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盛嫁无双之废柴王爷神医妃》作者:三木游游   简介   作为南诏国最废柴的皇子,苏默被送到东明国为质多年。   东明皇帝特善良,不仅给苏默封王,到年纪,还惦记上给他指婚。   挑来选去,定下镇国公府嫡出小姐,出身尊贵。   但并非自小在京城长大,惊才绝艳的沐家大小姐,而是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沐家二小姐。   人人皆道:村姑配废柴,天作之合!   倒有些渊源,苏默记得。初次见面,那小村姑从天而降,砸到了他身上。   大婚之夜,友好协商,一起愉快地当咸鱼呗!   可渐渐的,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苏默:说好一起当咸鱼,你却背着我成神医! 第1章 村姑   时值寒冬。   地处东明国北部边陲的林家村,落雪纷飞,不见行人。   一辆马车顶风迎雪,缓缓进村,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在村西停了下来。   车中两人。   冯氏浓妆艳抹,三角眼吊梢眉,一脸精明相。   她儿子赵贵二十岁上下,肥头大耳,耷拉着眉眼,歪倒在车里,呼噜打得震天响。   “贵儿?贵儿?”冯氏唤了两声没用,便在那坨肥肉上拧了一下。   赵贵迷迷糊糊睁开眼,擦去口水,嘟囔一声,“到了?”   冯氏眉眼一横,压低声音,“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娶了林家这丫头,你早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贵目光闪烁,“她摔下山都没死,万一认出是谁推的她……”   冯氏轻哼,“别怕,该处理的人,娘都处理干净了。你可莫再犯浑!”   赵贵赔笑,“娘若是早跟我说非要娶林家表妹的缘由,我也不会雇人去杀她,谁知道那个丑八怪竟然是……”   冯氏狠狠剜了赵贵一眼,赵贵讪讪的,“差点忘了,不能说,不能说……”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车夫已敲开面前农家柴门,林厚和小冯氏忙不迭地迎出来。   堂屋里烧着劣质的碳块儿,烟气呛人。   冯氏坐在上位,斜睨一眼桌上缺口的茶杯,看向小冯氏,脸上堆了笑,“妹妹,一听说安然失足摔下山,我就赶紧带贵儿过来看望,她没事吧?”   小冯氏一声叹息,眉宇之间满是愁苦,“头上磕了个窟窿,流了好多血,大夫都说安儿福大命大,阎罗王不肯收她。”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点头,“安然可是醒了?我跟贵儿去瞧瞧她。”   “才喂了药,一直没醒呢。”林厚叹气,“辛苦大姐这天儿还来看她。”   “那是我最疼的外甥女儿,能不来?再说,来年开春,贵儿跟安然就要成亲了。等安然嫁过去,我定是当亲闺女疼的,你们只管放一百个心!”冯氏咧嘴笑,口脂沾到了牙上。惨白的脸,艳红的唇,莫名有些渗人。   到底冯氏和赵贵也没见着林安然,放下两盒点心,略坐一会儿便回镇上去了。   “大姐对咱家安儿,真是好的没话说。”小冯氏感慨。   林厚黑黢黢的脸上不甚高兴的样子,“你姐再好,安儿又不是嫁给她!反正我看你那外甥靠不住,镇上人都知道他好赌!十赌九输,早晚败了家业!”   小冯氏苦笑,“自小定下的亲事。当年我意外早产,多亏大姐在身边救下我们母女。大姐后来走运发家,从没嫌弃过咱们,我知道你看不上贵儿,但这亲事哪里能退得了?”   “爹,娘,阿姐醒啦!”一颗小脑袋从西屋探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林厚和小冯氏连忙起身过去。   元秋幽幽醒转,只觉头疼欲裂。   最后的记忆,她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手术,一身疲惫走出手术室,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迎面而来……   行凶者的儿子因车祸被送到医院,元秋见到时,那孩子便已没了脉搏心跳,另外一场急救手术等着,元秋立刻赶去。   结果,那行凶者坚持认为是元秋见死不救,甚至无端臆测元秋是为救下一个高官之子,舍弃了他平民百姓的儿子,制造舆论诽谤还不够,竟要让元秋“偿命”!   医闹太可怕,元秋真没想过自己堂堂外科圣手,竟会是那么滑稽的死法。只可惜她业余时间苦练到跆拳道黑带,那会儿累得竟没反应过来。   不过,明明被砍中颈部大动脉,为什么她还活着?医学奇迹?   很快,奇迹破灭,因为元秋看到一个身穿古装的小正太,眸光亮晶晶地叫她“阿姐”。   阿姐是什么鬼?元秋脑中剧痛,涌入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又晕死过去。   再次苏醒,已是后半夜。   纸糊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元秋睁眼,看着结了蛛网的房梁,心中怎一个呜呼哀哉!   穿越了,村姑一枚,大名林安然,东明国林家村人氏,今年十六岁。   父母健在,有一六岁幼弟林安顺,就是叫她阿姐那个小正太。   林厚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家里也种地。   但因小冯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日子清苦。   林安然前日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磕到脑袋丢了命,元秋借尸还魂。   不过……   那是外人以为。   元秋接收了林安然的记忆,分明是有人先拿石头砸破她的头,而后将她推下山去的!   但元秋想不通谁会跟一个村姑过不去,竟要置她于死地,只觉脑子昏昏沉沉,一时飘过无数把菜刀,一时落下漫天石头雨……   半夜雪停。   天刚蒙蒙亮,林厚扛着铁锹扫帚去清雪,小冯氏洗把脸就在厨房里忙活。   从陶罐里摸出最后两个鸡蛋,磕在粗瓷碗里,筷子打散,刀背砸碎一小块冰糖丢进去,一瓢滚水冲下,蛋花袅袅浮上来。   林安顺揉着眼睛进了厨房,“好香呀!”   鸡蛋茶是给林安然补身子的,小冯氏怕林安顺见了馋,连忙拿海碗盖上,扭身从灶台上拿了两根小红薯,塞到林安顺手里,“去瞧瞧你姐醒了没?”   农家烧炕,夜里火没熄,红薯蒸熟,挑细长小个儿的,在灶台上炕一夜,热乎乎香喷喷的,就是姐弟俩平日的零嘴儿。   林安顺跑进西屋,到床边,见林安然仍闭眼没醒。   他把两根小红薯都放在林安然手边,轻轻拍拍她的手,小声说:“阿姐,今天的红薯都给你吃,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话落,林安顺想起什么,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一个白团子速度极快地蹿进来,爪子在床边扒拉两下,又没影儿了。   元秋苏醒时,只见林安顺站在床边,泫然欲泣,“有鬼……”他给阿姐的红薯怎么不见了?   元秋眨眨眼,不会吧?这小子能通灵?看出她是一缕游魂借主重生?!   小冯氏听到动静,端着鸡蛋茶过来喂元秋喝。   元秋见小正太在旁边巴巴地咽口水,剩半碗便说喝不下了。   小冯氏微叹一声,把碗递给林安顺。   林安顺小手捧着跟他脸一般大的碗,咕咕咚咚喝完,碗翻过来,干干净净一滴没剩,舔舔嘴唇,笑得眯着眼,“好甜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林家村东边的大青山上,山顶积雪晶莹,如珠似玉。   白团子穿过树林,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停在一双精致的云纹靴子旁,吱吱两声。   “主子,元宝回来了。”墨衣少年怀抱长剑,面无表情。   “哦,我没瞎,也不聋。”清冽澄澈的声音分外好听。   凛冬酷寒,男子身形颀长,白衣单薄,木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墨眸微抬,静静看着上方凸出的山崖,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却似毫无所觉。   墨衣少年沉了脸,“前日那村姑坠崖砸到主子身上,已是救她一命,否则定粉身碎骨!主子不该将最后一颗药也给她!”   “我吃了她背篓里的红薯。”男子拭去唇角的血,声音清清淡淡的,“反正死不了,那药于我,仅能压制一月毒性,下月便没了,吃它作甚?我本也无痛觉。”   “主子没觉得,那村姑长得很像一个人?”墨衣少年问。   “不,她就是一个人,不是鬼,也不是小兔子。”男子微微摇头。   墨衣少年嘴角抽搐,“她容貌肖似东明镇国……”   “阿福,莫多管闲事。”男子打断墨衣少年。   “那主子又来此作甚?”少年问。   男子俯身,轻轻揉了揉白团子的脑袋。   白团子亮出爪子,以及,偷来的两个小红薯……   “我饿了,她家的红薯好吃。”男子把依旧温热的烤红薯拿在手中。   墨衣少年:……   一刻钟之后,男子抓起一抔雪,擦干净手,指着山崖正下方被积雪覆盖的一块大石头,“带走。”   “啊?”墨衣少年愣住。   “我需极寒之物辅助修炼,才来到此地。那是寒玉石。”男子说。   少年神色一喜,立刻上前,刨出一块大石头,擦干净,轻松扛在肩上,又问,“主子前日怎么不说?”   “这里风景好,本来没想走。”男子说。   “那现在……”少年蹙眉。   “回东明皇都。”男子答。   “为何提前?”少年不解。   “听闻好心的明皇欲给我赐婚,回去瞧瞧哪家小姐这么倒霉。”男子话音未落,山下已空无一人。 第2章 东明双子星   林安顺一直在嘀咕凭空丢了两个烤红薯,为避免这孩子真以为有鬼,元秋谎称是她吃掉的。   刚说完,就打了个小喷嚏。   “阿姐,你骗我!”林安顺扁嘴。   元秋:这小子邪乎,她明明没有破绽!   就听林安顺说:“阿姐,你每次说谎都会打喷嚏!莫诳我,你是不是把红薯藏起来,要拿去给隔壁二牛哥吃?”   一说谎就打喷嚏?元秋醉了,这什么奇葩生理反应?梳理原主记忆,竟是真的!   于是,元秋对林安顺笑而不语,只当默认。   要么说真话,要么别言语,以后要小心。   那么问题来了,消失的两个烤红薯到底哪儿去了?除了房中有老鼠外,似乎无法解释。   说来也怪,明明伤得很重,村里郎中医术一般,她却日渐好转起来。   林厚憨厚老实,小冯氏柔弱温柔,林安顺呆萌可爱。这个家除了穷些,倒也不差。   只是想到来年春上她就要嫁给镇上的暴发户表哥赵贵,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肥猪,元秋生无可恋,养伤时都在盘算如何退掉这门亲事。   但真有些麻烦。   当年小冯氏怀着身子,跟冯氏结伴去赶集,路遇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冯氏在,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牵扯到恩情这一层,又是两家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林厚和小冯氏那里很难说动,即便林厚曾直言对赵贵不满。   只提了一回,小冯氏便抹着眼泪,细数冯氏对元秋如何疼爱照顾,听得元秋头更疼了。   腊八这日,元秋下床了。   第一次照镜子,发现她五官与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像。   小冯氏虽出身农家,样貌却出挑,但因常年病恹恹的,面无血色,苍白老态。   前世元秋虽是临床医学专业,但机缘巧合拜了一个业界中医大拿为师,懂得号脉之术。   她暗暗给小冯氏看过,是因生孩子伤了根本,气血两虚,只能补着,却也吃不起好药,且要下地干活,操持家务,是以身体始终没多少起色。   当下元秋看着镜中,明明是张精致的脸,却又是柔柔钝钝的样子,有点质朴,却又有种吸引人的好看。   林安然在村里被叫丑姑娘,是因她右眼周围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若是画个特别的妆容,定能美得张扬独特。   但这世道,一介村姑,丑点好,安全。   打开衣柜,色彩艳丽的裙子闪瞎人眼,都是冯氏送的,完美踩中元秋的所有审美雷点。相较之下,身上的粗布棉衣倒更顺眼些。   元秋说想出去透透气,小冯氏非给她又裹上一件棉袄,穿得臃肿,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阿姐,二牛哥!”林安顺指着前面。   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跑过来,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憨,“安然妹子,你好了?我想去看你,可我娘不让。”   元秋浅浅一笑,林二牛眼睛都直了。   以前别人都说林安然丑,就他觉得林安然好看。   这次大难不死,林安然苏醒过来,不似之前那样木讷拙气,整个人灵动起来,额头的伤疤和脸上的胎记都遮不住好颜色。   “二牛哥,我已定亲,方才那话以后可莫再说了。”元秋神色认真。   林二牛面色一僵,涨红着脸,嗫嚅着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回神,元秋和林安顺姐弟已走远了。   “阿姐,你真要嫁给阿贵表哥吗?”林安顺仰脸儿问。   “不然你替我嫁?”元秋笑说。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阿姐你净胡说!”   元秋笑笑,亲是一定要退的,她可以嫁农夫,底线是人品好,赵贵真不行。   在林家村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大青山下。   元秋仰头看着凸出来的山崖,问林安顺,“那日是谁发现我摔下来的?”   天寒地冻,若非救治及时,便是她穿过来,也是个死。   而且,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竟奇迹般的没有缺胳膊断腿儿,不正常。当时可还没下雪,地面硬邦邦。   林安顺神秘兮兮地招招小手,示意元秋附耳过来,“是一只小貂!”   元秋面色怪异,就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讲,那日林安然出门久久未归,林厚正欲去寻,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叼着林安然的帕子跑到家门口,帕子上染着血。   林厚连忙冲出去,追着小貂,在大青山下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林安然。   “那小貂呢?”元秋蹙眉。   “不知道呀!”林安顺摇摇头,“娘说不要告诉别人,还说阿姐有福气!老天都保佑的!”   元秋直觉这事儿过于玄乎。   害她的是谁?救她的真是个成精的小东西?想不通,只得暂时把疑问藏在心里。   农家生活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元秋前世是个孤儿,从小到大经历过几个领养家庭,为讨大人喜欢,不被抛弃,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家务自是不在话下。   小冯氏并不拦着元秋干活,话里话外都是,过几个月出嫁,须得勤快些,才能讨婆家人喜欢。   元秋仍惦记退亲的事,并不在意小冯氏的念叨。   腊月十五镇上大集,林厚赶着牛车,拉上元秋和林安顺一同去赶集。   “牛和车是大姨家送的聘礼。”林安顺说。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赵贵脑满肠肥的样子,想着过了年第一件事,好好赚钱,先把赵家给的东西都还上,才好提退亲。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最近的松林镇上。   林厚去停车,元秋牵着林安顺站在路边,人声嘈杂,有杂乱的马蹄声靠近。   有人高喊“东明双子星”,旁边一老头伸长脖子,神情激动。   “是什么人呀?”元秋好奇。   老头儿一拍大腿,唾沫横飞地讲起来,“咱东明又打胜仗了!领兵的就是东明双子星!一个镇国公府世子,一个旬阳侯府世子,还是镇国公的徒儿!两位少将军年纪轻轻,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都说是将星下凡呢!”   老头儿话落,一群挥舞着帕子翘首以盼的姑娘把元秋挤到了后面去,她连忙抓紧林安顺的手。   骏马驰骋而过,为首两位少年公子并肩而行,一人红衣烈烈,一人绿衣傲然。   元秋一个低头抱起林安顺的功夫,再抬头,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了。   人们仍在交口称赞那对少年将才何等的俊美高贵,林安顺却闷闷不乐,他太矮了,什么都没看到。   林厚找到姐弟俩,把林安顺抱过去,“那都是天上的贵人,路过咱们这小地方,不会停留的。”   “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骑大马!打胜仗!”林安顺小脸无比认真,握着拳头挥了一下。   林厚却皱眉,“莫胡说!”   战争无眼,出身低微的小兵大部分都是炮灰,真正能出头的凤毛麟角。   如方才过去那两位天之骄子,更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爹看到那两位少将军长什么样子了吗?”元秋随口问。   林厚摇头,“没有。” 第3章 画像,父母   将东明双子星抛在脑后,元秋跟随林厚穿过人头攒动的集市,便是松林镇唯一的一条街。   林厚要先到医馆给小冯氏抓药。   药方元秋看过,有些改动建议。但原主不识字,也不懂医术,她若贸然展露什么,定会引人生疑,只得暂时作罢。   想着回去好好计划一下赚钱的事,真有钱了,才能给小冯氏买好药。   姐弟俩站在医馆外,对面是家茶楼。   元秋抬头,就见茶楼临街的窗边一颗脑袋消失在视线中。   有些怪异,好像有人盯着她。   元秋又想到先前暗害她的人,立时多了几分警惕,但再看,那雅间窗户已关上了。   “画像画好了吗?”雅间里,一个面庞清瘦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   坐在窗边的文士点头,恭敬地呈上一幅画卷,“大人请过目。”   画中女子,粗布袄裙,不施粉黛,额头伤疤,眼角胎记,赫然就是元秋!   中年男人盯着看了片刻,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命文士在侧边写下一行小字,“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画轴被卷起系好,一黑衣人出现,接过去,听中年男人吩咐,“速速送去京城镇国公府,交到老太君手中。”   文士听到“镇国公”三字,手颤了颤。一个钱袋子扔过来,他攥到手中,脚步匆匆离开茶楼,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不多时,有人在松林镇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发现了文士的尸体,报官后,府衙认定是劫财杀人。   元秋并不知道这些。中午林厚带他们在集上吃的阳春面,味道寡淡,林安顺却像是吃到了人间美味一般,连汤都喝得精光。   赵家马车再次来到林家村,是赵贵来送年礼。   满满当当一大车,有肉有菜,各色点心。   四邻瞧见,俱是羡慕不已,纷纷说林安然命真好,找了这样一个富裕的婆家。   林厚和小冯氏很高兴,连忙请赵贵到家里去。   元秋正在厨房烙饼。   自从前几日做了一次菜之后,林安顺嚷嚷着以后都让元秋掌勺,因为比小冯氏做的好吃太多了。   第一张饼出锅,林安顺不顾烫往嘴里塞,哈着热气,直呼“好次”。   元秋心情不错,转身却见一个肥硕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她笑,浑身上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油腻。   “安然表妹!”赵贵叫得颇为热情。   元秋倒觉奇怪。   印象中,虽自小定亲,但最坚持这门亲事的是冯氏。说是找人算过,林安然是旺夫命格。   可赵贵素来看不上林安然,背着人都骂林安然丑八怪,十分抗拒这门亲事。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元秋一个晃神,赵贵从林安顺手中夺了剩下的半块饼,两口吞下去,眼睛一亮,“好吃!还有吗?”   林安顺一脸委屈地跑到元秋身边,他讨厌这个肥猪一样的表哥!   “没了,表哥到堂屋等等吧。”元秋神色淡淡地转身,给了林安顺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做下一张饼。   赵贵死死地盯着元秋的背影,今日突然感觉这个丑八怪变好看了,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勾人。   想到冯氏说过的那个秘密,赵贵舔了舔唇。   小冯氏故意要给元秋表现的机会,没到厨房帮忙,午饭都让元秋一个人捯饬。   四菜一汤,主食是烙的肉饼。原本家里没肉,赵贵才送来的,小冯氏叮嘱元秋割一块儿做了。   赵贵原先来,对林家的吃食很是嫌弃,几乎不碰,今儿却甩开膀子大吃特吃,最后搞得林家人都没吃饱。   饭后,小冯氏去收拾,让元秋陪着赵贵说说话。   元秋头疼回房去,刚进门,赵贵晃着肥硕的身子跟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   “表哥,请你出去。”元秋蹙眉。赵贵今日看她的眼神一直都不对,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嘿嘿,安然,再过仨月你就嫁给我了,先让我抱抱!”赵贵说着,张开双臂就朝元秋扑过来。   元秋俯身躲开,推门便出去了。   “爹!”   听到元秋叫林厚,赵贵恨恨地哼了一声。   等听赵贵说,冯氏让他带元秋到赵家住几天,过年前送回来,林厚黑着脸拒绝:“这不合适!阿贵你赶紧回去吧,再晚天黑路滑!”   赵贵悻悻离开,林厚气得握拳捶了一下桌子,“那个混账!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小冯氏也知道元秋差点被非礼,抹着眼泪,却说:“以前贵儿不喜欢安儿,我还发愁,如今这……看来是贵儿心里有安儿了,才会一时冲动,反正是要成亲的,安儿你就别跟贵儿计较了。”   元秋闻言,只觉可笑。   赵贵是个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林厚一清二楚。他生气归生气,矢口不提退亲的事。   小冯氏更是认定她姐姐家是个好归宿,甚至不止一回说,赵贵只是年纪小没定性,以后会改。   倒是懵懂的林安顺,背着爹娘,偷偷对元秋说:“阿姐,要不你跑了吧!阿贵表哥太坏了,阿姐不能嫁给他!”   元秋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林厚和小冯氏都不能信任依靠的情况下,贸然对赵贵做什么,最后吃亏的定是她自己。   便是真动手,也要走一步看三步,考虑结果,规划退路。   许是看出元秋态度淡了些,临睡前,小冯氏专门来她屋里说话,一张口,眼圈儿就红了。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肚儿尖尖,谁见都说是儿子,没曾想,生下是个女娃。”   “因为生了你,又落下病根儿,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几回撺掇你爹把我休了。”   “我熬了十年,拼着这条命,生下顺子,才算是挺直腰杆儿。”   “娘知道你看不上阿贵,他也确实不像样,但至少你大姨不会亏待你。你给阿贵多生几个儿子,以后拿捏住赵家的家产,日子不会差的。”   “而且你大姨说了,只要你过门,马上花钱找门路,送顺子到县里去念书,束脩赵家都给出了。”   “安儿你向来最懂事的,多少替你弟弟的前程考虑些,嫁过去便是受了委屈,能忍则忍,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段日子家里好吃的都紧着你,早点把身子养好,生了儿子就好了,啊。”   虽然知道重男轻女是古代基本特色,但元秋听到小冯氏这番话,仍觉心寒。   因为她感受不到小冯氏对女儿的关切,只有道德绑架,甚至有责备,好像她第一胎没生儿子抬不起头,错在女儿一样。   原本的林安然木讷听话,如今的元秋可不会认命。   若重活一世,只能嫁给赵贵那种人渣,把生儿子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她倒不如立刻了结自己。   “娘,若是嫁过去,表哥打我呢?”元秋闷声问。   小冯氏叹气,“你大姨那么疼你,不会不管。”   意思是,她跟林厚管不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表哥是大姨的儿子,娘觉得,我嫁过去,若是生了嫌隙,大姨会向着我还是向着表哥?”元秋神色又淡漠三分。   小冯氏沉了脸,“所以要听娘的,好好帮衬顺子,给他谋个好前程,日后才有娘家兄弟给你撑腰。”   林安顺今年才六岁,能给元秋撑腰,少说再过十年。若是赵贵家暴,就忍十年,等到林安顺长大?   小冯氏已经走了,元秋躺在床上,眸光愈发平静。   嫁,是不可能嫁的。   她方才的问题,只是想确认这个家是否值得留恋。   如今,答案无疑。   她不必再思考如何退亲,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 第4章 过敏,帮忙   赵贵送来的年礼中,有一小盒海米。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曾见过,只听赵贵吹嘘这东西是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多金贵云云。   小冯氏把海米收起来,说等过年再吃,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做。   但耐不住小馋猫林安顺一直惦记,昨日晚饭元秋做疙瘩汤,往里放了少许海米,味道便鲜美许多。林安顺喝得小肚子圆鼓鼓,小冯氏抱着他揉了许久才让去睡。   清早又飘起雪花,林安顺如往日一样,抱着两个烤红薯溜进元秋房间。   片刻后,一声惊呼,“阿姐,你的脸!”   元秋昨夜睡得晚,一下子惊醒坐起。林安顺已捧了铜镜过来,小脸怕怕的举着。   元秋往镜中一看,原本脸上除额头伤疤和眼角胎记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皙细嫩,但此时,遍布米粒大的红斑,脖颈也有,颇为渗人。   元秋很快想到,她这新的身子,怕是对海鲜过敏,应是昨夜吃的那点子海米导致的。   只是轻微发痒,无其他症状,问题不大。   林安顺已把林厚和小冯氏都叫过来,他们看到元秋的脸,俱是一惊。   “这……这可咋办?”小冯氏六神无主,“再过仨月安儿就要出嫁,若是毁了容,以阿贵的性子,定会嫌弃她。”   元秋无语。小冯氏最担心的,竟然是她若毁容赵贵可能会退亲?!   元秋很想说,真毁容能退亲也不错。   不过转念想想,为了那么个货色,舍了好好一张脸,不值得。   于是,当林厚着急忙慌套了牛车,小冯氏催着元秋穿厚些,让到镇上医馆去看大夫的时候,元秋并未拒绝。   “我也要去!”林安顺虽然怕怕的,仍是抓住了元秋的手。   小冯氏一把拉过林安顺,“顺子你别添乱了,万一传染给你可咋办?”   元秋:……   算是看清这个娘了。儿子是宝,女儿不是草,是工具人。   她的亲事是改善这个家的生活条件,给林安顺谋个富贵前程的途径。因此,脸不能毁,要讨赵贵喜欢,身子不能弱,才好多生儿子。   元秋用布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遮上,防风,也避免吓到人。   小冯氏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冯氏前年送给元秋的披风,料子不好,但聊胜于无。   戴好兜帽,坐上牛车,元秋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对着站在大门口的林安顺眨了眨。   林安顺皱着小眉头喊:“阿姐你要早点回来!”   出林家村,风雪渐大。   林厚闷声不吭赶着车,元秋问,“爹,我不想嫁给赵家表哥,这亲事可以退掉吗?我会想办法赚钱,送弟弟去读书。”   回应元秋的,只有呼啸风声,落雪簌簌,和林厚的一声叹息,连句话也没有。   元秋便也不再言语,开始吃林安顺塞到她手中的两个烤红薯,仍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气。   这是元秋重生后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她想,若真离开林家,会怀念的除林安顺外,就是这小小的烤红薯吧。   风雪天,松林镇唯一的街上行人稀少。   林厚赶车往他常去给小冯氏抓药的那家医馆去,还没到地方,一群人堵了路。   元秋跳下车,林厚去打听咋回事。   “说是有个将军带夫人回京,路过此地,夫人突然要生,难产。”林厚拧着眉头。   旁边有人接茬,“你们来得晚没见着,那将军可是个活阎王!带兵围了医馆,下了死命令,若他夫人孩儿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活!”   元秋远远看着被士兵包围的医馆,就见里面冲出一个持刀男子,高壮威猛,络腮胡子,赤红的眸子看向人群。   围观百姓呼啦啦做鸟兽散,导致原本站在外围的元秋,前面没了遮挡,立时成了最显眼的。   林厚神色惊惶,拽着元秋就要跑,但那男人三两步便到了跟前,手中寒刀架在元秋脖子上,“姑娘,帮个忙!”   林厚膝盖一哆嗦,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大人饶命啊!”   元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眸光看似狠厉,但眼底泛红,有晶莹水光闪烁。   他是因为心系夫人孩儿才会如此,元秋想。   “好。”元秋轻轻颔首,声音平静地说了一个字。这样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多年以后,樊骜仍清晰地记着这一幕,天地苍茫,那个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村姑,眼眸沉静淡然,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厚眼见元秋跟樊骜往医馆走,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5章 剖腹取子   医馆里跪着许多人,听到脚步声,战战兢兢,脑袋都垂到了地上去。   元秋跟随樊骜,快步进了后院一个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孕妇,仍醒着,满头冷汗,惨叫连连。   樊骜冲过去,握住柳清荷的手,“夫人,我找来个胆子大的丫头,你……确定要那样做吗?”   最后一句,带了颤音。   元秋眨眼,胆子大的丫头?说的应该是她。这对夫妻打算怎么做?   柳清荷一下子把樊骜的手抓出几个血淋淋的道子,泪流满面,“不管是谁……把我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父亲说过,可以的……不然我和孩儿都得死……”   元秋愣了一瞬,剖腹产?这孕妇的父亲难道是穿越前辈?   樊骜伸手就把元秋大力拽了过去,她差点扑倒在孕妇身上,随即怀中被塞了个精致的木盒子。   “我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樊骜怒吼声中满是焦虑不安。   柳清荷的父亲是东明国最负盛名的老太医柳仲,已告老辞官,原是陪着唯一女儿的,但三日前宫中急召,太后病重,柳仲不得不先行回京。   柳仲曾提过剖腹取子的可行性,早几年就找人打了许多刀具,在动物身上尝试过。   虽从未在人身上实践过,但刀具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柳仲回京匆忙并未带走,此时,就在元秋怀中的盒子里。   能找到的大夫和稳婆无一人敢给柳清荷接生,太过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在场胆子最大的是樊骜自己,但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根本没有勇气对心爱的人下刀子。   焦头烂额,濒临绝望,樊骜持刀冲出去,见到了元秋。   若元秋当时跟林厚一样,吓跪了,樊骜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跑不躲,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风雪中。她的眼神告诉樊骜,她并非因为被吓傻,而是真的无畏。   元秋本想求个保证,若柳清荷出事,不能算在她头上。   但看到樊骜与柳清荷夫妻已是生离死别的模样,她微叹一声,打开那个盒子,“请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元秋当然比柳清荷更懂得剖腹取子,但她不该懂,略懂一二的柳清荷正好可为她做遮掩。   没有麻醉,柳清荷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老远。   林厚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时连牛车都忘了,快步朝赵家跑去。   原本赵家比林家更穷,但在元秋出生那年,赵家突然走运发迹,在镇上开了铺子,买了大宅。   林厚到赵家,见到冯氏,急切地说:“大姐,不好了,安儿出事了!”   “滚出去!”冯氏一脚踢开正给她捶腿的丫鬟,“安然怎么了?”   林厚快速把事情经过告诉冯氏,冯氏脸色也难看起来。   “大姐,快想办法救救安儿吧!不然她今日怕是就要没命了!”林厚心急如焚。   昨夜出去鬼混才回来的赵贵,一身酒气晃晃悠悠进了门。   “妹夫,你先过去医馆那边盯着,我这就找你姐夫商量一下,他在县衙那边有门路,帮忙找找人。”冯氏对林厚说。   林厚神色感激,“多谢大姐!”话落转身又匆忙走了。   赵贵像一滩烂泥,窝在太师椅里嘟囔,“林安然咋了?”   听冯氏说完,赵贵揉了揉眼,清醒不少,“娘,你咋还不去找爹,让他去县衙找人帮忙救林安然呢?”   冯氏沉着脸,“你爹不知道在哪个骚狐狸被窝里呢!就他那窝囊废,能认识什么大人物?而且,咱这小地方的县官儿,能管得了要回京去的大将军吗?”   “娘不说林安然是……”赵贵看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娘还没告诉我,林安然到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冯氏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夫人一看就是京城的贵人……本打算先让你娶了那丫头,生米煮成熟饭,她给你生了孩子,等哪日被找回去,你就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没想到,她运气不好,遇上这事。”   赵贵瞪眼,“娘的意思是,咱就不管她了?”   “怎么管?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冯氏神色不耐,“她若死了,是命不好!若活着,照样会嫁给你!且等着吧!”   赵贵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娘,小姨跟小姨父真都不知道……”   冯氏冷哼,“你小姨当时疼晕过去了,他们知道个屁!你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赵贵连声喏喏。   弱弱的婴孩啼哭像小猫儿一样,元秋微微松了一口气,汗水已湿透额前的碎发,“将军,剪脐带。”   樊骜整个人都是飘的,颤抖着手,按照元秋说的,把孩子脐带剪断,猛然回神,“夫人!我夫人不会有事吧?”   元秋把孩子交给樊骜,立刻回身开始给柳清荷处理刀口。早已晕死过去的柳清荷不能再“指点”她,但此时这也不重要了。   先前吓破胆的稳婆和丫鬟听到孩子哭声都回了魂,连忙爬起来照料孩子,偶尔落在元秋身上的目光,俱是透着惊骇,仿佛她是个妖怪。   樊骜不停地问元秋柳清荷会不会有事,不知不觉已经将元秋当成了救命稻草。   元秋眸光沉静,“我会尽力。”   樊骜闻言,揪紧的心便微微松了些,稍稍冷静下来,再看向元秋的眼神,便愈发幽深了。   樊骜全程在旁,他早看出,元秋不一般。   虽然一开始元秋貌似是按照柳清荷所言一步一步做的,但一个乡野村姑,下刀那样精准利落,不只是胆子大,她显然懂些什么!   中途柳清荷晕过去,元秋并未慌乱,成功取出孩子,且还知道如何处理柳清荷的伤口,已让樊骜笃定,这女子,大抵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   就连被称作神医的柳仲,都始终没敢对人用剖腹取子的手段,因没有十分的把握,绝不会拿人命去赌。   窗外风声呼啸,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去。   “我夫人怎么样?”樊骜又问。   “死不了。”元秋有气无力地坐下,粗布棉袄上一片一片的血,双手也被血染红。   樊骜见柳清荷呼吸平稳,才从床边地上爬起来,看向元秋,眸光审视,“我夫人需要你留下照料!需要派人跟你父亲报个平安吗?”   元秋若有所思,“我想,请将军帮个忙。” 第6章 林厚卖女   林厚带着元秋一早离开的林家村,眼见着天色已暗,围着驿馆的士兵并未撤下,林厚操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一家店铺屋檐下,盯着医馆,不时扭头往赵家所在的方向看。   可半日时间过去,说要帮忙的冯氏,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个丫鬟出现在医馆门口,看向林厚,对他招招手。   林厚犹豫时,两个士兵大步过来,一左一右架着他,朝医馆走去。   樊骜端坐,不怒自威,看着跪在不远处,连连磕头的林厚,一时无法理解,那个理智从容的姑娘,怎么会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的女儿?   “你叫林厚?”樊骜开口。   “是。”林厚战战兢兢。   “我夫人难产,你女儿林安然帮忙接生有功。不必如此紧张,她活着。”樊骜说。   林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听樊骜话锋一转,“不过,我夫人见你女儿聪慧,十分喜欢,想留她在身边伺候。你开个价吧!”   林厚瞪大眼睛看着樊骜,又立刻垂了头去,“草民……草民不卖女儿……”   “一千两!”樊骜话落,便看着林厚的反应。   林家四口人,一年的花销不到十两银。在村里,十两银子能娶个不错的媳妇儿。赵家给元秋的聘金,说的是五十两。   一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林厚心里自然清楚。而他不想承认,事实却是,他不满赵贵,仍打算让女儿嫁进赵家,就是图赵家富裕。   见林厚犹豫,樊骜眸中嘲讽一闪而逝,“给个准话吧!若是不愿,就带你女儿回家去!光天化日,本将不会强逼你卖女儿!”   “草民……草民要回家跟安然她娘商量一下……”林厚硬着头皮说。   “本将要赶路回京,耽搁不得,若是如此麻烦,就罢了。”樊骜话落,起身要走。   林厚拳头握了又松,“将军!草民……草民能做主!”   元秋此刻就坐在屏风后面,身上仍是染血的粗布棉衣。听到林厚的话,自嘲一笑。   虽然,这个时代为了钱财将女儿卖身为奴的并不少见,甚至卖进勾栏院的人渣爹娘都不新鲜,而一千两银子确实是能让穷苦农家人动心的巨大财富,因为一辈子都赚不到。如今,点点头,唾手可得。   换个人,甚至连犹豫都不会有。   但元秋真的想过,若林厚选的是她,她会留下,想办法退亲,帮助这个家变得更好,让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她有自信可以做到。   可方才,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因为到底,林厚跟小冯氏性格有差异,但对待女儿,并无本质不同。   林厚不识字,接过樊骜递来的文书,垂着头,按上自己的手印儿。   文书到了樊骜手中,他放在一边,冷声说:“林安然说她有婚约在身,你去处理干净,速速拿退婚书来!”   林厚喏喏应下,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馆,小跑着往赵家去了。   樊骜绕过屏风,将手中的纸递给元秋,“你要的东西。”   林厚以为的卖身契,实则是断绝关系的切结书。   元秋并不在乎这个国家的律法是否承认,她决意离开,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你的医术从何而来?”樊骜问出心中疑惑。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   樊骜便不再问,仍猜测元秋极可能有个神秘师父。   “你明明有能力自己脱离那个家。”樊骜说。   “如此,更好吧。”元秋把那份文书收起来。   林家人想要钱,一千两银子足够他们过上比赵家更富裕的日子,也能供得起林安顺读书。   只当,是她占了林安然的身子,为她的父母和弟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自此,便问心无愧。   冯氏再见林厚,抹着眼泪说:“你姐夫到县里去,这半天都没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安然她……”   林厚脸色铁青,“大姐,安儿被那将军夫人看中,要让她卖身为奴!”   冯氏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你说啥?卖身为奴?”   “卖身契我都签了!不然我们一家都要掉脑袋!”林厚握着拳头说。   事实并非如此。樊骜不曾强迫,给了林厚选择,但林厚并不想让人知道,是他为钱财卖女儿。   冯氏满面怒意,“这光天化日,就没有王法了?”   “人家是贵人,我们是贱民,他们说的话,就是王法。”林厚连连叹气。   冯氏怄死了!   她知道林安然出身不俗。原本计划好好的,想要利用那个秘密,给赵贵谋个富贵前程!可没曾想,再过三月就成亲,竟横生枝节!   可那个秘密冯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况且她也确实不知道当年生下林安然那位夫人的身份。   “大姐,我来,是那将军让解除安儿跟阿贵的亲事,拿了退婚书给他!许是怕日后被人说道吧!”林厚拧着眉头,“大姐快找人写好退婚书,我要送过去!”   原本小地方,订娃娃亲都是口头约定。   但当年冯氏执意请人做见证,写了订婚的文书,且交换了信物。   如今,听到林厚的话,冯氏沉着脸,“哪有什么退婚书?”   她终归不甘心,万一还有转机呢?只要婚约在,那丫头到哪儿都别想赖!   “大姐!”林厚梗着脖子,拔高声音,“那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我拿不回去他要的东西,谁都别想好!”   冯氏素来精明,自然懂得个中利害。   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家里的账房写了退婚书,她和林厚各自按了手印,且交出当年的定亲文书和信物。   见林厚揣着东西匆忙离开,冯氏恨恨地咬碎了后槽牙!   樊骜看过林厚给的东西,摆摆手,他的属下把几张银票给了林厚。   “将军,能不能再让我见安儿一面?”林厚收好银票,红着眼睛问。   “她从即刻起,不再是你的女儿,从今往后,便是再见,也只当不识,若敢纠缠,定不轻饶!”樊骜寒着脸说。   入夜时分,林厚赶着牛车,缓缓地出了松林镇,回林家村。   小冯氏早已等得心焦,林安顺吃了晚饭也不肯睡,说要等阿姐回来。   听到动静,小冯氏连忙出门,见林厚一个人牵着牛车进家。   “爹,阿姐呢?”林安顺皱着小眉头问。   “你快去睡!”林厚闷声说。   林安顺不依,非要让林厚说元秋去了哪里。   林厚一时恼火,抓过林安顺揍了两下,也没舍得打重,林安顺抽抽搭搭,哭着哭着睡着了。   “顺子他爹,到底咋回事?安儿呢?是不是住大姐家了?”小冯氏被林厚拽到林安然的房间。   林厚把门关上,从怀中拿出银票,放在小冯氏面前。   小冯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哪来的?”   林厚闷声把今日的事告诉小冯氏。   听到一半,小冯氏就开始哭,到最后,她扑倒在林安然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苦命的安儿啊……”   夫妻俩整夜未眠。   清早,小冯氏眼睛红肿,哽咽着说:“安儿是个有福气的,她不想嫁给阿贵,如今这是去过好日子了。等顺子长大,有出息了,定让他寻了安儿回来……” 第7章 分道扬镳   柳清荷幽幽醒转,剧痛袭来,却让她欣喜,她还活着!   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樊骜神色大喜,“夫人!”   “孩子……我们的孩子……”柳清荷死死地盯着樊骜。   “莫慌!孩子好好的!”樊骜话落,抓着柳清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圈儿一下子泛了红。   同样在旁边照料一整夜的元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铁汉柔情,真好。   嬷嬷把襁褓抱过来,给柳清荷看孩子。   小小婴儿红红的,闭着眼睛,像个小猫儿一般。   柳清荷看到的第一眼,喜极而泣。   是个儿子。嬷嬷连声夸赞小公子长得多么漂亮贵气,樊骜倒是不爱听,让把孩子放下,嬷嬷出去。   夫妻俩挨着头,稀罕孩子半天,依次讨论孩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谁,新手爹娘的欢喜激动溢于言表。   终于,樊骜想起元秋,柳清荷也看过来。   “夫人需要多休息,不可乱动,流泪伤眼。”元秋起身。   柳清荷的丫鬟给了元秋一身干净衣裳,比她原先的粗布棉袄料子好很多,脸上戴着一块面纱。   柳清荷伸手,元秋走过去,手就被抓住了,“妹妹,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将军已给过我报酬。”元秋很直接。   柳清荷仍满面感激,说不管元秋想要什么,提出来,她定没有二话。   樊骜轻轻拍了拍柳清荷的手,简单说了昨日她昏迷后的事。   柳清荷看向元秋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怜悯,“妹妹,是他们不懂珍惜,你做的没错。”   元秋微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血缘至亲亦如此。”   樊骜听元秋言谈不俗,更是认定她绝非一个简单的村姑。   看过柳清荷的伤口,再次把脉,元秋说已没有性命之危,接下来只需小心照料着,会慢慢恢复的。   从离开林家村,一天一夜过去,元秋只昨日半夜喝了一盅汤,始终不曾合眼,这具身子又弱,转身,头重脚轻,栽到了地上去,不偏不倚,磕破了额头的伤疤,一摸,满手的血。   躺在隔壁的房间,医馆的老大夫给元秋上药包扎好,态度恭敬。   “姑娘脸上的红斑……”老大夫问。   元秋没照镜子,也知道昨日那般折腾,受寒,紧张,疲累,原本轻微的过敏定又严重了。   “无妨。”元秋实在太累,话落便合眼睡去了。   醒来时,已过了正午。   喝下一碗浓浓的鸡汤,吃了两块糕饼,胃里暖起来,元秋精神恢复了些。   再见到那对夫妻,听樊骜和柳清荷都出言邀请她同去京城,柳清荷还说要认元秋当妹妹,元秋却有些犹豫。   穿越到现在,不过半月时间,她如履薄冰。   原主生活在林家村一方小天地里,记忆中能给元秋提供的信息有限,她尚且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和所在国家的规则。   元秋不认为柳清荷和樊骜是恶人,或对她存有算计利用之心。   但她当下绝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自己真的是个异类。   樊骜带着探究的眼神元秋无法忽视,她可以理解。   这样的贵人,且是将门,定要查清楚身边所出现每个人的底细,防止敌国安插细作。   而元秋有个奇葩且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一说谎就打喷嚏,连编故事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她无法解释医术从何而来,无法解释她为何识字。更麻烦的是,她认识的是上辈子所学的简体字,与这个世界的文字差异不小。   因此,若跟随樊骜和柳清荷,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元秋除非一直装傻,否则就会不停暴露她的怪异之处。   事到如今,樊骜已认定她深藏不露,若她谎称自己不识字,要从头开始学,这事儿,根本不合理。   易地而处,若元秋是樊骜,面对一个突然出现,透着神秘的恩人,亦会下意识地当做可疑细作来调查。   元秋当下很清醒,并未被这对夫妻的感激和貌似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冲昏头脑。她跟随樊骜并不安全,反倒有极大的风险。   她需要点空间独处放松,需要点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正常些。   “多谢两位好意,但我只求将军再给些银两。”元秋微笑。   樊骜眸中闪过异色,“你不愿随我们进京?只要钱?”   元秋轻轻颔首,“是的。”   “要多少?”樊骜眸光幽深起来。   元秋也不客气,“越多越好。”她接下来有许多事要做,没钱寸步难行。   柳清荷一愣,“妹妹,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能去哪里呀?”   元秋笑笑,不说话。   “好!”樊骜答应得倒爽快,“既然林姑娘另有打算,我们也不好强留。”   其实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若元秋真跟他们走,他是必定要查清楚她身上所有可疑之处的。查不到,元秋又给不出合理解释的话,按常规操作,便是要当细作,上刑拷问了。   但私心里,樊骜真不希望元秋是别有用心接近他们的。因此,元秋想要分道扬镳,不是坏事。   柳清荷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感激元秋,也心疼她,仍劝元秋留下。   元秋只笑说,若日后到京城,定会登门拜访,去看望她接生的宝宝。   医术已暴露,救人救到底。   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一个不小心,柳清荷仍有危险。元秋口述,樊骜执笔,写下满满一页纸,是关于接下来柳清荷的医治和康复需要注意的事项。   入夜时分,樊骜命人为元秋准备的马车、衣物鞋袜、干粮都已备好,他另外交给元秋一个盒子,里面是她要的银票,且专门换了些碎银,方便花用。   元秋没数,想来少说够她挥霍几年的。   “林妹子,还有个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樊骜拍手,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眉目冷肃,并不言语。   “这位是段嵘前辈。因我家老爷子救过段公子,段前辈自愿追随,三年为期,还剩一年。林妹子救了我夫人孩儿,大恩并非些许钱财所能报偿。我与段前辈商议过,最后一年,他效忠于你,任你差遣。”樊骜眸中虽仍有探究,但已无戒备。   见元秋犹豫,樊骜又说,“段前辈并非樊家人,武艺高强,正直寡言,不会干涉林妹子的任何决定。待一年之期结束,自会离开。”   元秋起身,对着老者行礼,“那,就劳烦段老关照了。”   这是意外之喜。   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时分,段嵘驾车,带着元秋出了松林镇。   “去哪里?”段嵘问。   元秋眉目舒展,坐在马车里开心地数银子,“除京城外,东明最繁华的地方。” 第8章 这位仙女   柳清荷怪樊骜不该让元秋走,樊骜只哄着,不多做解释。   林厚一家并未离开林家村。   他和小冯氏商量好了,来年开春儿,把村里的地赁出去,在县里买个铺子,就搬过去。   到时林厚打了家具在铺子里售卖,一家三口住后院儿,把林安顺送到县里学堂念书,给小冯氏找好大夫,吃上好药,早日把身子养好,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这就是夫妻俩一心向往的好日子。   “不要跟你姐什么都说!她若问起,就说那将军夫人赏了一百两!”林厚再三叮嘱小冯氏。如今有钱了,他不想再沾赵家,怕被赵贵那个赌鬼祸害。   林安顺哭闹着找阿姐,小冯氏骗他说,林安然病重,遇见一个高僧,要带她去远方修行,方可保住性命。   林安顺懵懵懂懂,“那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冯氏便说:“等你长大,她就回来了。”   林安顺便期待着快快长大,把阿姐带回家。   冯氏因为丢了林安然这个计划多年的金贵儿媳,心气不顺,年前也没再往林厚家来。   她派人打听,樊骜和柳清荷早走了,医馆里的人一问三不知。   元秋唯一不舍的是林安顺那个小家伙,但她无法带他走,只希望林安顺平安长大,好好读书。未必要出人头地,但读书可格物明理。   除此之外,一切都变得美好而自由起来。   元秋面部和脖颈因食用海米过敏导致的红斑,在离开松林镇次日便自行消退。柳清荷给了她一瓶祛除疤痕的灵药,也日日在用。   路过松林镇所在的松山县,元秋在一家书铺里挑了十几本书。除了这个时代基础的启蒙书籍外,就是史记地理志。   原想买些医书,但根本就没有。东明皇室重视医术,医者地位不低,想学医术只能拜师,方能接触到相关书籍。   虽是元秋上辈子历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但文字相通,阅读不难,书写是个问题。   白天赶路时,在马车里看书。累了掀开车帘,欣赏原始而自然的风景。   夜里住店,练字到深夜。对元秋而言,学习一种新的古老文化,是件颇为有趣的事。   段嵘老爷子,则是个妙人。   樊骜说段嵘寡言,属实不虚。这老爷子几乎就不说话,元秋吩咐什么,都只点头。   摇头不存在的。虽不爱讲话,段嵘办事却极靠谱,一路上把元秋的饮食起居打点得十分妥帖,她一点不必操心。   元秋并未刻意跟段嵘套近乎,或探究他的事。   段嵘也从不管元秋看什么书,写什么字。该做事的时候出现,其他时候消失。   两人相处,老的高冷,小的安静,互不干涉,分外和谐。   元秋有心请段嵘教她习武,但打算安定下来再提。   位于东明国中部的皓月城是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城池。   除夕清晨,皓月城才迎来今冬初雪。   昨夜元秋沉迷练字,收笔的时候天色将明。   这会儿马车停下,她打了个小呵欠,掀开车帘,愣了一瞬。   目之所及,风景极美。   远山如墨,碧湖如镜,落雪飞花,薄雾朦胧。   段嵘下车,把元秋的行李箱搬上,大步走向湖边,放在一个竹排上。而后跳上去,拿起竹篙,看向元秋。   元秋微微蹙眉。她知道今日除夕,也知道皓月城是此行目的地,但说好的找个小宅买下来呢?突然要走水路是什么情况?   出于对段嵘的信任,元秋披好披风,下了马车,走向湖边,跳上竹排,什么也没问。   反正,就算问了,高冷的段老爷子也不会解释的。   湖面漂着一层极薄的冰,并不会形成阻碍。段嵘撑着竹篙,竹排缓缓离岸。   元秋戴着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坐在行李箱上,静静欣赏两岸的风景。   竹排速度慢下来,元秋起身回头,就见一座月牙状的小岛出现在不远处。   岛上薄雪覆盖,寒梅盛放,仿若仙境。   竹排靠岸,段嵘扛起元秋的箱子,元秋连忙跟上去。   穿过暗香浮动的梅林,一座古朴小院出现在眼前。粉墙黛瓦,如一幅写意水墨画。   元秋欣赏美景的功夫,段嵘已进去又出来,不见了箱子,对着她指了指门,飞身而起,消失了人影。   元秋明白,行李已放好,让她自便。   款步进院,元秋尚未仔细看房屋如何,不远处闪过一道白影。   愣怔过后,她提着裙子追过去。   绕到屋后,不见了那白影,胭脂般的红梅映着雪,树下,是个寒气升腾的水潭。   一阵风袭来,吹散寒潭白雾,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发,若隐若现的肩……里面有个人!只看背影,便美得无法言说!   搞不清状况但自觉失礼的元秋,立刻背过身去。   初次见面,夸人好看,这是元秋的处世哲学。   于是,她开口打招呼,“这位仙女,无意冒犯,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冲过来,呵斥道,“何方小贼,竟敢闯入寒香岛!找死!”   元秋蹙眉,静静地看着白发老者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掌把他拍到了地上去……   是不知为何离开,又不知为何回来,总之走自己的路,什么都不给你交代的段老爷子。   玉面少年啃了满嘴的雪,一脸怒意地转头,瞪大眼睛,惊呼道:“爷爷?!”   元秋想,这位大概就是樊骜口中,被柳仲所救的段家公子了。   待元秋回头,寒潭中已空无一人,仿佛她不久之前看到的仙女背影是幻觉一般…… 第9章 与我无干   段云鹤从地上爬起,扑过去挂在了段嵘身上,“爷爷!你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哭得,好假。   下一刻,段嵘抓起段云鹤,朝着寒潭甩过去。   “救命啊~谋杀亲孙啦!”段云鹤喊得那叫一个做作。   即将坠入寒潭,仍不见段嵘来救,段云鹤身体翻转,两手抓住梅枝,挂在上面随风飘荡,满脸控诉,“爷爷!那个丑丫头是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我再也不是你唯一疼爱的宝贝了吗?我不如死了算了!”   元秋:……   该配合段云鹤表演的段嵘,视而不见。   段云鹤觉得无趣,跳下来,扯着衣服,瞪向元秋,“笑什么笑?你哪来的?樊家柳家都没有这么丑的人,你是不是骗了我家单纯的爷爷?”   话落就被段嵘抽了后脑勺,段云鹤轻咳,“爷爷,别打了,再打就傻了,晚年谁养你啊?哦对,这丑丫头到底谁啊?”   又挨了一下,段云鹤抱着头,“是是是,是我失礼!这位是哪家小姐?”   元秋面色如常,“段公子,我叫元秋,是樊将军请段老前辈暂时照顾我的。”林安然那个名字,以后便不用了。   段云鹤愣住,“你跟老樊什么关系?竟然能请动我爷爷?”   元秋并未解释,段嵘招手让她走。   段云鹤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正色道:“爷爷,我不管这丫头是谁,寒香岛如今住着我朋友,她不能留下!”   “请你朋友去别处。”段嵘开口,言简意赅。   段云鹤皱眉,“爷爷,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丫头既然是贵客,你带她去家里更好!岛上冷冷清清,岂不是怠慢?”   段嵘摇头,“她喜静。”   元秋有些感动。但她虽然喜欢这个如仙境的岛屿,能否住下倒是无所谓,便开口道,“段老前辈,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就这里!”段嵘很坚持。   段云鹤抱着段嵘的胳膊撒娇卖乖,怎么都不行。   “爷爷,这样我真的会很没面子的……”段云鹤一脸无奈,对着元秋使劲眨眼。   “我看房间是够的,若那位仙女不介意,我可以跟她同住。”元秋打圆场。   “仙女?”段云鹤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转身,摆摆手,“爷爷先带这丫头在岛上转转,我去跟我那位‘仙女’朋友商量一下!”   段嵘朝着一个方向走,元秋立刻跟上。   段云鹤哈哈笑着进了房间,就见那个谪仙般的男人正在沏茶,脚边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   “墨兄,抱歉抱歉!”段云鹤拱手赔笑,“我家老爷子说好走三年,没想到两年就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个不知哪里捡来的丫头!扰了墨兄清静,是小弟的错!”   苏默笑意清浅,“那丫头,眼神不好。”   “是啊,不知为何把墨兄当成了仙女,哈哈哈哈!”段云鹤忍不住笑。   “所以,她走,还是我走?”苏默问,将沏好的茶递向段云鹤。   段云鹤叹气落座,接过茶杯,“我与墨兄一见如故,原是承诺过,寒香岛墨兄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我家老爷子素来任性,除了哄着也没别的办法!若墨兄不嫌弃,我家在皓月城另有一座山居别院,景致不比这里差,也僻静。”   苏默浅啜一口茶,微微摇头,“不必,我该走了。”   段云鹤自觉有愧,连声挽留,“今日除夕,岂能让墨兄就此离开?便是要走,也再过几日!我保证,定不让那丫头打扰墨兄!”   一个时辰之后,以小院为中心,段云鹤带人用一扇一扇精致的屏风把整座小岛隔成了两半。   “完美!”段云鹤拊掌,满脸写着“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房间是够的,小院也被屏风彻底隔开,两边各自开了门。后院的梅花属于元秋这边,寒潭归属苏默。   段嵘又不见了,有伺候的下人送来热水和精致的吃食。   元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段云鹤进来,绕着元秋转了一圈,目光审视,“说,你到底是干嘛的?”   元秋神色淡淡,“段公子想知道什么,自去问你爷爷。”   段云鹤轻哼,“我要听你说!”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这真是个好词,她喜欢。   段云鹤皱眉,但也没再追问,只告诫元秋,“不要越界,我朋友喜静!”   “彼此彼此。”元秋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神秘美丽的背影,本想看看到底长得何等模样,既然人家不愿理会,便罢了。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暖和却有些许闷燥。   元秋打开半扇窗,坐在窗边看了会书,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福上岛,见到多出来的屏风,皱了眉。   穿过梅林,小院被一分为二,阿福进了左侧的门,走近,一眼就看到窗边女子右眼的红色胎记,神色惊诧!揉揉眼睛,不是幻觉!   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阿福回神,纵身越过屏风,到了右侧小院,就见他家主子站在梅树下,左手拿着青玉瓶,右手执玉箸,正在收集梅花瓣上晶莹的落雪。   寒风袭来,墨发轻扬,美如诗画。   “主子,那村姑怎会出现在此处?”阿福问出心中疑惑。   苏默手中玉箸顿了一下又继续,“哦?是她吗?真巧。”   “那村姑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冲主子而来!”阿福神色一凝。   苏默点头,“真的呢。你速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夜离开。”   “为何我们离开?主子救过她,她若别有居心,定不能放过!”阿福握拳。   “是啊,我救过她,万一她想要以身相许呢?我有理由相信,她觊觎我的美色。好可怕,得跑。”苏默一本正经。那小村姑竟叫他仙女,好笑。   “可她还不知道救她的是主子!”阿福脱口而出,“我们原想回东明京城,是中途得知东明太后病重,暂时不会有人盯上主子,才来此处。”   “所以她如何追过来的?”苏默反问。   “只是巧合吗?”阿福晃晃脑袋,“兴许吧!但她那副样貌,就定不是个简单的村姑,必须查清楚!”   “阿福,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乡在海边?”苏默笑问。   阿福愣愣点头,“是啊!”   “怪不得,管得这样宽。”苏默转身,手中玉箸敲了一下阿福的额头,“她是谁,她如何,与我无干。”   阿福捂着脑袋,“主子一点都不好奇吗?”   苏默看着青玉瓶里的雪,浅笑吟吟,“我只好奇,今年的寒梅酒,会不会比去年更清冽。” 第10章 除夕夜   元秋近日沉迷练字看书,昨夜几乎没合眼,一趴下竟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胳膊都压得麻了。   抬头看窗外,天色渐暗,风急雪密,段嵘和段云鹤祖孙进了院子。   元秋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整了整衣裳,段云鹤已进门了,看向元秋的眼神却与先前不同,带着些许探究。   元秋想,许是段嵘跟段云鹤讲了她把柳清荷肚子剖开接生的事吧。   段云鹤命带来的属下把两个颇大的食盒打开,不多时,元秋面前摆满一桌冒着热气的山珍海味。   “是给你准备的年夜饭。”段云鹤话落,看向段嵘,一脸得意,“爷爷,这排面,够意思吧?”   段嵘高冷如斯,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元秋。   元秋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眸光一亮!竟是医书!   段云鹤原本打算来个报菜名儿,让元秋这个小村姑开开眼,却看到她如获至宝般在翻阅那两本残缺的破书。   段云鹤无语,正要坐下,被段嵘揪住后领往外走。   “哎爷爷我们不陪你请来的贵客一起过节吗?”   “哎爷爷能不能让我去跟我朋友打声招呼?就一声!”   “哎别揪耳朵!要掉了!”   ……   爷孙俩的声音远去,元秋把书放下,净了手,先吃饭。   海鲜不能沾,除此之外,她每样菜略尝了些就饱了。   元秋喜欢独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自在轻松。   至于什么除夕团圆,她也只是在看到海米时想起林安顺小娃,其他的,无所谓。她在这个世界,本就孑然一身。   段嵘送来的医书是古籍,文字晦涩难懂,元秋看得很慢。   古籍纸张已发黄变脆,不宜多次翻阅。看完两页,元秋取来文房四宝,打算一边看一边抄录。   在寒香岛的另外一边,阿福背着包袱,抱着小雪貂,跟随苏默上了船。   “主子,为何还是要走?”阿福不解发问。   苏默站立船头,墨色大氅随风轻扬。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黑魆魆的寒香岛,声音清清淡淡的,“加了屏风,便不美了。”   阿福嘴角一抽,“段公子也是为了主子。主子为何不跟他直言?”   “小段好意,只是审美太差。原也不熟,且是他的地方,我离开最好。”苏默盘膝坐下。   “主子,那个村姑……”阿福又忍不住提起元秋。   “你想留下跟她玩耍?也可以。”苏默笑言。   阿福:……   林家村。   一千两银子被林厚在床底挖坑埋好,还没动用。   小冯氏用赵贵送来的肉和菜做了一桌,在这个家,已是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顿。她还学着元秋的做法,做了一锅疙瘩汤,加了海米进去。   林安顺这些天都闷闷的,坐下便说了一句,“阿姐过年有肉吃吗?”   林厚沉默,小冯氏红了眼圈儿。   林安顺没吃多少,喝了一口小冯氏做的海米疙瘩汤,说不如阿姐做的好吃,放下碗,就又跑到林安然的房间睡觉去了,留下夫妻俩相顾无言。   镇上的赵家,倒有些鸡飞狗跳。   冯氏的男人赵富跟一个俏寡妇打得火热,回来跟冯氏说要纳妾。   冯氏哭天抹泪,细数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骂赵富良心被狗吃了。   赵富平日最怕冯氏,这回倒是硬气,死活就要那小寡妇。   夫妻俩打了一架,赵富脸上被冯氏挠得血淋淋的。   出去鬼混几日才回家的赵贵蔫蔫儿的,没敢告诉冯氏,他在赌坊玩嗨了,输光身上的钱之后,又在狐朋狗友撺掇下,按手印儿抵押上家里的两个铺子,和如今住的大宅,最后,全输掉了,赌坊的人年后就来收……   东明皇都万安城。   镇国公府的家宴才结束,邹氏手中捧着一柄莹白温润的玉如意,满脸都是笑。   “老太君,这可是前朝古物,价值连城的!世子爷知道老太君喜欢古董,不管到哪儿啊,都会带了宝贝回来孝敬,真是孝顺!”魏嬷嬷微微弓身,陪着笑说。   邹氏轻轻颔首,眉眼间俱是满意之色,“诚儿那孩子,是真有心。”   “大小姐才貌双绝,世子爷文武双全,这万安城里,谁不羡慕老太君好福气呢?早些年还有背地里说道公府子嗣不丰的,如今可不是都打脸了?某些人家里儿孙倒是多呢,一个出息的也没有,哪像世子爷那样争气?那些个夫人如今都巴巴地送了年礼来,多是存着想跟公府结亲的意思。”魏嬷嬷说着,去拆桌上堆满的礼盒给邹氏看。   邹氏小心把玉如意放回盒子里,抿了一下花白的鬓发,“诚儿是沐家三代单传,他的亲事不能马虎,我定是要好好挑挑的。”   魏嬷嬷每拆一个礼盒,都捧着去让邹氏过目。   “这也不知哪家送来的,像是一幅画。”魏嬷嬷解开卷轴的丝带,在邹氏面前展开。   邹氏原有些困乏,不经意看了一眼,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魏嬷嬷没看着,仍在不住嘴地夸世子沐元诚多么优秀。   邹氏拽了那画像过去,看到侧边的小字,眉头狠狠地拧起来。   “老太君……”魏嬷嬷察觉不对。   “我记得,当年容岚生子,是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魏嬷嬷心中发怵。   邹氏死死地盯着画像中的少女,眸光倏然冷厉:“去把当年伺候容岚的桂嬷嬷带过来!”   “老太君许是忘了,桂嬷嬷半年前被夫人放出府去养老,如今不在……”魏嬷嬷小心翼翼地说。   “不管她在哪里!立刻去找来!”邹氏话落,原本放在手边的锦盒落地,那柄玉如意,应声断裂成了两半…… 第11章 爷爷,祖母   大年初一,元秋是被段云鹤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昨夜抄录医书,三更才睡。元秋起身,揉了揉额头,想着前世大考前也不曾如此,到底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心中不安。   不管读书练字学医术,抑或是计划学的武功,都是为了安身立命罢了。   段云鹤在外面拍门,“起床啦!”   元秋略做收拾,打开门,段云鹤毫不客气地跨进来,“起这么晚?真够懒的!”   “段公子有何贵干?”元秋打了个小呵欠。   “你夜里干什么了?还困?”段云鹤转头,拿起桌上的一沓纸,愣了一瞬,“你抄的?这么多?字好丑啊!”   元秋:……   半个月前才开始接触毛笔字,也无人指点,元秋如今只能做到把字写得端正不出错。想要写好,写出个人风骨,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我那位仙女朋友,因为你来了,昨夜不辞而别!你打算如何补偿我?”段云鹤扔下那沓纸,轻哼一声。   元秋没接茬,“找我什么事?”   “无趣!”段云鹤吐槽,“是我家老头,让我来请你今日到家里去!赶紧收拾,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话落,段云鹤起身就走。   衣柜里满满当当都是段嵘昨日命人送来的新衣服,虽元秋对衣料品类并不懂,但质感一看就是极好的。   洗漱过后,元秋挑了一件红白劲装,想着外面积雪,其他裙子都太长不适合。   披上银狐披风,开门出去,天气依旧阴霾,但雪已停了。   屏风没撤,元秋往右侧看了一眼,不期然想起昨日一进院看到的那道白影。她怀疑是个小动物,让她想起林安顺说的救过她的小雪貂。   大抵没这么巧的事吧,元秋想。   顺着脚印,穿过梅林,段云鹤正蹲在地上堆雪人,闻声回头,却怔住了。   昨日初见,他对元秋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丑。因为她眼角的胎记过于明显,无法忽略。   但此刻,元秋脸上胎记仍在,且并未遮掩,款步从白雪红梅相映的林子里走出来,第一眼,竟让段云鹤惊艳不已。   无关容貌,无关衣服,是气质。安静温润,毫不张扬,就像是珍珠,透着柔柔的光。   “我脸上有脏东西?”元秋问。   段云鹤回神,下意识又怼回去,“你脸上有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元秋以为段云鹤又在说她的胎记,无所谓。   “哎你到底师从何人?跟我说说呗!”   “哎你给老樊媳妇儿接生的时候,真不害怕?若是出了事,老樊绝对剁了你!”   “你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段云鹤小嘴叭叭不停,元秋等他停下才开口,“无可奉告。”   段云鹤恼了,“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推到湖里去!就跟我家老头说,你自己走了!”   “哦,请便。”元秋很淡定。   段云鹤:……   元秋有一瞬间想跟段云鹤打听原本住在寒香岛的仙女,但想来段云鹤不会好好跟她讲,便不问了。   下船换马车,到段家,元秋才意识到,她暂时的保镖段老爷子真是个大富豪。   段云鹤得意地说,段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第一皇商,生意涉及粮食、布匹、茶叶等,战时还负责军粮供应。   “我,就是江湖人称段小爷的段家少家主!”段云鹤拍拍胸脯,一脸傲娇。   “佩服。”元秋点头。这小子只是性格活泼,略显幼稚,也是对人。想必正事上并不含糊。不然段嵘也不会一走两年,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段云鹤打理。   段家豪富自不必说,亭台楼阁,大气优雅,彰显主人品位。   段云鹤虽时不时怼元秋几句,但仍热情地带着她参观了段家大宅,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你多大?”元秋忍不住问。   段云鹤下巴微抬,“你猜小爷多大?”   一只大手拧住段云鹤的耳朵,旋转,段云鹤瞬间破功,龇牙咧嘴,“爷爷,我才是你捡来的吧?”   元秋微笑,“段老前辈,叨扰了。”   到段家正厅落座,训练有素的丫鬟送上香茗,元秋浅啜两口放下,一时不解段嵘到底想做什么,像是有正事。   “老夫一直遗憾,没有孙女。”段嵘开口。   段云鹤翻白眼,“爷爷,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   元秋神色微怔,就听段嵘说:“若你不嫌弃,以后就给老夫当孙女吧!”   段云鹤看看段嵘,又看看元秋,扑倒在桌上,“爷爷,说实话,她就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吧?是吧是吧?”   段嵘并不理会段云鹤,只静静地看着元秋,等待她的答复。   “为何?”元秋问。因为她展露的医术就要认她当孙女?不至于吧。   段嵘高冷如斯,“合眼缘。”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哦,其实,我也很喜欢段爷爷。”   一老一少都不矫情,自有一份默契在。如此大的事,三言两语便定了。   元秋倒了一杯新茶,起身,跪在段嵘面前,“爷爷,谢谢你收留我。”   她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再坚强独立,心里追究渴望有个家。   如段嵘所言,合眼缘。元秋不否认,昨日看到段嵘和段云鹤祖孙相处的有爱画面,她觉得温暖,且羡慕不已。   段嵘接了茶,一饮而尽,扶起元秋,看向段云鹤,“叫姐姐。”   “我是哥哥!”段云鹤不服。   “她比你大一岁。”段嵘说。   “那我也要当哥哥!”段云鹤虽然外向,但眼光极高,想跟他做朋友并不容易,而从昨日初见到现在,他都并不排斥元秋,对于段嵘的决定也没反对,只是拒绝当弟弟。   然后,段嵘把段云鹤揍了一顿。   最后,元秋看着段云鹤委屈巴巴地叫了她一声“姐姐”,突然觉得这小子好可爱,让她又想起林安顺小家伙了。   下晌,元秋离开段府回寒香岛,所见下人纷纷恭敬地尊称她大小姐,这种体验颇为神奇。   万安城,镇国公府。   天色将明,邹氏对着那幅画像,整夜未眠。   魏嬷嬷带着两个高壮的小厮,抬着一口大木箱子,从后角门悄悄进了府。   到邹氏住的荣华堂,木箱落地,小厮退下。   魏嬷嬷把门关好,打开箱子,从里面拽了个衣衫凌乱憔悴不堪的老妇人出来。   “老……老太君……”这是原先在镇国公夫人容岚身边伺候的桂嬷嬷。   邹氏目光冰寒,扔了那画像到桂嬷嬷面前,“告诉我,这是谁?”   桂嬷嬷捡起画像,面色惊骇。   “说!”邹氏厉声道。   桂嬷嬷手一抖,画像落地,她不住磕头,“老奴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魏嬷嬷冷哼,“桂嬷嬷,奉劝你知道什么快快如实交代!否则,等老太君查出来,到时候……”   桂嬷嬷跪伏在地,突然嚎啕大哭,“不是我……不是我……当年的事,都是夫人的意思……”   魏嬷嬷神色一变,踢了桂嬷嬷一脚,“说清楚!”   “那年……边关突然告急,夫人怀着身子回京……那日路过松林镇,下着大暴雨,马车坏了,寸步难行,就到一破庙躲雨……谁料夫人动了胎气,突然要生……那破庙里有一对农家姐妹,姓冯,冯家妹子也偏巧在那个时候要生产……”桂嬷嬷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说。   邹氏听到这里,面色已阴沉得可怕,就听桂嬷嬷哭着说:“夫人进门几年无所出,知道老太君不满,那次心心念念要给老爷生个儿子传香火……谁知怀了双胎,生下一个,是小姐,又生一个,还是小姐……那农妇却生下个小子,哭得响亮……夫人就……就让老奴把二小姐跟那农妇所生之子……换了!” 第12章 家丑不外扬(一更)   荣华堂中一时静默得可怕。   饶是见到那画像,便已有所猜测,真听桂嬷嬷说出那番话,邹氏怒极攻心,死死瞪着桂嬷嬷,差点背过气去。   魏嬷嬷红着眼,给邹氏顺气,不住地说:“老太君可千万保重身子……”   桂嬷嬷把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额头破皮出血,仍不敢停。   新年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邹氏深吸一口气,抓住魏嬷嬷的手,“你去!把哲儿找来!”   魏嬷嬷愣住,邹氏推了她一把,“快去!那件事,谁也不准提!让哲儿避着人,速速来见我!”   魏嬷嬷应声,垂着头小跑出门去了。   邹氏冰寒的目光再次落在桂嬷嬷身上,“都有什么人知道?一五一十说清楚!”   桂嬷嬷战战兢兢,“除了夫人和老奴,就只有那对姓冯的姐妹……但那对姐妹有没有告诉旁人,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在夫人手底下讨活路,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求老太君饶命啊!”   “你自回家去!”邹氏厉声说,“那件事,谁也不准提半个字!更不准告诉容岚我已知晓!”   桂嬷嬷一愣,就听邹氏说:“过些日子,我会再命人带你进府,到时问你什么,照实答!”   “是……老奴明白了。”桂嬷嬷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老太君仁慈!老奴这些年帮夫人欺瞒,铸成大错,事到如今,定不会再糊涂!”   “滚!”邹氏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桂嬷嬷爬起来,捂着额头,踉跄着跑出去。她对镇国公府熟悉,又有邹氏安排的人引着,悄悄从后角门离开了。   初一一早,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给邹氏请安,却没进荣华堂的门,因为魏嬷嬷说,邹氏昨夜守岁,一宿未眠,尚未起身。   容岚和一双儿女离开时,邹氏见到了暗中过来的外孙陆哲。   邹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沐振轩,是东明镇国公。女儿沐筱玉,嫁进忠信伯府,难产已故,留下一个儿子,便是陆哲。   “外祖母,出了何事?”陆哲二十岁,五官精致,气质阴柔。天生残缺无右手,长长的袖子下,遮着一只冰冷的铁爪。   “哲儿!有件事,只能你去做!”邹氏把那幅画像递给陆哲。   陆哲接过去,眸光微眯,“这是……”   邹氏把桂嬷嬷所言之事告诉陆哲,陆哲面色一沉,“舅母这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   邹氏闻言,怒火再次被点燃,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床,“那容岚自从嫁进沐家,便霸着振轩,五年无所出,都不准他纳妾!若非当年她生下一对龙凤胎,我早做主把她休弃!没想到,竟是她处心积虑在蒙骗所有人!”   “外祖母想要个什么结果?”陆哲盯着画像中的少女问。   “你亲自去趟松林镇,把冯家那对姐妹和她们的家人,所有可能知情的人,统统带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邹氏冷声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解决!振轩被容岚那贱人迷了心,这一次,我倒要看那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陆哲盯着画像右侧那行小字,若有所思,“外祖母没想过,这画像是何人送来的吗?”   “我会去查!但不管是谁在暗中搞鬼,只要把该处理的人清理干净,此后再传出什么,不认便是!”邹氏并不糊涂。   “好,我明白了。”陆哲把画像卷起来,正要走,又回头问道,“这位在乡野长大的表妹,外祖母是打算认回来吗?”   邹氏恨恨地说:“我不需要一个粗鄙丑陋的孙女!更不想看到这个长得如此像容岚的小贱人!但我要让振轩亲眼看看,容岚那贱人把自己的亲骨肉糟践成了什么模样!把她带回来!”   “外祖母放心,交给我。”陆哲话落,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第13章 柳老爷子(二更)   身在皓月城的元秋,摇身一变成了段家大小姐,对于生活的改变,最大的感受是……段云鹤真的好吵啊!   “姐姐,一起出去玩儿!”   “姐姐,爷爷找你!”   “哈哈哈哈,我骗你的!”   “姐姐,庄子里有头牛要生了,你给我表演一下剖腹取小牛呗!我还想看剖腹取小猪!剖腹取小羊也行!”   “姐姐,你做的这是什么?好好吃啊,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交给你啦!你要不给做,我就饿死算了!”   ……   元秋想看书,段云鹤叽叽喳喳。   元秋在练字,段云鹤嘻嘻哈哈。   终于,元秋忍无可忍,“小云弟弟,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不能,除非你管我叫哥!”段云鹤嘿嘿一笑,白净阳光的脸凑到元秋跟前,“叫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滚!”元秋给了段云鹤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父母双亡,只一个时不时离家出走,一走两三年的爷爷,一看就很缺爱,突然对她这个便宜姐姐来了十分的兴趣,整天围着她,话痨属性发作,跟沉默寡言的段嵘简直是两个极端。   “爷爷!姐姐骂我!呜呜呜呜!”段云鹤捂脸奔走。   元秋:……   结果是,段嵘又把段云鹤揍了一顿,说让他三天不准说话,不然逐出家门。   接下来三日,元秋就看着段云鹤总是用幽怨的小眼神从她窗口飘过去,飘回来,再飘过去……   元秋放下书,无奈起身,“好吧,你想怎样?”   段云鹤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了。但他跟老爷子打赌,不能说话。   元秋只前日下厨给自己做了一碗面,进了段云鹤的肚子。想想,段家祖孙对她这样好,她也该有所表示。   于是,元秋让下人送来需要的食材,就在寒香岛上的小厨房忙活起来,让段云鹤去把段嵘请来。   爷孙俩喝光一壶茶,才听到元秋叫段云鹤过去端菜。   三个人,四菜一汤。清蒸鱼、辣子鸡丁、红烧狮子头、清炒素什锦、萝卜排骨汤,主食是元秋亲手包的鲜肉小馄饨。   段云鹤各样菜尝过,对着元秋竖起大拇指,开心地吃起来。   段嵘难得露出一抹笑,“不错。”   “爷爷喜欢就好。”元秋笑得乖巧。   菜和汤都吃得干干净净,饭后元秋陪着段嵘在梅林散步,问起段嵘关于习武的事。   段嵘打量了一下元秋的小身板,摇头,“你不行,太晚了。”   元秋明白,打基础要从娃娃抓起。她这个年纪,骨骼长成,身娇体弱,练武只会事倍功半。   “爷爷,我还是想学。”元秋神色认真,“便是要吃苦头,我也甘愿。”   段嵘微叹,“先好好养养身子,天暖些再说。”   “好。”元秋眸光粲然。来日方长,她先看书练字,把额头的伤养好,待冬天过去,便开始锻炼身体吧。   段云鹤当真三天没说话,元秋都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定会中途破功。   结果三日后,段云鹤出现在元秋面前,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跟爷爷打赌,只要我做到,就能搬来寒香岛跟姐姐一起住!惊不惊喜?哈哈哈哈!”   元秋:好想念可爱又懂事的林安顺小娃啊!   当然,元秋并不讨厌段云鹤。这小子也不是真的那么磨人。对于元秋这个天降姐姐,他更多的是好奇探究,但有些秘密元秋不能讲,口头禅是无可奉告。于是,他用这种方式,在挑战元秋的忍耐度……   但元秋很快就找到了办法治他。   很简单,想让元秋下厨做好吃的,就乖一点。   段云鹤果断妥协,拍着胸脯扬言,等他吃厌了元秋做的菜,再好好算账!   “对了,你的那位仙女朋友是什么人?”元秋这天突然想起。   段云鹤轻哼,“告诉我你的医术师从何人,我就告诉你!”   元秋摇头,“算了,当我没问过。”   “你身上一定有大秘密!”段云鹤神色认真。   元秋假装没听见。   路上走得慢,正月初十,樊骜带着柳清荷和孩子才回到万安城。   柳仲刚从宫里回来,太后病情有所好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见到外孙,柳仲激动不已。他只一个女儿柳清荷,樊骜是他收养的义子,算是入赘。   不过看到柳清荷虚弱苍白的样子,柳仲拧了眉,还没抱上外孙,就先给她把脉。   樊骜摒退下人,抱着孩子,把柳清荷生产的经过跟柳仲讲了一遍。   柳仲惊诧不已,“真有那等奇人?”他没想到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心中后怕不已。更意外的是,他一直不敢尝试的剖腹取子,竟被樊骜口中的小小村姑做到了?!   樊骜点头,“是啊,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姑娘不是寻常人。”   “她人呢?”柳仲连忙问。   樊骜微叹,“松林镇地处东明和北齐交界,那姑娘不似村姑,我身为东明将领,绝不能将可疑之人留在身边,便让她离开,请段老护她一年,作为报答。”   樊骜话落,柳仲撸起袖子冲过来,拧住他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气呼呼地说:“你这个脑子进水的糊涂蛋!竟怀疑那小神医是细作?哪国有这等医术奇才不供起来留在身边用,会派来你身边当细作?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立刻!马上!派人去老段家,把小神医给我找回来!我要收她为徒!她若不愿意,让她收我为徒也成!” 第14章 摊牌(一更)   柳仲把外孙抱走,又狠狠地瞪了樊骜一眼,低头,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娃,满脸慈爱,乐呵呵地说:“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小嘴像我,眉毛也像我。”   樊骜看了一眼他家儿子淡得毫无存在感的眉毛,嘴角微抽,“是,林姑娘的事,怪我想太多。不过,说的是她做主,段老跟随保护,她未必会去段家。”   “她是否在皓月城,你去瞧瞧才知道!”柳仲怕自己嗓门大吓到小外孙,便放轻了些,“你亲自走一趟,家里的事不必操心。”   樊骜苦了脸,“爹,清荷还没出月子,我不想离开。”   柳清荷一直在笑,“相公你去吧,我不介意的,早点把林妹妹找回来。”   樊骜:……   “你上回说等清荷生了,便请旨卸甲归家,我昨日跟皇上提了此事。”柳仲正色道。   “如何?”樊骜眸中透着期待。他是镇国公沐振轩麾下的将领,一开始参军只是因为柳清荷被人说闲话,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吃软饭的。   打了胜仗,被提拔且得朝廷赏赐后,樊骜就不想干了,只想在家帮柳仲打理药田,陪伴柳清荷,但上头一直不准。   这回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樊骜如今想来仍一阵后怕。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离开妻儿了。   柳仲摇头微叹,“皇上没松口。等太后身体大好,我再想想办法。”话落,拧了眉,“关于林姑娘的事,绝不准外传!当初在松林镇,知情的人也都好好敲打!”   樊骜一愣,柳仲神色严肃,“她并非贪慕荣华之人,否则就要求随你们回京了。既如此,我不希望她走了我的老路。”   名义上辞官养老的柳仲,实则依旧毫无自由。他很清楚,只要他活着,就要一辈子伺候东明皇室,随叫随到。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因为医者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次次都把人救活。   对医术的热爱和追求让柳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樊骜口中的林安然,但他暗暗下定决心,若是那姑娘真愿意来柳家,他一定好好护着她。   将领归京,按照惯例,要进宫复命。   樊骜到宫门口便回来了,皇上口谕,恭贺他喜得爱子,接下来好好休息,暂时不必再出征。   是夜,樊骜带着两个随从,暗中离开京城,往皓月城去了。   明日就是上元节。   林厚一家仍旧住在林家村,并未按照年前的计划,搬去县里。   林安顺的哭声传了老远,林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就见赵贵抱着一堆衣服正要出门,地上散落着几件,林安顺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让走,被他在地上拖着,“那是我阿姐的!你不能拿!”   林厚面色铁青,上前去把林安顺抱起来,冷冷地看着赵贵,“你干什么?”   赵贵仍穿着一件缎子衣服,但多日没换也没洗,皱巴巴脏兮兮的,闻言哼哼唧唧地说:“这些都是我娘买的,我拿去卖了换钱买肉吃!”   初五那日,赌坊的人上门收房子铺子,赵富和冯氏赵贵一家三口便被赶出去了。   以前巴结他们的亲戚都闭门不见,走投无路,一家三口来到林家村,投奔小冯氏。   小冯氏性子软,见冯氏一家可怜,就让他们留下了。   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一家子好吃懒做的,如今一穷二白,本性不改,见天儿地把林厚和小冯氏当奴才使唤,赵贵还总欺负林安顺。   “阿姐的衣裳……”林安顺哭得好伤心,他好想念阿姐。   见赵贵抱着那堆衣服要出门去,林厚忍无可忍,“你们带着以前送给安然的东西,离开我家!”   赵贵停下,回头看着林厚,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冯氏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冷哼一声,“妹夫,才几天哪,就想赶我们走?看来,有些事,我们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林安顺坐在林安然的床上,红着眼睛整理被赵贵弄乱的衣服。   堂屋关着门,林家夫妻,赵家夫妻并赵贵,相对而坐。   小冯氏开口便红了眼,“大姐,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呀,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冯氏抓起手边缺口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去,弹起的碎瓷落在小冯氏脚边,她身子一抖。   姐妹俩,小冯氏从小就怕冯氏这个姐姐,现在亦然。   冯氏看着小冯氏的样子,突然冷笑起来,“有件事,原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林厚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林安然不是你们亲生的。”冯氏开门见山。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你还记得,当年在那个破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个大家夫人也要生孩子吧?”冯氏问。   小冯氏的手颤了一下,“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夫人想要个儿子,一次生了俩,都是女娃,干脆呀,就拿其中一个跟你儿子换了。”冯氏说着,赵富赵贵毫无惊讶之色,显然都已知晓。   “我……我当年生的是……儿子?!”小冯氏声音都变了调。   林厚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看着冯氏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冯氏仍在笑,“妹妹你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主的。你们应该感谢我,儿子跟着你们能有什么出息?地里刨食?做木匠?我这是送他到京城富贵人家当少爷去了!再说,那夫人一看来头就不小,外面围着一队兵呢!她要换,我敢不从吗?”   小冯氏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冯氏扑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还我儿子!”   冯氏一脚就把小冯氏踢开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儿子冒充大家族的少爷,若是被人知道……呵呵,他还能有命活?现在,把你们手里的银钱全都交出来,以后好好伺候我们一家,不然,我就去京城找你们那草鸡变凤凰的儿子!到时候,谁都别好过!” 第15章 老鼠药(二更)   上元节。   一早段云鹤就跟元秋说好,今夜一起到城中看花灯。   “拉上爷爷的事,就交给姐姐啦!”段云鹤嘿嘿一笑。   非说对元秋有多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对段云鹤而言,他最在乎段嵘,对元秋则是爱屋及乌。   元秋微笑应下。   寒香岛的雪已融化,她的脸色比起刚来时也好了很多。一直用着最好的祛疤药膏,额头上寸长的疤痕不似初时那样狰狞,但仍然显眼。   段云鹤建议元秋剪刘海遮住,她倒是无所谓。   “我想去京城看老樊的儿子!爷爷说等下个月天暖和了,咱们一块儿去!”段云鹤对元秋说。   元秋对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也有些好奇,若段嵘安排,她乐意去瞧瞧。   姐弟俩过午便乘船进城,回了段家。   段嵘对于上元节花灯会并无兴趣,“小孩子玩的,你们去。”   “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云弟弟被人欺负了呢?”元秋挽住段嵘的胳膊晃了晃。   前世元秋总是默默地看着别家孩子对父母长辈撒娇,她什么都没有,也以为自己不会。   如今,有些事情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   段云鹤挽住段嵘另外一边胳膊,脑袋靠在上面,捏着嗓子,“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秋姐姐被人欺负了呢?”   段嵘嘴角抽搐,轻咳两声,“那,好吧。”   元秋和段云鹤默契击掌,相视一笑。   段嵘看在眼中,眸光微暖。   松林镇的上元节自是远远不如皓月城那样热闹,但年后第一个大集,街上人不少。   林厚停在一个小摊前,摸出三枚铜钱递过去,接过一小包东西塞进怀中,往周围看了看,朝出镇的方向走。   小冯氏在牛车旁边等,林安顺坐在上面,垂着小脑袋,闷闷不乐的,连小冯氏给他买的羊肉串都没吃。   “你去买啥了?”小冯氏见林厚手里没东西。   林厚摇头,“走吧。”   车上放着的大鱼大肉,各色点心,都是赵家人要的。昨日摊牌后,赵富和冯氏就霸占了原来林厚和小冯氏的房间,还让林厚给他们端洗脚水。   至于银钱,林厚昨日交代,当初买走林安然的夫人赏了一百两,他把银票给了冯氏。至于其他的,早让小冯氏缝在了他的里衣夹层里。   牛车吱吱呀呀,林厚黑着脸高高扬起鞭子,林安顺在小冯氏怀中睡着了。   小冯氏一时想起当年她多么期盼有个儿子,一时想到因为生下林安然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时又想到冯氏那可恶的嘴脸,最后,想到了她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长得什么模样的长子……   悲从心来,小冯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进了一片树林,四下无人,牛车速度慢下来,林厚没回头,闷声问:“顺子睡着了?”   小冯氏拢了拢林安顺的衣服,“嗯。”   “我买了一包老鼠药。”林厚说。   小冯氏愣住,没反应过来。   “沾上你姐那一家,日子没法过。”林厚咬牙切齿,“当年她正好那个时候发财,定是卖了咱儿子得来的银钱,却死死捂着骗我们这么多年!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去种地做活的,钱花完,我怕她早晚会去京城找事!”   小冯氏神色一僵,“她若是去了,大儿……”   “她若去京城,定会找上大儿,仗着那件事,狮子大开口,赖一辈子!万一被人发现,大儿就没命了!全都是她害的!”林厚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小冯氏又哭起来,“大儿他……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吧,咱们没出息,他被富贵人家养大,也是他的造化……”   “所以,绝对不能让你姐再害了我们的儿子!咱没什么可给他的,就给他一个清静!”林厚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突,“今夜把老鼠药下在肉里面!”   小冯氏神色惊骇,“这……”   “不然我们,顺子,还有大儿,一辈子都会被他们毁了!”林厚恨恨地说。   “会不会……被人发现……”小冯氏脸色煞白。   “把他们剁碎扔山里,两天就没了。旁人问起,咬死就说他们天不亮就走了!”林厚冷声说。 第16章 不速之客(一更)   天色渐暗,灶膛里火光熊熊。   堂屋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吆喝,“怎么还没好?饿死了!”   小冯氏手一哆嗦,菜刀差点掉地上去。   蹲在厨房门口择菜的林厚扬起头,“就快了!”话落皱眉看向小冯氏。   锅里炖的肉咕嘟嘟,散发出香气,小冯氏放下菜刀走过去,拿出小纸包,又心虚往门口看。   “快点儿!”林厚压低声音催促。   小冯氏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手一颤,还没打开的纸包整个掉进了锅里。   林厚扔下手中的菜大步过来,推开小冯氏,用筷子把浸透的纸捞出来,甩进灶膛里,盖上锅盖,“再炖一会儿。”   饭菜上桌,只赵家三人坐着,林厚和小冯氏站在一边儿。   “顺子呢?”冯氏问。   “他睡了,甭管他。”林厚摇头。   冯氏让林厚和小冯氏坐下一起吃,赵贵却不准,说等他们吃完,才轮到林厚和小冯氏。   这是真把这对夫妻当奴仆了。   冯氏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   赵富和赵贵都去夹肉,正要入嘴,冯氏抬头,不经意看向门口,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堂屋有刹那的静寂,赵家父子俩的肉都掉在了桌上,林厚和小冯氏神色惊惶,因为不速之客手中拎着林安顺……   陆哲戴着面具,右手垂着,左手拎着昏迷过去的林安顺走进来,“我找林安然。”   赵林两家的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什么人会找林安然?会不会是她的……   陆哲看向脸色难看的林厚,“是你,把她给卖了?”   他到松林镇,已调查过一些事。冯氏和林厚不认识樊骜,陆哲听医馆的人描述,便知道是谁。   对于林安然竟被樊骜和柳清荷带走,陆哲颇为意外。但他并不知道元秋是如何救柳清荷的,医馆里的人只说,那个小村姑帮忙接生。   林厚揪紧着心,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那位将军非要带走安然,我不敢不从……”这谎言已对赵家人以及村里许多人说过无数遍,张口就来。   “他给你多少钱?”陆哲并不信林厚的说辞。   “一……一百两。”林厚垂了头去。   陆哲嗤笑,“镇国公府嫡出小姐,只值一百两?呵呵。”   听得“镇国公府嫡出小姐”这几个字,如重锤般敲击在堂屋中每个人心口!   京城里别的贵族他们不知道,但镇国公可是东明国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镇国公的爵位,并未蒙祖荫,而是沐振轩自己在战场上打下来的!   冯氏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夫人,竟然是镇国公的妻子!   林厚的手颤了一下,突然想起,年前他带着林安然和林安顺去镇上赶集,路过的东明双子星。他虽没看到那对少年将军什么模样,但听说了不少,其中有一个,是镇国公世子沐元诚。   沐元诚……沐元诚……难道,是他的亲生儿子?!   林厚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换子之事,看来你们都知道。”陆哲冷声说,“此事还告诉过什么人?”   冯氏对上陆哲冰寒的目光,脸色煞白,不住摇头,“没……没有!”   陆哲倒没跟他们再废话,“全部带走!”   小冯氏被突然的变故吓破胆,林厚反应过来,“大人!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她做的!”   陆哲回头,“有什么,到京城去跟我外祖母说吧。”   片刻后,陆哲的属下把人全都放倒,扔进了马车里,包括林安顺在内。   陆哲走进林安然原先住的房间,点了灯,扫视一圈儿,眸中满是嘲讽,“把这屋里的物件衣物都收了,一并带去京城。”   夜风起,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堂屋里的饭菜已凉透。   今日去镇上,林安顺见许多小姑娘都在买头花,磨着小冯氏买了一个,说等林安然回来给她戴,说他阿姐戴的一定比别人都好看。   从林安顺手中掉落在廊下的绢花,轻飘飘的被风吹了起来…… 第17章 扯平(二更)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上元节夜的皓月城,热闹非凡。   出门前,段云鹤送给元秋一张精致的金色面具,薄薄的面具上镶嵌着红宝石,价值不菲。   “戴上!不要出去吓人!”明明是让人精心打造的礼物,段云鹤不改傲娇本色。   此时,面具就在元秋脸上,完美遮住眼角的胎记和额头的伤疤。   发现不少男人都盯着元秋看,段云鹤又说让元秋把面具摘了,吓死他们!   段嵘踢了段云鹤一脚,段云鹤转念又开心起来,“行吧行吧,我姐最美!”   被元秋和段云鹤一左一右挽着走在人流中,对段嵘而言也是头一回,一开始真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便习惯了。   迎面走来一对祖孙,爷爷让小孙子骑在脖子上,小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段云鹤嘿嘿一笑,“爷爷,我也要骑!”   “你这么大,应该是你扛着爷爷。”元秋说。   “我可以哇!爷爷,上来!”段云鹤在段嵘面前蹲下。   段嵘:……   临街的茶楼开着窗,阿福站在那里往下看。   先是看到段云鹤,然后是段嵘,最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皱眉,揉揉眼,神色惊愕地回头,“主子,你快来看!”   苏默正神情专注地做一盏花灯,闻言并未抬头,“何事?”   “那个小村姑!她怎么变成那样了?”阿福觉得不可思议。初见时,林安然狼狈凄惨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可当下,那姑娘漫步人群中,竟美得夺目。   “你怎么总是盯着人家?”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看着元秋的背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总觉得她会去京城的……”   皓月城离万安城不过五日路程,苏默去而复返,是为寒香岛的寒潭。因修炼导致体内热毒发作,到紧要关头,他只得回来再泡几日,只要跨过瓶颈便没事了。   此事,苏默已让阿福跟段云鹤打过招呼。段云鹤说,他们是朋友,苏默随时可以去寒香岛。   不过只顾着玩儿的段云鹤忘了把这件事告知元秋。   段嵘早说让元秋搬到段家住,元秋却说她太喜欢寒香岛,过些日子再搬。   她打算过了上元节之后,规划时间锻炼身体。在无人的岛上能随意些,去段家,虽然没人管她,但那么多下人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自在。   段嵘亲自送元秋回岛上。段云鹤明日一早要到邻城处理生意,就没过来。   回到房间,元秋洗漱过便睡下了。   半夜,屋后传来的响动让元秋醒了过来。她穿好衣服,提着买来的小鹿花灯出了门。   绕到屋后,只见寒潭边的梅树上,挂着一盏雪貂形状的小花灯,而下方寒潭里,面朝下漂着一个人……   元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哎!活着吗?”   没人应。   元秋把她的小鹿花灯也挂在树枝上,俯身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岸边拖。   寒潭冰冷,那人身上却热得厉害。   元秋把人拖到岸上,出了一头的汗,翻转过来,呆了一瞬。   两辈子,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如谪仙般,出尘脱俗。   元秋突然想起她初次上岛所见的“仙女”……正常人不会泡在寒潭里,一般人也不会来此处,所以,那“仙女”,应该就是眼前的美男!   意识到这是段云鹤的朋友,元秋不能不管。   苏默昏迷,元秋吃力地把他拉起来,背在背上,回到房间放在她的床上,拿来前日才准备好的医药箱。   元秋猜测苏默这是练功出问题,但她对这方面真不了解,只是把脉感觉他血气翻涌,寒潭都无法降温,只能试试针灸放血。   元秋扒了苏默的上衣,深吸一口气,开始施针。   收针,拿帕子去擦苏默身上的血迹时,元秋才感觉到不自在……   转念一想,前世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算什么?   收拾好,苏默未醒,又占了元秋的床,她疲惫不堪,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色将明,苏默睫毛微颤,缓缓苏醒,感觉凝滞的血气竟一下子通畅起来。   坐起身来,苏默蹙眉看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染着点点血迹的白衣,床头小几上放着一包银针,最后,他看到了趴在桌边熟睡的元秋。   猜到怎么回事,苏默下床,静静地盯着元秋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阿福在船里呼呼大睡,被小雪貂一爪子挠醒,睁眼便见苏默回来了。   “主子,如何?”阿福问。苏默独自上岛,让他留下等着。   因为元秋住在上面,苏默跟段云鹤说过,他只夜里去用寒潭,不会住在岛上,绝对不打扰元秋。   “走吧,回万安城。”苏默用披风遮住身上的血点。   “啊?才来就走?”阿福不解。   “昨夜已突破了。”苏默说。不是他自己突破的,是元秋救了他,也不知用什么针法,竟让他因祸得福。   “太好了!”阿福很高兴。   “昨夜那小村姑救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以后不要再说她欠我这种话。”苏默正色道。   阿福目瞪口呆,但苏默已闭上眼睛,并不想再解释什么。   小船远去,元秋醒来发现人没了,觉得,无所谓吧。那人就是个仙儿,明显不想跟人来往。   而此时,从万安城赶来的樊骜,已经坐在段家前厅喝茶了。   “段老,上回在松林镇,是我想太多,误会林姑娘。我爹已骂过我,让我定要将林姑娘接到京城去。”樊骜对段嵘很客气。   段嵘面无表情,“不必费心,我已收她做孙女。”   樊骜愣了一瞬,陪着笑说:“那恭喜段老。不过这并不冲突,我爹的意思是想收林姑娘为徒,或许林姑娘会乐意呢?”   段嵘闻言皱眉,想到元秋那么喜欢医术,若拜柳仲为师倒不是坏事,不论如何总要让她自己来决定。   段嵘起身,“你随我来。”   元秋用过早膳,便绕着堤岸跑步。   见有船来,元秋停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挥手叫了一声“爷爷”。   靠近,元秋见段嵘身旁是樊骜,微笑打招呼,“樊将军,又见面了。”   樊骜上次见元秋,恰逢她因吃海米过敏,满脸红斑,始终用布巾或面纱遮脸,因此他和柳清荷根本不知道元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此刻,樊骜看着岸上笑语嫣然的少女,神色跟见了鬼一样,“你……你是林安然?!” 第18章 得知身世   房中挂着两盏精致的小花灯,一个雪貂形状,一个小鹿形状。   元秋给段嵘和樊骜沏了茶。对于再次见面,樊骜看到她的异常表现,元秋满心疑惑。   “怎么了?”段嵘皱眉问。   樊骜神色复杂地看着元秋的脸,“太像了。”   像谁?元秋不期然想起,她刚穿越过来,头回照镜子,便觉得自己五官不像林厚,亦不像小冯氏。   但子女容貌不似父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谁?说清楚!”段嵘又问。   樊骜却问元秋,“能否告诉我,你的生辰?”   这元秋知道,便说了。   樊骜仿佛自言自语,“同年同月同日,松林镇,如此肖似的容貌……这么多巧合,便不是巧合……”   段嵘拍桌子,“你嘀咕什么?”   樊骜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秋,而后,深深叹气,“段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会觉得很震惊,但有些事,我就直言了。”   元秋微微蹙眉,听起来,她的身世另有蹊跷?   “此次再见,我的惊诧,是因为林姑娘长得太像一个人,那个人,是京城镇国公府的沐夫人,名容岚。”樊骜正色道,“若只是容貌相似便罢了,当年沐夫人意外早产,就在松林镇。她诞下一对龙凤胎,生辰与林姑娘就在同一日。因后来我爹为她医治,所以我很确定这些事。”   段嵘拧眉,“你的意思是,秋儿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见樊骜一愣,元秋解释,她给自己改了名,如今叫元秋。   樊骜却面露怪异之色,“元秋?这名字……也太巧了些。沐夫人的长女名叫沐元若,儿子名叫沐元诚。”   元秋也愣住。这事儿,有点怪。   “你在林家,可察觉什么?”樊骜问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有件事,我那个娘总挂在嘴边。说她当年跟她姐一起外出赶集,遇到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她姐在身旁,便是一尸两命。”   樊骜瞪大眼睛,“暴雨?破庙?我记得,沐夫人生产,也是此种情况!”   只要去查就知道,松林镇那个时候只有一个破庙。   两个同日生产的孕妇,一个人的女儿,长得跟另外一个人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有些事,已无需多言。   元秋一时又想到,当初她不解,为何冯氏执意要让赵贵娶她这个别人眼里的丑女?在赵贵十分讨厌她的情况下。   若说冯氏知道元秋出身,算计着有朝一日元秋被找回去,赵家跟着飞黄腾达的话,非常合理。   而赵贵突然转变的态度,当时也让元秋疑惑。如今,很好解释。大概,是冯氏跟赵贵透露了什么。   她又想到,林厚曾说,就在元秋出生那一年,赵家突然发财,冯氏说是她运气好,捡来的一包银子。   恐怕,不是捡来的,是“卖”了小冯氏的儿子得来的!   “林家夫妇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吧?怪不得,当初林厚那样狠心把你卖掉了!”樊骜面色微沉。   元秋却摇头,“不,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   关于赵家发财的时机,和这些年林家一直贫寒的事实,以及原主林安然在林家从小到大的记忆,元秋简单梳理,得到的结论是,林厚和小冯氏只是单纯的重男轻女。   有一点,若小冯氏知道那个秘密,没道理只有赵家发财。   且林厚和小冯氏不会对于林安然嫁给赵贵是那种态度。若说他们为了大儿子的富贵,被冯氏威胁,一直在林安然面前伪装的话,那演技可以封神了。   段嵘点头,“看来,是大冯氏从中搞鬼。至于另外一边,樊骜你觉得是沐夫人主导的吗?”   樊骜沉默片刻,摇头,“说实话,我认识的沐夫人,不会做这种事。她本是西辽将门女,容家助西辽成为曾经的最强国,但一夕生变,西辽皇室以谋反罪名,抄斩容氏一族。容岚是拼死逃出投靠东明的容家唯一血脉。”   “这些我有所耳闻。”段嵘皱眉,“这么多年,西辽皇室对容岚的最高悬赏追杀令,始终没撤。”   樊骜叹气,“容岚效忠东明后,是与沐将军联手攻打西辽过程中走到一起的,成婚后,她便退到沐将军身后,一心辅佐他。可以说,镇国公的爵位,有一半是容岚打下的。她不是寻常女子,也并不依附沐将军生存。虽然当年生双胎伤到根本,后来没再生子,但那是之后的事。我想不到她当时有什么必要去换一个农家子,而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话落,樊骜苦笑,“不过人心难测,真相如何,谁知道呢。但我可以确定,林……元秋姑娘,定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元秋心中默语,她错怪穿越大神了,原来出身并不低。   “若你去京城,这张脸藏不住,有些事也藏不住。镇国公府如今那位世子,是三代单传的男丁,一旦让人知道是假的,怕是会掀起大风浪。”樊骜神色严肃,“我本是来找你进京的,因为我爹迫不及待想收你为徒。但如今,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樊骜觉得,段嵘定不会让元秋往京城去了。   谁知段嵘开口却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秋儿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怕去任何地方,被任何人看到!秋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里,看谁敢欺负你!”   元秋缓缓地笑了,“爷爷最好了!我倒不稀罕什么镇国公府小姐的名头,但我也迫不及待想跟柳太医学医术。”   “那就去!我陪着你!”段嵘拍板。 第19章 姓柳姓段(一更)   “你先回去。”段嵘对樊骜说。   樊骜一愣,方才还说,要跟他去京城呢?   元秋微笑,“樊将军,小云弟弟不在家,我们便是去,也要等他回来。”   “如此也好。”樊骜若有所思,“来前,我没料想会有这种事。我先回,告诉我爹,看能否查到当年的真相。”   段嵘正色,“认不认是一回事,总要查清楚,以免秋儿被人利用。我会派人去松林镇。”   元秋直觉,冯氏不会甘心的。若她知晓对方是镇国公府,很简单的手段,到京城,避着人找到沐元诚,敲诈勒索。   问过段嵘预计去京城的时间后,樊骜便离开了。   段嵘要带元秋回城里住,元秋这次没有拒绝。   段云鹤外出,预计七八日回返。原先祖孙三人就计划下月到京城去,看望樊骜和柳清荷的儿子,从结果看,倒是没差。   五日后,入夜时分。   樊骜风尘仆仆回到万安城,见到柳仲时,他正抱着小外孙在唱歌。   明明是一首催眠的民谣,被柳仲唱得中气十足,小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哪里有困意?   樊骜先去看了柳清荷,她已睡下。   “想死了,给我抱抱!”樊骜伸手。   柳仲侧身避开,皱眉问:“小神医呢?她没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樊骜:……   到底没抱到儿子,才十日不见,小娃忘了樊骜,看到他的胡子被吓到,哇哇哭。   樊骜郁闷地扯扯胡子,当初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才蓄须,明日就剃了!   “怎么回事?她没在老段家?”柳仲问。孩子被奶娘抱走了。   樊骜摇头,“爹你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什么离奇之事。”   “少卖关子!”柳仲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清清嗓子,把他所知道的告诉柳仲。   柳仲听了个开头,便狠狠拧眉。   “爹素来欣赏沐夫人,关于此事,爹怎么看?”樊骜问。   柳仲摇头,“我不信她会这样做。”   樊骜叹气,“我也觉得。如果当年换子是沐夫人的意思,松林镇的赵林两家,不会是那等情况。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让谁都发现不了。若是不忍心,便不会对女儿不管不顾。”   “你方才说,老段认了那丫头当孙女?这我倒是不意外。老段的夫人和儿媳,俱是死于难产。那丫头在他眼里,是个宝贝。”柳仲说,“既如此,他想必不会让那丫头来京城了。”   “不,段老说尊重林……元秋姑娘的意思。”樊骜说,“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给自己改名叫元秋。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元秋?她怎么说?可是想要认祖归宗?”柳仲又皱了眉。   “她会来京城,但并非为了认祖归宗,而是想拜爹为师。”樊骜说。   柳仲眼睛一亮,“真哒?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们定是有师徒缘分的!这丫头我喜欢!”   “但一旦她出现在某些人面前,她的身世,就藏不住了。”樊骜正色道。   柳仲冷哼,“怕什么?她是沐家正经的嫡女,身世暴露,该慌的是别人!”   “沐家三代单传,怕不愿如此丑闻公之于众。”樊骜说,“我们要插手吗?”   “这是沐家家事,算起来,不管是元秋,还是那个如今叫沐元诚的,都是无辜的。”柳仲摇头,“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万一元秋姑娘被人欺负呢?”樊骜问。   柳仲冷笑,“若她身世暴露,不止我们,还有老段,都不要立刻站出来给她撑腰。她原来过的什么日子,该让沐家那些人知道。沐家人若是给她一个公道,好好补偿她,怜惜她,倒是罢了!但若有人欺负她,轻视她,排斥她,甚至不打算认她?那岂不是更好?让她光明正大地跟沐家断绝关系,届时姓柳姓段,随她高兴!”   樊骜嘴角微抽,“爹,你晚了一步,就算不姓沐,她也会选择姓段的。”   柳仲伸手越过桌子,又拧住了樊骜的耳朵,没好气地说:“老子晚了,还不都是你这糊涂蛋害的!你还有脸说?” 第20章 归京(二更)   临近京城,道路开阔起来。   林安顺小手刚拉开车帘,就被林厚重重拍了回去,狠狠瞪他,“别乱动!”   林安顺一头扎进小冯氏怀中,声音闷闷的,“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阿姐回去,找不到我们咋办?”   小冯氏抱着林安顺,呜呜咽咽哭起来。   响亮的鞭子声从外面传来,小冯氏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白着脸,默默流泪。   后头马车里,过于肥胖的赵家三口,哭丧着脸挤作一团。   冯氏在中间,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咬死当年的事是被那夫人逼迫,你们只说啥也不知道!”   赵富赵贵都已吓破胆,把冯氏当了主心骨,闻言连连点头。   “还有……”冯氏眼睛滴溜溜转,在赵贵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赵贵瞪大眼睛,“这……”   “听我的!”冯氏呵斥。   赵贵缓过神,眯缝眼渐渐亮了起来……   忠信伯府世子陆哲的马车,并未被搜查,便进了万安城。   到一座没挂匾的小宅门外,随从卸了门槛,直接把两辆车都赶进去。   “下来吧。”   林厚抱着林安顺跳下马车,又回身去扶小冯氏。   赵家三口是滚下来的。   陆哲跟属下交代几句便离开了,赵林两家的人被关进两个房间,倒没虐待,有吃有喝。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心里都没底。   陆哲回忠信伯府换了身衣服,又策马去镇国公府。   进门时,迎面碰上正要外出的沐元诚。   沐元城今年十六岁。陆哲再看,他的五官有几分肖似亲娘小冯氏,连右眼角的泪痣,都与小冯氏一模一样。但得上天眷顾,容貌更出色,倒真不似农家子。   更别说自小在沐家长大,养尊处优,文采武功俱佳,且上过战场,气质温和内敛,不掩少年锋芒。   见陆哲,沐元诚拱手,“表哥。”   陆哲阴柔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阿诚表弟这是去哪里?”   沐元诚对陆哲并不热络,神色淡淡地回答:“师兄邀我喝酒,我去旬阳侯府。”   旬阳侯府就在镇国公府隔壁,今年十八岁的旬阳侯世子顾枫是沐振轩的爱徒,也是跟沐元诚并称为“东明双子星”的少年将军。   两人擦肩而过,沐元诚又回头,“听说表哥到外地去了,许是不知,祖母除夕夜里梦到姑姑,心情沉郁,翌日便到灵心寺静修祈福,一直未归,也不允我们探望。”   “哦?”陆哲回身,“多谢表弟告知,我确是来看望外祖母的。既如此,那我去灵心寺。”   夜色深重。   陆哲敲门,“外祖母,是我。”   邹氏手中拨弄的念珠顿住,睁开眼,“进来。”   陆哲进门,见邹氏消瘦了些,叹了一口气,“外祖母要多保重身子。”   邹氏摇头,“事情办好了?”   “桂嬷嬷说的那对姐妹,两家人,都带回来安置好了。但我去晚了,表妹出了些状况。”陆哲说。   邹氏面色一沉,“什么状况?”   陆哲便把樊骜和柳清荷买走林安然的事告诉邹氏。   邹氏神色大变,“他们是故意的?她在柳家?”   陆哲若有所思,“倒是怪异。那林厚说,碰上樊骜夫妻时,恰逢林安然不知何故生了满脸红斑,几乎毁容。当时樊骜夫妻没发现她酷似舅母倒正常,但已过去一个多月,她的容貌若是恢复,柳家人早该发现端倪。”   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的意思是,柳家人已知道什么,却刻意隐瞒?他们想干什么?”   “未必,也或许她的容貌真就毁掉了。”陆哲微微摇头,“总要见到人才知道。只是一旦去柳家要人,事情便遮不住了。”   邹氏起身,“送我回府。明日,我去柳家走一趟!”   此时,柳府大门外,段云鹤利落下马,快步走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旁,抬起一只手,微微躬身,语带笑意,“段大小姐,到了,小的伺候您下车。” 第21章 师徒,兄弟   从皓月城到万安城,一路上,段云鹤都很兴奋。   无他,得知元秋的身世,他震惊之余,心中便燃起熊熊八卦之火,一副迫不及待想看好戏上演的样子。   因此,段云鹤叫姐姐叫得无比殷勤热络,这几日挂在嘴边的话都是:“姐姐,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元秋对此表示,他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皇商再富,也是贵族看不起的下等商人,跨越阶级很难,联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元秋心知段云鹤对她的喜欢其实有限,毕竟认识不久,了解亦不深,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为他的天真跳脱只是表面。   而当下,段嵘对元秋关切依旧,反倒是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段云鹤,真正在考虑段家的未来。   巨大的财富惹人红眼,若是不能找到有力的靠山,早晚要出事,已不是他们想脱身便能离开的。   段云鹤把元秋以及她真正出身的镇国公府当成了可以乘凉的大树。   元秋明白,并不在意段云鹤的这点小算计。他是个商人,聪明理智,目的明确,不是坏事。   “姐姐,请!”段云鹤笑容满面。   元秋脸上蒙着面纱,跟随段嵘和段云鹤进了柳家。   祖孙三人径直去了柳仲的书房,白日接到消息后,他已等候多时。   见段嵘带着一个青衣少女进门,柳仲立刻起身迎上来,拱手深深作揖,“元秋姑娘,多谢你救了小女和孙儿!”   元秋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扶起柳仲,“互相帮忙而已,柳老折煞我了。”   柳仲顺势起身,这才打量起元秋,心中惊奇,一个乡野之地长大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从容大方的气质?想来,定有什么奇遇吧。   元秋一见柳仲便觉亲切。   柳仲年近四十才得一女,虽然外孙刚满月,实则跟段嵘年纪差不多。他并不高大,微胖身材,一笑便眯起的眼睛,让元秋想起前世最喜欢的那位老师。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真有一见如故之感。   尊重是相互的,与年龄无关。   柳仲见面先道谢,因为恩情太重。便是从樊骜口中得知元秋有意拜师,他也绝不会拿乔,一码归一码。   元秋并未挟恩自傲。因她彼时真心救人,事后请樊骜帮忙脱离林家,且得到了一个疼爱她的好爷爷,自觉太值了。   “老夫一直遗憾未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柳仲微叹。   元秋拱手轻笑,“以后请师父多多指教。”   柳仲嘴角翘得老高,“嗯,互相指教吧!”   他心里乐开了花,倒不想探究元秋本身的特殊医术从何而来,谁还没有点秘密?能说就说了,不能说的不必勉强。   随意的拜师过后,柳仲正色道,“你已知晓自己身世,对此什么打算?”   “姐姐,一定要把本属于你的东西统统拿回来!我绝对支持你!”段云鹤一本正经,话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元秋笑笑,“此事主动权,从来不在我。况且当下真相不明,不必想太多。我问心无愧,顺其自然就好。”   回镇国公府?首先得沐家人认她。这个前提若是否定的,一切都是空谈。   以镇国公府的势力,想要把知情人封口,甚至让他们彻底消失,坐实沐元诚的身份,咬死不认元秋,轻而易举。   元秋没见过沐家人,没有感情,更没有期待。便是做决定,也是真相大白后需要考虑的。   她堂堂正正,无需困扰,静观其变即可。   柳仲闻言,愣了一瞬,继而便笑了,“这样的大事,你如此通透,倒是老夫想太多,哈哈!”   元秋笑意淡然,“我在意,才是大事。我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   一向高冷寡言的段嵘忍不住拊掌,“说得好!”   段云鹤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起来,这姑娘,倒真有点邪乎啊!   柳清荷还在坐双月子,带着孩子已睡下,不好打扰。   樊骜过来,亲自带他们到早安排好的院子住下。   柳家不只给元秋准备了舒适雅致的卧房,隔壁还有精心布置的书房,书架上满满的都是柳仲珍藏的医书典籍。   “妹子,这里就是你家,这些都是你的,千万不要拘谨!”樊骜笑容爽朗,开玩笑地说起他因为当初没把元秋带回来,被柳仲打骂的事。   今日收获,一枚可爱的师父。元秋很开心。   旬阳侯府。   夜深了,世子顾枫的书房仍点着灯。   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屋内棋局厮杀正酣。   沐元诚沉思过后,落下一子,眉头舒展开来。   顾枫扶额,“我又输了,阿诚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让便无趣了。”沐元诚摇头。   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高大威猛,这是顾枫。   虽然顾枫也被称为少年将军,但师兄弟两人在一起,五官清秀的沐元诚才像个少年。   “你祖母到灵心寺住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顾枫问。   沐元诚摇头,“没有。我去看过,祖母不想见人。许是念及姑姑,心中伤痛。过几日我再去接。”   下人送来宵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听说有意指婚添添喜气,这回盯上的应该不止那个南诏的苏天仙。阿诚,九公主可是心悦于你,说不定,你也好事将近了。”顾枫对着沐元诚眨眨眼。   “你比我老,还是先考虑自己吧。”沐元诚似笑非笑。   顾枫一脸傲然,“等我当上大将军再说,现在不谈情情爱爱的!没意思!”   “祝你早日成功,我回去了。”沐元诚话落起身。   “哎!阿诚你跟师娘说一声,我后日过去,想吃她做的红烧鱼!”顾枫说。   沐元诚回头,“顾枫,你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那是我娘,别拿自己不当外人。”   顾枫却笑,“师娘也是娘,我还是你哥呢,别没大没小!”   “我没哥。”沐元诚摇头。   顾枫撸起袖子,“来来来,打一架,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当弟弟!”   “无聊。”沐元诚话落已出了门。   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战场,顾枫和沐元诚素来形影不离,比亲兄弟更亲。   但这对“东明双子星”此时都并不知道,这一夜,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毫无芥蒂地相处…… 第22章 上门要人   沐元诚回到镇国公府,听伺候的小厮兴瑞说,老太君邹氏夜里回府了。   “祖母可安好?”沐元诚连忙问。   兴瑞摇头,“小的没见着。老爷夫人过去荣华堂时,老太君已睡下了。”   已是后半夜,沐元诚在书案后坐下,拿起刻刀,继续雕刻一朵完成大半的白玉牡丹。   兴瑞打了个呵欠,“世子爷,这么晚了,早点歇下吧!”   沐元诚神情专注,“你去睡。我想明日见到祖母时,把玉牡丹送给她。”   “世子爷可真是孝顺!老太君喜欢玉,也喜欢牡丹,见了定会高兴的!”兴瑞说。   见沐元诚蹙眉,兴瑞不敢再多嘴,垂头转身退下。   到门口,又被沐元诚叫住了,“后日一早,你出府去买条鲤鱼回来。”   兴瑞便笑,“顾世子要来,奴才晓得了,定挑最新鲜的。”   邹氏年纪大了,已吃素十多年。   镇国公夫人容岚从不碰水产荤食,沐元若和沐元诚自小也不准食用鱼虾蟹类。   镇国公府的采买单子上完全没有水产这一类,只旬阳侯世子顾枫来家里时,容岚会亲自下厨给他烹饪一道红烧鲤鱼。这是顾枫最喜欢,百吃不厌的。   虽然当面吐槽顾枫脸皮厚,但每次顾枫说要来,沐元诚都会提前让兴瑞去买条鲜鱼回来备着。   天色将明,沐元诚用细纱布精心打磨,又用棉布轻轻擦拭,将栩栩如生的白玉牡丹装进一个紫檀木盒子里,才上床去睡。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兴瑞送水来,告诉沐元诚,邹氏又出门去了。   “祖母去了哪里?”沐元诚皱眉。   兴瑞摇头,“奴才不知。”   柳太医府。   柳清荷再见元秋,便愣住了。   元秋明白,她的容貌太像那位镇国公夫人。   “妹妹,都怪那个呆子,你当初就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柳清荷说着,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认怂,“是是是,都怪我。”   柳清荷身材娇小,面庞圆圆,温柔爱笑。樊骜高壮威猛,霸气外露。一刚一柔,反差却和谐。   元秋接生的小家伙已经满月,眉眼像柳清荷,白净秀气,笑眼眯眯,很是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元秋问。   “柳皓康。”樊骜笑着说。   他征战沙场,只是想给柳清荷长脸,让外人看看她男人不是吃软饭的废物。   但樊骜从不觉得上门女婿丢人,坚持让儿子姓柳。因他是个孤儿,自己未必真姓樊。   元秋点头,“好名字。”皓,寓意明亮。康,寓意健康。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一早去巡视段家在京城的几间店铺。柳仲看过宝贝外孙后,打算到旬阳侯府找顾老太爷喝茶。   两人很熟,顾老太爷是个爱玩的,养了两只会说话的鹦鹉,柳仲打算讨一只回来给小康康玩儿。   刚出门,就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魏嬷嬷掀开车帘,邹氏手中拨弄着念珠,睁开眼看向柳仲,“柳太医喜得金孙,我来送贺礼。”   “沐老夫人,请。”柳仲垂眸,已猜到这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元秋昨夜才到京城,沐家人今日便登门,而且来的是邹氏。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柳家正厅,只柳仲和邹氏二人。魏嬷嬷守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下人都离得远远的。   邹氏看都没看桌上的热茶,手中念珠不停,开门见山,“柳太医,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柳仲微笑,“沐老夫人不是说,来恭贺老夫喜得金孙吗?多谢!”   “那是其一。听说令爱回京,带了个人,我想见见。”邹氏敛眸,并不客气。   柳仲心下了然,邹氏就是冲元秋来的。   “不过是个从乡野之地买来的小丫头,沐老夫人见她作甚?”柳仲接茬,承认邹氏找的人就在柳家,却又故作不解。   邹氏面色微沉,“不要装傻!”   “呵呵,沐老夫人此言怪得很。你上门来寻人,总要告诉我,你所寻何人吧?”柳仲笑意不达眼底。   外人若是听到这番对话,定会觉得这两人在打哑谜,云里雾里。   但,柳仲知道邹氏找的是亲孙女,邹氏知道柳仲知道她找的是亲孙女。   但,柳仲要的,是邹氏当面表态,对元秋的身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是沐家家事,我不需要跟柳太医解释什么!”邹氏冷了脸。   柳仲闻言便笑了,“老夫没闲到要插手你沐家家事。既如此,沐老夫人请回吧!小女带回什么人,那是我柳家家事,倒也不必给外人交代。若沐老夫人家里丢了重要的人,认为是老夫私藏,请去报官,或者请圣上主持公道,老夫自当奉陪。”   邹氏面色一沉,“柳仲,你到底是何居心?”   柳仲老神在在地摊手,“沐老夫人的问题,恕我没听懂。”   邹氏恼怒,片刻后又冷静下来,“听你所言,应该早就猜到,令爱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了吧?”   “老夫愚钝,猜不着。”柳仲装傻到底,逼邹氏表态。   而邹氏从进门到现在的态度,已让柳仲不满。但凡邹氏打算好好接元秋回去相认,一句“那是我嫡亲的孙女”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吗?   并且,沐振轩和容岚都没出现,本身就代表沐家内部对于这件事,存在着很大的矛盾没有解决。   柳仲倒想反问,邹氏从何得知?她又是何居心?   想把人带走,必须给个说法!柳仲身份不如沐振轩,但来的毕竟不是沐振轩!柳仲深深怀疑,沐振轩如今仍被蒙在鼓里!   邹氏沉默,柳仲不急,慢条斯理地喝茶。   “其实,外人都不知道,当年我儿媳在外生产,诞下三子。”邹氏沉着脸开口。   柳仲挑眉,“哦?”   “除元若和元诚外,我还有个孙女,因出生体弱,高僧观她福薄命短,给了指点,需为她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至十六岁,度过劫难,方可相认相见。此间沐家人绝不可插手她的任何事。”邹氏缓缓拨弄着手中念珠。   “任其自生自灭,便是被人欺负伤害,也跟你们无干的意思?”柳仲似笑非笑,“倒是有意思。”   虽忍不住出言嘲讽,但柳仲心知邹氏所言绝非真相。   总结邹氏的话,很简单,家丑不可外扬。   不管邹氏心里到底想什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都不愿让外人知道,沐家精心教养长大,文武双全,声名赫赫,三代单传的嫡孙沐元诚,是个出身卑微的农家子!   那样,会让沐家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邹氏不是来接流落在外的孙女,只是在解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给她带来的大麻烦。   “该说的我已解释过,柳太医,我那孙女呢?”邹氏冷声问。   柳仲起身,“稍候,我去找。”   元秋已从柳清荷那里回来,正在书房聚精会神地看书,并不知道邹氏上门。   柳仲进门,张口便是一声长叹。   “师父,顾老太爷不愿割爱送您一只鹦鹉?”元秋放下书笑问道。   柳仲摇头,“你的事!沐家来人了!”   元秋愣了一瞬,“这么快?我还没到外面露脸呢。”   “所以这里面定有蹊跷!”柳仲把他跟邹氏的交锋告诉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就听柳仲说:“依我看,你不要跟那老婆子走,她不是什么善茬,看着也不像会对你好的。我想办法把她打发走,让沐振轩和容岚亲自来接你!沐家内部有什么麻烦,让他们自己打去,别拿你当了枪使!”   元秋摇头,“不,我跟她去沐家。”   柳仲拧眉,“不妥!你根本不知道沐家水有多深!”   元秋笑意清浅,“我身处漩涡中央,哪里有置身事外的余地?静观其变,也要离得够近,才能早些看清真相,掌握主动权。好戏即将开场,有人来请,我有何惧?” 第23章 初进沐府   饶是早已见过元秋的画像,当邹氏真正见到元秋那张脸时,依旧愣了一瞬,继而,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元秋也在打量邹氏,并未忽略邹氏看她的眼神。   若元秋不存在,不出现,沐家幸福美满。这是事实,但不管真相如何,错都绝对不在她。   因此,邹氏的不善,只能表明她并非通情达理之人。   邹氏没打算跟元秋说些什么,起身沉着脸往外走,“随我回府!”   柳仲见状黑了脸。嫡亲的祖孙,初次相见,邹氏这是什么态度?!   元秋给了柳仲一个让他宽心的眼神,垂眸跟上邹氏,安安静静的。   魏嬷嬷瞧在眼里,只觉这个乡野之地长大的二小姐,不只貌丑,气质也怯懦,上不得台面,五官偏又生得那样像容岚,邹氏能喜欢才怪?   思及此,魏嬷嬷对元秋也多了几分轻视,连声“小姐”都没叫。   出柳家上马车,魏嬷嬷先扶了邹氏,继而自己上去,当元秋不存在一般。   这些人对元秋而言全然陌生,她像是在看一出真人古装秀。   倨傲的主子和察言观色的奴仆,尽显高门贵族的气派,却并无真正高贵的气度。   元秋自己上车,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很快便感觉邹氏和魏嬷嬷的视线都投射过来。   “你倒是个有心机的。”邹氏开口。   元秋不接话。邹氏的态度决定她的态度。   或许邹氏预期中元秋一见她便会跪地痛哭叫祖母,那是她想多了。   “老太君跟你说话呢!”魏嬷嬷皱眉,语气像是在斥责府里做错事的丫头。   元秋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轻颤,澄澈的眸子满是无辜,反问魏嬷嬷,“我是谁?”   魏嬷嬷面色一僵,邹氏冷哼,“不管你耍了什么手段让柳仲那样维护你,从即刻起,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思都收了!这里不是你长大的穷乡僻壤,到了镇国公府,第一件事,好好学规矩,不要带着乡野陋习出门去,辱了沐家门风!”   “沐家门风是众生平等么?”元秋认真反问。   邹氏皱眉,“胡言乱语些什么?”   “总听人说,京城大家族的下人最懂规矩。柳老说我是镇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但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嬷嬷方才出言呵斥我,想来是沐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罢。我定会好好学。”元秋微笑,一派天真。   邹氏黑了脸,魏嬷嬷心道不好,抬手就自抽了一巴掌,“老太君,都怪老奴多嘴。”   认错,却也不冲着元秋。   邹氏点头,便把这一茬揭过去,心下对元秋愈发不喜。   马车进镇国公府,到荣华堂才停下。   邹氏让元秋戴上面纱,元秋应了,心想接下来她大概会有个正式亮相?这位控制欲极强的老太君显然把戏码都安排好了。   魏嬷嬷引着元秋进了荣华堂正房被碧纱橱隔出来的小厅,送来些茶水点心,微微躬身,“老太君交代了,让二小姐在此歇息,莫要出去。”话落便离开,从外面关上了纱橱的门。   元秋打量四周,处处都彰显着富贵。不远处有个精致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几样玉雕,个个价值不菲。   陆哲进门,“外祖母,人都带到了。”   元秋凝眸,从她所在的位置,虽看不到外面的人,但声音听得真切。   下一刻,便是邹氏透着寒意的声音,“把人都带进来!魏嬷嬷,去请振轩一家过来!”   赵家三口,林家三口,并桂嬷嬷,都垂着头,被陆哲带进门,跪在了邹氏面前。   林安顺小脸不安,红着眼睛,紧紧地靠着林厚和小冯氏,头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回家,想阿姐,觉得京城里的人都好可怕……   邹氏看到小冯氏的眉眼,眸光倏然冷厉。   小冯氏瑟缩了一下,连忙垂下头去,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镇国公府后院的演武场,沐元若和沐元诚姐弟正在比武。   沐元若高挑身材,五官明艳,手中长枪凌厉,英姿飒爽。   沐元诚枪法更沉稳些,看似速度不快,实则步步为营,招招精准。   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演武场旁的方亭中,两人相对而坐。   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笑得爽朗,“夫人,若儿的枪法有长进吧?”   对面女子轻轻颔首,“是,但此战输赢犹未可知。”她五官分明是精致柔和的,美目流转间,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大气高贵。   这是镇国公沐振轩和他的夫人容岚。   自小一双儿女习武,沐振轩负责教女儿,容岚负责教儿子。   沐元若和沐元诚隔三差五切磋比试,两人的输赢,代表着沐振轩和容岚的输赢。   容岚不常下厨。如果沐元若赢了,容岚会给沐振轩做他爱吃的菜。   而每次沐元诚赢了,沐振轩便在他专门给容岚开辟的花园里,种下一株容岚最爱的蔷薇。   姐弟二人实力相当,从小到大输赢各半。   而一家四口的“游戏”坚持多年,沐振轩已为容岚种下一座美丽的蔷薇花园。   外人眼中,沐振轩和容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一双儿女皆是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真真羡煞旁人。   魏嬷嬷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正在专注比武的沐元诚,眸光闪了闪,到亭子外,恭敬行礼,“老爷,夫人,老太君有请。” 第24章 对峙(一)   沐元若长枪脱手,战斗结束。   “姐姐,承让了。”沐元诚拱手。   沐元若仍在想方才输掉的那一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可没让你!明日再比过!”   “师兄明日要来。”沐元诚微笑。   “那正好,我跟他打!”沐元若神色认真,“爹说了,只要我能打败师兄,下次就带我出征!”   “祝姐姐成功。”沐元诚点头。   姐弟俩相视一笑,并肩朝着方亭走来。   “不错,都有进步。”沐振轩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   “我要跟阿诚换!以后娘教我,爹教阿诚!”沐元若抱着容岚的胳膊撒娇。   沐元诚眸光粲然,“我们都跟娘学就好了。”   沐振轩叹气,“又被嫌弃了。”   魏嬷嬷垂首侍立,听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交谈,再次开口,“老爷,夫人,老太君在荣华堂等着呢。”   沐元诚这才看到站在亭子外面的魏嬷嬷,“祖母可安好?”   魏嬷嬷迟疑一瞬,才开口回答,“老太君没事。”   沐元若和沐元诚要先回去换衣服,魏嬷嬷不敢再耽搁时间,连忙又改口,说有要事,邹氏让他们赶紧都过去。   “走吧。”容岚笑意转淡。   荣华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邹氏端坐,闭着眼睛,拨弄手中念珠。   跪在地上的赵林两家并桂嬷嬷七人,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陆哲不知去了哪里。元秋坐在碧纱橱中,一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便默默回忆这几日所看书中内容。   “祖母。”   年轻温和的男声传入耳中,元秋眸光一凝!邹氏的孙子,就是当年跟她交换,成为镇国公世子的沐元诚!   这一声,打破了荣华堂的安静,也断了某些人心中紧绷的弦。   沐元诚快步走向邹氏,满面关切,甚至没有在意地上跪着的人。   可,曾经最疼爱他的邹氏,睁开眼,眸中竟满是厌恶之色……   沐元诚脚步一滞,就听邹氏冷冷地说:“不必多礼,都坐下!”   容岚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在那里的桂嬷嬷,她收回视线,“阿诚。”   沐元诚应声转头回来,等容岚落座,他就坐在了容岚下手。   “娘,这是出什么事了?”沐振轩皱眉不解。   邹氏目光如冷箭一般看向容岚,“你可有话要说?”   容岚面色平静,“娘有事请直言。“   “我在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告诉振轩,告诉你的一双儿女吗?”邹氏拔高声音,怒意陡生。   沐元诚皱眉,“祖母,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邹氏厉声呵斥。   容岚面色一沉,沐元诚心中莫名有些恐慌,不知出了什么事,自小把他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邹氏为何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到底怎么了?”沐振轩沉声问。   邹氏寒着脸,“桂嬷嬷!”   桂嬷嬷身子一颤,喏喏应声,“老奴在。”   “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讲一遍!”邹氏冷声说。   桂嬷嬷下意识地偏头,只看到容岚的裙角,便战战兢兢收回视线,张口,老泪纵横,头重重磕在地上,“老奴对不起老太君!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沐家!罪该万死啊!”   “告诉振轩,他那位好夫人做了什么!”邹氏面沉如墨。   元秋面无表情。听邹氏的意思,认定换子之事是容岚所为?   “当年……老奴陪着夫人,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遇到了一场暴雨,马车坏了,便都去附近的破庙躲雨……一番折腾动了胎气,夫人突然发作……当时,庙里还有一对农家姐妹,那妹妹也要生孩子……”   冯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桂嬷嬷,又低了头去。   小冯氏泪流满面,头却垂得更低了。林厚始终一动不动,像是跪成了一尊雕塑。   “当时情况凶险,老奴给夫人接生……先是生下大小姐,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所幸,有惊无险,第二个孩子也平安降生……”桂嬷嬷哽咽着说,“也……也是个小姐!”   沐振轩腾得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桂嬷嬷,“你说什么?”   容岚面色冰寒。沐元若狠狠蹙眉,而沐元诚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桂嬷嬷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那农妇运气好,生了儿子……夫人……夫人就命老奴……把二小姐……把二小姐跟……跟那农妇的儿子……换了!” 第25章 对峙(二)   “容岚,你做的好事!”邹氏怒极,手中念珠朝着容岚砸过去。   容岚不闪不躲,任由念珠砸到她脸上,继而散落在地,滚动跳跃……   “不可能!岚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沐振轩面沉如水,“娘,桂嬷嬷因犯错出府,定是信口胡言!”   “振轩!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容岚说话?”邹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苍老的手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小冯氏和林厚,“不信,你问他们!”   沐振轩拳头握了又松,猛地坐回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知道什么?说!胆敢有一句虚言,小心你们的脑袋!”   赵富赵贵父子都吓得脸色青白,冯氏硬着头皮说:“当年……我妹妹刚生下来的儿子,跟夫人生的闺女,换了……”   元秋蹙眉,听到声音,才知道冯氏竟然被带来此处,那么林厚和小冯氏应该都在。元秋担心起林安顺来。   沐振轩面色铁青,看向小冯氏,“你说!”   小冯氏满面的泪痕,不住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当年我生孩子,疼得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姐说我生了个女儿……”   冯氏也哭起来,“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夫人说,绝对不能让你和妹夫知道……这样你们才会把她的女儿当亲生的养……”   正在这时,陆哲进门,向沐振轩和容岚行礼,不过没有人理会他。   陆哲走到邹氏身旁,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来讲吧。除夕夜里,外祖母收到一幅神秘画像,那画像上的女子,五官像极了舅母,上面写着,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元秋终于明白,为何十六年过去,她的身世突然暴露,原来是一幅画像引起的。   “外祖母记得当初舅母是在松林镇生产,便叫来桂嬷嬷询问。桂嬷嬷一开始并不承认,看到画像,才老实交代。舅母当年生下一双女儿,却用小表妹换来一个农家子,成了龙凤胎。”   “外祖母命我到松林镇去查,我见到了当初跟舅母在同一个地方生产的农妇和她的姐姐。”   陆哲简单讲了赵家和林家的情况,提到冯氏在小冯氏生下林安然后,突然发财,且冯氏已坦白交代,是当初换子得了一笔银钱,而林家夫妻确实是不久前才得知真相。   “至于安然表妹……”陆哲叹气,“我到林家村,并未见到她。后来得知,寒冬腊月,她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   陆哲突然停下,看向容岚,却见容岚的目光落在桂嬷嬷的身上,周身寒意慑人。   陆哲叹气,继续说:“舅舅舅母放心,安然表妹命大,那次没摔死,只是重伤。没过多久,林厚带安然表妹到松林镇上去赶集,却没把她带回家,因为他为一百两银子,就把安然表妹给卖了。”   元秋闻言,不由哂笑。她请樊骜出一千两银子交给林厚,为何变成一百两?原因,很好猜。   “卖去了哪里?”沐元若冷声问陆哲。   陆哲摇头,“不必担心,买下安然表妹的人,咱们都认识,是樊骜和柳清荷夫妇。因为柳清荷难产,安然表妹帮忙接生,她便出钱买下安然表妹,带走当丫鬟。”   “不对!既然你说林安然跟我娘长得极像,樊骜和柳清荷怎么会看不出来?”沐元若反问。   “这个问题,我已查清楚。”陆哲说,“林安然天生眼角有胎记,因重伤额头留了伤疤,遇见柳清荷那日,她不知何故突然生了满脸红疹,根本看不出原本容貌。”   “振轩!你都听到了!不信你去查!”邹氏厉声说,“容岚那个毒妇,担心生不出儿子我会让你纳妾,便用这种下作无耻的手段欺骗我们!拿一个卑贱的野种冒充沐家长子嫡孙!还把亲生骨肉抛弃在贫寒穷苦的地方不管不问!若不是那孩子命大,早就死了多少回了!这样的贱人,你还要护着她吗?”   卑贱的野种……沐元诚看着邹氏,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滞了,冰冷彻骨……   容岚缓缓地站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再看桂嬷嬷,也没有理会邹氏的痛斥,只看着陆哲,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陆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碧纱橱的方向,容岚一步一步走过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邹氏冷哼,“证据确凿,还装?”   林厚和小冯氏忍不住抬头去看沐元诚,其他人,包括沐元诚在内,都看着容岚的背影。   “吱呀”一声,碧纱橱的门打开了,元秋看向站在门外的容岚,容岚也看到了她。   确实很像很像,元秋心想。   容岚怔怔地看着元秋,没说话,也没往前再迈一步,眸中水雾弥漫,两行清泪滑过脸颊,砸在地上,她猛然又关上碧纱橱的门,转身,泛红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朝着桂嬷嬷走过去。   “容岚,立刻给我跪下!”邹氏怒吼,“振轩你若是再护着她,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容岚却并未听邹氏叫嚣,她走到桂嬷嬷面前,俯身,揪住她的衣领,把她狠狠地拽了起来!   “夫人……老奴不敢不说啊……夫人快跟老太君认错吧……”桂嬷嬷痛哭流涕。   容岚伸手扼住了桂嬷嬷的脖子,“当年我生下元若便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离开松林镇,你为何要那样做?!”   “振轩,拉住她!她这是杀人灭口!”邹氏怒喝。   沐振轩上前来,却被容岚一掌打开,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桂嬷嬷,像是要把她给撕了!   “疯了!真是疯了!”邹氏拍桌子,“元若!哲儿!去拉住她!”   沐元若也上前去拉容岚,“娘,我相信你,但你现在冷静些,把事情弄清楚。”   眼见着桂嬷嬷翻白眼,出气多进气少,没人能拉开容岚。   元秋推开碧纱橱的门走出来,到容岚身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容岚一下子泄了力,松开桂嬷嬷,元秋扶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沐振轩看着元秋的眼神,陌生而复杂,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沐元若看到元秋额头明晃晃的伤疤,想到陆哲方才说的话,眼泪夺眶而出。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抱住了元秋的腿,嚎啕大哭。 第26章 审问(一更)   沐元若扶着容岚坐下。   元秋蹲下,抱住林安顺,他小脸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邹氏冷喝,“把那孩子拉走!”   林厚看了一眼,又低头去,没有动。   元秋牵着林安顺的小手,把他带进碧纱橱去。   “阿姐……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呜呜呜呜……”林安顺抓着元秋不放手。   元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说:“小弟,你在这里乖乖吃点心,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林安顺摇头,眸中满是依赖。   又哄了两句,林安顺才松开元秋。他抹着眼泪,对桌上精致的点心没有任何兴趣,只盯着门的方向,等元秋回来。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林厚抬头看了元秋一眼,眸中有愧疚懊悔,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元秋看不懂。   或许林厚在后悔当初为钱把元秋卖掉,否则他和小冯氏如今就是完美受害者,没有任何错处。   容岚伸手,元秋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另外一侧坐着的,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沐元诚。   很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事情真相尚不明朗,但元秋就是觉得,容岚不会抛弃女儿。   不久之前,邹氏在叫嚣怒骂,桂嬷嬷和冯氏言辞凿凿说换子之事是容岚安排的。但她第一时间并非为自己辩驳,而是找她的女儿。   见到元秋安然无恙后,容岚才去质问桂嬷嬷。   至于没有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   其实她们对彼此都很陌生,但那样相似的容貌,血脉相连的感觉,分离多年的现实,元秋过往的日子,额头的伤疤……这些足以让容岚瞬间崩溃。   她事实上已经崩溃了,方才对桂嬷嬷,分明是失去理智要杀人。   相对而言,元秋身在局中,却仍像个旁观者,可以保持冷静。   若是容岚扑过来抱着她哭,元秋才会觉得不自在。   “戏演够了吗?”邹氏见元秋竟如此亲近容岚,怒意更盛,“你这个毒妇!人证确凿,还不承认?”   “娘,兴许另有隐情。”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什么隐情?你还护着她?”邹氏气了个倒仰。   沐振轩连忙起身,扶着邹氏给她顺气。   邹氏靠在沐振轩身上哭起来,“那个毒妇……她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啊!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沐家哪里对不住她?振轩,你若还护着她,不如让娘去了吧!我到地下,去跟你爹,跟沐家列祖列宗请罪……”   “容岚……她不会做这种事的。”沐振轩拧眉摇头。   “就是她!她想霸占你!却生不出儿子!就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抛弃亲骨肉,捡了个野种回来!”邹氏厉声说。   容岚微微舒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下来,并未理会邹氏和沐振轩母子,再次看向桂嬷嬷,“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桂嬷嬷缩着脖子,“夫人……事到如今,便承认了吧!”   “振轩,你看到了,她想把脏水都推到桂嬷嬷身上!一个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桂嬷嬷是你的奶娘,绝不可能故意害你!”邹氏怒斥容岚。   “祖母息怒,此事与我有关,我来查吧。”元秋看不下去了。   适应环境,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因此这声祖母她叫得毫无压力,不走心即可。   明显,邹氏对容岚成见颇深,婆媳关系不好。   疼爱的孙子是假的,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邹氏有足够的理由愤怒。   但她刻意瞒了一个月,让陆哲暗中行事,处心积虑安排今日的对峙,主要目的已不是辨明真相求个公道,而是要彻底打倒容岚。   毕竟沐振轩正值壮年,沐家不至于断子绝孙,纳妾或者休了容岚另娶,都还来得及。   固有的成见,让邹氏认定当年的事就是容岚所为。她对此很自信,胜券在握,一门心思要让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决裂,她好拿回对儿子的控制权。   而容岚作为当前最大的嫌疑人,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邹氏眼中,都不可信。   元秋并不想再听邹氏的谩骂,耳朵疼。   不过邹氏听到元秋的话,张口就是斥责,“你一个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的蠢丫头,能懂什么?闭嘴吧!”   容岚抓起手边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邹氏脚下,冷冷地说:“你可以骂我,但再敢骂我的女儿,休怪我不客气!”   沐振轩黑了脸,“容岚!胡说什么?立刻跟娘道歉!”   “那不是我娘,她没有养过我,我如今的一切,也不是她给的!”容岚冷声说,“从此刻起,谁敢欺负我的孩子,我绝不放过!包括你沐振轩,还有你的母亲!”   邹氏快要气晕过去了,沐振轩铁青着脸不说话。   容岚看了元秋一眼,示意她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元秋走到冯氏身旁,“抬起头来。”   冯氏抬头,红着眼叫了一声,“安然。”   “你说我娘强迫你交换孩子,而且我娘不准你告诉林家夫妇,如此才能让他们把我当亲生女儿抚养,是这样吗?”元秋冷声问。   冯氏仰脸看着元秋,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竟像是变了个人,清清淡淡的目光,却让她心中发怵。   冯氏硬着头皮点头,“是……是那样的……”   “是我娘亲口跟你说的?”元秋再问。   “是……是那位夫人把我叫过去,亲口说的!”冯氏说。   其实当年冯氏从头到尾没看到过容岚,是桂嬷嬷跟她交涉。   但冯氏打定主意,咬死说是被强迫换的孩子。容岚不承认她吩咐桂嬷嬷换子,若最终变成桂嬷嬷一个奴才的罪,冯氏觉得她也没命活。她现在很清醒,坚定地站在邹氏这边。因为她觉得沐振轩才是一家之主,而沐振轩肯定听邹氏的。   “这么大的事,当时我娘说了什么,你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吧?”元秋再问。   冯氏下意识地点头,“是!我记得夫人说的每一个字!”   结果不等冯氏把她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元秋转头走向桂嬷嬷。   “她说是我娘亲口跟她交涉的,可是真的?”元秋问。   桂嬷嬷脸色变了变,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点头,“是……是真的……当时夫人没有晕过去……”   “这么大的事,你在场,我娘说了什么,想必你也记得清清楚楚吧?”元秋问。   桂嬷嬷点头,一时不解元秋想干什么。   “既如此,很简单。堵了桂嬷嬷的耳朵,让冯氏先说,而后桂嬷嬷再说。看我娘,当年到底对她们说了什么话。既然都说自己记得清楚,若是对不上,就是她们在说谎。”元秋面色平静。   元秋相信不是容岚,因为实在太多不合理之处。那么换子之事便是桂嬷嬷所为。   桂嬷嬷定会告诉冯氏,是她家主子要求换的。   元秋的审问很简单。   容岚跟冯氏当年没打过照面,这是前提。   如果冯氏说实话,只有桂嬷嬷跟她接触过。那么,冯氏对容岚的指控全都不足为信。桂嬷嬷的话,就是一面之词,可信度大打折扣。   如果冯氏说谎,坚称容岚亲自跟她交涉,桂嬷嬷不会拆穿冯氏,定会顺着说下去,因为这样对容岚更不利。   但说谎只是开始,元秋倒要看看,她们接下来怎么圆!   邹氏一愣,就见冯氏和桂嬷嬷脸色都白了…… 第27章 为什么(二更)   沐元若寒着脸,堵上桂嬷嬷的耳朵和嘴。   元秋静静地看着冯氏,“你说。”   冯氏哪里能料到元秋要当场对她和桂嬷嬷的口供?眼神躲闪,垂了头去,“我……我记不清了……”   沐振轩大步走过来,抬脚狠狠地踹在了冯氏心口,怒喝,“老实交代!”   冯氏捂着心口,又爬起来跪下,哭着说:“夫人就说,让我把我妹妹的儿子抱过去,跟她的女儿换了,还不准我告诉妹妹和妹夫!”   “你不是说被强迫的吗?我娘怎么威胁你的?”元秋问。   “她……她说不答应,我们都别想活!”冯氏战战兢兢地说。   “然后,又给了你一大笔钱,一个子儿都没给林家,让你过上好日子,却不管我能不能吃饱饭?还是说,当年给你的钱,是让你用别的由头给林家的,你却没给?”元秋冷笑。   冯氏支支吾吾,抬手狠狠地抽起自己,“那钱是夫人给你的,是我贪了!但安然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对你,像是亲闺女一样的啊!”   “坚持要让我嫁给你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儿子,这就是把我当亲闺女?还是等着有朝一日我被找回来,你们就能赖上我一辈子?”元秋冷声问。   容岚的目光落在赵贵身上,幽寒如冰。   “安然……我是真心待你的……”冯氏伸手来抓元秋的衣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是!她不是!”林厚突然梗着脖子开口,“老爷!夫人!我可以作证!那个毒妇,她对安然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想起来的时候,跑到我们家,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送点吃的,给安然买一堆她根本不喜欢的衣裳!还非要让安然跟她那肥猪儿子定亲!她就是想祸害安然!”   小冯氏哭着点头,“是啊……我们原先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真喜欢安儿,现在才知道,她就是想祸害安儿……”   冯氏没料到林厚和小冯氏突然对她发难,扑过去就要打小冯氏,却被林厚按住狠狠地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赵富和赵贵这对怂货,干看着也不敢动弹。   元秋明白林厚和小冯氏为何会这样,他们应该恨极了冯氏,但当下,真正精明的林厚考虑最多的,是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吧!   很显然,邹氏张口闭口骂沐元诚是野种,而容岚的表现,却是个真正疼爱孩子的。   因此,林厚和小冯氏选择站在容岚和元秋这边,才是明智的。   沐振轩一声呵斥,林厚放开冯氏,又跪了回去。   冯氏头发凌乱,面颊红肿,丑陋凄惨。   元秋转头去审问桂嬷嬷。   桂嬷嬷却突然平静下来,许是料定圆不过去,张口便说:“容岚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的!”   不装了,自称我,连声夫人都不叫了。   “你……”邹氏瞪大眼睛,怒指桂嬷嬷,“是不是容岚收买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故意骗我,帮她顶罪?!”   沐振轩狠狠拧眉,“娘!别说了!”   冯氏的说辞错漏百出,明显是假的。桂嬷嬷前言不搭后语。   这两个人问题这么大,邹氏却仍旧咬死是容岚做的。看不出她想知道真相,只能看出她不想让容岚好过!   “为什么?”元秋看着桂嬷嬷问。   万事皆有因果。   容岚和小冯氏两个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孕妇因暴雨偶遇,同日生产,是个意外。桂嬷嬷换子,定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是处心积虑安排的。   但导致她突然心生邪念,做出如此丧天良的事情来,一定有个原因。   桂嬷嬷看向邹氏,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因为你啊!”   邹氏眉眼一横,“你胡说什么?”   桂嬷嬷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神色怅惘,“贵人的儿子是宝贝,我的儿子就是贱命一条。我儿死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忘了吧。”   邹氏面色一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进府给你儿子当奶娘,伺候得尽心尽力。我男人托人传口信,说儿子病重没钱治。我去求你,把脑袋都磕破了,求你让我预支三个月的月钱,让我回去瞧一眼,就瞧一眼,半天就回来了……”桂嬷嬷说着,泣不成声,“你却说,我要走,就立刻滚,一个铜子儿都别想要!”   “我为了钱给儿子治病,不敢走,但我儿子当天夜里就没了……没了!”桂嬷嬷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邹氏,“结果,我听见你跟魏嬷嬷关起门来说,我儿子死了也好,这样我就能收收心,好好伺候你儿子!”   “是,我没骨气,认了……可是那天夜里,就在那个破庙里,我看着你的两个孙女儿,我就忍不住想,凭什么呀,凭什么她们一出生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一转头,我又看见了那个农妇生的儿子,就忍不住想起我那死去的儿子……”   “你不是那么想要孙子吗?你该谢谢我呀!我给你送了个好孙子来!你真以为你儿媳生了一对龙凤胎,高兴得都哭了!我在旁边儿看着,也高兴得很呢!哈哈哈哈!把你眼里贱民的儿子当亲孙子养大的感觉怎么样?” 第28章 桂嬷嬷死,赵贵死   “你……你……你信口雌黄!”邹氏气得浑身颤抖,“你儿子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是为了帮容岚遮掩!一定是的!你在帮她顶罪!竟敢污蔑我!振轩!把这个贱奴拖出去!杖毙!”   桂嬷嬷神色癫狂地笑起来,“你这才是要杀人灭口!当初我换了容岚的女儿,就是因为你!跟容岚没关系!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做人!活该遭报应!”   沐振轩狠狠一掌把桂嬷嬷抽得差点晕厥过去,她嘴角溢血,仍在笑。   见沐振轩拔剑,元秋上前一步,挡住了他。   “爹,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元秋神色淡淡。   “贱奴该死!”沐振轩满面怒意。   “她污蔑娘的时候,也没见爹这么大的怒气。”元秋话落,没再看沐振轩的面色,转头看向桂嬷嬷,“我的画像,是你所为?”   桂嬷嬷冷笑,“是又如何?”   “不对。当时我在松林镇,你没有能耐做这样的事。你应该继续瞒着,等到什么时候,我爹老了,生不了儿子了,你再说出来,岂不是报复得更彻底?”元秋冷声问。   “你长在乡野,倒是个厉害的。”桂嬷嬷擦去嘴角的血,喃喃地说,“我这辈子,生了俩儿子,老大死了我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好不容易把老二养大,也没了……”   “容岚!”桂嬷嬷突然扭头,直勾勾地看向容岚,“我的好夫人!这么多年我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求你救救我唯一剩下的儿子,对你来说是多简单的事,你就是不愿意!还把我赶出去!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容岚看着桂嬷嬷,面色冰寒,“你的小儿子喝醉酒打死人被判了死罪,是他活该!你求我帮你从死牢里捞人,我不答应,你接连犯错,我给你一笔钱,让你出府养老,问心无愧!”   “呵呵,你们都有理……你们天生就是有理的……我活该,我儿子活该……”桂嬷嬷话落,直勾勾地看着元秋,像在哭,又像是在笑,嘴角流出黑红的血,脑袋一歪,倒在地上。   元秋神色一变,上前去探桂嬷嬷的鼻息,已没气了……   看着桂嬷嬷的尸体,元秋直觉,她还有话没说出来。   一个儿子死光的绝望母亲,来报复沐家,这可以说得通。她把大儿子的死算在邹氏头上,把小儿子的死算在容岚头上,没有道理,但这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以桂嬷嬷的身份见识,如果说她处心积虑请人到松林镇去画了元秋的画像,再送来京城,秘密交到邹氏手中,等待邹氏找她询问当年的事,这不合理。   因为,她大可以直接来找邹氏!想怎么添油加醋污蔑容岚邹氏都会信的!   元秋深深怀疑桂嬷嬷背后还有人,目的不明。但当下已死无对证。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沐振轩神色疲惫,“娘,此事就是桂嬷嬷刁奴害主,跟容岚没有任何关系。”   邹氏对这结果自是万分不满,临了,竟被桂嬷嬷反将一军。到头来,这刁奴换子,是因她而起!   但邹氏看着桂嬷嬷的尸体,也冷静下来。事实如何,她心里有数。若再坚称是容岚所为,只会让沐振轩跟她离了心。   于是,邹氏抹着眼泪,哭得伤心欲绝,“此事传出去,沐家的脸面就丢尽了!振轩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   元秋坐回容岚身旁,一脸无辜地开口,“祖母去柳家接我回来的时候,不是对柳太医说,当年我娘一胎三宝,因高僧断言我体弱命短,让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到十六岁才能接回来?”   邹氏本想说尽快给沐振轩纳妾的事,毕竟早点抱上亲孙子才是正经,谁知哭诉突然被元秋拆台,邹氏像是卡了脖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沐振轩闻言拧眉,“为了沐家的名誉,只能如此了!”   邹氏目光落在赵林两家人的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人,不能留!”   赵贵一个哆嗦,突然想起来前冯氏的交代,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张口便说:“我……你们不能杀我!我跟安然表妹,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林厚立刻反驳。   与此同时,容岚起身,手腕一翻,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走过去,揪住赵贵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狠狠地捅了进去!   鲜血四溅。   赵富傻了,冯氏疯了。   容岚面无表情,“谁再欺负我女儿,就是这个下场!” 第29章 冯氏死   冯氏抱住赵贵,哭得撕心裂肺。   赵富怔怔地跌坐在一旁,赵贵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冯氏,大声说:“都是这个贱人干的!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赵富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求求老爷夫人放了我吧……我谁也不会说的……”   冯氏不可置信地转头,呆呆地看着赵富。   赵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朝着冯氏扇了过来,“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你害死我儿子!都是你干的!”   冯氏尖叫一声,扑过去,夫妻俩扭打在一起。   赵富肥硕的身子把冯氏压倒在下面,左右开弓,狠狠抽打,骂骂咧咧。   冯氏揪住赵富的衣领把他拉下来,张嘴咬住他一只耳朵,生生扯了下来!   赵富凄厉惨叫,掐住冯氏的脖子,冯氏很快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林厚和小冯氏仍低头跪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邹氏一脸厌恶,容岚只静静看着。   元秋冷眼旁观,觉得,活该。   这一家三口都是人渣。   冯氏自作聪明,却根本不知道,这京城的贵人想让她死,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别说,换子之事,她是主谋之一。   到如今赵家人还想赖上元秋,真真是异想天开。   别说容岚,就连邹氏,哪怕再讨厌元秋,为了沐家的颜面,也绝对不可能让冯氏和赵贵得逞。   在赵家三口踏进沐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根本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赵富生生掐死了冯氏,又跪下求饶。   容岚转身,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陆哲,“你带来的人,你处理干净。”   陆哲起身,垂眸颔首,“是,舅母放心。那林家的……”   “一起处理掉!”邹氏厉声说。   “他们,我另有安排。”容岚同时开口。   陆哲神色为难,“这……”   “听我的!处理干净,不留祸患!”邹氏拍桌子。   “沐振轩。”   听到容岚叫他,沐振轩叹气,“娘,算了,容岚会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到此为止。”   元秋起身到碧纱橱去,就见林安顺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小脸煞白,看到她,便从椅子上滑下来,扑过来抱住她,就哭了起来,“阿姐……我怕……”   元秋轻声哄着,“没事了,小弟乖啊,没事了。”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按下他的脑袋,不让他看到房中的尸体。赵富已被陆哲一剑刺死。   沐振轩送邹氏去休息了。   容岚看了一眼林厚和小冯氏,“你们,跟我走。”   林厚扶着小冯氏起身,沐元若和元秋都跟着容岚出去了。   只剩下沐元诚仍垂着头坐在那里,小冯氏忍不住想过去,林厚拽了她一下。   “阿诚。”容岚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叫沐元诚。   沐元诚愣愣地抬头,看向容岚,一时没动。   容岚大步走进来,把他拉起来,握着他的手往外走,“这荣华堂乌烟瘴气,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沐元诚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眼圈儿倏然一红,什么都没说,任由容岚拉着他,大步走出了荣华堂。   林厚和小冯氏跟在后面,他看着沐元诚的背影,压低声音对小冯氏说:“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   小冯氏强忍着眼泪,“我知道……”   元秋不意外容岚会护着沐元诚,毕竟那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   进了清容院,容岚松开沐元诚,“若儿,带你弟弟妹妹去休息。”   “娘放心吧。”沐元若应声,带元秋进房间,又回头叫沐元诚。   沐元诚进门前,看到林厚和小冯氏进了容岚的书房。   “小妹,你受苦了,回家就好了。”沐元若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肩膀,眸中有关切,有心疼。   林安顺怯生生地看向沐元若,沐元若笑了笑,低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安顺把头埋进元秋怀中,不说话。   “他叫林安顺。”元秋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这孩子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太狠了,可别生了梦魇。   “那我叫你阿顺好不好?我也是你姐姐哦。”沐元若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   林安顺仰脸儿,皱着小眉头看元秋,见元秋点头,他才又看向沐元若,声如蚊蚋地叫了一声,“姐姐……”   “真乖,阿顺饿不饿?”沐元若柔声问。   林安顺摇头,小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他觉得好丢脸,又扑到元秋怀中不抬头了。   “阿诚,去拿些吃的过来。”沐元若对沐元诚说。   沐元诚愣了一下,看了林安顺一眼,眼神复杂。   “快去!我都饿了!”沐元若催促。   “好。”沐元诚起身,推门出去,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大步往外走。   书房里,容岚端坐,林厚和小冯氏夫妻俩跪在地上。   “我要知道我女儿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容岚冷声说。 第30章 姐姐   沐元若吩咐下人送了温水来,元秋给林安顺洗了小脸和小手。   林安顺忍不住偷偷看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那个姐姐好漂亮呀!”   沐元若便笑,“两个姐姐,谁更漂亮?”   林安顺小手指了一下元秋,他家阿姐最美。   沐元若叹气,故作伤心,林安顺又连忙说:“都漂亮!”   “不,还是我小妹最美。”沐元若手指轻抚了一下元秋额头的伤疤,微叹一声,“会好的,我朋友那里有祛除疤痕的灵药,明日去讨些来。我一直遗憾自己长得不像娘,真可惜,我们是孪生姐妹,应该长得一样才对嘛!”   容岚和元秋五官都是精致柔和的,而沐元若肖父,美得更加明艳张扬些。   元秋觉得这个孪生姐姐不错。毕竟是容岚教养长大的女儿,性格如外貌一般,明朗大气。   沐元诚去而复返,提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出来。   林安顺看了看沐元诚,小声问元秋,“阿姐,那是谁呀?”   “是哥哥。”沐元若笑着回答林安顺的问题。   “哥哥!”林安顺乖巧地叫沐元诚。   沐元诚摆饭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怎么只有三副碗筷?”沐元若坐下,抱起林安顺坐在她和元秋中间。   沐元诚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沐元若起身出门,很快又拿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在沐元诚面前,按着他坐下,“我觉得你饿,好好吃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妹多吃点儿,看你瘦巴巴的。”   “阿顺吃这个,很好吃的。”   “阿诚,我够不到那个,你帮小妹夹过来。”   沐元诚夹了面前的菜放进元秋碗里,元秋跟他道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沐元若笑说,“不知你们俩谁大,那就算小妹是老二,阿诚你最小。叫二姐!”   “二姐。”沐元诚叫了一声。   元秋点头,“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才最小呀。”林安顺弱弱地举起小手晃了晃。   沐元若眸光粲然,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儿,“是,小不点儿。”   “阿姐,爹和娘呢?”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突然问起林厚和小冯氏。   气氛凝滞了一瞬,元秋面色平静,“他们有事要做。”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想回家。”林安顺小脸认真。   元秋微叹,“小弟乖,好好吃饭。”   那个家,她是不会回去的,有意把林安顺也留下。至于林厚和小冯氏能否回去,如今是个未知数。   吃过饭,不见容岚出现,沐元若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去洗个澡,给他换身衣裳。   沐元诚便抱起林安顺走了。虽是初次见面,但兄弟天性,林安顺很亲近沐元诚,一口一声哥哥。   剩下姐妹俩,沐元若握住元秋的手,“小妹,你没事吧?”   元秋摇头,“我挺好的。”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你若心里委屈,跟我讲。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在心里。”沐元若叹气,“一想到你过去吃苦受罪,我就恨不得把桂嬷嬷大卸八块!”   “我看起来很凄惨吗?”元秋眨眨眼。   “头上那么大的疤,你说呢?若是你命不够大,我怕是都见不到……”沐元若摇头,“不说这不吉利的话了,你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沐元若问起元秋的过往,她只是简单讲了些在林家村的事。   说实话,林安然的记忆中,林厚和小冯氏待她并不差。   没有虐待打骂,让她吃饱穿暖,只需做些捡柴烧火的轻省活儿。村里有人欺负林安然,林厚会出头维护女儿。   但人心复杂。   重男轻女这件事,往往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明显,真正碰到大事才会暴露出来。   林厚和小冯氏明知赵贵是什么货色,仍坚持让林安然嫁,是为了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后来林厚为了一千两把林安然卖掉,也是同样。   这对夫妻不是冯氏那样的坏人。他们的性格和选择是所生活的环境决定的。但凡林家富裕些,某些事情不会发生。   而林厚和小冯氏彼时要嫁的,要卖的,都是他们眼里的亲生女儿,并不是在明知元秋非亲生的情况下故意为之。   说白了,就是穷闹的。   “你还帮他们说话?若非碰上柳家人,你被卖去别处,不定遭什么罪呢!”沐元若蹙眉。   元秋微笑摇头,“哪里有别人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我一个毁容的小村姑?当初是我请樊将军帮忙做局,只为脱离那个家,摆脱那桩亲事。”   “那是你运气好,遇上好人,不代表那些混蛋做的是对的!”沐元若蹙眉,“你可以留下阿顺,稚子无辜,至于他爹娘,绝对不能管!”   元秋神色淡淡,“姐姐你想多了。我方才说那些,只是陈述事实,想告诉你,我过得没那么糟糕,并不是在意他们。”   沐元若瞪了元秋一眼,“你也是没心没肺的,什么叫没那么糟糕?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糟糕?我听着都快气死了!”   元秋轻笑,“那,以后姐姐要好好疼我?”   “用你说?”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乖乖的,以后听姐姐的话!”   “得令。”元秋乖巧点头。   沐元若突然正色道,“你很聪明。有些事,我就直言了。阿诚也是无辜的,他自小在娘膝下长大,不管祖母想什么,不管什么沐家的名誉,娘是定要留下他的,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元秋摇头,又开玩笑,“姐姐,以后娘最疼爱的一定是我,你不会介意吧?”   “放心。”沐元若搂住元秋,笑语嫣然,“姐姐不介意,但你这小身板儿太弱,我会监督你好好练武,练不好不准吃饭!” 第31章 母亲   林厚和小冯氏如实地跟容岚讲述林安然从小到大的点滴,说她乖巧,懂事,孝顺。   容岚静静听完,又沉默良久后,看着林厚和小冯氏问:“你们,想如何?”   小冯氏抹着眼泪,林厚沉声说:“我们的儿子能养在夫人膝下,是他的福气和造化。我们没本事,以后,也拜托夫人关照他。”   “只求求夫人,让我们再见他一面……”小冯氏哭着说。   “好。”容岚话落起身出去了。   林厚和小冯氏被带去客院,下人送水给他们梳洗,又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小冯氏忐忑不安,林厚亦只是强装镇定,并未吃多少。   见容岚进门,沐元若起身笑言,“娘,小妹乖巧又聪明,我很喜欢她。你们聊,我去换身衣裳,也给小妹准备些新衣裳。”   话落,沐元若对元秋眨眨眼,便出去了。   容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元秋,并未过来,也没言语,美眸之中却渐渐弥漫起朦胧水雾……   元秋走过去,伸手抱住容岚,轻轻叫了一声,“娘。”   下一刻,容岚紧紧抱住元秋,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肉一般,愧疚如洪水决堤,泛滥成热泪盈眶。   “对不起……”容岚哽咽,不停地说着这三个字。   “娘,我没事。”元秋话落,不期然湿了眼眶,只觉心中闷闷的,暖暖的。   穿越到此刻,她终于不再是冷静的旁观者心态。两辈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母亲的爱。   容岚放开元秋,看着她额头的伤疤,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疼吗?”   元秋摇头,伸手为容岚拭去泪水,“当时很疼,不过想来是老天垂怜,正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有娘疼,便再也不觉得疼了。”   容岚长叹,再次将元秋拥入怀中,“你不必如此懂事,可以任性些。”   元秋眸光璀璨,“太好了!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找娘去帮我打架!”   容岚点头,“好。”   容岚知道元秋在哄她,只是更加心疼。   “回家了,以后要改个名字。”容岚拉着元秋坐下,并未松开她的手。   “娘,说来也巧。我当初离开林家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叫元秋。”元秋微笑。   容岚神色一怔,“元秋……当初我怀着孩子,不知是儿是女,取了几个名字,这是其中之一。”   元秋愣了一瞬。她在想,或许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今日我就让人放出消息,我的另外一个女儿回家了,她叫沐元秋。”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   林厚和小冯氏已跟容岚讲了元秋离开松林镇之前的事,元秋又跟容岚讲她当初被林厚卖掉的内情。当然,只说她帮柳清荷接生,并未提及剖腹取子。   后面认段嵘做爷爷,到皓月城段家生活的那一段,元秋也如实告诉容岚。   “改日,我会当面向帮过你的那些人道谢。”容岚正色道。   “我喜欢医术,已拜了柳太医为师。”元秋说。   容岚轻轻颔首,“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做的,想要的,都告诉娘。”   “嗯。”元秋认真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靠在她身上,笑靥如花,“突然感觉自己好幸福呀!”   撒娇这种事,不需要学。元秋在得知真正身份的时候没什么期待,如今可谓惊喜。霸气护短的娘亲,明朗温暖的姐姐,她好喜欢。   元秋问起林厚和小冯氏,容岚微叹,“若非遇上我,他们本该有平凡安宁的一生。我很感谢他们将你养大。”   从结果来看,林厚和小冯氏的确是受害者,虽然并不完美。但从容岚的角度,无法苛责他们。   元秋闻言,越发喜欢容岚这个母亲。   她是善良的,但有底线,有锋芒。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赵贵,但不会因为林厚和小冯氏曾打算让元秋嫁给赵贵,林厚为钱把元秋卖掉这些事,就忽略一切的起因在于沐家,那对夫妻本不必遭受这些。   元秋说她想留下林安顺。   容岚蹙眉,“你若喜欢那孩子,我当然希望他可以留下。阿诚特殊,他们愿意让他留下,不管是存了什么私心,对大家都好。但我们没有权力抢走他们的另外一个儿子,那孩子也未必愿意离开自己的爹娘。”   “我明白,我会跟他们谈谈。”元秋点头。既然林厚和小冯氏那么在意儿子的前途,未必不会答应。   但林安顺还小,依赖爹娘,自是不愿意跟他们分开的。若是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日后元秋得养着他们。   总之,事情没那么简单。   沐元诚抱着洗完澡已睡着的林安顺回来,把他放在软塌上,盖上绒毯,转身看向容岚,低了头去。   “秋儿你先休息,阿诚随我过来。”容岚起身。   沐元诚跟容岚进了书房,容岚坐下说,“她叫沐元秋。”   “嗯。”沐元诚点头。   “今日之事,对你对我,都是很大的冲击,一时半刻难以消解。”容岚看着沐元诚语重心长地说,“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娘……”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尊卑贵贱从来不是身份决定的,也不是外人决定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问心无愧,便可顶天立地,昂首挺胸。”容岚神色严肃。   沐元诚重重点头,“娘,我知道了。”   “去见见你的亲生父母,你心中有什么疑问,问清楚,说明白。不管相认还是了断,你来决定。”容岚说。 第32章 抉择   叩门声响起,林厚和小冯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沐元诚已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刻钟,推门进来,一身墨绿锦衣,清隽贵气。   林厚怔住,不期然想起,年前那日,他带元秋和林安顺到松林镇上赶集,曾见过沐元诚……   彼时,林厚被人群推搡着,只看到一红一绿两道策马远去的背影。   元秋问他,是否看清那对东明双子星长得什么模样,林厚说没看到,还说,那是天上的贵人……   即便那次看到沐元诚的正脸,林厚也绝不会认为高高在上的贵人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到此刻,看着沐元诚走过来,小冯氏掩面哭泣,林厚也泪流不止。   造化弄人,便是事实摆在面前,仍让这对夫妻恍若置身梦境。   沐元诚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们激动哭泣,心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因为,太突然,太陌生,他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要问什么?说实话,沐元诚没什么想问的,至少当下没有。   渐渐,林厚擦干眼泪,平静下来,小冯氏仍在压抑着低声哭泣。   “看到你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林厚开口,语气缓慢。在这个与他气质大相径庭的儿子面前,他局促地斟酌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沐元诚没有言语。他在想,若是没有换子之事,他长大后,便是林厚这样吧。   “你……你放心,我们不会拖累你的。”林厚红着眼说,“你不用认我们,过了今日,就把我们忘了,你还是镇国公世子,沐夫人心地好,本事大,会护着你,你也要好好孝顺她,听她的话。”   说到最后,林厚声音哽咽,低头又抹了一把泪。   小冯氏泪眼朦胧地看着沐元诚,张嘴,却连该怎么叫他都不知道……   气氛沉郁,让沐元诚心中压抑,他皱眉起身,“你们在此好好休息,不会有人为难,若有什么要求,想好之后告诉我。”   话落,沐元诚大步往外走。林厚和小冯氏的泪水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想离开这里。   “诚儿!”林厚唤了一声,沐元诚脚步一顿。   “你以后再带兵去打仗,千万注意安全!”林厚鼻音很重。   沐元诚拉开门,阳光照在脸上,半明半暗。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低声说:“我知道。”   那道绿衣身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消失,小冯氏突然起身想要去追,却被林厚拽了回去。   “我都没抱过他……”小冯氏泣不成声。   林厚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安顺醒来,见元秋坐在床边,坐起来就扑到了她怀中,“阿姐!”   元秋放下书,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脸儿,“渴不渴?”   林安顺摇头,“爹和娘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回家,跟阿姐一起回家!”   元秋心中微叹,把林安顺抱起来,给他穿好鞋袜,洗了小脸儿,牵着他去找林厚和小冯氏。   元秋没问林安顺愿不愿意跟林厚和小冯氏分开,留在她身边,因为这个问题林安顺已回答过,他想要爹娘和阿姐都在身边。   “爹!娘!”一进门,元秋松手,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撞进了小冯氏怀中。   林厚见到元秋,神色颇为不自然地起身,弯腰拱手,叫了一声,“沐小姐。”   林安顺小脸懵懂,“爹,你在叫谁呀?”   元秋神色淡淡地走过去,“不必如此。”   “当初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林厚垂着头,满脸的愧疚不安。   是为他把元秋卖掉那件事。   元秋微微摇头,“无妨,都过去了。”   她明白林厚为何道歉。真正对她的愧疚固然有,多年养育之情不是假的,但想必也是考虑到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日后在沐家的境况。   毕竟,元秋才是沐家正牌嫡女,若她心中记恨,迁怒沐元诚,林厚认为容岚定会向着元秋的吧。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元秋问林厚。   林厚深深叹气,面容苦涩地摇头,并未回答。   “我想留小弟在身边,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元秋并未拐弯抹角。   小冯氏看过来,满面泪痕,“安儿……你是说……”   “我们愿意!”林厚并未犹豫便做了决定,仿佛早就考虑清楚一般。   小冯氏抱紧林安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林安顺听不懂大人都在说些什么,看到小冯氏不停地哭,他也哭了起来。   “安儿,以前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跟诚儿,跟顺子,都没关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厚说着,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疼顺子,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   元秋对林厚的选择并不多意外。   当初为能让林安顺到县里读书,博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林厚宁愿把彼时他眼中的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人渣,宁愿把女儿卖掉。   元秋早就知道,这个看似憨厚的农家汉子,实则颇有野心算计,望子成龙的欲望十分强烈。   看着小冯氏和林安顺抱在一起哭得伤心,元秋微叹一声,“小弟不愿跟你们分开,既如此,你们也留在京城吧。”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林厚和小冯氏的人品有瑕疵,对儿子却是全心全意的。   无他,林安顺不愿离开爹娘,留下他们便是会有麻烦,元秋也认了。   况且,元秋考虑过,若是让林厚和小冯氏就此回老家去,反倒更麻烦。邹氏未必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别有居心的人未必不会利用他们做文章。   林厚闻言便愣住了,就听元秋接着说:“具体如何安排你们,我还需要跟我娘商量一下。”   元秋离开时,又把林安顺带走了。因为小冯氏总在哭,林厚说让元秋照顾着林安顺,又再三叮嘱林安顺好好听元秋的话。   “阿姐,娘怎么了……”林安顺把头埋在元秋颈窝,小脸皱巴巴的。   “没事,可能是找到我太高兴了吧。”元秋话落,打了个小喷嚏,心道不好,一时大意,忘了她不能说谎……   林安顺扁嘴,“阿姐你又骗我啦!”   元秋轻咳,“小弟乖,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不然大家都知道了。”   林安顺眨眨眼,伸出小拇指,“我们的秘密,我不说,拉钩!”   元秋笑着跟林安顺做了约定。她一说谎就打喷嚏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她很难混。   元秋走后,房中只剩下林厚和小冯氏夫妻。   小冯氏眼睛红肿,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安儿是有良心的,她说要让咱们留在京城,以后可好了!诚儿和顺子都能当镇国公府的少爷,以后还能看着诚儿娶个大家小姐,给咱们生孙子,说不定,公主也娶得!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小冯氏激动欢欣,不由憧憬起往后的好日子来。   林厚面沉如水地坐着,拳头紧握。   “诚儿真是个有福气,有大造化的,看看那通身的气派!我就盼着他哪天能叫我一声娘,我是死也甘愿了!”小冯氏说着,眼睛亮起来。   “闭嘴!”林厚一声怒喝,吓得小冯氏打了个哆嗦。   “相公,你……你咋啦?”小冯氏看着林厚狠狠地瞪着她,不明白为何。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让他管你叫娘?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想当贵夫人不成?”林厚满面怒意。   小冯氏缩着脖子,“你这是哪来的火气?安儿都说了让咱们留在京城……”   “什么安儿?那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小姐!”林厚狠狠拧眉,“她是心地好,但你别傻了,那不是你闺女!你怎么不为诚儿想想?你没听见沐家老夫人是怎么骂他的吗?你以为诚儿在沐家以后能过得舒坦?”   “那……”小冯氏神色慌张起来。   “沐夫人是个好的,但难保这个家里没人要害诚儿!咱们帮不上他,更不能拖他后腿!”林厚沉声说。   “咱们留下还能帮着诚儿,不会拖他后腿的……”小冯氏苦着脸说。   “你懂什么?你就是想跟着儿子享福!咱们只要在京城,早晚让外人发现诚儿的身世!那老夫人本想杀了我们灭口,你还想让诚儿认你?”林厚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小冯氏身子颤了一下,“那……那咋办?”   “绝对不能让人拿诚儿的身世害他!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林厚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当初偷偷买了老鼠药,打算毒死冯氏一家,不让他们有任何祸害沐元诚的机会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小冯氏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就听林厚咬着牙说,“为了儿子的前程,咱们,该走了!” 第33章 真傻   荣华堂。   魏嬷嬷端来一盅燕窝,“老爷,老太君大半日未进食了。”   沐振轩皱眉,把燕窝接过去,摆手让魏嬷嬷退下。   邹氏躺在床上,沉着脸,闭着眼。   “娘,多少吃些东西,身体要紧。”沐振轩叹气。   “我哪有心思吃喝?一想到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邹氏说着,侧过身子,背对沐振轩,又哭起来。   “娘,这件事,以后再谈吧。”沐振轩再次叹气,“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除非你答应我,尽快纳妾,否则我就不吃不喝,死了算了!”邹氏抹着眼泪说。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才找回女儿,很快又纳妾,让外人怎么想?此事需从长计议,改日我再请柳太医给容岚把个脉吧。”   邹氏腾得一下坐起来,瞪着沐振轩,“你说什么?给容岚把脉?你还盼着她能给你生儿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要能生早就生了!”   “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容岚,但我们是夫妻,我一直希望这个家和和美美的,娘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了?”沐振轩脸色难看。   “我就是想要个亲孙子,天经地义!这就是为难你?”邹氏说着又哭起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沐振轩正想说什么,就听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口谕,宣老爷即刻进宫!”   邹氏又躺回去,沐振轩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往外走,很快便出府进宫去了。   魏嬷嬷进来,劝邹氏保重身体。   邹氏把燕窝喝了,面色阴沉沉地说:“给振轩纳妾势在必行!谁也别想拦着!容岚若是容不下,让她滚!滚回西辽去!当年要不是振轩娶她,她就是个丧家之犬!”   魏嬷嬷连连叹气,“想必经过这次,夫人不会再拦着老爷纳妾了。”   “她惯会装清高,自己不出面,背地里哄得振轩团团转!”邹氏气恨地捶了一下床。   日暮时分,沐振轩回府,进清容院,书房已亮起灯。   “岚儿。”沐振轩进门便叹气,“今日是娘不对,让你受委屈了。遇上这么大的事,娘生气在所难免,你多担待些。”   “担待什么?担待因为你娘当年苛待身边奴才,导致那奴才报复到我身上,害我与亲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吗?”容岚面若冰霜。   沐振轩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谁也没想到会出那种事。”   “若是你娘让你纳妾,你们请便,不必问我,我没有意见。”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闻言苦笑,“娘是逼我早日纳妾,但我并没有答应。诚儿就是我们的儿子,再说,我若是想要亲生儿子,也只想你给我生。”   容岚抬头看了沐振轩一眼,面色稍霁,“我有儿子,不想再生。”   沐振轩摇头笑笑,“那就不生。娘那边,交给我。孩子们都没事吧?安然她……”   “她叫沐元秋。”容岚打断沐振轩。   沐振轩神色微怔,“元秋?好,很好。她长得很像你,只是今日那样乱糟糟的,我还没顾得上跟她好好说说话。”   “她没事。”容岚摇头,“但你以后要多疼她些,把那些年错失的都弥补回来。对阿城要一如既往,不可忽视。”   “那是自然。”沐振轩点头,在容岚对面坐下,端过容岚没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皇上召我进宫,就是问元秋的事。柳太医先一步进宫提了。”   “秋儿拜了柳太医为师,想来柳太医是担心秋儿回沐家会被人欺负,故意在皇上面前坐实她的身份。”容岚蹙眉。   谁会欺负元秋?答案也很明显,除了邹氏外,没有别人。   沐振轩得知容岚打算把林家人都留下,并未反对,只说要好好安排,让他们安分些,不要惹事。   元秋暂时跟沐元若住在一个院子里,姐妹俩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的林安顺到清容院,进门就见沐振轩和沐元诚正在对弈。   四目相对,沐振轩起身走过来,长叹一声,揉了揉元秋的头发,“回家就好,以后有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哦。”元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对沐振轩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当下也亲近不起来。   沐振轩低头,见林安顺怯生生地看着他,便俯身把林安顺抱起来。   林安顺惊呼一声,沐振轩笑着说:“胆子这么小怎么行?改日让你哥哥姐姐教你骑马。”   “骑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想骑大马,当大将军!”   沐振轩哈哈笑起来,抱着林安顺过去坐下。   容岚端着一个托盘进门,放在桌上,掀开盖子,诱人的甜香气散发开来。是她亲手做的象征团圆的八宝饭,很是精致。   林安顺听元秋管容岚叫娘,他也跟着叫,笑嘻嘻地说:“我跟阿姐都有两个娘呀!”   容岚笑意温柔地给林安顺盛了一小碗八宝饭,“乖,吃吧。”   林安顺尝了尝,惊呼,“甜甜的,香香的,好好吃呀!”   元秋看着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关系不错的样子,心中很疑惑,当年从西辽叛逃的容岚为何会嫁给沐振轩?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改日要问问容岚。   今早还是一家四口,如今已变成一家六口。   沐振轩不停地给元秋夹菜,也会照顾到林安顺,爽朗和气,对沐元诚更是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   饭桌上气氛温馨融洽。至少,表面如此。   柳太医府。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巡查铺子回来,才得知元秋已被接回沐家去了。   段嵘担心元秋会被人欺负,段云鹤说让段嵘背着他飞檐走壁潜入沐家瞧瞧热闹,被段嵘揍了一顿。   南安王府。   阿福脚步匆匆到湖边,“主子猜我今日上街看到了谁?”   苏默白衣翩然,墨发披肩,戴着一顶草帽,手持鱼竿,闻言并未回头,“阿福,你吓跑了我的鱼。”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我在街上见到了小段公子和他爷爷!”   “我想吃烤鱼。”苏默说。   “主子,那个小村姑肯定也来京城了!她长得那么像镇国公夫人,定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怕是很快就要认祖归宗了!”阿福说。   “让你打听东明皇帝要把哪家小姐赐婚给我的事,有眉目吗?”苏默问。   阿福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你可以走了。”苏默说。   阿福转身离开,苏默手中鱼竿微微沉了一下,扬手,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跃出水面。   苏默把鱼取下,放进身旁木桶,幽幽轻叹,“其实,做小村姑多好,自由自在,回来干什么,真傻。” 第34章 悬梁   晚膳后,元秋说要给柳家那边报个平安。   “放心,我已安排人去过了。”容岚微笑,“过两日,我再带你到柳家拜访。”   “谢谢娘。”元秋点头。   容岚微叹,“再这样客气,娘会伤心的。”   “哦,那我明日可以吃到娘做的菜吗?”元秋笑得乖巧。   容岚点头,“好,你喜欢,娘天天给你做,想吃什么就告诉娘,没做过的娘去学。”   沐元若挽着沐元诚的胳膊站在元秋身后,故作吃味,“阿诚你听听,以前娘可不会轻易下厨。现在小妹是宝,咱们都是草了!”   沐元诚轻笑,“难道娘做的美味,大姐不吃吗?我是要吃的。”   沐元若瞪了沐元诚一眼,推开他,一手抱起揉着眼睛犯困的林安顺,一手拉住元秋的手,“我们姐妹今夜要促膝长谈,走了!”   “姐,我困,想睡觉。”元秋说。   “讨厌!都拆我的台!那改明日吧!”沐元若语带笑意。   容岚看着她们离开,微微舒了一口气,“阿诚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跟娘讲,不要憋在心里。”   沐元诚点头,离开清容院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厚和小冯氏住的客院。   站在门外,看着灯熄了,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容岚要把林厚夫妻留下,沐元诚并不反对。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那是生下他的人,并未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能看出,他们真的很在乎他。   容岚说,让他跟从自己的心,出身和血缘并不能决定什么,但若有疑问,便去寻找答案。   沐元诚想,就交给时间吧。冷静下来后,他也想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打算有机会陪容岚一起到松林镇的林家村去看看。那里本该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如今的二姐沐元秋生活过的地方。   林安顺在元秋身边,没再念叨着找林厚和小冯氏,很快便睡着了。   其实元秋不困,但沐元若也没真的打算跟她夜谈,催着她早点休息。   元秋的房间就在沐元若隔壁,是沐元若今日亲手布置的,衣柜里放着的是沐元若没穿过的新衣裳,说让元秋先凑合几日,再好好安排。   临睡前,元秋看着林安顺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回想今日的事,总体来说,结果不算坏。这个家除了邹氏之外,其他人都不错,就连初印象不佳的沐振轩,后面表现也挑不出错处来。   元秋想了想,明日要做的第一件事,把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定下来。   一觉睡到天大亮。   元秋睁眼,就听沐元若在门外轻声唤她。   林安顺还没醒,元秋小心下床,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沐元若脸色不对。   “阿顺还在睡?”沐元若往房中看了一眼。   元秋点头,“怎么了?”   沐元若叹气摇头,拉着元秋快步往外走,吩咐她的丫鬟看好林安顺。   元秋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就听沐元若低声说:“阿顺他爹娘,昨夜悬梁了。”   元秋脚步一滞,心中一沉!   是早上去送水的下人敲门一直听不到应声,禀报容岚,容岚亲自过去才发现的。   元秋到客院,静悄悄的,门开着。   林厚和小冯氏都被放下来了,两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房梁上仍悬着两根白绫,随风轻轻飘荡,下面是两个倒地的凳子。   饶是如今的元秋对林厚和小冯氏不再有什么念想,此刻看到他们,仍觉心中一痛。   元秋昨日说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她当时看到了小冯氏眸中的欢喜,看到了林厚眼中的意外,却忽略了林厚眼底的决绝。   她以为,这对想往上爬的夫妻,会很满意那样的结果,并欣然接受。   可,元秋终究是低估了林厚和小冯氏对儿子的奉献和牺牲能到什么程度……   元秋想到的那些麻烦,精明的林厚也想到了,而他采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自己和小冯氏可能会对沐元诚带来的不利影响。   一个字,死。   一瞬,元秋心寒不已。对于这对夫妻的选择,她并不觉得感动,若她是沐元诚,只会体会到无尽的压力。   在亲生父母眼里,儿子的荣华富贵,比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他们可曾问过,这是沐元诚想要的吗?   从今往后,沐元诚听着别人叫他镇国公世子,会不会觉得,这是林厚和小冯氏用性命为他换来的?而这反倒会时时刻刻提醒沐元诚,出身至关重要,他不是真正的沐家子,想要守住如今的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而元秋不知该如何跟依旧懵懂的林安顺解释,他的爹娘去了哪里?待林安顺在沐家长大,得知真相,又会作何感想?会如何面对他得到的一切?   这是爱吗?当然是!但也是阴影!是禁锢!   元秋回头,就见沐元诚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房中林厚和小冯氏的尸体,往前走了两步,又猛然转身,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第35章 告知   昨夜一家团圆,容岚亲自下厨做了香香甜甜的八宝饭。   对于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她已考虑好,只待今日跟沐元诚和元秋商量过便可定下。   麻烦固然存在,但不至于让容岚为难。   她并不担心林厚和小冯氏不安分。他们一心只为儿子,小冯氏拎不清,但林厚颇为精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容岚不介意沐元诚多一对疼爱他的父母,这是好事。林安顺也需要他的爹娘陪伴。   但,人心难测。   “若儿,带秋儿回去,找到阿诚,让他去书房等我。”容岚面色凝重,“他们的后事,我会安排。”   沐元若点头,拉着元秋离开那个压抑沉闷的院子。   林安顺才醒,不愿让陌生的下人伺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皱巴巴的小脸儿,等着元秋回来。   “阿姐!你去哪儿了?”林安顺见元秋进门,立刻从床上滑下,赤脚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这些日子的折腾,让这孩子越发没有安全感,对元秋越发依赖。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放回床上去。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林安顺小脸认真。   “小弟不喜欢这里吗?”元秋轻抚了一下林安顺毛茸茸的小脑袋。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大姐姐好漂亮,哥哥可好了,还有一个好美好美的娘,好高的爹!可是,我想回家……”   元秋微叹,“小弟还记得爷爷奶奶吗?”   林安顺点头,“记得呀!爷爷奶奶走了,爹说他们到天上去当神仙!再也不回来了!”   林家二老两年前相继过世,那时林安顺已记事了。   “小弟,爹和娘也走了。”元秋轻声说。   “啊?爹和娘走啦?回家了吗?怎么没有等我们呐?是不是我起晚了?我要快快穿衣服!”林安顺说着抓过外衣往自己身上套。   府里没有孩子穿的衣裳,沐元诚昨日专门让兴瑞出府给林安顺买了几套衣服鞋袜。小家伙还不会穿,脑袋卡住了。   元秋让林安顺别动,她理着扭到一起的衣服,轻叹,“小弟,爹和娘去找爷爷奶奶了。”   林安顺小身子一僵,元秋把裹在他头上的衣服拿掉,就见他呆呆的,晶莹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爹和娘到天上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元秋点头,柔声说:“因为他们为你找到了新的爹娘,就放心去跟爷爷奶奶团聚了。”   她不想骗林安顺,并非因为撒谎会打喷嚏。   或许等林安顺再大些,才能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如今,他需要接受林厚和小冯氏永远离开的事实。   但毕竟是个孩子。林安顺放声大哭,怎么都哄不住。   元秋便让他哭,只静静地抱着他。   沐元诚回到他住的凌竹院,兴瑞拎着一条肥美的鲜鱼跑过来,“世子爷,这鱼是奴才直接送去清容院吗?”   沐元诚回头,那条被绳子吊着,仍在半空中挣扎摇晃的鱼,让他想到了昨夜悬梁的林厚和小冯氏。   会不会很痛苦?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为了他吗?可他从未想过,为了保住如今的一切,让任何人死……   事实上,从得知身世到如今,沐元诚最恐惧的那一瞬,只是担心会被沐振轩和容岚抛弃。但他在乎的是人,是感情,并非这世子之位!   “世子爷?”兴瑞见沐元诚脸色难看,不明所以。   “买鱼作甚?”沐元诚喃喃问道。容岚不能吃鱼,他和沐元若也从来不吃。不对,他不是容岚亲生的,他应该可以吃……   沐元诚思绪纷杂,就听兴瑞说:“前日世子爷不是说,今日顾世子要来,让奴才一早去买条好鱼吗?”   沐元诚愣了一瞬,就听一道怪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人比花娇!”   兴瑞回头,连忙躬身作揖,“顾世子!”   顾枫红衣如火,脚步如风,肩上站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刚刚那声嗲气十足的“人比花娇”就是它叫的。   “小瑞子,这鱼不错,赶紧送去师娘那边,老样子!”顾枫笑容满面。   兴瑞应声就要走,沐元诚皱眉,“送去大厨房吧。”   顾枫见沐元诚脸色不对,便也不管那鱼如何处理,摆手让兴瑞退下。   他上前,勾住沐元诚的脖子,笑言道:“一早出门,外面都在传沐家的事,才知道我又多了个师妹!小师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初次见面,我这个大师兄总不能空着手。瞧,我把我家老爷子最宝贝的鹦哥儿抢来一只,送给小师妹做见面礼!”   颇有灵性的鹦鹉见顾枫看向它,立刻开口,又是一声嗲里嗲气的“人比花娇”。它只会说这个。   沐元诚垂眸,推开顾枫,“二姐住在大姐那里,你过去吧。”   “你什么情况?多一个姐姐,不高兴了?”顾枫一头雾水。   沐元诚摇头,就要进房间。   顾枫跟着进去,把鹦鹉扔在了外面树枝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顾枫皱眉。   “跟你没关系。”沐元诚神色不耐,“你去找二姐吧。”   “你一口一声二姐,看来并不排斥小师妹回家,那是为什么?”顾枫神色莫名,“你不解释清楚为何心中不快,我就不走!”   “随便你!”沐元诚起身进内室,到床边躺下,蒙住被子。他头疼,想一个人静静。   下一刻,顾枫俯身,连人带被子把沐元诚给抱起扛在肩上,“不说也行,咱们打架去!今日让你三招!”   “顾枫!”沐元诚下地,一脸恼怒,抬脚踹向顾枫。   顾枫躲开,两人就在房间里赤手空拳打起来。   沐元若进院子,看到树上的鹦鹉,愣了一瞬。兴瑞正好回来,说是顾枫来了。   沐元若想着有顾枫陪沐元诚,她先去帮容岚料理林家夫妻的后事,便离开了。   一刻钟之后,房中一片狼藉。   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坐在地上,沐元诚垂着头,顾枫撞他肩膀,催促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再不说我揍你啊!”   “我不是我娘亲生的。”沐元诚声音低沉。   顾枫神色惊愕,“你说什么?”   沐元诚并未瞒着顾枫,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讲了一遍,包括昨夜林厚和小冯氏的自杀。   顾枫越听,面色越沉,“你那亲爹娘自作聪明,实则愚蠢又自私!他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把两个儿子都扔给师父师娘,根本不管你们怎么想!”   沐元诚面容苦涩,“我的荣华富贵,比他们的性命都重要……他们为我而死,我却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难受,很难受,甚至有那么一瞬,我恨他们……是我没良心吗?”   顾枫长叹一声,按住沐元诚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多余的废话不讲,你只记着,你没错!想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滚!”沐元诚推开顾枫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娘,有些事,该我做。”跟顾枫讲了之后,他心情多少平复了些。   “那我现在去找小师妹,哦还多了个小弟弟!把花花送给他们,希望他们会喜欢!”   顾枫和沐元诚出门,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往相反的方向走。   沐元诚去找容岚,顾枫带着那只叫花花的鹦鹉,往沐元若的院子去了。 第36章 顾枫   林安顺哭得嗓子都哑了,一抽一抽的,埋在元秋怀中不起来。   听脚步声响起,元秋转头,就见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男子站在窗外看着她。   四目相对,顾枫抬手挥了挥,咧嘴笑,“小师妹,我是顾枫。”   元秋莫名觉得这人有点憨。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身正气,坦坦荡荡,笑如三春暖阳。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在松林镇见到的东明双子星的背影,一红一绿。   这位,定是沐振轩的高徒,旬阳侯府世子顾枫。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开口刷了一波存在感。   倒有些不合时宜。元秋的养父养母才过世,没有玩乐的心情。   顾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带来的礼物太浮夸,一巴掌把无辜的花花拍飞,转身进了门。   花花扑闪着翅膀,落在院中海棠树上,又叫了一声“人比花娇”,然而并没有人理它。   “师兄,我叫沐元秋。”元秋没起身,只轻轻颔首。   “好名字!”顾枫点头,“小师妹这些年受苦了,既已回家,以后便无需担心。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顾枫说着,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元秋心中微暖,“多谢师兄,我会的。”   “那个……你节哀,逝者已矣。”顾枫并不擅长安慰人。   元秋摇头,“我没事。”   顾枫看元秋面色平静,不见哀戚,微叹一声,“你能想开就好,阿诚那小子性子闷,容易胡思乱想,你得空也劝劝他。”   “好。”元秋应下。   林安顺偷偷去看顾枫,顾枫长臂一伸,便把他抱过去了。   “这么看还真像。”顾枫给林安顺擦着眼泪说。沐元诚小时候白净秀气,眉眼和如今的林安顺颇有几分相似。   顾枫抱着林安顺到院子里去看鹦鹉,也不知跟林安顺说了什么,小家伙很快便不哭了,看着顾枫很是崇拜的样子。   “阿姐,大师兄说我不哭的话,就送我一匹马!”林安顺跑进来,抱住元秋的腿,扬起小脸儿,眼睛亮晶晶的。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都没有马呢。”元秋蹙眉。   “大师兄说那只好漂亮的鸟儿是送给阿姐的!”林安顺指了指外面树上。   鹦鹉花花对着元秋拍了拍翅膀,嗲声嗲气,“人比花娇!”   元秋:……行吧,顾枫果然是直男审美,认为她会喜欢这种色彩斑斓又能夸人美丽的小动物。   但其实,元秋也想要一匹马。不过这个可以问她家美人娘亲要,问题不大。   沐元若的丫鬟飘絮送来温热的饭菜,元秋陪着林安顺吃了些,给他换上一身重色衣裳,自己身着素色衣裙,姐弟俩去找容岚。   容岚已让人准备好寿衣棺材,但灵堂自是不能设在沐家的。   沐振轩安排了一些人,今日便送林家夫妻回故土祖坟安葬。   棺材就放在客院里。   元秋牵着林安顺过来,林安顺小脸发白,不敢往前走。   “小弟,爹娘是去天上当神仙了,以后会保佑你的,不要怕。”元秋低头说。   容岚面如冷霜,“阿诚,带阿顺过去磕头。”   沐元诚垂眸,走过来,抱林安顺过去,兄弟俩一起对着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磕了三个头。   沐元若和顾枫就站在院中树下瞧着。   “师妹,小师妹一点儿都不像乡野之地长大的。”顾枫小声说。   沐元若轻哼,“怎么?你很失望?那是我妹,天生高贵!”   顾枫嘴角微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沐元若睨了顾枫一眼,“不准打我小妹的主意!”   顾枫扶额,“你们都是我妹妹!”   那边容岚又让元秋过去给林厚和小冯氏磕头,毕竟是他们把她抚养长大。   元秋在磕头时,心中默语,希望林厚和小冯氏在天有灵,真能保佑他们的儿子平安顺遂吧。   “到此为止,都回去吧。”容岚话落,看向顾枫。   顾枫立刻站直,“师娘有事尽管吩咐!”   “你这几天有空多陪陪阿诚。”容岚说。   顾枫颔首,“师娘放心,我稍后回去收拾行李,搬来跟师弟同住!”   “不需要。”沐元诚皱眉。   “我不管,师娘吩咐的。”顾枫话落转身就走。   “娘,我没事。”沐元诚看向容岚。   容岚摇头,“你大了,有些心事不愿跟娘讲没关系,跟枫儿喝喝酒打打架,也挺好的。”   姐弟四人离开后,容岚让人封上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并未再耽搁,便安排送走了。   至于赵家三口的尸体如何处置,容岚根本不关心。   一早京城便传开沐家寻回流落在外的二小姐之事,沸沸扬扬。   高僧断命一说,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息寥寥,但流言越传越“丰富”。   据说,沐元秋貌丑无盐,粗鄙俗气。   据说,沐元秋大字不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礼仪规矩处处不懂。   不知从谁而起,“京城第一村姑”的名头就这样稳稳地落在了沐元秋头上,成了个谈资和笑柄。   虽然,正在谈论和取笑她的人,都不曾见过她。   容岚得知,并未做什么。她的女儿如何,自己清楚,诋毁嘲讽元秋的人,早晚被打脸,不急。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顾枫到家时,尚未到正午。   顾枫的父亲顾航多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府里只老侯爷顾淮,顾航的遗孀柳曼姝,和世子顾枫三位主子。   顾枫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去找顾淮,下人说老爷子到柳太医府上喝茶去了。   顾枫又去找柳曼姝。   柳曼姝常年礼佛,深居简出,极少管顾枫的事。   连外人都说,顾枫像是沐家的半个儿子,他从小到大在沐家的时间比在顾家都要多。   到静心院,柳曼姝身旁的厉嬷嬷出来说,夫人正在诵经。   顾枫对此习以为常,“嬷嬷告诉我娘一声,我到沐府住段日子。若有事自去那边寻我。”   厉嬷嬷点头,“是,老奴会禀报夫人。”   顾枫便背着包袱潇洒离开。   厉嬷嬷进门,房中香烟袅袅,素衣女子端坐蒲团之上,微闭双眸,口中吟诵着毫无起伏的经文。   “夫人,世子爷说要到隔壁沐家住些日子。”厉嬷嬷禀报。   “你方才未说完的那些流言,继续。”柳曼姝睁眼,缓缓起身。   她身量不高,清瘦单薄,皮肤白得透着几分病态,柳眉细长,眼眸沉静,带着易碎的柔弱感。   厉嬷嬷又讲了些外面流言中对沐元秋的评价。   柳曼姝没有几分血色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凉薄的笑来,“京城第一村姑,我喜欢,很配容岚的女儿。” 第37章 过往   “是不是很像我?”   柳仲献宝一般,抱来宝贝孙子给顾淮看,满脸春风得意。   顾淮曾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到这把年纪,依旧高大健壮。   自从顾航死后,顾淮也退下来,专注于陪伴孙子和吃喝玩乐,原先的煞气消失,整个人温和不少。   抱着小康康,顾淮笑起来,“是很像你。”   他也就比柳仲大三岁,但他家孙子顾枫都成年了。   柳仲是个固执的人,爱憎分明,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否则不会连个儿子都没有。   听顾淮乐呵呵地说盼着抱重孙,柳仲提起,皇上接下来赐婚,说不定有顾枫。   东明皇帝君兆麟是个“赐婚狂魔”,字面意思。每年春上,都会颁下数道赐婚圣旨。   当然不会有人认为君兆麟是喜欢月老这个行当。说白了,帝王的掌控和制衡罢了。   顾淮皱眉,“我家那小子整日就惦记着打仗,这些年除了沐家丫头之外,就没跟别的姑娘说过话。我倒是挺喜欢沐家丫头,但那臭小子坚持说只把人家当妹妹!”   听顾淮提起沐家,柳仲微叹,“你应该听说外面的传闻了吧?”   顾淮点头,“到处都在说,我家枫儿还抢了我的花花,说要送给小师妹!我回头倒要去瞧瞧,沐家找回来的小丫头什么样儿!”   柳仲原是想跟顾淮讨一只鹦鹉给小康康玩儿的,得知顾枫送了元秋一只,便不提了,继续说赐婚的事。   皇室并不阻止贵族之间联姻,但也要递折子上去。要么得到赏赐添喜气。要么,就黄了。不合君心的联姻,会引起猜忌。   如此,东明国的贵族子弟成年后,对于天降赐婚,多多少少都有心理准备。   顾淮是早想给顾枫定亲的,但顾枫前几年一直在打仗,又没有喜欢的姑娘,顾淮着急也没用。   “南诏那个仙儿,皇上看样子是真要给他安排亲事,也不知是何用意?”柳仲说。   顾淮不甚在意地晃着小康康白嫩的小手,“这里面水很深,且瞧着吧。幸亏我没孙女,不然我得发愁了。”   柳仲听出顾淮言外之意,突然想到元秋,但转念又摇头,觉得不会,毕竟沐家还有个大小姐,怎么都不会越过沐元若,先盯上元秋。   至于元秋归来的始末,她与柳仲的关系,柳仲并未告诉顾淮。无关信任,他只是想保护元秋,毕竟这跟顾淮也没关系。   镇国公府。   顾枫没吃大厨房做好的那条鱼,赏给兴瑞了。他喜欢吃鱼,但只喜欢师娘容岚做的。在他心里,容岚跟亲娘没有差别。   下晌,顾枫主动提出要带元秋和林安顺出去玩儿,看看京城各处。   元秋正好来了月事,怏怏的不想动,但林安顺离开林家村之后就一直被拘着,很期待出门去。   沐元诚不想出去,拒绝无效。   最后,顾枫背着林安顺,和沐元诚一起逛街去了。   容岚亲手给元秋煮了桂圆红枣姜糖茶,还要喂她喝。   两辈子,头一次这样被人宠着,元秋一开始觉得不自在,胃里暖起来,鼻子却发酸。   容岚把碗放下,坐在床边,搂着元秋,轻轻拍了拍,喟叹一声,“谢天谢地。”   她不敢想象,若元秋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面对。   “娘最好了。”元秋靠在容岚身上,有一瞬真希望自己变回小孩子去。   过了一会儿,元秋感觉小腹酸胀感轻了许多,容岚让她躺下休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祖母会不会逼着爹纳妾?”   毕竟,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别说他这样的身份,就连林厚那样出身低微的普通百姓,也跟家里有皇位一般,死活都得生儿子。   容岚面色平静,“那是他的事。”   “娘不在乎吗?”元秋好奇容岚和沐振轩的过往。   容岚摇摇头,“不是不在乎,只是情爱之事,从来不是至关重要的,会开始,也可以结束。他若纳妾,我可以理解,他自去传宗接代,我也有儿女陪伴,从夫妻做回朋友便是。”   容岚说得随意。但从夫妻做回朋友,换言之,便是好聚好散,你若无情我便休……   “爹跟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元秋问出心中疑问。   容岚眸光微黯,“我本是西辽将门嫡女,一朝蒙冤,家破人亡。我能活着,是因为我曾经的未婚夫西辽太子暗中下手,安排替身,抓了我去,想要金屋藏娇,才给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   “娘为何选择投奔东明国?”元秋问。   “那时西辽最强,东明崛起,两国连年交战。我背负家族血海深仇,选择东明,一心只为复仇。我了解西辽地形和将领的路数,本以为可在东明得到重用,但东明皇帝极为谨慎,想用我,却并不信我,便将我赐婚给他的心腹沐振轩。”   “我并非想在东明建功立业,只要让我上战场,打西辽,不论如何,那个时候的我都会接受。于是,我便成了沐振轩的妻子,也是他的影子。我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力,只有一个辅佐他的机会。”   “他很尊重我,我们定下五年之约,到时若我想走,他不会拦着。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没落贵族子弟变成了东明乃至天下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名利双收。失去容家的西辽,被东明压了一头。”   “他突然对我表白,开始认真追求我,我拒绝很多次,直到那次,他为我挡箭差点丧命,我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不再过孑然一身的日子。”   “直到我怀了身孕,对复仇的执念才淡了些,生下孩子后,再没上过战场,因为我并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背负着仇恨和压力生活。不是放下,只是对我而言,那不再是最重要的。”   “至于你爹,他一直对我全心全意,作为父亲是完美的,也会努力调和我和你祖母之间的关系。那个婆婆,虽然对我不满,但这些年我们几乎不打交道。她疼孩子便够了,其余的我并不在意。”   “但我的事,阿诚的事,祖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元秋蹙眉。   容岚笑笑,“虽然我不认同她的人品,但她想要亲孙子,人之常情。我不是她眼中合格的儿媳,也不会为了守住你爹再去拼儿子。我们当初结为夫妻,只是各取所需。他想利用我出人头地,我只能利用他报仇雪恨。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对他自是有一份期待,但也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第38章 夜会   元秋敬佩容岚的豁达,但这并不代表容岚不在乎沐振轩。能让她这样的女子放下仇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并不容易。   因此,元秋希望沐振轩不要辜负容岚隐藏在冷静理智下珍贵却易碎的深情。   日暮时分,顾枫和沐元诚带着林安顺回府。   林安顺被顾枫背在背上,眼眸晶亮。   沐元诚自不可能像林安顺那般快乐得没心没肺,那是仅仅属于孩子的天赋和特权,在顾枫身旁,他不必强颜欢笑。   准备进门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沐振轩入宫议事归来,晚霞的余晖为他高大伟岸的身影洒上一层金红的光。   沐元诚有刹那的晃神,刚刚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但转瞬即逝的念头并未抓住,沐振轩已下马到了近前。   “爹!”乖巧的声音,不是沐元诚,是林安顺。   沐振轩把林安顺抱过去,大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容爽朗,“出去玩儿了?高兴吗?”   林安顺点头,“高兴!”   沐振轩的眼神落在顾枫身上,眸光明灭间,笑意不减,“枫儿还不回家?”   顾枫正色道,“师娘请我来陪阿诚同住。”   沐振轩这才看向沐元诚,微叹一声,“也好!走吧!”   元秋下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已暗,房中点了灯。   沐元若靠在床边看书,见元秋睁眼,便放下书去扶她,“小妹,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没那么娇弱。”元秋笑笑坐起身。   “等你头上的伤疤消失,武功超越我,才算不娇弱。”沐元若表示不要元秋觉得,她要她觉得。   虽然元秋早想习武,但闻言颇有压力。段嵘说过,她骨骼长成,已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想要超越自小练武的沐元若,绝不容易。   但元秋会尽力试试。不为超越谁,这是她想要的。   沐元若拿出一个不大的青玉瓶来,“这是我从朋友那里要来的玉容膏,祛疤灵药,你每日睡前净面后涂上薄薄一层,等用完我再想办法。”   元秋有些惊讶。她听过玉容膏,柳仲说此物因药材稀少珍贵,十分难得,只东明皇宫有。   元秋好奇沐元若的朋友是什么人,但恰逢容岚派人叫姐妹俩到清容院用晚膳,便也没问。   依旧是容岚亲自下厨,桌上有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鱼。   顾枫笑得灿烂,“多谢师娘!”   沐振轩可以吃鱼,但从多年前开始便跟着容岚不再吃这些。沐元诚也完全没有兴趣。   顾枫和林安顺两人霸占那条鱼,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又问如此美味,为何哥哥姐姐都不吃。   沐元若笑说是他们不爱吃,让林安顺多吃点。   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邹氏身体不适,要见沐振轩。   容岚神色淡淡,“你去吧。”   沐振轩皱眉,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沐元诚揉了揉额头,“娘,我吃好了,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也好。”容岚点头。她对孩子素来尊重,便是有要求,也是循循教导,严厉之下都是温柔包容。   顾枫最爱容岚做的菜,还没吃好,并未跟着沐元诚一起离开。   荣华堂。   邹氏靠坐在床上,面沉如水,见沐振轩进门,脸色更差了,“林家那对夫妻是怎么死的?”   沐振轩叹气,“悬梁自尽。”   房中没有其他人,邹氏冷声说:“我看,要不是容岚,要不就是那个野种,故意逼死那对夫妻!”   后窗下是一片小花园,沐元诚背贴墙,静静地站在那里。   再次听到“野种”二字,他眼眸之中多了几分冷厉。   至于沐元诚为何借口离席来此偷听,原因很简单,他想知道邹氏有什么打算。不为自己,为容岚。因为不论如何,容岚都是他的母亲,他绝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沐振轩听到邹氏的话,面色不虞,“娘不要无端臆测!容岚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阿诚是娘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心地纯良,怎么可能做出逼死亲生父母的事?”   “你就是糊涂!被容岚哄得团团转!今时不同往日!那对夫妻活着,那个野种的身份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容岚如此自处?”邹氏气哼哼地说。   “娘,我说了,不是容岚做的,是那对夫妻不想拖累阿诚,甘愿赴死。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沐振轩拧眉。   邹氏重重捶床,“阿诚阿诚!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想理会容岚?我只在乎沐家的血脉不能断!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沐元诚眸光微凝,就听沐振轩的声音传来,“娘的心情我理解,此事我会再与容岚商议,请柳太医为她好好调理身体,其他看天意。我意已决,纳妾之事,再不要提了。”   邹氏闻言,瞪着沐振轩说不出话来,眼睛翻白,晕过去了……   沐元诚静悄悄离开,脚步轻快起来,到花园去,精心剪了一束开得正好的迎春花,又回清容院,插在容岚书房窗台的白玉花瓶里。   晚膳刚结束,孩子们离开,容岚进书房。   沐元诚抱着花瓶转身,露出今日第一抹笑来,“娘,我方才到园子里走了走,觉得好些了。”   嫩黄鲜亮的小花儿连成串,为沐元诚清朗隽秀的面庞染上了几分温和暖意。   “那就好。”容岚见沐元诚心情转好,笑意温柔,“早点回去休息,睡不着就跟枫儿对弈几局,他定在寻你呢。”   “那我先回,娘也早些歇息。明日我陪娘和二姐一起去柳太医府上致谢。”沐元诚点头。容岚提了明日要去柳家,当时沐元诚没想去,现在改主意了。   听到沐振轩对邹氏的话,沐元诚心中轻松许多,他希望如今这个圆满的家不要被破坏。   沐元诚走出清容院的时候,沐振轩尚未归来,他想定是邹氏装病拖着沐振轩,一哭二闹逼他纳妾,不过结果定会让邹氏失望的。   但沐元诚并不知道,此时,沐振轩已不在镇国公府……   旬阳侯府,清幽雅然的静心院。   厉嬷嬷回头,见门口阴影中那道高大身影,神色惊骇,立刻垂了头去,默默退下。   烛光摇曳,柳曼姝正神情专注地抄录佛经,抬眸看了一眼,手中笔一晃,纸上多了个墨点子。   她垂下头去,换了张新纸,重新写,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表明内心不复平静。   沐振轩面色冰寒,从阴影中大步走出来,一手夺了柳曼姝手中的笔扔在地上,一手扼住柳曼姝的脖子,把她拽了起来!   “元秋的事,桂嬷嬷的所作所为,是你在背后搞鬼!”沐振轩厉声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早已猜到事实真相。   柳曼姝苍白的脸色更显羸弱,她痴痴地看着沐振轩,眸中泛起朦胧水雾,没有血色的唇却微微翘起,“轩郎,你不该感谢我吗?虽然你当年移情别恋抛弃我,但我不计前嫌,替你和容岚寻回了宝贝女儿呢。”   “柳曼姝!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处心积虑做那些事,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甩手,柳曼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   “轩郎真是好生绝情呢!”柳曼姝慢慢爬起来,扶着桌子,微微喘气,依旧在笑,“元秋,是叫这个名字吧?苦命的孩子,本该锦衣玉食地长大,却流落在外。若非容岚赶走桂嬷嬷,我偶然碰上,与她聊了几句,都不知道原来所谓的龙凤胎是假的。我好心安排,让你们知晓,否则元秋那丫头这辈子就毁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握紧拳头,又问了一遍。   柳曼姝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沐振轩怀中,语气轻轻柔柔,带着三分凉薄笑意,“那个秘密,你很怕容岚知道吧?可是,我也想当镇国公夫人怎么办?” 第39章 亲疏,可疑   再次被沐振轩推倒在地,柳曼姝抬头,看到了沐振轩眼底一闪而过的凛寒杀意。   柳曼姝垂眸,喃喃地唤了一声,“沐振轩啊……”   “你疯了!”沐振轩冷声说。   柳曼姝连摔两次,一时爬不起来,便跌坐在地上,仰头,冷笑连连,“曾经的海誓山盟,转头便成空,我好恨啊!可是……沐振轩你不会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对你痴心不悔吧?”   沐振轩面色愈发阴沉,死死地盯着柳曼姝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柳曼姝抬手,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眸光倏然转寒,“你多虑了!许久不见,方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竟真骗住你了,还想杀我灭口?你倒是认为我对你依旧没死心?是,我是没死心,但剩下的,只有恨!”   说着,柳曼姝喘了口气,“我没疯。我很清楚那个秘密一旦暴露,最惨的必定是我自己,还有我的儿子。所以,沐振轩你听好了,我不求你感谢我帮你寻回女儿,那也并非我的目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沐振轩眸光一凝,就听柳曼姝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你要分得清亲疏远近!”   镇国公府清容院。   容岚正在精心挑选一些书,打算明日拿给元秋。   元秋并未隐瞒她识字这件事,说是跟随段嵘那段日子学的。事实如此,这个世界的文字她的确是那时才开始接触。   容岚并不探究,她只想知道元秋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给。   沐振轩进门,眉宇之间有些疲惫。   容岚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继续整理那些书。   沐振轩走到容岚身后,本想伸手去抱她,不知想到什么,手僵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接下来不管娘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我已跟娘讲明,纳妾是不可能的。但是……”   “什么?”容岚低头翻着一本书,不甚在意地问。   沐振轩揽住容岚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她,“若是我说,希望你能再给我生个儿子,你不会生气吧?”   容岚蹙眉,“你认真的?”   沐振轩叹气,苦笑,“我自是会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但娘那边,你也了解她,再说这种事,换个人,都不可能就此接受。我怕这样下去,娘会被我气出个好歹来。你知道的,我幼年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娘辛苦抚养我长大,吃了许多苦,如今年纪大了,便是有时不讲理,我也得敬着她。而此事,娘并非没有道理。”   “我可以理解你跟你娘的心情。”容岚点头,却拂开了沐振轩的手,“但如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秋儿。她流落在外多年,险些出事,才刚回来两日,你问我是否愿意再给你生个儿子?”   沐振轩皱眉,“岚儿,我绝对没有不在乎秋儿的意思!”   “这是两码事,我在说我自己,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此事我认真考虑过,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不会为了给沐家传宗接代再生孩子。因为我心力有限,想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而我的身体,再怀上的可能本就微乎其微。我只问你,倘若我再生,是女儿呢?”容岚神色淡淡。   沐振轩面色一僵,“这……”   “若我再生女儿,然后呢?继续生,不停地生下去,直到为你娘生出个亲孙子来吗?”容岚反问。   沐振轩长叹一声,“对不起,我也是昏了头了,不该为难你。”   容岚神色淡了些,“我们夫妻多年,已为人父母,你也有母亲要孝敬。到这个年纪,有什么,都可以明着讲出来,应该彼此信任。我说过,不反对你纳妾,真心话。”   沐振轩沉默良久后,摇摇头,“我不想纳妾。”   “你不怕你娘被气出个好歹来?”容岚反问。   沐振轩垂眸,拿起一本书,“我更怕你会离开我。”   昨夜林安顺是在顾枫那里睡的,元秋一觉醒来,天才蒙蒙亮。   回沐家不过两日,竟感觉像是过了好久。   元秋打算今日去过柳家回来,便跟容岚商议,把练武之事提上日程,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如果段嵘祖孙愿意,元秋想请他们到沐家住,她很喜欢段嵘这个爷爷。   沐振轩公务繁忙,一早出府去了。   林安顺昨夜临睡前又想起永远离开的林厚和小冯氏,哭了一回,今日有些怏怏的。容岚抱着他哄了几句,便开心起来了。   昨日容岚已派人给柳太医府上送了帖子,言明今日会登门拜访。   顾枫、沐元若、沐元诚三人骑马而行,林安顺小脸兴奋地坐在顾枫身前,不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容岚和元秋母女坐马车。   “这胎记,若你想去除,我可以想想办法。”容岚手指轻触了一下元秋右眼角的胎记。   元秋笑笑,“娘觉得我很丑吗?”   “当然不是。”容岚摇头,“只是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娘讲,不必有任何顾虑。便是想要摘天上的星星,也可以告诉娘。”   “哦?娘会飞到天生给我摘星星?”元秋笑语嫣然。   容岚摇头,“我会告诉你,有些事,只能做梦。”   元秋笑倒在容岚怀中,又突然起身,正色道,“有件事,我总觉得不对。”   “什么?”容岚问。   “桂嬷嬷的事。”元秋蹙眉,“其实我额头的伤,并非失足摔下山崖,是有人暗害,推我下去的。”   容岚面色一凝,就听元秋接着说:“我一直想不通在那个村子里谁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未必跟桂嬷嬷有关,但我总觉得,她背后还有人。先送我的画像到祖母面前,这件事,真的很蹊跷。而且,桂嬷嬷招认得太快,死得也太快了,像是在保护谁一样。”   当初害元秋的是冯氏和赵贵,但这对母子死了,真相很难查证,元秋只是把她认为可疑的地方都告诉容岚。   “桂嬷嬷是该死,但她这次未必不是被人利用。若暗处有人处心积虑做那些事,目的,总不可能是好心助我回家吧?”元秋若有所思。   “此事,我会再细细调查。”容岚眸光微寒。 第40章 哪家小姐(一更)   柳仲昨日接到帖子,本以为会是容岚带着元秋两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大阵仗。   知道内情,柳仲下意识地去看沐元诚。观他眉目清朗依旧,眸光澄澈如昔,再看林安顺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由心中赞叹,他果然没看错容岚!   “外公!”顾枫拱手。   “枫儿也来了!快请!”柳仲看到亲昵地挽着容岚胳膊的元秋,乐呵呵地迎客人进门。   柳曼姝出身寒微,父母双亡,十四岁那年来到京城投奔本家堂叔柳仲,是侄女,也算养女。   段嵘今日未出门,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见到元秋眸光微暖,并未说什么,直到容岚对他行大礼道谢。   “不必如此,沐夫人太客气了。”段嵘微微摇头。   容岚把带来的礼物送上,段嵘收下,本以为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结果容岚笑说,“段叔若不嫌弃,随时欢迎到沐家住。”   段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来,“好。”   段云鹤见到传说中的奇女子容岚,只觉惊艳不已,再看元秋,感叹这对母女的五官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突然明白元秋年纪轻轻又历经磨难,由内而外透出的大气从容从何而来了,敢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天生的!   他一点儿不见外,容岚看过来,便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容姑姑,我叫段云鹤,以后请多多关照!”   “好。”容岚笑意温和。   樊骜不在府中,柳清荷仍不能见风,柳仲去把小康康抱过来。   在柳清荷归京次日,柳曼姝已带着顾枫来看过,中间顾枫还单独来过几回,这会儿抱着孩子给沐元诚看,“小表弟是不是跟我长得好像?”   沐元诚摇头,“并没有。”   沐元若把小康康抱走,林安顺凑过去,小脸惊奇,“好小呀!”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吐了个泡泡,可爱极了。   柳沐两家来往不多,但也不陌生。早年沐振轩重伤,容岚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都是柳仲为他们医治。而樊骜是沐振轩麾下的将领。   聊了一会儿,容岚带两个女儿去看望柳清荷。   柳仲看着顾枫、沐元诚和林安顺三个不同姓的兄弟围着小康康,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此时尚不知道林厚夫妻已不在人世,以为是他们选择把两个儿子都送给了容岚。   段云鹤是个社交达人,嘴很甜,哥哥姐姐地叫着,很快就跟顾枫沐元诚熟络起来。   柳清荷见到容岚,有些不好意思,“让沐夫人见笑了,我爹非让我坐满双月子,差一日都不行。”   “是要注意些,月子里养好,别落了病。”容岚微笑。   临近正午,樊骜带着沐振轩一起回府。   沐振轩又郑重地向柳仲和段嵘行礼,感谢他们帮了元秋。   如此,段嵘和柳仲都放下心来。虽然知道邹氏不善,但元秋父母都这样好,如今兄弟姐妹一下子齐了,在沐家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柳家设宴待客,一派其乐融融。   待离开时,段云鹤想到沐家住。他没有兄弟姐妹,喜欢热闹,广交朋友。但段嵘把他拽回去,说改日再到沐家看元秋。   半路,马车突然停下来,元秋听到外面有人高呼,“苏天仙来了!”   人声嘈杂,元秋掀开车帘,只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一抹白影闪过。   “娘,苏天仙是哪家小姐?”元秋放下车帘,好奇地问容岚。应该不至于有人取名叫天仙,那得是长得多美的女子才能被人这样称呼?   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睡着了,她轻笑一声说:“不是哪家小姐,是南诏国送来为质的二皇子,叫苏默。”   元秋愣了一瞬,“男的?叫天仙?”   “确实貌若天仙。”容岚点头,又叮嘱道,“你只记得,以后若碰上他,绕远些走。”   “为何?”元秋不解。   “怕你被他迷住,娘就要哭了。”容岚半开玩笑地说。 第41章 可怕(二更)   一个被弱国送来当人质,貌若天仙的皇子。   有点可怜,元秋想。   她不期然想到当初在皓月城寒香岛救过的那个美男子。但段云鹤说,那是他在生意场上结识的朋友,姓墨,名讳不详,别看长得美,是黑道上的大人物。   苏默,姓墨……有关系么?反正,跟元秋无干。   她很快抛在脑后,跟容岚说起如何调查桂嬷嬷背后之人的事。   这并不容易,因为桂嬷嬷死了。   “不知当初那幅送到祖母手里的画像是否还在,可从画像入手。”元秋说。   容岚点头,“回去让你爹到荣华堂去问问,兴许还在。你把腊月前后何日何时出过门,都碰上过什么人写下来。作画之人定是亲眼见过你的,我要派人到松林镇走一趟。”   “好。”元秋若有所思,“还有,桂嬷嬷说她的小儿子因为犯事被处死,我想,若是有人想控制桂嬷嬷,说不定会从她的儿子入手?譬如,暗中找个替死鬼,救下桂嬷嬷的儿子,桂嬷嬷自会豁出命去。”   元秋直觉只有为了儿子,才能解释桂嬷嬷临死前的疯狂举动。   “秋儿真聪明。”容岚夸赞。   元秋表示,前世看过的古装宫斗宅斗剧给她不少灵感。   “娘,祖母逼爹纳妾,爹是什么态度?”元秋问容岚。   容岚摇头,“你爹不愿,倒想过让我调理身体再生个儿子,我已拒绝了。”   元秋微微蹙眉,“娘这个年纪,生孩子很危险的,再说,谁能保证下一胎就是儿子呢?若不是,难道要一直生下去吗?”   容岚闻言便笑了,“我也是这样跟你爹讲的。”   “如果爹真能始终如一,我会敬佩他。”元秋说。在这个男权时代,沐振轩坚守跟容岚的爱情,不在乎有没有儿子的话,真的很难得。   “不过,”元秋压低声音,“娘确定,爹在外面没有私生子?”说实话,她觉得沐振轩近日的表现过于完美,偶尔会觉得,有点假。   容岚愣了一瞬,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瞎说什么?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这话让你爹听见,定想揍你。”   元秋赔笑,觉得自己多虑了,容岚如此优秀,沐振轩对她死心塌地不是很正常么?   回到沐府,沐元若又专门提起半路碰上的苏天仙。   “小妹你以后若碰上那姓苏的,可千万离他远些!”沐元若严肃嘱咐。   “他是洪水猛兽么?”元秋觉得好笑。   “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来到万安城,祸害了多少个小姐!”沐元若轻哼。   “他很风流?”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不是,他真跟仙儿似的,几乎不跟人来往,但耐不住那张祸水仙颜,害得不少姑娘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那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算不上什么祸害吧?”元秋觉得沐元若夸张了。   “我只说一个,原先颇得圣宠的八公主君灵馨,去年差点被指婚给师兄的,突然闹死闹活非要嫁给苏天仙,皇上不准,她悬梁逼迫,最后没死成,被关起来,再没出来过,听说人疯了。”沐元若叹气。   元秋沉默片刻后,感叹,“师兄很幸运。”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事实上苏天仙拯救了师兄,不然师兄娶了那骄纵任性的八公主回来,以后可惨了!”   元秋得到一个结论,那个男人很可怕,必须绕着走。 第42章 下药(三更)   晚膳时,魏嬷嬷又来请沐振轩,说邹氏病了。   沐振轩神色无奈,过去之前,容岚特意说,让他问问邹氏当初那幅元秋的画像是否还在。   沐振轩刚走没多久,沐元诚说吃好了,顾枫也放下筷子说饱了,追着沐元诚走了。   荣华堂。   邹氏确实病恹恹的,但也没再一见面就提纳妾之事,只说让沐振轩陪她用膳。   沐振轩问起画像,邹氏皱眉,“早撕碎扔掉了,问那个做什么?”   “没事。”沐振轩摇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让容岚调查到桂嬷嬷背后的人,因为他很清楚怎么回事。   沐元诚贴着后墙,偷听邹氏和沐振轩母子的对话,这次顾枫也在。   一个十七八岁,身材丰满的俏丫鬟端着一盅汤进来,放在了沐振轩面前,“老爷,这是老太君一早就命奴婢炖上的汤。”   丫鬟声音娇媚,偏头便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偷偷看沐振轩俊朗威严的侧脸,脸上飘来两朵红云,杏眸染上几分春意。   但沐振轩在想别的事情,看都没看这丫鬟一眼,把汤推到邹氏面前,说让她喝。   “那是娘专门给你准备的,算是给你赔个不是吧。这些天,真是难为你了。”邹氏叹气。   沐振轩闻言,面色松快不少,摆手让丫鬟退下,他喝了汤,跟邹氏说起今日到柳家去的事。   顾枫用眼神示意沐元诚,是不是可以撤了。   沐元诚面色微寒,没有动。   房中,沐振轩突然感觉头脑晕眩,身体也没来由燥热起来,起身差点摔了,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老爷,小心些,奴婢伺候您去歇息。”   沐振轩回头,邹氏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昏昏沉沉,看着那丫鬟,一时恍惚,像是看到了容岚。   就在丫鬟扶着沐振轩到床边,去解沐振轩衣扣时,沐元诚和顾枫破门而入,冲了过来。   丫鬟被顾枫踹开,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沐元诚看着沐振轩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邹氏竟对沐振轩下那种药,逼他就范,连人选都安排好了!   邹氏在隔壁,闻声带着魏嬷嬷赶来,就见顾枫和沐元诚一左一右架着沐振轩要走。   “放开他!”邹氏气得脸都绿了。   沐元诚冷冷地看了邹氏一眼,“祖母,你太过分了!”   也没人敢拦着,邹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元诚和顾枫把沐振轩带走了,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荣华堂里一时人仰马翻。   “阿诚,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顾枫问。   沐元诚寒着脸,“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但我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的家!伤害我娘!”   两人架着沐振轩冲到后花园的湖边,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了水里。   沐元诚转身就走,顾枫皱眉跟上,“不管师父了?”   “让爹长长记性,看清祖母到底是什么人!”沐元诚冷哼。   “就是!师娘那么好,你祖母实在是不知所谓!”顾枫表示赞同。   两人走出十几米,几乎同时回头,见沐振轩没从水里出来,又同时冲回去,扎进了湖里。   一刻钟之后,顾枫和沐元诚浑身湿透躺在湖边看星星。   见沐振轩睁眼,沐元诚坐起来,皱眉说:“爹,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娘的事,我不会再认你的!”   顾枫立刻开口,“师父,你若做了对不起师娘的事,我也不认你!”   话落沐元诚起身要走,顾枫追上,“一起出去喝酒吧?”   “不了,娘让我陪二姐练武,明日要早起。”沐元诚摇头。   “明明我的武功最高,小师妹练武的事,我来教!”顾枫表示不服。   “那是我姐,你能不能回你家去?”沐元诚轻哼。   “那是我妹!”顾枫哈哈笑,“我就是老大,不服憋着!不然打一架?”   “滚!”…… 第43章 底线(一更)   “人比花娇!”   鹦鹉花花的叫声唤醒元秋,她睁眼时,天光大亮,依稀听到院中有人交谈的声音。   “二小姐起了。世子爷,大小姐和顾世子都来了,但交代过不要叫二小姐。”丫鬟红苓听到动静,端着水进来伺候元秋洗漱。   红苓十八岁,高挑纤瘦,眉目秀丽,原是容岚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会武功,被安排日后伺候元秋。   “以后卯时唤我起来。”元秋交代红苓。   “是。”红苓恭敬应声。   洗漱过后,红苓取来一身浅青色的劲装,“二小姐要练武,穿这身可好?”   元秋不太习惯衣来伸手,自己把衣服穿好,正合身。   早膳摆在小厅里,四副碗筷,因为顾枫和沐元诚一早过来,尚未用膳,而沐元若跟元秋住在一个院里,自是要等她的。   “抱歉,起晚了。”元秋昨夜看一本医书入了迷,三更才睡。   顾枫笑如暖阳,“小师妹你可别这么见外,在自己家里,随意就好。”   “说得好像这是你家一样。”沐元诚怼了顾枫一句,看着元秋正色道,“二姐,书可以白日看,挑灯夜读伤眼。”   “阿诚你抢我的话!”沐元若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顾枫也跟着敲,沐元诚便在桌下踢他反击。   “阿顺在娘那里,小妹不必担心。”沐元若对元秋说。   林安顺还小,又是初来乍到,没有安全感。   他最依赖元秋,但容岚想让元秋轻松些,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安排林安顺住进清容院,她亲自照看,连给林安顺启蒙的先生都安排好了。   早膳过后,三人陪元秋到沐家的演武场。   沐元若已把元秋习武的日程初步定下,先打基础,锻炼身体,同时要学会骑马,以及简单的防身术,而后再视元秋的喜好来选择武器,学招式。   “小妹,一开始会有些辛苦,坚持下来便会越来越轻松的。”沐元若鼓励元秋,“我们都陪着你一起练!”   “姐,你们有事自去忙,不必一直陪着我,教会我怎么做就好。”元秋说。   但三人都坚持说这就是正事。   于是,简单热身后,沐元若和元秋在前,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在后,四人一起迎着朝阳,在演武场上跑步。   沐元若本以为第一天元秋可能三圈都坚持不下来,谁知过了五圈,元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仍能保持呼吸平稳,速度均匀,并未喊累。   “小师妹,好样的!”顾枫笑说。   绕着演武场跑了十圈,元秋速度慢下来,又走了一圈,按照前世的方式做拉伸。   离开林家村后,吃得好,在皓月城锻炼过几日,元秋如今身体虽弱,但耐力不错。   运动过后,神清气爽。   转身,就见三人同时竖起大拇指。   “小妹很厉害嘛!”   “小师妹你可以啊!”   “二姐耐力很好,慢慢加大强度,循序渐进,坚持下去,假以时日,至少在万安城贵女中,除大姐外,没有敌手。”   “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元秋心情不错。   她自己有一匹马,是昨日段嵘送的,毛色雪白,像披了一身银丝,健壮又漂亮。   元秋给它取名叫白龙。   “极品宝马!我先骑几圈,看看这马性子如何!”顾枫话落,利落上马,跑了出去。   三圈过后,顾枫才依依不舍地下马,“小师妹你认的爷爷不错,这马一般人可买不着,而且都驯服了,放心骑!”   沐元若刚把元秋抱起来送到马背上,容岚牵着林安顺过来。   “阿姐!阿姐!”林安顺挥舞着小手叫元秋。他本就长得可爱秀气,如今穿着一身红色小锦袍,俨然是个大家族的小少爷模样了。   元秋转头对林安顺招招手,白龙突然跑出去,她身体后仰,惊呼一声。   沐元若一跃而起,跳上马背,坐在元秋身后,抓住缰绳,“小妹别怕!”   元秋舒了一口气,有沐元若带着,放松下来。   一圈过后,沐元若就把马缰交给元秋,让她自己控制。   顾枫见林安顺眼巴巴地看着,便抱着他也骑马去了。   容岚刚在演武场旁的亭子里坐下,沐元诚就过来了。   “昨夜的事,爹跟娘说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颔首,“说过了。”   “但祖母定不会就此罢休的。”沐元诚皱眉。   “她只是用错了方式,但事情本身,无可厚非。”容岚笑容淡淡。   “若爹也想要亲生儿子,找了别的女人,娘会跟他分开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只要他坦诚相待,有些事,我并非不可接受。”   沐元诚眸光微黯,“但我不想看到娘受任何委屈。”   他知道容岚的意思,如果沐振轩自己想纳妾生儿子,容岚并不反对。   “阿诚,这世上的人和事,总不会尽善尽美。我们能做的,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问心无愧。委屈往往是强求所致,大可不必。我固然希望你爹对我身心专一,但他要传宗接代,实属人之常情。我的底线是,不能有欺骗。”容岚面色平静。 第44章 私生子(二更)   “小妹,今日到此为止吧,刚开始不可冒进,身体会吃不消。”沐元若扶着元秋下马。   元秋本想说她感觉还好,结果刚落地,腿一软就倒在了沐元若身上。   沐元若把元秋打横抱起来,男友力爆棚。   元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亭子里坐下了。   “娘,小妹很厉害的,跑了十圈,骑马的要领也掌握了。”沐元若夸赞道。   “慢慢来。”容岚把温热的茶水递到元秋手里。   顾枫抱着林安顺回来,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扑进容岚怀中,笑容灿烂地说他也会骑马了,师兄教的!   关于昨夜荣华堂发生的事,是沐元若告诉元秋的。   邹氏完全是仗着沐振轩孝顺,有恃无恐。   对于沐元诚盯着邹氏的一举一动,元秋可以理解,他定是为保护容岚。   但传宗接代的大事,沐家的矛盾才刚刚开始,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关键,在于沐振轩。   下晌,元秋搬进了她自己的院子静秋居,有了专属的书房,宽敞明亮,窗外一片青翠竹林,是容岚带着沐元诚亲手为她布置的。   “若是哪里不合心意,只管跟娘讲。”容岚对元秋说。   “我很喜欢,谢谢娘,谢谢阿诚。”元秋笑着说。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好,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练武、读书、学医术。   容岚离开静秋居,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娘,怎么了?”沐元诚连忙问。   “你爹说,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近日就要颁旨赐婚,这次定比往年阵仗更大。你们几个都成年了,怕是躲不过去。”容岚蹙眉。   “二姐才回来,皇上应该不会盯上她。大姐的亲事,只差赐婚,那人不会允许出意外的。我无所谓。”沐元诚摇摇头。   “什么无所谓?成亲不是小事。以你爹如今的地位,和皇上对他的信重,赐婚之前也许会知会一声,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容岚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让枫儿今日回家去吧,不然你顾爷爷该上门要人了。调查桂嬷嬷儿子的事,不要忘了。”   “好。”沐元诚点头。   日暮时分,旬阳侯府静心院。   厉嬷嬷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不见其他下人。   房中,沐振轩沉着脸,“你又找我做什么?若被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   柳曼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了沐振轩一眼,神色淡漠,“若非有重要的事,我也并不想见到你。”   “说!”沐振轩冷声道。   “听说,皇上这次要把八公主嫁出去。”柳曼姝说。   “你一个内宅妇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沐振轩反问。   “过去这么多年,你只守着容岚,何曾关心过我在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跟皇后娘娘有些交情,是她知会我的。因为,跟枫儿有关。”柳曼姝说。   “枫儿?你是说……”沐振轩面色一凝。   “去年,皇上本打算把八公主赐婚给枫儿,谁知八公主疯魔了一般非要嫁给南诏的苏天仙,闹出不少笑话,便作罢了。”柳曼姝说,“八公主被打入冷宫关了一年,中间大抵是真疯了,如今好些了,皇上仍有意把她指婚给枫儿。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一个心有所属,骄纵任性,不知何时就会发疯的女人为妻。”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以为我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吗?”沐振轩脸色难看。   柳曼姝轻笑,眸中却毫无温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枫儿绝不能娶八公主!”   “柳曼姝,你是在命令我吗?”沐振轩寒着脸说。   “是又如何?”柳曼姝冷笑,“他是你的儿子,你唯一的亲生儿子!”   沐振轩面色一僵,就听柳曼姝接着说:“非要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你听好了!若枫儿不得不娶八公主,我只能告诉容岚,她这么多年疼爱的徒儿,是你的私生子!你口口声声爱她,却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你敢?!”沐振轩眸光冰寒。   柳曼姝垂眸,“慢走不送!” 第45章 赐婚(三更)   “回去瞧瞧我家老爷子,后日再来!我要吃鱼!”顾枫对着身后潇洒摆手。   沐元诚转身,“回你家吃去!”   出府时,迎面碰上沐振轩,顾枫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师父,身体可好?”   沐振轩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顾枫是在调侃他,嘴角抽搐,“回去了?”   “爷爷肯定想我了,改日再来!”顾枫走到沐振轩身旁,擦肩而过时,又正色道,“师父可不要犯糊涂,伤了师娘的心!”   沐振轩面色僵硬,顾枫已脚步轻快地走远。   魏嬷嬷在往荣华堂去的路口守着,见到沐振轩,便上前来。   沐振轩想到邹氏昨夜做的事,不由烦躁不已。   恰巧这时,宫中来人。   皇上口谕,宣沐振轩入宫觐见。   “照顾好我娘,待我回来再去看她。”他扔下一句话,便又匆忙出府了。   沐振轩到皇宫门口下马,就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宫门走出。   巍峨高耸的宫门下,人总会显得渺小。   但苏默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玉面仙颜,美得夺目。   “南安王。”沐振轩拱手。这是苏默在东明国的封号。   苏默驻足,朝着沐振轩的方向轻轻颔首,那双时而幽深如墨,时而又澄净明澈的眼眸此时染了三分笑意,薄唇轻启,叫了一声,“沐国公。”   话落,便收回视线,翩然离去。总让人印象深刻,却又仿佛从未与他交谈过。   仙的,不只是容貌,还有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沐振轩回神,一时想到今日与柳曼姝的会面,看着宫门内光线渐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东明皇帝君兆麟与沐振轩同年,肤白微胖,和气爱笑。   只是表象。   在君兆麟当太子时,沐振轩曾是他的贴身侍卫。得了容岚这个机缘,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相识多年,沐振轩很清楚君兆麟的性格。   顺者昌,逆者亡。   言笑间,定生死。   “沐爱卿的家事,可处理妥当了?”君兆麟眉目温和。   沐振轩恭敬垂首,“是。”   “沐家为东明立下汗马功劳,朕一直在想,如何给予嘉奖。”君兆麟轻抚手上的玉扳指。   沐振轩神色惶恐,“为东明和皇上尽忠,是沐家的本分。”   “呵呵,不必紧张,朕今日找你来,是喜事。”君兆麟话落,他身边的老太监把一份折子递给沐振轩。   沐振轩打开,定睛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家中安定,才能更好为东明征战。你的三个儿女,再加上也算你半个儿子的顾枫,朕都为他们安排了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君兆麟笑问。   “秋儿才回来……”沐振轩斟酌着开口。   “叫元秋是吧?好名字。不论她在何处长大,都是沐家嫡女,朕要赐婚,不能厚此薄彼,你说呢?”君兆麟反问。   不待沐振轩回答,君兆麟话锋一转,“不过,这四桩亲事,朕尚未颁旨,不算定数。今日给你恩典,提一个请求,不论是什么,朕都准。”   折子上,写着四对名字。   沐元若,君紫桓。   沐元秋,苏默。   沐元诚,君灵月。   顾枫,君灵馨。   君紫桓是东明六皇子,从沐元若及笄后便开始追求她,两情相悦,只待赐婚。   沐振轩听顾枫提过,九公主君灵月喜欢沐元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君兆麟竟会给元秋赐婚,竟然是苏默!   容岚曾说,不管谁被赐婚给苏默,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东明和南诏迟早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八公主君灵馨……柳曼姝的话回荡在沐振轩脑海中,让他头疼不已。   沐振轩不希望元秋跳进苏默这个火坑,也不希望顾枫娶君灵馨,但四桩亲事,君兆麟只给他改变其一的机会。   “沐爱卿,想好了吗?”君兆麟问。   沐振轩起身,跪在地上,恭声说:“回皇上的话,顾枫个性冲动,不懂人情世故,配不上八公主。”   君兆麟笑意加深,“哦?朕本以为,你不希望小女儿嫁给苏默呢。看来,顾枫这个徒弟真是被你视若亲子啊!”   听出君兆麟言外之意,沐振轩怀疑他什么都知道。   但某些事,只要不讲明,就能继续维持现状。   因为君主并不担心臣子犯错,只要公私分明。太过完美的臣子更容易被忌惮。   “可是,”君兆麟话锋一转,“母后发话,说想看灵馨灵月姐妹嫁给威名赫赫的东明双子星,必将传为一段佳话。沐爱卿说朕的八公主不适合你的徒儿,那就换换吧。”   沐振轩面色一僵!   “沐爱卿面色不虞,是不愿意?”君兆麟笑意转淡。   沐振轩头垂得很低,“犬子能娶到八公主,是他天大的福分。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第46章 爷孙,主仆(一更)   “吉祥如意!”   廊下的鹦鹉叫了一声,顾淮抬头,就见顾枫大步如风地走进来。   “哼!你还知道回来?”顾淮板脸。   “爷爷不想看见我,那我还是走吧!”顾枫闻言便转身要走。   顾淮气得吹胡子瞪眼,“给老子回来!”   顾枫回头,举起手中的酒坛子,笑得灿烂,“爷爷,喝点儿?”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   爷孙俩在花园凉亭里对饮,顾淮突然叹气。   “谁惹爷爷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揍人!”顾枫酒量很差,才喝了几杯,就有点晕乎。   顾淮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揍人!还不如沐家小子稳重!老子是想抱重孙!”   顾枫傻笑,“这万安城里的贵女都无聊得很,就俩好的,偏生是我妹妹!成亲的事,再缓缓,等哪日碰上让我动心的姑娘,就带回来!”   顾淮扶额,“傻小子,你以为老子在愁什么?怕是皇上要给你赐婚了!”   顾枫眨眨眼,“啊?哦!这有什么好怕的?赐婚我就娶呗,省得再费心找了。”   顾淮气得踹了顾枫一脚,“我怎么有你这个傻孙子!就知道打仗!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儿戏!”   “可皇上赐婚,又不能抗旨,爷爷你发愁也没用啊!”顾枫摇头。   “别的姑娘倒罢了,我就怕皇上再把八公主赐婚给你!以后家里可没安宁日子了!”顾淮深深叹气。   “八公主?”顾枫皱了皱眉,“她不是看上苏天仙了么?听说皇上这回也要给苏天仙赐婚,正好,俩人凑一对儿,皇子公主,绝配!”   “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顾淮忍不住吐槽,“若事情那么简单,去年八公主就嫁给苏默了,哪用等今年?”   “我是不懂皇上为何要给苏天仙赐婚,既然要赐婚,为何八公主不行?”顾枫眼神迷蒙地摇摇头。   “八公主再不济,那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自是心疼的。”顾淮若有所思,“其实,我猜,最可能被赐婚给苏默的,是你那两个……”   顾淮话音未落,顾枫脑袋一歪,趴在桌上醉倒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啥都不往心里去!”顾淮骂着,把顾枫背起来,“沉死了!”   话落,顾淮背着顾枫,慢慢走出花园,月光将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南安王府。   阿福回头,见门口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   “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福问。   苏默站在屋檐下,仰头赏月,侧颜如清霜冷玉,“阿福,我要成亲了。”   主仆俩的日常对话模式,答非所问。   阿福瞪大眼睛,“主子进宫,已经接了东明皇帝的赐婚圣旨?”   苏默摇头,“他还没写。”   “那是定下了?问主子的意思?”阿福问。   “我的意思倒也不重要。”苏默微微摇头。   “谁?是谁?”阿福连忙问。   苏默轻笑,“你猜。”   阿福:……   “该不会,是那个八公主吧?”阿福皱眉。   “不是,是你认识的。”苏默说。   “我认识?”阿福一头雾水,“主子快别卖关子了!”   “她叫,沐元秋?好像是这个名字。”苏默说。   阿福目瞪口呆,“那个砸过主子的小村姑?”   “嗯,就是她。”苏默点头。   “她她她……东明皇帝怎么会把她赐婚给主子?”阿福傻眼。   “她跟我一样,不过是某些人眼里的棋子罢了。我就说,她不该回来。如今想走,也没有机会了。”苏默微叹。   阿福皱眉,“那主子打算娶她吗?”   苏默摇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愿她的父母能让她摆脱这桩亲事,虽然在当今形势下,希望渺茫。”   “那,主子现在心情如何?”阿福问。   苏默看着夜空中的湛湛明月,轻笑一声,“突然想吃烤红薯。” 第47章 给我滚!(二更)   沐振轩在清容院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被下人发现,才进门去。   烛光昏黄。   林安顺躺在床上熟睡,只露出白净的小脸儿。   容岚靠坐在外侧,合衣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   “如何?皇上找你可是说赐婚的事?”容岚见沐振轩面色不佳,便蹙了眉。   沐振轩深深叹气,“进宫时,碰上了南安王苏默。”   容岚神色一变,“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要给秋儿赐婚。”沐振轩苦笑。   “秋儿,你是说……苏默?皇上让她嫁给苏默?”容岚面色一沉。   沐振轩点头,叹气连连,“秋儿才回家,我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只是知会我们一声,圣旨兴许明日就颁下来了。”   容岚沉默,紧握的双拳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岚儿,此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沐振轩握住容岚的手。   容岚一下子甩开沐振轩,“我要带孩子们离开东明国!”   沐振轩愣住,“岚儿,你这……别说气话,原本西辽皇室这么多年一直在重金悬赏你的人头,我每次离开你,都会提心吊胆!若是这次再贸然行事,别说我们一家老小根本走不远,就算抛弃一切,真逃出去,以沐家的身份地位,定会被视为叛国。天下之大,又能去往何处呢?”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再欺负秋儿!皇上也不行!”容岚寒着脸说。   沐振轩摇摇头,“你冷静些。皇上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桩亲事也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南诏把苏默送来为质,看似示弱,实则这几年一直利用西辽和东明争斗的时机在韬光养晦。而且,据可靠情报,南诏和西辽有暗中结盟的趋势,这对东明十分不利。”   “在这个时候,皇上将秋儿赐婚给苏默,至少表面上,是东明和南诏联姻。以此搅乱局势,破坏西辽和南诏尚且不稳固的结盟。”   “你与西辽的关系,天下皆知。在皇上眼里,让你最疼爱的女儿嫁给苏默,比金枝玉叶的公主嫁给苏默,更能刺激西辽皇室。”   容岚冷冷地看着沐振轩,“你说这么多,想证明什么?皇上野心甚大,打完西辽,也绝不可能跟南诏握手言和,到时秋儿怎么办?真让她跟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南诏皇子,等着被抛弃,还是被利用?她一辈子都会毁了!”   “你让我冷静?我的女儿被当做权力博弈的棋子,我为什么要冷静?倒是你,沐振轩,你为何如此冷静?你当真求皇上收回成命了吗?你磕头哭诉了吗?我们的秋儿才回家,凭什么要面对这些?你是她的父亲,你该拼尽全力保护她!而不是在这里振振有词地劝我面对现实!”   沐振轩面色难看,伸手去抱容岚,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是舍不得权势地位?还是怕掉了脑袋?皇上要用沐家,不可能为此便赶尽杀绝!那你就跪地不起,跪断腿,看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   “岚儿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说!”沐振轩拧眉,“不止秋儿,皇上这次还要给若儿和阿诚赐婚!”   容岚不可置信地看着沐振轩,“你说什么?”   “若儿被赐婚给六皇子,这没甚好说!可皇上坚持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我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可又担心皇上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才故意为之!以阿诚真正的出身,能娶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已是天大的福分,我哪敢再违抗皇上的意思?”沐振轩沉声说。   容岚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沐振轩头上,面色铁青,“沐振轩!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要你有何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第48章 守孝三年(一更)   沐振轩眼里的容岚,从来都是美丽的,优雅的,大气的,从容的,骨子里透出山崩于前泰然处之的理智冷静。   如今夜这般冲动失态的容岚,他也是头一回见。   站在院中,凉风拂面,沐振轩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气,转身进了书房。   容岚回头,就见林安顺不知何时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叫了一声“娘”。   像极了小时候害怕打雷跑过来找她的沐元诚。   容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过去抱住林安顺,轻抚他的背,温声哄着。   林安顺再次进入梦乡时,容岚的眸光也恢复了平静。   红苓卯时叫元秋。她起床觉得腿有些微酸痛,洗漱过后,天才蒙蒙亮,便到演武场锻炼去了。   中途沐元若和沐元诚过来,姐弟三人一起,迎着晨风朝阳,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晨练后,三人各自回去沐浴换衣,然后到清容院用早膳。   沐振轩额头有伤,说是昨夜不小心撞的。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容岚却淡淡的,两人极少有眼神交流。   明显不对劲。   元秋刚放下筷子,容岚看向沐振轩,“把事情告诉孩子们。”   “爹,出什么事了?”沐元若蹙眉。   沐振轩叹气,讲了姐弟三人都即将被赐婚的事,但矢口不提顾枫和九公主。   元秋很懵。   要被赐婚?对象是传说中的洪水猛兽苏天仙?虽然她对嫁人完全没念想,但这个节奏,过于夸张……   而且,传闻中痴恋苏天仙,为他疯为他狂的八公主,要被赐婚给沐元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沐元若拍案而起!   元秋吓了一跳,以为是沐元若不满她的赐婚对象,结果沐元若一脸气愤,“让小妹嫁给苏默?还要阿诚娶八公主?太过分了!”   沐振轩皱眉,把他认为皇上为何如此安排解释了一遍。   对于沐元诚和八公主,沐振轩是这样说的……   “皇上大抵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我们若不接受,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不知检点的八公主都已没了清白,皇上这是在羞辱阿诚,也是在羞辱我们沐家!”沐元若寒着脸说。   元秋皱眉。君灵馨没了清白?沐元若既然知道,想必此事是不可说却已半公开的秘密。   就算皇上知道沐元诚事实上是农家子,这种安排也够恶心人的。   一旦成婚,沐元诚就会成为一个笑柄。   “若儿,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沐振轩神色严肃。   “此事千真万确!去年八公主算计苏默,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婚,结果不知被谁侵犯,还想赖到苏默头上,被拆穿后就装疯卖傻!她若不是公主,又深得太后娘娘喜爱,早被处死了!”沐元若冷声说,“绝不能让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祸害阿诚!小妹也绝不能嫁给苏默!”   沐振轩脸色难看,“昨日为父已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态度坚决。”   “我去找君紫桓!”沐元若话落就要走。   “若儿!”容岚叫住沐元若,“回来,坐下!”   沐元若面若冰霜,坐下后又握拳砸了一下桌子,“沐家功勋卓著,皇上欺人太甚!”   “在皇上眼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越是战功显赫,越容易被忌惮。”元秋微叹。   沐元诚眸光微黯,“爹,娘,姐姐,圣意难违。我怎么都没关系,但二姐的亲事,再求求皇上吧。”   元秋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她不太了解局势。据沐振轩所言,她被赐婚给苏默,完全是政治联姻。   当下,她能做的,不添乱,听容岚的话。   “沐振轩,你表个态吧。”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拧眉,“岚儿,我可以再进宫求皇上,但结果……”   “你是否尽心尽力,自己清楚。这其中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我很清楚,你不必再说那些废话!”容岚看着沐振轩,神色淡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岚儿……”沐振轩面露难色。   “或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我突然觉得并没有那么了解你。”容岚摇头。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接着说:“我可以没有丈夫,但我的孩子绝不能被毁掉人生!你若是做不到一个父亲该做的,我帮你!”   元秋弱弱地问:“娘的意思是?”   容岚面无表情,“东明国最重孝道。若你们父亲过世,需守孝三年,当下的婚事自然就不存在了。”   元秋心中翻译容岚的话:沐振轩,护不住孩子,你就去死! 第49章 交差(二更)   “爹!”   沐振轩回头,就见沐元诚脚步匆匆地追过来。   “你娘让你叫我回去?”沐振轩皱眉。   沐元诚驻足,看了看四周,拉着沐振轩到树下,“爹是要进宫吗?”   沐振轩冷着脸,“我不进宫,你娘都要杀人了!”   沐元诚叹气,“爹,赐婚之事非同小可。二姐才苦尽甘来,不能让她再跳火坑。爹进宫,只管帮二姐推了那门亲事,我的事往后放。若是不成,我也认了。”   沐振轩皱眉,“你真是这么想的?”   “只要爹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其他的不重要。我也想守好这个家,保护姐姐!”沐元诚正色道。   沐振轩看到沐元诚澄澈却无比认真的眼眸,偏了头去,“你回去吧,我会看着办的。方才的话,不要让你娘知道。”   “爹在皇上面前,千万小心!”沐元诚眼神关切。   沐振轩转身便沉了脸,大步离开。   容岚给林安顺请的教书先生进府了,沐元若带林安顺过去,让元秋陪着容岚。   “娘,重么?”元秋在给容岚按摩。   这是她前世的绝活儿,虽然许久没用,手法依旧娴熟。   “力道正好,很舒服。”容岚舒了一口气,感觉身子松快不少。   “娘,爹今日再进宫求皇上,能有好结果吗?”元秋问。   容岚闭着眼睛享受女儿的孝敬,“既然到现在圣旨还没颁下来,就未必不能改变。”   “其实,我的事可能更棘手些,毕竟牵扯到大局。阿诚和八公主的事,推掉的可能性更大吧。”元秋若有所思。   容岚苦笑,“秋儿,你真的很聪明。”这就是认同元秋的判断了。   “若是推不掉,娘真的要让我们给爹守孝啊?”元秋半开玩笑。   容岚微叹,“你都能看明白的事,你爹精通兵法谋略,又怎么可能看不透?真正棘手的是你和苏默的亲事。但阿诚的事,以沐家的功勋,以皇上对他的信重,本就有转圜的余地。”   “那昨日为何……”元秋蹙眉。   容岚面色微寒,“这就是我最失望的地方。虽然皇上喜欢掌控一切,喜欢赐婚,但一门三姐弟亲事同时都被安排的情况,属实过了些。既然圣旨未下,皇上先召你爹进宫知会一声,就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至少,他昨日,就该拒绝掉阿诚和八公主的亲事!而不是回来说那些有的没的!”   “是有些不对劲。姐姐说太后最喜欢八公主,皇上既然要给她安排,明知阿诚出身,不该有这桩亲事。不管八公主如何不堪,都是皇室血脉。爹说怕拒绝了皇上怪罪,其实很简单,坚持说阿诚的出身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敢高攀就是了。”元秋神色莫名。   很简单且绝对安全的话术,沐振轩不可能不会。   “你爹对阿诚,已经变了。”容岚冷声说。   聪慧如她,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少余地,沐振轩不该只是回来唉声叹气。   那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尽心去争取。   但凡昨日沐振轩把沐元诚的亲事推掉,便是容岚为元秋忧心,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因为她并没有真的失去理智。   容岚并不知道这其中有顾枫的事,更不知道沐振轩的秘密。   她只是觉得,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心跟从前不同了,即便他表现得再完美。   遇到事情,方可见人心。   “那我是不是只能嫁给苏默了?”元秋问。   容岚握住元秋的手,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秋儿你放心,娘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你只需要好好的,相信娘。”   元秋笑着点头,“我当然相信娘,只是,我也不希望娘或者姐姐阿诚因为我的事被牵连。我又没有喜欢谁,真不得不嫁的话,可以接受。”   在进沐家的时候,元秋没想过,短短数日,她会如此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母亲,姐姐和弟弟。   还是之前的话,她在意,才是大事,她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成亲亦然。   容岚把元秋拥入怀中,轻叹,“你不必如此懂事。”   夜色降临。   御书房的门开着,君兆麟放下手中奏折,抬头,就见沐振轩依旧脊背挺直跪在门外。   “皇上,镇国公已跪了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怕是要伤了腿。”擅长察言观色的老太监适时开口。   “让他进来说话吧。”君兆麟点头。   沐振轩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跪伏在地,再次行过大礼,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早该将犬子身世禀明皇上,请皇上恕罪!犬子出身卑贱,配不上尊贵的八公主殿下,若是让太后娘娘知晓,再动气伤了身子,微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朕还以为,你是为你的女儿与苏默的亲事而来。”君兆麟闻言,突然笑了。   “小女只是嫁人,若能为皇上分忧,为东明出一份力,是她的福分和造化。”沐振轩恭声说。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爱卿一直都很懂朕的心啊!你的请求,朕准了。灵馨和你那养子的事,就此作罢。”   “谢皇上隆恩!”沐振轩跪地磕头。   君兆麟笑得和气,“这下,沐爱卿回府,能跟夫人交差了吧?”   沐振轩神色惶恐,“微臣……”   “告退吧!”君兆麟突然调侃一句,又立刻恢复了君主威严。   沐振轩走出御书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出宫去了。   清容院。   书房亮着灯。   沐振轩推开门,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正在对弈,容岚和元秋在整理书架。   林安顺小脸认真,在一笔一划地学写今日先生教的字。   “爹,如何了?”沐元诚见沐振轩回来,立刻起身问道。   “你跟八公主的亲事,为父已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可秋儿的事……”沐振轩叹气,一脸愧疚地看向容岚。   容岚神色淡漠:“阿诚的事,本不该拖到今日。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第50章 老绿茶(一更)   “啪!”   沐振轩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血印子。   林安顺吓得掉了手中的笔,眼睛瞪得溜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沐振轩苦笑连连,“岚儿,我知道,你是怪我对阿诚的事不上心。我承认,我最近心里很矛盾。阿诚当然是我的儿子,到任何时候都是,可在我心里,若儿和秋儿,自是比阿诚更重要的,尤其是我们亏欠了那么多的秋儿……”   容岚蹙眉,沐元诚眸光微黯。   元秋看着沐振轩,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昨日我得知秋儿即将被赐婚给苏默,便满心都是想求皇上放过我们苦命的女儿,最后皇上差点要治我的罪。我当时只顾着秋儿,根本无心去管阿诚的事。”   “回来的路上,我心知秋儿的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想了许多,该如何解释,如何安慰你,没想到我做好准备,说得太多,却让你误会我太理智,根本不在乎秋儿。”   “今日进宫,皇上张口便堵死了我为秋儿求情的可能。我没办法,才转而求皇上不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   “是,这对阿诚不公平,因为我的确一开始就忽略他,甚至昨夜心中烦闷时口不择言,说了些如今想来很后悔的话。便是今日进宫,我也没把阿诚的事放在首位。”   “岚儿,你知道的,我战功再大,皇上再信重,在这次的事上,也最多只有改变一个结果的机会!”   “我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我有私心,我把秋儿看得比阿诚更重要,我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阿诚好,把他跟若儿秋儿同等对待。但这是因为我无法照顾周全,必须在两个孩子之间做选择。其他时候,我可以保证,我一定好好对阿诚,不让他受委屈!”   “岚儿,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若想让我去死,真让秋儿守孝三年来摆脱那桩亲事,我也愿意!可我怕我走了,你们受人欺负,谁来护着?”   沐振轩说着,面容苦涩,红了眼眶。   容岚皱眉看着他,并未言语。   沐元诚走上前来,揽住沐振轩的肩膀,正色道,“爹,你没错!你把大姐二姐放在我前面,是天经地义,应该应分的!若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也希望爹这样做!娘也该这样!我已经霸占了原本属于二姐的一切那么多年,最应该好好弥补二姐!如今拥有的,我已经很知足很感恩了,真的!”   话落,沐元诚看向容岚,“娘,爹要守护我们这个家,他已经很难了,这次的事,爹没错!娘不要生爹的气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怎么帮二姐摆脱那桩亲事。”   沐元若叹气,“是啊娘,爹偏疼小妹,也没什么错。小妹受了那么多苦,我们都该把她放在第一位。”   局面突然转变,一下子变成了,好像是容岚不讲道理。   虽然沐元若和沐元诚的举动完全正常,他们被沐振轩的话打动,选择相信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完美的父亲,也绝对没有怪容岚的意思,只是从中调和,希望一家和睦。   但元秋跟沐振轩不存在什么感情基础,当下,最初见到沐振轩时那种不适感又出现了。   这人,太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   孝顺的儿子,专情的丈夫,可靠的父亲,心智能力双强的臣子,甚至打破这个世界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铁规则,接受没有亲生儿子的现实,坚持不纳妾。   就连沐振轩刚刚红着眼睛说,他就是没办法把沐元诚看得比元秋更重要时的样子,都是个完美的有血有肉的男人形象。   但如此一来,岂不正说明,这些日子沐振轩对沐元诚的态度丝毫未变,甚至接受林安顺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孩子成为养子,管他叫爹,他抱着林安顺笑得爽朗和气,其中有很多伪装的成分吗?   当然,沐振轩可能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容岚高兴故意装作对沐元诚一如既往,对林安顺喜欢疼爱。而他方才的解释,也都是真心话。   毕竟,沐振轩的表现的确无可挑剔,甚至在一开始被责怪的情况下,最终成功地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这个父亲,很擅长伪装掩饰自己。   家本该是让人最放松,最坦诚,最舒适的地方,倘若有人戴着假面具,这其中,定是有问题的。   总之,元秋对沐振轩有成见,至少当下,无法信任和喜欢。   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沐振轩在说谎,元秋自不会凭借直觉妄下断言。   “岚儿,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你一生气,我心里就难受。”沐振轩看着容岚,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我可以接受你方才的解释。但你口口声声说最疼秋儿,却没有改变她要跳火坑的现实!既然你说你尽心了,那就是你无能!总之我现在看到你就烦得很!你搬去外院!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容岚神色不耐。 第51章 帮忙的人(二更)   沐振轩面色一僵,“岚儿……”   “爹,娘因为小妹的事心情不好,你们暂时分开,都冷静一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沐元若推着沐振轩出门。   沐振轩深深叹气,“也好,你好好照顾你娘。秋儿的事,我再好好想想。你跟阿诚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不管做什么,都先跟我和你娘商量,知道吗?”   “放心吧爹,我不会的。阿诚最稳重了,更不会。”沐元若对着沐振轩摆摆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转身回书房。   “在我心里,娘比爹更重要,任何时候都是。”沐元诚神色认真地对容岚说,怕容岚因为刚刚他帮沐振轩说话而不高兴。   “我也是!”沐元若挽住容岚的胳膊,“娘,小妹的事,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我明日就去找君紫桓,让他也想想办法。他若不帮忙,我就替小妹嫁给苏天仙去!”   容岚蹙眉,“别胡说八道,此事不要把六皇子牵扯进来,这样对谁都不好。”   沐元若叹气,“我就是说说,想逗娘开心一下。”   容岚摇头,“别闹了,都回去吧。阿顺,你今夜跟哥哥睡好不好?”   林安顺乖巧点头,“好呀!”   沐元诚背着林安顺离开,沐元若也走了。   “娘,我留下陪你吧。”元秋对容岚说。   她能感受到容岚的焦虑,沐振轩却完全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这不是更理性的父亲和更感性的母亲可以解释的。   因为事实上容岚的性格更理智内敛,反倒是沐振轩素来表现得直率健谈。   说白了,元秋真没感受到沐振轩自己口口声声所说的把她放在首位的疼爱。   容岚本不想让元秋留下,元秋不解,“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   “罢了,你留下吧,本就是你的事。”容岚不再坚持。   元秋好奇。这大晚上的,她的事,能怎么着呢?   沐浴过后,元秋靠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容岚在外间喝茶,隔着一道屏风,让元秋不要出来。   “容将军。”   外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元秋一怔,合上书坐直身体。   透过屏风,只能看到一道跟容岚相对而坐的侧影,很高,偏瘦。   可她没听到门窗有动静,这人怎么进来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高手。   “青楼主原就在万安城吗?”容岚问。   元秋轻轻放下书,下床,鞋都没穿,小心翼翼靠近屏风,想偷偷看一眼是什么人。   这人叫容岚为容将军,而不是沐夫人,元秋听着莫名顺耳。   刚探出头去,偏巧那人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如幽潭深壑般的眸子让元秋心中一惊,立刻躲了回去。   没看到样貌,因为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   墨袍加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冽慑人的冰寒气。   “青楼主别见怪,那是小女。”容岚颇为客气。   “你为她,要用青玉令?”男子开口,声音很年轻。   “没错。我想请青楼主帮忙做件事。”容岚轻轻颔首。   男子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块不大的青玉令牌,“此物,为何在容将军手中?”   “故友相赠。青楼主不认么?”容岚反问。   “认。”男子言简意赅,“说出你的要求,仅一次,驱使本楼主的机会,不论何事。”   “小女元秋即将被东明皇帝赐婚给南诏苏默,请青楼主帮忙,毁掉这桩亲事。”容岚看着男子说。   青玉令无声落在容岚面前,男子起身,“好,事成后,本楼主会再来取回令牌。”   元秋听外间安静,绕过屏风,快步走出来。   “怎么连鞋都不穿?地上凉。”容岚拉着元秋坐下,揉了揉她微凉的手。   “娘,方才那是谁?杀手吗?”元秋拿起桌上的令牌。   触手微凉,玉质不凡。   “青冥楼楼主,杀手头子,青夙。”容岚若有所思,“我也是初次见,他比传闻中年轻很多。”   “找杀手头子帮忙?难道让他杀了那苏默吗?”元秋眨眨眼。   “苏默若是这么容易被杀掉,早就死了。至于他如何行事,我们不必管,只看结果。”容岚摇头。   南安王府。   阿福起夜,见苏默房中亮着,便走过来叩门,“主子还没睡吗?”   苏默看着面前的面具,和叠得整齐的墨色外袍,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错愕的美眸,薄唇轻启,“我睡着了。”   阿福:……   “主子,是出了什么事吗?”阿福又问。   苏默反问,“怎样自杀,死得最好看?”   阿福:…… 第52章 突发   容岚和元秋母女俩第一次共眠。   “娘如今对爹,是什么感觉?”元秋斟酌着问出这个问题。   容岚微叹,“人还是从前那个人,但没来由地厌烦。许是我最近心太乱了。”   “娘可以完全信任爹吗?”元秋又问。   容岚蹙眉,“你的意思是……最近你们的事,其实想想,我也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   “桂嬷嬷的事查到什么了吗?”元秋突然转移话题。   “让阿诚去查桂嬷嬷的小儿子,他已确认过,被处死的就是本人,没有替身。”容岚说。   “那也不能排除有幕后之人,桂嬷嬷兴许被人骗了呢。”元秋笃定她归家之事,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不然很多事情讲不通。   “年前有个狱卒喝醉酒栽倒在水沟里淹死了。”容岚眸光微寒。   这种事,披着意外的外衣,但偏巧在那个时段,就未必真是意外。   容岚说会继续查下去。   虽然当初的画像没了,但她仍派人去往松林镇,调查那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   “睡吧。”容岚轻轻拍了拍元秋。   “娘晚安。”元秋话落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切如常。   元秋晨练的强度加大,前半晌容岚亲自教了她几招防身术。   有前世跆拳道黑带的基础,元秋在习武方面的悟性、身体协调性、反应能力都非常出色。   容岚对此惊喜不已,不吝夸赞,“怕你太辛苦,本想着你身体康健,学个一招半式防身就好。如今看你学得这么好,又很勤奋,以后娘亲自教你。”   原本以为,赐婚圣旨今日就该下了。   但过了正午,也没见宫里来人。   元秋提出想去柳家一趟。   上回柳仲让她带回来的几本医书看完了,积攒下几个问题,需要请教柳仲,再借新的书回来。   此外,她还想请段嵘和段云鹤来沐家住。   沐元诚不在家,沐元若陪着元秋一起出门。   元秋深谙低调之道。她如今是万安城里最大的谈资,百姓最想一睹真容的乡野村姑,若是跟沐元若一块儿骑马出现,绝对会成为焦点。   姐妹俩都坐车,沐元若说了一句,“希望不要半路碰上来赐婚的,最好,就不要给你赐婚。”   到柳家,沐元若没进门,说她有别的事,晚点过来接元秋。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正好出门了,元秋看过柳清荷和孩子之后,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这么快就看完了?你可别废寝忘食,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柳仲神色严肃。   元秋笑言,“我能过目不忘。”   前世学过一些特殊的记忆法,原本对医术就有基础,如今学起来事半功倍。   柳仲考元秋,发现那几本书里的内容,元秋不仅真都记住,且都理解。   听柳仲乐呵呵地夸她聪明,元秋笑说:“我不理解的几处师父正好没考到。”   “那我夸得也没错!还要再加个谦逊!”柳仲越看这徒弟越喜爱。   给元秋答疑解惑后,柳仲主动问起她在沐家过得如何,主要是担心邹氏作妖。   “一切都挺好的,只是……”元秋把她即将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告诉柳仲。   “啥?”柳仲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元秋,“你?皇上要把你赐婚给苏默?”   接下来,元秋就看柳仲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中走来走去,焦虑挠头,不停说着,“这可咋办?”   “师父别担心,赐婚圣旨还没下,说不定中间出点什么事,就取消了。”   容岚找杀手头子帮忙毁婚之事,元秋不好明言,但她此时脑海中就是昨夜见过那个名叫青夙的男人。   柳仲正唉声叹气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宫中来人,皇上最宠爱的孟贵妃难产,宣柳仲即刻入宫!   “不是还有半月……”柳仲拧眉,连忙拿上药箱就冲了出去。   元秋不由感叹,这古代的女人生孩子真真是鬼门关走一遭,风险太大,死亡率可真不低。   “丫头!”柳仲又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抓起元秋就走。   “你随我进宫去,万一帮上忙立了功,就能跟皇上求个恩典,取消亲事!”柳仲压低声音说。   他本不想让人知道元秋的本事,是为保护她。   但此一时彼一时。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元秋跟着柳仲坐上宫里来的马车,柳仲神色严肃,小声叮嘱,“你有把握再出手,出事了都算为师的!”   元秋心中微暖,“师父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第53章 赏赐   在宫门外下车,不知何时阴云密布。   巍峨森然的宫门,如这时代的皇权,强势,压迫,高耸凌人。   元秋随身带着面纱,遮住半张脸,帮柳仲背着药箱,脚步匆忙进了皇宫。   华丽的宫殿和古老的林木在眼角的余光中如浮影掠过,空气湿润沉闷,快落雨了。   惊雷声响起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男子怒喝,“若爱妃出事,你们统统陪葬!”   元秋抬头,就听带他们来的侍卫恭声禀报,“皇上,柳太医到了!”   “还不快进来?!”   元秋跟随柳仲进了一道门,男男女女跪了一大片,头都要垂到地上去。   这让她想起当初在松林镇给柳清荷接生那日的事。   不过比起樊骜那时的焦虑和怒火,因宠妃难产而动怒的东明皇帝君兆麟,自是更可怕。   樊骜不会杀无辜之人泄愤,但君兆麟让人给宠妃陪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生杀予夺,皇帝特权。   元秋一时走神,就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是谁?”   “回皇上的话,这是微臣近日才收的徒弟,前来帮忙的。”柳仲连忙说。   此时不便言明元秋的真正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柳仲拽着元秋绕过一道白玉屏风,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个宫嬷嬷脸色煞白,束手无策。   床上躺着的孟贵妃仍醒着,面无血色,咬紧牙关,满面的泪痕。   柳仲给孟贵妃把脉,面色一沉,“你们都出去!”   那几个宫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去。   真要出事,离得越近,死得越快!   柳仲拉着元秋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看如何?”   元秋蹙眉,“胎儿过大,怕是得剖。”   柳仲手一抖,“几成把握?”   元秋思忖片刻,“七八成吧。”   话落便见柳仲眸光一亮,转身便去准备工具。   柳清荷生产时,柳仲遗憾没有陪在身旁,后来更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到元秋如何剖腹取子。   此时听元秋说有七八成把握,柳仲放下大半的心,随即生出期待来。   “贵妃娘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可能会觉得很可怕,但请不要担心,我会尽力救你和孩子。”元秋握住孟俪的手,冰凉颤抖。   孟俪认识柳仲,却不知元秋是谁,此时她只能看到那双净澈温润的眼眸,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说: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溅起水滴,晶莹如珠。   元秋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柳仲聚精会神地看着,心中惊叹不已。他原先设想的那些,跟元秋真正的操作比起来,差得太远,幸亏他没对人用过!   孟俪已晕死过去,君兆麟听不到动静,便开口询问,柳仲只说仍在接生。   沐元若到柳府接元秋回家,得知柳仲带元秋进宫,神色大变,冒雨骑马冲回镇国公府。   沐振轩要即刻进宫,慌了神的容岚也顾不得跟他置气,衣服都没换,一起出门,上车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六皇子府。   君紫桓看着去而复返的沐元若,很是不解,“若若,你怎么又回来了?也不撑伞,染上风寒怎么办?”   沐元若一言不发,抓住君紫桓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若若你这是干什么?我碰你一下你都要剁了我的手,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雨中漫步?让我先找伞来!”君紫桓看着沐元若白皙的手,神情愉悦。   “闭嘴!”沐元若蹙眉。   “哦。”君紫桓一脚踹开跑来给他撑伞的小厮,任由沐元若拉着他冲进雨中。   出府坐上马车,才知道是元秋的事。君紫桓愣住,“孟贵妃难产我知道,据说是不小心摔倒。这种时候,柳太医带你妹妹进宫做什么?”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你不用管。若是小妹出事,你一定要救她!我是要跟小妹同生共死的!”沐元若面色沉沉。   君紫桓嘴角一抽,“若若,知道你疼妹妹,但这话过了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办!”沐元若瞪着君紫桓。   “明白!不过,”君紫桓正色道,“这会儿尚且不知道情况如何,先在宫外候着,见机行事,不可冲动。”   到宫门外,沐振轩和容岚的马车也在。他们并未进宫去,因为君兆麟放话,今日谁也不见。   容岚能猜到柳仲为何带元秋进宫。但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若能把孟俪救回来,母子平安,倒是好事,可一旦出了意外,柳仲的脑袋未必能保住,元秋也很危险。   尤其是,他们师徒若对孟俪动了刀子,最后人死了,定会被当做谋害贵妃的凶手!   孟俪可是君兆麟最宠爱的妃子,连皇后都敢顶撞。太后对她不满,君兆麟都护着,后宫独一份儿。   天色渐暗。   雨势弱了些,俪云宫中传出几声弱弱的婴儿啼哭。   君兆麟一下子站起身,神色大喜。   跪在地上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感觉脑袋回来了。   元秋神色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面纱都被汗水浸透了。   后面该怎么做,柳仲早跟元秋详细交流过,很快安排妥当。   君兆麟见到他的十四皇子,又听柳仲说孟俪性命保住了,龙心大悦。   等柳仲禀报经过,君兆麟刚听个开头,便惊诧不已,“把肚子剖开取出的孩子?”   柳仲点头,适时提起元秋,“回皇上的话,有时候,妇人难产,若不用此法,就是一尸两命。但微臣虽想过此法,却从来不敢对人使用,真正给贵妃娘娘接生的,是微臣那个胆大心细又善良聪慧的徒儿。”   元秋很快被叫来面圣,跪地行礼后,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面纱摘了,抬起头来。”   元秋摘掉面纱,抬头,君兆麟愣住了。   “她……难不成是……”君兆麟皱眉。   柳仲连忙禀明元秋的身份,又讲到当初他的女儿柳清荷在松林镇意外早产,巧合之下元秋动的刀子帮忙接生。   当然,柳仲强调,如何剖腹取子,是柳清荷告诉元秋的。   因为元秋一个乡野村姑不该知道这等事,会引人怀疑。   之所以说这些,是柳仲认为某些事,君兆麟兴许已查到,或者之后定能查到。   至少,君兆麟定然知道,元秋是邹氏从柳家接回沐家的。   如此,一下子解释清楚元秋为何会在柳家,柳仲为何收她为徒,为何带她进宫,又敢让她对孟俪下刀子。   “沐爱卿的女儿,果真有将门之风,胆色过人啊!”君兆麟面色温和许多,“你叫沐元秋吧?这次你救了朕的爱妃和十四皇子,想要什么赏赐?告诉朕!”   柳仲心中一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只等元秋求君兆麟不要把她赐婚给苏默,便万事大吉!   谁知,元秋恭声说道,“臣女求皇上赏赐师父一道免死金牌,望皇上恩准。”   柳仲怔住,苍老的眼眸水雾弥漫…… 第54章 不会娶   作为一个太医,即便是已被恩准告老辞官的太医,柳仲依旧不被允许离京居住,依旧要被皇室之人随叫随到。   因为行医是他安身立命的本分,为皇室服务,是他不可拒绝的“福分”。   做得好,没赏。一旦出岔子,没命。   他唯一的女儿生产却不能陪在身边,因为太后病重,需要他回京效命。   若年前太后没了,柳仲大概率陪葬,甚至没机会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更见不到他的宝贝外孙。   就连当下,君兆麟也不会问柳仲想要什么赏赐,因为他救孟贵妃是应该应分的,没资格求赏。   但元秋不同。   她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并非太医,且用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办法将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立下大功,自然是需要重赏的。   初见,元秋让君兆麟颇为意外。   容貌没甚好说。她肖似容岚,五官极美,额头伤疤可以恢复如初,眼角胎记乍看并不损气质样貌,反倒美得独特。   但元秋沉静从容的气质,君兆麟没想到。毕竟她就算是容岚的女儿,也才被找回来没几日,原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   胆大心细,聪慧善良。   这是柳仲对元秋的评价,她救孟俪母子的过程和结果,已证明此言不虚。   换个人,便是如柳仲这般医术高明,都不敢亲手对一个孕妇用刀子。   而元秋所求的赏赐,更是大大出乎君兆麟的意料。他本以为,元秋可能会趁机提赐婚的事……   “哈哈!”君兆麟笑得温和,“为何求朕给柳太医赏赐免死金牌啊?”   元秋恭声作答,“师父胆小,有了免死金牌,便无需提心吊胆顾虑重重,行医时更能心无杂念,为皇上尽忠!”   这话,也颇为讨巧。   君兆麟眸光幽深,“柳太医,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儿啊!”   柳仲连忙说:“沐二小姐也是柳家的恩人,微臣定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她。”   “好。”君兆麟颔首,“沐二小姐求的赏赐,朕准了!”   风雨消歇,霞光漫天。   柳仲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金光灿灿的令牌,和元秋一起走出俪云宫。   晚风拂来,后背凉飕飕的,柳仲才发觉衣裳都湿透了。   “秋儿,你为何……”柳仲皱眉,仍不解元秋为什么不替自己求个恩典,反倒为他求了道保命符。   元秋浅浅一笑,扶住柳仲,“师父,先出宫再说吧。”   师徒两人行至半路,迎面走来一个紫袍玉冠的年轻男子。   柳仲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六皇子殿下!”   元秋愣了一瞬。六皇子?这不是她准姐夫么?   君紫桓身形与顾枫相仿,高大健硕,容貌俊美,贵气十足。   他也在打量元秋,眸光流转间便盈满了笑意,拱手道:“沐二小姐,我是奉命来寻你回家的,你爹娘姐弟都在宫外候着了。”   奉命?奉了谁的命?能让君紫桓这个时候专程进宫来的,只可能是沐元若。   猝不及防,一把狗粮。   元秋微笑还礼,“多谢六皇子殿下。”   对于君紫桓初次见面对他和沐元若关系的表态,元秋颇有好感。   君紫桓什么也没问,说要去拜见他的父皇,便擦肩而过了。   出宫门,天色渐暗,雨后的晚风带着湿润的凉意扑面而来。   “秋儿!”容岚上前来,拉住元秋,上下查看。   “娘,我没事,好好的。”元秋握住容岚的手,冰凉的。   沐振轩面色不悦,“柳太医,虽然小女是你的徒儿,但你不该自作主张带她进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当时情急,恰巧柳仲才知道元秋要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心中焦虑,也没多想,下意识地认为是个好机会。   当下他已冷静下来,心中后怕。幸亏结果如愿,否则,他保不住自己,又何谈护着元秋?   “是老夫思虑不周……”柳仲觉得沐振轩说得对。   “爹,师父是好意。”元秋出言维护柳仲。   沐振轩还想说什么,容岚蹙眉,“都别说了,你送柳太医回府。”   沐振轩送柳仲离开,元秋转头就见沐元若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容岚拉着两个女儿上马车,刚离开皇宫前广场,就听马蹄声响起。   顾枫和沐元诚闻讯赶来。   得知有惊无险,顾枫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小师妹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马车里,元秋简单地给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事情经过。   “师父一心为我好,我便替他求了块保命符。”元秋解释。   容岚眉头舒展,“如此甚好。你若真提亲事,皇上非但不可能同意,且会招致更多麻烦。”   元秋的亲事,是君兆麟别有居心的一步棋。在沐元若被许给君紫桓的情况下,元秋是无可替代的唯一人选。   “我明白。”元秋点头,“此事明面上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暗着来,就指望那位青楼主了。”   “小妹你吓死我了!”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   元秋眨眨眼,“姐夫不错哦。”   沐元若轻哼,“也就那样吧。”   一道黑影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主子在想什么?”阿福问苏默。   “若君兆麟死了,东明哪个皇子最可能继位?”苏默反问。   阿福不假思索,“当然是太子君紫钰!”   “怎么才能轮到君紫桓?”苏默再问。   “君紫桓行六,前面的皇子皆是嫡出,只能杀光他的哥哥们,别无他法。”阿福想了想说。   苏默摇头,“你好冷血无情。”   阿福:……他家主子最近怎么怪怪的……   “主子想让君紫桓当东明皇帝?”阿福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是因为你们即将成为连襟,打算联手打天下吗?”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的。”   阿福愣住,“为何?主子看不上她很正常,但先前不是说,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看我像什么?”苏默微微一笑。   阿福斩钉截铁,“天仙!”   苏默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火坑。” 第55章 为她好(一更)   元秋进宫,剖腹取子,救下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之事,并未外传。   她在万安城百姓眼里,仍是个飞上枝头的小村姑。   沐振轩想借此事搬回清容院,但容岚并未给他好脸,只得悻悻地回到外院书院住。   隔了一日,赐婚圣旨到镇国公府。   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道。沐元若被赐婚给六皇子君紫桓,婚期定在五月。   没元秋的事。   目送宫里颁旨的人离开,沐元若把她的赐婚圣旨往沐元诚怀中一扔,眸光欣喜地抱住元秋,“小妹,你的亲事是不是已经取消了?太好了!”   沐元诚把散开的圣旨重新整理好,面上也带了笑。   沐振轩若有所思,“皇上这是何意?”   容岚蹙眉,“不要乱说话,都散了吧。”   因为领旨必须现身的邹氏,神色憔悴,被魏嬷嬷扶着站在旁边。   听到沐元若和容岚的话,邹氏沉了脸,“你们在说些什么?她有什么亲事?”   容岚牵着一脸懵懂的林安顺走了,对于邹氏,连眼神都欠奉。   沐元若揽着元秋紧随其后,沐元诚捧着圣旨跟上。   邹氏气得发抖,“振轩!你瞧瞧!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就是容岚教出来的好孩子,连若儿都跟着她学坏了!”   “娘,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别的事不必操心。”沐振轩皱眉。   “你!”邹氏气了个倒仰,“你究竟被容岚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我早说,让给若儿和哲儿定亲,多好的姻缘!为什么要让若儿去趟皇家的浑水!以后六皇子三妻四妾让若儿受委屈,你们就高兴了?就是那个容岚,什么东西?还看不上哲儿,我看她就是贪恋权势,想利用若儿往上爬!”   早在多年前,邹氏就极力想促成陆哲和沐元若定亲,但容岚坚决不同意,沐振轩也没点头。   “娘!圣旨已下,您在胡说些什么?”沐振轩黑了脸。   邹氏反应过来,自觉失言,“随我过来,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沐振轩叹了一口气,跟着邹氏去了荣华堂。   摒退下人,邹氏看着沐振轩说:“若儿是我最疼的亲孙女,我能害她?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便不提了。她方才说的元秋的亲事取消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此事娘就别问了。”沐振轩并不想跟邹氏说太多。   邹氏拍桌子,“我是她祖母!是我把她找回家的!她的亲事,我不能过问?”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您好好歇着就是。”话落起身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邹氏气哼哼地说,“回来!坐下!我有话要说!”   沐振轩拧眉坐回去。   “不管你们瞒着我什么,看样子是元秋摊上一桩你们都不乐意的亲事,但还没定下?如此那就好办了!你妹妹走得早,哲儿在陆家日子不好过,你跟我发过誓要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但你总听容岚的,对哲儿的事并不尽心!那就亲上加亲,把你那小女儿许配给哲儿,真成了一家人,以后互相扶持!”   沐振轩愣了一瞬,“娘,您怎么会……”   “我也是为了元秋好!她在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一个,容貌丑陋,言行粗鄙,不管嫁去谁家,都会被人看不起,以后闹出什么事,又丢沐家的人!只有嫁给哲儿才稳妥!他们是表兄妹,哲儿自是会好好待她!”邹氏看着沐振轩语重心长地说。   沐振轩心中一动,“可是皇上那边,有意安排秋儿的亲事……”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亲!皇上不过是把元秋当棋子利用罢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邹氏神色严肃,“想让皇上同意秋儿和哲儿的亲事,很简单,只说他们两情相悦,已有肌肤之亲,你先前不知道!”   “哲儿那边……”沐振轩若有所思。   “他向来最听我的话,你也知道他原先就喜欢若儿的,如今换成元秋,岂会不愿意?就这么定了!”邹氏拍板。   沐振轩离开荣华堂,眉头紧锁,脚步缓慢,一边思考,一边走向清容院。   元秋陪着林安顺去上课,沐元若和沐元诚也不在,容岚正在修剪院中的花枝。   沐振轩进门,语气讨好,“岚儿,别着急赶我走,我有正事要说,跟秋儿有关。”   容岚没抬头,也没搭话。   沐振轩深深叹气,“方才娘说,不如把秋儿许配给哲儿,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以免秋儿嫁去别家受委屈。我进宫求皇上,就说秋儿跟哲儿已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只是我们今日才知晓。皇上就算想利用秋儿,也定要求她是清清白白的,再加上前日秋儿还救过孟贵妃,皇上对她自是会有几分宽容……”   “沐振轩,你再说一个字,我绞了你的舌头!”容岚面沉如水。   沐振轩看着容岚手中锃亮的剪刀,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皱眉说:“岚儿,我也不想这样,一切都是为了秋儿,嫁给哲儿是她最好的选择!”   沐振轩话音刚落,容岚剪刀离手,朝着他面门而来。   沐振轩匆忙躲闪,侧脸被划伤一道,殷红的血流下来。   “滚!”容岚一脚把沐振轩踹出了清容院。 第56章 暴揍(二更)   陆哲又在入夜时分进了镇国公府,径直去往荣华居。   “外祖母寻我何事?”陆哲在邹氏面前素来乖顺听话。   他天生右手残缺,出生便死了娘,在忠信伯府陆家不受宠。若非他是沐振轩嫡亲的外甥,连世子之位都会被人抢了去。   “哲儿,今日赐婚圣旨已下,若儿被许配给了六皇子。”邹氏叹气。   陆哲眸光微黯,自嘲一笑,“元若表妹素来厌烦我,她与六皇子两情相悦,是喜事。”   邹氏拉着陆哲坐在他身旁,看着陆哲与沐振轩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神色怅惘,“若是你娘还在,该多好啊!”   陆哲面容苦涩,就听邹氏话锋一转,“你舅舅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被容岚拿捏得死死的,不管我怎么劝,都不松口纳妾。此事我不会放弃,但就算你舅舅再生儿子,我的嫡孙长大成人,也得一二十年以后了!在这期间,沐家得有后人撑起来!”   “外祖母的意思是……”陆哲听出邹氏话中有话。   “原先我把那个野种当宝贝,事事处处让他排在你前面,如今想来,恨死我了!你舅舅必须纳妾,必须给沐家延续香火,但接下来,你就是沐家唯一的最重要的男嗣!”邹氏冷着脸说。   陆哲眸光微闪,“可是,舅舅舅母并未抛弃元诚表弟,我更不可能越过两位表妹去。尤其是舅母,她向来不喜欢我。”   “沐元诚?我看到就恨不得撕了他!留着他,是为了沐家的颜面,但并不代表他能一直占着那个位置!”邹氏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此时,沐元诚就静静地站在后窗下。   他远远地看到陆哲进府,便跟过来了。邹氏想搞鬼,都是通过陆哲之手,不得不防。   下一刻,沐元诚就听到邹氏刻意压低,咬牙切齿的声音,“哲儿,你寻个机会,让沐元诚彻底消失!最好是制造意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饶是早就对邹氏这个祖母没了念想,到此刻,沐元诚仍觉得心中闷闷的像是被人揪住了,拳头紧紧握着,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邹氏对他的宠爱照顾,越清晰,越讽刺……   沐元诚并未听到陆哲应声,但他想,陆哲定是点了头的。   接着,邹氏便提到元秋。   “哲儿的顾虑,我知道!想治容岚,让她不得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其实很简单!”邹氏冷笑,“你把她如今最宝贝的女儿娶了!何愁她不尽力帮你?”   陆哲愣住,“外祖母,这……”   “那个刚找回来的野丫头跟若儿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不上她很正常,她也确实配不上你!但只要娶了她,你就能得到你舅舅和容岚的助力,等于得到大半个沐家!还能跟六皇子当连襟!到时候,忠信伯府算什么东西?以后就是你继承你舅舅的荣光!这件事,你可千万别糊涂!”邹氏语重心长。   “舅舅还好说,但舅母定不会答应的。”陆哲摇头。   “皇上有意安排那个野丫头的亲事,左不过是为了什么利益,容岚定是满心不愿。趁着暂时没有赐婚圣旨,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舅舅已经答应了,不用管容岚是否认可你,你只需要拿下那个丫头,她要跟你,容岚还能拦住?最好是生米煮成熟饭!”邹氏指点陆哲。   听到邹氏房中安静下来,陆哲已经走了。   沐元诚出府,进了隔壁旬阳侯府找顾枫。   “什么?那个残废,竟然敢打小师妹的主意?找死!”顾枫一拳差点砸坏桌子。   当夜,陆哲在睡梦中,被人蒙着被子一顿暴揍,鼻青脸肿险些毁容,多日无法出门见人,更别提去勾引元秋了。   翌日,元秋在书房看书,顾枫和沐元诚跑过来找她。   沐元诚简单说了邹氏想让陆哲勾引元秋的事。   顾枫拍着胸脯说:“以后那残废出现在小师妹身边十米范围之内,见一次,打三回!”   兄弟俩突然出现,说完就走。   元秋起身走到窗边,笑着问:“师兄什么时候再过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枫不来二姐也没想过给我做好吃的。”沐元诚回头,表示“不满”。   顾枫笑得得意,“我才是大哥!明日我再来!” 第57章 天经地义   虽然赐婚圣旨始终没下,但皇上要让沐家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二小姐嫁给苏天仙的消息,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闻者皆惊,过后纷纷说:村姑配废柴,天作之合!   这并非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自从苏默来到万安城,那些见到他的美貌自惭形秽的男人,暗地里更是把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之名着意渲染宣扬。   再加上,他是被送来当质子的别国皇子,天然会被东明人排斥轻视。   人人都叫他苏天仙,却是带着嘲讽的。   一个男人,唯一让人称道的是美貌,多么可笑啊!   顾枫出门,先到街上最有名的一品阁买点心。   排队等候时,听周围人都在谈论苏默和元秋的亲事,其中不乏取笑元秋的,拿她跟沐元若比。   “孪生姐妹,一个是才貌双绝的真凤凰,一个是才貌双无的草鸡,真是可怜呦!”   说这话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顾枫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看什么看?”顾枫起身,扫视一圈儿,“都给我听好了,沐元秋是我师妹,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谁再敢背地里说她坏话,我见一个打一个!”   作为万安城里有名的暴脾气,顾枫此言一出,人群做鸟兽散。   不多时,顾枫提着两盒点心扬长而去,红衣烈烈。   今日元秋要下厨,沐振轩得知本想过来,到门口就被容岚赶走了。   在场的沐元若和沐元诚专注于棋局,假装没看见。得知沐振轩动了想把元秋许配给陆哲的念头,姐弟俩觉得,这个爹老糊涂,欠揍!   说起来,容岚不喜欢陆哲,是有缘由的。   陆哲为人阴狠。忠信侯府这些年出了不少怪事,几个人离奇死亡。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陆哲所为,陆家也都遮遮掩掩过去了,但容岚知道,那些跟陆哲脱不了干系,只是他擅长伪装。   顾枫进门,一口一声师娘叫得亲热,奉上容岚最爱吃的点心,说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最多不超过一刻钟,我又不是没买过。”沐元诚出言拆台。   “师弟你是不是想练练?”顾枫摩拳擦掌。   林安顺才下课,如今爱上写字的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问,“大师兄要跟哥哥练什么?练字吗?我也会!”   容岚莞尔,顾枫哈哈大笑。   喝了杯茶,顾枫便提起外面的传闻。   容岚笑意淡了些,“定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宣扬出去,却又不下旨!”顾枫不解。   “皇上在下棋,等着对手先出招。”容岚神色淡淡。   顾枫愣住,“什么下棋?什么对手?”   沐元诚落下最后一子,再次以胜利结束一局,起身说:“皇上意在破坏南诏和西辽结盟。二姐和苏默的亲事算是东明南诏联姻,总要南诏皇室表个态。若只是东明一厢情愿,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南诏事后可能不认。”   “区区小国,哪敢不认?”顾枫轻哼。   “南诏虽小,却很毒。当年休战,是因为再打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倒让西辽得利。最终南诏送了质子,换取多年和平,同时也得到东明庇护,等同结盟。”沐元诚神色认真,“但时移世易,曾经对东明低头的南诏恢复元气,没那么安分了,皇上用二姐的亲事,主动示好,也是逼南诏皇室明着站队,割裂西南结盟。”   顾枫冷哼,“万一南诏人不愿意呢?亲事取消,直接开战?这个好!小师妹不用嫁给苏天仙,咱们一块儿打南诏去!”   “南诏不会不愿意的,因为小国必须站队才能存活。咱们才把西辽打退三十里,南诏何必选西辽?”沐元诚摇头。   “你说得我都晕了!既然南诏不会选西辽,搞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顾枫皱眉。   “这是博弈。皇上逼南诏表态,但事情之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消息,未必不是南诏皇室故意放出来的,意在逼东明表态,争取利益。譬如,把质子送还,取消南诏每年大量的进贡。”沐元诚微叹。   “质子是干什么的?南诏若跟西辽结盟,就把苏天仙给砍了!”顾枫拍桌子。   端着菜进门的元秋微笑,“苏天仙哪里招惹师兄了?”   顾枫摇头,“就事论事,我不是针对他。不过小师妹你为何帮苏天仙说话?”   “我不是,我没有,师兄不要胡说。”元秋否认三连。   “顾枫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苏默能被送来当质子,就随时可能被南诏皇室当弃子。说白了,他跟二姐一样,只是两国博弈的棋子罢了。”沐元诚说。   “谁跟你一样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累不累啊?”顾枫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你就告诉我,小师妹的亲事有可能被取消吗?”   沐元诚摇头,“不出意外,不会取消的。用不了多久,南诏皇室就该派人送聘礼来了。”   “难不成皇上打算放苏天仙走,让小师妹嫁去南诏?”顾枫神色一变。   “不至于。”沐元诚摇头,“这门亲事,已是皇上对南诏示好,不可能全由着南诏的要求来。”   沐元若帮着元秋把饭菜摆好,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甜皮鸭、清炒时蔬、参鸡汤,色香味俱全,林安顺都快流口水了。   最后是一道清蒸鲈鱼,专门给顾枫做的。   “怎么才能把亲事搅黄呢?”顾枫还在发愁,“八公主嫁给苏天仙不就得了,非要祸害小师妹!”   话音刚落,顾枫拿起筷子,还没夹到菜,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随之是他的随从兴祥的声音,“宫里来人,老太爷让世子爷赶紧回去呢!”   “枫儿快去吧,菜都给你留出来。”容岚正色道。   顾枫起身,沐元诚也立刻放下筷子,“娘,我过去看看什么事。”   “也好。你看着枫儿,不管什么事,让他切莫冲动。”容岚叮嘱。   留出一半的菜给兄弟俩。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只有不谙世事的林安顺吃得开心。   沐振轩从未提过顾枫也会被赐婚的事,容岚和两个女儿当下都很担心,皇上会把八公主赐婚给顾枫。   容岚甚至让沐元若去外院找了沐振轩,说若是顾枫不肯接旨,可能会出大事,到时让沐振轩出面,千万护着他。   “娘,师兄若是不得不娶八公主的话,那也太惨了。不行让那位青楼主帮忙解决师兄的事,我可以嫁给苏天仙。反正被当棋子而已,利用完就没事了,苏天仙定看不上我,再和离就是。”元秋是认真的。   她来自异世,并不认为和离是大事。爱情不是必需品,真爱也不会被世俗眼光阻碍。   容岚叹气,“这是两码事。你放心,若真是八公主被赐婚给枫儿,我会再想办法。”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此时沐元诚已陪着顾枫跪下,前面跪着顾淮和柳曼姝。   前来颁旨的老太监依旧乐呵呵的,“是喜事,先要恭喜顾世子。”   沐元诚拧眉,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八公主被赐婚给顾枫。因为若是八公主不发疯,去年就已经嫁给顾枫了。   就在沐元诚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帮顾枫摆脱八公主的亲事的时候,耳边传来老太监的声音,“九公主与顾世子乃天作之合……”   沐元诚面色一僵,旁边顾枫猛然抬头,“公公是不是念错了?”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顾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枫儿住口!”顾淮神色严厉。   柳曼姝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我儿是高兴傻了,公公请继续。”   老太监把圣旨念完,顾枫却不肯接,“我进宫求皇上,跟皇上说清楚,九公主跟阿诚才是……”   柳曼姝回头便抽了顾枫一巴掌,“混账!那是天大的恩典,你昨夜醉酒还没醒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兄,快接旨吧。”沐元诚按住顾枫的肩膀,不让他走。   顾枫驻足,拧眉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你以为的,其实是误会,根本没有的事,我发誓。”   “枫儿!不要胡闹!”顾淮瞪着顾枫。   但顾枫脾气犟,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接那道圣旨。   最后还是顾淮帮顾枫接了旨,塞到他怀中,只说是顾枫喝醉酒不清醒。   柳曼姝给老太监塞了一张银票,顾淮陪着笑脸,亲自去送。   顾枫猛地把圣旨摔在地上,“娘,我不想娶九公主!我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回来!你不想娶九公主,难不成想要八公主吗?”柳曼姝面沉如水。   “只要不是九公主,让我娶八公主也无妨!”顾枫满面怒意,“皇上乱点鸳鸯谱,明明阿诚跟九公主才是一对儿!”   “这是命,你们的命,都得认!”柳曼姝说着,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   沐元诚以为柳曼姝在劝顾枫。后来才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当下,沐元诚心绪有点乱,面上不显,还出言安慰顾枫,“我没事,方才那话你千万别再说了。我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如今这样的结果,天经地义,我有自知之明。娘让我来看着你,你不要乱来,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狗屁的天经地义!”顾枫怒喝。   “元诚,你先回去,我会看好枫儿。”柳曼姝开口逐客。   “好。”沐元诚点头,转身眸光便黯淡下去,大步离开了顾家。 第58章 祸水   沐元诚进门时,差点撞到沐振轩身上。   “阿诚,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元诚摇头,“爹,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娘说皇上给顾家下了圣旨,让我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沐振轩问。   其实他知道内情,但此事不能让容岚和儿女知道。   “师兄被赐婚了,是九公主。”沐元诚眸光黯然。   沐振轩皱眉,“怎么会这样……阿诚你没事吧?”   “我挺好的,九公主嫁给师兄是好事,他们很般配。”沐元诚是说给自己听的。   沐振轩长叹一声,伸手揽住沐元诚的肩膀,“事已至此,阿诚你也别多想了,你的缘分还在后面!走,爹陪你喝几杯!”   兴瑞到清容院禀报容岚,说是九公主被赐婚给顾枫,沐元诚已回府,在外院书房跟沐振轩喝酒。   “九公主?她明明喜欢阿诚!”沐元若当时就恼了,“皇上怎么乱点鸳鸯谱?”   元秋愣了一瞬,倒是不知道沐元诚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事。   沐元若跟元秋讲,九公主君灵月小时候失足落水,是沐元诚把她救起来的,后来她便总是找沐元若玩儿,是沐家的常客。   今年没来过,是因为所有未嫁公主都到护国寺为太后祈福,要在那边待满七七四十九天,就快回宫了。   没有越矩之事。   君灵月性子温软,总是静静地坐在演武场旁边的亭子里沏茶,看着沐元诚练武,偶尔从沐元诚这里借两本书。得了名贵的古玉就送给沐元若,其实是沐元诚喜欢。而她得了奇花异草也总是送来给容岚。   沐元诚曾花费不少功夫,亲手雕刻一套梅花首饰送给沐元若。   但真正喜欢梅花的另有其人,那套首饰被沐元若转手送给了好友君灵月。   两人虽未挑明,却已心照不宣,只等君灵月及笄。   大咧咧的顾枫还总是拿九公主调侃沐元诚。   沐元若脸色难看,“这算什么事儿啊!我都想让君紫桓造反夺位了!省得这样任人摆布!”   “若儿!”容岚面色一沉,“胡说什么?”   东明皇后姓白,但并非君兆麟的原配。   先皇后明氏已故,如今的太子君紫钰、六皇子君紫桓以及九公主君灵月是先后所出。   继后白氏原是皇贵妃,也是太后侄女。她生下二皇子三皇子这对孪生兄弟,以及四皇子和八公主。   行五的是位庶出公主,早已出嫁。   君兆麟压着,东明皇室表面一派和谐,内里暗潮涌动。   白氏家族壮大,二皇子君紫弘明里暗里跟太子斗。   君兆麟将沐元若赐婚给君紫桓,将君灵月赐婚给顾枫,说白了,都是制衡。   “若枫儿出什么事,沐家定会护着他。但这件事,在顾家人眼中,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原本最可能被赐婚给枫儿的是八公主。”容岚叹气。   顾枫不是她的儿子,顾家接了圣旨,此事已定,若容岚为了成全沐元诚做些什么,对谁都没好处。   “皇上知道阿诚的出身,便是九公主不嫁给师兄,也没可能嫁给阿诚了。”元秋蹙眉。   现实如此,残酷却无奈。   沐元诚醉醺醺地回到凌竹院,进门就见容岚坐在他房中。   “娘,我没事,真的……我发誓……”沐元诚在笑,举起右手,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容岚把沐元诚扶起来,送他到床上躺着,也没让准备醒酒汤。   “娘……”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抱着容岚,闷声说,“若我是娘亲生的,那该多好啊……”   容岚轻抚着沐元诚的头发,“阿诚,你受委屈了,想哭就哭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声音闷闷的。   “在娘面前,你可以永远都当个小孩子,娘不会笑话你的。”容岚微叹。   “娘,我想去看星星。”沐元诚揉着额头坐起来。   “好,娘带你去。”容岚点头。   沐元诚小时候体弱多病,容岚对他很严厉,尤其是练武,丝毫不能懈怠。   如今他身体康健,都是容岚亲自练出来的。   每次沐元诚表现得好,容岚便带他到山上看星星,这是他最喜欢的事。   万安城北郊的紫云山,母子俩已来过许多次。   三更时分,坐在山顶。   仰头,夜空辽远,星河璀璨。   沐元诚闭上眼睛,轻声说,“娘,其实我什么都懂,也知道我跟她错过了。我只是,有点难受……也没有很多,一点点,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好了。”   “阿诚,在娘面前,你不必那么懂事。”容岚揽住沐元诚,让他靠在她肩上。   “我长大了,要保护娘,不能任性。”沐元诚轻笑,“说实话,在我心里,九公主并不比娘和爹,比姐姐弟弟更重要,甚至都没有顾枫重要。本也没有任何承诺,遗憾总会消散,或许再见面,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叫她一声嫂子。”   容岚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清早两人回到府中,沐元诚神色疲惫,不过精神尚可,说回凌竹院休息一下,便去陪元秋练武。   容岚回到清容院,让她身边的大丫鬟红玉到旬阳侯府去一趟,请顾枫过来。她想看顾枫是怎么想的。   结果红玉没多久就回来了。   “夫人,奴婢没见着顾世子,只见到了顾夫人。顾夫人让奴婢转告夫人,以往多谢夫人关照她的儿子,以后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红玉忿忿不平,“顾夫人说这话也太亏心!她倒省心,把儿子扔到沐家,夫人待顾世子跟世子爷也没差的,不过是让顾世子过来一趟,她竟推三阻四!”   容岚蹙眉,“罢了,顾枫是她的儿子。”   容岚料想柳曼姝或许怕她撺掇顾枫抗旨,所以才刻意阻拦,倒也无可厚非。   既如此,至少顾淮和柳曼姝的态度容岚知道了。她到底只能管好自己的儿子。   容岚并不知道顾枫非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结果被顾淮和柳曼姝关起来,不准出门。   半晌,柳仲过来接元秋一起进宫。   是君兆麟的口谕。孟贵妃的伤口每隔三日要换一次药,柳仲不方便,嬷嬷宫女都不会。   到宫门口下车,前面停了几辆华丽的马车。   元秋仍戴着面纱,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便对上一双森冷的眸子。   “那是八公主。”柳仲低声说,“小心些,等她们先走。”   八公主痴恋苏默,天下皆知,而如今苏默的未婚妻是元秋。   “待会儿我们打起来,师父躲远些。”元秋半开玩笑。因为君灵馨已经冲着她过来了。   苏天仙真是个祸水,元秋想。她都没见过那仙儿到底长什么样,这就有“情敌”找茬…… 第59章 黑锅(一更)   “你,就是沐元秋?”   说实话,君灵馨五官生得很美。   但明明是张艳丽张扬的脸,却画着浅浅淡淡的妆,故作柔弱,损了好气色,又难掩眉目凌厉,倒有些不伦不类。   来者不善。   元秋垂眸,回答君灵馨的问题,“我是沐元秋。”   君灵馨看着元秋额头的伤疤和眼角的胎记,眸中闪过轻蔑嘲讽,却缓缓地笑了,“如此丑陋,不躲在家中,偏要出来吓人,真是厚脸皮。”   元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君灵馨见元秋讷讷不言,她靠得更近,笑得更柔。   外人看来,两人似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至少,君灵馨的“友好”都被她写在了脸上。   柳仲心中警惕更甚,直觉君灵馨不怀好意。   可经过先前的事,柳仲心知爱徒聪慧非常,不敢节外生枝,相信元秋可以解决。   “就凭你?跟我争?呵呵,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灵馨话落,突然拉住元秋的胳膊,自己身体后仰,摔在了地上!   两人离得很近,从外人的视角,很像是元秋猛地把君灵馨推倒在地。   “我主动与你结识,你这是做什么?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君灵馨神色委屈,泫然欲泣。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尚未反应过来。   元秋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君灵馨。   说实话,她很失望。   本以为是个什么嚣张跋扈的角色,大概会一上来就挥鞭子打人那种恶毒的主儿,如此至少敬她敢爱敢恨。   据沐元若说,曾经君灵馨的确如此,骄纵蛮横。   却没想到,这人换了路线,如今成了个想当白莲花的戏精。   无趣得很。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看君灵馨这努力装出来的小白花儿模样,大概没打算把元秋怎么着。君兆麟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责罚元秋。   但不出意外,万安城里很快会传开元秋粗鲁无礼,目无尊上,当众暴打金枝玉叶的公主。   同时,君灵馨踩着元秋,趁势洗白自己。什么洗心革面,温柔善良,连被一个小村姑欺负都选择宽容原谅。   名声很重要,君灵馨清醒了,学会一招,示弱博同情。   元秋思忖片刻后,决定接住君灵馨甩过来的黑锅,然后,砸死她!   在元秋第一脚踹到君灵馨身上时,柳仲肝儿颤了颤,其他人都傻眼了!   君灵馨一声痛呼,就听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想玩儿,我奉陪!公主殿下千万忍住,你若反击,方才可就白演了。”   话落,只听君灵馨惨叫连连。   元秋精通人体结构,直击要害,却不会留下多重的痕迹。   只见君灵馨在地上打滚,冷汗直冒,想要爬起来,却根本没有机会。   等君灵馨的丫鬟跑过来,她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住手!你不要命了,竟敢当众打我家公主?”   被怒斥的元秋浑不在意地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手,然后将帕子不偏不倚地扔到了君灵馨脸上,笑得温柔,语气嚣张,“不够惨怎么能卖惨呢?不用谢。”   君灵馨气得面色扭曲,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柳仲连忙上前,死死拉住元秋的胳膊,生怕这个彪悍的徒儿再冲过去把君灵馨一顿暴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君灵馨脸色煞白,汗涔涔的样子,可不是装的!元秋下手快狠准!事后还能保证对方哑巴吃黄连!   “对不住,我这人虽长在乡野,却有点洁癖,最不能忍受污浊的东西近身,冷不丁沾上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元秋微笑,“八公主这么善良,想必不会跟我计较的。”   “沐元秋!”君灵馨死死地盯着元秋。   元秋走近两步,轻笑嫣然,“其实,我根本不想嫁给苏天仙,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偏偏觉得我们俩天生一对最最般配。不如八公主帮帮忙,把他抢走?”   君灵馨的眼神都要喷火了。   元秋微叹,“算了,八公主若有这能耐,哪还轮得到我?当我什么都没说。差点忘了,贵妃娘娘在等我前去换药,失陪了。” 第60章 合情合理(二更)   元秋本以为能看到君灵月,柳仲却说九公主没在。   事后元秋才知道,君灵月得知被赐婚,主动要求继续留在护国寺祈福,此次并未回宫。   “秋儿,你也太……”柳仲哭笑不得。但说实话,看元秋暴打君灵馨,爽快!   元秋很淡定,“师父,我跟君灵馨没有和解的可能,越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既如此,不如痛快反击。”   柳仲莞尔,“原以为你是温柔性子。”   “我是,但有些人不配。”元秋表示,她的温柔是有限的,只给在乎的人。   到俪云宫,元秋没跟孟贵妃说上话。   孟俪伤了元气,昏沉沉病恹恹的,只看了一眼元秋,便闭上眼睛。   元秋小心翼翼地换药,叮嘱俪云宫的下人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在外间等候,元秋出来,师徒两人便出宫去了。   到柳家,段嵘和段云鹤祖孙都在。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你回京。”段嵘面色沉沉,“要不,爷爷暗中带你离开?”   “其实嫁给苏天仙有什么不好?至少他长得美呀!”段云鹤话音未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段云鹤捂着脑袋小声嘟囔,“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元秋坐在段嵘身旁,笑着点头,“就是!至少他长得美!”   段嵘愣住,“秋儿,你认真的?”   元秋摇头又点头,“开玩笑的,不过这的确是事实,虽然我尚未见过那人。”   段嵘叹气,“此事你父母怎么说?”   “我爹说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娘说再等等,说不定有转机。”这是实话,只是没说全。   “你娘好。”段嵘很直白地评价。   元秋无比认同。   她再次邀请祖孙俩到沐家做客,这回段云鹤依旧很积极,段嵘也没再拒绝。   “其实爷爷是想就近保护你!”段云鹤悄悄对元秋说,“这婚事不简单,想让你死的至少有八公主和西辽皇室!”   元秋转身抱住段嵘的胳膊,“爷爷,我好怕,今日在宫门口,那八公主……”   段嵘神色一变,“她欺负你了?”   元秋蹙眉,“她自己故意摔了,却污蔑我推她。”   “不要脸!然后呢?”段云鹤兴致勃勃。   “然后,我想着,黑锅不能白背,就,把她暴打了一顿。”元秋笑意盈盈。   段嵘嘴角抽搐,眸中却带了笑。   段云鹤目瞪口呆,片刻后对元秋竖起大拇指,“大姐,你牛!”   “接下来我要好好跟爷爷学武功,以后打架不能输。”元秋笑得温柔。   人生准则之一,不惹事,不怕事。   到沐家,给段家祖孙准备的客院早就安排妥当了。   段云鹤见到容岚,热情地叫姑姑,手舞足蹈地讲起元秋今日的“壮举”,大部分来自脑补。   容岚得知,置之一笑,“很好。”   “容姑姑不怕姐姐惹祸上身吗?”段云鹤表示意外。他以为容岚希望元秋当个淑女。   容岚笑容淡淡,“有些人明摆着不要脸,何必要给脸?我只怕秋儿受委屈。惹祸倒是无妨,她爹是镇国公,若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活着作甚?”   段云鹤闻言,直接笑喷了。   如元秋所料,关于她无故暴打八公主的流言,在万安城迅速传开。   想让人对八公主一下子改观不可能,但对元秋名声贬损的效果,立竿见影。   因为这完美契合无知看客对元秋的成见。   沐振轩找到元秋,语重心长地劝她日后不要那样冲动冒失。   “娘夸我做得很好。”元秋一句话噎得沐振轩哑口无言。   容岚无意控制流言。   放任君灵馨自以为是地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最终倒霉的绝对不是元秋。   是非因果,君兆麟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君灵馨表面安分,背地里依旧对苏默不死心,上蹿下跳,只会让君兆麟越发厌恶。   南安王府。   春日水草丰茂,和风暖阳。   苏默戴着草帽,端坐湖边垂钓,美景美人,仿若仙境。   “主子,出事了!”阿福一声高呼,惊起几只飞鸟。   湖面波纹徐徐荡开,即将咬钩的鱼儿吓跑了。   “主子,那村姑把东明八公主打了!”阿福神色惊悚。   “打死了?”苏默偏头,草帽下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阿福摇头,“那倒没有。”   “真可惜。”苏默轻笑。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你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什么?”苏默反问。   “那个小村姑,她一定喜欢主子!巴巴地想要嫁给主子!”阿福神色严肃,斩钉截铁,“不然她打东明八公主作甚?”   苏默:……   “主子怎么不说话?”阿福问。   “沐元秋只是单纯地讨厌君灵馨,所以打她,合情合理。”苏默跟他的傻随从解释。   阿福点头,“是啊,那个小村姑喜欢主子,也合情合理!”   苏默:……   “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很有性格!主子找媳妇儿不必管好看不好看,反正都没主子好看!”阿福神色认真。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南诏来的是三皇兄,等他到万安城,这门亲事就会取消。” 第61章 九公主(一更)   东方破晓,山寺晨钟。   沐元若和元秋在肃穆钟声中抬头,看向半山处绿树掩映中的护国寺,瑰丽的朝霞仿若圣光。   沐元若一身紫色纱裙,元秋着白裳,在晨雾散去时,并肩进了护国寺。   “小妹头回来,先到前殿上香吧。”沐元若说。   僧人的早课已结束,到前殿门口,只见菩萨像下,一个背影纤瘦的素衣女子虔诚叩拜。   “她在这儿。”沐元若开口,元秋便知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主君灵月了。   等君灵月叩拜完起身,转头看到沐元若,神色一怔,“若若……”   君灵月是个美人。   若让元秋评价,她想起一句话来,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像是元秋前世所见画中的古典美人走出来,优雅端庄。   “灵月,你还好吗?”沐元若握住君灵月微凉的手。   君灵月浅浅一笑,“好。”   “这是我家小妹,沐元秋。”沐元若给君灵月介绍。   “九公主殿下。”元秋很客气。   “前些日子六哥来,说起你的事,可算是见着了。”君灵月笑容和语气都柔柔软软的,却没有丝毫做作,“我们同年,你跟若若一样,叫我名字就好,我就叫你元秋。”   “好。”元秋微笑。   沐元若坚持带着元秋去叩拜菩萨,感恩老天保佑一家得以团聚。又在心中默默请求,顺利解除元秋的婚约,以及沐元诚和君灵月的姻缘还有转机。   过后,姐妹俩便跟着君灵月去往她在护国寺所居的客院。   条件远不如宫里,也只一个宫女凝香伺候。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梅花状的木雕书签来。   凝香奉茶后,便退下了。   “恭喜你,更要恭喜我六哥,终于能把你娶回去了。”君灵月笑意温柔,眉宇之间不见愁绪。   “我是来看你的,不提我跟你哥的事。”沐元若摇头,正色道,“你只告诉我,你对于跟我师兄的婚事,是怎么想的?”   “他,还好吗?”   沐元若问的是顾枫,君灵月反问的是沐元诚。   “不好。”沐元若微叹。   虽然沐元诚并未消沉醉酒,昨日还主动请段嵘指点,与段云鹤比武,在外人面前,表现如常,甚至能跟客人谈笑风生。   但沐元若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心中苦闷,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消解。   君灵月眸光黯了几分,“上回六哥来,说起他的身世。父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本不该意外的。”   不该意外,便是说事情发生时,她是意外的,因为原本心中存了期待。   沐家的事,沐元若并未瞒着君紫桓。而他将沐元诚的身世如实告知君灵月,本就是沐元若和沐元诚的意思。   彼时君灵月很震惊,同时还得知林氏夫妇死亡之事,便担心起沐元诚的状况。得知容岚依旧待沐元诚如亲子,才放下心来。   “不如你们私奔去吧!真是气死我了!”沐元若一拍桌子。   君灵月苦笑,“这是你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吧?”   沐元若蹙眉不语,君灵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日六哥来,也问我,若是他要带我私奔,我会跟他走吗?”君灵月轻声叹息,“我的答案是,不会。”   “你们俩还真像!”沐元若轻哼。   君灵月闻言便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亦有几分释然,“是啊,你娘也说过,我跟他性子很像。”   “对他而言,我不是最重要的。他若抛下一切要带我走,反倒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沐元诚了。因为那样,他必须抛弃原本的理想,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再无报答机会,甚至会给沐家招来祸事。”   “母后离世前,嘱咐两个哥哥定要好好护着我。我已不是孩童,不能再任性妄为,给他们惹祸。再说,年少时的山盟海誓,真能抵得过岁月消磨吗?如今荣华富贵,我和他都不知苦滋味,真要去过那颠沛流离,清贫孤寂的日子,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互相取暖,能捱过多久?一日,一月,还是一年?到时后悔,也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两个人执意在一起,要舍弃甚至伤害到亲人,让彼此都陷入糟糕的境地,那所谓的爱恋,意义何在?更何况,我和他的关系淡如清水,从来也不曾有过海誓山盟。如今,只是遗憾。但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沐元若握住君灵月的手,叹息一声,“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想不开,郁结在心。”   沐元诚的态度一开始便很坚定,什么私奔?他从未考虑过。   那日沐元诚心态崩溃,不只是因为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是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苦楚一下子决堤。但他也只在容岚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元秋很喜欢君灵月的性子,对于感情的事,不避讳,不矫情,也不是自私任性的恋爱脑。   这才是真正的公主风范,便是失恋,也优雅从容地面对。   但另外一个角度看,沐元诚和君灵月的感情倒像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在这个时代,以他俩沉稳冷静的性子,元秋很怀疑他们单独说过的话都不多。   “你的亲事,我六哥也说了。”君灵月看向元秋,神色关切,“此事我帮不上忙,只提醒你,小心君灵馨。她对苏默早已生了执念,定不会就此甘心的。”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跟君灵月讲起昨日元秋暴打君灵馨的事。   君灵月惊讶过后也笑了,“元秋好厉害!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元秋问。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君灵月神色颇有些遗憾。   元秋一本正经,“以后还有机会。”   君灵月莞尔,“我很期待。”   下山上马,沐元若感慨,“阿诚和灵月性格太像了,遇到阻碍,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是不能给亲人惹麻烦,不能将彼此拖入泥淖,于是都在往后退,这样哪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呢?”   “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一种勇敢。”元秋倒觉得沐元诚和君灵月错过彼此未必就得不到幸福。   “有道理!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师兄!他可不是好性子,接下来有得闹呢!走,咱们到顾家瞧瞧去!”沐元若扬鞭策马。 第62章 吃软饭(二更;附入v公告)   顾枫再次把下人送来的饭菜摔在了地上。   柳曼姝进门,面色沉沉,“没人拦着,你去!你到宫里去,告诉皇上你要抗旨,你不愿意娶金枝玉叶的公主!到时候,你爷爷,我,都给你陪葬,都别活了!你去啊!”   顾枫脸色更难看,“什么狗屁亲事?这是陷我于不义!九公主是阿诚喜欢的姑娘,我若娶了她,我还是人吗?”   “阿诚阿诚!整日就惦记着阿诚!他喜欢就是他的了?这是什么道理?你们是兄弟,你想成全他,同样他也该成全你!”柳曼姝冷声说。   “你不懂!”顾枫在想沐元诚已经很可怜了,如今喜欢的姑娘被他抢走,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柳曼姝甩袖离开,“你该长大了!遇事动动脑子!”   不多时,顾淮过来,提了一壶酒。   “枫儿啊,爷爷知道你不是因为九公主,是因为沐家小子。不过听爷爷一句劝,人生哪能尽如人意?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不会介怀的。”顾淮语重心长。   “但我不想这样。”顾枫拧眉,“为什么要这样?我希望九公主可以嫁给阿诚!”   “那是公主,她嫁给谁,只能皇上定。你怎么想,沐家小子怎么想,甚至九公主怎么想,都没用。”顾淮倒了一杯酒,推到顾枫面前,“你若把事情闹大,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坏了九公主的名声。你也不希望外人知道,沐家小子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吧?”   “阿诚最是守礼,他跟九公主什么都没有!”顾枫立刻反驳。   “爷爷不是那个意思。若你打算抗旨,把事情闹开,外人怎么想怎么说,你能管得住吗?”顾淮叹气。   顾枫眉头紧锁。   “傻小子,当时颁旨,元诚也在,他可曾表露过怪你的意思?他是不是劝你不要冲动,甚至说他跟九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顾淮问。   “爷爷怎么知道?”顾枫愣住。当时顾淮去送老太监,并不在场。   “你们俩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你就不要一厢情愿地闹了,这不是元诚希望的,对谁都不好。”顾淮拍拍顾枫的肩膀,“此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说有错,那是造化弄人。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生了嫌隙。”   “可我还是觉得不该这样!”顾枫闷声说。   “去找你师娘聊聊,你素来最听她的话,看她怎么说。”顾淮说。   顾枫立刻起身,“对,我去问师娘!”话落便没影儿了。   沐元若和元秋到旬阳侯府大门外,被告知顾枫去了镇国公府,两人便回家了。   也不知容岚跟顾枫说了些什么,他离开清容院时,面色好了些。本想去找沐元诚,走到半路却换了方向,径直出府回家了。   他心中别扭尴尬,总有种背叛沐元诚的感觉,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顾枫不知道,沐元诚看到他了,却也没叫他。   事情看似解决了。   但接下来数日,顾枫都没出现在镇国公府,住进城外大营练兵去了。   而沐元诚多日没出门,除了看书习武,便是陪容岚散步,比以前更安静了。   元秋日子过得很充实。每日忙着练武学医,每隔三日进宫去给孟贵妃换一次药,没再碰上君灵馨。   听柳仲说,君灵馨回宫次日就被禁足了。元秋深深觉得这其中她功不可没。   至于元秋和苏默的赐婚圣旨,始终没下。容岚说,大抵要等到南诏使者抵达,再正式定亲。   毕竟苏默不是东明国人,事实上君兆麟是没资格给他“赐”婚的,名义上只能是和亲。   “娘,这么久了,那个青冥楼的楼主,好像什么都没做。”这日元秋突然想起青夙来。   容岚摇头,“不到时候。此时若出什么事,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我。”   “那个青楼主替人办事,这么谨慎的吗?”元秋对于青夙的“敬业”表示惊讶。   “我只是猜测,其实我并不了解那人。”容岚摇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虚虚实实,难辨真假。”   “什么传闻?”元秋来了兴致。   “原本青冥楼的楼主并非青夙,而是他的师父青绝。青夙弑师上位后,青冥楼便消失了。我这次拿出信物来,用青冥楼原本的传信方式,没想到他真会现身,且认那样东西。”容岚说。   “青冥楼消失是什么意思?”元秋不解。   “以前青冥楼是做杀人生意的,如今谁也找不到青冥楼的杀手了。传闻青夙血洗青冥楼,杀得就剩他自己。也有人说,他已带着属下归顺某国皇室。有人说他容貌俊美,有人说他丑如恶鬼,甚至连他的性别,都有争议。”容岚说。   “一个神奇的男子。”元秋做了总结。   容岚笑笑,“莫急,再等等。既然他当初现身,且接下任务,想必不会食言。最好是南诏皇室来的人拒绝这门亲事,或许青夙会从这里入手。”   “我很期待。”元秋点头。   她如今日子很完美,才不想嫁人,还是个陌生人。长得再美,本质火坑,能不跳还是别了吧!   在这期间,元秋出过门,苏默也出过门,但两人始终没碰上。   二月的最后一天,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万安城,住进南诏驿馆。   为首的是南诏国三皇子苏晏。   “默默,你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苏晏张开双臂,热情地朝着苏默扑过来。   苏默脚步微动,苏晏差点栽到地上去。   稳住身子,苏晏回头,打量苏默,缓缓笑开,“看来默默你在东明过得不错,比以前更美了,还能娶上媳妇儿,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晏容貌平平,身量不高,一双眸子颇为精明,是南诏赫赫有名的商人皇子,平生一大爱好是做生意赚钱。   “三哥,帮个忙。”苏默薄唇轻启,开门见山。   “你想回去?恐怕不行,父皇没这个意思。我也不建议你回去,那些混蛋都看你不顺眼,你能活到现在是命大,躲远点儿没坏处。听哥哥的,别想家,没前途!”苏晏语重心长。   “我不是想回去。”苏默眸光淡漠,“只是我不想娶东明沐家二小姐,三哥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为何?嫌弃人家姑娘长得丑?就你长这模样儿,找谁不都比你丑,有什么好挑剔的?”苏晏轻哼。   “不是。”苏默摇头,“我习惯自己过,不想被人打扰,也无意娶亲。既然是联姻,三哥你在东明娶个公主,或者找个合心意的贵女求娶回去,也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求娶沐家二小姐吗?”苏晏立刻反问。   苏默沉默片刻后,摇头,“就她不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必须帮元秋摆脱被安排的亲事。他这三哥也不是善茬,不适合沐元秋。   苏晏爽快点头,“成!你救过哥哥,这么多年难得求我一回!多余的话不问,待我今日进宫,见到东明皇帝,就跟他提!大不了多给东明一些好处!保证让你如愿!”   苏默轻笑,“谢了。”   “不急,事成之后你再好好谢我。”苏晏话落就走了。   他只是来南安王府看苏默一眼,稍后便要进宫去见君兆麟,有许多正事要谈。   之所以苏晏不住在南安王府,因为这里是质子府,只能苏默住。   “主子真不打算成亲?属下觉得沐二小姐其实……”阿福弱弱地说。   苏默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去,阿福默默地飘走了。害他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这个冷冷清清的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夜幕降临,东明皇宫之中,君兆麟和苏晏相谈甚欢。   苏晏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六弟与沐家二小姐的亲事,可否取消?素闻东明贵女蕙质兰心,我倒想自己娶一个回去。”   君兆麟呵呵一笑,“三皇子这回多住些日子,若是看上哪家小姐,只管跟朕提。但令弟与沐二小姐的亲事,也不必取消吧。南安王在东明多年,孑然一身,难免寂寞,该成个家了。”   苏晏笑意加深,举杯点头,“有道理!我还要多多感谢东皇对小六的关照啊!”   苏晏出宫,又去了南安王府。   苏默已命阿福到万安城最大的酒楼置办一桌酒菜,备了一壶好酒,等着跟苏晏喝两杯。   见苏晏进门,神色舒展,苏默以为事情办妥,主动给苏晏斟酒,“辛苦三哥。”   苏晏落座,一饮而尽,笑容满面,“东明皇帝真是个老狐狸,跟他打交道,确实辛苦!有些事,得再好好谈谈!”   “我的事……”苏默问。   “妥了!”苏晏点头,笑呵呵地说,“明日便正式定亲!婚期就在三月,我走之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苏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苏晏,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沐二小姐,明日定亲!聘礼我都拉来了,保证够排面,其中一半儿是我个人送你和弟妹的!”苏晏笑着说。   苏默面色微沉,“你在戏弄我?”   苏晏看着苏默,叹了一口气,“小六啊,你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父皇待你还不如他养的那只鸟儿!你远离南诏,是好事,该高兴才对!什么质子不质子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别苦大仇深,年纪轻轻就像看破红尘一般!”   苏默蹙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苏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默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天生适合吃软饭!沐家是多好的人家!你睡服沐二小姐,以后就是沐家人,享不尽的安逸福气!便是以后两国打起来,以容岚的人品,沐家也不会抛弃你!你只逍遥自在,管他东明南诏?”   “苏晏,你是不是有病?”苏默眸光微寒。   “我有病,得多喝几杯你和沐二小姐的喜酒才能好!”苏晏笑意加深,“亲事已定,无可更改!东皇明日在宫中设宴,你跟你的未婚妻见了面,好好聊聊,让她煞煞你身上这股子要死不活的仙气!” 第63章 是你吗?(一更)   “默默?”   “小六?”   “六弟?”   苏晏看着沉默不语的苏默,深深叹了一口气,“是,我出尔反尔,但我发誓,此事,绝没有一分一毫的私心!真的是为你好!”   “阿福。”苏默神色淡漠,“饭菜打包,送三皇子。”话落便转身进了内室。   “哎!”苏晏还想说什么,那抹白影已不见了。   “三皇子殿下,主子不高兴了。”阿福小声说。   苏晏摇头,“我越来越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只是不想拖累……”阿福话说了一半,皱眉把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都装进食盒。   “默默,我走了,明日申时来接你进宫赴宴。亲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人生苦短,不要想那么多。”苏晏话落,真提着阿福打包好的食盒走了。   “主……”阿福绕过屏风,内室空无一人,哪还有苏默的影子?   晚膳时,段云鹤提起南诏三皇子苏晏到来的事。   “不出意外,亲事近日就会正式定下!”段云鹤神色严肃,“容姑姑,咱们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有机会了!”   容岚神色如常,“静观其变。”   段嵘则表态,若是需要他暗中除掉什么人,或者带元秋离开,都没问题。   “阿姐为什么要离开呢?”林安顺不解。   元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值当。   就像沐元诚不会为了君灵月舍弃这个家一样,元秋更不会因为苏默便抛下一切,没必要。   临睡前,元秋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如幽潭深壑般的墨眸。希望那个叫青夙的男人,真能帮忙解决掉这桩亲事吧。   翌日晨光熹微时,沐元若如往常一般做好晨练准备,却不见元秋过来找她。   沐元若便去找元秋,以为她只是起得迟了。   结果进静秋院,静悄悄的,房门关着,原本挂在廊下木架上的鹦鹉花花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沐元若神色一凝,跑上前去,大力推开房门。   红苓趴在桌旁,人事不省,不见元秋的踪影。   沐元若探了红苓的鼻息,人活着,只是昏迷,她立刻去找容岚。   容岚在清容院的小厨房里给孩子们准备早膳,跟着早起的林安顺正坐在院子里背诵三字经,摇头晃脑,声音清脆,煞是可爱。   “大姐!”林安顺笑咪咪地冲沐元若招手。   沐元若却笑不出来,冲进小厨房,“娘,小妹被人抓走了!”   容岚手中的勺子应声落地,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又立刻跑出去,围裙都忘了摘。   “娘……”林安顺抬起的小手尚未落下,容岚一阵风似的不见了,他小脸懵懂,被沐元若安排丫鬟带回房去。   元秋的房间夜里关了窗,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容岚进门,心便沉了下去!   即便过了二十年,这迷香,容岚依旧不陌生。是当年容氏一族家破人亡时,曾经的西辽太子,如今的西辽皇帝迷昏她暗中带走时用的那种!   除了红苓,容岚还给元秋安排了两名暗卫。没过多久,在花园枯井里找到人,活着,中了同样的迷香。   就连那鹦鹉花花都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唯独元秋,就这样,消失了。   发生的一切,对于容岚,都带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容岚知道那迷香怎么解,红苓苏醒,说昏迷前什么都没看到。   段嵘面色沉沉,“定不是一般高手!我该住得离秋儿更近些!”   “说不定还在城中,我带人去搜查!”沐振轩话落就要走。   “沐伯父,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让外人知道,姐姐的名节……”段云鹤皱眉。   沐振轩点头,又看向容岚,“岚儿,对方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你和若儿留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外面的事,交给我和阿诚!”话落便带着沐元诚匆忙出府了。   “我去找找生意上的关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西辽人来万安城!”段云鹤一拍桌子站起来,拉着段嵘一块儿走了。   “娘。”沐元若握住容岚的手,毫无温度。   “我没事,我没事……”容岚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我大意了,我该一直陪在秋儿身边,寸步不离。我早该想到,那人当了皇帝,稳定西辽局势后,一定不会放过我!”   此时什么安慰都毫无意义,因为情况不明,只疑似西辽皇室对元秋下手这一点,就糟糕透顶!   “夫人,宫里来人了!”红玉恭敬禀报。   君兆麟派人来,通知沐家,今夜宫中设宴款待南诏三皇子,命沐振轩和容岚带儿女准时入宫。   特别强调,沐元秋必须出席。   送走宫里的人,沐元若蹙眉,“就说妹妹突然病了!皇上执意让妹妹嫁给苏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想必皇上也会帮忙遮掩!”   谁知,段云鹤很快又回到镇国公府,带来一个坏消息!   几乎在沐家一早发现元秋失踪的同时,万安城里就传开沐家二小姐深夜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的流言。   明显是掳走元秋之人故意为之,如今流言已失控,至少这万安城里,正午之前,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容姑姑,这可如何是好?爷爷已召集段家在京城的人都去找,但没有方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段云鹤对元秋虽然更多的是爱屋及乌,但正事上并不含糊。   “目的,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容岚面色铁青。   毁掉,甚至杀掉容岚失而复得的女儿,这比直接杀了容岚,更能让她痛苦。   段云鹤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说再找找黑道上的朋友,看能不能有线索。若是对方雇佣什么高手或杀手办事的话,兴许有风声传出来。   容岚出府一趟,想要再次找到青夙,更换条件,只要能救回元秋,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这次青夙并未出现,容岚也没到别处去,又回沐家,静静地坐在元秋的房间里,面如冷霜,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君紫桓闻讯赶来,沐元若跟他说了情况之后,他便进宫禀报君兆麟去了。   既然对方蓄意把事情闹大,再遮遮掩掩反倒更加不利,让君兆麟知晓实情,接下来寻人也会少一些阻碍。   “娘,小妹吉人天相,聪颖非常,不会有事的。”沐元若在安慰容岚,也是安慰自己。   “如果是西辽的人,定会用秋儿做筹码,找我谈判对不对?”容岚抓住沐元若的手,脸色苍白地问。   沐元若点头,“嗯,我陪娘在府中等着。”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这只是她们期盼的转机。可事实会如何发展,当下谁也无法预料……   君兆麟得知后,便下口谕,允许沐振轩带兵搜查。   沐振轩也顾不得流言蜚语,他和沐元诚以及顾枫在搜查过万安城没有收获后,兵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去追。   宫里的宴会自然是取消了,因为君兆麟原计划今日在夜宴上定下苏默和元秋的亲事,主角却丢了。   君兆麟也第一时间猜测是西辽皇室所为。   博弈,便是如此。   君兆麟利用元秋和苏默的亲事,断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可能。   谁知西辽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抓走元秋,毁掉东明和南诏的联姻,同时还可达到报复叛将容岚的效果,可谓一举多得!   而元秋,不过是个被不断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万安城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元秋凶多吉少。   有人说,即便元秋回来,怕也清白不在。   有人说,元秋和苏天仙的亲事,就此黄了。皇上定会再安排其他人嫁给苏天仙。   亦有不少人,对元秋生出同情来,感叹她命不好,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没享几天福,便出事了。   不过,如今同情元秋的人,也是昨日在背地里说元秋粗鲁暴力,难登大雅之堂的那些。   古代没有键盘,但任何时候,都不会少了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的“侠客”。   苏晏得知元秋出事,便到南安王府找苏默。   到苏默房门外,门关着,静悄悄的。   抬手叩门,没有动静。   “默默?你在里面吗?”苏晏开口询问,也无人应答。   因门口的侍卫说苏默并未出府,苏晏以为苏默仍因为昨日的事在跟他置气,不愿理会,便站在门外好声好气地说:“默默,三哥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也不能算好消息,毕竟人家姑娘出事了。不过你大概是不用娶她了,正好你不想娶,以后还是自己过。如果东皇不给你安排其他亲事的话。”   “其实沐家真挺好的,但可惜你跟沐二小姐有缘无分,临了出了这档子事。西辽皇室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啊,对容岚的女儿下手,若是那姑娘被杀了,容岚怕是又要上战场,跟西辽皇室不死不休了。”   “希望那姑娘没事。”   “默默,开个门呗?”   苏晏正在想会不会苏默又到花园湖边钓鱼去了,转身就见阿福跑过来。   “你家主子呢?”苏晏问。   阿福皱眉,“主子昨夜就不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苏晏神色一变,“以前他也会这样不打招呼便离开吗?”   阿福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是这样!主子夜里总睡不着,便会一个人出去走走,但天亮之前定会回来的,这都快正午了!”   苏晏心中沉了沉,进苏默的房间,简洁冷清,没什么特殊痕迹,像是自己走的。   “六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娶沐二小姐?”苏晏问阿福。   “是啊!”阿福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主子得知要跟沐二小姐成亲,还问我,怎么自杀才能死得最好看!”   苏晏看着苏默的房间,拧眉叮嘱阿福,“方才的话,谁也不准再提!你只当不知道六弟去了哪里!”   “我是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啊!”阿福一脸懵,“三皇子知道吗?”   “我知道个鬼!”苏晏话落,便气冲冲地走了。   阿福挠头,突然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难不成,该不会,主子逃婚跑了?怎么不带我啊!”   苏晏离开南安王府时,脸色绷不住地难看,径直去了东明皇宫,求见君兆麟。   “苏三皇子这么着急找朕,所为何事?”君兆麟料想苏晏是得知元秋的事,或许打算就此取消婚约。   “我已得知沐家二小姐出事的消息。”苏晏开门见山,“但我进宫,是另外一件事。我家六弟昨夜也失踪了!”   君兆麟愣了一瞬,“什么?”   苏晏叹气,“六弟平素不喜与人来往,伺候的下人又愚钝,我方才去寻他,才发现人丢了!他的衣物,所有的东西都在,连外袍都没穿,房中还有一股极淡的迷香气息!我怀疑,他跟沐二小姐一样,都被抓走了!”   君兆麟面色一沉,就听苏晏继续说,“我认为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动沐二小姐,意在破坏东南联姻,同时达到报复沐夫人的目的。抓我六弟,除破坏联姻外,还可挟制南诏!”   “可恶!”君兆麟握拳。   “万望东皇派人寻找沐二小姐时,也帮忙寻我六弟!”苏晏神色恳切。   君兆麟点头,“那是自然!三皇子放心,朕立刻下旨,封锁各大关卡,务必要将南安王和沐二小姐平安找回!”   苏晏谢过,便匆匆出宫,派了他带来的人都去找,同时散了消息出去,说昨夜苏默跟沐元秋都被人抓走了。   阿福跑来驿馆问苏晏,苏默是不是真被西辽人抓了。   “我怎么知道?!”苏晏冷哼。   “那外面的传言……”阿福不解。   “万一六弟是逃婚跑了,这样做,可以给他一个反悔的退路。”苏晏眸中精光闪烁。   他其实不认为苏默是跟元秋一样被掳走,但苏默就这样消失,必须要有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影响东明和南诏结盟的理由,同时也给苏默提供回来的机会!   否则,一个质子不明不白地失踪,是绝对要引起怀疑的。   “主子不可能逃婚跑掉!”阿福斩钉截铁。   “为何?”苏晏反问。   “因为我还在这儿啊!主子要走肯定会带我一起的!”阿福指了指自己,神色无比认真,对此非常自信。   苏晏:……   皇宫里,被禁足的八公主君灵馨,得知元秋失踪,大笑不止。   不过很快,君灵馨又得到消息,苏默也同时失踪了。   莫名的,让君灵馨有种那俩人私奔了的直觉。   于是,她怒火中烧,又是好一番摔摔打打。   这日是三月初一。   草长莺飞的时节,原本宫中该有一场盛大的夜宴,如今不仅被取消,君兆麟还下令加强了宫中各处防御。   因为元秋和苏默能被抓走,皇宫也未必固若金汤。   眼见夜幕降临,沐振轩和沐元诚顾枫尚未归来,樊骜中途带兵追去帮忙,但始终没有好消息。   容岚就那样僵坐在静秋院中,一整天,滴水未进。   邹氏被魏嬷嬷扶着过来,张口却是斥骂容岚是扫帚星,克死了容氏全族,如今又来克沐家!不仅没能给沐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连亲生女儿都要被她连累祸害!   容岚一言不发,任由邹氏骂骂咧咧,直到沐元若闻讯跑来劝阻。   “祖母快回去歇着吧!”沐元若神色不虞。   “若是秋儿出事,我会自请下堂。”容岚突然站了起来。   邹氏对上容岚冰寒的眸子,心中一怵,脖子一缩,“你……你什么意思?”   沐元若知道容岚什么意思。若元秋出事,容岚会豁出命去为她报仇。什么沐家?到那时根本不重要了。   半夜时分,沐元诚回来一趟,风尘仆仆,神色憔悴,说仍在扩大搜查范围,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东明国南部山脉绵延,连万安城周边都有大片人迹罕至的山林。若是高手带着元秋躲进林木繁茂的山中,找起来难如登天。   沐元诚喝口水便又走了,他只是回家看一眼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容岚和沐元若母女坐在元秋房中,一夜未眠。   容岚静静翻阅着元秋回家之后临摹的字帖,整整齐齐一大摞。她看着元秋笔触的变化,不期然红了眼眶。   而另外一边,阿福左等右盼,始终不见苏默归来。   天亮了。   元秋幽幽醒转时,耳畔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   睫毛微颤,睁开眼,四周光线昏暗,元秋很快便感觉到手腕脚腕传来的疼痛。   她此时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被人用麻绳紧紧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头脑仍有些昏沉。   对于当下的处境,元秋很快做出判断。   她是在睡梦中中了迷香被人带走,因此对于抓她的人毫无所知,但大概可以推断出来,最大的嫌疑应该是西辽皇室。   元秋当然不怪容岚。若真是西辽皇室的手笔,这个时候对元秋出手,目的不全是针对容岚,因为这样做,可以破坏君兆麟跟南诏的结盟计划。   元秋打算静观其变,先看看绑架她的人什么底细,再考虑怎么逃生,绝不可冲动冒失,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山洞口响起。   元秋眯起眼睛,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靠近。   是个无法分辨年龄的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遮住脸,从他的步伐,能看出是个跛子,左腿有残疾,但并不影响行动。   男人俯身,拔开水囊的塞子,递到元秋嘴边。   元秋偏头表示拒绝。是有点渴,但尚能忍受,怕水中有毒,也觉得太脏。   “你是什么人?为何抓我?”元秋开口问道,“若你是为了破坏东明和南诏联姻,没必要杀我,放我回去,外人都会以为我清白不在,和亲绝对会取消。”   “清白?”男人开口,声音低沉,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阴寒的邪气,“既然你一心求生,接下来,便好好伺候我兄弟几日吧!”   元秋心中咯噔一下!这人还有同伙?打算染指她?   饶是再冷静,到此刻,元秋也有点心慌,因为她孤立无援,无力反抗,坏事降临时,便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无冤无仇,你和你兄弟都是被人雇佣的吧?不管你们得了什么好处,我娘都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沐家会满足你们的条件,绝不追究!”元秋斟酌着打商量。   “呵呵……”男人的笑声轻蔑,一瘸一拐走出山洞。   元秋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绝望,默念了一句,神啊,救救我吧!   下一刻,一声惨叫从山洞口传来,元秋睁眼,精神一震!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两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但离得并不远,因为打斗声很清晰。   抓元秋来的瘸子男人用的武器是木制拐杖,对方用剑。   打斗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停止,元秋无法判断哪方获胜,直到山洞口出现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元秋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青夙?是你吗?” 第64章 猜测(二更)   太阳升起来,山洞里多了几分光亮。   那抹墨色身影靠近,元秋确认,就是青夙。   仍是那夜穿的墨袍,仍是那张面具,仍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   剑光闪过,元秋手脚脱离束缚,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伸手扶着山洞石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青楼主,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娘知道吗?”元秋问。   青夙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元秋便抬脚跟上。   到山洞外,视野开阔,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姹紫嫣红的花。   元秋抬头,晴朗的天空湛蓝如洗,飞鸟成群,空气清新。   “前夜我本是去寻你娘商议上次所谈之事,恰巧碰上有人抓了你。”青夙看了一眼正在舒展身体的元秋,开口说道。   元秋闻言便笑了,杏眸弯弯,“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前夜?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话落,元秋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碎块,神色微变,“这人还有同伙,我们快走!”   “死了。”青夙说。   元秋愣了一瞬,“你把他的同伙也解决掉了?”   青夙轻轻颔首,“他们都是我的师叔。我若对上两人联手,没有胜算,便等到分开时才动手。”   先杀了出去散播消息的那个,回来再宰另外一个。   “你师叔?是西辽皇室派来的吗?”元秋问。   “没错。”青夙点头。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还要烦请青楼主送我回家。”元秋很客气。   “你确定要回去?”青夙问,“你已失踪两日,届时定会有风言风语,你与南诏苏默的亲事也未必能取消。但我已救你一次,先前你娘提的要求,便不做数了。”   “没问题。关于那桩亲事,不敢再劳烦青楼主。”元秋点头,“不过,我不回家,能去哪里?”   “我可以暗中通知你娘,她安排你到别处过安宁日子。”青夙说。   元秋摇头,“多谢青楼主好意,但不必了。我想跟我娘和姐姐弟弟生活在一起,其他的并不重要。”   “你打算回去嫁给苏默?你清白未失,这桩亲事改不了。”青夙说。   元秋轻笑,“倒也无妨吧。经过这一遭,我还好好地活着,能回家与亲人团聚,已是万分幸运。和亲之事,其实不算什么。皇上那么执着,再生了岔子,倒是会给我娘带来麻烦。”   “他是南诏质子,若他日后要走,和离便是。在万安城,那苏天仙还能欺负我不成?若他品行不端,为非作歹,我干脆把他毒死,就可以当自由自在的小寡妇了,多好呀!”   青夙:……   “青楼主?”元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苏默也被抓了,既然你愿意嫁给他,那我再帮你一次。”   青夙话落,元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因前夜南安王苏默和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万安城戒备森严,进出都要严格盘查。   临近正午,城门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城去。   突然一声惊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那不是苏天仙吗?”有个经常往来万安城做生意的男人高喊道。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男子脚步缓慢地走向城门口,身上一片一片的血迹触目惊心,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   换个人,便是狼狈。但苏默,只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凄美。   而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该不会是沐家二小姐吧?”有人神色讶异。   毕竟元秋和苏默在传闻中是一起失踪的。   很快有人附和。   苏默背着的,明显是个女子,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墨袍,脑袋趴在他肩上,只能看到一点侧脸。   这个画面,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守城兵不敢拦,立刻去跟上头禀报。   其他人都目送苏默背着元秋进入万安城。他走得很慢,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得仿佛跟周遭的热闹喧哗不在同一个世界。   百姓议论纷纷。   有说是苏默和元秋一起历经万险逃回来的。   有说是苏默拼死救下元秋,带她回来的。他身上大片的血迹可以作证。   有说元秋已经死了,苏默背回来的是一具尸体的。毕竟元秋昏迷着,一动不动。   但已有不少人开始感慨,苏默和元秋若是都大难不死的话,真应该在一起,共患难的缘分,何等珍贵!   “容姑姑,有消息了!”段云鹤人未到,声先至。   房门打开,容岚冲出来,神色急切,“找到秋儿了?”   段云鹤点头,快速地说,“我在街上亲眼看到苏默背着姐姐进城!本想过去看看情况,但宫里来人,把他们接进宫去了!”   段云鹤话音未落,容岚已脚步匆匆地出了静秋院。   沐元若先派人去通知沐振轩沐元诚和顾枫等人回来,而后便追着容岚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在宫里,元秋闭目躺着,尚未苏醒。   两个太医看过后,留下一瓶药膏便离开了,两个宫嬷嬷上前去,开始解元秋的衣带。   君兆麟端坐在外间,苏默坐在不远处,身上衣服未换,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有深深的勒痕。   两个太医回话,说元秋身体无碍,很快便可苏醒。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嬷嬷出来,禀报君兆麟,“沐二小姐只手腕脚腕有擦伤,没有其他伤处。奴婢已查验过,仍是处子之身。”   “好好伺候着。”君兆麟摆摆手。   嬷嬷又进去了,君兆麟这才看向苏默,“万幸,你们都安然无恙!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苏默放下茶杯,垂眸讲述事情经过。   他中迷药,夜里被人抓走,跟元秋一起困在距离万安城不远的一座山中石洞里。   “沐二小姐先帮我解开绳索,而后我趁那贼人不备,用暗器偷袭成功,但并不致命,又拿石块将其砸死。”   苏默说着,取下右手食指的一枚银戒给君兆麟看。   乍看不起眼,但内侧有个隐秘的小机关,可以发射细如牛毛的银针暗器。   “原来如此。”君兆麟点头,并未发现苏默的话有任何疑点,但他过后会派人去苏默所说的地方再调查。   “那人的同伙不知何故离开,我们逃出前,尚未回去,也是我们幸运。”苏默说。   如此,君兆麟若派人到山里,却什么都没找到,也合情合理。   君兆麟皱眉,“可知那是什么人?”   “他们承认是被西辽皇室重金雇佣的青冥楼杀手。”苏默说。   “可恶!”君兆麟咬牙切齿。   “皇上,镇国公府沐夫人和沐大小姐在宫外求见!”   听到禀报,君兆麟应声,“带她们过来吧!”   马上又有人禀报,苏晏来了。   “南安王和沐二小姐经此一事,有了共患难的情谊,更应该结为连理!你们好好养伤休息,亲事朕会跟苏三皇子商议,尽快定下!”君兆麟面色稍霁。   苏默出宫时,身上多了一件君兆麟赏赐的披风,遮住血迹。   半路碰上容岚和沐元若。   “南安王,我女儿如何了?”容岚问。   苏默驻足,微微颔首致意,“沐二小姐一切安好,只是一点擦伤,受了惊吓。”话落便听到容岚和沐元若松气的声音。   并未多说,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苏默又碰上苏晏,兄弟俩一起出宫,去了南安王府。   君兆麟已离开。容岚进门时,元秋仍昏迷着,嬷嬷已经给她手腕脚腕都上过药包起来了。   容岚坐在床边,轻抚元秋苍白的脸,眼泪簌簌落下。   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差点丢了。等待消息时,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种煎熬,没人能与容岚感同身受。   沐元若也红了眼圈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妹福大命大,老天保佑,以后可不要再让她吃苦受罪了!有什么苦难,都冲我来!”   元秋醒转时,正好听到沐元若最后那句话,又见容岚流泪的样子,心中暖流蔓延,无比感恩上天给她这么好的母亲和姐姐。   “娘。”元秋叫了一声。   “秋儿,哪里疼,告诉娘。”容岚开口,仍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冷,想要娘抱抱。”元秋撒娇。   容岚俯身,抱住元秋,哽咽道,“你吓死娘了!”   “是啊小妹,你若有个好歹,娘定是活不了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容岚小心翼翼地把元秋打横抱起来,说要带她回家。   一个宫嬷嬷面上堆着笑上前来,压低声音对容岚说起她们给元秋验身的事,说已禀报皇上,元秋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让容岚放心。   容岚眸光微寒,开口却让沐元若给了那嬷嬷不少赏钱。   元秋想幸亏她当时昏迷着,不然可能会打人。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女子清白比天大的时代,有些事,也无法避免。   容岚和沐元若是骑马进宫的,出宫时,君紫桓已命人备好马车。   容岚全程抱着元秋没撒手,直到回到静秋院,把她放在床上,才问起事情经过。   “娘不要自责,其实算起来,是娘救了我。”元秋跟容岚实话实说。   是容岚先前找来帮元秋解决亲事的青夙巧合之下撞见元秋被抓走,最后救下她。   “青夙?他人呢?为何是苏默背你回来的?”沐元若不解。   “是苏默背我回来的?”元秋愣住,“当时我昏迷,什么都不知道。”   话落,元秋便叹了一口气。   “小妹为何叹气?”沐元若问。   “我到现在都没见过我那未婚夫是什么模样。”元秋有点遗憾,纯粹是因为好奇。   “娘,青夙说了,他救我一回,前面提的条件便不做数了。是我跟他说嫁给苏默也无妨,他才有那样的安排吧。苏默是我的未婚夫,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带我回来,我的清白自是无人可非议了。”   元秋神色认真,“经此一事,我想过了,干脆就嫁给苏默,省得再节外生枝。”   元秋又把对青夙说过的如何对待苏默的话跟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一遍。   容岚面色凝重,没再说什么。   沐元若哭笑不得,但仍表示,坚决支持元秋。   等沐元若伺候元秋沐浴过后,换上一身新衣服,容岚端来了亲手做的清粥小菜。   “阿姐!”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扑到元秋怀中。   元秋笑着轻抚他的小脑袋,“阿顺有好好练字吗?”   “有!可是我找不到阿姐,好害怕!”林安顺皱巴着小脸。他怕元秋跟林厚和小冯氏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元秋只是手腕擦伤,但容岚坚持要喂她,她便安心享受母亲的疼爱了。   南安王府。   苏晏等了许久,才又见到苏默。因他什么都没说,回府便去沐浴更衣了。   仍是一身宽大的白衣,披着如瀑的墨发,刚刚沐浴过的脸多了几分温暖的血色,款步从内室走出来,如妖似仙。   “默默你真没受伤?”苏晏打量苏默。   苏默微微摇头,“你怎么还没走?”   “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苏晏一肚子问号。   苏默面无表情,“你不必知道,这是为你好。”   苏晏:……   片刻后,苏晏被苏默赶出去,站在院中,月光清幽,他仰天长叹,“默默,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   回答苏晏的,只有身后阿福噗嗤一声笑。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又到门口问了两句,得不到回答,便摇头叹气离开了。   阿福送宵夜来,进门就见苏默又在左手跟右手对弈。   “主子真是被西辽人抓走的吗?”阿福弱弱地问。   “你猜。”苏默专注于棋局。   “反正主子不可能逃婚,若是逃婚肯定会带我的对不对?”阿福又问。   “你再猜。”苏默落下一枚白子。   “我猜是的!”阿福点头,“主子跟沐家二小姐的亲事,是不是没了?”   “你喜欢她?”苏默反问。   阿福下意识地点头,“是啊!至少她比这万安城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好,比那疯子一样的东明八公主好太多!哦不对,我不是喜欢她,我是觉得,她可以当主子的媳妇儿!在皓月城,她还救过主子呢,定不是个简单的小村姑!”   “我们会成亲的。”苏默又落下一枚黑子。   阿福眼眸一亮,“真的?主子改主意了?是喜欢上沐二小姐了吗?”   “我从来都无所谓,是她改主意了。”苏默神色淡淡,“再说,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嫁进来。我谁都不想要,难得有个自愿的,张口便说要毒死我当小寡妇,应该不会喜欢上我,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阿福一脸懵。   苏默看着棋局轻叹,“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   另外一边,陪元秋睡的沐元若已呼吸均匀进入梦乡,元秋还睁着眼睛。   其实她没受什么罪,宫里赏赐了最好的药,手脚的伤没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经此一事,元秋深深觉得她还是太弱了。   接下来首要的是练武。就算她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会事倍功半,也不能懈怠,只要付出加倍再加倍的努力,自会有收获。   医术是她最擅长的,但这个时代的医术她才刚入门,必须潜心钻研,要做到足够厉害,无可替代。   再者,元秋决定好好研究一下毒术,明日便问柳仲是否有这方面的书籍。   最后,元秋脑海中浮现出青夙的身影,若有所思。   苏默也被抓了?但她从头到尾没见到。   青夙是怎么说服苏默背她回来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既然元秋跟苏默是未婚夫妻,青夙要安排他们一同回来,何必先打晕元秋?   元秋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青夙,该不会,就是苏默本人吧?   如此便可以解释,元秋被抓当夜,青夙跟随去救人,而万安城里的苏默也同时失踪。   不管青夙是不是杀手头子,至少当下他给元秋的印象,武功极强,且信守承诺。   若他就是苏默,元秋觉得,可以嫁。   反正以君兆麟的性子,就算不是苏默,大抵也会再给元秋安排其他亲事。   质子说麻烦,其实也简单。他在东明国孑然一身,元秋不必担心嫁过去要面对复杂的家族和人际关系。   成亲不等于在一起,两枚棋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已。   做不做夫妻,那要看感情,顺其自然。至少做个朋友和合作伙伴,是可以的。   进入梦乡之前,元秋决定,明日就去拜访苏默,当面道谢。   一来,她要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天仙美男未婚夫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二来,她想知道,青夙是不是披着马甲的苏默…… 第65章 身世,碰瓷(一更)   天光大亮。   沐振轩带领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万安城,身后是顾枫和沐元诚。   到旬阳侯府大门口,顾枫勒住马缰,疲惫的脸上笑容依旧灿如暖阳,“一身灰土,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小师妹安然无恙,值得好好庆祝,我又可以吃到师娘做的红烧鱼了!哈哈!”   沐元诚面无表情,“想吃找你娘去!”   气氛急转直下,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原本,兄弟俩互怼是日常,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都知道是玩笑。   但此时,顾枫面色一僵,眸光黯然地低了头,不再看沐元诚。   沐元诚沉了脸,想说什么,却并未说出口。   而事实上,方才沐元诚脱口而出的话,真不似曾经的调侃。   因为顾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让沐元诚心生恼怒。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因为那次容岚想见顾枫却被柳曼姝拒绝,甚至有划清界限的意思,好像容岚这么多年对顾枫的真心付出不值一提一般!   那句“找你娘去”,更多的是冲柳曼姝的。   沐元诚忍不了任何人对容岚的任何欺负,他希望顾枫对此事有所表态,而不是继续理所当然地享受容岚待他的好。   平日里容岚给顾枫当娘,真遇到正事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何其不公?   但顾枫向来大大咧咧,根本不知道当初容岚派红玉去请过他,却下意识地以为沐元诚是因为他和九公主的亲事,对他生了芥蒂。   对此,顾枫自觉理亏,不敢多言。   沐振轩皱眉,尚未开口,顾枫已下马,大步走进旬阳侯府。而沐元诚也策马到了镇国公府门外,没等沐振轩,径直进门去了。   “娘!我回来了!”   沐元诚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那道正在忙碌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若是元秋出事,容岚真活不了。万幸,万幸……   容岚回头,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阿诚,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娘做了你最爱吃的山珍包。”   “岚儿,我也想吃。”沐振轩出现在沐元诚身后。他额头和侧脸被容岚所伤的地方,已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容岚笑容淡了些,转身背对沐振轩,却也没再说什么。   沐振轩当容岚默认了,立刻高兴起来,揽着沐元诚,“走,先去看看秋儿!”   元秋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准备去晨练,谁知又被沐元若按回去,让她多睡会儿,好好养伤。   “姐,就这点伤,若是我回来晚一日,你们都看不到了。”元秋无奈。   但沐元若坚持,就是不行。   此时姐妹俩已经起了,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纱裙,坐在院中石桌旁,中间放着鹦鹉花花。   裙子是沐元若早让人准备的,不止这一身同款。她说既然是孪生姐妹,小时候没机会穿一样的,现在要补回来。   元秋头回穿紫色,沐元若连声夸她家小妹仙气飘飘,美丽又高贵。   元秋表示,宠妹狂魔沐元若的彩虹屁功力已达到满级……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对着元秋叫。   “恭,喜,发,财。”元秋一字一句地教。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伸手抓住花花转过去,朝着她,“吉,祥,如,意。”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放弃了,“师兄说顾爷爷这只鸟儿买来就会说这一句,怎么教都没用,算了!”   元秋抬头见沐振轩和沐元诚出现在院门口,微笑起身,“爹,阿诚,你们回来了。”   “二姐你没事吧?”沐元诚快步上前,打量元秋。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扑闪着翅膀,抢先回答。   “我没事。”元秋摇头,“你们快去休息一下吧。”   “秋儿没事爹就放心了!”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振轩沐浴更衣后,先到凌竹院找沐元诚,再一同去清容院,果然没被容岚往外赶。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气氛温馨。   在元秋表示不需要投喂的时候,沐振轩笑着说,“我跟你娘都恨不得让你们全回到小时候!”   没人接茬,沐振轩也不尴尬,给元秋夹菜,又抱着林安顺问他学了什么字。   早膳结束时,容岚问沐元诚,“枫儿是不是稍后会过来?我已让人去买了一条鲜鱼。”   沐元诚摇头,“娘好好休息,顾枫有自己的亲娘,饿不着。”   容岚愣了一瞬,继而笑笑,“那算了,改日吧。”   元秋提出想去南安王府拜访。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盯着元秋。   元秋神色如常,“我没有。”   “你主动要去找苏默,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沐元若眼神戒备,“这可不行!”   元秋笑了,“我都没看见过他,怎么会看上他?姐你不要胡说。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成亲,总得见个面,聊几句。”   “会见到的,但你主动跑去南安王府可不好。盯着你的人很多,到时候定有人造谣你痴恋苏默,巴巴地跑去找他!”沐元若表示不赞成。   “我们的亲事板上钉钉了,如果真走到一起的话,姐你会反对吗?”元秋纯粹是理性讨论。   沐元若蹙眉,“说真心话,我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成亲后寻个机会和离,你再回来便是。我不了解苏默,但只从他的背景看,真的很麻烦。”   “好,今日我不去找他。姐你先告诉我,他除了是南诏六皇子之外,还有什么背景?”元秋问。   原先以为亲事会取消,元秋又很忙,并未打听过苏默这个人,因为不在意。   但如今,她怀疑青夙是苏默,亲事改不了,必须了解那人,才好打交道。   “他其实不是当今南诏皇帝的亲生儿子。”沐元若开口,便是重磅爆料。   元秋愣住,“假皇子?”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脉的吗?   沐元若摇头,“我方才说的不准确,应该说,他是不是南诏皇帝苏禛的亲生儿子,此事存疑。”   沐元若讲,多年前,南诏国的太子并非苏禛,而是他的嫡长兄苏衡。   苏蘅与太子妃梅氏伉俪情深,成亲多年才诞下一子,便是苏默。   苏默出生次年,苏蘅遇刺身亡,他的父皇几乎同时病逝,苏禛登基。   皇室父子、兄弟相残,原本没什么稀奇。   可苏禛在登基后,将他的长嫂接进宫,册封为贵妃,而他原本的侄子苏默,直接跟他的儿女一同排齿序,成了南诏国的六皇子。   苏禛的行为,就是在昭告天下,他跟梅氏早有一腿。   已故的苏蘅,仍被苏禛明目张胆地扣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至于苏默到底是谁的儿子,一直有争议。   有人说,他就是苏禛与长嫂私通所生之子。   也有人说,苏禛不过是想要羞辱苏蘅才故意为之,事实上苏默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那个苏禛太不要脸了。”元秋忍不住说。   沐元若微叹,“有些人,明明自己做了悖德之事,却喜欢炫耀,好像多了不起一样。苏禛便是无耻之徒的翘楚。”   “苏默的母亲还活着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不仅活着,还给苏禛又生下一对龙凤胎,传闻中苏禛很是宠爱那位梅贵妃。不管苏氏兄弟跟梅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到头来,处境最尴尬最凄惨的,可不就是苏默吗?”   若苏默是苏蘅亲生,那么苏禛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可苏默在懵懂无知的幼年,便无从选择认贼做父,苏禛还霸占了他的母亲。   若苏默是苏禛亲生,那他便是叔嫂私通之子,天生就是个笑柄。   “其他事不了解,但既然苏禛送苏默来当质子,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亲父子。”元秋说。   “我也这样认为。不然为何苏默成了南诏国声名远扬的废柴皇子?若真是废柴,那就是苏禛刻意养废的!苏默会不会打算有朝一日灭了苏禛给苏蘅报仇?可偏偏他娘跟了苏禛,还有一对弟弟妹妹在南诏。他如今究竟在想什么,日后打算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沐元若神色严肃,“他的身世,我很同情。但理智来讲,他就是个火坑!不管他是真废柴假废柴,都麻烦得很。小妹你若跟了他,我怕是要头疼死了。”   “我在想,”元秋若有所思,“皇上为何如此执着让我嫁给苏默?真是为了跟南诏结盟吗?”   沐元若一愣,“什么意思?”   “东南结盟本就是大势所趋,不管有没有这桩亲事。我只是猜测,待把西辽解决掉,皇上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南诏。到那时,苏默便是个完美的棋子和幌子。推苏默出去,让他以复仇的名义灭掉南诏,而成为苏默岳父岳母的咱们爹娘,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刀。”   “至于南诏皇室,也乐见这门亲事,他们大概想着,苏默若是能让我痴心相待,说不定可以利用他,策反沐家?”   听了元秋的推测分析,沐元若真头疼了,“总而言之,你们俩就是被人当棋子摆布的命!”   “背后那么多弯弯绕绕,多方算计,我跟他成亲,真没有转圜余地。”元秋说,“不过姐你放心,我单方面对苏默痴狂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就是!我相信小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长得再美也没用!成亲是没办法,过个一两年,寻个由头就把他踹了!”沐元若面色认真。   午膳容岚做了红烧鱼,顾枫却没来。   林安顺吃鱼的时候,还在念叨,“跟师兄抢着吃才更香。”   下晌元秋要去柳家,段嵘陪着她。   柳清荷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又丰腴几分,看起来容光满面,见到元秋便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你吓死我了!”   得知元秋失踪,柳仲着急上火,柳清荷满心担忧。幸亏最后有惊无险。   元秋抱过小康康,跟柳清荷聊了一会儿,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唉,这京城是非之地,需得步步谨慎小心。若是当初你跟老段留在皓月城……”柳仲叹气,也没说完。   万事都有两面性。元秋与父母姐弟团聚是好事,同时也被迫卷进这皇城权力旋涡之中,想再置身事外,也不能了。   “师父,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我现在好好的,跟苏天仙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今日过来,是想问师父,对毒术了解多少?”元秋问。   柳仲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被人用迷药那么轻易地放倒,让我很挫败,也发现毒术很好用。”元秋微笑。   柳仲点头,“确是如此。医毒不分家,但医道跟毒术一正一邪,存在壁垒。真正高明的毒术不在我们所能寻到的书里,而是在江湖中。为师不擅此道,懂些解毒之法,至于制毒用毒,只会些皮毛,怕是教不了你什么。”   “再怎么样师父也比我懂得多,我先跟着师父学,皮毛总比一点不懂好。”元秋笑着说,“其他的,看机缘吧。”   柳仲今日给元秋授课的主题便是毒理,给她讲了几种常见的迷药,怎么用,如何解,最后还送了元秋一瓶他珍藏的迷香,让她拿着防身。   而这日,关于先前沸沸扬扬的南安王苏默与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有了定论。   皇室操控的舆论中,苏默和元秋都安然无恙,元秋并未遭受侮辱。经过这次共患难,两人真正结缘,且有了情谊,三日后的皇宫夜宴上,将会正式定亲。   翌日,元秋再次随柳仲进宫,给孟贵妃换药。   孟俪气色比起刚生产时好转许多,醒着,但仍未跟元秋说话,只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探究。   元秋并不在意。她救孟俪,已得到报酬,不求感恩。   出宫后,段嵘亲自驾车,先送柳仲回府,而后护送元秋回沐家。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走得很慢。   元秋捧着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   马车突然停下,她身子因惯性微微前倾,听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元秋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就见马车停在路中央,周围许多人指指点点。   低头,便看到一身布衣的文弱书生皱眉躺在地上,脸色难看,想要爬起来,却又摔了回去。   周围人纷纷为他抱不平。   “镇国公府的马车!”   “也不知道车里是谁?撞了人都不露面!”   “这不是沐老太君的车,镇国公府其他主子出门都骑马,除了那位二小姐,还能有谁?”   ……   “爷爷,是我们撞的吗?”元秋轻声问。   段嵘摇头,“我看到有卖小兔子的,原本打算停车给你买一只,没注意是怎么撞到的那人。”   元秋看着街边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嘴角抽了抽。   段嵘跳下车,把那书生拽起来,捏了捏他的关节,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转身就要走。   那面容清秀的书生却仿佛受到了侮辱,“我不要钱,只要车中之人当面跟我道歉!”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纷纷附和。   “既然这位公子如此清高,爷爷把钱拿回来吧。”清灵悦耳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让人不由更加好奇传闻中的沐二小姐到底长得何等模样。   有人已伸长脖子等着,料想元秋要下车,当面跟那书生道歉了。   结果,段嵘拿回银票,车帘纹丝不动,只听元秋再说,“走。”   马车缓缓前行,书生面色一僵,围观群众再次议论纷纷,都说元秋嚣张跋扈。   元秋神色如常,翻开书继续看。   让她当面道歉?那人胆子倒是不小,一个平民百姓敢当街跟贵族小姐叫板,天然会获得舆论支持。   但事情之初,谁对谁错?马车并未在街上狂奔,速度比行人都慢,行进方向也是固定的,长眼睛的人都会远远避让开。   所以,要么是那人故意碰瓷,要么是他自己不小心撞过来的。   而段嵘看过,那人没伤到什么。元秋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道歉的?   活脱脱一出道德绑架。好像她是坐着华丽马车的贵族小姐,就天然理亏一样。   马车过去后,围观群众也很快就散了。不过是个小事,又没死人。   那文弱书生脚步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进一条小巷。   四下无人,他走着走着,脚步变得正常,清秀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邪肆,微不可闻地自语,“找本公子去勾搭那个小村姑,本以为可手到擒来,没想到竟会出师不利……”   而方才围观群众中,还有在一品阁排队给苏默买点心的阿福。   他提着两盒点心快步走进南安王府,见到苏默的时候,便提起元秋的车在街上撞了人,她却扬长而去的事。   “主子如何看待这件事?”阿福其实觉得那个书生是碰瓷,想讹诈更多钱却搞砸了。因为沐家马车走得真特别慢,按理说不会撞上人。   苏默打开点心盒子,拿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点头,“好甜。”   阿福:……   “主子,王妃真的不错哎!”阿福神色认真。   “谁?”苏默愣了一下。   “就是沐家二小姐啊!属下今日专门到布庄去,看那些大红的料子真漂亮,主子做身喜袍,穿上肯定迷倒众生!等主子跟王妃生个娃娃,也一定是天下最可爱的宝宝!属下很期待!”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苏默:…… 第66章 夜宴(二更)   虽然元秋已进过东明皇宫数次,但每次都来去匆忙。   今夜的宴会,沐元若非常重视,早早地过来找元秋,又带了一条料子名贵的新裙子来。   浅浅的紫色长裙,剪裁精巧,垂顺服帖,行走间裙摆如水波荡开,翩然中透着灵动的仙气。   “我家小妹就是好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沐元若让元秋转了个圈,笑着夸赞道。   沐元若穿的是同款,两人身量也相仿,只看背影的话,几乎没有分毫差别。   “疤痕淡了很多,暂时遮一下吧。”沐元若说着就举起一把剪刀来。   元秋抗议无效,最终乖乖坐着,任由沐元若给她精心剪出了薄薄的刘海,正好遮住额头伤疤。   沐元若放下剪刀,仔细打量,点点头说,“我的手艺不错。小妹这下看起来更温柔可爱了。”   原本元秋的脸就只有巴掌大,如今有了刘海,更多三分稚气,笑起来柔柔软软的,娇俏可人。   “至于这胎记,让我想想……”沐元若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元秋,让她惊艳出场。要让那些背地里笑话元秋的人,都能被气哭那种程度是最好。   反正在沐元若眼里,她家小妹本来就是最美的!   结果,沐元若本想在元秋右眼周围画朵小花,掩盖红色胎记,手一抖,失败了。   元秋轻笑,“我自己来吧。”   她右眼旁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原先在林家村被叫做丑女,是因为曾经的林安然气质怯懦,总是低眉顺眼的,反倒让那胎记特别显眼。   元秋细细勾勒几笔,沐元若眸光惊艳,“好美呀!”   红色的胎记被描绘成了几片精致的花瓣,仿佛是她灿若星子的眼眸中洒下的点点飞红,浑然天成,灵气逼人。   元秋照镜子,还算满意。   沐元若最近热衷于跟元秋打扮成姐妹装,最后除了有无刘海之外,发型和首饰都一模一样。   “阿姐!”   林安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若拉元秋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元秋莞尔。   等林安顺推开房门,就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背影。   “诶?哪个是大姐?哪个是阿姐?”林安顺有点懵。   “你猜?”沐元若故意模仿元秋的声音。   “你是阿姐!”林安顺果然中计,跑上前去,抱住沐元若,扬起小脸儿,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结果转头,看到真正的元秋,林安顺瞪大眼睛,“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看吗?”元秋笑问。   林安顺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好看好看太好看了!阿姐最最好看!”   “那我呢?”沐元若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两个姐姐是一样的!一样最好看!”   沐元若故作神秘,给元秋戴上一张面具,拉着她去找容岚。   林安顺在前面跑,一进清容院就喊,“娘,姐姐来啦!”   容岚抱住林安顺,他按照沐元若的指示,小手捂住容岚的眼。   沐元若拉着元秋进门,摘下面具,林安顺放手,“娘可以睁开眼啦!”   容岚睁眼,便怔住了,继而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的秋儿真好看。”   “因为长得像娘。”元秋捧着脸,微微偏头,笑靥如花。   沐元若叹气,“偏偏我不像娘,偏偏我最丑,唉!”   “才没有呢,大姐也好看!”林安顺连忙安慰。   其实容岚想让元秋低调一些,但沐元若说,反正亲事已定,还低调做甚?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家小妹,便是只论容貌,也没有配不上苏天仙!   容岚便随她们去了。   邹氏本想入宫赴宴,被沐振轩劝住了。他怕邹氏再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至于先前母子俩动过念头,想让元秋跟了陆哲,在陆哲被顾枫和沐元诚蒙着头暴打一顿后便没戏了。   沐振轩跟邹氏讲了个中利害,邹氏最在乎的仍是沐家,怕招惹麻烦,便歇了那心思。   临出发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儿挽着手走过来,沐振轩也愣了一瞬。   目光最后落在元秋脸上,他夸了两句,又忍不住感慨,“太像了。”   元秋随了容岚的样貌。   但论气质的话,容岚当年作为西辽国威名赫赫的将门容氏大小姐,尚未出事前,也是父兄疼爱,就像如今的沐元若一般。   而元秋不笑不言语的时候,气质更清冷柔和些,不似沐元若那般明艳张扬。   姐妹俩在一块儿,沐元若像红宝石,惊艳动人。而元秋像珍珠,乍看温和低调,细品便能觉出内敛又美好的光芒。   沐振轩一开始说把林安顺留在家中,但容岚坚持要带上。外人都知道她又收养了一个小儿子,不必遮遮掩掩。   至于沐元诚和林安顺容貌的相似之处,因为年龄和气质差异过大,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无所谓。   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骑马,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和林安顺一起坐车,在夕阳西下的时分,一行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以往入宫赴宴这种事,顾淮很少去,柳曼姝不出门,顾枫向来是跟沐元诚同行,就跟沐振轩和容岚有两个儿子一般。   但三日前回京后,顾枫又去了军营练兵,今日也没回来。   南安王府。   “都要定亲了,默默你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苏晏看着苏默身上的白衣,建议他换一身鲜亮的颜色。   虽然阿福也想让苏默换衣服,但闻言仍是说:“我家主子怎么穿都好看!”   “走吧。”苏默神色淡淡,阿福连忙捧着一个盒子跟上。   苏晏微叹一声,追上去,“默默,今日夜宴,你可千万别任性,该笑的时候就笑笑,都要成亲了,别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我家主子不笑,是因为他善良。”阿福又出言反驳。   苏晏皱眉,“什么意思?”   “我家主子不笑的时候就这么美,一笑岂不是颠倒众生?害人丢了心失了魂,都哭着喊着要我家主子负责怎么办?”阿福神色认真。   其实他也希望苏默多笑笑,但这全凭苏默开心。   反正对阿福来说,苏晏是没有资格管苏默的!姓苏的,除了苏默外,南诏皇室没一个好人!   苏晏:……   如果元秋在这里,一定会对阿福竖起大拇指。论彩虹屁的功力,沐元若也要甘拜下风。   苏默在万安城生活多年,不管去哪里,都是步行。他从不骑马,也不坐车。   都叫苏默天仙,也是因为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即便从你身旁走过,都仿佛游离在另外一个世界。   也有人说,苏默就是一只在万安城里游荡的鬼,人生无望,不死不活。   苏晏的马车在外面,他叫苏默,苏默却径直往前走。   无奈之下,苏晏让马车跟在后面,他陪着苏默一起走。   “默默,你是皇子好不好?哪有皇子出门全靠走路的?”苏晏苦口婆心。   “我家主子不一样,他不只是皇子,他还是质子,全天下唯一的质子。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先例。”阿福再次怼了苏晏。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阿福根本不怕。他是苏默捡来的,事实上被苏默当弟弟养大,到哪儿都带着。   于是,等沐家一行人到皇宫门口时,几乎同时出发的苏默才走到半路。   下车前,沐元若又给元秋戴上了面具。   因为元秋只能嫁给苏默,容岚心情不佳,面上不显,由着她们玩儿。   进入举办夜宴的长乐宫时,天光昏暗下来,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传出悦耳的丝竹声。   “镇国公到!”   在座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沐振轩和容岚并肩而行。这对万安城中有名的伉俪即便人到中年,依旧让人感慨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沐振轩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岚神色淡淡的。   没什么人注意被沐元诚牵着走在最后的林安顺,因为全都在看沐元若身旁那个戴着面具的紫裙少女。   虽然没看到脸,仍让人觉得意外。从乡野之地找回来才不到两个月,为何这位沐二小姐能让人感觉到神秘,高贵,优雅,从容,让人无比好奇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沐元若注意到众人看元秋的眼神,表示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皇子公主们都已在座。   君紫桓对着沐元若眨眼举杯,笑得那叫一个宠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未婚妻。   君灵月的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落在拉着手的沐家姐妹身上,面上带了笑意,也有些羡慕。   而她同父异母的皇姐君灵馨,此刻就在身旁,一身粉衣,精心打扮,却在看到元秋的那一刻,表情管理失效,低声咒骂,“什么草鸡?故弄玄虚!”   君灵月蹙眉,“八姐,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堂堂皇室公主,出口成脏,才是贻笑大方。   君灵馨一下子把矛头对准君灵月,面带嘲讽,“怎么着?你想嫁进沐家无果,还护着你的小姑子呢!”   君灵月不气不恼,“那不是我的小姑子,是我的朋友,八姐再胡言乱语,我只能建议父皇请柳太医为你医治一下脑子。”   “你!”君灵馨面色扭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边沐家人已在很靠前的位置落座了。   沐振轩和容岚端坐中间,左侧是两个儿子,右侧是一对姐妹花。   沐元诚气质清隽,林安顺乖巧可爱。沐元若是万安城惊才绝艳的贵女,而元秋是如今大家都想要一睹芳容的姑娘。   当下,这一家的颜值,就很养眼了。   有人觉得,元秋这出挑的气质,又是沐振轩和容岚亲生的,容貌差不了。   也有人认为,元秋是因为貌丑,才不敢见人。   君灵馨突然冷笑,凑近君灵月耳边,压低声音说:“那个丑八怪长什么样,我很清楚!等着她丢人现眼吧!”   君灵月笑得依旧大方得体,“我们拭目以待。”   等苏默终于出现,君灵馨已再次恢复淑女模样。见到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便痴痴地望着。   苏晏在苏默身旁,颜值对比过于惨烈,他有自知之明,干脆落后半步,给大家足够的欣赏美人的空间。   不管对于苏默的身世,对于他质子的身份到底是何看法,只美貌这方面,没人不服。   便是嫉妒的,也只说苏默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   元秋抬头,看着视线中出现的那抹白影,怔了一瞬。   苏默的皮肤是冷白色,像是无暇的寒玉,明明是温润美好的光泽,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那五官如何形容呢?像是一件完美又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皮相绝美,骨相绝佳,高大清瘦却并不纤弱。   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衣,明明很简单,在他身上,仿佛透着汩汩缥缈的仙气。   美丽,高贵,淡漠,疏离。   苏天仙,真实至名归。   “八姐,口水要流下来了。”君灵月轻声说。   君灵馨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嘴角,转瞬意识到君灵月在嘲笑她,狠狠地剜了君灵月一眼。   “我只是提醒八姐,注意仪态。”君灵月话落,看向元秋。她正在跟沐元若小声说什么,并未一直盯着苏默。   君兆麟到来,夜宴正式开始。   “哈哈!沐家小二,戴着面具作甚?摘了它,让大家瞧瞧,你与南安王多么般配!”君兆麟笑容满面。   沐家小二……元秋很无语,什么鬼?   沐元若笑着,拿下元秋脸上的面具,一副骄傲地向大家介绍她家小妹的样子。   在一片惊呼声中,君灵馨打翻了茶杯,气得脸都绿了。   苏默看向元秋,恰巧元秋也看过来。   四目交汇,苏默轻轻颔首,元秋微笑致意。   看在旁人眼中,只有一个感觉,好一对绝艳无双的璧人!   “坏了坏了,小妹你不会这就跟他看对眼了吧?”沐元若拉了一下元秋的袖子,提醒她稳住。   元秋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轻笑道,“打个招呼,以后合作愉快,姐你不要多想。都怪你让我戴面具,渴死了。” 第67章 贱男出没(一更)   元秋静静地坐在容岚和沐元若中间,垂眸饮茶,仿若一朵柔柔绽放的琼花,乍看并不惊艳,却忍不住被吸引,无法挪开视线。   君兆麟心中感慨,果真是容岚的女儿。不管养在何处,骨子里的优雅从容,是常人所不及的。   前些日子把元秋当做谈资,背地里嘲笑讽刺的人,在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都被打脸了。   丑陋?不存在的。   粗鄙?更不存在。   那样美好大方的仪态,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淡然,哪里有一分小村姑的影子?   便是坐在沐元若这个大美人身旁,依然毫不逊色,有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苏晏对着苏默打了个眼色:你小子是不是见过这美人之后才改主意的?   苏默根本没理会。   “哈哈!沐家小二跟南安王,真是郎才女貌啊!”君兆麟笑着夸赞,一副“朕的赐婚眼光真是好极了”的样子。   元秋是有貌了,但苏默的才,在场之人只当个客气的笑话。   皇后白氏微笑开口,“倒是没想到,沐二小姐竟是个大美人。不过,皇上看重她,让她嫁与南安王和亲,总不好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臣妾一见沐二小姐便很喜欢,不如让她住到宫里来,臣妾安排人好好教教,皇上意下如何?”   开头夸元秋好看,但随即便讽刺元秋只是个草包美人,还打算让元秋进宫学习。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沐振轩是明面上的太子党?而白氏一族支持的是二皇子。   说得冠冕堂皇,但立场问题,白氏不可能为元秋好。   若元秋真进了宫,白氏打着教规矩为她好的名义,有的是办法折磨她,还让她有苦难言。   容岚正要开口,元秋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只见元秋轻笑嫣然,“多谢皇后娘娘美意,不过我才回家,很快就要嫁人,我爹娘都恨不得让我变回孩童去,好日日陪伴亲自教导,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再说,也没必要。”   白氏笑容淡了些,“没必要?沐二小姐是觉得,什么都不会也无妨?”   “反正是嫁给南安王,他并不需要我满腹诗书,因为我们又不可能吟诗作对。”元秋说得理直气壮。   苏默是天下皆知的废柴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元秋精通琴棋书画干什么?嫁过去跟苏默比试,好羞辱他吗?   废柴配草包,本来就挺好。   白氏被怼得无话可说,就听元秋又来了一句,“我娘说了,我只管享福就是!”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家小二说得对!先前吃了那么多苦,都回家了,好好享福!”   白氏:……   君灵馨见到元秋的真容,心态就有点崩,气怒交加,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南安王才不是废柴!沐二小姐什么都不会,不以为耻反倒为荣吗?传出去,丢的不止是沐家的脸,还有东明国的颜面,毕竟是父皇安排的亲事!”   君兆麟笑意转淡。   白氏瞪了君灵馨一眼,想让她闭嘴,但君灵馨的目光仍在苏默身上流连。   白氏开口讽刺元秋,是因为她跟沐家不对付,不是为了给君灵馨出气。白氏知道元秋是君兆麟安排的重要棋子,哪敢蓄意破坏这桩亲事?   但不论白氏千叮咛万嘱咐,君灵馨总是不长记性。或者说,只要见到苏默,她就失了智。   元秋懒得理会,她就静静地看着君灵馨作死……   下一刻,就听一道清冷淡漠的男声响起,“不,我是。”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苏默身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苏默本就是公认的废柴,自己当众承认倒也没什么。   被当做废柴的他并不尴尬,真正尴尬的是方才为他抱不平的君灵馨。   妾有意,郎不仅无情无意还想怼死你!   宴会开始前,跟君灵月说等着看元秋丢人现眼的君灵馨,自己把脸面在地上摩擦,贻笑大方。   元秋觉得真挺搞笑。若万安城有报纸,明日头条可以是“震惊!天仙皇子为何当众自认废柴?”   “小妹你很高兴?”沐元若莫名觉得元秋和苏默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元秋点头,“当然,免费看戏,可高兴了。”   君灵馨不可能不知道这场夜宴的目的是为了给苏默和元秋正式定亲!   结果,作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君灵馨仍做些不知所谓的事,简直蠢到了一定境界!   君兆麟也没当众斥责君灵馨,苏默那句话杀伤力太大,她听到便有些失魂落魄地低了头去。到底还知道要脸,没有真的发疯。   夜宴,美食自然不少。   见苏默从自带的木盒中拿出一双玉箸,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苏天仙对食物和用具都很挑剔,据说自己在王府花园里种了菜,养了鱼,走哪儿都随身带着那双筷子。”   元秋表示,种菜养鱼挺有趣,有机会她也想试试。   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主题。   被赐婚的只有元秋,苏默作为南诏皇子,自是不可能跪地接君兆麟圣旨的。   元秋听着圣旨中的溢美之词,什么蕙质兰心,才貌双全,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待元秋规规矩矩接了圣旨后,苏晏拿出一封南诏皇帝苏禛亲笔写下的诏书,当众诵读。   苏禛先是感谢君兆麟这些年对苏默的关照,其次对于两国联姻表示期待,且表达了对元秋这个儿媳的万分满意。   当然,只字不提让苏默回南诏的事。   如此,亲事定下,婚期就在这个月底。因是和亲,礼节不同寻常,全凭君兆麟的安排,届时元秋的嫁妆也是以皇室的名义出。   “恭喜南安王,即将娶得如花美眷。”君兆麟对着苏默举杯。   苏默回敬,轻轻颔首,“多谢东皇美意。”   出乎意料的顺利。   尘埃落定,君灵馨心态崩溃,眼泪簌簌往下落,已是不顾公主仪态了。   反观君灵月,从头到尾,大方得体,即便再见沐元诚时心中仍有些遗憾失落,却也没有丝毫失态,眼神克制,笑容优雅,公主典范。   两人相比,高下立现。   宴会结束,苏默在众目睽睽下,翩然离开,带着自己的玉筷子。   “我有个问题。”元秋若有所思,“他的筷子是用一回便扔掉,还是回去自己洗?”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他有下人伺候,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随便说说。”元秋挽住沐元若的胳膊,跟着沐振轩和容岚一起离开。   苏默走出宫门,阿福迎上来,“主子,顺利吗?”   “月底成亲。”苏默把木盒递给阿福。   阿福神色一喜,“太好了!明日属下就去布庄把那匹最好看的大红料子买回来,给主子做喜袍!”   “你会?”苏默反问,款步往前走。   阿福立刻追上,摇头说:“属下哪会那个?那是女人做的!找人定做就好了!”   “不必,会有人准备。”苏默微微摇头。   “那属下该做些什么呢?”阿福有点激动。   苏默回他两个字,“闭嘴。”   阿福:……   苏晏目送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轻哼一声,收回视线,上马车回了驿馆。   沐家的马车里,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小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容岚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叹了一口气。   “娘,我真的没事。”元秋轻声说,“等我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跟现在一样,倒省得再被人安排。苏天仙定是不会管我的,他管也没用。”   容岚苦笑摇头,什么也没说。   回府后,沐振轩再次试图搬回清容院住,仍旧被容岚拒之门外。   得到消息的邹氏气得不行,叫沐振轩过去。   沐振轩心知见了邹氏又是老一套,张口传宗接代,闭口必须纳妾,便说自己累了,没去荣华堂,直接到外院书房歇下了。   翌日,段嵘和段云鹤离开京城,回皓月城去了。段家的生意主要在那边,他们祖孙不能长时间不回去。   段嵘不放心元秋,叮嘱她接下来务必小心。他把皓月城的事安排妥当,会尽快再回来,到时候便在京城长住了。   “姐姐,我们一定赶回来喝你和苏天仙的喜酒!”段云鹤对着元秋挥挥手。   元秋坐在马车里,目送祖孙俩策马出城,消失在视线中。   “阿诚,送我去柳家吧。”元秋话落放下车帘。容岚不让她单独出门,要么沐元若,要么沐元诚,至少有一个会陪着她。   行至半路,元秋翻过一页书,马车颠了一下,突然停下来,周围响起惊呼声。   “有刺客!”   “快跑啊!”   混在百姓之中并不起眼的几个男人突然亮出刀剑,冲着镇国公府的马车杀过来。   沐元诚眸光一寒,跃下马背,拔剑挡住一个离马车最近的刺客。   另外还有四个侍卫,也纷纷跟刺客交上手。   元秋出门很少带红苓,这会儿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   刺客共六个,武功都不弱。单打独斗,沐元诚游刃有余,沐府侍卫就有些勉力支撑了。   就在沐元诚重伤第一个刺客的同时,沐府两名侍卫被刺客重伤,而退让躲避的人群中,竟又冲出两个持刀刺客!   元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出去帮忙时,一道墨衣身影飞身而来,一剑斩杀一个刺客,又挥剑冲着下个刺客而去。   这是个真正的江湖高手,加入战局后,刺客很快就被解决了。   沐元诚本想留个活口审问幕后主使,谁知刺客竟是死士,服毒自尽了。   地上多了六具尸体,和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沐元诚看向墨衣男子,拱手道谢。他没见过这人,看装束打扮,像是个江湖剑客。   墨衣男子身形清瘦单薄,容貌俊朗,腰间还挂着一支竹箫,颇有几分潇洒的江湖侠气。   “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墨衣男子笑言道。   按理说,该问清墨衣男子姓甚名谁,邀请他到家中,郑重道谢。   沐元诚过来问元秋。   “理应如此。”元秋说。   她让沐元诚把重伤的两个侍卫送进马车里,拿出座椅下放着的医药箱,开始给他们止血处理伤口,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墨衣男子自称姚远,说是来万安城寻亲。沐元诚邀请他到镇国公府做客,他推辞两句,便应下了。   关于镇国公府二小姐,即将成为南安王妃的元秋当街遇刺之事,传开之后,闻者都认为,定又是西辽皇室在作祟,意图破坏东南两国联姻。   大门敞开,马车径直进了府。   到外院,沐元诚命人把两个重伤的侍卫抬下去时,他们的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处理好。   元秋下车,身上染了斑斑血迹。但她今日没再化妆,素面朝天。   抬头,就见姚远眸光惊艳地看着她。   元秋蹙眉,姚远连忙拱手,“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吧?幸会,在下姚远。”   “多谢姚公子出手相助。阿诚你好好招待。”元秋话落便转身离开,去找容岚了。   姚远痴痴地看着元秋窈窕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沐元诚安排姚远在客院住下,详细询问他来京城寻找什么亲人,或许沐家帮得上忙。   姚远说,他自小家贫,有一个亲妹妹,被父母卖掉,今年该有十八九岁了,他这几年一直满天下地找。   “不管我妹妹如今变成什么样,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她!”姚远神色郑重,仿佛发誓一般说到。   沐元诚不期然想到了当初流落在外的元秋,虽然情况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一个武功高强,性格爽朗,乐于助人,且重情重义的侠客,这是姚远给人的印象。   沐元诚让人为他准备了饭菜便离开了。   刺客的尸体都被运回来,沐元诚查看过,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从身形和他们的武功招数看,最像西辽人无疑。   此时元秋正跟容岚说今日遇刺之事,提到了姚远。   “秋儿觉得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微微摇头,“不了解,不敢断言。但他出现的时机颇为巧合,在我看来,有可能是个圈套。”   当初元秋初识樊骜,他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谨慎。虽然用柳仲的话来说,樊骜脑子笨瞎谨慎,就是个糊涂蛋。   而如今,元秋作为容岚的女儿,身份敏感,又即将和亲,冲她来的人绝不可能只有当初把她掳走的那两个杀手。   因此,任何突然冒出来试图接近她的陌生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或许姚远真的只是凑巧路过,但当下不能排除他跟刺客是一伙的。   “我让阿诚请他进府,是人是鬼,试试便知。”元秋说。   此时,姚远以不习惯别人盯着为由,让沐元诚安排的丫鬟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客院房中用膳。   吃着吃着,嘴角翘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沐二小姐,呵呵。”   元秋没认出来,这人就是上次“碰瓷”那个书生,容貌气质和装束都截然不同。   他这次舍了几个属下的命,成功得到进入沐家的机会。   英雄救美,俊逸潇洒,武功高强,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为元秋的容貌惊艳痴迷……以上这些,都是为了吸引元秋注意精心打造的人设。   沐振轩得知元秋遇刺,匆忙回府,又派人去调查,最后并未查出什么结果。   晚膳后,元秋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赏月,“巧遇”姚远。   姚远张口便解释,“是沐世子说,我可以到这边走走。”   元秋神色淡淡,“无妨,姚公子是贵客,是我怠慢了。”   正好红苓送了元秋要的清酒来,元秋让她摆在花园假山上的观景亭中。   狭窄的台阶遍布青苔,元秋往上走,姚远在后面,提醒她小心些,且始终抬着手臂,做好随时扶她的准备。   到观景亭里,两人相对而坐,元秋给姚远斟酒,再次感谢他今日的义举。   “沐二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姚远笑得爽朗,“能帮到沐二小姐,是我莫大的荣幸。”   “姚公子行走江湖,想必见多识广吧?”元秋问。   姚远点头,“不才,走过许多地方,见识到不少奇人奇事。此生惟愿找到我苦命的妹妹,给她一个家。”   “真羡慕姚公子的妹妹,有这样好的兄长。”元秋微笑。   “我一进城,便听说沐二小姐和南诏六皇子的亲事,恭喜。”姚远笑言。   元秋微叹一声,没有言语。   这让姚远觉得,元秋对那桩亲事真的不满意,如他所料。   “今日,我丢了一样东西。”姚远话锋一转。   “哦?”元秋便问。   “一见沐二小姐,我的心,便丢了。”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灼热起来,“真是遗憾,若我们早日相遇,我一定不顾一切也要追求你。”   元秋垂眸,“那,如今呢?”   “我知道,这门亲事沐二小姐不如意。苏默不过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且是别国皇子,性格孤僻,哪里懂得怜香惜玉?沐二小姐嫁给他,就是跳了火坑。皇上这样安排,也是在利用沐二小姐罢了。”   “不知为何,一见你,我就想到我苦命的妹妹,忍不住想要对你好,为你遮风挡雨。我知道身份悬殊,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便是只能做你的影子,守护你左右,我也甘之如饴。”姚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元秋。   元秋眸光微垂,再次给姚远斟酒,“再喝一杯吧。”   姚远以为元秋是被他打动害羞了,笑意加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中却轻蔑。一个刚刚飞上枝头的小村姑,装得高高在上,其实跟那些肤浅无知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男人对自己痴迷的目光,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不求回报的付出呢?   下一刻,姚远放下酒杯,便感觉头脑昏沉。   他神色一变,想要站起来,却又立刻跌了回去。   元秋抬头,眸光毫无温度,“就这?”   “你……你在说什么?”姚远心中咯噔一下,他被这个女人看穿了!   “英雄救美?编造一个妹妹让我感同身受加深好感?花言巧语?土味情话?”元秋轻嗤,“你用这套路骗过多少小姑娘?该不会就是个行走的青楼编外人员吧?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油腻?”   姚远面色一僵,试图运功,却发现所中的迷药十分霸道。   “你明知我已定亲,仍蓄意勾引,可见不过是个人品败坏的玩意儿。”元秋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姚远脸色苍白,感觉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元秋抬脚,把他从高高地假山上踹了下去。   姚远摔在地上,昏迷之前,只听到元秋冷漠的声音,“长得这么丑,想抢苏天仙的未婚妻,谁给你的勇气?阿诚,这人疑似西辽细作,拿下!”   沐元诚现身,挥手,带着两个侍卫把姚远拖起来带走了。   沐元若出现在元秋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调侃道:“小妹,那个贱男其实挺懂女人心的,装得也人模狗样,换个人,早被他骗了。”   “在他眼里,女人都是肤浅虚荣的,有什么能比让男人一见钟情更得意的事情呢?尤其是我这个刚刚从穷苦之地得到荣华富贵的小村姑。”元秋轻哼,“没有苏天仙的美貌,想勾引我?真是谜之自信!”   沐元若轻咳,“小妹,若是苏天仙色诱你呢?”   元秋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可能会把持不住。”   沐元若扶额,元秋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苏天仙一副看破红尘,随时可能出家或者飞升的死样子,不会动凡心的。” 第68章 一条大鱼(二更)   元秋想去看沐元诚审问姚远。   沐元若不赞成,“他们军营里拷问细作,手段都很血腥残暴的,小妹你别看了,容易做噩梦。”   元秋眸光一亮,“那我更要瞧瞧,长长见识,涨涨胆量。”   前世靠手术刀吃饭的,元秋不怕血腥。   拗不过元秋,沐元若带她去了后院演武场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夜深人静的时分,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沐元若见元秋脚步轻快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她家小妹的胆子太大了,管不住管不住。   门口两个板着脸的侍卫,禀报过沐元诚后,才让姐妹俩进去。   元秋一进门,就听到响亮的鞭子声,飞溅的血滴子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沐元诚示意正在上刑的属下暂停,让他们都出去,把窗户打开。   夜风吹进来,多少散了些这阴暗小屋里的血腥气。   元秋第一次知道,沐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墙上挂满各种刑具,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放着烧红的烙铁。   而被铁链吊挂在不远处那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男人,正是被元秋下毒放倒的姚远。   中间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不久之前在花园之中对着元秋展示魅力的男人,已判若两人。   “如何?可说了什么?”沐元若问。   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阴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元秋,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冷笑起来。   “还没开口。”沐元诚问元秋,“二姐你要不要玩?”   “不行,别脏了小妹的手。”沐元若觉得她家温温柔柔的妹妹不适合做这种事。   元秋只是想来看看,对于亲自折磨人倒是没兴趣。   “你真名不叫姚远吧?有父母亲人吗?混进沐家的目的,是为了勾引我,盗取军事机密,还是为了把我祸害了,报复我娘?”元秋看着姚远,神色平静地问。   姚远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西辽皇室的人,还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再问。   姚远眸光一缩,“少废话!你等着嫁给苏默,被人利用完不得好死吧!”   “看来我说中了,你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轻笑,“如果是死士,那你应该有自我了断的方法,请吧。如果不是,还想活命的话,不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们不急,把你打得半死,断手断脚,留一口气,你还不说就慢慢熬着等死。不过,那是愚蠢的行为,并不是骨气。”   见姚远眸光愈发阴沉,元秋冷笑,“你现在交代,和被我们拷问一个月之后再交代,对我们没多大影响,但到时候,你即便活着,会变成什么鬼样子,我可不敢保证。除非,你在等人救你。不过,若是让你从沐家逃走,我们也不用混了。”   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你原先,真是个小村姑吗?”   “少废话!”沐元诚手持匕首,“说,谁派你来的?否则我现在就挑了你的手脚筋脉!”   “阿城你方才怎么不动手?”沐元若问。   沐元诚冷声说,“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男人竟然想勾引二姐,我其实还没开始正式审问,只是跟他打个招呼。”   简称,公报私仇。就是单纯想虐他,没别的。   姚远看着沐元诚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神色一变再变,“是西辽太子魏耀派我来的!”   “让你做什么?”沐元若冷声问。   “勾引容岚的女儿,给苏默戴绿帽子。”姚远说。   “就凭你?”姐弟三人异口同声。   姚远:……   “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但有些女人就是贱,只要勾勾手指,说一句不用负责的山盟海誓,就死心塌地了!”姚远冷笑。   话音未落,沐元诚和沐元若同时扬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抽了姚远几个大嘴巴子。   元秋轻咳,“姐,弟,淡定,他又不是说我,到头来是他自己犯贱犯蠢。”   “我知道,只是想打他。”沐元诚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我也是。”沐元若发现没带帕子,抓住沐元诚的衣袖擦了擦手。   沐元诚神色无奈,“大姐,这是娘给我做的衣服,我要跟娘说。”   “要怪就怪他!”沐元若说着又踹了姚远一脚。   姚远没想到姐弟三个竟然在他面前秀起了温馨友爱,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客观来说,如果换个人,不是元秋的话,姚远的计划是有成功可能性的。   譬如,他要攻略的对象是君灵馨,君灵馨未必会喜欢他,但有可能会留着他给自己卖命,同时享受被一个男人视为女神,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快感。   如此,姚远的目的至少可以达到一半。   可惜,他碰上的是对陌生人警惕性极高的元秋。   即便姚远真对元秋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身份背景也没问题,元秋只会拒绝,不可能选择留着他利用他。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元秋问。她直觉,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不是个小喽啰。   “魏耀的属下。”姚远说。   “这样的话,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放了你的理由。”元秋神色淡淡,“因为你没有价值。一个属下,想必西辽太子会直接否认,更不可能为了你做出什么妥协。”   “阿诚,宰了吧。先割舌头,让他对小妹出言不逊!”沐元若吩咐。   沐元诚上前去,手中的匕首即将落下时,姚远闭上眼睛,厉声说,“住手!”   “最后一次机会。”元秋轻哼。   “我……”姚远猛然睁眼,眸光幽深,“我是西辽皇子!”   姐弟三人都惊愕了。   一个被派来勾引元秋的细作,竟然是西辽皇子?不太合理。   姚远见三人不信,便开口说,“我是魏瀚不为人知的私生子,母亲姓姚。”   魏瀚,当今西辽皇帝,曾经的西辽太子,容岚的未婚夫和灭族仇人。   “既然是皇子,为何不去认祖归宗,反而搞这些不入流的勾当?”元秋不解。   “我假意为魏耀做事,实则想要立功,为回到西辽皇室增加筹码!否则,若我直接去跟魏瀚相认,也不过就是成为西辽皇室众多庶出皇子之中的一位,甚至是身份最低的,不被看重,便没有立足容身之地!”姚远冷声说。   “所以,你想要立功,而且是会让魏瀚对你另眼相看的功劳?譬如,祸害容岚的女儿,破坏东明南诏的联姻?”元秋眸光微寒。   姚远看着元秋,自嘲一笑,“你果真聪明!是我看走眼了,本以为能轻松得手!”   “就你这自以为是的性格,回了西辽皇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室不是江湖,却是比江湖更残酷的所在。”元秋摇头。   姚远面色难看,“该说的,我都说了!”   “大姐,二姐,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此事必须禀报爹娘处置。”沐元诚说。   没想到抓了个西辽皇帝的私生子,只要用得好,价值不小。   沐元若揽着元秋转身,姚远看着元秋的背影,突然冷笑,“看样子,你也不打算跟苏默真的做夫妻,以后寂寞了可以找我,随时恭候!”   元秋无语望天,回身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又对着姚远一通组合双打,可他一直在笑,像是疯了一样。   元秋知道这人没疯。   他计划落空,不仅不能带着功劳回归西辽皇室,反而要靠暴露皇子身份求得一线生机。   接下来魏瀚认不认姚远都是个问题。   假如不认,姚远就是个死。   假如认了,东明国定会利用他大做文章,而他在当上西辽皇子的同时,也成了西辽皇室的笑柄和罪人……   他故意说那些话,就是找打,因为他现在最恨的是自己,如果行动自如的话,大概想给自己一刀。   最后元秋拉着沐元若离开,沐元若还是有些生气,“什么玩意儿!希望西辽皇室把他救回去,看他能活几天!”   元秋微叹,“他武功高强,不回西辽皇室,本来有能力过得很好。”   “你还同情他?”沐元若捏元秋的脸。   元秋摇头,“我同情他做甚?只是每次看到这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的人,都提醒自己,要惜福。”   沐振轩和容岚得到消息,也都很意外。   容岚去见了姚远,她并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因为当年她离开西辽时,魏瀚还没儿子。   翌日一早,沐振轩便入宫,如实禀报君兆麟。   “将门无犬女啊!沐家小二这回立大功了!”君兆麟先是震惊,继而龙心大悦。   东明西辽这些年势同水火,如今俘获一个西辽皇子,即便是野生的,那也是皇室血脉!   魏瀚若认,想要回儿子,就得付出代价!魏瀚不认,那也得好好宣扬,恶心他一回!   当日,重磅消息便从万安城开始,迅速散播出去。   西辽皇室遗落在外的龙种,潜入万安城作祟被擒获!   与此同时,君兆麟派了使者,带着一封国书,送往西辽,其上有姚远按的血手印,以及他用自己的血,写的一行字“父亲,您还记得当年小明湖畔的姚雨薇吗?”   另外,还有姚远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说是魏瀚送给他母亲的定情信物。   流言沸沸扬扬,东明国的人自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等着看西辽如何反应。   姚远没有被转移到天牢关押,君兆麟要求沐家看守此人,绝不可出任何意外。   阿福从外面回来,便跑去跟苏默说最新的消息。   “属下还听说,昨日在街上,沐二小姐遇刺,是一个长得很帅的侠客救了她!今日就出了西辽皇子被擒的事,据说是沐家人所为!也太巧了!”阿福说。   苏默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专注于侍弄他的菜地,没有说话。   阿福蹲在苏默身旁,一脚踩死了苏默才种下的菜苗,神色严肃地说,“主子你说,会不会那个西辽皇子,就是昨日英雄救美那个?”   苏默看着惨死的小苗,一把将阿福推倒在地,“关我何事?”   阿福跌坐在地上,又压死了三棵小苗……   他爬起来,伸手抓住苏默的胳膊,在他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手印儿,神色急切,“当然跟主子有关系!看样子,英雄救美是演戏,那个西辽皇子是冲着王妃来的!我猜他想勾引王妃,但被识破了!”   “哦。”苏默拔起踩坏的小苗扔到阿福脸上。   阿福:……   “主子,看来王妃真的很聪明哎!”   “主子,今日天气晴朗,你要不要去沐家做客?听说沐家的蔷薇花园很美!”   “主子,那匹大红料子我已经买回来了,让人去给主子做几身红红的新衣裳!穿着肯定好看!”   “主子……”   苏默转身,抬脚,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   “噗通”一声,阿福坠入湖中。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从湖面探出来,阿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苏默招手,“主子,要不要下来玩儿?可凉快了!”   “抓两条鱼。”苏默吩咐。   “好咧!抓两条大鱼,主子只能吃一条,另外一条属下送去给王妃!”阿福话落,又灵活地钻进了水里,不给苏默拒绝的机会…… 第69章 送鱼,回礼(一更)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墨衣少年脚步轻快地穿过万安城大街,手中拎着一条仍在摆尾的活鱼。   不少人认出,这是苏默身边唯一的随从。   停在镇国公府大门外,阿福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金字牌匾,低头确认自己衣衫整洁,便上前去。   沐府侍卫得知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南安王派人来送礼,自不敢怠慢,一边把人请进去,一边去禀报。   一个侍卫小声说,“我伯娘在大厨房做事,说老爷夫人世子小姐都不吃鱼。”   另外一个侍卫憋笑道,“哪有送礼就送一条鱼的?二姑爷出手真是与众不同。”   阿福当然不知道鱼这种食物这些年会出现在沐家饭桌上,都是容岚给徒弟顾枫做的。   苏默不准他来,阿福借口府里的盐巴吃完了,偷偷跑出来的。   鉴于一开始苏默问过如何自杀最好看,结果却决定跟元秋成亲,阿福觉得,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把他家主子拖入红尘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主子不给力,他要更努力!   林安顺一早说想吃元秋做的肉包子。原先在林家村的时候,元秋做过一回,林安顺吃得小肚鼓鼓,念念不忘。   元秋想着既然要做,就多做点,给师父柳仲送些尝尝,再让沐元诚去给顾枫送点,兄弟俩好好聊聊。   微风和暖,元秋坐在院中看书,让红苓看着火,约莫一刻钟之后包子就出锅了。她做了荤素两种馅,照顾大家的口味。   侍卫在门口禀报,说苏默派人来送礼。   元秋愣了一下,让把人请过来。   阿福进门,就见一个青衫少女笑意盈盈看着他。   阿福先前在林家村和皓月城都见过元秋,虽然事实上没有真正打照面,但他这次仍惊愕了,这姑娘怎么一回一个样,越来越美了?   阿福本就比元秋小,再加上娃娃脸,看起来仍带着稚气。   元秋并不在意阿福有些失礼的注视,视线下移,看到那条仍在空中挣扎的鱼,不由莞尔,“那是送我的?”   清灵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阿福回神,有些赧然地收回视线,脱口而出,“王妃,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送鱼的!”   听到阿福叫她王妃,元秋只觉得有点好笑,但对于苏默让阿福来送鱼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因为她见过的苏默,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虽然不能吃鱼,但送礼之人又不知情,元秋自是要收下的。   她叫红苓接过阿福手中的鱼拿去厨房,请阿福在院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管这礼是苏默的意思还是阿福自作主张,元秋都得回礼。   包子快出锅了,正合适。   阿福不着急走,他对元秋挺好奇的,来都来了,不打算空手回去。   “人比花娇!”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见阿福看过来,便扑扇着翅膀叫唤。   “它还会说什么?”阿福问。   “只会那一句。”元秋微微摇头。   阿福眨眨眼,“挺好,那句最适合我家主子。”   元秋:……竟无力反驳……   鹦鹉花花又叫了一声,阿福倒是不客气,“王妃,这鸟儿能送给主子吗?他肯定喜欢!”   阿福一直觉得南安王府太冷清,一见这鹦鹉就觉得,如果它天天对着苏默叫“人比花娇”,画面多美呀!他想看!   元秋没生气,只觉得这小子挺逗的,但仍是婉拒了,“抱歉,这是我师兄相赠,不好再转送别人。”   阿福一听,莫名有点危机感。师兄?隔壁的顾世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大帅哥,万安城里许多姑娘想嫁的英武将军!虽然他家主子长得美,但是性格坏啊!好不容易有个王妃,可不能被人抢了去!   于是,阿福迎来平生脸皮最厚的时刻,坚持就要这只鸟儿,“王妃跟主子月底就成亲了,主子的就是王妃的,王妃的就是主子的,不如让属下先带这只鸟儿到以后的新家适应一下,省得它水土不服。”   元秋:……好像也有点道理……   “二小姐,包子熟了。”红苓叫元秋。   阿福眼睛一亮,“我家主子喜欢吃包子!是王妃做的吗?”   元秋:……她还能说什么,来者是客,不能小气……   于是,不多时,阿福左肩站着鹦鹉花花,右手提着一个双层食盒,脚步轻快地离开镇国公府,回家去了。   红苓看着水盆里游来游去的肥鱼,忍不住吐槽,“就送了一条小姐不能吃的鱼,讨了小姐的鸟儿,还拿了十个包子,真是的……”   “先把包子拿去给娘和姐姐小弟,让他们趁热吃,顺便叫阿诚过来一下。然后你装一盒到柳家送一趟。”元秋吩咐。她方才尝过,没有失误,食材新鲜,味道上佳。   红苓先去送包子,过一会儿沐元诚就来了静秋院。   “二姐,你找我?”沐元诚气色还不错,到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挽着袖子正在杀鱼,已经快处理好了。   “嗯,包子吃了吗?”元秋抬头问。   沐元诚点头,“吃了,很好吃,我喜欢素的。”   “师兄喜欢什么馅儿?”元秋笑问。   沐元诚笑意淡了些,“我管他喜欢什么。”   “阿诚,你在气什么?”元秋问。   沐元诚沉默片刻后,摇头说:“没什么。”   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冷静下来其实知道定是他误会顾枫。   毕竟顾枫的性格摆在那里,他若是知道柳曼姝对容岚说的那番话,定也不会容忍的。   只是到底跟从前不同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让沐元诚拉不下脸主动去找顾枫和解。   再加上最近沐家事情不断,顾枫也不上门,兄弟俩便一直处于冷战状态。   “听说师兄还在军营,既然没什么,那你稍后帮我去给他送包子。还有这条鱼,很新鲜,等我做好你给师兄送一半去。”元秋说。都是成年人,她不必对沐元诚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趁机给他找个台阶下。   沐元诚皱眉,倒没拒绝,片刻后轻哼一声,“二姐你对他这么好做什么?他也就送了你一只破鸟。”   说着,沐元诚转头,却不见鹦鹉花花。   得知花花被元秋送给苏默了,沐元诚当即皱眉,“二姐你该不会真看上苏天仙了吧?”   “只是他那随从蛮可爱的,人家开口,我不好拒绝,反正南安王府以后也算我的地盘,让花花先过去探探路。”元秋半开玩笑。   沐元诚又拿了个素包子,斜靠在门口,一边吃着,一边看元秋在烧那条鱼,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元秋问起变成阶下囚的姚远怎么样了。   毕竟是西辽的野生皇子,沐元诚说按照皇上吩咐,没再用刑,好吃好喝招待着,只是不得自由。   “对了,娘让我告诉二姐,先前派去松林镇调查的人回来了。二姐不是跟娘说了你那段时间何时出过门,去过镇上吗?查到年前二姐有一次去镇上的那天,有个画师被人劫财害命,应该不是巧合。”沐元诚说。   元秋手中的菜刀顿了一下。   也不过两个多月前的事,她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她牵着林安顺,在松林镇医馆外面等待林厚出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她,好像就在对面的茶楼,但又什么都没看到。   如今想来,作画之人,应是那日见到的她,过后便被杀人灭口了。   结合先前牢里有个跟桂嬷嬷小儿子相关的狱卒意外身死,虽然线索断了,但足以看出,幕后之人手段谨慎,个性阴狠。   “到底是谁呢?让我回到沐家,谁能从中获得利益?”元秋实在不解。   政敌?冲着沐振轩来的?那早该传出沐振轩没有亲生儿子的消息了。但迄今为止并没有,仿佛幕后之人就此停手了。   “阿姐!”林安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打断了元秋的思绪。   “好香呀!阿姐做什么呢?”林安顺进厨房,踮起脚尖往锅里看,眼睛亮晶晶的。   “给你做鱼吃。”元秋笑着说。   林安顺拍手,“太好了!”   等元秋把红烧鱼做好,一半留下,一半装进食盒,又装了一盘包子进去,提着出来的时候,就见沐元诚正在教林安顺扎马步。   林安顺最近胖了些,小身子晃晃悠悠的,仍皱着小眉头坚持,很是可爱。   “阿诚,去跟师兄好好聊聊,不行打一架。”元秋把食盒递给沐元诚,“不愿意跟他说话也成,帮我把东西送到就回来。”   沐元诚摇头失笑,提着食盒大步离开,不多时便策马出府,往城外军营去了。   却说出去一趟满载而归的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对着一条烤焦的鱼思考人生。   “主子,我回来了!”阿福的声音之中难掩喜悦。   苏默回头,站在阿福肩上的鹦鹉花花拍着翅膀叫,“人比花娇!”   阿福忍不住笑,“主子,这鸟儿好看吧?是王妃送给主子的!”   苏默蹙眉看着花花,“换一句。”   花花叫得更响亮了,“人比花娇!人比花娇!”   “傻鸟儿,送回去。”苏默回头。   “这不合适,王妃一番心意。”阿福表示送回去是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话落,阿福把苏默面前那条烤鱼连盘子一起扔到一边去,把他带回来的食盒放下,神秘兮兮地打开,“主子快看这是什么?”   白胖胖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哪来的?”苏默问。城里几家包子铺他都尝过,都不合口味。   “这可是王妃亲手做的!主子快尝尝!”阿福献宝一样端着盘子送到苏默面前。   苏默微微沉了脸,“不吃,送回去,你也别回来了。”   阿福料想苏默会生气,他摆明了要跟元秋划清界限,即便他们很快就要成亲。   “主子不吃,那就便宜我了。”阿福话落,坐在旁边,拿起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好吃!”   吃完一个肉的,又拿起一个素的,阿福惊叹,“素的竟比肉的还好吃!王妃的手艺绝了!”   眼见着十个包子,阿福分分钟干掉一半儿,吃得不亦乐乎。   在阿福去拿第六个的时候,苏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无表情,“鱼是我养的。”   “是啊是啊!王妃吃了主子养的鱼,主子吃个她做的包子,天经地义合情合理!”阿福立刻给苏默台阶下。   苏默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微微点头,“还行吧。”   “主子,我还没吃饱。”阿福巴巴地看着,一副“主子你既然不怎么爱吃剩下的都给我”的样子。   苏默伸手指了一下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把它烤了,你吃。”   花花,“人比花娇!”   阿福嘴角抽搐,“主子,花花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花花?”   苏默动作优雅地吃完一个肉包子,又拿起一个素的。   元秋做的包子不大,阿福看着苏默吃完剩下五个,忍不住嘿嘿一笑,“主子,好吃吧?王妃厨艺真不错,以后我们有口福了!”   “下不为例。再自作主张,我就把你送给她。”苏默话落,起身飘然离去。   阿福:数数湖里还有多少鱼,以后天天去! 第70章 治治他(二更)   沐元诚进门时,顾枫手中捧着一本兵书,正在发呆。   他抬头,扔下书,揉揉眼,不是幻觉!   “二姐做了包子,还专门给你烧了鱼,让我送过来。”沐元诚神色淡淡的,把食盒放下,话落就要走。   “哎!”顾枫下意识地伸手拽住沐元诚,有些懊恼地说,“你要打要骂都成,别不理我!我快闷死了!”   沐元诚回身,对着顾枫高高扬起巴掌。   顾枫脸伸过来,一副让他快打重重地打别客气的样子。   “有病。”沐元诚的手落在顾枫肩上,把他推开,自己回去,坐在桌旁,打开食盒。   见顾枫皱眉看着他,沐元城轻哼,“吃不吃?”   顾枫眉开眼笑,大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阿诚你不生我气了?”   “你错在哪里?”沐元诚反问。   顾枫想了想,“我跟九公主……”   “你没错,都没错。我跟她没什么,她是通透之人,嫁给你便会好好待你,你也要好好对她。”沐元诚垂眸说。   顾枫下意识地点头,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沐元诚和君灵月选择面对现实,可此事顾枫一时转不过来弯儿,仍难以接受。   但沐元诚能主动来找他和解,他已经很高兴了,没再继续这个必然会让两人尴尬的话题,而是问起元秋来。   “我听说小师妹遇刺,后来还抓到一个西辽皇子,到底怎么回事?”顾枫说着,去拿包子。   “洗手了吗?”沐元诚拍开顾枫的手。   顾枫挠头,“这就去!”   等顾枫回来,沐元诚就看着他包子就着红烧鱼,吃得美滋滋。   “真好吃!谁娶到小师妹可是有福气了!”顾枫感叹,又摇头,“忘了小师妹月底就要嫁给苏天仙,算了算了,回头咱们找苏天仙聊聊,警告他安分些,若是敢对小师妹不好,或者利用小师妹,绝不饶他!”   “吃你的吧!”沐元诚说着给顾枫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推过去。   至于那日遇刺和细作姚远的事,沐元诚简单说了,顾枫连连称赞元秋机敏聪慧。   等到顾枫把鱼吃得只剩骨头,包子就剩半个的时候,才想起客气,递过去问沐元诚,“你吃不吃?”   沐元诚给了顾枫一个白眼,“那是我二姐做的,你吃的都是我剩下的!”   顾枫哈哈笑,“不管,我才是老大!今日我就回家,天天去蹭饭!”   “脸呢?”沐元诚语气幽幽。   仿佛又回到曾经互怼的日常,顾枫心情很好,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笑着说,“今日的鱼特别鲜,以后让兴瑞都买这家的!”   “不是兴瑞买的,是苏默送给二姐的。”沐元诚说。   顾枫愣住,“苏天仙送的?一条鱼?他有病吗?第一次送小师妹礼物,就这?还偏偏是小师妹不能吃的!他可真会挑!”   “管他送什么,难不成你真希望二姐跟他在一起吗?”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那倒不是。但如果他喜欢上小师妹,我觉得太正常了,小师妹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沐元诚正色道。   “什么?”顾枫莫名有些紧张。   沐元诚便把当初顾枫接了赐婚圣旨后,容岚派红玉去顾家找他,却被柳曼姝阻拦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顾枫。   在容岚眼中是小事,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对顾枫的付出不求回报,也认为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更有资格管他。   但沐元诚觉得不公平。小事背后体现的是柳曼姝的不知感恩不讲道理,若下次碰上什么大事呢?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真那样自私,顾枫应该知情。   说到底,沐元诚不只是为容岚不平,也希望顾枫能看清他娘的真面目。   等听沐元诚说完,顾枫便沉了脸,气恼不已,“我娘怎么能那样跟师娘说话?太过分了!”   顾枫和沐元诚一起回城,各自回家。   顾枫径直去了静心院找柳曼姝,她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草。   “枫儿回来了。”柳曼姝笑意温柔。   “那日师娘派人找我,娘为何阻拦,还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过后也不告诉我?”顾枫沉着脸问。   柳曼姝脸上笑意消失,“怎么?你那好师娘跟你告状了?你是我儿子,我是为你好,有些事,她管得太宽了。”   “娘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我也是师娘的儿子,在我心里,师娘跟娘是一样重要的!”顾枫皱眉说。   柳曼姝闻言,瞬间沉了脸,扬手就给了顾枫一巴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枫怒极反笑,“娘,这些年你也没怎么管过我,如今打我倒是很顺手。但我没错!请娘去跟师娘为那些无礼的话当面道歉!”   “我跟她道歉?她才应该跟我道歉!”柳曼姝脱口而出。   顾枫拧眉,“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柳曼姝自觉失言,猛然转身,“没什么意思!你以后少往沐家跑,容岚再疼你,你也越不过她的儿女去!”   “我为什么要越过师弟师妹?娘又凭什么要求师娘把我放在第一位才算是疼我?太没道理了!”顾枫今日第一次发现,他曾经以为的温柔善良的母亲,根本就是个自私之人。   柳曼姝的态度让顾枫很失望,母子俩不欢而散。   顾枫去看顾淮,本想让顾淮劝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顾淮却语重心长地劝顾枫不要跟柳曼姝计较,说她毕竟是长辈,出发点都是为了顾枫好,便是做事不周全,也无可厚非。   顾淮又说以容岚的性格,不可能跟柳曼姝计较这个,让顾枫不要小题大做,反倒伤了两家和气。   原本顾枫跟沐元诚在军营的时候心情颇好,回家的时候打定主意要让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却碰了壁。   从顾淮的角度,真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对顾枫来说,不是。他一想到容岚当初听到柳曼姝那些话该有多失望,就觉得心里难受,本来就是柳曼姝不对!   她恶意揣测容岚会为了沐元诚坑害顾枫,张口便要划清界限,三言两语抹消掉容岚这些年对顾枫的付出,简直不可理喻!   最终顾枫无奈,只得自己到沐家去,见到容岚便跪下了。   容岚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枫出了什么事,连忙把他拉起来询问。   “都是我娘的错,师娘若是心中不快,便打我一顿!”顾枫垂着头说。   容岚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拉着顾枫在她身旁坐下。   “傻孩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容岚笑着摇头,“定是阿诚跟你说的吧。你们俩也是,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这点小事不值当。”   “师娘不计较,是师娘宽容大气,但我不能不当回事。”顾枫摇头,“我娘……不管她,反正在我心里,师娘也是娘!”   容岚眸光温暖,“有枫儿这句话,师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性子直,阿诚又敏感,但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顾枫眼圈儿一红,“师娘,我真的很抱歉,还有九公主的事,阿诚定是不开心,偏还去安慰我……”   “你们是兄弟,都没错,不要生了嫌隙。”容岚微叹。   顾枫重重点头,“只要阿诚认我……不,不管他认不认我,我都永远是他哥!”   容岚语重心长地说:“你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我们倒是不太熟,我不了解她的性子,她兴许也不了解我。当时你被赐婚,吵着闹着要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你娘怕你冲动之下闯出大祸来,才会拘着你,至于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情有可原。你爹过世这么多年,你娘一个人不容易,不论如何,她都是疼你的。”   顾枫皱眉,“跟师娘比,我真觉得我娘不疼我。”   容岚笑笑,“都要成亲了,还是这么孩子气。灵月是个好姑娘,你可不准跟她闹脾气,不然师娘真要揍你的。”   “反正就是很别扭。”顾枫低着头说。   “慢慢相处就好了,现在不要想太多。”容岚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顾枫的脑袋,“可别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了,你是大哥,要有大哥样子。”   顾枫立刻挺直腰杆,“师娘说得对!我去找小师妹,看她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看着顾枫离开,容岚又拿起方才放下的布料。   鲜亮的大红色本该让人欣喜明朗,可一想到元秋的亲事,容岚真是高兴不起来。   元秋轻松地说她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又说过两年踹掉苏默和离。这不是不可能,但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可能回到原点。   容岚多么希望元秋能一直留在她身边,日后碰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欢欢喜喜地嫁过去。   再怎么,也不该是这样……   但如今,即便不如意,容岚还是想为元秋好好准备一份嫁妆,不希望宝贝女儿的亲事仓促又潦草。   “小师妹,明日要不要出城去赛马?”顾枫隔着窗户,笑问元秋。   元秋合上手中的书,微笑点头,“好啊!”   “也叫上六皇子,咱们一块儿到他在城郊的别院去好了,那边风景不错,小师妹还没去过呢!到时候打了猎物烤来吃!”顾枫说着就风风火火地找沐元若去了。   元秋看着顾枫的背影,感觉阳光大师兄又回来了。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君紫桓定会带上君灵月,到时候,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尴尬。但总要见面的,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   本来是顾枫临时起意想带元秋出去玩儿,打算组个小局,但沐元若派人去通知君紫桓的时候,太子君紫钰正好在六皇子府,表示很感兴趣。   然后,负责招待苏晏的君紫钰,邀请他明日一同前往,苏晏欣然答应,并表示会叫上他的六弟,即将成为沐家女婿的苏默。   而这种事君紫钰当然不会故意撇开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们。背地里再怎么斗,明面上总要营造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于是,皇子公主们,以及数得上号的贵族公子小姐,都接到了通知。   君紫桓派人问君灵月去不去,明确说了顾枫和沐元诚都会在场。   君灵月表示她会去的,不可能因为这个躲着谁,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苏晏到南安王府时,天色已暗。   “默默,明日东明太子在城郊别苑设宴,沐家公子小姐都会去,我已经跟君太子说好,你也去!”苏晏笑着对苏默说。   “不是我答应的。”苏默微微摇头。   “默默,你只当陪我!不然全是东明人,南诏就我一个,会尴尬的!”苏晏仍在笑。   “我不尴尬。”苏默根本不跟苏晏客气。   “和亲未成,君太子明确说了邀请你,这种场合你不出现,定会让人以为你对这桩亲事不满。”苏晏皱眉。   “属下觉得三皇子说得有道理。”阿福点头,对着苏默眨眨眼,“主子去呗,有好吃的!”   苏默轻轻颔首,“也好,去看看。”   苏晏扶额,“默默,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了?阿福的面子比我都大吗?!”   阿福嘿嘿一笑,“这是个秘密,三皇子不用知道!我的面子当然比三皇子大了,我是主子身边唯一的最重要的小弟!”   苏晏:……   等苏晏离开时,才注意到屋檐下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倒是惊奇,“默默你什么时候养的鸟儿?上回来还没有呢!这鹦鹉会说话吧?”   “会。”门开着,苏默回答一个字。   可不管苏晏怎么逗,花花就是不开口。   苏晏皱眉,“确定不是哑巴鹦鹉?”   阿福拽起苏默,把他拉过来。   花花冲着苏默拍拍翅膀,热情地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苏默推开阿福转身回屋了。   阿福笑容满面,“三皇子听到了?这小东西可聪明了!”   被一只鸟歧视的苏晏,瞪了阿福一眼,甩袖离开。   “主子,我们明日去赴宴,带上花花吧!”阿福提议。   苏默反问,“烤了吃?”   “不不不,带去给顾世子瞧瞧,他送给王妃的鹦鹉,已经找到了好归宿!”阿福一本正经。   “阿福。”   “哎!”   “你是打算娶了那只鸟吗?”   “啊?”   “你们俩一样聒噪,很合适。”   “不行,花花是雄鸟。”   “雌鸟你可以?”   “……”   阿福抱着花花站在屋檐下,仰望天空繁星点点,小声嘀咕,“赶紧来个人,治治他吧!” 第71章 那束破花(三更)   热衷于打扮元秋的沐元若,这些日子给元秋置办的新衣裳,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小妹你看!漂亮吧?”沐元若又拿来一条精致的红裙子,催着元秋试试,“今日穿这个!”   “会不会有点夸张?”元秋表示拒绝,“姐你怎么不穿红色?”   “我平素不穿红色是因为……”沐元若轻咳,“师兄喜穿红衣,君紫桓那个混蛋说不想看到我跟师兄穿得好像是一对!”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姐你这么听六皇子的话?”   沐元若摇头,“我是跟他下棋输了才不得不答应的。”   “那我穿红裙,岂不是跟师兄看起来像一对?不好不好。”元秋半开玩笑。   “倒也是,毕竟你们都定亲了。”沐元若有些可惜地把红裙放进元秋衣柜,又让元秋跟她一样穿紫色。   “姐你跟六皇子肯定穿的情人装,我就不凑热闹了。”元秋觉得自己身上的白裙子挺好的,简单大方。而且这是容岚亲手给她做的第一件衣裳,她很喜欢。   另外一边,阿福献宝一样捧着专门为苏默定做的红色锦袍进了门,“主子,今日穿这身吧!”   苏默瞥了一眼,言简意赅,“滚。”   阿福:……   最后苏默仍是一袭宽大的白衣,阿福身着墨色劲装。   主仆俩出门,拒绝了苏晏安排的马车,步行朝着万安城南郊的秀明山走去。   阿福最终也没带鹦鹉花花,因为苏默说,他若舍不得那只鸟儿,就留在家里陪它。   苏晏这回没陪苏默步行,而是坐车先走了。   “主子,六皇子为何从来不坐马车?”苏晏的随从泗安不解。   苏晏似笑非笑,“苏默六岁那年,被我那几个好兄弟扔进一个木箱子里,关了三天三夜。同样的事后来又发生好几回,甚至有一回,是口真棺材,差点把他活埋了。兴许是那时留下的阴影让他厌恶像个木箱一样的马车吧。但也不是没坐过,不然当初他是从南诏一路走来东明的吗?”   “主子是唯一对六皇子好的,他为何也不亲近主子?”泗安又问。   苏晏神色慵懒地斜靠在华丽舒适的马车中,把玩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玉扳指,轻哼一声,“相较那几位,我对苏默称得上不错,但也只是躲得远远的,没欺负过他而已。我倒真该感谢他,因为他的存在,替我挡去不少麻烦。”   “那主子觉得,六皇子还可能回到南诏国去吗?”泗安问。   苏晏笑意莫名,并未言语。   本是顾枫想带元秋出去玩儿,自家人聚一聚。   得知元秋想去打猎,容岚把跟她上过战场的弓箭拿出来给元秋用,说让顾枫和沐元诚好好教教她箭术。   沐家姐弟四个,再加上顾枫,一同策马出门。   林安顺坐在顾枫身前,小脸兴奋。   抱着轻松出游的心态,一行人出发得不早,走得也不快,到万安城南郊,进入秀明山的地界,临近飞云别院,就发觉不对劲。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能看到别院大门口。目之所及,十几辆华丽的马车并排停靠,不少人比他们先到了。   “六皇子怎么回事?叫这么多人干什么?”顾枫皱眉。   沐元诚摇头,“大概是太子知晓后做的安排吧。”   元秋有些遗憾。她期待的游玩狩猎眼见着将会变成欣赏皇室和贵族年轻一辈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拉拉扯扯的无聊宴会,带来的弓箭也用不上了。   “小师妹,咱们回去吧。”顾枫回头,他直觉元秋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也违背了他的初衷。他只是单纯想带弟弟妹妹出来玩儿而已。   “不太好吧。”元秋觉得至少要给君紫桓面子。   沐元若一听,就知道元秋定是宁愿回去宅着看书的,便神色关切地询问,“小妹你怎么了?头疼又犯了?”   元秋立刻会意,抬手扶额,点点头。   “阿姐不舒服吗?”林安顺瞪大眼睛。   顾枫捂住林安顺的小嘴,正色道,“既如此,我这就送小师妹回去!”   他说着便拎起林安顺,放到旁边沐元诚的马背上,调转马头就走,“阿诚阿若你们带小顺去玩,我送小师妹去柳太医府,她这头疼病得让柳太医好好看看!不能耽搁!”   一辆马车从不远处路过,车帘轻晃。   顾枫没等沐元若和沐元诚说什么,策马就走,元秋立刻跟上。   “阿姐没事吧?”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   沐元若摇头,“没事,走吧。”   都到这儿了,若是他们全都掉头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元秋头部曾受过重伤,半路身体不适回家休息,也天经地义。   山林间空气怡人,清风暖阳,风景如画。   顾枫心情不错,元秋深深怀疑他是因为躲过了这次跟君灵月的碰面而开心。   直男的快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傻里傻气。毕竟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苏默白衣翩然,信步走在苍翠山林间。   阿福忙碌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跑来跑去,精心采摘最美丽的野花。   “主子,好看吗?”阿福把一束五彩斑斓的花举到苏默面前,“等见到王妃,主子送给她,她肯定喜欢!”   “你当着她的面把这花草吃了。”苏默说着继续往前走。   阿福愣了一瞬,小跑着追上,“为什么要吃草?”   “你不是想讨她欢心吗?看傻子吃草比得到一束破花有趣多了。”苏默凉凉地说。   阿福:……   拐过一道弯,阿福抬头往前看,神色一喜,脱口而出,“王妃!”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马背上的顾枫和元秋,危机四起!   顾枫神色一凝,拔剑打落射向元秋的箭,护着她下马。   一波箭矢过后,突然归于平静,却更让人心弦紧绷。   顾枫示意元秋背靠一棵大树不要出去,他就站在元秋前方不远处,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阿福拽着苏默跑过来,把手中的花束塞到苏默手中,然后把他往元秋所在的地方一推,拔剑冲向顾枫,“我家王妃的师兄,我来帮你!”   顾枫见过阿福,听到这小子对他的称呼,嘴角抽了抽,两人背靠背,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元秋听到阿福叫她的那声王妃,此时看着一米开外捧着花的天仙美男,蹙眉轻声说,“过来!”   苏默没动。   元秋伸手把苏默拽到树后面,“南安王你装废柴的功力太差了。废柴的自我修养第一条,必须认怂怕死,你杵在那儿是要当活靶子吗?”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苏默能看到元秋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你说得对。”苏默声音淡漠,“我是废柴,请沐二小姐保护我。”   元秋:……   蒙面刺客现身,跟顾枫和阿福交上手。   观战的元秋看着武功高强的阿福,不禁思考一个问题,这小子为什么要去帮顾枫,而不是贴身护着苏默呢?   要么,阿福脑子不太好。   要么,苏默不是真废柴。   一时走神的元秋没察觉有一支幽光闪烁的箭矢速度极快地从侧面射来,瞄准她的脖颈!   而看到这一幕的苏默,脚步一动,默默地躲在了元秋背后,伸手一推,元秋转过身子,直面急速逼近的利箭!   就在元秋脑中空白时,她的右手突然举起,将一束色彩斑斓的花扔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元秋回神,那支箭已落在她前方半米处,伴随着一阵缤纷花雨。   她的手是被苏默控制的。   她分明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定是苏默在花束中藏了什么利器,且速度更快力道更强,才能瞬时打落那支箭。   但两人同穿白衣,身形交叠,从外人的角度,是元秋创造了奇迹,而苏默就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怂渣渣。   “青楼主高招。”元秋伸手取下落在自己脸上的粉色花瓣,压低声音说。这仙儿百分之百就是青夙,不管他承不承认。   苏默轻叹,“可惜了,那束破花本来是给我家阿福吃的。” 第72章 为了谁(一更)   对于“青楼主”这个称呼,苏默没承认,亦没否认。   元秋只当这是默认,不再追问。   毕竟,两次都是苏默救她。人家披个马甲不想脱,她也不好硬扒。   如此,心里有数,她要嫁的不是个废柴。   不管苏默怎么想,反正元秋觉得他们是友非敌。友方很强,当然不是坏事。   阿福小小年纪,武功竟不在顾枫之下。   昨日元秋觉得苏默这个小随从呆萌可爱,今日发现,这小子打起架来,相当凶狠。   元秋的结论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那支箭过后,元秋并未再遭受攻击。   最终刺客死伤大半,逃走几个,并未留下活口。   “小师妹,你没事吧?!”顾枫冲过来,打量元秋,见她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顾枫发现苏默静静地站在元秋身后,背靠着大树,前面挡着元秋时,气不打一处来,“南安王,你是不是男人?”   苏默款步走向一旁,“我不是。”   只要自黑到不能再黑,别人就黑不到我。元秋猜测了一下苏默的心理,忍俊不禁。   顾枫无语,又见元秋在笑,简直是醉了!   “小师妹,你笑什么笑?他那么怂,你很开心?”顾枫简直无法理解。   元秋点头,“还行吧。”   顾枫一开始护着元秋,左臂被箭擦过,衣服破了,伤口不深,在流血。   他不甚在意,但元秋坚持让他靠着大树坐下,取出随身带的简易药包,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苏默和阿福主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主子,你在想什么?”阿福小声问。   “想吐。”苏默说。   阿福嘴角一抽,“是不是看到王妃这么关心她的师兄,主子吃味了?”   苏默偏头看了阿福一眼,“我是说此地污浊,令人作呕。走吧。”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确实难闻,但阿福不想走。   “主子要去哪儿?”阿福拉住苏默。   “赴宴。”苏默说。   “王妃都不去了,主子还去作甚?没好吃的了,说不定又会碰上那个令人作呕的东明八公主!”阿福说。   “好,回家。”苏默话落,抬脚就走。   阿福追了几步,突然驻足,转头就朝元秋跑过去了,“王妃,属下来帮忙!”   “不用,已经好了。”元秋把纱布打了个结,收拾好药包,站起身来。   “我家王妃的师兄,你还能走吗?我背你吧,送你到最近的飞云别院休息!”阿福非常热心。   顾枫起身,轻哼一声,“你还是背着你家那弱不禁风的主子吧,省得他走路摔倒破了相,可就真一无是处了!”   苏默躲在元秋身后那一幕让顾枫印象深刻,作为元秋的兄长,他现在看苏默极其不顺眼。   元秋觉得,相比顾枫的看法,苏默应该更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顾枫知晓,因此并未解释。   “阿福。”苏默在前面叫阿福。   阿福假装没听见,看到地上的尸体,正色道,“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应该尽快找人来处理这些尸首,追击逃走的刺客,调查幕后主使!再晚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顾枫拧眉,阿福说得对,他该立刻去找帮手来。   但保护元秋更重要。   “小师妹,我先送你回家。”顾枫说。   “我家王妃的师兄,这件事我家王爷可以效劳!也是我家王爷的分内之事!”阿福一本正经。   “就他?他能保护谁?”顾枫轻哼。   阿福拍着自己的胸脯,“有我在!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尽管放心!若是出事,我一定先保护王妃!”   听阿福一口一声“我家王妃的师兄”,好像叫声顾世子烫嘴一样,顾枫莫名想把苏默拉过来揍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阿福的实力顾枫已经见识过了,确实厉害。   “师兄你去做正事,就劳烦阿福送我回家。”元秋对顾枫说。   事不宜迟,顾枫叮嘱阿福务必要将元秋平安送回镇国公府后,便匆忙离开了。   阿福回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苏默眉开眼笑,“主子,顾世子扔下王妃跑了,王妃一个人回家太危险,我们得送她!”   话落便对元秋笑,“王妃,我们走吧!”   “稍等片刻。”元秋抬脚朝着她和顾枫的马走过去。   两匹马都中了箭,卧倒在地,还没死。   元秋轻抚马头,拔了箭之后,用剩下的伤药给马疗伤,这样等顾枫带人回来,还能有救。   元秋自顾自的忙,阿福不知何时已回到苏默身旁。   看着元秋纤细的身影,专注的神情,阿福的眼神变了些,小声说,“主子,她真的很好啊。”   苏默沉默不语。   也没用多长时间,元秋带的伤药用完之后,把原本放在马背上的弓箭取下来,起身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朝着苏默和阿福走去。   “谢谢。走吧。”元秋话落,往树林外走去。   她早看出苏默并不想跟她真的扯上瓜葛,这两日的事都是阿福这个随从自作主张。   不管苏默对元秋的态度是出于什么原因,元秋都接受。   两人其实才认识,不了解,苏默背景复杂,性格捉摸不透,保持距离对彼此都是好事。   她当下在想,这回刺杀她的又是什么人?最大嫌疑仍是西辽皇室,难不成是打算抓了她,交换姚远那个野生皇子?   元秋希望顾枫能查到些什么,这种一出门就被人盯着追杀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她如今的武力值太低,接下来应该好好练功少出门。   元秋和苏默都在往前走,两人中间隔了三个阿福的距离,再远些,要么苏默撞树,要么元秋撞树……   阿福上前去,走在两人中间,试图打开聊天模式。   “王妃厨艺一绝,昨日做的包子鲜香可口,我和主子一人吃了一半,都没吃饱。”阿福说。也是实话。   “我师兄和小弟都说你送来的鱼很好吃。”元秋微笑。   阿福愣了一下,“王妃没吃吗?”为什么要给顾枫吃?那可是他家主子亲手养的鱼!   “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鱼虾类的食物,会出疹子。”元秋实话实说。   阿福想起昨日他送了一条元秋不能吃的鱼,换走一只名贵的鹦鹉和十个包子,不由赧然,“我昨日太失礼了,王妃喜欢吃什么?我家主子的菜园子里说不定有!我家主子还有个果园呢!”   “不用了。”元秋轻笑。这小子真挺逗。   “要的,不然我和主子哪好意思再吃王妃做的美食?”阿福神色认真。   元秋:……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再请他们吃美食了吗……   从头到尾,都是阿福在跟元秋说话。   元秋出于礼貌,阿福问什么便回答,但并不热络。   出了树林,走上大路,不少人看到他们,都颇为惊讶。   万安城里人人都认识苏默,但大部分人不认识元秋。第一回 见到苏默跟姑娘在一起,是他前些日子背着元秋从城外回来。这是第二回。   阿福很努力,但无奈苏默一言不发,元秋非常客气,气氛还是越来越凉。   阿福灵机一动,出言邀请元秋,“天色尚早,王妃要不要到南安王府坐坐?花花肯定想王妃了。”   “让它想着吧。”元秋笑笑。   “那我们可以到王妃家里坐坐吗?我家王爷早就听闻镇国公府的蔷薇花园很美丽,一直想要登门拜访。”阿福说。   “是么?”元秋没有拆穿阿福过于明显的瞎话,只笑着婉拒,“可惜不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阿福:……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意思?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能不能给点面子?   走上万安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元秋欣赏着周遭浓郁的古代风情,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第一次这样在外面走动。   “王妃要不要吃这个?”   “王妃,这个看起来很好玩儿!”   “王妃,这家酒楼的菜不错!”   “王妃……”   阿福看着那两道白影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跺了跺脚追上去。如果给他一根绳子,他真想把苏默和元秋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从南郊秀明山步行回到镇国公府,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元秋只当锻炼,没觉得累。   “主子渴不渴?饿了吧?”阿福仍未放弃,暗示意味十足。   结果,元秋拱手,“多谢。”话落便进了沐家大门,完全没有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意思。   而苏默同时转身离开,从头到尾安静得像个说句话就会魂飞魄散的幽灵……   “废了这么多口舌,我都快渴死了!”心累的阿福忍不住吐槽,也只得追着苏默走了。   容岚正在看给元秋准备的嫁妆单子。虽然皇室会出一份丰厚体面的嫁妆,但沐家也要有。沐元若的婚期在五月,她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   见元秋尚未到正午便独自回来,容岚很意外。   得知元秋再次遇刺,容岚面色沉了沉,“这段时间在家里,别出门了。”   “嗯,娘得空教我箭术吧。”元秋点头,她本来就很忙,想学的东西很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对于出门这件事并不热衷。   “苏默送你回来的?你觉得他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正色道,“娘,苏默就是青夙。”   这是苏默的秘密,元秋不会宣扬,但得让容岚知晓。   容岚神色微变,“其实,我原先对此也有所怀疑,但无法确定。”   元秋告诉容岚,今日苏默又救她一回。   “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甘心留在万安城当个质子?”容岚蹙眉。   元秋摇头,“看不透。他好像什么目的都没有,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冷冰冰的。”   元秋前世见过许多数着日子等死的人,但那些人即便已被绝望吞噬,仍恐惧死亡,渴望着生命的奇迹。   可苏默给元秋的感觉,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是离得很远,仿佛随时可能会化作一缕轻烟,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共同面对危险,一个时辰的同行,可元秋自始至终都感受不到苏默真正的情绪。喜、怒、哀、乐,通通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且已凝固结冰。   听了元秋对苏默的看法,容岚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世和过往,定有外人无法想象和获知的艰难苦楚。既然青夙就是苏默,起初他答应毁掉亲事,如今又对你那样冷漠,看来他真的不想娶你,也并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如此,娘便放心了。”   元秋点头,“是啊,这样好极了。成亲只是因为我们都无从选择,这样一来,井水不犯河水,便能划清界限和平共处。”   以上都是真心话。   苏默的美貌元秋很认可,但她如今一心只想提升实力搞事业,无心谈恋爱。   再说,苏默对她那样冷漠,已是在无声传递一个信息,“别爱我,没结果。”   “秋儿,娘知道你兴许对苏默那人很好奇,但最好不要再探究他的事。”容岚神色严肃地告诫,“寻合适的机会,我会再跟他谈谈如何结束你们的关系。”   暂时苏默和沐家都被盯着,不便接触。   苏默和阿福回到南安王府。   阿福问苏默,“主子,你对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还是小村姑的时候,主子就救过她,在皓月城又遇见,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啊!”   鹦鹉花花扑扇着翅膀飞向苏默,“人比花娇。”   苏默抓住花花,扬手便把它扔到了高高的房顶上。   花花的飞行能力相当弱,一动不动,不敢下来,只可怜兮兮地叫着,“人比花娇”。   阿福跃起,把花花救下来,跟着苏默进门,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说呢?”苏默反问。   “虽然主子对王妃也冷冷的,但主子平日都那样。主子不拦着属下对王妃献殷勤,说明属下做的事,也是主子想做的,只是主子不好意思?”阿福眸光一亮,开启脑补时刻。   苏默微微摇头,“但凡她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我对她没兴趣。你越是热络,相较之下她只会更觉出我的冷漠。你只管献殷勤,只管胡言乱语,若她信,算我输。”   阿福无语望天。   所以,元秋从头到尾都只是客气应付,顺便逗他玩儿?   所以,苏默没阻止只是为了衬托自己,顺便逗他玩儿?   阿福一时觉得好气啊!他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主子,我们打个赌,你一定会后悔的!”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点头,“你且等着。” 第73章 四个男人(二更)   坐落在秀明山中的飞云别院,风景绮丽。   沐元若和君灵月坐在一起,沐元诚在不远处跟君紫桓聊天。   林安顺捧着小脸儿,觉得好无聊,还不如在家写字呢。   君灵馨得知苏默会来,盛装出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   苏晏一开始说了,他家六弟不会骑马不爱坐车,会晚点到。   太子君紫钰与君紫桓容貌有五分相似,器宇轩昂,沉稳老成,此时正在跟苏晏喝酒交谈。   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到君紫钰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   君紫钰神色微变,摆手让侍卫退下。   “君太子,是出了什么事吗?”苏晏笑问。   “沐家小二和南安王在下面林子里遇到了刺客,好在有惊无险,顾世子去调查,南安王已护送沐家小二回府去了。”君紫钰说。   苏晏微叹,“这西辽人真是下作得很!战场上落败,便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君紫钰轻哼,“小人行径,见不得光。”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次刺杀仍旧算到西辽皇室头上,至于真相,似乎没那么重要。   坐在不远处的君灵馨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她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走进一个房间,丫鬟关上门,君灵馨回头,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丫鬟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跪下,“公主息怒。”   君灵馨面色阴沉地坐下,紧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肉里,咬牙切齿,“我花去大半积蓄,好不容易请到青冥楼的杀手,选择这个时机,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只会认为是西辽人作祟!没想到,那贱人命真大!”   丫鬟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君灵馨眸光微眯,“苏默……肯定是苏默出手救了沐元秋!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假装废柴,为何要安于现状,任人摆布?为什么,就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一刻钟后,君灵馨换了一身衣服,神色如常地出门,回宴席的路上,走过一个转角,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八公主小心!”陆哲右手扶了一下君灵馨的胳膊,又立刻松开,恭敬客气。却见君灵馨后退两步,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陆世子在想你哪位表妹呢?走路这么不小心。”君灵馨开口,面上带了柔柔的笑,说出口的话却阴阳怪气。   贵族子弟也有圈子,很多事不是秘密。   譬如,陆哲曾对沐元若颇为殷勤,沐元若却看不上他。   忠信伯府世子的身份,当然不能跟皇室嫡出的六皇子相提并论。   但陆哲在贵族圈子里没朋友,不是因为身份低,而是众所周知他天生残疾,作为男人却生得阴柔,莫名让人不舒服,背地里有人给他取外号陆无手。   “八公主请慎言。”陆哲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阴翳。   陆哲没带下人,君灵馨用眼神示意她的丫鬟到路口盯着,她突然有些话想跟陆哲讲。   “呵呵,你徒有世子之名,还是你爹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给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是你的了。万安城里谁不知道你爹最疼你二弟陆骞?但凡身份好些的小姐,都不愿嫁给你,你总不会打算娶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吧?”君灵馨似笑非笑。   陆哲神色平静,“不劳八公主殿下费心。”   “沐元若选择我六哥,没什么好说的,你本也配不上她。不过,我倒觉得你跟沐元秋最是般配。你没有左手,她脸上有除不掉的胎记,都是老天给的,谁也别嫌弃谁。她在沐家颇为受宠,你只要娶到她,无异于得到半个沐家的助力!”   君灵馨的话,并没有让陆哲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因为此事邹氏早就提过,陆哲动过念头,却被人深夜闯入陆家暴打一顿伤了脸,多日无法见人。   陆哲很清楚打他的是谁,但也清楚,元秋的亲事已板上钉钉,他若是做些什么,君兆麟会让他死得很惨。   但君灵馨见陆哲没反驳,以为他心动了,便继续说:“虽然沐元秋跟苏默定亲了,但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你想办法跟沐元秋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你。你舅舅是父皇最看重的臣子,到那时,即便动怒,也还是会护着你,遮掩家丑。至于跟苏默和亲的人选,又不是非沐元秋不可!你说呢?”   见陆哲突然笑了,君灵馨冷哼,“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笑什么?”   陆哲垂眸,依旧恭敬,“多谢八公主殿下好意,既然八公主真心为我好,那不如请八公主早点爬上苏默的床,到时你如愿以偿,我跟表妹的事也有了希望,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其实陆哲说的君灵馨何尝不想?她甚至去年就做过,可惜苏默不要她。   思及此,君灵馨意识到陆哲是在讽刺她,神色羞恼,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死残废!不知好歹!我们走着瞧!”   陆哲低头,用冰冷的铁手捂着脸,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君灵馨的脚步声远去,冷笑一声,“贱货!我们,走着瞧。”   正午后,宴会结束,沐元若和沐元诚才知道元秋遇刺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脚步匆匆往外走。   君紫桓神色无奈,“哎若若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才知道。”   姐弟俩带着林安顺策马离开,君灵月问君紫桓,“六哥,元秋真的没事吗?”   “我不知道,大哥才跟我提。走,你跟我去沐家瞧瞧!”说着君紫桓也带着君灵月离开别院,往镇国公府去了。   沐元若和沐元诚在府门口碰上顾枫,连忙问怎么回事。   “进去再说。”顾枫摇头。   “娘!”林安顺跑进清容院,冲到容岚身边,说宴会好没意思,以后都不去了。   沐元若拉住元秋上下打量,“小妹你可吓死我了!幸亏没事!今日那破宴会,就不该去!”   最开始提议去飞云别院的顾枫有点尴尬,就听容岚关切地问,“枫儿你的伤怎么样?”   顾枫心中一暖,笑着摇头,甩了甩受伤的胳膊,“没事!小师妹当时就给我上药了,都好了!”   沐元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枫,“你继续甩,把胳膊甩断得了。”   “咳咳,阿诚你别打岔,我要说正事!”顾枫坐下,“逃走的刺客没追上,但那些尸体查清楚了,是青冥楼的杀手!”   元秋正在给顾枫倒茶,闻言手顿了一下。   青冥楼,不是苏默的吗?   “确定吗?”容岚蹙眉。   顾枫点头,“确定!有个兄弟认出了青冥楼杀手身上的标志!不是说上回抓小师妹的也跟青冥楼有关吗?看来又是西辽的贱人!”   顾枫话音刚落,他的随从兴祥跑来,说顾淮找他,让他马上回家去。   顾枫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应该是你们顾爷爷听说枫儿遇刺的事,想看他是否无恙。”容岚说。   沐元若问元秋细节,元秋本来在犹豫苏默就是青夙这件事该不该告诉沐元若和沐元诚,容岚直接说了。   “什么?他竟然是……”沐元若捂住嘴,压低声音,“那他干嘛不杀回南诏国去?”   “这是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此事不可再告诉别人,包括你们爹和六皇子。你们只心里有数,秋儿跟他不会真的在一起。”容岚神色严肃。   “不对啊!”沐元若蹙眉,若有所思,“上一回小妹被抓,就是苏默碰上救下的,是他说抓人的是他师叔,也是他说那两人是西辽派来的。这一次,就那么巧,小妹出事,又被苏默撞见救下,而且还是青冥楼的人!他不会是故意设计玩儿英雄救美吧?”   元秋扶额,“姐,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第一次,他的师叔不一定是青冥楼的人,如果是他设计的,他更应该撇清,而不是自己说出来。这一次,我已经知道他就是青夙,他还派打着印子的属下去刺杀我?”   沐元若轻咳,“你说的有理,但我只是觉得巧合过多。就一件事,他是青冥楼的楼主,刺杀你的是青冥楼的杀手,这怎么解释?”   “不需要解释。”元秋摇头,“我确定他就是青夙,但要么青冥楼的杀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要么那些根本不是青冥楼的杀手。他不可能设计骗我,因为没必要。”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在演戏,就是想让你喜欢上他呢?”沐元若反问。   “长得丑的人才需要处心积虑设计演戏。”元秋开玩笑,“姐你觉得美貌无敌的苏天仙用得着那样大费周章吗?”   “也对。”沐元若揉了揉额头,“本来就看不透那个人,如今知道他是青夙,我更混乱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娘说了不要探究他的事,只需要知道不可能是他做的就好。我们该考虑的是,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秋问。   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暂时认定是西辽皇室所为。   至于那群刺客是不是真正的青冥楼杀手,元秋打算下次见到苏默时问一下,但他可以不回答。   南安王府从北边购买的一批果树这日运来了万安城,四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赶着两辆大车,停在了王府后门。   苏默接到消息,到园子里去查看。   四个男人把带着泥土,用麻袋裹着根部的果树从车上卸下来,其中一个上前来跟苏默说话。   “王爷,老板说了,这批果树金贵,得有专人伺候着,不然定是养不活。我们哥几个祖祖辈辈都跟果树打交道,也有把子力气,什么粗活都能干,却因吃的太多被老板嫌弃,让我们这趟送到就不准再回去了!王爷可怜可怜,把我们买了吧,不要钱,给口饭就成!”   男人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露出后颈上一块青色印记。   “一人一日只要一口饭?”苏默反问。   男人面色一僵,不远处竖耳朵听着的另外三人都低着头,肩膀耸动。   阿福跑过来,“主子,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哭吗?”   苏默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阿福一头雾水,直到地上跪着的男人和不远处的三个男人抬起头来,一个个憋着笑看向他。   “你……你们……”阿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答应买下我们,以后留在府里养树!”高壮的男人说。   话落四个男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刨坑栽树动作娴熟,干完就问阿福要吃要喝……   夜幕降临,南安王府一片静寂。   苏默坐在书案后写字,不远处并排跪着四个男人。   阿福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一个时辰了。不行就把他们赶走,跪着挺碍眼的。”   苏默没反应,又过了一刻钟才停笔,抬起头来,看着四个男人神色淡漠地问,“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四个男人闻言,一个摸前胸,一个抓后背,一个扯腰带,一个脱了鞋。   片刻后,各自举起一沓银票来,“在这儿呢!其他的存在钱庄了!都没花!”   “主子,我们都是年幼被青绝抓去的,早不知道家在哪儿了,过了那么多年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给青绝卖命敛财,终于等到那老疯子死了,主子却把青冥楼给散了。”   “主子把钱都分了,让我们金盆洗手去过安宁日子,其他弟兄如今过得都不错,买地置产,娶妻生子,红红火火的!”   “我们兄弟四个本想合伙做生意,但又不是那块料,被人坑得血本无归!”   “一合计,还是想回来跟随主子,哪怕是给主子烧火劈柴也成!”   曾经青冥楼的四大护法青风青云青雷青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起他们变成普通人之后各种奇葩的遭遇。   总而言之,一个意思,除了跟随苏默,他们别的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了!   阿福在旁边看戏偷着乐。   四个大男人,说到最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默,一副苏默不收留,他们死了算了的样子……   “不是说做生意被坑得血本无归么?为何钱没少?”苏默反问。   “被人坑了当然得加倍抢回来!不然岂不是丢了主子的脸!”老四青霆脱口而出,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主子,听说最近有杂碎冒充青冥楼招摇撞骗,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解决掉?”老二青云神色认真。   苏默起身,“阿福,把柴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哎!”阿福响亮回答。   “把他们的钱都收了,钱庄的凭证也收了。”苏默吩咐。   “好咧!”阿福端来一个盘子,让他们把钱统统上交。   “明日辰时起来干活,每人每日一口饭,没工钱。”苏默话落,进了内室。   “好!就一口!多了没有!”阿福一本正经。   三个男人扑过去按住老大青风一顿暴揍,谁让他一开始跟苏默说什么给一口饭吃就成的?   从苏默房间出来,青霆揪着阿福问,“哎小福子,主子真要娶沐家二小姐?”   阿福点头,“是啊!很快就成亲了!”   “那姑娘怎么样?听说原先是个村姑,配得上咱主子吗?”青雷皱眉。   “什么村姑?你才是村姑!你们四个都是村姑!”阿福瞪了青雷一眼,仿佛曾经张口闭口小村姑的那个不是他本人。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看来,有戏。”青风揉了揉被打肿的脸,依旧一本正经。   一脸精明的青云微微一笑,“不错。”   青雷追问,“到底怎么样?主子真喜欢那个村……沐家小姐?”   “她长得美吗?人怎么样?”青霆跟着问。   阿福学着苏默的样子,故作高深地说了三个字,“你们猜。”   然后,被四个男人抓去湖边,一通操练,美其名曰看看他的功夫有没有长进……谁让当初苏默只肯留阿福在身边,非要把他们赶走?   天亮了,打完阿福的四个男人神清气爽,扛着锄头嗨嗨地除草去了,干劲十足。   阿福趴在湖边,洗了把脸,翻身躺在草地上,幽幽长叹,“王妃快来管管吧,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第74章 吃素吧(一更)   元秋再次入宫给孟贵妃换药,柳仲没有陪着。   因为上次师徒俩出宫时,偶遇君兆麟,君兆麟当时笑说下次只元秋进宫就好。   进门时,元秋被告知,孟俪的母亲进宫看望她,尚未离开。   孟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书香大族,孟老爷子桃李天下,孟俪的父亲孟稼是当朝丞相。   孟夫人卢氏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人,见到元秋便起身,感谢她救了孟俪和十四皇子。   一番客气过后,元秋查看孟俪腹部的伤,恢复得不错。   在孟俪生产后,卢氏并非头一回进宫看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孟俪身上的伤疤,微微偏了头,眼圈儿便红了。   “贵妃娘娘,还疼吗?”元秋问。   孟俪摇头,“不疼了。”   “沐二小姐,这疤痕能恢复如初吗?”是孟夫人问的。   元秋微微点头,“需要些时日。”   她额头的伤比孟俪这个严重很多,过了一个多月才用上沐元若从君紫桓那里拿的玉容膏,只一小瓶。快用完的时候,君灵月又送了她一小瓶。   如今元秋额头的疤痕浅了很多,只剩下个淡粉的印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而仅供皇室的极珍贵的祛疤灵药,作为宠妃的孟俪自是不会缺的。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孟俪淡淡地说了一句,“本也没什么打紧。”   孟夫人眸光沉了沉,碍于元秋在场,并未多言。   元秋不看不听不问,只专心做她的事。   换好药后,元秋收拾药箱时,就听孟俪问,“沐二小姐当初怎么敢给我下刀子?听皇上说,你第一次给人剖腹,是柳太医的女儿,只是她口述,让你动手?”   “是。”元秋面色平静。   “你可知道,失手的后果?”孟俪看着元秋的眼神带着探究。   元秋点头,“死。”   每隔三日都能见到元秋,但这是孟俪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孟俪对元秋满腹疑问,却没再追问,只感叹了一句,“你真是我平生所见胆量最大的人。”   救人永远都比杀人来得难。孟俪仍无法想象,元秋一个在乡野之地长大的少女,为何敢做这种事。   孟夫人开口邀请元秋到孟府做客,说家中小女儿孟娴与元秋年纪相仿。   听元秋客气应下,孟夫人才又提起,说她的儿媳下月就要生了,因这胎怀的不稳,怕出意外,想请元秋到时过去帮忙。   元秋突然意识到,她今日在这里碰见孟夫人或许并非巧合。   “沐二小姐,我知道这很冒昧,但不论结果如何,孟家都会记着你的恩情。”孟俪对元秋说。   元秋先前听容岚提起孟家时,评价很高,说孟氏一门清贵。而孟俪会进宫为妃是君兆麟自己看上的,为此还毁掉了孟俪自小定下的婚约。   “下月我已出嫁了,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到南安王府寻我。”元秋微笑应下。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檀姐姐来了。”宫女禀报。   孟俪面色一沉,元秋终于发现为何一来就感觉哪里不对劲,没见到十四皇子。   玉檀恭敬地向孟俪行礼过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吧?太后娘娘说想见见十四皇子的救命恩人呢。”   元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太后召见,自是不能拒绝的。   孟俪让她身边的宫女茗香陪元秋过去。   见元秋离开,孟夫人神色有些担忧,“太后不会为难沐二小姐吧?”   “怎么不会?她是沐家嫡女,她姐姐即将嫁给六皇子,明面上的太子派,太后和皇后看她都不会顺眼的。”孟俪摇头,“不过先前听说,她当众打了八公主,真是大快人心。”   孟夫人瞪了孟俪一眼,“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君灵馨?一个无耻蠢货罢了。”孟俪语带嘲讽,话落敛了眼眸,“娘出宫去吧,既然她答应了,过两日便让小妹下帖子请她过府去玩,好好招待着。”   从俪云宫到慈心宫,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听到婴孩啼哭,元秋料想是孟俪的儿子在这边。   太后昨日跟皇上提起,说十四皇子出生,她的身体大好,这孩子命里带着祥瑞,想接过去养在身边。   皇上以太后需要静心休养,孩子容易哭闹为由,并没有答应,但还是让人把十四皇子送来慈心宫,说住两日给太后乐呵乐呵。   房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元秋和茗香跪地行礼过后,没听到动静。   过了一会儿,听玉檀轻声说,“太后娘娘睡着了,沐二小姐便等等吧。太后娘娘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呢。”   慈心宫的宫女都在原地待着不敢动,传递出一个意思,太后浅眠,都安静候着。   而元秋此时跪在地上,深深怀疑是太后装睡故意为难她,想让她多跪一会儿。明明进门前还听到孩子在哭,这也能睡着?   恰巧这时,偏殿的十四皇子又嚎了一嗓子。   元秋决定,若是太后继续装睡,她就起来去偏殿看十四皇子。如果说太后听到孙子哭都没被吵醒,却被元秋轻轻的走路声吵醒,那就太可笑了。   “太后娘娘醒了。”   元秋低头跪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道威严苍老的女声,“你就是沐家小二?”   你才是小二,全家都是小二……元秋心中吐槽,面上不显,恭敬点头,“是,参见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白氏被宫女扶着坐起来,面色不佳。   十四皇子昨日被接过来,有奶娘嬷嬷伺候,不需要白氏做什么。   但那孩子夜里哭个不停,白氏被吵得头疼没睡好,也不能半夜把孩子送回去。   元秋抬头,白氏便皱了眉,“这胎记可真是毁了一张好相貌。”   元秋:……张口便说她毁容可还行?   “听皇上说,你跟随柳太医学医术,都学了些什么呀?”白氏问。   “才只学了点皮毛。”元秋说的是实话,她自认为仍在打基础。   “刚学两日就敢对孟贵妃动刀子,你胆子可真大呀!若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白氏斜睨着元秋问。   元秋恭声道,“孟贵妃和十四皇子吉人天相,臣女运气好。”   “皇祖母,十四弟真可爱,以后就养在慈心宫好了!皇祖母看着孙子,心情畅快,就越来越年轻了。”君灵馨脚步轻快地从偏殿走出来,仿佛没有看见元秋,嘴上说着讨喜的话,亲热地依偎到了白氏身边去。   元秋再次感叹,往往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才是最大的。   孟俪九死一生诞下的儿子,才满月没多久,她怕折腾孩子,损了福气,求着君兆麟把原本要大办的满月宴都给取消了。   结果,白氏一句话,就能让母子分离,而她事实上并非真的喜欢这个小孙子。   而君灵馨一副这样好极了的样子,仿佛那个孩子生出来就是为了讨白氏欢心的。   至于孟俪此刻多难受煎熬,她们大概不是不懂,只是不在乎。   白氏一直没叫元秋平身,像是把她给忘了。   元秋跪在地上,听着白氏和君灵馨祖孙俩在认真讨论十四皇子的五官都像谁……   明明容貌最像孟俪的孩子,在这对祖孙口中,哪哪儿都随了白氏和君兆麟。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元秋听着君灵馨做作的娇笑,十分确定这就是对她上次打了君灵馨的报复。   膝盖隐隐作痛。元秋决定以后离这些皇家贵人远一些,再准备一双厚厚的护膝,进宫就戴上。   “皇上驾到!”   君兆麟笑容满面地进了慈心宫,见到元秋故作惊讶,“沐家小二怎么在这儿呢?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茗香扶着元秋站起来,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猜测定是孟俪不见茗香回去,找了君兆麟过来给元秋解围。   君兆麟很清楚怎么回事,但自是不可能为元秋讨什么公道的。只是太后让她跪久了而已,又没打没骂。   “说起十四皇子,一时高兴,把沐家小二给忘了,瞧哀家这记性。”白氏笑着说,“正好皇上来了,把小十四带回去吧。昨日哀家就是开个玩笑,哪能真让他们母子分离?”   “多谢母后心疼俪儿。”君兆麟笑着点头。   母慈子孝,气氛温馨。   元秋在君兆麟冲她摆手的时候转身就走,白氏也没拦着。   “沐二小姐到俪云宫上点药吧?”茗香问元秋。   生生跪了半个小时,膝盖确实受不了,但元秋不想在宫里待着,便婉拒了,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   出了宫,候在外面的红苓迎上来,“二小姐没事吧?怎么这次用了这么久?”   元秋摇摇头,让红苓扶她上车,不小心磕到膝盖,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缓缓离开皇宫前广场,红苓执意挽起元秋裤腿查看,见膝盖已红肿起来,气愤不已,“小姐是去给贵妃娘娘换药的,这是谁做的?”   “太后娘娘。”元秋轻笑摇头。   “回去夫人见了可要心疼死了。”红苓蹙眉。   “又可以享受娘的抱抱了。”元秋笑说。倒也不必瞒着,本就是小事。君灵馨在白氏面前告状,借白氏的威风报复元秋而已。   想想上次君灵馨被打的鬼样子,元秋觉得值了。   其实元秋能走,但红苓坚持背着元秋下车进府,一副她被打断腿的样子……   “夫人,不好了!”红苓一进清容院,就叫容岚。   元秋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   容岚沉着脸给元秋冷敷上药,沐振轩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沐元诚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沐元若冷哼一声,“君灵馨给我等着!”   而小家伙林安顺,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盘子,伸着小手,喂元秋吃切成小块儿的水果,好像元秋手断了一样……   “秋儿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冒失。”沐振轩语重心长。   “滚!”容岚一个眼刀飞过去。   沐元诚和沐元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着沐振轩,眨眼的功夫让他消失在容岚面前。   到了外面,沐元诚皱眉说:“爹,最初就是八公主蓄意挑衅二姐,二姐不打她,她只会得寸进尺。”   “就是!爹你要是能让小妹不用嫁给苏天仙,什么破事都不会有!”沐元若说。   沐振轩苦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哪会不心疼秋儿?可那毕竟是皇家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秋儿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我也担惊受怕。你们三个,秋儿看起来性子最软和,其实她才是胆子最大最不受拘束的那个。我当爹的,提点两句,也是为她好。”   “事已至此,爹说这些不仅没用,只会让娘更生气。”沐元诚摇头。   “罢了,你们好好照顾秋儿,有事再叫我。”沐振轩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看着沐振轩的背影,沐元若蹙眉,“爹跟娘还能和好吗?”   “不管祖母怎么逼迫,爹都坚持不纳妾,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最近二姐的事让娘心绪不宁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沐元诚说。   阿福再次背着苏默前来拜访元秋,这回带的礼物不是鱼,而是一篮子绿油油脆嫩嫩的青菜……   金银珠宝太俗气,阿福觉得这个最实惠,可是他家主子亲手种的呢!天下独一份儿!   不过阿福没见到元秋,红苓把篮子接过去一看,脸有点黑。   “王妃不在府中吗?”阿福问。   “二小姐受伤了,不便见客。”红苓说。上回送条鱼,带了鹦鹉和包子回去,这回就一篮子青菜,还想要啥?真是的!   阿福皱眉,“王妃受伤了?谁干的?”   容岚交代过,红苓不敢多言,便客气地请阿福喝茶。   阿福无心喝茶,也没要回礼,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南安王府面积不小,原本有许多空置的院落房屋。   这两日四个男人在府里到处拆房子搬砖,忙得热火朝天。因为苏默说要更多的地来种东西。   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躺在湖边草地上晒太阳。   “主子,出事了!出大事了!”阿福跑到苏默身旁,神色焦急。   “婚事取消了?”苏默取下遮脸的草帽,阳光灿烂,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妃受伤了!”阿福神色凝重,“好像伤得很重!”   苏默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你亲眼见到的?”   “王妃伤得都不方便见我了!”阿福皱眉。   苏默轻笑,“你怎知人家不是不想见你?你拿了一把青菜,跟上门抢劫似的,谁想见?”   “不可能!王妃可好了,才不会那样!主子快起来,去看望王妃吧!”阿福拉苏默。   “不去。”苏默推开阿福。   “主子你吃了人家那么多包子,好意思吗?”阿福控诉。   苏默:……   最后苏默当然也是不可能去的,不管阿福怎么说。   然后阿福找到了青风青云青雷青霆。   “王妃受伤了?”   “谁干的?”   “砍了!”   “好久没杀人了,哈哈!让我来!”   阿福无语地看着青霆从背后薅出一把刀来……   “不知道谁干的,现在重要的是,我去过沐家,沐家人知道我知道王妃受伤了,那么等于主子知道了。可主子死活不肯去看望,沐家人会怎么想?”阿福说。   年纪最大却最老实的青风挠挠头说:“未过门的女婿,这样是不对的。”   “人不去,总要送点礼。”最有智谋的青云立刻领会了阿福的暗示。   “把主子扒光了,被子一卷,送过去!王妃保准喜欢!哈哈哈哈!”最糙的汉子青雷觉得自己的提议棒呆了。   年纪最小最没主意的青霆立刻附和,“这个好!”   阿福感觉头疼,“让主子听见会把你们扒光了送去翠红楼!”   五人商议送点什么礼物过去,可王府里除了鱼就是菜,都送过了。   “受伤了需要补身子,我们去打些野味送过去!”青风提了个可行性建议。   于是,当天晚些时候,不过是膝盖肿了一点,明天就没事的元秋,被告知南安王的属下送来四只肥肥的野山鸡。   元秋只觉得可乐,沐家其他人都十分无语。   晚膳元秋吃上鸡肉喝上鸡汤,还有一盘爽口的青菜。容岚做的,味道相当好。   而另外一边,苏默的晚膳,只有一盘青菜。   “你们打的野味呢?”苏默问。   青雷擦了一把嘴角的油,青云面色如常,“都送去给王妃补身子了。”   其实他们打了好多,剩下的在山里烤了吃了。带回来一只烤好的给苏默,却被阿福吃了。   阿福笑着给苏默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主子都要成亲了,却不想见王妃,他们四个都说主子这是成了亲仍旧想当和尚。他们一把年纪娶不上媳妇儿的都不能理解,我年纪还小,也是不懂。但我知道,当和尚,得吃素。”   “是啊是啊,主子不想开荤,就吃素吧!”青雷一语双关,哈哈大笑。 第75章 聘礼(二更)   元秋正在看容岚给她准备的嫁妆,发现连洗脸盆浴桶恭桶都有,觉得很新奇。   “小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沐元若笑容满面地进门。   “我的婚事取消了?”元秋开玩笑。   “我倒真希望如此!”沐元若摇头,“是别人的喜事,你听了也会为她开心的。”   “谁?”元秋好奇。她在万安城里除了沐元若和君灵月之外不认识别的姑娘。   “当然是君灵馨了!”沐元若唇角微翘。   元秋眨眨眼,“君灵馨也被赐婚了?谁这么倒霉?”   “咱们那位表哥。”沐元若说。   陆哲和君灵馨?元秋愣了一下,“以后我们还得管君灵馨叫表嫂?”   “那个不重要。”沐元若摇头,“虽然我不喜欢表哥,但也挺同情他的,好好一个忠信伯府世子,如今竟要娶君灵馨那个女人。”   当初沐元诚的事,沐振轩可以求君兆麟收回成命,毕竟尚未颁旨,外人不知,不算落定。   陆哲不同。他只是沐振轩的外甥,亲父尚在。就算要拒绝这门亲事,也只能忠信伯陆致远出面。且圣旨已下,本就代表没有转圜余地了。   而他一个伯府世子,娶金枝玉叶的公主,本就是高攀,不管这个公主如何不堪。   “接下来君灵馨怕是真要疯了。一个为苏默痴迷的女人,是决计看不上表哥的。”元秋倒也没什么高兴的,她觉得君灵馨除非放下对苏默的执念,不然成了亲也不会安分的。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沐元若摇头。   如元秋所言,君灵馨接到圣旨的时候,呆了许久,然后,就疯了。   她闯入御书房找君兆麟,哭着求他收回成命,无果后,又去慈心宫哀求太后白氏,白氏称病,然后是她的亲娘,如今的继后小白氏。   都没有用。   从君兆麟的角度,为了皇室颜面,要把君灵馨嫁出去,身份不能低,但也不能太高,不能有实权,免得她成亲之后再骄横惹祸。   挑来选去,就陆哲最合适。伯府世子,尚未婚配,虽然有点残疾但问题不大。   太后白氏虽然自小疼爱君灵馨,表面上总是护着她,但真碰上大事,却惯会装聋作哑。因为白氏很清楚,她不能因为一个拎不清的孙女给君兆麟添堵。   而小白氏作为君灵馨亲娘,当然是真疼她的,却也恨她。   因为小白氏最在乎的是二皇子君紫琎,做梦都想抢了太子之位给自己的儿子,处处谨慎,就怕惹了君兆麟不快。   结果去年君灵馨自己亲手毁了本来好好的姻缘,闹出皇室大丑闻,让君兆麟大发雷霆,斥责小白氏教女无方,整整三个月都没到小白氏宫里去,连带着二皇子都吃了挂落。   一年过去,君灵馨还是不消停。   值得一提的是,小白氏起初真以为君兆麟还要把君灵馨赐婚给旬阳侯世子顾枫,她当然是万分乐意的。   顾枫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将来定有大作为,若是君灵馨嫁给他,对二皇子也是个助力。   小白氏跟柳曼姝早些年有私交,为此还专门派人暗中告知柳曼姝,说君灵馨清清白白,让顾家不要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结果,柳曼姝转头就找了沐振轩,最后被赐婚给顾枫的人变成了九公主君灵月。   而君兆麟事后竟然说,他本来就没打算再把君灵馨赐婚给顾枫,让小白氏好生气恼。   总之,君灵馨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小白氏蒙羞,对她厌烦不已。   如今君灵馨能嫁出去,即便只是个伯府世子,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至于陆哲,平静地接旨谢恩,听着他家中兄弟阴阳怪气的恭贺,回了自己的住处。   坐在房间里,陆哲眸光阴鸷,口中仿佛淬了毒一般念着两个名字,顾枫,沐元诚……   陆哲知道,君灵馨本是要赐婚给顾枫的,后来落到沐元诚头上,沐振轩给推掉,最终陆哲成了真正的冤大头。   作为沐振轩嫡亲的外甥,在陆哲看来,他是唯一跟沐振轩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可沐振轩把一个捡来的儿子和一个收的徒弟,都看得比他更重要!   他这些年在邹氏面前孝顺听话,敬重沐振轩和容岚,到头来,全都是笑话!   陆哲看着那道圣旨,都能想象得到,他接下来出门,再见到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只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我们,走着瞧……”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诡异的笑来。   为了避免君灵馨再做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的事,君兆麟再次把她禁足,说让她好好反省,成亲之前不准出宫。   这日元秋到柳家去请教柳仲几个问题,正事说完,喝茶的时候,柳清荷送来一个木盒子,说给她添妆。   元秋愣了一瞬,继而笑了,“我总是忘了,我都要成亲了。”   “就剩下不到十日,这都能忘?”柳清荷嗔了元秋一眼,“快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是柳清荷专门给元秋定做的一套首饰,很漂亮,元秋谢过便收下了。   “你的针灸之术很出色,为师送你一套金针。”柳仲笑说,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其他的,我这儿的医书典籍,你要看随时过来,想都搬走也可以。”   柳仲这把年纪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如今只想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元秋。   元秋从柳家离开,回到沐家时,沐元若告诉她,明日南诏三皇子和苏天仙要登门下聘。   因为定下的婚期时间太紧张,所以礼节能省则省,聘礼却是不能省的。   “苏天仙大概不会亲自来的。”元秋不甚在意地说。   此时,苏晏就在南安王府,苏默说的正是明日到沐家下聘的事。   苏晏费了许多口舌,苏默都没看他一眼,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书。   苏晏气恼,把苏默的书夺走扔到一边,“默默!六弟!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出面!就到沐家走一趟,不会少块肉,也没人能吃了你!”   “哦。”苏默应了一声。   苏晏倒愣住了,“你这是……答应去了?”   “嗯。”苏默颔首,“我没说不去,你太聒噪了。”   苏晏:……   阿福送了茶水来,苏晏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默问,“你这边还有没有要再添进聘礼里面的?或者你有什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沐二小姐的?明日到了沐家,你们见面好好聊聊。”   阿福心想,问的这就是废话。苏默对这门亲事完全是一副好像跟他没关系的态度,怎么可能给元秋准备礼物?   结果下一刻,苏默再次点头,说了一个字,“有。”   苏晏很意外,阿福很惊喜。   他家主子突然开窍了?不想吃素了?脑子恢复正常了?   但当他们追问苏默给元秋准备了什么礼物时,苏默又拿起书,再次化作一尊美丽而沉默的雕像……   对于不能拒绝的事,再表现出不情不愿,是完全没必要的。   因此,翌日当苏晏和苏默兄弟在君紫钰君紫桓陪同下登门时,沐振轩带着顾枫和沐元城笑容满面地迎接,礼数周全。   两国联姻,聘礼的数量相当可观。   苏晏和沐振轩相谈甚欢,苏默就是个美丽的背景板。   直到苏晏笑着问起,“沐二小姐今日可在府中?六弟说为沐二小姐准备了礼物,想当面交给她。”   君紫钰笑言,“元诚,南安王第一次来,你带他去转转吧。”   沐元诚点头,带着苏默出了前厅。   “南安王真有礼物要送我二姐?”走出一段,沐元城开口问。   苏默点头。   沐元诚皱眉,“南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一直表现得对元秋没兴趣吗?   “没有什么意思。”苏默微微摇头。   沐元诚神色严肃,“我不管南安王有多大本事,也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不要把我二姐牵扯进去!”   “我没本事,不想做事。”   苏默的回答让沐元诚觉得拳头好痒。   元秋上午练武结束,回到静秋院沐浴更衣后,才拿起一本书,还没翻开,就听红苓禀报,苏默来了。   元秋有些意外。容岚说了,今日下聘,她并不需要出面,苏默找她作甚?   元秋让红苓去准备茶水,沐元诚已带着苏默进门了。   “天气不错,就坐这里吧。”沐元诚走向院中石桌,并不打算让苏默进元秋的房间。   元秋走过来,仍不明白苏默的来意,不过来者是客。   待元秋和苏默都落座,沐元诚没走,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二姐,南安王说有礼物要送给你。”沐元诚对元秋说。   元秋微怔,“是么?”   沐元诚又看向苏默,“南安王,可以把礼物交给我二姐了。”   苏默点头,“嗯,你可以走了。”   沐元诚:……   端茶过来的红苓察觉气氛怪怪的,她把三杯茶放好,便退下了。   苏默端起茶杯,没说话。   元秋看向沐元诚,“阿诚,你先回去,我跟南安王聊聊。”   沐元诚皱眉看了苏默一眼,起身离开了。   元秋等苏默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南安王有话请直言。”   苏默放下茶杯,回头,墙头冒出的三颗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沐元若拉着顾枫和沐元诚走了,“算了算了!那人五感太敏锐,咱们没法偷看偷听,让他跟小妹单独聊吧!”   “万一他对小师妹图谋不轨呢?”顾枫轻哼。   沐元诚摇头,“倒也不至于,但肯定没好事。”   清风徐来,茶香袅袅。   苏默从腰间取下一个墨色的荷包,递给元秋,“这是我给你的聘礼。” 第76章 我心甚喜(一更)   是一张纸。   折叠起来,放在荷包中。   元秋取出来,打开,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继而眸中笑意如浅浅水波荡漾开来。   “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元秋把纸上内容看完,又原样折好,放回荷包,轻笑嫣然,“我心甚喜。”   苏默起身离开,元秋拿着荷包转身回房。   林安顺一阵风似的往清容院跑,半路被一只大手捞走,消失在一棵大树后。   原本想要偷看,却被苏默发现,只能离开的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正巧看到刚下课的林安顺要去静秋院,就指挥小家伙悄悄躲在院门口“查探敌情”。   “如何?”沐元若有些急切地问。   林安顺笑嘻嘻地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阿顺别闹,快说,苏天仙跟小师妹都说了什么?”   林安顺小脸认真,“我已经说了呀!”   沐元诚蹙眉,“从头说,说清楚。”   “那个好美好美好美好美……”林安顺才刚开始上学读书,词汇量匮乏,提起苏默便觉得一般的好美难以形容那个哥哥惊人的美。   沐元若扶额,“你就叫他苏天仙!”   林安顺嘿嘿一笑,“那个好美好美的天仙哥哥,送了阿姐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荷包!”   “荷包?里面是什么?”顾枫立刻问。   “是一张纸。”林安顺说。   “纸上写的什么?”顾枫又问。   林安顺摇头,“我不知道呀!”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沐元诚问。   林安顺认真回答,“天仙哥哥问阿姐,如何?阿姐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沐元诚沐元若:……   “然后天仙哥哥就走了,阿姐好开心地拿着那个荷包回房去了,我就赶紧跑啦!”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最后不忘了总结一句他的感想,“天仙哥哥真的好美好美呀!”   顾枫皱眉,“坏了!”   沐元若扶额,“糟了!”   沐元诚若有所思,“不对劲,有蹊跷。”   兴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世子爷,顾世子,老爷找你们呢!让你们速速到前厅去!”   为了八卦把客人撇下的顾枫和沐元诚只得走了,让沐元若去找元秋问,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阿姐要嫁给天仙哥哥了吗?好好呀!我也要跟阿姐一起嫁过去!”林安顺拉着沐元若的手,蹦蹦跳跳往静秋院走。   沐元若哭笑不得,“阿顺,你又不知道那个苏天仙是好人坏人,怎么这么喜欢他?”   “天仙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当然是好人了!”林安顺说。   沐元若觉得小孩子还是太天真,找个时间要好好教导他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这会儿沐元若只想立刻知道,那张纸里,到底,写了什么?!   只是当沐元若见到元秋,元秋承认她收了苏默的荷包,里面的确是张纸,却不肯给沐元若看。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神色严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苏天仙了?难不成他给你写的情书?”   “情书是什么?”林安顺好奇地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阿顺你去外面玩儿。”沐元若把林安顺抱出去放在门外,又回来“审问”元秋。   林安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跑出静秋院,决定去找那个天仙哥哥,问问他好了,毕竟“情书”是他写的嘛。   “姐,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但我真不能给你看。”元秋摇头。   沐元若叹气,“完了完了,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小妹你确定你能抵抗苏天仙的诱惑吗?”   元秋轻笑,“他没有,也不会诱惑我。”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你倒是很了解他的样子。”   “一点点,总之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元秋很淡定地说。   沐振轩找顾枫和沐元诚过去,是因为贵客要走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出府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天仙哥哥!”   苏默回头,就见林安顺跑过来。   沐振轩皱眉,正要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回去,就听林安顺问苏默,“天仙哥哥,你给阿姐的情书里面写的什么呀?”   苏默:……   众人:……   苏晏哈哈大笑,“六弟不善言辞,原来是给沐二小姐写了书信。”   苏默对上林安顺亮晶晶的眸子,神色淡淡地说,“不告诉你。”   沐元诚无语至极,示意兴瑞赶紧把林安顺带走。这都什么事啊,什么情书?苏默是不是有病?   下聘很顺利,宾主尽欢。   离开时的小插曲沐家人都没当真,苏默给元秋写情书?不可能。   结果,未必相信情书是真的苏晏,回到驿馆便很快散了消息出去。   说南安王苏默与沐二小姐那次共患难后,两情相悦,苏默在下聘这日借书信传情,作为信物赠予元秋。   如此浪漫的桥段,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君兆麟听君紫钰提起,龙心大悦。毕竟是他钦点的婚事,若是传出苏默和元秋相看两相厌,那岂不成了他乱点鸳鸯谱?   沐振轩也来问元秋,元秋只说不是情书,至于是什么,不告诉他。   容岚有所猜测,但没有问,也不准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再追问元秋。   南安王府。   阿福昨夜得知苏默给元秋准备了礼物,便问过好几次,直到苏默从沐家回去,阿福仍不知道苏默到底送了元秋什么,心里跟猫爪似的。   他出门去给苏默买宣纸,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内容都惊呆了,立刻飞奔回府,宣纸都忘了买。   “主子!”阿福冲进苏默的书房,眼睛亮得吓人,“外面传的那些是真的吗?”   “什么?”苏默反问。   “你给王妃写信的事!”阿福说。   苏默点头,“嗯。”   阿福大笑着冲出去,“主子,我让他们去打猎,今日给你开荤!”   正在搬砖的四个男人得知苏默给元秋写了情书,一个个都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感。   事实上,四兄弟中最小的青霆也比苏默大一岁。   然后,四人去打猎,这回把收获的猎物送了一半去沐家,另外一半带回来。   苏默吃了几天素,终于吃上了肉。   红苓端来宵夜,元秋让她先放在一旁。   “小姐歇歇吧,这是夫人炖的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红苓说。她在旁边看着,元秋真的太勤奋太努力了,也很辛苦。   “你先去休息,我把这一页看完。”元秋并未抬头。   红苓便静静地退下,去给元秋铺床。   红苓觉得元秋太辛苦,元秋只觉时间不够用。   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虽然如今她身份地位都有,父母疼爱,姐弟友好,但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翻过一页,放好书签,元秋端起红苓送来的鸡汤。   温度适中,汤鲜味美,用的是阿福傍晚时送来的山鸡。   把宵夜吃完,元秋打开书桌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白天苏默给她的墨色荷包。   再次把苏默的“聘礼”拿在手中,元秋看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书信传情是不可能的,这张纸,不是情书,是和离书。   苏默亲笔书写,其上已经签好他的名字和印鉴,只空着元秋签名的地方。   而其中和离的缘由是,苏默不能人道……   元秋重新看,依旧觉得,好搞笑。   苏默自黑的能力真的惊天地泣鬼神,元秋深深佩服,这个仙儿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的脸面和男人的尊严。   元秋明白苏默的意思。   尚未成亲,他先送了和离书给元秋,主动权便交到元秋手中。   换言之,成亲后,元秋想走,随时可以踹了他。有这份苏默自黑无底线的和离书,元秋甚至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到娘家来。   当时,面对面,苏默问如何,元秋所言的“我心甚喜”,绝对是真心话。   她就喜欢跟这种有话直说的人打交道,不必猜来猜去。苏默态度简单直白,他并不打算跟元秋做夫妻,也请元秋不要对他心存幻想。两人都是棋子,合作演戏,元秋已经得到了一张随时可以用的退出凭证。   当然,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使用这样东西,但至少,有了它,接下来两人相处便简单很多,划清界限,没有顾虑。   而元秋之所以不肯让沐元若看,是因为其中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知我知。”   如此,元秋对这门亲事倒有些期待起来。   有苏默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不必再担心被人安排其他不如意的亲事,碰上什么人渣。   接下来,她嫁去南安王府甚至比在沐家更自由,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无人会干涉,偶尔回娘家跟亲人小聚一番,简直完美。   “把和离书当聘礼,这个创意,我给满分。”元秋笑着自语,又把那张纸收好,开开心心睡觉去了。 第77章 大婚前夕(二更)   沐元若进门,将手中的素色请帖递给元秋。   是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孟娴,邀请沐元若和元秋明日到孟家做客。   虽然不认识孟娴,但这请帖在元秋意料之中。   那日在宫中,贵妃孟俪和她的母亲孟夫人已经向元秋发出了邀请。   “我已应下了,明日陪你一起去。”沐元若说着,拿起桌上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元秋的脑袋,“孟娴是个书呆子,我看你也有变成书呆子的潜质,你们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   元秋看着请帖上秀丽雅然的小楷,“真好看,我的字还得好好练练。”   沐元若扶额,“小妹你是要去考状元吗?”   “若女子能考,我是要去试试的。”元秋笑说。   翌日姐妹俩乘坐马车前往孟府做客,路上,沐元若小声问元秋,“小妹,那日苏天仙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给姐姐看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他写了……”元秋声音一顿,“你猜。”   沐元若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你了。”   到孟府大门外,沐元若下车,回身扶着元秋,一副她家妹妹弱不禁风的样子。   元秋站定,不远处一个蓝衣少女迎上来。   孟俪容貌娇美,温婉动人,孟娴与她有五分相似,面色更素淡苍白些,打扮也简单素雅,发间只一支浅蓝色羽毛状的簪子。   “沐大小姐,沐二小姐,快请。”孟娴跟沐元若虽不熟络,也是早认识的,暗暗打量过元秋,便懂了她的母亲和姐姐为何对这个传闻中的沐二小姐评价那样高。   孟娴素来清高,不爱出门,在万安城里没什么朋友,很是不喜欢那些虚伪肤浅爱攀比的大家小姐。   原本她对性格爽朗大气的沐元若就颇有好感,今日见到元秋,便知传闻多有不实。这绝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姑能有的气质。   进了孟府,元秋便发现文臣与武将之家的建筑风格都相去甚远。   孟府处处可见文人优雅,注重细节,便是脚下的石径上,都用石子装点着精致美丽的花纹形状。   这在沐家是见不到的。沐家的路首要是坚固宽敞,得能骑马过去。   孟娴先带沐元若和元秋去见她的祖母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未语先笑,拉着元秋好生夸赞一番,说她的福气都在后头,又摘了手上的一串珠子送给元秋。   那珠子价值不菲,元秋本想婉拒,但孟老太君坚持要让她收下。   元秋心知这是因为她先前救过孟俪和十四皇子,便拿着了。   孟夫人和三个儿媳也都在场。   孟娴的三嫂袁氏挺着大肚子,神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就是孟夫人和孟俪先前提的下月要临盆那位。   元秋在孟夫人提起时,给袁氏把脉,又摸了摸她的孕肚,提醒她每日要适当运动一下,散散步就好。   袁氏谢过,孟老太君便让孟娴带沐家姐妹到园子里坐坐。   孟娴礼数周全,但话不多。其实她最好奇元秋怎么敢把孟俪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但孟夫人专门告诫过,此事不要多问。   “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元秋对孟娴说。   孟娴微笑,“我倒觉得我的字太小气了,最近想练另外一种字体,却也学得不好。”   “如果你见了我的字,就知道你写得有多好了。”元秋笑着说。   闲聊几句,孟娴提起她先前偶得一本医书,但她不通此道,想送给元秋。   于是,三人便去了孟娴的书房。   一进门元秋就知道沐元若为何说孟娴是个书呆子了,这书房比她的要大两倍,几排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旁边书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蓝色羽毛状的书签。   “你随意看,有喜欢的便拿去,都是我看过的。”孟娴去给元秋找那本医书。   元秋随手从手边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封皮上画着一片羽毛,书名叫做《情录》。   孟娴快步走过来,把元秋手中的书拿走,又觉失礼,连忙小声解释,“这是禁书,你不会喜欢的。”   元秋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如今只想看医书。”   不过心中仍是有些好奇。孟娴喜欢的蓝色羽毛跟这书定有什么关系,而且既然是禁书,为何她会有?而且元秋注意到,书架上这一层应该都是这一类“禁书”。   叫《情录》,难不成是什么小黄书?孟娴作为名门闺秀,可不像个会看小黄书的人。   沐元若正在看窗台上的一盆花,并未注意这边。   孟娴把她找到的那本医书给元秋,元秋翻开看了看,是一本古方集。   “谢谢,我喜欢这个。”元秋向孟娴道谢。   下晌回府时,元秋问起沐元若在东明国什么书会被当做禁书?   “禁书?小妹你问这个做什么?就是那些污秽乱性的书吧。”沐元若摇头。   “姐你听说过《情录》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啊,灵月那里原来有一本,她说很有意思,想借给我看,说是话本集,左不过就是些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之类的,我没兴趣。”   “外面能买到吗?”元秋问。   “小妹你想看?我去问灵月借来给你。”沐元若说,“是孟小姐那里有吗?你直接问她借就好了,她不是小气的人。”   元秋表示,孟娴把那书看得很珍贵,倒是让她奇怪,如果只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至于吧。   而且既然君灵月也有,就说明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禁书,只是并非正统书籍罢了。   当天晚膳后,沐元若就把一本封皮上画着羽毛的书给了元秋,“就这个!我问了,灵月说是一个叫蓝羽的人写的,不是一本,是一套,有许多本,都叫情录,这是其中一本,很难买到的。”   “好,我得空瞧瞧。”元秋笑着接过去。   临睡前元秋又想起来,靠坐在床上,拿着那本《情录》翻开看,扉页上写着编号五,应该是一套书的第五本。   看了两页,元秋发现就是一本小说。作者文笔绝佳,辞藻并不华丽,却极为精准,引人入胜。   这本写的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个娇养的富家小姐不愿意接受家族安排嫁给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反倒看上一个穷秀才,不顾多方阻拦,抛弃一起与他私奔。   小姐跟着秀才,花光了她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吃糠咽菜,洗衣做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秀才中举,还做了个小官。   元秋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快结束了,小姐应该会得到家族原谅,皆大欢喜,大部分小说都是这种套路。   谁知后面剧情急转直下。出人头地的男人露出原本面目,逼迫小姐下堂,极尽言辞羞辱,寒冬腊月把人赶走,随即便娶了新的美娇娘。   而小姐拖着一身病痛回到故乡,娘家却无人认她,最终被冻死在破庙里。   那秀才却并未遭到什么报应,娇妻爱儿,春风得意,步步高升。   就这样,完了。   合上书,天都快亮了。   元秋打了个呵欠,两辈子第一次通宵看小说。但不得不说,这个蓝羽公子写得相当好。   到后期,笔触犀利,不为满足读者希望圆满希望好人好报坏人遭雷劈的心理,而是在讲述一个残酷却现实的故事。   其中对于人物的刻画,心理的揣摩,都让人有种仿佛故事里的恩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眼前一般。   元秋在想,若是有另外一个富家小姐,看了这本书,会不会给她一些警醒?比那些外面到处都是的真正的才子佳人苦尽甘来大团圆好多了。   名为《情录》,实则叫《无情录》也是贴切的。   元秋请沐元若帮她找《情录》的全套书,她觉得无聊时候看看确实挺有意思的,人生百态,世间冷暖,浓缩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   南安王府。   再过三日便是大婚之期。   苏默这日出门,就见鹦鹉花花的头上被绑了一朵红彤彤的绸花,冲着他叫,“人比花娇”。   一夜过去,南安王府里为数不多的院落都被装点一新。   最让苏默无语的是,府里的每一棵树上,都绑了一个大号的红绸花,真真喜气洋洋。   “主子,好看吧?”阿福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红绸花往苏默胸前比划着。   苏默拿过去,又砸到阿福脸上,“丑死了,全都摘了。”   “主子,我们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多喜庆呀!”阿福表示坚决不摘。   结果苏默出来一刻钟的功夫,回房去,他的房间里变成了红彤彤的。   他看着大红的锦被,伸手一扯,铺了满床的桂圆红枣莲子花生让他的脸都黑了。   “阿福!”苏默叫阿福。   “王爷有何吩咐?”阿福立刻出现。   “把这些都放在观澜院。”苏默吩咐。   “啊?这里不做新房吗?”阿福愣了一下。   苏默摇头,“那边宽敞些。”   阿福神色一喜,“主子和王妃以后住观澜院啊?怎么不早说,我们这就去布置!”   阿福话落就跑了,苏默从床上拿起一颗花生,掰开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便抓了一把,进了书房。   晚膳后,青风四兄弟过来找苏默,却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说什么事,一本书在他们背后传来传去,最后落在了老二青云手中。   “这是我们兄弟几个送给主子的新婚礼物,请主子笑纳并好好学习。”青云把书往苏默面前桌上一扔,四人转身就跑。   苏默把那本书拿起来,精装绝版春宫秘戏图…… 第78章 大婚(三更)   “你长在乡野,不懂规矩,嫁去南安王府,切记谨言慎行,不可作出有损沐家颜面的事来,知道了吗?”邹氏坐在主位,看着元秋,神色严肃。   “知道了,祖母。”元秋点头。   见邹氏还想说什么,沐元若拉着元秋起身,“祖母,小妹明日出嫁,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我们先回去了。”   邹氏皱眉,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出了荣华堂。   “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邹氏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又问魏嬷嬷,“我娘家那小侄女何时到?”   魏嬷嬷恭声回答,“说是四月初便能到京城,也没几日了。”   “此事不要声张,也先别让振轩知道。”邹氏交代。   魏嬷嬷自是应下。   元秋的嫁衣是容岚亲手赶制的,今日才刚做好。   当她穿上,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容岚怔在了那里。   沐元若上前去,给元秋整理裙摆,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样式是仿制她们的外祖母当年给容岚准备的嫁衣。   容岚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尘封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难言的悲伤。   “娘。”元秋上前,伸手抱住容岚,“我要嫁人了,娘应该高兴才是。”   容岚眼圈儿泛红,放开元秋,摇头苦笑,“你嫁的又不是什么良人,娘如何能高兴?”   “至少,他长得好看。”元秋想不出别的安慰容岚的话了。   容岚失笑,又跟沐元若商议,明日给元秋梳什么发式。虽然都有专门的喜嬷嬷,但这些容岚都想亲自做。   即便对这桩亲事不满不愿,容岚也不会应付了事。而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珍惜当下,在有机会的时候,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元秋,不为别的,只为她高兴。   这两日容岚对沐振轩的态度有所缓和,虽然并未让他搬回清容院住,但沐振轩一回府就过来,容岚也没把他往外赶。   此时沐振轩进门,看到穿着嫁衣的元秋,眸光惊艳,笑着夸赞,“秋儿跟你娘当年嫁给我的时候一样美!”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元秋一直都觉得沐振轩情商很高,处事圆滑,只是不知为何,她总也无法真的喜欢这个父亲。   试好嫁衣,元秋回到静秋院。   过了一会儿,沐元若带着君灵月来了。   “秋儿,我是来给你添妆的。”君灵月不论何时都不失高贵优雅的公主风范,说着让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把一个木箱子放在元秋面前。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灵月姐姐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元秋笑着打开没上锁的箱子,发现竟是一箱书,每本书封皮上都画着一片蓝色的羽毛。   “本来正发愁该送你什么好,好像你什么也不缺,正巧听若若说你喜欢蓝羽公子的书,我好不容易才找齐全套,都在这里了。”君灵月微笑。   沐元若嘴角一抽,“我还以为灵月给小妹送了什么宝贝呢?就这个?一箱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寻常的话本子,写得真的不错,很多人喜欢呢,都在等蓝羽公子出新册。”君灵月正色道。   “反正我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沐元若摇头。   “蓝羽公子写的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各种不同的人生,甚至都少见圆满安乐。”君灵月说。   沐元若不解,“那看它做甚?”   “这些故事里面都能看到真正的人性,我也只看过其中一些,感悟良多,对我有挺大影响的。”君灵月说。   沐元若仍是没什么兴趣。   元秋谢过君灵月,说这份礼物她很喜欢。   “写这些书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吗?”元秋问,“我还以为是一位耄耋老儒,历经人间疾苦,看破红尘,写出这些故事来警醒世人的。”   君灵月莞尔,“没有人见过《情录》的作者,那人很神秘,有传闻说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家公子,也有人跟秋儿你的看法一样,认为是个老者。因他的书不署名,只有一片蓝色的羽毛,便都叫他蓝羽公子。”   元秋明白了,孟家四小姐孟娴想来就是蓝羽公子的读者和迷妹。   君灵月以往常来沐府,沐元若和元秋没把她当外人,也没去送她。   出府时,迎面碰上顾枫和沐元诚,三人都是一怔。   沐元诚最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君灵月笑容淡淡,轻轻颔首,“顾世子,沐世子。”   顾枫却觉得心里又憋闷起来,明明他们是那样般配的一对,却生生被拆散,他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还要娶兄弟喜欢的姑娘。   君灵月已离开,沐元诚蹙眉看着顾枫,“你怎么回事?打声招呼都不会吗?”   “你……我……她……”顾枫莫名有些气恼,气沐元诚竟丝毫没想过要争取,更气自己被卷入沐元诚和君灵月中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扭头跑了。   沐元诚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没管顾枫,进府去了。   容岚要把原本伺候她的红玉也给元秋,元秋坚持说大丫鬟只要红苓一个就够了,她不习惯身边太多人伺候。   容岚也没坚持,只又给元秋安排了三个小丫鬟,一个厨艺好,一个擅女红,一个管花草的。都是容岚精心挑选出来的,不需要多聪明,但性子必须安分。   晚膳后,容岚让元秋今夜留在清容院住,沐元若说她也要留下。   临睡前,一想到明日就要嫁人了,饶是这桩亲事只是走个形式,元秋并不忐忑,但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娘,我听说姑娘出嫁之前,都要看些特别的书,或者讲讲某些事呢。”元秋问容岚。   倒是闹了沐元若一个大红脸,“小妹!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姐你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啊?”元秋一脸无辜。   姐妹俩在床上闹做一团,容岚笑着把她们拉开,“早点睡,明日一早宫里会有人过来。”   至于元秋说的某件事,容岚不打算跟她讲,因为她并不认为元秋就这样嫁出去不回来了。   夜半时分,镇国公府大门被人敲响。   沐振轩大步走进清容院,叩门叫容岚。   容岚刚起身,沐元若就醒了,“出什么事了?”   睡在中间的元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听到容岚和沐振轩在门口小声说话,依稀听到“孟家三少夫人”、“难产”……   元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立刻下床去,穿好衣服鞋袜。   沐振轩叹气,“这个时候孟家找来,想必是没有办法了。”   “我回去拿药箱。”元秋话落便跑出清容院,回静秋院去。早前答应过孟家,东西都是备齐了的,只是没想到会提前发作。   容岚要陪着元秋过去,让其他人都留在家里。   等元秋拿了药箱,马已备好,母女俩直接策马出了沐家,往孟丞相府去。   孟府灯火通明,阖府人都聚到了三房去。   孟老太君也被人抬着过来,不肯离开,说要亲眼看到小重孙才能安心。   已经有一位太医被请过来了,孟家二公子亲自去请柳仲,尚未归来。   孟娴陪在孟老太君身旁,听着她三嫂痛苦的声音,脸色煞白。   “沐家二小姐明日大婚,今夜人家能来吗?”孟大公子皱眉说到。   其他人都有些拿不准。   孟丞相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婚,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孙女。   袁氏这一胎早请太医看过说是儿子,生下来就是孟家长孙,因此孟家上上下下都很看重。   但这个时机确实太不合适了,而且情况凶险,本来是跟元秋没关系的,她若是拒绝也合情合理。即便原先口头答应过孟俪和孟夫人,孟家也没理由要求她一定帮忙。   因此,当得知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二女儿沐元秋骑马赶过来的时候,孟丞相忍不住感慨,“那个女子,素来有侠义之风。”说的是容岚。   “沐夫人!”孟夫人快步迎上前去,张口便红了眼。   “既是秋儿应下之事,我们自不会食言。秋儿你快去看看,尽力而为。”容岚神色淡淡。   其实从母亲的角度,容岚并不希望元秋冒这样的风险。即便失败了,也怪不得元秋头上,但若是亲眼看着自己手下一尸两命,这对人的心理本就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但容岚不会阻止元秋,只要她自己愿意做。治病救人,是有意义的事,也是积德行善。这世上终究是好人有好报的,容岚希望她的儿女在明辨是非的同时,都能做正直善良的人。   元秋背着药箱,匆忙进门去查看袁氏的情况。万幸,还有救,再来晚一刻钟就说不准了。   让无干的人都出去,元秋快速做好准备,吩咐若是柳仲到了让他进来,其他人都不要打扰。   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提着,也不知房中何种情形,只听孟夫人讲过,孟俪当初生产,若非柳仲带了元秋去救,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当下孟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元秋身上。   容岚坐在孟老太君身旁,孟老太君感叹,“你有两个好女儿。”   容岚点头,“是我的福气。”   柳仲是被孟二公子背着跑进来的,得知元秋已在里面了,他便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进去。   这一等,就到了卯时。   就在孟老太君都快撑不住的时候,房中传出婴孩啼哭的声音。   众人神色都是一喜,孟三公子扯着嗓子问,“我夫人如何了?”   “母子平安。”柳仲苍老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孟老太君喜极而泣,握着容岚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容岚也松了一口气。   孟娴忍不住感叹,“元秋可真厉害!”   元秋把该做都做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交代了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突然想起元秋今日要成亲,催她快快回去,剩下的交给他。   从满是血腥气的房间里走出来,凉风一吹,精疲力竭的元秋身子不稳,差点摔了,容岚连忙上前抱住她。   孟家人没来得及跟元秋道谢,容岚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离开了。   “改日再好好道谢吧,沐二小姐今日大婚,可不能耽搁了。”孟丞相说。   孟家报喜的鞭炮声响起时,容岚已带着元秋共乘一骑赶回了镇国公府。   进门就被告知,宫里的喜嬷嬷早就到了。   接下来,元秋像个木偶一般,在半睡半醒中被人摆布,洗了个香香的花瓣浴。   宫里来的嬷嬷给她开面,一点点刺痛,可以忍受。   元秋听耳边嬷嬷在夸她皮肤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嗯,好滑好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穿好嫁衣,元秋享受沐元若的投喂,吃了一碗香甜的八宝粥。一夜未眠,精神耗费很大,她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然后是上妆梳头,元秋早跟容岚说了,妆画得尽量淡些。   要不是碍于宫里有人在,容岚本不想给元秋化妆,到时候洗把脸就能睡觉。   最后,红苓举着铜镜让元秋看。   元秋看了一眼,嗯,好美,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邹氏过来,全程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管,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要吃点心,魏嬷嬷跑前跑后地伺候着。   君灵月和柳清荷都过来了,柳清荷还带着她的儿子小康康。小家伙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很爱笑。   喜得金孙的孟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孟娴都上门来。   不愿站队的孟丞相原本跟明面上的太子党沐家是很少有来往的,因此孟家今日的举动也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元秋,你今日好美啊!”孟娴由衷夸赞,“你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很特别。”   孟娴又对元秋说,若不是她祖母一夜未眠累倒了,本是要亲自过来的。   “阿姐,我可以跟你走吗?”林安顺拉着元秋的手,眼巴巴地问。   “阿顺你舍得娘,舍得我吗?”沐元若笑问。   林安顺摇头,“都不舍得。那我们一起去天仙哥哥家,让爹在家就好啦。”   正好走到门外的沐振轩:……   “迎亲的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沐元若给元秋戴好凤冠,盖上盖头。   元秋感觉脖子突然被压住,面前的世界剩下一片红影。   “姐。”   沐元若听到元秋叫她,以为有什么事,便附耳过来。   “苏天仙不是不会骑马不爱坐车吗?他该不会今日也走路过来,让我跟着他走回去吧?”元秋在问一个非常认真的问题。   苏默当然不可能不会骑马,他是武功高强的青冥楼楼主。但不会骑马是他的人设。   沐元若嘴角微抽,“小妹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人牵着马,骑上去坐着谁不会?”   苏默的确是骑马来的,因为阿福说,若他走着穿过万安城,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对着他流口水。   苏默想想那个画面,觉得有点恶心。   于是,万安城里的姑娘们第一次看到穿着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苏天仙。   有没有人流口水不知道,反正很多姑娘都看痴了。   顾枫非要跟沐元诚抢背着元秋出门的任务,沐元诚以绝交作为威胁,才让顾枫歇了心思。   元秋跪下拜别祖母和爹娘后,就被沐元诚稳稳地背起来往外走。   “二姐,若他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沐元诚对元秋说。   “嗯。到时候阿诚你去帮我打他。”元秋笑言。苏默送的“聘礼”就在她身上,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能丢了。   到沐府大门口,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   阿福上前扶着苏默下马,神色一喜,“王妃出来了!”   沐元诚把元秋送进华丽的花轿里,神色严肃地对苏默说,“好好照顾我二姐!”   苏默点头,又被阿福扶着上了马。   鞭炮声响起,苏默带着元秋的花轿和长长的迎亲队伍缓缓地往南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轿子一颤一颤的,困意袭来,元秋盖着红盖头,进入了梦乡。   到南安王府外,苏晏和东明国一众皇子都在,等着观礼。   苏默下马,到花轿旁。   红苓将轿帘掀开一点,苏默伸了一只手进去。   然后,迟迟不见元秋有动静。   苏默微微蹙眉,俯身靠近些,往花轿里看去,就见盖头落在地上,而元秋歪靠在一旁,闭着眼睛,酣睡正香。   “六弟,有什么不妥吗?”身后传来苏晏询问的声音。   苏默摇头,俯身捡起盖头扔在元秋头上,然后,踢了元秋一脚…… 第79章 南安王府家规(一更)   红苓脸一黑,没想到姑爷竟然这么混蛋,大喜之日踢新娘子!她打定主意等回门那日要汇报给容岚!   “小姐,快醒醒。”   元秋睁开眼,并不知道苏默踢她,以为是落轿时她自己不小心撞到哪里,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在眼前。   骨节分明很漂亮,适合弹钢琴,元秋想。   “沐元秋。”苏默蹙眉,叫元秋的名字。   元秋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大喜之日,她在成亲!   元秋刚伸出手去,苏默却精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往外一拉,元秋顺势起身,出了轿子。因为衣袖宽大,从外人的角度,便是苏默和元秋拉着手。   鞭炮声欢呼声交杂在一起,元秋亦步亦趋地跟着苏默进了南安王府。   喜堂设在王府前厅,宴席也在这边。   元秋的视线被盖头遮住,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注意表情,便是她在翻白眼做鬼脸,也没人知道。   因为沉重的凤冠和苏默走得太快,她确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元秋刚站定,苏默放开她的手腕,就听有人高喊,“吉时已到!”   她提前问过容岚,东明国成婚的礼仪,拜堂是不用跪地叩拜的,只需躬身行礼,这一点她比较满意。   原本元秋嫁给南诏皇子,该是在南诏成婚。因苏默是不能离开东明的质子,情况特殊,拜高堂便是对着南诏国的方向行礼。   听到“礼成”,元秋松了一口气,又被苏默拉住手腕,往一个方向走。   身后传来苏晏调笑的声音,“六弟好好陪着弟妹,不必出来敬酒!”   从前厅到观澜院,要穿过半个南安王府。   走着走着,凤冠歪了,元秋脖子都被扯得朝着一边倒,但苏默根本没注意,仍在往前走。   “哎!我能把这玩意儿摘了吗?”元秋拽苏默。   后面跟着的红苓连忙上前来,去扶凤冠,却扯到了元秋的头发。   “你随意。”苏默放开元秋,站在一旁。   红苓本想说不合规矩,但转念一想,嫁给这种不懂怜香惜玉的姑爷,管他什么规矩?   元秋抬手就把盖头扯掉,示意红苓快点。   四个丫鬟费了些功夫才把凤冠拆掉,元秋的头发都散了,披在脑后。   她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到苏默,眸光惊艳,“南安王你真美。”   仙人之姿不过如是。一身大红喜袍,为他清冷高华的气质增加了几分鲜亮的暖色。   “你也是。”苏默神色淡淡。   四个丫鬟:……这毫不走心的互夸是怎么回事……   去掉凤冠的元秋如释重负,打量四周,林木繁茂,古松苍虬,目之所及看不到一座房屋,满是自然雅趣。   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元秋微微一笑,“你这里不错。”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   “这些红绸花,是阿福布置的?”元秋看着每棵树上都绑着一朵大红花,感觉有点煞风景。   “嗯,丑死了。”苏默说。   红苓嘴角一抽,该进洞房的俩人在半路聊起来了是要闹哪样……   不过下一刻,苏默便转身往前走,元秋提着长长的裙子跟上,一路惬意地欣赏着南安王府的风景,见到不认识的树木花草便问苏默是什么,苏默也都会回答。   四个丫鬟跟在后面,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楚状况。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谁成亲是这样的,苏默和元秋之间毫无新婚夫妻的暧昧,一时觉得他们客气得很,可看着那两道红衣身影并肩往前走的样子,又有种莫名和谐的感觉。   元秋本是高挑身材,但在苏默身旁,显得纤细娇小。   清风徐来,元秋如瀑的墨发轻轻扬起,与苏默的头发交错又分开。   红苓小声告诫三个小丫鬟,这府里的事,出去了谁都不能说。   观澜院本就是南安王府的主院,但苏默住进来时,选了与观澜院隔湖相望的苍松居,观澜院便一直空着。   在苏默说要把观澜院当做新房后,阿福他们五个把这边重新修葺清扫,家具都换了新的,装点得喜气洋洋。   苏默带着元秋进观澜院,就听到鹦鹉花花热情的叫唤,“人比花娇!”   原本观澜院中种着两棵名贵的古松,有一棵被刨了,原来的位置栽种上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是阿福他们连夜从城外山里挖回来的。   此时,花花就站在合欢树上,头上绑着一朵红绸花,呆萌可爱。   观澜院地势较高,视野极好。从元秋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如明镜般的湖。湖边有一片桃林,花开正好,如云似雾,美若仙境。   红苓忍不住感叹,“这里好漂亮啊!”   元秋欣赏了一会儿美景,打了个小呵欠,回头问苏默,“你也住这儿?”   四个丫鬟都低头偷笑,她们家小姐问的好像她是主人而苏默是客人一样。   苏默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告辞。”   看到苏默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红苓蹙眉,“小姐,这……”这还是成亲吗?   “困死了,我先睡一觉,你们慢慢收拾,给我准备点吃的。”元秋话落已经进了门。   也没仔细看房中摆设,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下,又立刻起身,无语地看着铺了满床的桂圆花生红枣莲子……   元秋也没叫红苓,见桌旁有个空篮子,便拿过来,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下去。   最后元秋脱了鞋袜,衣服都没换,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苏默从湖边走过,回了他原本居住的苍松居。   跟观澜院比起来,这里冷冷清清。他进房间,发现自己的被褥都没了,就剩个床板,显然是阿福故意的……   苏默进了书房坐下,感觉有点饿,叫了阿福一声,却没人应。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穿着大红嫁衣,歪倒在花轿里睡得香甜的模样,苏默轻哼一声,“傻死了……”   本来南安王府就没有女人,丫鬟婆子统统没有,除了阿福外,就只有一个看大门的周老头。除了不会做饭之外,其他的事情包括洗衣服,大部分时候都是苏默自己动手。   青风四人来了这些天,主要是在拆房子搬砖。   宴席和招待宾客的下人都是皇室安排的,也仅限于前厅的范围,不会往后面去。至于入洞房之后的礼仪,主事之人以为沐家会有人管,没有另外安排。   此时阿福和青风四人都在忙着搬运元秋的嫁妆到观澜院的库房里,这不能耽搁,因为其中有些东西元秋可能要用。   红苓正等着嫁妆,见阿福他们送过来,便告诉他们哪些放库房,哪些要用的。   “红苓姐姐,王妃呢?”阿福问。   “小姐已经休息了。”红苓说,“你们动作轻点。”   “哎!”阿福神色一喜,以为苏默和元秋都在新房里,这就睡了,以当即心花怒放。   把红苓要的几个箱子放到观澜院,五人在库房归置其他嫁妆,便调侃起来。   “主子看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这么猴急!哈哈!”青雷大笑。   青霆点头,“是啊是啊,都不去前厅敬酒,天还亮着就睡了!”   青风乐呵呵的,“看来主子很喜欢王妃呢,太好了。”   青云老神在在地说:“明年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阿福嘿嘿一笑,“王妃的娘一胎生了三宝,咱们王妃肯定随娘,一次少说生俩吧!”   然后,五个人讨论起男娃好还是女娃好,最后的结论是,希望元秋明年给苏默生一对龙凤胎,并且觉得这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厅的宴席已经散了,也没人计较苏默不出来敬酒的事,毕竟一开始苏晏就说了,让他不必过来。   其实苏晏是料想苏默不会再出来,才故意先把话说了,省得再被人挑理。   南安王府再次恢复了平静。   阿福想起因为时间来不及,苏默书房里的东西还没搬来观澜院,便叫上青霆一起到苍松居去。   结果一开书房的门,阿福和青霆都傻眼了。   “主子,你怎么在这儿?”阿福瞪着苏默问。   “不然呢?”苏默反问。他很饿,可是苍松居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今日也不适合出门去。   “主子!大喜的日子你竟然把王妃扔在观澜院,自己坐在这里看书?”阿福简直是醉了,“书有王妃好看吗?”   “你非要这么比的话,书比她好看。”苏默说,“把我的被褥放回去,准备晚膳。”   阿福一阵气恼,他们辛辛苦苦忙前忙后,结果苏默都把人娶回来了,竟然还打算自己过吗?   “主子想睡觉,就去观澜院!主子想吃饭,也去观澜院!我们以后都只听王妃的!”阿福话落,拽着青霆一起扬长而去。   苏默:……   元秋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靠谱的红苓已备好热水,伺候元秋沐浴,洗去一身疲乏。   “就穿娘给我做的那条白裙吧。”元秋说。那件衣服最舒服。   大喜的日子穿白色,元秋不在意,红苓因为苏默踢元秋的那一脚,决定不认苏默这个姑爷,一切以元秋开心为第一原则。   元秋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晚霞瑰丽。   上了几个台阶,坐在观景亭里,惬意地欣赏美景,让红苓把饭菜就摆在外面。   她喜欢这个地方,跟她前世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完美契合。世间渣男千千万,有个貌若天仙十分养眼并且丝毫不会干涉自己的相公,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幸福呀!   “王爷怎么来了?”听到红苓的声音,元秋转头,就见苏默一身白衣,出现在院门口。   “让开。”苏默蹙眉。   红苓虽心中不满,仍是低着头让苏默进去了。   苏默径直走进观景亭,坐在元秋对面,“我有话要跟你讲。”   “红苓,给王爷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你很识趣。”苏默突然夸元秋。   元秋微笑,“来者是客。”   苏默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神色莫名,拿起来打开,“南安王府家规”几个字映入眼帘。   第一条,不可过问干涉对方的私事。   第二条,除苍松居和观澜院外,府中其他地方两人共用,沐元秋可以随意取用苏默种的菜和果子,以及湖里的鱼。   第三条,沐元秋负责苏默的一日三餐。   就三条。   看到最后一条,元秋就猜到,苏默大概是因为没饭吃才找过来的,还为此定了个家规。   鉴于元秋确实看上了苏默的菜地和果园,觉得这家规还算公平,便点头应下,“可以。”   “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可添上。”苏默说。   元秋想了想,把折子合上,“暂时没有。待我想到再与你商议。”   “我是废柴,若遇到什么事,不要等着我救你。”苏默说。   元秋点头,“巧了,我也是。以后我们就一起愉快地当咸鱼吧!”   表面上当废柴,背地里扮猪吃虎,这是苏默的真实写照,也是元秋的人生目标。   苏默蹙眉,“为何是咸鱼?”   元秋便笑着解释,“咸鱼是指对生活不抱希望不求上进的很丧的人。”   苏默微微点头,“贴切。”   红苓送了碗筷,摆在苏默面前便退下了。   夕阳如火,晚风习习。   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安静地用晚膳。   “明日我想吃包子。”苏默放下碗筷,对元秋说。   元秋轻笑,“本人不提供点菜服务。”   苏默:……   红苓见苏默放下碗就走,上前来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吐槽,“小姐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   元秋起身,舒展身体,笑着说,“挺好的呀,有什么都提前说清楚,跟这种人打交道蛮轻松的。”   “小姐这根本不像是成亲。”红苓说。   “我也没当这是成亲,只当搬新家,苏默是我的邻居。”元秋很淡定地说。   红苓叹气,“小姐心可真大。”   夜色幽深,见观澜院熄了灯,阿福走进苍松居,打开房门,月光透进来,就见苏默合衣躺在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褥。   “主子何苦呢?”阿福声音低落,突然有点难受。   “我是麻烦缠身的将死之人,何必祸害别人。”苏默的声音无悲无喜。   阿福听出苏默声音虚弱,神色一变,快步上前去,就见他嘴角溢血,面色煞白。   “怎么毒发又提前了?”阿福眉头拧得紧紧的,“主子不要再练功了!再练下去,死得更快!”   “终有一死,何必介怀?”苏默微微摇头。   “那你何必还娶王妃回来?”阿福声音闷闷的。   “因为,她说想当小寡妇?”苏默轻笑。   阿福:…… 第80章 梅氏兄妹(二更)   新婚第一日。   南安王府没有演武场,但并不影响元秋晨练。她穿过清幽树林,绕过碧湖,感觉比在镇国公府演武场跑圈更惬意些。   “王妃好勤奋!”阿福看着元秋的身影感慨。   “是啊是啊!”另外四个正在搬砖的男人纷纷附和。府里的房子拆完了,他们把砖石都搬走,再清理一下杂草,就基本完工了。   等到旭日初升时,苏默走出苍松居,阿福出现在他身后,说起元秋一早起来锻炼的事。   “主子要不要跟王妃一起?这样身体好。”阿福提议。   苏默看了阿福一眼,“你确定对我有用?”   阿福嘿嘿一笑,“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美丽的王妃,一起在林间和湖边漫步,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了!”   “嗯,你去吧。”苏默说。   阿福:……   对于苏默决定到观澜院用饭这件事,阿福是绝对赞成的。青云说,日久生情,不着急,慢慢来。   观澜院负责膳食的小丫鬟叫白芷,负责女红的叫白芨,负责洒扫和花草的叫白苏。是容岚让元秋给她们改的名字,都取自药材名。   元秋跑步回来的路上,从苏默的菜地摘了一把脆嫩的菠菜。白芷本来做了清粥,快出锅时被元秋改成了菠菜粥。   等元秋沐浴换衣再出来时,苏默已在观景亭中落座了。   红苓摆饭后退下,苏默尝了一口菠菜粥,微微点头,“不错。”   “你的菜好。”元秋微笑。   美好的一天从舒服惬意的早膳开始。   当阿福在湖边再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戴着草帽在钓鱼,明明跟以前一样,阿福就是感觉苏默今日心情不错。   “主子,王妃那里的东西好吃吧?”阿福问。   昨日元秋让红苓问了阿福府里都有什么人,得知连个真正的厨娘都没有,便说以后阿福他们五个,连带着门房周老头的饭食,都来观澜院取。   元秋这里没什么女红需要做,洒扫和花草的事都让阿福他们包揽了,便让三个小丫头主要负责饭食。   阿福对元秋的印象更好了,觉得这个王妃人美心善大方又爽利。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比你做得好多了。”   阿福便笑,“属下又不是厨娘,以后主子的吃食我可是不管了。”   一条肥鱼上钩,苏默让阿福送去观澜院。   “王妃不能吃鱼。”阿福提醒苏默。   “我可以。”苏默很理所当然地说。   “好咧!”阿福觉得苏默没把元秋当外人,这是好兆头,便开开心心地提着鱼送去观澜院了。   红苓很气愤,“小姐,那人真把咱们当厨娘了!”   “其实鱼挺好吃的,可惜我不能吃。”元秋有些遗憾。   “既然小姐不能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红苓反问。   元秋笑笑没说话,她前世是很爱吃鱼的。   一时想起前世最拿手的松鼠鱼,元秋让红苓把鱼杀了备着,她来做。   于是,当苏默午时如期而至,就见观景亭的石桌上有一盘色泽鲜艳诱人的菜,鱼头在里面,但其他部位像一朵绽放的花,精致绝伦。   “你做的?”苏默问元秋。   元秋微笑点头,“嗯,王爷尝尝如何?”   苏默原是不喜甜食的,但尝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好吃,一点都不腻,酸甜可口。   素菜虽然都是取材自苏默的菜地,但元秋这里做出来的,让苏默有种以前他和阿福都在暴殄天物的感觉……   美食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因此当放下筷子,元秋说有个问题想请教苏默的时候,他点点头没有拒绝。   “那日在秀明山下的林子里,有人刺杀我,后来我师兄查到,那些人身上都有青冥楼杀手的标记。”元秋一直没忘记这件事,“请问他们真是青冥楼的杀手吗?”   苏默摇头,“不是。”   元秋得到她预料之中的答案,没再追问下去。   苏默离开观澜院,找到了正在搬砖的青云。   “主子有何吩咐?”青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恭敬地问。   “你来时提过,有人冒充青冥楼的杀手?”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青云点头,“没错,有一伙人打着青冥楼的旗号兴风作浪,为了敛财什么脏活都接,坏了咱们的名声!”   “可有线索?”苏默问。   “原先属下已查到一些线索,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青云说。   “尽快清理干净。”苏默话落便走了。   青云唇角微勾,“兄弟们,操家伙,有正事儿了!”   一开始见到苏默,青云便提及此事,但当时苏默根本不在意。   虽然不知道苏默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四人当日便离开万安城,去解决冒充青冥楼的那伙人了。   苏晏再到南安王府,先去苍松居发现空无一人,便去了观澜院。   进门就见苏默和元秋正对坐用晚膳,晚霞的余晖给两人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轻纱,画面绝美。   苏晏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有些意外苏默和元秋处得不错的样子。   “哈哈,我来得正是时候!”苏晏笑着走过去。   “红苓,给苏三皇子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不必。”苏默同时开口。   红苓当然是听元秋的,只是苏晏还没拿到碗筷,就见苏默用公筷把剩下的排骨和鸡肉分别拨到他和元秋的盘子里,就给苏晏留了一盘青菜……   苏晏无语至极,“默默,在弟妹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苏默话落,继续动作优雅地用膳。   “弟妹,你也不管管他?”苏晏看向元秋,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元秋一脸无辜,“管什么?哪里不对吗?”   苏晏:……   “我是来辞行的,明日就启程回南诏。”苏晏说。   苏默没理会,元秋觉得自己更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被晾在一旁的苏晏看着苏默和元秋自顾自地用膳,简直是醉了。   不过苏晏当然不至于真的生气,他又不是为了这口肉,也早知道苏默的脾气,“默默,你若有什么书信要带给父皇和梅贵妃的,我可以代劳。”   “请转告你父皇,早死早超生。”苏默神色淡漠地说。   苏晏面色一僵,苦笑摇头,“默默你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回去我会请示父皇,早日接你和弟妹回家的。”   元秋不相信苏晏不明白苏默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能选择装傻,再说上几句废话打圆场。   “如此,我就告辞了,六弟,弟妹,你们多保重。”苏晏起身拱手。   “慢走。”元秋微笑。   苏晏即将走出观澜院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家规第一条,不能过问对方的私事。因此元秋并没问苏默和苏晏以及南诏皇室的关系,只是提起想要来府里的空地种药材,苏默说让她随便。   翌日苏晏离开万安城,苏默也没去送。   元秋发现青风四人不见了,问起阿福。   阿福只说他们有正事,出城去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新婚三日,对元秋而言,生活还不错。   南安王府的环境她很喜欢,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只吃饭的时候能见到苏默,两人极少交谈,但也都不觉得尴尬。   红苓提醒,元秋才意识到明日是三朝回门,她得带着苏默回娘家去。   回门礼是阿福准备的,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沐家每个人的喜好,礼物准备得相当用心。   “王爷,你不会要步行去我家吧?”早膳的时候,元秋问苏默。   “叫我的名字。”苏默说。   “苏默,你能坐马车吗?”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不想坐。”   “那就一起走着回去吧,我认认路。”元秋来的时候是坐花轿,还睡着了,觉得步行也不错,只是需要早点出发。   阿福没想到元秋愿意陪着苏默走路回娘家,心中十分感动,偷偷对苏默说,元秋肯定喜欢他!   苏默摇头,“她只是想锻炼身体。”   在阿福的念叨声中,苏默终究是把一身白衣换下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外袍,虽然并不喜庆,但总比白色好。   元秋穿上了成亲之前沐元若送她的那条红裙子,红苓连声夸好看极了。   “回家娘若是问起这边的事,就照实说,不必隐瞒。”元秋对红苓说。   “奴婢晓得了。”红苓正在想,第一件事就要告诉容岚,大婚之日苏默踢元秋!   苏默和拎着一堆礼盒的阿福站在大门口,见元秋带着红苓远远出现。   阿福感叹,“王妃真是越来越美了!犹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   “阿福。”苏默蹙眉。   阿福立刻闭嘴,这件事不能说。还有在皓月城那次,幸亏苏默戴了人皮面具,与如今容貌不同,否则早被元秋认出来了。   先前苏晏和君兆麟都刻意散播消息,让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因为共患难而两情相悦。这日亲眼见到苏默和元秋一起出现,并肩从街上走过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仍有很多人认为元秋的容貌配不上苏天仙,但都不得不承认,那两人走在一起,看起来莫名很和谐。   一路上阿福和红苓聊了许多,却始终没听到苏默和元秋说过话。   快到沐家的时候,阿福小声对红苓说,“王妃竟然不觉得王爷闷,真是太难得了。”   红苓瞪了阿福一眼,有那样一个主子,他还有脸说?!   “小妹!”沐元若一见元秋,就迎上来拉住她,上下打量。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挤到沐元若和元秋中间,小脸皱巴巴地看着元秋,“我好想你呀!”   苏默看着元秋一回家就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格格不入。   沐振轩微笑着跟苏默打招呼,“听说你们走着过来的,累了吧?快坐!”   苏默刚落座,魏嬷嬷出现在门口,说邹氏已等候多时。   从前厅到了荣华堂,邹氏端坐,等着苏默和元秋给她磕头。   结果魏嬷嬷摆好蒲团,容岚却开口,“南安王身份不同,不必行跪礼,跟秋儿一起敬茶就好。”   邹氏面色不虞,却也没敢拿乔,接了苏默敬的茶,让魏嬷嬷给了红包。   容岚拉着元秋回清容院去,让沐振轩和沐元诚招待苏默。   在外间书房落座,沐振轩笑容爽朗,“秋儿任性,南安王多担待些。”   岳父对新女婿说这样的客套话,其实很正常。   结果苏默来了一句,“我也很任性。”   沐振轩:……   元秋早就发现了,苏默的本质就是个杠精,大部分时候一开口就是怼人模式。   沐振轩发现这天没法聊,他情商再高也接不住苏默的话,便让沐元诚陪苏默在府里转转。   沐元诚知道从苏默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把他带到后花园,上了茶,让他坐着,沐元诚就回清容院去看元秋了。   容岚得知元秋跟苏默根本没住在一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元秋简单讲了在南安王府的生活,说她过得特别好,是真心话。   但容岚怕元秋是为了宽慰她才故意这样说,便又单独找了红苓问。   结果红苓一开口,便提起大婚那日苏默踢了元秋的事。   容岚当即黑了脸。   即便听红苓说后面的事跟元秋所言都能对得上,容岚还是心气不顺。她千娇百宠的女儿,苏默竟然敢踢?!   沐振轩和容岚直接取消了新女婿给他们敬茶的环节。   午膳摆在荣华堂,有几道菜是容岚亲自下厨做的,顾枫也来了。   家宴上,容岚对苏默十分客气,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   闻着很香,苏默尝了一口,咸到发苦……   见其他人喝同样的汤都面色如常,苏默便明白了,是红苓递给容岚的碗里专门给他加了料。   苏默不解,想不通容岚为何要做这样幼稚的事,也不懂他哪里让容岚不满意?难不成,容岚希望他跟沐元秋睡在一起?   最后那碗汤苏默还是喝完了,接下来吃的菜都尝不出味道,全是苦味儿。   下晌,沐元若拉着元秋到她那里去说话,容岚找苏默单独谈谈。   “你是青夙的事,秋儿已经告诉我了。”容岚开门见山。   苏默沉默不语,并未否认。   “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把我的女儿牵扯进去。”容岚神色严肃。   苏默轻轻颔首,“容将军放心,她会好好地回到你身边。”   “如此最好。”容岚冷声说。   “不知那碗汤是因何故?”苏默问出心中疑惑。   得知是因为那日他轻轻踢了元秋一下,苏默无语,反问道,“难不成容将军希望我当众把她抱出去吗?”   容岚蹙眉,“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叫醒她。”   “下次吧。”苏默说。   容岚:……下次个鬼,成亲这种事哪里还有下次?就算元秋有,也不会是跟苏默!   容岚本想留元秋在娘家住几日,但这样的话苏默也得留下,到时候总不能给他们安排两个院子住。   沐家不比南安王府清静,这边人多眼杂,传出去倒是不好。   容岚已经相信元秋是真的很喜欢南安王府那个地方,既如此也没留她,只说改日会带着林安顺上门去看望元秋。   从头到尾也没人告诉过元秋苏默曾经踢她一脚这件事,她更不知道容岚为此让苏默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   两人回去仍是步行,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阿福跑上前去查看。   车帘掀开,一个妩媚动人的少女探出头来,看到苏默,神色欣喜,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表哥!”   元秋眨眨眼,苏默的表妹?应该是从南诏国来的。长得可真好看,五官玲珑,眉目如画。   苏默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往门口走。   车里传出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表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主子……”阿福请示苏默。   “让他们进来。”苏默话落便进了大门。   走到岔路口,见苏默要去观澜院,元秋小声问,“需要我配合你演戏的话只管开口。”   苏默摇头,“不必,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来意。”   阿福带着一对姿容出众的年轻男女走进观澜院时,苏默和元秋坐在观景亭里喝茶,白芷几个正在准备晚膳。   一壶茶,苏默自己喝掉了半壶,好像很渴的样子。   月亮升起来,廊下点了灯,耳畔有虫鸣鸟叫的声音,静谧美好。   正在打盹的鹦鹉花花听到动静睁开眼,冲着观景亭的方向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表哥,这鹦鹉是你养的吗?它还会说什么?”梅映雪笑意盈盈。   她今年十六岁,容貌有几分肖似苏默的母亲梅素心,是南诏国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擅长琴艺,书画也是一绝,才名远扬。   梅映雪身旁的男子容貌俊秀,气质儒雅,是她的兄长,梅丞相府的长公子梅景齐。   苏默并未回答梅映雪的问题,她也不恼,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跑进观景亭,在苏默身旁坐下,伸手便去挽他的胳膊。   元秋虽然只是看戏,但心中对这姑娘的评价已经大打折扣。不论怎么说,她这个苏默的正牌夫人就在这儿坐着,梅映雪不跟她打招呼,反而旁若无人地往苏默身上靠。   即便是表兄妹,这个年纪也早该避嫌。尤其梅家还是南诏国的书香门第,这家教不敢恭维。   苏默突然起身,梅映雪没碰到他,险些摔到地上去,神色有些委屈,“表哥,几年不见,你不疼雪儿了……”   苏默换了个位置,坐在元秋身旁,反问一句,“我什么时候疼过你?”   元秋:……好想笑怎么办……   “雪儿,不要胡闹。”梅景齐走进来,看向元秋,拱手道,“这位就是表弟妹吧?在下梅景齐,初次见面,家妹任性,让表弟妹见笑了。”   “无妨。”元秋微笑摇头。   “表嫂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表哥讲。”梅映雪冲着元秋开口,并不客气。   “好。”   元秋正要起身,却被苏默按住了,“不必。”   梅映雪看着苏默落在元秋肩上的手,眸光暗了暗。   梅景齐微笑,“是我们冒昧打扰了。祖父和姑母记挂表弟,得知表弟成亲,让我们过来探望,谁知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没喝上表弟的喜酒。”   “有话直说。”苏默面无表情。   “表哥,我这次来就不走了,祖父和姑母让我来伺候你。”梅映雪开口,笑容甜美。   梅景齐皱眉,却也没阻止,只暗暗打量元秋的神情。   元秋作为吃瓜群众,看戏看得很开心。伺候?几个意思?洗衣做饭还是红袖添香?抑或是,暖床?这年头,书香门第的小姐这么奔放的吗?   苏默不言语,梅映雪接着说,“姑母一直求皇上让表哥回南诏,皇上却始终不松口。这门亲事,是东明皇帝强加给表哥的,表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忍气吞声。我从小就喜欢表哥,发誓非表哥不嫁,这次求了祖父许久,才让祖父答应我来东明。我不需要名分,只要让我留在表哥身边,照顾表哥,便心满意足了。表嫂,你若是不同意,我只能去求见东明皇帝,想必他对此不会有意见的。”   梅景齐摇头失笑,“表弟妹,家妹心直口快,你千万别介意。实在是家中长辈惦念表弟,放心不下他独自在这边,家妹又一片痴心,万望表弟妹可以成全。家妹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只是想加入这个家,跟表弟妹一起照顾表弟。”   梅映雪痴痴地看着苏默,“表哥,你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废物,我知道。表嫂如何能懂你的才华心事?我只想陪着你,弹琴给你听,为你磨墨,陪你说说话。”   这便是讽刺元秋是个肚里没有墨水的村姑了。   说实话,这对兄妹让元秋大开眼界。   允许他们过来的梅家老爷子以及苏默的母亲梅贵妃,在元秋心里也都被打了个大大的叉。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   而且,梅映雪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等到苏默被安排了和亲之后才来?南诏皇帝知道这件事吗?想必是瞒不住的。或者,这本就是南诏皇帝的安排?   这里面是否牵扯到利益算计,元秋对此存疑。   从苏晏的容貌,元秋推测苏默肖母,应该是梅氏一族的基因好。有一说一,梅映雪真的长得很美,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美,清纯中难掩妩媚风情。   下一刻,元秋就听苏默问她,“府里是不是缺一个倒夜香的?” 第81章 玩笑(一更)   元秋以为,梅氏兄妹会恼羞成怒,愤然离开。   谁知,梅景齐摇头笑了。   梅映雪嗔了苏默一眼,“表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话那么气人!”话落看向元秋,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娇嗔,甜甜地叫了一声“表嫂”,娇笑道,“让表嫂见笑了,方才我只是跟表哥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当真!我若是无媒无聘跟了表哥,祖父和父亲定会打断我的腿!”   元秋神色淡淡,“是么?确实挺见笑的。”   初次见面,跟她开这种玩笑?她们很熟么?如果她所得知的信息无误的话,苏默来东明国为质已四年之久,这也是梅家兄妹时隔四年与他再次相见,没有关切,上来就拿他开涮?   听者觉得好笑且并未被冒犯,才是玩笑。   让人不舒服的,便是越矩无礼。   而梅家兄妹的言行之奇葩,元秋都懒得评价。   “表嫂,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气,不然我可是罪该万死了!”梅映雪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元秋,带着单纯又讨好的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元秋摇头,神色淡淡地说,“其实,我不认识你。你不应该问问你表哥是否介意么?”   苏默又开始喝茶了。   元秋在想今日午时在沐家的膳食挺正常的,也不咸,他怎么这么渴?   梅景齐抬手敲了一下梅映雪的脑门儿,神色无奈,“说了不让你胡闹,你非要任性,现在闯祸了吧?”   “哥哥,我错了嘛!我只是想看看表哥和表嫂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言的两情相悦,这样回去也好跟祖父和姑母交代。如今我知道了,是真的!表哥为了不让表嫂生气竟然骂我,虽然我有点小小的伤心,但还是很为表哥高兴,等回去告诉祖父和姑母,他们也定会心中宽慰的!”梅映雪挽着梅景齐的胳膊撒娇,同时在解释她所谓的“玩笑”。   梅景齐摇头失笑,看向苏默和元秋,正色道,“表弟,表弟妹,雪儿被家里惯坏了,就是个喜欢胡闹的鬼灵精,我向来管不住她。我也有错,知道她在开玩笑,却没拆穿,反倒顺水推舟,跟她一起试探你们,实属不该。但私心里,我跟雪儿一样,也想确定这门亲事是否真是表弟如意的。如今,我已得到答案,并为表弟高兴。”   话落,梅景齐看着元秋,微微一叹,“表弟妹,表弟这些年一个人在东明孤单寂寥,过得很不容易,有家不能回。我们远在南诏,心中牵挂担忧,却也无法前来探望。南诏国的局势,表弟的身份,梅家的处境,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若非这次表弟成亲,两国正式结盟,皇上松口,姑母也不敢让我们过来。总之,我想告诉表弟妹的是,表弟素来率真,他护着你,便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里。”   苏默仍旧在喝茶。午膳容岚给他那碗“岳母爱心汤”,实在是太咸了。   元秋轻笑,“哦?什么话都让梅公子和梅小姐说完了。我和苏默是夫妻,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他是否真把我放在心里,我自己不知道?也不能问他?需要梅公子和梅小姐千里迢迢跑过来试探,跟我解释吗?你们的玩笑,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你们的解释,倒是好笑极了!”   梅景齐面色一僵,梅映雪脸上柔柔的笑也绷不住了,垂眸便红了眼圈儿,“表嫂,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任性胡闹,你打我骂我都好。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没坏心的。”   “你有没有坏心我是无从验证且并不在意的,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元秋笑意温柔,“不过,我很忙,不喜欢打人骂人,那样太浪费时间。你若真心道歉,想让我们原谅,唯一的方式你表哥方才说过了,府里缺一个倒夜香的,你意下如何?”   梅映雪猛然垂了头去,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翳没有逃脱元秋的眼睛。   从元秋的角度,并不认为这对兄妹一开始的做派是开玩笑试探。   那应该是他们的计划一。若苏默接受梅映雪,元秋也没意见,这姑娘就真留下了。不论是要当细作,还是暗中控制苏默,目的不明。   计划一失败,兄妹俩变脸速度堪比川剧,立刻换了一套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且都是出于关心苏默的说辞,给自己找补解释,配合默契。   但这恰恰证明前面梅映雪对苏默的痴心爱慕全是装的。不是开玩笑,那就是别有居心。   一番唱念做打,演技浑然天成,可口口声声所说的“为苏默好”的这个前提,却根本站不住脚。   若他们原本关系亲密,互相信任,这些年没有断了往来,勉强可以理解。   但事实并非如此。苏默见到梅映雪都懒得理会,足以说明他们关系疏远。   四年未见的表兄表妹,一来就拿苏默开涮,这是为苏默好?   后面解释的再多,听起来再合理,也都是枉然。   真心待人,便该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   而这对兄妹自以为是地搞了一出自作聪明的闹剧,振振有词的嘴脸令人作呕。   到底,就是不在乎苏默罢了。   梅景齐苦笑,起身,对着苏默和元秋躬身行了个大礼,“表弟,表弟妹,雪儿顽劣无礼,我作为兄长,没有好好管教,反倒听之任之,跟她一起做了些可笑的事,惹了你们不快,我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红苓正在犹豫,想问元秋是否开饭,就见苏默转头看向她,说了一个字,“水。”   午膳容岚给苏默盛的汤,红苓是“帮凶”,她很清除苏默为何这么渴,默默地又送来一壶新茶,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梅映雪,心想若是苏默留这个女人在府里给元秋添堵,她今日就收拾东西陪元秋回沐家去!   而梅景齐躬身赔罪,苏默只顾喝茶,元秋视而不见,完全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梅景齐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向苏默,“表弟,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正事想要与你商议。”   苏默看向元秋,“我饿了。”   元秋叫红苓,“摆饭吧。”   梅景齐默默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梅映雪始终垂着头不再言语。   红苓摆饭,只有两副碗筷。   “还不走?”苏默蹙眉。   梅景齐叹气,“表弟,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给过你机会。”苏默神色淡淡,“请吧,我用膳时不想看到倒胃口的人。”   “表哥……”梅映雪眼泪都下来了。   “阿福。”元秋蹙眉。   一直站在树下,抱着花花,默默听着这边动静的阿福板着脸走上前来,“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梅景齐拉着梅映雪起身,再次跟苏默和元秋道歉,“表弟,表弟妹,你们先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我改日再来。”   话落梅景齐就带着梅映雪走了,阿福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外,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再来了!”话落让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回到马车里,梅映雪猛然抬头,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竟然羞辱我?!”   “找一家客栈。”梅景齐面色沉沉地吩咐。   观澜院。   梅氏兄妹走了之后,苏默什么也没说,元秋什么都没问。她也不是为了苏默出头,只是被那两人膈应到了。   两人静静地用晚膳,苏默放下筷子,让红苓再准备一壶茶。   “你今日怎么这么渴?”元秋不解。   苏默接过茶壶,拎着往外走,“问你娘去。”   元秋眨眨眼,她娘?突然想起午膳时容岚亲手给苏默盛了一碗汤,当时元秋还在想,容岚怎么突然对苏默那么好了,该不会是……   等元秋问起红苓,红苓便老实交代了。   元秋哭笑不得,“为什么呀?”她家霸气的娘亲竟然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当然是因为姑爷踢了小姐那一脚!”红苓说。   元秋一脸懵,“他踢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等听了红苓解释,元秋无语望天,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不成让他当众抱着我出去吗?”元秋反问。她不合时宜地睡觉在先,苏默只是轻轻踢她一下把她叫醒,无所谓。又不是真夫妻,她又不是纸糊的,苏默没把她当女人挺正常的。   “那也有其他办法呀!反正不能那样!”红苓摇头,“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元秋莞尔,“行吧,反正娘替我报过仇了。”不过苏默真把那碗汤给喝完了,也让元秋不能理解,苏默不可能怕容岚,难不成是因为没喝过那种口味的?   此时,回到苍松居,端着茶杯的苏默也在思考,他今日为何要把那碗汤给喝了呢?若是不喝,容岚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在容岚怀中撒娇的模样,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当时下意识的行为,是因为那碗汤代表着容岚对元秋的维护,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而他确实想试试,喝完一碗咸得发苦的汤会是什么感觉?   又喝了一口茶,苏默终于感觉口中的苦味儿散去了。   阿福进门,手中端着一盅甜粥,放在苏默面前,“这是王妃给主子准备的宵夜。”   “说实话。”苏默说。   阿福嘿嘿一笑,“其实是属下偷听到王妃和红苓姐姐说话,才知道主子为何喝了那么多茶。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主子大婚那日踢王妃呢?沐家夫人砍主子一刀我也是支持的!”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轻咳,“主子快尝尝,这是属下央求观澜院的白芷专门给主子做的。”   苏默喝粥,阿福便问,“主子,梅家人跑过来,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到底想干什么?”   苏默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大概是那个女人发现我有新的利用价值了吧。”   阿福知道苏默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不由心酸,“主子再别管南诏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了,就跟着王妃,当沐家的上门女婿多好呀!”   苏默轻笑,“对我是好,可何必害了她呢?是我不配。生死,情爱,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此时,在万安城最大的荣福客栈中,梅景齐和梅映雪兄妹相对而坐,面前摆了一桌菜,却没人动筷子。   “苏默那个徒有其表的废物,该不会真以为我能看上他吧?”梅映雪面带嘲讽,“若不是为了奕表哥,我何必千里迢迢来这个鬼地方!奕表哥承诺,只要我助他得到南诏皇位,皇后之位就是我的。若奕表哥当不上太子,得不到皇位,他和我们梅家全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梅景齐眸光微眯,“皇上素来疼爱苏奕表弟,但却始终没有更换储君的意思,梅家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被人明里暗里打压。没想到苏默竟然娶到了东明国的将门嫡女,倒成了我们翻身的机会。只要苏默肯帮我们,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沐元秋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进而便能利用沐家。虽然储位之争是南诏国事,但东明更强,若是愿意支持苏奕表弟,结果将会大不同。“   “苏默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废物!只有苏奕表哥跟他一母同胞,奕表哥当了南诏皇帝,苏默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他就在东明等死吧!”梅映雪冷声说。   梅景齐若有所思,“废物?倒是未必。只是我本以为,他和苏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很清楚,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苏奕上位,但如今看来,他要么是真蠢,要么是另有所图。”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质子,还想图谋什么?难不成当了沐家的女婿,想自己出头了?可笑!”梅映雪轻嗤。   梅景齐冷哼,“雪儿,今日之事,就是被你搞砸了。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所有的男人都为你倾倒,为你痴迷,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本你在这方面无往不利。你想控制苏默,最好是让他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这没错,但你太着急了,本可以徐徐图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苏默竟然会护着沐家那个丑八怪!本以为定是沐元秋对苏默死心塌地,苏默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却没想到,那个贱人那么骄横!”梅映雪恨恨地说。   梅景齐神色莫名,“一个才从乡野之地被找回来的村姑,为何会有那样的气度和谈吐?我根本没看出她对苏默有一丝一毫的痴迷,这太奇怪了。”   “如今怎么办?”梅映雪问。   “明日你留在客栈,我单独去找苏默谈。”梅景齐冷着脸说。 第82章 家规加一条(二更)   “主子,王妃要出门,让属下备车呢!”阿福跑进苍松居。   “哦。”苏默提着一个木桶,正要去给菜地浇水。   “主子快换衣服,跟王妃一起出去玩儿吧!”阿福抢过苏默手中的木桶甩手就扔出了院墙……   苏默抬脚,阿福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院墙。   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院子外面的阿福,叹了一口气,小跑着去准备马车了。主子太不给力,带不动啊!   元秋是要去找柳仲请教医术,顺便看看柳仲那里有什么值得种植的药材种子,讨一些回来。   青风四兄弟拆了几座院子,元秋已跟苏默打过招呼,收拾出来的几片地都归她所有。   南安王府原本是没有马车的,如今唯一的一辆马车是元秋的嫁妆,并不华丽,但宽敞舒适。   阿福套好车,在大门外等了片刻,元秋独自一人出来,没带红苓,手中提了个篮子,里面是她刚从苏默的菜地摘的青菜,打算送去给柳仲吃的。   不知是不是南安王府的土地和水好,抑或是苏默的种菜技术高超,元秋觉得府里的菜都比别处好吃些。   “主子原是想陪着王妃去的,但又怕打扰王妃向柳太医请教。”阿福跟元秋解释。   元秋笑而不语,提着篮子上了马车。   阿福鞭子还没扬起来,就见昨日梅家兄妹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真是厚脸皮,还敢来!”阿福冷哼。   元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你要不去禀报苏默?”毕竟是他的亲戚,或许他今日想见呢。   “不需要,主子昨日发话,梅家人再来直接赶走。”阿福赶着马车,堵住了迎面来的车。   梅景齐见阿福,笑问,“可是表弟要出门?”   元秋无语,这人连苏默不爱坐马车都不知道吗?算什么表兄?   “梅大公子请回吧,我家王爷和王妃要出门访友。”阿福板着脸说。   “表弟,若你今日不得空,我明日再来。”梅景齐真以为苏默在车里。   “梅大公子,苏默不想与你说话,并且让我转告你,带着你妹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元秋话落,捂着嘴,打了个小喷嚏。   说谎的生理反应,她一个人在车里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梅景齐眸光一黯,“表弟妹,请告诉表弟,是姑母有话让我转达,昨日没有机会说。”   “要么现在说,要么请让开。”元秋说。南诏国的梅贵妃有话要跟苏默讲?若是写了信件,昨日梅家兄妹定就拿出来了。连信都不写,让梅景齐转达她的爱子之情吗?这些人的行为真是让元秋觉得很可笑。   梅景齐想说的话,当然不能在外面说,只得下令让他的属下赶着马车退让开。   阿福驾车往前,一本正经地说,“梅大公子,我家主子已经是东明镇国公府的上门女婿了,你们别再打扰他好好的日子,王妃一个不高兴,会不给主子吃饭的!”   梅景齐脸黑了。   元秋:……怎么感觉阿福在黑她?她明明对苏默很客气的,哪有这么凶?   阿福才不管,他就希望南诏这些总是惦记着算计祸害苏默的人渣都滚得越远越好,苏默早日从了元秋才最好!   “王妃想不想知道主子以前的事?”阿福问元秋。   “不必。”元秋回答。南安王府家规第一条,不要过问对方的私事。   阿福叹气,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理智干什么?已经成亲了,就不能做点正常夫妻爱做的事吗?他要愁死了!   到了柳太医府,阿福看着元秋进门,他说要去买些东西,约好时间再过来接元秋回去。   “苏默没有欺负你吧?”柳仲一见元秋便问。   “他敢?我娘能砍了他。”元秋笑说。   柳仲观元秋气色非常好,放下心来,倒也没细问她跟苏默处得怎么样。人家年轻小夫妻的事,他这个当师父的,不好管。   樊骜当了爹就把胡子剃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白净了不少,但一开口仍是粗犷豪放的做派。   他上月就递了折子,申请卸甲,但尚未得到君兆麟批复,被驳回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如今天下不太平,东明国重武,樊骜这种级别的武将本就不多。   看过小康康,答应柳清荷留下用午膳,元秋便进了柳仲的书房,请教最近遇到的问题。   “医理药理你都学得差不多了。”柳仲惊叹于元秋学习的速度。一开始元秋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但仍是纸上谈兵。”元秋摇头,“大部分的药材,我只在书中见过,没有真正接触过。”   “这倒是个问题。”柳仲书房有些药柜,但都是他收藏的比较珍贵的药材,种类不多。   “我嫁妆丰厚,打算在南安王府建个药库,各种能买到的药材都买一些回去,接下来学配药制药也方便。”元秋说。   柳仲乐呵呵地点头,“是这样的,只看书,便是倒背如流,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医者。不过你需要药材,哪需要花钱买,你忘了老段家是干什么的?”   元秋眨眨眼,“是啊,差点忘了,那我等爷爷和小云弟弟再来,让他们帮我找好了。”   段家是皇商,生意做得很大。段云鹤说过,段家的药材生意在东明国是头一号,跟南诏和西辽也都有生意往来。   直接让段家给提供,自然是最全最好的药材,而且最省事,都不用花钱。   “段家最擅长做生意的其实是云鹤他爹,那可真是个经商奇才,段家是在他手中壮大起来的。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老段那人对生意没多大兴趣,只希望云鹤平平安安成个家,怎奈云鹤随了他爹,也是个财迷,就爱赚钱。”柳仲笑说。   “这没什么不好的。”元秋微笑。   “是啊!不过许多事也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这次回皓月城做些安排,以后便能在京城长住了。老段可是把你当亲孙女看的,等他再来,去南安王府住方便吗?”柳仲问。   元秋点头,“当然方便,师父想去住也可以。我今日回去就让人建房子。”   柳仲嘴角一抽,“得了,房子还得现造,我可不去凑热闹。改日带康儿去你那儿坐坐倒是可以的。”   预计段家爷孙就快回京了,元秋也没问柳仲要药材种子,到时候都请段云鹤帮忙找更方便些。   自从吃过一回元秋做的菜,柳仲就念念不忘,还念叨上回元秋派人送来的包子大半都进了樊骜的肚子,他都没吃上几个。   临近正午,元秋亲自下厨,打算做几道菜孝敬师父。   快做好的时候,听柳清荷的丫鬟过来禀报,说南安王来了。   元秋以为王府出了什么事,摘了围裙过去,就见柳仲正在招待苏默喝茶。   “你怎么来了?”元秋不解。   苏默神色淡淡,“观澜院今日没做我的午膳。”   元秋:……   阿福早上走的时候,专门跟红苓和白芷说,今日不必做苏默的膳食,他另有安排。   于是,当苏默到观澜院去,就被告知午膳没他的份儿。   跟苏默定下家规的是元秋,他几乎不跟元秋的几个丫鬟说话,也没命令她们另做他的午膳,原是想出门去酒楼,走着走着路过柳太医府,便直接进来了。   此时正在酒楼吃饭的阿福觉得自己的安排妙极了,谁让苏默不陪元秋出门的?活该没饭吃!   柳仲听到元秋和苏默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但元秋已经嫁给苏默了,柳仲自是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午膳备好,苏默坐在元秋身旁,元秋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便小声问苏默为何没有带他自己的筷子,回门那日去沐家也没见他带。   “我只进宫赴宴时带。”苏默说。   元秋:行吧,意思是就觉得皇宫的东西脏呗。   柳清荷感觉苏默和元秋之间怪怪的,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老夫老妻,交流不多,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小康康在樊骜怀中,伸着小手冲着苏默咿咿呀呀,露出无齿的笑,很是呆萌可爱。   “他想让你抱。”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摇头,“我不会。”   小康康见苏默不抱他,扁嘴就要哭,樊骜伸手把儿子塞到了苏默怀中。   苏默刚拿起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僵硬地揽住怀中软软的小孩子,一脸无措。   柳清荷让下人给苏默拿了新的筷子,微笑着说,“王爷不必紧张,让他坐着,别掉下去就好。王爷可以先拿我家康儿练练,以后你跟元秋妹妹生了孩子,就知道怎么抱了。”   元秋默默吃饭,这话没法接。她跟苏默的真正关系也只沐家某几个人知道,柳家人并不知道。   小康康趴在苏默胸前,仰脸笑嘻嘻的,口水流到了苏默的衣服上。   苏默左手揽着小康康的身子,右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动作都慢了许多,吃一口,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娃。   “这小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樊骜吐槽。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他爹说得对。   柳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柳清荷提起孟家长孙洗三那日的事。正好跟元秋回门是同一日,因此孟家没专门给元秋下请帖,只给沐家送了喜饼。   “那孩子比康儿刚出生的时候弱一些,阖府都当个宝贝,可是金贵着呢。我见了孟老太君,她说孩子满月定要请你去,还提起想让那孩子认你当义母呢。”柳清荷笑说。   “什么孩子?”苏默突然问。   “王爷不知道吗?就在你们成亲前夜,孟丞相府的三少夫人难产,元秋妹妹连夜骑马赶过去救下来的,母子平安。”柳清荷说,“算上我们家康儿,宫里的十四皇子,元秋妹妹都救了三个孩子了。”   “哦。”苏默微微点头。原来沐元秋擅长接生?奇奇怪怪的手艺……   不过苏默转念想到为何成亲那日元秋会在花轿里睡着了,原来夜里给人接生去了。   苏默再低头,小康康已趴在他怀中睡着了,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苏默放下筷子,捏了一下。   柳仲嘴角一抽,“清荷,康儿睡了,抱过来吧。”   樊骜把孩子抱走,苏默胸口留下一片明显的口水印子……   传闻中苏默有严重的洁癖,柳清荷正担心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就听苏默来了一句,“孩子挺乖的。”   两人一起离开柳太医府,说好要来接元秋的阿福不见人影。   “沐元秋,你以后出门之前要安排好我的膳食。”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无语,“你直接吩咐她们做不就好了?”   “她们又不是我的丫鬟。”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行吧,虽然一猜就是阿福从中搞鬼,但从家规来说,确实是元秋不对,没有做好安排。   两人步行回南安王府,苏默也没追问元秋关于接生的事。定好的家规,两人都执行得相当好,互不干涉对方私事。   行至半路,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朝着苏默杀来。   元秋简直是醉了。她才来到万安城多久,怎么碰上的刺杀不断呢?她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而苏默脚步一转,躲到元秋背后,让元秋更是无语,俯身从靴子里抽出短刀,眸光一凝,迎了上去!   前世练过跆拳道,在沐家时容岚教过她防身术,沐元若和沐元诚都给她陪练过,十分认可元秋的反应速度,只是招式和力道还有待提升。   刺客就一个,显然没料到出手的竟然是元秋。   这里是大路,但已远离万安城大街,行人不多,已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元秋深深感觉自己的力道实在是太差,只能凭借敏捷的反应来躲避,边打边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退。   苏默便默默地站在元秋背后一起退。   片刻之后,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人视线中。   而无人的小巷里,苍郁的榕树下,刺客再次挥剑刺来时,苏默握住元秋的手腕,不过三招过去,刺客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脖子血流如注。   苏默松开元秋,“你太弱了。”   元秋倒也不恼,“当然不能跟你比。”   “家规加一条,明面上你保护我。”苏默俯身查看刺客的样貌和武器。   “暗处你保护我。”元秋接着说。   “成交。”苏默点头起身,“走吧。回去好好练功。”   “哎你能教我不?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元秋心中一动,追上苏默。若是有青冥楼楼主教她武功,应该能提升得快一些吧。   苏默皱眉看了一眼元秋,“我不收徒,你资质太差。”   元秋:……   “晚膳我要吃鱼。”苏默说着往前走。   元秋笑了,“好咧!家规再加一条,你指点我练功,我提供点菜服务。” 第83章 一枚铜钱(三更)   梅映雪看着面前尸体脖子上的血洞,面色阴沉,“你说什么?沐元秋杀的?”   不远处戴着面具的墨衣男子点头,“我按照你的吩咐,派了一个属下前去刺杀苏默,试探他是否会武功。我在附近盯着,苏默没出手,一直躲在沐元秋身后。”   “沐元秋竟是个高手吗?”梅景齐蹙眉,“她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年初才被找回来,不过三月之久,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罗兄你亲眼看到沐元秋杀了你的属下?”   梅映雪的追求者罗昇摇头,“沐元秋的招式颇为刁钻,一开始像是没用全力,故意引着我的属下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等我过去时,人已经死了。”   “既然躲开外人视线,未必不是苏默动的手。”梅景齐若有所思,“但沐元秋那个女人,以我这两日所见,确实不容小觑。恐怕她在回到沐家之前,本就不是传言中那简单的村姑。”   “她真是沐家小姐吗?不会是冒充的吧?”梅映雪冷哼,“万一沐元秋是西辽人安排的细作,那可就有意思了。”   “沐振轩和容岚都不是一般人物,不至于连亲生女儿都认错,况且沐元秋还是东皇钦点的和亲人选,她的身份不会有问题。”梅景齐摇头,“是我们太想当然,把事情看得简单了。”   “罗大哥,麻烦你再安排人出手。”梅映雪看向罗昇,笑容甜美。   “不知雪儿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罗昇问。   梅映雪冷笑,慢条斯理地说,“重伤苏默!如此,我和哥哥上门探望,合情合理。同时也让他知道,想要独善其身的下场。一枚棋子,我们要利用他,是看得起他,装什么清高?真是不识抬举!”   罗昇声音低沉地笑了,“雪儿是做大事的人。”   “若没有罗大哥相助,我哪能做成什么大事?”梅映雪娇笑盈盈。   梅景齐坐在一旁听着,没有阻止,便是赞成梅映雪的计划了。   “对了,我有个师弟,名字叫做姚远,不久之前才知道,他竟然是西辽皇帝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被东明镇国公府抓获,据说他被抓之事,也跟沐元秋有关。师父让我能救则救。”罗昇突然转移话题。   梅景齐挑眉,“我也听说了那位西辽皇子的事,当下还不知道西辽皇室是否要认他。若是认,少不得要割块肉给东明。若是不认,他必死无疑。罗兄要救吗?”   罗昇摇头,“再等等,看西辽皇室作何反应。姚师弟心气素来很高,既然出身皇族,这也是个认祖归宗的机会,虽然不太光彩。”   “没想到罗大哥的师弟竟然是西辽皇族呢,怪不得奕表哥想要拉拢罗大哥,罗大哥都没兴趣。”梅映雪笑言。   罗昇眸光灼灼,“罗某无心仕途,只想为心上之人鞍前马后。”   梅映雪面色微红,垂眸不语。   等罗昇要离开时,梅映雪又叫住他,“罗大哥,那个沐元秋羞辱我,能不能帮我好好教训她?”   罗昇爽快应下。   回到南安王府的苏默去钓了一条鱼,拎着送到观澜院。   元秋在厨房准备晚膳,苏默捧了一本书坐在观景亭里。   红苓端来一碟花生便退下了,苏默尝了一颗,五香味的,炒得火候极好,香脆可口,他便放下书,专注于剥花生吃花生。   等元秋将红烧鱼做好出来时,苏默已吃光一碟花生,还把花生壳整整齐齐地在盘子里码成了鹦鹉花花的形状……   “那是成亲那日喜床上的花生。”元秋对苏默说。她昨日看到,调味浸泡之后给炒了当零嘴。   “让阿福再买些。”苏默说。   意思就是不够吃,还要。   元秋想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这点小吃食自然没问题。   晚膳后,苏默拿出写着家规的折子,这回变成了一式两份,各自保管一份。   把新添的两条家规写上去,一条是“明面上,沐元秋保护苏默;暗地里,苏默保护沐元秋。”另外一条是,“苏默得空指点沐元秋练武,沐元秋必须满足苏默的膳食要求。”   “合理。既如此,希望王爷好好指点,我实力提升,也可以更好地掩护你。”元秋正色道。   苏默回到苍松居,叫了阿福过去。   “从明日开始,你教沐元秋练武。”苏默吩咐阿福。   “主子答应王妃的事,为什么让我教?打死都不教!”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蹙眉,“我还是你主子么?”   阿福昂首挺胸,“你是!但也不能提出无理要求。你答应王妃的,就要负责亲自把她打造成一个高手,不然你好意思吃王妃亲手做的美食吗?”   苏默:……   是夜,苍松居的灯早已熄灭,湖对岸的观澜院书房仍亮着灯。   红苓催了两次,元秋说再看一页就去睡。   十个黑衣人从南安王府后面的山上纵身跃下,进入府中,直奔观澜院。   位于苍松居和观澜院中间的湖边上,有一棵南安王府最高的水杉树。   枝叶轻轻颤动,一道影子飞出,与此同时几枚石子破空划过湖面上方。   几声闷哼,五个黑衣人被打中要穴,昏迷倒地。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如鬼魅般出现在不远处的老者,夜色之下那双苍老的眸子寒意慑人,而他只用石子,出手便解决掉五个敌人!   绝对的高手!   “撤!”黑衣人看势不妙,一声令下,瞬间又倒地三个同伙。   桃林之中花香怡人,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最后一颗石子,在为首黑衣人即将逃出桃林时,贯穿了他的眉心!   观澜院书房,元秋合上书,起身去关窗户。   月光皎洁,从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夜色之下幽光粼粼的湖,树林幽暗而静谧。   就在元秋要把窗户关上时,见有个人影出现在湖边。   “谁在那里?”元秋问。   门房周老头苍老的声音传入元秋耳中,“王妃,老夫夜里睡不着,出来转转。”   元秋不疑有他,关上窗户便去休息了。   周老回头,就见苏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参见少主。”周老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你想为谁报仇,大可离开,不必对我有所期待。”苏默神色淡漠。   周老沉声说,“老奴余生唯一的使命,是保护少主。”   罗昇等到天亮,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便知凶多吉少了。   “我不信沐元秋有这么大的本事!”梅映雪面色沉沉。   “我认为,是苏默。”梅景齐眸光幽深,“他藏得太深了。”   罗昇面色不虞,“我的人折损不少,不能再轻易出手,就是去白白送死。”   梅景齐叹气,“此事,需从长计议了。”   南安王府,新的一天开始了。   元秋晨练过后,跟苏默一起用了早膳,便准备好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   “你基础太差,只能另辟蹊径,这是我送你的武器。”苏默话落,元秋面前多了一枚普通的铜钱。   元秋拿起来,眨了眨眼,“有人要杀我,便破财消灾?”   苏默:……   而后,元秋便看着一枚铜钱从苏默指尖射出,贯穿了院中的合欢树。   元秋神色惊愕,跑出观景亭,看到合欢树上被铜钱穿过的缝隙,感觉好神奇!   “这个怎么学?”元秋问苏默,“我是不是应该先练就高深的内力才可以?”   “怎么学,我会教你。”苏默指尖轻触元秋眉心,“这里,是目标。”   元秋把铜钱贴在自己脑门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苏默问,“难不成,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到铜钱穿脑,一击必杀?”   元秋眸光粲然,苏默微微摇头,“我答应教你,自不会食言,但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应该学不会,到时也不能怪我。”   元秋:…… 第84章 天仙飞刀(一更)   元秋幻想了一下,若她真能练就铜钱穿脑的本事,那可太酷炫了。   不等元秋问苏默从何处练起,就见苏默突然起身,眨眼功夫出了观景亭往外走。   “哎!是要换个地方教我吗?”元秋不明所以。   “换个时间。”苏默话落,身影已消失在院门口。   阿福正在苍松居扫地,见苏默回来,有些不解,“主子不是应该在观澜院指点王妃武功吗?”   苏默面无血色地往前走,嘴角溢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点点红梅。   阿福神色大变,扔了扫帚冲过去,“主子!”   就在阿福拉住苏默的同时,他一口血喷出来,昏迷过去。   红苓问元秋午膳是否摆在小厅,说外面日头太烈,观景亭里有点晒人。   “苏默来了吗?”元秋合上书,看到桌上那枚铜钱,心中不由吐槽苏默,说要指点她武功,耍了个帅就跑了。   帅是真的贼帅,她也好想学啊!   “王爷没过来呢。”红苓说。   “摆在小厅吧。”元秋说。她额头的伤疤才好,要注意防晒。   结果红苓把饭菜和两副碗筷摆好,元秋落座,仍不见苏默过来。   “把他和阿福的饭菜装起来,你送到苍松居去。”元秋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和苏默有约定,互不干涉,她只需要管饭,其他苏默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不会多问。   红苓提着食盒穿过湖边,到苍松居门口,唤了阿福一声。   过一会儿,阿福才出来,脸色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红苓忍不住问。虽然对苏默有点不满,但她们几个跟阿福处得不错。   “没事,我家主子突然闭关了。”阿福摇头,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食盒。   “需要很久吗?是不是不用再准备王爷的膳食了?”红苓问。   “当然要准备,随时可能出关。”阿福说,“主子今早在观澜院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用一枚铜币穿透了一棵树,小姐觉得好厉害,很想学,但王爷突然就走了。”红苓说。   话落红苓就回去了,阿福眸光暗了暗,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晚膳仍是红苓送过来的,两人的份。   苏默不去观澜院,阿福也没过去。天热,鹦鹉花花都恹恹的不爱叫唤。   午膳后元秋觉得身子乏,红苓提醒她才想起,今日该来月事了。   一时又觉得挺合适,正好苏默闭关,她身体也不适合剧烈运动,就好好休息放松几日吧。   今夜元秋睡得早,观澜院早早熄了灯。   苍松居苏默房中透出一抹光亮,他靠坐在床上,面色惨白,阿福正在喂他喝菠菜粥。   是红苓送来的晚膳,阿福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因为方才苏默才醒。   喝了大半碗,苏默摇摇头,喝不下了。   阿福放下碗,皱眉看着苏默,“主子为了在王妃面前显摆实力,竟然用那样损耗内力的大招,不知道会导致毒发吗?而且如今没有压制毒性的药,每发作一次,越来越严重,主子的命就越来越短!”   苏默摇摇头,“不是你让我好好教她的么?”   “那也不是这样教!王妃没有内力,那玩意儿她根本学不会!”阿福一脸气愤。   “我想教她的不是那一招本身,而是……罢了,过几日就没事了。”苏默微叹。   “主子上次为了救王妃,跟那老疯子的一对师弟交手,又刻意压制毒发,回来吐了多少血就不提了,这回简直是自找罪受!”阿福瞪着苏默说。   “没事,一年半载还死不了。”苏默扯出一抹苍白的浅笑,“沐元秋人不错,等我走了,你可以追随她。”   阿福神色气恼,过了一会儿,又闷声说,“谢公子一直在帮主子找寻解药,说不定下次他再来,就有好消息了。”   “无妨。”苏默眸光平静,“你没有在沐元秋面前多嘴吧?”   “没有,但你们是夫妻啊。”阿福皱眉。   “不是。”苏默摇头,“记住我的话,你觉得对她好的事,可以做,任何可能会给她添麻烦的事,不要做。等到合适的时机,她会彻底恢复自由身,回到原本好好的生活,得遇良人,幸福美满。我不想害她,你也不要害我。”   “什么合适的时机?主子死了吗?”阿福面色难看,“那个女人对主子那么坏,根本就不在乎主子,主子为何要答应她留在这里当质子?”   “她说我的命是她给的,她养我长大,我欠她的。”苏默幽幽轻叹,“这也没错,不论如何,既然当时我应了,就不会食言。再说,离开这里,又能去哪?我不想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至少如今,我仍觉得自己活着在人间。”   “那……如果谢公子真的帮主子找到解药,主子不会死了,会跟王妃在一起吗?”阿福问。   “即便活着,我也是个麻烦缠身的晦气之人。她有父母疼爱,长辈关怀,姐弟相伴,有更好的选择。情情爱爱的事,此生跟我不会有任何关系。”苏默眸中一片淡漠。   “你就是想成仙!但我告诉你,人是不可能成仙的!”阿福扔下一句话,气鼓鼓地走了。   苏默摇头失笑。什么仙不仙的,他一个已经失去痛觉的人,对活着的感觉都越来越淡了。从小到大,死亡的滋味经历过无数次,早就麻木无感了。   连续几日元秋都没再见到苏默,她带着几个丫鬟在收拾屋子,准备做药库用。   阿福再次见到红苓时,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有没有问起过我家主子?”   红苓摇头,“没有啊,我家小姐很忙。”   阿福有点失望,也很无奈,觉得这方面苏默跟元秋倒是真像,明明拜了堂,却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儿!好气啊!   这日一早,一支长长的队伍进了万安城,径直往南安王府来了。   为首的华丽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段云鹤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灵活地跳下车来。   “这位公子找谁?”周老头上前问。   “把大门打开!我是你家王妃的弟弟,来给她送礼的!”段云鹤说。   “公子稍候,我去禀报王妃。”周老头见过沐元诚,但不认识段云鹤。   “云鹤,等着吧。”马车里传出段嵘的声音。   段云鹤轻哼一声,斜靠在马车旁,“我倒要瞧瞧,那个苏天仙对姐姐怎么样!若是他敢欺负姐姐,爷爷揍他!我在旁边加油助威!”   “以后在京城,安分些,不要惹事。”段嵘告诫段云鹤。   “爷爷你总不相信,我很乖的!既然都来这儿了,我们跟着姐姐住王府呗?”段云鹤问。   “段家在京城的大宅住不下你?”段嵘反问。   “就咱爷俩,住那儿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不行我去住沐家!让容姑姑收我当干儿子,嘿嘿!”段云鹤打算就这么干。   接到禀报的时候,元秋刚从收拾好的库房出来,正想着段家祖孙何时来,一听周老的描述,神色一喜,带着红苓亲自迎了出去。   “从观澜院到大门口实在太远了,下次骑马吧。”元秋说。   红苓便笑,“小姐今早还说府里地方够大,适合跑步呢。”   “两码事。”元秋觉得以段云鹤的脾气,让他在大门外等这么久,肯定该烦躁了。   果然,等元秋出门,就听到段云鹤阴阳怪气的声音,“呦!想见南安王妃一面可真是太太太太太不容易了!我都快被太阳晒化了!”   下一刻,段嵘从马车里跳下来,踹了段云鹤一脚,“谁让你非站在日头下面的!”   “爷爷!”元秋笑容满面地迎过去。   段嵘打量元秋,见她气色上佳,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问了一句,“都好吧?”   “好着呢,就是很想爷爷。”元秋笑说。   “那我呢?想不想我?”段云鹤挤过来,又被段嵘拍到一边去。   元秋看着把整条巷子都堵了,还没看到头的马车,有些不解,“这些是爷爷和小云弟弟的行李吗?”未免太多了。   “是给你的嫁妆!虽然来晚了!”段云鹤说,“就是因为爷爷非要准备这个,才会来晚,不然我们本来能赶得上喝你的喜酒!”   “是什么?”元秋有些好奇。   “你自己瞧瞧去!”段云鹤卖关子。   元秋走到后面一辆盖着油布的车旁边,掀开油布,神色一喜,竟然是现成的药柜,打开一个,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成色极好。   “那些全是!爷爷说你学医术要用!不过可都是我安排的!有些还是加急从外地调运的呢!”段云鹤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   “小云弟弟你可真棒!爷爷最好了,我很喜欢!”元秋笑靥如花,连忙请段嵘和段云鹤进府。   段云鹤的随从安排着把东西都搬进去,王府里也没人出来帮忙,因为青风四兄弟尚未归来,阿福近日都待在苍松居,连观澜院都很少去。   元秋挽着段嵘的胳膊在前面走,段云鹤在后面一会儿爬个树看风景,一会儿摘朵花戴头上,幼稚满点。   “这里风景不错。”段嵘评价,走半天也没看见房子。   “这是什么草?”   元秋回头,就见段云鹤跑进了苏默的菜地里,踩坏好几棵,又薅了一棵还没长成的胡萝卜举起来问元秋。   “萝卜。”元秋说。   “啊?我吃的萝卜不长这样啊!”段云鹤表示怀疑。   “萝卜是它的根茎,还没长成就被你祸害了。”元秋无语,“把那棵再种回去,赶紧出来,有路不能走吗?”   段云鹤甩着翠绿的萝卜缨子,理直气壮,“我不会!扔了吧!想吃萝卜我送你一车!”   “算了,再拔几棵,拿过来。”元秋说。   “这可是你让我拔的!”段云鹤话落,三下五除二,薅了一大片。   “要这个作甚?”他从菜地里跳出来问元秋。   “做好吃的。”元秋说。   “沐元秋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用没成长的萝卜叶子招待我们?”段云鹤表示不满。   段嵘瞪了他一眼,“不管秋儿做了什么,你都别吃。”   段云鹤表示,不吃是不可能的!他就喜欢吃元秋做的东西!   进观澜院,段云鹤小声问元秋,“苏天仙在里面吗?”   “没有,他住别的地方。”元秋说。   “你们竟然没有住在一起?他看不上你?”段云鹤刚问出这句话,就被段嵘打了后脑勺。   元秋让红苓先把萝卜缨摘干净清洗一下,准备其他食材,她稍后亲自下厨,招待贵客。   段嵘坐在观景厅里喝茶看风景,段云鹤指挥他带来的人把药柜在库房里摆好,到时候元秋直接就能用。因为会摞得很高,连取药可能用到的梯子都备好了。   南安王府里一时热闹起来,观澜院不时传出笑声。   阿福听到动静出来,问了周老头得知怎么回事,便去禀报苏默。   “观澜院来了贵客,是段家老爷子和小段公子,主子是不是过去露个面打声招呼?”阿福问。   苏默今日气色好了些,但经过这次,他又恢复到了元秋嫁过来之前的状态,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阿福都有一种他随时可能会消失的感觉,像个游魂一般。   “不必了,我去不过是扫兴,反倒让他们拘谨。”苏默微微摇头,目光无悲无喜。   阿福劝过太多,这几日他情绪也不高,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元秋做了几道段嵘和段云鹤爱吃的菜,主食是用萝卜缨和豆腐做的素包子,柳叶形状,精致小巧。   段云鹤两口吃了一个,大呼好吃。   阿福拎着红苓送来的午膳进门,摆在苏默面前。   今日的菜肴明显更丰盛些,还有苏默早就想吃的包子。   “这是什么菜?”苏默尝了一口包子,问阿福。味道很好,之前没吃过。   “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阿福丧丧的不想说话。   苏默微叹,“等客人走了,我再教沐元秋练武,以后会注意不乱用内力。”   阿福眸光一亮,“真的?”   “承诺过的事,自然要做到。”苏默点头。   阿福突然又开心起来,坚信只要他家主子跟元秋每天都见面,日久生情是必然的必定的必须的!苏默现在半死不活地不肯谈情说爱,阿福等着看他以后要死要活地追着元秋谈情说爱!   “回头我去问问红苓姐姐,看这是什么菜,就说主子爱吃,下回再做。”阿福笑着说。   那边美餐一顿之后,段云鹤要去参观南安王府,元秋让红苓带路,只告诫他不要靠近苍松居。   “丫头,你跟苏默是怎么回事?”段嵘皱眉问元秋。   元秋实话实说,只没提她在成亲前就拿到和离书之事。   段嵘微叹,“怎么就让你摊上这种事?等一两年过去,就寻个机会回家去吧。”   “这里也是我的地盘,想回家随时都可以,爷爷不必担心我。”元秋微笑,“我忙着呢,没空胡思乱想。爷爷住我这里吧,我给爷爷做好吃的。”   “不了。段家在京城有宅子,也不远,我们若是在这儿,云鹤整日吵吵闹闹的,倒是影响你。也有些生意上的人要来往,进进出出不太方便。”段嵘摇头。   他们爷孙俩不能分开,元秋这里说宽敞,也就一个大院子,房间够用,可他和段云鹤跟元秋住一个院子多有不便,也不合适。   而南安王府如今除了苍松居和观澜院之外,就一个阿福和青风四兄弟住的小院子,连个客院都没有,统统拆了个干净。   “那我改明儿过去认认门,得空就去看爷爷。”元秋也没坚持。   下晌送了段嵘和段云鹤离开,段云鹤心心念念想见见他的天仙姐夫也没能如愿,说过两日等段府那边收拾好,就过来接元秋去玩儿,特别强调让元秋一定带上苏天仙。   元秋看着焕然一新满满当当的药库,心情大好,晚膳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   “主子,王妃对你很够意思了,你说好明日就去教她练武的,不能反悔啊!主子若是反悔,明日没饭吃!”阿福神色严肃。   苏默放下筷子,“我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主子跟王妃拜了堂就应该好好做夫妻!”阿福立刻怼了一句。   苏默想了想,“拜堂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啊。”   阿福:……   翌日早膳时,元秋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苏默。他瘦了一点,依然美若谪仙。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热情欢迎苏默。   再次看到两人在晨光暖阳中静静地坐在观景厅里用早膳,阿福觉得这个画面实在太美,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苏默来时带了个盒子,元秋没问是什么。   早膳结束,苏默说从今日起他正式开始教元秋练武,然后打开那个盒子。   元秋看到满盒子银光闪闪的飞刀,来了兴致,“教我练这个?”   “下次教你飞刀术。”苏默摇头。   元秋觉得莫名其妙时,就听苏默说,“今日教你,克服恐惧。”   元秋表示洗耳恭听。   苏默薄唇轻启,“习武,是为御敌,交战时,若怕了,心乱了,便就输了。很多时候,恐惧会导致判断失误,进而失败。”   元秋点头,有道理。   “你去,靠着树,站在那里,不要动。”苏默指了一下院中高大的合欢树。   元秋依言站过去,仍不解苏默要干嘛。   苏默坐在亭子里,面对元秋,相距约莫四五米的距离。   红苓把茶水和元秋做的两种口味的炒花生放在石桌上,就见苏默拿起一个飞刀,指向元秋所在的方向。   红苓神色一变,“王爷你要干什么?”   元秋眨眨眼,大概猜到了,开口吩咐,“红苓,你们都回避一下。”不然可能会被吓到。   红苓蹙眉,摇摇头回房了。   “看着飞刀,不要动,不要闭眼,不要眨眼。”苏默话落,第一个飞刀射出。   元秋看着急速逼近的寒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觉会被射中眉心,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避,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苏默不是疯子,没有要杀她!   顷刻间,元秋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飞刀擦着她的发顶,钉在了树上。   心刚刚落下去,第二枚飞刀射来,从元秋的感觉,将会射中她的眼睛。   她身体有些僵硬,险些控制不住想要闪躲,终究是撑住了。   飞刀距离她的左耳近在咫尺,同样钉在了树上。   这种体验很刺激,堪称惊心动魄。   虽然元秋前世的职业跟手术刀打交道,也见多了生死,但她前世是被医闹者用菜刀砍死的!   如今直面苏默射过来的飞刀,无异于让元秋一遍一遍重温她前世临死前的感觉,死去活来,那叫一个销魂。   不过,渐渐的,恐惧在一点一点减轻,心一次一次提起来又放下,她仍旧安然无恙,就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开始思考用哪种方式哪种武器抵挡最合适。   真正的对战中,不论何等凶险,保持冷静是制胜和翻盘的重中之重。心一慌,境况只会越来越糟糕。直面恐惧,直到不再恐惧,是苏默教给元秋的第一课。   苏默并不知道元秋是穿越者,更不可能知道她前世的遭遇,巧合之下,倒是让元秋把重生后唯一难以释怀的噩梦给破解了。   苏默看着元秋从一开始的惊惧,后面眼眸越来越平静,便开始吃桌上的花生,然后出其不意地扔飞刀,且位置不再遵循规律。   元秋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像是被一圈飞刀围着钉在了树上,但她已经不怕了,而且觉得挺好玩儿的,打算回头好好练飞刀,然后跟苏默换个位置再玩一次。   想想把苏默那个天仙用飞刀钉在树上的画面,应该特别美。   阿福笑容满面地出现在观澜院门口,“沐夫人快请,我家主子和王妃都在呢!”   成亲之前元秋说成亲之后就回娘家住,结果三朝回门吃了一顿饭,多日也不见回家。林安顺闹着要找元秋,容岚今日便临时起意带他过来看看。   路上阿福说,苏默正在陪元秋练功。   可当容岚踏进观澜院,看到的就是,苏默悠闲地剥了一颗花生放进口中,然后随手甩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飞刀出去,而她的宝贝女儿,呆呆地靠着树站着,周身插满了飞刀!   任谁看,都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苏默正在用变态手段虐元秋取乐!   阿福目瞪口呆,他家主子在干什么?   林安顺小脸惊恐,“阿姐!”   容岚瞬间出离愤怒,“苏默!你找死!” 第85章 回娘家(二更)   “沐夫人息怒!”   “娘!”   “主子快跑啊!”   ……   容岚拔了阿福随身带的长剑朝着苏默杀过去,阿福去挡,元秋去拉,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元秋从背后抱着容岚,感觉她把苏默剁了的心很强烈。   “哎沐夫人冷静!误会!一定是误会!”阿福汗涔涔的,把他的剑夺回去,远远地扔到了院子外面。   “天仙哥哥好可怕,欺负阿姐,娘我们带阿姐回家吧!”林安顺躲在元秋身后,看着苏默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实在是进门那一幕让他的小心脏受到了好大的惊吓。   “娘听我解释,真的是误会……”元秋简直哭笑不得。未免也太巧了,但苏默真不是在拿她取乐。   可偏偏那个画面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偏偏苏默那个仙儿那会儿竟然还一边扔飞刀一边悠闲地吃零食,偏偏就被容岚撞见了。   “不必解释!红苓,收拾秋儿的行李,今日就回家!”容岚寒着脸说。   阿福心道不好,连忙拉起苏默,“主子,你快跟沐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你是在教王妃练武,真没有别的意思!”   “如此高明的练武方式,我家秋儿受不起!南安王好自为之!”容岚回头,瞪了元秋一眼,“跟我回去!”   元秋深深感觉她家母上大人怒火已经在爆发边缘,可能是进门看到那一幕刺激太大,这会儿说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   元秋弱弱地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晃了晃,“娘别生气了,我正准备这两日就回去呢。”   红苓迅速收拾了元秋的行李,容岚一手拉着元秋,一手拉着林安顺,扬长而去,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一会儿工夫,观澜院里就剩下苏默和阿福两人,合欢树上插满了飞刀,鹦鹉花花弱弱地冲着苏默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阿福快愁死了!   “主子!你到底在想什么?第一天教王妃练功,你一出手把自己搞吐血了!好不容易好了,你能不能教点正常人看了不会误会的功夫?我看了都觉得你是在吓唬王妃取乐!王妃在沐夫人眼里就是心肝宝贝,她方才想砍了你,绝对是真心的!”   “就刚刚,你在你岳母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吗?”   “你小舅子觉得你很可怕,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主子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坑自己?你这样早晚会后悔的你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听着阿福的灵魂控诉,苏默垂眸,俯身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花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开,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抬起头,唇角微翘,眸中笑意蔓延,“很抱歉让沐元秋的母亲和弟弟误会,不过,好多年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好好笑。”   阿福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苏默发自内心的笑了。   但阿福现在,发自内心地,很想哭……   阿福默默地去把他的长剑捡回来,拍在桌上,看着苏默说,“主子,你现在立刻去沐家给沐夫人赔礼道歉,接王妃回来,或者你住在那边。不然,我就自刎给你看!”   “哦。”苏默轻笑,“你若用剑不方便,那边有飞刀。”   阿福无语望天,“王妃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俩饿死算了。”   “她会回来的,但不回来也无妨。”苏默起身,神情愉悦地把合欢树上的飞刀都取下来,放回盒子里,然后又去湖边钓鱼了。   阿福想到元秋的书和整个药库都在这里,肯定会回来。但转念一想,万一沐夫人派人过来把东西都拉走怎么办?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苏默去接,于情于理都得去,他错没错都得去!   苏默的好心情持续到他再次把鱼烤焦的时候,但阿福好说歹说,他宁愿饿着,也没去沐家接人的打算。   另外一边,回沐家的马车上,元秋已经跟容岚认真解释了一下今天那场大型“事故”的来龙去脉。   结果,容岚听完,神色严肃地反问元秋,“秋儿,你实话告诉娘,你该不会是迷上苏默了吧?”   元秋愣了一瞬,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哪个正常的姑娘,让人用飞刀那样甩着玩儿,会觉得很正常,是在练功?”容岚点了一下元秋的额头。   听完元秋的解释,容岚当然知道那是误会。   但抛开这件事本身,容岚更担忧的是元秋和苏默的关系。   年轻男女,朝夕相对,原来只是一起吃饭,现在又要教元秋练功,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不出事才怪!   本来容岚没觉得苏默对元秋有想法,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又让她开始怀疑苏默到底是何居心?   元秋看出容岚在想什么,她正色道,“娘,你担心的事真的没有,我发誓。我们顶多算是不太了解不太熟悉的朋友,我们之间来往第一准则就是不过问和干涉对方的私事。其实在今日之前,我们已经有七天没见过面了,他是不是真的在闭关我不知道,也没管过。不信娘问红苓,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安顺盯着元秋,点点小脑袋,“是的,阿姐说的都是真话!”   容岚愣住,“阿顺你怎么知道?”   林安顺捂住小嘴,摇摇头,这是他跟阿姐的秘密,不能说的。   元秋便对容岚坦白,她有个特殊的生理反应,一说谎话就会打喷嚏。   “原来没有告诉娘,是怕娘问我过去的事,不想让娘担心,毕竟都过去了。”元秋解释。其实她是怕容岚问起她某些不太正常的事,譬如剖腹取子跟谁学的。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元秋很确信,容岚这个娘无条件相信她,很多事她不讲,容岚便不问。   但当然不包括元秋和苏默的关系,因为这个可没过去。   “那你说,你喜欢苏默吗?男女之情那种喜欢。”容岚问元秋。   元秋摇头,“不喜欢。”   苏默对她而言太神秘了,她都不了解他,谈何喜欢?   况且认识也才没多久,虽然成亲了,在一个府里住着,但一开始苏默就定了明确的家规,划清界限。   别说元秋很忙,没考虑过情爱之事,就算考虑,苏默也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这个男人连和离书都给她了,一开始就告诉她,别爱他,没结果。以元秋的性格,绝对不会再把苏默当做一个可以发展成对象的男人来看待。   “真的!”林安顺看元秋没打喷嚏,便笑嘻嘻地说,“阿姐你不要喜欢天仙哥哥,虽然他长得好好看,可是好可怕呀!”   “你说谎试试?”容岚还没见到元秋的反应,需要对比一下才知道。   元秋微笑,“我喜欢苏默,想跟他在一起。”话落就打了个喷嚏。   “我不喜欢阿顺,想把他扔出去。”再打喷嚏。   “我也不喜欢娘,娘好凶啊!”再次打喷嚏。   林安顺乐不可支,容岚被元秋逗笑,抱着她拍了拍,“好了好了,别玩了。总之苏默那人不太正常,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干脆就回家里住,别再回南安王府了。皇上未必会管,若是要管,那就到时再说。”   “可是我的书和药材都在那边呢。”元秋说。   “让人搬回来就是。”容岚说,“你忘了成亲之前怎么跟娘说的?如今你十天半月都不想着回来一趟,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被苏默拐跑了?”   “怪我,总忙忙碌碌的便懒得出门,也没注意时间。”元秋立刻赔罪,“好,我回家陪娘,药库东西太多,就别搬了,我晚点让红苓回去帮我取些正在看的书就好了。”   回到沐家,元秋遭到了沐元若的严重控诉,她连连赔罪,说给沐元若做好吃的。   傍晚时分,红苓坐着沐家的马车又回了一趟南安王府,帮元秋取东西。   “红苓姐姐,王妃跟沐夫人解释了吗?沐夫人不生气了吧?”阿福连忙跑过来问。   “怎么可能不生气?夫人说以后都不让小姐回来了。”红苓摇头。   阿福哭丧着脸,“那我家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反正王爷娶了我家小姐,整日就只是把我家小姐当厨娘使唤的。”红苓并不掩饰对苏默的不满,“我家小姐说了,那个什么家规,说是她要管王爷的膳食,但可没定她一定要在这里住。小姐让转告你家王爷,随时欢迎他去沐家用膳。”   “真的?”阿福神色一喜。这样也可以呀!   红苓轻哼,“只要他敢去。”   阿福想到苏默第一次在沐家吃饭,容岚让他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而今日容岚要拿剑砍了他,心中哀叹,苏默这个女婿到沐家定是不会被人待见的。   可是,说来说去,阿福觉得还是怪苏默自己。   红苓取了些书就走了,阿福跟苏默再次过上了孤单寂寞冷的生活……   元秋也再次过上了出嫁前的日子,每日清晨姐姐弟弟陪着她一起锻炼,容岚指点她练武,给她做好吃的,被人宠着的感觉舒服又惬意。   但按照原计划,元秋要开始研究药材,可药库在南安王府,若是大费周章搬到沐家,君兆麟又过问她为何长居娘家不回王府,她还是得回去,就太麻烦了。   为了让容岚开心,元秋打算过几日再提回南安王府的事。但她反思过,前段时间确实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没有时常回家看看,以后至少三五天回来一次,陪陪容岚和姐姐弟弟。   阿福数着日子,等啊等,盼啊盼,迟迟不见元秋回来,苏默也始终不出门。   直到四月下旬的一天,有人给南安王府送了一张请帖。   “主子,快看这是什么?”阿福兴冲冲地拿着请帖跑进苍松居,就见苏默又对着院子里的古松在玩飞刀。可怜的松树这些日子被苏默新的爱好祸害得千疮百孔。   苏默没说话,阿福把请帖怼到他面前,“看!丞相府月底要办满月酒,邀请主子和王妃前去赴宴呢!”   “送去给沐元秋吧。”苏默说。想起他那次去柳家蹭饭,柳清荷提起沐元秋擅长接生,孟家即将满月的长孙就是她接生的。   “主子去送!顺便接王妃回来!”阿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不是请帖,是给苏默的台阶!   “我不去,她娘要砍我。”苏默话落,飞刀离手,老松树上又多了一个口子。   “红苓姐姐说,王妃早就跟沐夫人解释过了,沐夫人大人大量不会记仇的。”阿福说,“主子快去吧!不然王妃若是因为没收到请帖,没去赴宴,就是我们的错了。”   “也是,她是孟家满月酒最重要的客人。”苏默点头。   等苏默准备出门,把请帖给元秋送去,就见阿福背了个大包袱跑过来,肩上还站着鹦鹉花花。   “什么东西?”苏默问。   “万一王妃不舍得娘家,主子就在沐家住下吧!这是主子的行李!”阿福夺过苏默手中的飞刀扔得远远的,“这玩意儿可千万不要再让沐夫人看见了!”   “阿福。”   “哎!”   “你信不信我说要在沐家住下,沐元秋她娘更想砍我?”   “主子你连声岳母都不叫,换我也想砍你!这回过去好好表现!沐夫人是体面人,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第86章 我想吃鱼(一更)   孟丞相府长孙的满月酒,给镇国公府下了请帖,但所邀请的人不包括沐元秋。   因为她如今已出嫁,是南安王妃,给她的请帖必须送去南安王府,她的名字也必须跟苏默写在一起。   苏默带着阿福穿过万安城大街,阿福背着一个大包袱,神情愉悦,肩上的鹦鹉花花眼睛滴溜溜转,突然开口说一声“人比花娇”,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酒楼临街窗口出现梅氏兄妹的身影,阿福轻哼一声:“这俩招人烦的怎么还没走?!”   苏默听到了,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对梅氏兄妹连眼神都欠奉。   梅映雪看着苏默的背影,冷笑一声,“可算是等到这个废物出门了!”   下一刻,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男人,挥刀砍向苏默。   阿福拔剑冲上去,花花惊恐地飞到了苏默肩上。   片刻之后,刺客面朝下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弥漫开来。   阿福表示为了不吓到人,他特意让刺客倒地前翻了个身子。否则,围观群众看到的就是刺客面朝上,脖子喷血的惨状。   这些年刺杀苏默的人层出不穷,阿福早习惯了。   一开始阿福还想调查清楚幕后主使,但是因为苏默根本不在意,久而久之,阿福也只管杀,不管查,爱谁谁,不怕死就来!   梅映雪脸上的冷笑寸寸僵硬,梅景齐起身重重地关上了窗。   “他的随从是个高手?!”梅映雪气得握紧了拳头。   上次罗昇派去南安王府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但仍无法判断是苏默自己动的手,还是他身边有高人保护。   终于等到苏默出门,这次刺杀,梅氏兄妹的目的只有一个,重伤苏默,给他一点教训!因为苏默即便会武,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没想到,苏默身边娃娃脸的随从竟然深藏不露。   而罗昇虽然在追求梅映雪,为她做了不少事,但他很精明,从来不肯亲自出手。   “要不,就算了。”梅景齐面色阴沉。   “怎么能算了?若是无功而返,奕哥哥该对我失望了!”梅映雪满脸不甘。   “苏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便是搬出姑母,他都无动于衷。不管他自己深藏不露,还是身边有高人相护,我们都动不了他,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去,告诉姑母和苏奕,不必再对苏默有什么念想!”梅景齐话落起身离开。   梅映雪再次推开窗户,斜对面是万安城生意最火爆的点心铺子一品阁,她一眼就看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在人群中夺目耀眼。   “这就是东明双子星么?”梅映雪的目光从顾枫身上掠过,落在了沐元诚那张清隽温和的面庞上,“镇国公世子,沐元秋的弟弟……”   因为容岚喜欢吃一品阁的芙蓉糕,沐元诚和顾枫都是这里的常客。两人每次来,都跟普通百姓一样排队购买。   万安城里的姑娘想看东明双子星,只需要守在一品阁附近即可。   今日是沐元诚出门,碰上顾枫,便一起过来了,不过两人并没有碰上苏默。   “哎小师妹真不打算回南安王府了?”顾枫小声问。   “二姐不想回就不回,你有意见?”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小师妹就没嫁给那个废物呢!”   顾枫仍是对那日苏默躲在元秋身后的一幕耿耿于怀。   沐元诚也不喜欢苏默,自不会帮他解释什么。   “沐世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掌柜热情招待。   沐元诚摇头,“枣泥糕和白茶酥不要了,加一盒蜜三刀。”   枣泥糕是邹氏喜欢吃的。白茶酥是君灵月最爱吃的,以往沐元诚都会顺带买一份在家里备着。   蜜三刀最甜,林安顺喜欢。元秋对点心没多大兴趣。   “好咧!”掌柜应声,一会儿就把沐元诚要的几盒点心装好了。   顾枫拎在手中,两人走出一品阁。   也没骑马,走着走着,一个人撞到了沐元诚身上。   “小姐!”梅映雪的丫鬟连忙去扶她。   因为梅映雪夺目的美貌,许多人往这边看。她一身浅粉色广袖裙,秀眉微蹙,楚楚动人。   “是我只顾看那边杂耍,走路不小心,请公子莫怪。”梅映雪看着沐元诚,柔声道歉。   “好美呀!这是哪家小姐?”   “不知道,没见过!”   ……   梅映雪以为,沐元诚接下来也定会问她是哪家小姐,或许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谁知,沐元诚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走路注意些。”   话落,沐元诚和顾枫继续往前走,梅映雪蹙眉:“阁下可是镇国公世子?”   沐元诚驻足回头,“我是,有何贵干?”   “我是南安王的表妹,随兄长从南诏前来探望他的。”梅映雪笑意温柔。   “那你去找你表哥,跟我们说得着吗?”顾枫轻哼一声,拉着沐元诚扬长而去。   梅映雪恨恨地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她在南诏追求者众,没想到来了东明,竟被人不屑一顾!   “小姐……”   “我们走!”梅映雪心中不甘,但自从来到万安城,处处不顺。苏默那条路走不通,她本想从沐元诚这里再找机会。但现实告诉她,没有机会。   顾枫正在跟沐元诚说起梅映雪,“那真是苏默的表妹?”   “应该是吧。”沐元诚不甚在意地说。   “不去找苏默,在大街上晃荡什么?真是的!还不长眼!”顾枫开启直男式吐槽。   这会儿苏默和阿福已经到沐家大门口了。   守卫也没接到命令说苏默来了不准进,便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了。   “我们知道王妃住在哪里,不劳烦两位大哥带路了。”阿福笑着说。   两个守卫点点头便继续回去守门,也没禀报容岚。姑爷上门找小姐,又不是外人。   “二小姐一早是不是出门了?”一个守卫突然想起。   另外一个点头,“好像是,还没回来。”   “忘了告诉姑爷!”   “二小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往静秋院的路上,阿福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还以为沐夫人会下令我们出现直接打走呢!”   “你说的,她是个体面人。”苏默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嘿嘿一笑,“对!”   只是阿福本想先见到元秋,这样好说话,结果到静秋院见到红苓,才知道元秋去柳家了。   日头很毒,红苓招待苏默在小厅喝茶。   “这是孟家给沐元秋的请帖。”苏默把请帖放下就要走。   阿福连忙拉住他,“主子!来都来了,这样太失礼了!”   红苓蹙眉,阿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红苓姐姐,王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我们在这里等。”   “还有事吗?”红苓问。   “有!有事!我家主子有很重要的事要跟王妃讲!”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见桌上摆着一盘花生仁,捏起一颗尝了尝,好吃。   “这是?”红苓看向阿福带来的大包袱。   “主子说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若是王妃不肯回去,他就留下陪王妃。喏,让我收拾了好些行李呢!”阿福小声对红苓说。   红苓将信将疑,让白芷招待着,她去禀报容岚。   “主子,红苓姐姐肯定去找沐夫人了!”阿福有点担心,却见苏默吃花生吃得挺开心,不由扶额,“主子,都什么时候了,别吃了!不,主子如果觉得王妃这里的东西好吃,就想办法留下行不行?”   “如果她娘不砍我的话。”苏默点头。住哪里都无所谓,他这两天尤其想吃元秋做的松鼠鱼。反正他跟元秋是有协议的。   容岚得知苏默来了,还带着行李,便让红苓把他请过去。   红苓回来叫人,看到桌上空了的碟子,很是无语。   她在前面带路,苏默和阿福跟在后面。   “主子,记得叫岳母!”阿福提醒。   “我不想叫,她也不想听,只有你想听。”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怎么搞得好像就他一个人把这门亲事当真?   到清容院门口,刚下课回来的林安顺看到苏默,小脸怕怕地跑了进去,“娘!天仙哥哥来啦!”虽然很可怕,但长得好看是真的,必须叫天仙哥哥。   “南安王请坐。”容岚神色淡淡。   苏默落座,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   “阿顺,去书房写字。”容岚说。   “好!”林安顺话落跑进隔壁书房,贴着耳朵在墙上,什么也听不见。   “上次的事,抱歉,我没有恶意。”苏默说。   “秋儿已经解释过了。”容岚摇头,“你今日来,只是送请帖?”   “是的。”苏默点头。   “那你可以走了。”容岚说。   “好。”苏默话落起身。   阿福等在外面,想着若是容岚跟苏默打起来,他一定拉着苏默让他别还手。   结果,也就片刻功夫,苏默就出来了!   “主子,沐夫人不生气了?同意你留下了?”阿福问。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带的行李,你可以住下。”苏默仍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阿福无奈,只得再次背着行李,带上鹦鹉花花,跟随苏默离开。   出府时迎面碰见顾枫和沐元诚。   顾枫轻哼,“苏默,你表妹来了,怎么不好好陪人家?”   “我没有表妹。”苏默话落已经走远。   “那个女人想勾引主子,早就被赶出去了!主子绝对没有多看她一眼!”阿福“添油加醋”地解释。   “这还差不多。”顾枫表示满意。   阿福心中不停祈祷,希望元秋马上出现。   终于,在他们即将走出镇国公府的时候,看到元秋迎面走来。   四目相对,元秋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你还回去么?”苏默问。   “你希望我回去么?”元秋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回去?”苏默再反问。   阿福嘿嘿一笑,苏默和元秋同时收回视线,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当我什么都没说。”   苏默只是想吃元秋做的鱼了。   元秋只是想念她在南安王府的药库。   阿福声音响亮,“我都听见了!王妃,跟主子回家吧?不然,主子也可以留下!”   “你想留下?”元秋问。   “你希望我留下?”苏默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留下?”元秋再反问。   话落,元秋摇头,“好无聊。我本打算明日回去,你可以现在走,或者留下住一晚。”   苏默还没说话,阿福背着他的行李转头就跑,“我去帮主子放行李!”   “你娘会不高兴。”苏默说着,跟元秋一起进府。   “不至于。我娘知道咱们怎么回事。不过我刚刚只是客气,你还真要留下过夜?”元秋笑问。   苏默脚步一顿,“我想吃鱼,甜甜的鱼。” 第87章 抢马,鱼汤(二更)   对于元秋竟然又把苏默带回来,容岚心知这是因为元秋跟苏默之间什么都没有,坦坦荡荡。   容岚自不会再阻拦让元秋难做,只是对苏默不满,说了要走还回来干什么?   而苏默住哪儿,确实是个问题。   沐府人多眼杂,传出去什么都不好。   元秋没想那么多,直接让阿福把苏默的行李放在她的书房里,那边有个软榻,让他将就一晚,阿福去跟兴瑞同住。   得知苏默想吃鱼,元秋要给他做,阿福立刻离开,说回南安王府去抓鱼过来,外面买的哪有自家养的好吃?   “你去吗?”元秋拿着孟家的请帖问苏默。   “意在请你,我能去么?”苏默反问。   “你想去就去。”元秋说。   苏默也没什么想去不想去的,打算到时候看心情。   阿福速度很快,再回来时拎了三条鱼,正好赶上做午膳。   一条容岚红烧,一条元秋做了松鼠鱼,还有一条养着,晚上炖鱼汤。   沐振轩这几日不在家,午膳只容岚和儿女们,还有顾枫这个徒弟,以及苏默这个女婿。   “哇!好好吃!阿姐第一次做甜甜的鱼!”林安顺尝了一口,很是喜欢。   “不是第一次。”苏默说。   “阿姐给天仙哥哥做过吗?”林安顺问。   元秋在容岚凉凉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承认,在桌下忍不住踢了苏默一脚,让他多嘴!她都没给家里人做过!   苏默蹙眉,“沐元秋,你踢我干什么?”   元秋:……不能跟天仙讲情商,他根本没有,而且,苏默也踢过她,扯平了!   午后,沐元诚和顾枫在容岚的暗示下,主动邀请苏默到花园中对弈饮酒。   苏默欣然应下。阿福不会下棋,也不肯学,苏默平日都是自己左手跟右手下。   结果,沐元诚连输三局,顾枫看不下去,他上。   原本棋术就不如沐元诚的顾枫,输得更是毫无悬念。   “再来。”苏默倒颇有兴致。   又换沐元诚,又三局过去,又一局未胜。   沐元诚心情不太美妙,尤其以往在棋术上总被他碾压的顾枫这个铁憨憨竟然在旁边嘲笑他……   恰巧君紫桓得了一匹宝马,派人来请顾枫和沐元诚去瞧瞧。   “南安王一起去吧?”沐元诚邀请苏默。总之,不能让苏默跟元秋有机会待在一起。   “好。”苏默没有拒绝。   阿福觉得挺好。苏默没什么朋友,若是能跟顾枫和沐元诚处得不错,也算是得到沐家人认可的关键。   “骑马,坐车,你选一样。”沐元诚说。   “我不想坐车。”苏默摇头。   “那就骑马!大不了对外说是沐家强迫你学的!”沐元诚话落就让兴瑞去备马。   他觉得苏默装也要有个限度,会骑马没什么大不了。总不能之后元秋和苏默一起出门,不能坐马车就罢了,连马都不能骑。   “我本来就会。”苏默摇头。他真不愿坐车,但不骑马只是因为他喜欢走路。   于是,当苏默和顾枫沐元诚三个美男子一同策马从万安城大街上走过,引起一阵轰动。   恰巧又看到这一幕的梅映雪,恨得摔了一套茶具。   “看样子苏默真成沐家女婿了。”梅景齐冷哼,“他不想理会我们,定是自己另有打算。”   “南诏早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他想回去有所作为,不过是白日做梦!姑母也绝不可能让他越过奕哥哥去!”梅映雪面带嘲讽。   梅景齐摇头,“罢了,多说无益。明日一早启程离开,你记得跟那个姓罗的说好,让他亲自护送我们回去。”   “那是他的荣幸,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提起舔狗罗昇,梅映雪脸色稍微好了些。   君紫桓见到苏默有些惊讶,但两人即将成为连襟,他当然是欢迎的。   君紫桓是先后留下的小儿子,个性明朗阳光,颇得君兆麟宠爱,平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从不插手朝政之事。   “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北边儿买来的千里马!”君紫桓摸着骏马油亮水滑的棕毛,笑容满面地说,“你们看怎么样?”   “不错,上品良驹。”沐元诚点头。   顾枫赞赏,“的确是难得的宝马!比得上小师妹原先的那匹了!”   君紫桓看向苏默,“南安王觉得如何?”   “好看。”苏默点头。   君紫桓神情愉悦,正准备叫上他们一起赛几圈,就听沐元诚再次开口,“我二姐的马上次遇刺受伤了,尚未痊愈。”   顾枫立刻会意,“这匹马看起来颇温顺,适合小师妹!”   然后,沐元诚和顾枫都看向苏默,暗示意味十足。   苏默神色淡淡地点头,“这匹马长得就像沐元秋的。”   君紫桓无语望天,“阿诚!阿枫!你们要不要这么狠?南安王,长得好看的马就像是你夫人的?这什么歪理?”   “那我们先回去。”沐元诚笑意温和。   顾枫点头,“六皇子,我们都不懂马,回去就叫阿若师妹来帮你鉴赏鉴赏!”   “嗯,没有人比沐元若更懂你的马。”苏默说。   君紫桓:……   元秋有一匹宝马,是段嵘送的,上回遇刺受伤了,仍在沐家养伤,接下来少说三个月不能骑。   沐元诚和顾枫要抢了君紫桓的宝马给元秋,苏默只是附和两声,因为他晚膳想喝鱼汤,不能惹沐家人不高兴。   于是,君紫桓只能跟他还没骑过的宝马告别,连声感叹自己交友不慎。   “南安王,记得告诉你夫人,这是我送的!”君紫桓叹了一口气,拍拍苏默的肩膀。   苏默点头,“嗯,我会告诉她,我有帮忙抢。”   顾枫哈哈大笑,“让小师妹给我做好吃的!”   沐元诚点头,“我想吃二姐做的素包了。”   君紫桓:……一个未来大舅子,一个等同于大舅子,一个未来的妹夫,他不伺候着还能咋地?真等沐元若过来,他就得求着沐元若把马送给沐元秋了!   没办法,这些日子君紫桓深深领悟了一个道理,沐家如今地位最高的是沐元秋,别人都靠边儿。   回到沐府,已是夕阳西下。白日的燥热褪去,傍晚的微风送来清爽的凉意。   苏默进静秋院,循着鱼汤诱人的香气走到小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正在切菜,动作如行云流水。   这菜苏默认识,萝卜缨,应该是他种的。上回元秋做的萝卜缨豆腐素包子,很好吃。   元秋回头,“你们回来了?六皇子的马如何?”   苏默就站在厨房门口跟元秋说话,“马不错,是你的了。”   “啊?”元秋愣了一瞬就笑了,“定是阿诚和师兄借着大姐的名头欺负六皇子。”   “我也有。”苏默说。   “你有什么?”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抢那匹马给你,我也有份。”苏默说。   元秋莞尔,“谢谢你啊!”   “那我可以喝鱼汤了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应该好了,稍等。”   片刻后,苏默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拿着一把白瓷小勺,轻轻搅动,慢慢地喝。   元秋举着汤勺出来,给他碗里添了几块豆腐。鲜鱼豆腐汤,豆腐炖得软烂入味。   “淡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刚好。”   阿福出现在静秋院门口,在苏默看到他之前又闪身躲开,偷偷看着苏默坐在厨房门口喝鱼汤的样子,突然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多美妙的日子呀!   “你那日跟我展示的铜钱绝技,我应该学不会吧?”元秋问。   “需要内力控制,你再练二十年,兴许有可能。”苏默说。   元秋很想翻白眼。害她当时白高兴了,以为也能像苏默一样,帅气地甩一枚铜钱出去,一击必杀。   “你这个年纪,练功早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不要妄想成为真正的高手,你应该学的是防身术。”苏默说。   “这话我爷爷和我娘都说过,你打算教我什么?”元秋问。她也没有异想天开,那天纯粹是被苏默的铜钱给帅到了,一时想多。   “武器,主要是你能掌控的小武器,包括暗器。”苏默说,“只要能练到足够快,足够准,便是只会一招,也够用了。”   “有道理。”元秋表示认同。   她又不需要上战场打仗,也不会主动找人打架,练武的目的就是防身,保护自己。   苏默一开始说的另辟蹊径意思是让元秋练武器。   之所以最初展示的是铜钱而不是飞刀,是想告诉元秋,练好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武器。   可惜,苏默帅气地展示一招之后,啥也没说,就把自己搞吐血了。   “你的轻功厉害吗?”元秋问。   “跟谁比?”苏默反问。   元秋无语,“反正你得教我。”   “这是我打算教你的本事之一。”苏默说。   元秋听了,又给苏默碗里添了两块肉和两块豆腐,再加一勺热汤。   躲在院门外偷看的阿福捂着嘴笑,他家主子坐在那里等着王妃投喂的样子好可爱呀!   林安顺跑过来,“你在这里干嘛呀?”   阿福立刻站直身体,正色道,“我想问王妃菜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摘。”   “阿姐,菜够吗?”林安顺跑进去,看到苏默都喝上鱼汤了,皱了皱小眉头,“阿姐!我也要!”   元秋正在蒸包子腾不出手,“让他分你一点。”   林安顺跑到苏默跟前,小脸认真,“天仙哥哥,你不会拿刀扔我吧?”   苏默摇头,“不会。”   林安顺笑嘻嘻地靠进了苏默怀里,“我要喝鱼汤!”   苏默皱眉,把勺子给林安顺。   林安顺摇头,“天仙哥哥你喂我喝一口就好了!”   苏默舀了一勺,喂林安顺,林安顺大呼好喝,又问苏默他能不能去王府钓鱼,“阿福哥哥说,天仙哥哥家的鱼都好大好笨!”   阿福站在不远处对着苏默挤眉弄眼,让他好好表现。   “嗯,可以去。”苏默点头。   “太好啦!阿姐,我要去钓鱼!”林安顺很期待,“可是我不会哎!”   “我家主子会!”阿福连忙说。   “天仙哥哥你可以教我吗?”林安顺眨巴着大眼睛问苏默。   苏默点头,林安顺开心地说,“我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的哥哥不是坏人!”   苏默摇头,“不,我是。”   “阿姐说过,坏人才不会说自己坏!所以天仙哥哥不是!”林安顺认真反驳。   阿福憋笑很辛苦。   晚膳过后,元秋跟容岚说,她想明日回南安王府住。   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也好,娘知道你心里有数。”   “以后我顶多五日,一定回来一次。”元秋保证。   “嗯,每次你回来,我都会问你,有没有喜欢上苏默。”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   元秋忍俊不禁,“我若真喜欢上他,娘要如何?”   容岚蹙眉,“还能如何?让他好好当沐家上门女婿,好好陪着你,他若有别的心思,打断腿!”   元秋只当这是母女俩的玩笑话,当然不会跟苏默说。   翌日早膳后,苏默骑着他们三个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马,元秋坐车,一起回南安王府了。 第88章 都挺好(三更)   “表弟,表弟妹,我和雪儿今日就启程回去了。”   梅景齐站在南安王府大门外,看着苏默从马背上下来,便拱手说道。   红苓扶着元秋下车,那边梅映雪也从马车里出来,娇娇怯怯地看着元秋,“表嫂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必。”元秋淡淡一笑,带着她的丫鬟进门。   苏默把马缰交给阿福,示意阿福先进去。   梅景齐看着苏默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表弟,是不是弟妹在的时候你不太方便,所以先前才会那样?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是啊表哥,我们知道你在东明处境不好,娶了表嫂是不是还得看沐家人脸色?”梅映雪面色关切地看着苏默。   “带话给我娘,当年说好,我只要来东明为质,就算还了她的生养之恩。她有儿女在身边,大可不必再费心牵挂我这个晦气的不孝之人。她,她的孩子,都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苏默话落,不管梅氏兄妹做何反应,转身进了门。   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梅景齐和梅映雪回了马车,脸色难看。   “若不是姑母护着,他早就没命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梅映雪一脸气愤。   “别再说了!走!”梅景齐神色不耐。   马车离开万安城,在城外等了一个时辰,罗昇才出现。   “罗大哥去哪儿了?”梅映雪神色不悦。   罗昇连忙赔罪,“还是我那师弟的事,家师命我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我恐怕不能亲自护送雪儿回南诏了,待这边事毕,我就去南诏看雪儿!”   “罗大哥,当初我们说好的。你不在,我都没办法安心上路。”梅映雪眸光有些黯然。   罗昇叹气,“怪我!雪儿放心,我派最得力的属下一路护送你回南诏!”   “好吧,谢谢罗大哥。”梅映雪对着罗昇笑了笑,“罗大哥也千万保重自己。”   目送梅氏兄妹的马车离开,罗昇的属下出现在他身后,“公子真要救姚远?”   “现在想闯沐家救人,等着我的定是天罗地网。”罗昇冷哼。   “那公子为何……”属下不解。   “留下等着,西辽那边应该就快有定论了,见机行事。”罗昇说,“我是打算找个靠山,但追随南诏苏奕,只会被当狗看。只要西辽皇室认我那师弟的身份,我会尽力帮他。日后他在西辽皇室站稳脚跟,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另外一边,元秋回到南安王府观澜院,吩咐红苓,以后记得提醒她,最多五日要回沐家一趟,然后就去了她的药库。   苍松居。   “主子在沐家住了一日,感觉如何?”阿福问。   “还行。沐家都是体面人。”苏默说。   阿福便笑,“那是!只要王妃不赶主子走,其他人都不会的!所以主子只要对王妃好,就可以得到沐家人的认可了!”   “我为什么要得到沐家人的认可?”苏默反问。   阿福:……算了,白说了……   “去准备一根鱼竿,小一些的。”苏默吩咐。   “主子是给小舅子准备的吧?”阿福问。   “答应了的。”苏默点头。   阿福去准备鱼竿的时候就在想,他家主子素来是个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人。但凡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包括他如今依旧留在东明当质子,就是生他那个女人逼迫他应下的。   所以……只要想办法让他家主子对王妃许下承诺,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但让苏默承诺本身,就很难。   阿福打算,下次有机会,他就跟苏默打赌,赌注全都跟王妃有关!就这么办!   翌日早膳时,苏默问元秋今日要不要学飞刀。   “我很想学,每日一个时辰可以吗?”元秋问。   “刚开始,需要持续地练。”苏默摇头。   “那……”元秋思考过后摇摇头,“过段日子再学吧。我最近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分心。”   医术才是元秋最感兴趣也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尽快把药库中的药材过一遍,跟书中所学结合起来,打好药理基础,这个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专注力。   “随你。”苏默无所谓。   等到午膳时,苏默没再见到元秋。   红苓说,元秋在药库没出来,让把她的饭菜也送过去了。   苏默一个人用了午膳后,告诉红苓,以后他的膳食送去苍松居,他也不过来了。   阿福对此很忧伤,他就指望苏默和元秋每日用膳的时候交流一下,早点看对眼。   可元秋从早到晚一心忙事业,苏默又佛系得什么都无所谓。   两人再次见面,便是四月的最后一天。   他们成亲整整一个月。   元秋觉得比成亲之前更忙了,新环境不错,跟苏默相处也挺好。   苏默觉得,跟成亲之前没太大差别,最好的地方是有好吃的,跟沐元秋相处也挺好。   阿福若是听到这两人的心声,一定会仰天长啸:好个鬼!   这日孟丞相府长孙满月,收了请帖,元秋要去喝满月酒。   原先没说去不去的苏默,在元秋准备出发的时候,带着阿福出现在观澜院门口。   “王妃,主子也去!”阿福笑着说,“属下今日有事,不能陪主子,麻烦王妃照顾好他!”   话落阿福就没影儿了。   元秋得坐车过去,苏默骑了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宝马。   “等你的马伤好了,这匹马归我?”苏默跟元秋打商量。   “对我姐夫不太厚道吧?”元秋说。   “他已经送你了。”苏默觉得君紫桓挺乐意的,一听到沐元若的名字,眼睛都是亮的,一匹马算什么?   “好吧。”元秋一来还是喜欢自己原来那匹马,二来她觉得就算还给君紫桓,他也不可能再要。   “伸手。”苏默说。   此时马车已缓缓离开南安王府一段距离,苏默骑马在旁边。   元秋不明所以,掀开车帘看向苏默,“什么?”   “把手伸出来。”苏默说。   元秋依言把手从马车里伸出去,苏默坐在马背上,微微俯身,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了元秋手心。   微微带着凉意,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暗器戒指,可调大小,跟你换这匹马。”苏默说。   当初他背着元秋回万安城,在皇宫那次,就是用这枚戒指应付君兆麟的询问。   车帘放下,元秋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枚戒指里里外外看了一会儿,确定好机关在哪里,然后戴在右手中指上,调节到合适的大小,试着找了找发射暗器的感觉。   “谢谢。”马车里传出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必,公平交换。”苏默说。   此时镇国公府,容岚准备带着儿女出发。也邀请了邹氏,但她称病不去。   “祖母让爹去接邹家的亲戚,怎么还没回来呢?”沐元若提起沐振轩,“不会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兴许是因为有女眷,走得慢。”沐元诚摇头。   “也不知道苏默今天会不会跟小妹一起去?我倒希望他别跟小妹往一块凑,可这种场合,若是只有小妹去了,定会有风言风语说苏默看不上她,两人不合。”沐元若微叹。   “无须在意,在外人面前,注意言行。”容岚叮嘱。   在沐府大门外上车的时候,旬阳侯府也有人出来了。   “师娘!”顾枫冲这边招手。   容岚看到站在顾枫身旁的柳曼姝,有些意外她今日也要出门赴宴,但只是微微点头,便和沐元若一起上车。林安顺要跟着沐元诚骑马。   柳曼姝收回视线,叮嘱顾枫,“今日定会见到九公主,你可别犯浑。”   顾枫皱眉,“知道了!” 第89章 接亲戚(一更)   魏嬷嬷进门,饶是轻手轻脚的,歪在软榻上小憩的邹氏仍是睁开了眼。   “都走了?”邹氏起身,一眼看到旁边小柜上的青玉牡丹。   那是去年邹氏大寿,沐元诚亲手雕刻送给她的寿礼。当时邹氏喜欢得不得了,让摆在她时时能看到的地方。   如今再看,那美丽温润的玉石,富贵荣华的牡丹,精致绝伦的雕工,竟都觉得丑陋碍眼。   “夫人带着公子小姐都出发去丞相府了。”魏嬷嬷回答邹氏的问题。   “沐家,哪有什么公子?”邹氏恨恨说着,一把抓过那青玉牡丹,便砸到了地上去!   魏嬷嬷吓得尖叫一声,就见那上等美玉碎得不成样子,散得满地都是,她心疼得不得了。   “老太君息怒,千万保重身子啊!”魏嬷嬷给邹氏抚着后背,“老爷的子嗣之事,也只有老太君能给他操心做主了!”   “这个家,我能做什么主?容岚那个贱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这些年把振轩拿捏得死死的!她自己生出不来,就该早日给振轩纳妾!”邹氏提起容岚,面色铁青,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魏嬷嬷叹气,“老太君莫急,老爷正值壮年,只要他肯,就断不会没有子嗣的。毕竟夫人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是有大本事的,老爷有了夫人,看不上别的女人那也不奇怪。但男人啊,哪有不贪图新鲜好颜色的?在府里有夫人,老爷没那心思,这夫人不在跟前儿,老爷见了新人,便没那么多避讳了。”   邹氏闻言,面色和缓,“多亏你给出的主意好!原我是想把侄女接到家再安排,但容岚让她捡来那野种儿子盯得死死的,最后定跟上回一样成不了。”   “是啊!”魏嬷嬷叹气,上回可是她的小女儿,这会儿还整日在家里哭。   邹氏看出魏嬷嬷的心思,便说到,“你放心,只要这回的事成了,振轩的心思扭过来,以后的事都好说了!孙子我是不嫌多的!”   魏嬷嬷连忙跪在地上给邹氏磕头。   “我也不为难振轩,只要容岚安安分分别闹事,到时候不管振轩得了几个儿子,全都记在容岚这个嫡母名下,我养着。但世子之位定是不能给那个野种占着,等振轩有了亲生儿子,满周岁,就把世子之位拿回来!”邹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孙满堂的画面,说着面上便带了一抹笑。   “老太君让邹小姐在红林城等着,以舅太爷病了为由,让老爷去接,舅太爷和邹小姐能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吗?”魏嬷嬷有些担忧。   邹氏轻哼,“他们哪会不懂?年年来信想上京投奔我呢,这回我一去信,可不就巴巴地来了?我原是不想管邹家那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但思来想去,这种事,还得是自家人才稳妥,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就办了,也不会传到外面去。邹家那些人,我指头缝里给他们漏点也就打发了。”   “老太君说的是。”魏嬷嬷连连点头。   “我那小侄女婉茹,虽是我大哥一把年纪纳妾生的庶女,但模样长得俊俏,也是读过书的,能识文断字。原本邹家打的就是把她许给振轩做小的主意。前几年她来京城住过一段,偏偏那会儿振轩奉命出征,就打了个照面儿,又碰上她嫡母过世,便送回去了。后来定了一门亲,还没过门,对方出意外没了,才耽误到现在。”邹氏叹气,“这回人接来,振轩若是不要,以后连我这个娘也别认了!”   魏嬷嬷连忙说着好听话宽慰邹氏。   此时,在距离万安城还有六七日车程的红林城,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   沐振轩睁开眼,脑袋有些昏沉。   “表哥……”娇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沐振轩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自己赤身露体,旁边躺着个眉目含情的年轻女子,正是他昨夜才见到的表妹邹婉茹!   这月沐振轩没什么公事需要处理,军中事务他大都交给顾枫和沐元诚去办,想在府中多陪陪容岚,早日搬回清容院住。   那日邹氏突然急着找了沐振轩过去,说是她的大哥邹铭带着儿孙,进京来探望她,谁知半路突染风寒,停在红林城里养病。   邹氏当时急得不行,让沐振轩亲自去接人。   那是沐振轩的亲舅舅一家,他当时也没多想,便带着两个随从出发来了红林城。   昨天半夜到的,按照邹氏给的地址找到了邹家人临时赁下的一个小宅子,发现除了邹铭之外,就只有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和最小的表妹邹婉茹。   邹铭看起来已没有大碍,说是前几日病重,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   昨夜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拉着他喝酒,说几年没见,好好聊聊。   酒劲儿很大,沐振轩记得他被邹耀光搀扶着进了一个房间,倒头就没有什么意识了……   “表哥……”邹婉茹用被子裹着身子,垂着眼眸说,“昨夜我已睡了,不知表哥为何会来这里,还……还……”   沐振轩眸光倏然变得幽寒阴郁!   到此时,他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就是真蠢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邹氏处心积虑给他设的“美人计”!   邹铭风寒是假的,在这里等着他过来,再设计让他跟邹婉茹成了好事才是目的!   因为到了京城沐家,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很难成功,上次邹氏已经用过一次了。   沐振轩都能想得到,接下来邹耀光定会说,他昨夜也喝多了,迷迷糊糊把沐振轩送错了房间。   至于下药之事,是绝对不会有人承认的!   “我本是清白的身子,如今已经是表哥的人,若是表哥不要我,我也不能活了……”邹婉茹说着,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振轩?表弟去哪儿了!”邹耀光在外面喊,“昨夜我亲自把他送回房的,人呢?”   “让你不要拉着振轩喝酒,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没正事?”邹铭在训斥邹耀光。   ……   一出好戏。   沐振轩起身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振轩!你,你怎么在……”邹铭脸上的震惊恰到好处。   “表弟你把婉茹怎么了?婉茹?”邹耀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舅舅,表哥,你们放心,我会对表妹负责的。”沐振轩神色淡淡。   这让原本准备了好多戏码还没上演的邹家父子都呆滞了!邹氏说了沐振轩死活不纳妾,他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继而邹家父子又高兴起来,毕竟跟京城沐家攀上亲事,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邹婉茹是又惊又喜。自小就有人告诉她,将来要嫁去京城的。她等啊等,盼啊盼,第一次见到伟岸俊朗的表哥便芳心暗许,这次收到邹氏的信雀跃不已,直到昨夜,她终于如愿以偿。   沐振轩出钱给邹婉茹另外置办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又在红林城给邹家每个人买了新衣服,吃穿用度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沐振轩自己并没有在红林城走动,全是让邹家的下人出面去办事。   到了晚膳时候,沐振轩让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跟邹家人共饮。   “以后咱们就真是一家人了!”邹铭喝得红光满面,“振轩啊,你表兄表弟外甥,可都指望你拉扯一把了!”   “表弟,来,我敬你!”邹耀光喝得醉醺醺的,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以后该叫妹夫了!哈哈!”   沐振轩微笑,“叫什么都行,一样的。”   “表哥,我记得你爱吃这个。”邹婉茹给沐振轩夹了一块鱼肉。   沐振轩在容岚面前从来不吃鱼,但邹氏在外人面前总说沐振轩爱吃鱼。   沐振轩慢条斯理地把那块鱼吃了,“谢谢表妹。”   邹婉茹面色羞红,“表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婉茹。”沐振轩点头,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但以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的邹氏父子,和心中欢喜雀跃的邹婉茹并没有注意到。   “舅舅,表哥,婉茹,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万安城,我派人护送你们。”沐振轩说。   “表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邹婉茹抓住了沐振轩的胳膊,眸光痴缠。   “正好红林城有些军务要处理,我既然来了,就一并处理好再回去。”沐振轩说。   “那我们在这里等表哥一起走!”邹婉茹说。   “小事,只是需要我露个面。你们先走,娘在家中定等急了,我这边一两日就追上去了。”沐振轩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婉茹,别不懂事,男人外面的事你少管!”邹耀光训斥邹婉茹。   晚膳后,沐振轩便在夜色之中离开了那座小宅子。   翌日清晨,邹婉茹坐着华丽的马车,穿着沐振轩给她买的华贵的新裙子,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红林城,往万安城的方向去。   傍晚时分,邹婉茹掀开车帘,发现马车进了一座山谷。   车夫说这是沐老爷安排走的近路。   邹婉茹的丫鬟便说是沐振轩想让邹婉茹早点到沐家,给她名分。   邹婉茹心中甜蜜,“我只想给表哥生个儿子。”   就在邹家的两辆马车走到山谷中央时,异变突生!   一群蒙面匪徒从山上冲下来,一句话没说,挥刀就砍!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片刻,山谷中再次归于平静。   邹铭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邹耀光一刀穿胸,邹婉茹和她的丫鬟倒在一起,瞪大眼睛,满面惊恐……   所有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后,匪徒消失在山谷中。   此时,沐振轩正在红林城和万安城中间,距离红林城只一日路程的凤阳城中,拜访他的老部下,凤阳城的王太守。   王太守盛情挽留,但沐振轩说只是路过,要去接他的舅舅,不可耽搁。   就在王太守亲自送沐振轩出城时,接到报案,归属凤阳城管辖的一座山谷里发生劫财杀人惨案。   “主子,都处理干净了。”沐振轩的其中一个随从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沐振轩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好。随我前去红林城接人。” 第90章 情为何物(二更)   无星无月,火把照亮山谷。   倒地的马车,惨死的尸首,流淌的血河,触目惊心。   “大人,镇国公到了。”王太守的属下话音刚落,他转头,就见沐振轩带领两名随从,从红林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在凤阳城门口分开,沐振轩走官道前去红林城接亲戚。   原本这种劫财杀人案件,王太守并不会亲自到现场查探。但当时恰逢沐振轩在旁,他管辖的地域出现这种事,面上无光,便说要亲自查案。   结果,这一查不得了,死者的身份确定时,王太守浑身冷汗直冒,连忙让人去通知沐振轩。这是没法遮掩的,只能选择让沐振轩亲自过来瞧瞧,省得事后说不清楚。   “国公爷,这……”王太守深深叹气。   沐振轩一把推开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在邹铭的身体旁边,面色铁青,“我舅父一家与人无冤无仇,只是途经此地,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   “下官已派人前去搜查这方圆百里,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定不会放过!万望国公爷节哀啊!”王太守沉声说。   明显的劫财杀人。邹家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连邹婉茹的首饰都被人洗劫一空。她的耳坠是被人生生扯下去的,耳垂撕裂。   沐振轩亲手将邹铭邹耀光和邹婉茹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神色悲恸。   王太守命人将尸体先运回凤阳城,再三跟沐振轩保证,一定抓到凶手。   凤阳城和红林城两边官府合作,天亮之前便有了结果。   是一伙流窜的山匪,穷凶极恶,在他们的贼窝里发现了邹家人的财物,还有从别处抢来的东西。   但整个贼窝也没活人了。   从现场情况看,疑似分赃不均导致内斗,在山下发现两个带着金银珠宝的匪徒,因受伤过重也已死亡。   而红林城那边所调查到的情况是,邹氏一家租赁下一座小宅子住了半月,前面十日邹家下人每日都会到医馆去抓祛风寒的药,后面几日没再去,出事前一日,购置了马车新衣,没走官道,选择近路。   由此可以推断,因邹铭身染风寒,一行人在红林城暂住养病,病养好了,便再次上路赶赴京城,出发前还专门购置了体面的车马衣物,为了早日抵京走近路,却遭遇不测。   这跟沐振轩手中邹铭写给邹氏的书信也完全可以对得上。邹铭说的就是在红林城养病,病好之后尽快前往京城。   至于掩藏在书信下面不可告人的那些心思目的,随着邹家人的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从头到尾,没人看到沐振轩曾在邹家人出事前去过红林城。   王太守却可以为沐振轩作证,邹家人出事的时候,沐振轩才到凤阳城,他们在一起叙旧。   天衣无缝。   沐振轩作为东明国兵马大将军,不可长期离京。他购置棺材,收殓了尸体,安排人护送回乡,而自己带着随从,赶回京城去了。   时间回到四月的最后一日。   邹氏正在做着抱孙子的美梦,而容岚带着儿女应约前往孟丞相府赴宴。   在丞相府大门外,正巧碰上苏默和元秋。   骑马的苏天仙这两日已成为万安城里新的风景线,说是俊美如天神也不为过。   “娘!”元秋下车,上前来,挽住了容岚的胳膊。   “天仙哥哥!”林安顺被沐元诚从马背上抱下来,便跑过去抱住了苏默的腿,跟他十分亲昵的样子。   外人看在眼中,倒是真意外。苏天仙娶了沐家小姐,似乎跟沐家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因为被林安顺拉着,苏默就自然而然跟沐元诚走在了一起。   在外人面前,沐元诚自是表现得跟苏默是一家人的模样,笑脸相迎,没话找话……   “你来干什么?”沐元诚小声问。以往苏默除了宫里的宴会不得不参加之外,其他东明贵族的宴会从不出现,也没人请他。   “请帖里面有我的名字。”苏默回答。   沐元诚:……   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孟夫人卢氏亲自出来迎接,这待遇,也是独一份了。   不过关于元秋曾经给贵妃孟俪接生,成亲前夜为孟家三少夫人接生,等于救下十四皇子和孟家长孙一事,外人并不知晓。   救人自然是好事,传出去也是美名,但孟俪叮嘱过,此事不可声张。   道理很简单。   若是沐家想让元秋美名远扬,便会主动传消息出去,为她打造好名声,这其实并不难。   但事实是,元秋从乡野之地被寻回之后,这几个月都处于万安城舆论的风口浪尖,不了解她的人背地里极尽嘲讽,她的亲事也被人百般嘲笑,可沐家并未特意辟谣控制舆论,反而听之任之。   丞相孟稼说,这应该是容岚的意思。她的女儿在世人眼中是个大字不识粗鄙无礼的村姑,都逃不掉被皇室安排亲事的命运,再高调地做些什么,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有真本事的人,才有资本不在乎名利。当下看不起她的人,早晚会发现,是他们愚昧肤浅。”这是孟稼对元秋的评价。   “可算是来了,沐夫人快请。”卢氏也是出身名门望族,素来清高,不苟言笑,这会儿拉着容岚的手,颇为熟络的样子。   就比沐家人稍晚片刻抵达的柳曼姝,看着卢氏与容岚走在前面,而只有孟府一个婆子来带她,虽面色如常,眸光却黯了几分。   男宾和女宾在不同的地方,顾枫也没管柳曼姝,一进门便又去找沐元诚了。   女宾都在孟老太君的松鹤堂坐着,柳曼姝进门时,就见容岚坐在离孟老太君不远的位置,对面是太子妃。   孟家俨然把容岚当做最尊贵的客人来招待,而孟老太君还拉着元秋的手坐在她身边说话,很是亲热。   孟老太君听嬷嬷提醒,才发现柳曼姝来了,笑着招呼她,“你可是稀客,有几年没见了。”   柳曼姝微笑着赔罪,也没人给她让位置,便坐在了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她原本出身就低,虽然嫁进旬阳侯府,但这些年不常出门,在座的夫人对她都不熟悉,自不会上赶着跟她说话。   但容岚不一样。   她在东明国贵夫人圈子里素来是特别的存在。虽然出身西辽,但是实打实的真贵族,这些年从未与人交恶,也从不讨好任何人,该出席的场合都会亲自露面,不卑不亢。   忽略政治派别的因素,容岚在贵族圈子里,可以算是唯一一个男人不敢轻视,女人不会嫉妒的存在。   真算起来,容岚如今最大的黑点就是她有个被人称作村姑的女儿。   可真正见到元秋的人,立时就会有种被打脸的感觉。虽然脸上有胎记,但偏偏有种独特的不张扬的美。非说气质,这如果都算粗鄙村姑的话,那这世上没有贵族了。   “祖母,我带沐大小姐和南安王妃到花园里坐坐。”孟娴笑说。   “去吧,你们年轻人都出去玩儿,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孟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此时,孟家三位公子正招待着男宾在花园里喝茶。   坐在沐元诚和顾枫中间的苏默,显得格格不入。   没办法,他太美了,一出现,就让其他人黯然无光,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南安王成了亲,气色好了不少啊!”太子君紫钰笑言。   苏默轻轻颔首,“你也是。”   君紫钰:……他都成亲好几年了,他是什么是……   “听说南安王府风景极美,不知南安王什么时候设宴,咱们都到你那儿去瞧瞧?”二皇子君紫琎笑着说。   苏默微微摇头,“这个要问沐……我王妃。”他才不想招待这些人,不过沐元秋如果喜欢热闹要请人过去的话,他也没意见。   我王妃……沐元诚差点被茶水呛了,很想踹苏默一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是挺会装,一句话说得好像很宠爱元秋一样!   反正听者都有这种感觉。原先总觉得苏默离他们很远,突然一下子好像近了,毕竟他已经是东明国的女婿了。   孟娴带着年轻姑娘们出现,男宾纷纷看过来。   元秋今日穿了一身茜素红的长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段。她额头的伤疤已彻底消失,最近忙得很,没有时间打理刘海,便梳上去了,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眼角的胎记只是简单描画,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走在沐元若身边,也没说话,正在想自己的事。明明第一眼看她并不惊艳,再看便能觉出那如珍珠般低调温润如珍珠般的光芒。   第一次见元秋的人心中震惊,这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小村姑!   在宫宴上见过她的人今日再见仍是惊愕,这沐二小姐怎么越来越美了?不只是容貌,还有那卓然不群的气质。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正好元秋抬手理了一下头发,那枚银戒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幽光。   沐元若拉着元秋往一边去,“小妹,那边有棵中空的老树,我带你去瞧瞧。”   不一会儿,元秋看着面前古老的银杏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树干却是空心的。   “这树得有一百多岁了吧。”元秋轻抚了一下苍虬的树皮感叹道。   沐元若却不是真带元秋来看空心树的,她抓住元秋的手,“这银戒哪来的?我怎么感觉见苏默戴过?”   “是他的呀!”元秋爽快承认,“他想要姐夫送我的那匹马,便用这个跟我换,是暗器戒指呢,可以防身的。”   沐元若哭笑不得,“害我吓一跳,以为这是你们俩的定情信物。”   “姐你想多了。要感谢你,感谢姐夫,不然我也得不到这个宝贝。”元秋很喜欢这枚戒指。   “沐大小姐。”   不远处有人叫沐元若,姐妹俩同时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瘦,一身紫色纱裙的美貌少女款步走来。   沐元若一开始跟元秋介绍过,这位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明雅婷。   先皇后明氏是明雅婷嫡亲的姑母,她是太子和六皇子的表妹。   人如其名,优雅娉婷。   “明三小姐有事找我?”沐元若笑问。   明雅婷轻轻颔首,又看向元秋,“南安王妃,我想跟沐大小姐单独聊聊。”   “我家小妹对这边不熟悉,我要陪着她。明三小姐有话请直言。”沐元若笑意变淡,并不打算让元秋回避。   明雅婷秀眉微蹙,轻叹一声,“好,我知你是爽利之人,便直言不讳了。我心慕六皇子表哥,自小便认定了他。你是皇上赐婚,我没有与你争抢的意思,只求能跟表哥在一起,甘愿做侧室,你意下如何?”   元秋神色莫名,沐元若的情敌?倒也正常。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甘为妾,但对方是皇子,也能说得过去。   可,管她想当正室当侧室,找沐元若干什么?该去找她的心上人君紫桓才对。   “哦。”沐元若神色淡淡地点头。   明雅婷眸光微闪,“你这是,同意了?”   沐元若拉着元秋就走,“你又不是嫁给我,我同意什么?我说我知道了,只要君紫桓愿意,你可以给他当正室,我没意见。”   “沐元若,你什么意思?”明雅婷面色微沉。   “小妹,我说话有歧义吗?”沐元若驻足问元秋。   元秋摇头,回头对明雅婷说,“明三小姐,喜欢一个人没错,但你真的找错人了。若六皇子愿意接纳你,你也不必来找我姐。既然六皇子不愿意,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他是因为怕沐元若不高兴才拒绝我的,只要沐元若点头,我想表哥会愿意的。”明雅婷蹙眉说。   “对六皇子而言,你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我姐一时的心情更重要,你真的确定坚持下去是对的吗?”元秋反问。   明雅婷神色羞愤地垂了头,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远了。   “莫名其妙。”沐元若轻哼。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元秋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情为何物?”身后突然传来苏默的声音,把元秋吓了一跳。   “苏默你在这里干什么?”元秋无语地看着苏默薅了孟府花园的一棵小树拿在手中,树根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孟三公子说此树不开花,却会结果,我说我想要,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看着那棵无花果树,幽幽地说,“那你也等走的时候再拔啊,你是打算扛着这棵树去宴席,用它当筷子吗?”   “哦,对,忘了。”苏默话落,转身回去,又把那棵可怜的无花果树怼回了树坑里……   元秋的视线越过苏默,见明雅婷朝着君紫桓走去。   “姐,看那边。”元秋提醒沐元若。   沐元若气定神闲,“你再看。”   下一刻,元秋就见明雅婷在距离君紫桓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君紫桓把她当空气,目不斜视,大步朝着沐元若走来,笑容满面,“若若!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第91章 溺水(三更)   “六皇子殿下,我们尚未成亲,便是成了亲,你也不能当众那样叫我,太轻浮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君紫桓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元秋,“小妹,我哪里惹若若生气了!你知道的话赶快告诉我,看在我送了你一匹宝马的份儿上!”   元秋伸手指向苏默,“那匹马是他的了,你问他。”   苏默扶正小树苗,绕着转了一圈,把松了的土踩回去,反问君紫桓,“你从哪里看出沐元若生气了?”   “就是,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沐元若轻哼。   “是啊姐夫,你哪里看出我姐生气了?”元秋笑意盈盈。   君紫桓:……   “若若,你没生气啊?”君紫桓笑了。   苏默又问,“你哪里看出她没生气?”   “是啊,你哪里看出我没生气?”沐元若再问。   君紫桓扶额,“妹夫,你带小妹到别处去玩儿行不行?我跟若若说话呢,你们别打岔。”   “谁是你妹夫?”苏默反问。   “谁是你小妹?”元秋轻笑。   沐元若却被逗乐了,“就是!你妹妹在那边呢!”   君紫桓顺着沐元若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明雅婷,眨了眨眼,“原来若若你是吃醋了呀!”   “谁吃醋了?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你才弱!”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   “是是是,我最弱,需要若若将军保护。”君紫桓嘿嘿一笑,“天地良心,我跟明家表妹什么都没有。”   “万一你太子皇兄觉得你娶了明三小姐,对他也是个助力呢?”沐元若反问。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君紫桓皱眉,“那我太子皇兄自己把人娶了岂不是更好?况且那是我外祖家,不帮太子皇兄,还想帮谁?根本不需要通过结亲来证明什么。”   “有道理。”沐元若点头,“但她喜欢你,你若对她无意,尽早说清楚,让她死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若若你好善良哦!”君紫桓笑得阳光灿烂。   旁观的元秋感觉被这一波恩爱秀得闪瞎眼。   关于沐元若和君紫桓为何会在一起,元秋曾跟沐元若本人打听,吃到过第一手甜度爆表的狗粮。   沐元若八岁那年随沐振轩和容岚进宫赴宴,在御花园里正巧看到君紫桓落水差点溺死。   沐家自小立志要当女将军的大小姐当然是义无反顾地跳进湖中相救。   君紫桓说那次是有人故意推他,但后来什么也没查到,便不了了之了。   自那以后,君紫桓便总是出现在沐元若面前,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而且对于沐元若身边的同龄男性都带着情敌式的戒备。尤其是顾枫,过去几年都是君紫桓最提防的一个,虽然他跟顾枫发展成了不错的朋友。   沐元若觉得烦,背着人揍他很多回,然而越打他越来劲。   为了防止沐元若及笄后被安排别的亲事,君紫桓早几年就已跟君兆麟求了旨意,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至于君紫桓自己,说要为沐元若守身如玉,也真的做到了。成年之后虽然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从不碰女人。   在元秋看来,这一对就是标准的门当户对水到渠成的完美爱情,很难得,堪称一股清流。   “情为何物?”苏默又问元秋。   “就是,你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笑。”元秋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说。   不论何时,君紫桓见到沐元若,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   沐元若对于君紫桓,没有患得患失,因为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也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在面对明雅婷时,沐元若依旧从容冷静,因为这根本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她误会什么。便是对君紫桓提起,也不是真的吃醋,反倒希望君紫桓跟明雅婷好好聊聊,把话说清楚。   “那,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哭是什么?”苏默问元秋。   “那就是爱而不得了。”元秋说。   “那,见到一个人,又想哭,又想笑是因为什么?”苏默再问。   元秋想了想说,“失而复得?”   “有道理。”苏默点头。   旁边听着这两人对话的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是一头问号。   “小妹跟妹夫怎么怪怪的?”君紫桓小声问。   沐元若蹙眉,“我也觉得,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俩和尚在探讨红尘往事一样!”   “我听见了。”苏默蹙眉。   元秋轻哼,“我也听见了。”   “所以呢?”沐元若问。   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你们才是和尚!”   沐元若叹气,“真的怪怪的,你们俩哪来的默契?”   “可能是因为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元秋开玩笑。   苏默点头,“有道理。”   不远处,明雅婷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的身影,眸光黯然,自嘲一笑。   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明三小姐,女人有时候要懂得主动争取,不然错过了,可就是遗憾终生。”   明雅婷转身,见是二皇子妃白蕊,微微蹙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今太后,当今皇后,以及二皇子妃均是出自白家。   白蕊生下了皇长孙君修泽,两个月前又诞下一子,如今身材仍未恢复,粉团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瞥了一眼君紫桓和沐元若,压低声音说,“六皇子一表人才,又跟明三小姐青梅竹马,我们原都以为你们定是一对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沐大小姐。”   明雅婷沉默不语。   “其实,明三小姐不妨大胆些,他们是圣旨赐婚,便是你跟了六皇子,沐家又能如何?明家定是会为你撑腰的,太子也定是乐见其成。你若是能先诞下孩儿,以后这地位不定谁更高呢?”白蕊说着,轻抚了一下自己尚未恢复平坦的小腹,暗示意味十足。   “我怎么跟了六皇子?”明雅婷反问。   白蕊捂嘴娇笑,“明三小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寻个机会,生米做成熟饭,你想要的,便都有了。”   明雅婷面色微沉,“二皇子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二皇子妃想要挑拨明家乃至太子跟沐家的关系,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话落明雅婷转身离开,白蕊气得脸都绿了。   明雅婷心情低落,但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沐元秋说的那句话,她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沐元若的一时心情对君紫桓更重要,她再坚持下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前厅开席,男宾和女宾仍是分开坐的。   容岚被安排坐了主桌,跟太子妃和二皇子妃同等的待遇。   孟家在表示对沐家的感激,个中内情君兆麟很清楚,至于其他人是否想多,并不重要。   “明雅婷去哪儿了?”沐元若环视一圈儿,发现少了个人。   元秋正在想那姑娘虽然找沐元若说那种事,但从头到尾也没口出恶言,顶多是沉浸在单方面的感情之中一时想不通罢了,不至于提前离开,那样很失礼。   下一刻,就听外面有人惊呼,“明三小姐溺水了!”   二皇子妃白蕊用帕子掩去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   众人纷纷出去,就见明雅婷已被人抬过来,面色青白,一动不动。   明夫人发现女儿不见就连忙去找,一开始没敢声张,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这会儿被人扶着,已哭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柳仲今日进宫为太后号脉,没来赴宴。   但有其他太医在,匆忙上前,却摇头叹气。   就在众人以为明雅婷就此香消玉殒的时候,一抹红影冲了过去。   “阿姐?”林安顺瞪大眼睛。   苏默神色莫名,抱着因为不停伸手找他,而被樊骜塞过来的柳皓康小包子,看着元秋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众宾客见元秋对明雅婷嘴对嘴吹气,皆是目瞪口呆。   容岚虽不解,也不知道元秋那样做能否把明雅婷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是否要背上黑锅,但她选择相信元秋,并未阻止。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众人视线中只剩下那抹红影,虽然不懂她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有什么意义,但都能感觉到,她正在努力地拯救明雅婷的性命。   小康康坐在苏默怀中,小手挥舞着叫了一声,“呀!”   苏默低头,拿帕子擦去小康康嘴角的口水,便听周围一阵惊呼,再抬头时,就见元秋疲惫地跌坐在地上。一阵咳嗽声,来自已被太医断定死亡的明雅婷身上……   沐元若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她虽然早知道明雅婷喜欢君紫桓,但即便有今日的事,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过后便希望君紫桓能处理妥当,毕竟那是他嫡亲的表妹,当然更不可能希望明雅婷没命。   君紫桓正巧偏头看向沐元若,眸光微暖,他就知道,他喜欢的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   明夫人抱着爱女泣不成声,容岚也把元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微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众宾客看着元秋的眼神都变了。   “沐二小姐怎么懂得那样救人?”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以前学的。”元秋说。   听者都下意识地认为元秋是说她回到沐家以前学的,倒是没多少人把这跟医术联系起来,只当元秋曾见过别人这样施救溺水之人。   但当时明雅婷的情况,元秋敢冲过去救她,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万一没救过来,反倒会给她招惹麻烦。   孟家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直呼万幸,若是今日孟家出了人命,可是不好收场。   “天仙哥哥,阿姐是不是好厉害?”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苏默微微点头,“你说得对。” 第92章 无所谓(一更)   明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和元秋,眸中满是感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快带明三小姐去休息吧。”容岚握住元秋的手,对明夫人说到。   明雅婷被抬着离开时,已睁开眼,恢复意识。在她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那一刻,脑海中深深镌刻了一抹红影,她知道,那是沐元秋,是沐元秋救了她的命……   有惊无险,宴席继续。   元秋衣服脏了,孟夫人卢氏让孟娴带她去收拾一下,沐元若也陪着过去了。   贵族出门赴宴,为避免衣服破损或脏污,都会带着至少一身备用衣物鞋袜。   “元秋,你真是太厉害了!”孟娴一脸敬佩地看着元秋,“你不止是救了雅婷,又救了我们家一回。”   元秋浅浅一笑,并未言语。只是巧合碰上,医者的本能深入骨髓,她当时根本没多想。   容岚没陪元秋离席,她回到主桌上,孟老太君握住她的手说了一句,“令爱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呢!”   先救孟俪和十四皇子,又救下孟三少夫人和孟家长孙,今日这是第三回 了。   “老太君言重了,这也是秋儿的福气。”容岚微笑。   并未过于自谦,只说救人也是给自己积福。   这话孟老太君听着心中熨帖,当下更是对容岚和她的儿女高看一眼。   元秋并未长在容岚膝下,都如此出色,沐元诚和沐元若更是小小年纪就美名远扬,不仅有真才实学,人品性格也都随了容岚,光明磊落,大气从容。   虽然先前元秋归家时,孟家就听到一些关于沐元诚身世的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实证。   如今数月过去,沐元诚依旧是镇国公世子,沐振轩并未纳妾,倒让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显得站不住脚。   孟老太君想到自己有个孙女尚未婚配,眸光便看向了男宾席上的沐元诚。他不知在跟顾枫说什么,侧颜清隽,气质卓然。   明家人并未再回来,直接带着明雅婷走了。   元秋换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再次出现,依旧是众宾客眼中的焦点。   君紫桓就坐在苏默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妹夫,娶到小妹你真是幸运!”   苏默看着趴在他怀中睡着的柳皓康小包子,什么也没说。   至于明雅婷为何落水,此事孟家、明家和太子都会调查。   但当年君紫桓在宫中落水都找不到暗害之人,元秋觉得,这次的溺水事件能否查个水落石出,仍是未知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元秋越发觉得,万安城就是个巨大的权力旋涡,身处其中的,有些是人,有些是被权欲侵蚀的鬼,不定何时便会在暗处露出狰狞的獠牙。   但明面上,俊男美女,锦衣华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总归会是一派和谐景象。   宴席结束,容岚问元秋要不要回沐家住两日,元秋想到药库中还有大半等着她花时间研究的药材,便撒娇卖乖说过几日再回。   容岚也不勉强,只说让元秋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在孟府大门外告别时,元秋正要上马车,发现苏默不见了。   “他人呢?”容岚蹙眉,怎么跟幽灵似的。   “娘,你们先走,苏默看上孟家花园里的一棵果树,要拔了带走的。”元秋笑着说。   容岚:……   “阿姐,我明日要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哦!”林安顺坐在沐元诚身前,笑容灿烂地说。在他心里,元秋跟他是一家的,南安王府是苏默的家。   “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元秋笑着应下。   “小师妹,我也要去!”顾枫在不远处冲着元秋挥手。   身后马车里传出柳曼姝不悦的声音,“枫儿,怎么还不走?”   顾枫皱眉,只得骑马带着柳曼姝先行离开。   今日的宴会,柳曼姝全程看着容岚和她的女儿出尽风头,被人恭维优待,而她仍是像多年前一样,是被忽略的存在。   彼时她只是太医柳仲的侄女,在贵族圈子里的边缘地带,身份低微,被人看不起。   如今她已贵为旬阳侯夫人,东明双子星之一的母亲,即将成为九公主的婆母,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要有容岚在的地方,柳曼姝就觉得,她被踩进了泥土里,爬不出来。   而柳曼姝原本想见见君灵月,偏巧今日君灵月因身体不适并未到孟家赴宴。   心气不顺的柳曼姝,原本压抑多年的嫉妒不甘怨愤,又都回到了脸上……   元秋等到许多宾客都走了,才听到红苓说苏默出来了。   元秋放下手中的书,掀开车帘,就见苏默提着那棵被他薅过一次又怼回去再薅出来的无花果树,闲庭信步一般,从孟府大门内走出来。   别人若是如此,可能会多几分农夫气质。   可苏默偏就给人一种要去天庭栽种仙树的既视感,树根的泥土都无法让他染上一丝纤尘。   小树被放在了车夫旁边,苏默上马,元秋放下车帘,下令出发。   元秋路上看的是蓝羽公子的《情录》其中一本,讲述的是一户商贾之家的母子。   偏心的母亲只疼爱幼子,明明也是亲生的长子却被忽视冷落,甚至百般打压。   母亲对长子,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的命是我给的。”   不需要用长子时,从来看不到长子遭受的苦难。   需要利用长子时,便做出慈母姿态,哭诉哀求,细数自己的无奈苦楚。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个故事里的母亲,从头到尾都让人觉得压抑窒息。   而蓝羽公子的笔触并不华丽,却带着残酷犀利的真实感。满纸红尘俗事,却是人间现实。   尚未看到结局,马车停了。   元秋放好书签,合上书下车。   “那是什么?”苏默目光落在元秋手中的书上。   “话本,你要不要看?”元秋问苏默。   苏默收回视线,“不要。”   等苏默拿着小树,元秋拿着书,两人一起进门,走着走着,苏默突然问元秋,“今日在孟府,若溺水的是一个男子,你也会那样施救吗?”   元秋愣了一下,认真思考。   若是前世,人工呼吸不算什么,她绝不会犹豫。但在这个时代,若她真的对一个除苏默之外的男人做了那种事,后果很严重。   她一个名义上的有夫之妇,即便用那种方式救人性命,事后也定会被人羞辱谩骂,说她不知廉耻。   元秋在考虑,或许等她医术学得差不多,可以收个异性小徒弟,到时候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   “沐元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默见元秋走神,便又说到。   元秋微笑,“如果是你的话,我会那样救。如果是别人,可能需要你帮忙,我从旁指点。”   她和苏默虽然不是真夫妻,但有协议在,不会有什么后果。   苏默闻言,脚步一滞,皱眉看着元秋。   元秋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觊觎你的色相。我是说,我们毕竟名义上是夫妻,那样做也不会落人话柄。咱们俩之间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你的聘礼我都收了,不论如何,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看上我,不会有产生误会的可能,便就无所谓!”   苏默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不会帮你做那种事。”让他跟一个男人嘴对嘴?沐元秋真敢想!   不等元秋说什么,苏默提着小树大步往前走。   元秋摇头笑笑,表示可以理解。她说那话虽然是真心的,却也有点欠考虑,苏默不能接受很正常。再说,溺水这种事哪有那么多正巧被她碰上,又正巧严重到需要人工呼吸的?   元秋很快便抛诸脑后,回到观澜院就又进了她热爱的药库,吩咐红苓晚膳还是直接送过来。   阿福见苏默回到苍松居,拿了铁锹就往果园走,立刻跟上。   “主子,今日赴宴如何?开心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阿福问。   “有。”苏默点头。   “什么?说出来让属下也开心一下!”阿福笑问。   苏默看着阿福凉凉地说,“沐元秋跟别人亲吻了。”   阿福目瞪口呆,“啥?”   苏默到果园,找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开始挖树坑。   阿福冲过来,“主子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王妃被人非礼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   “算起来,是她非礼别人。”苏默摇头。   阿福捶胸顿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家里有主子这么美的男人,王妃怎么可能会看上别人?主子你一定是诳我的!”   “嗯,我是诳你的。”苏默点头。   阿福:……   结果等阿福提了一桶水回来,就看苏默已把那棵小树种好,盘膝坐在旁边,对着小树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你怎么了?”阿福问,感觉苏默今日怪怪的。   苏默神色莫名,“如果有一个女子吻了你,你会如何?”   阿福眸光大亮,“主子!被王妃非礼的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王妃肯定喜欢你!”   苏默蹙眉,“我不是,她没有,你不要胡说。”   但沐元秋说,如果苏默溺水,她会用救明雅婷的方式救他,又说,他们之间便是发生那种事也无所谓?   无欲无求的苏默遇上心更大的元秋,当时被惊了一下,心情一时无法平静。   思来想去,苏默最后在考虑一个问题,“可是那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嫁给别人呢?”   阿福一脸懵逼,“主子你在说什么?”   苏默起身,看着小树,正色道,“为了她的清白,以后我要离水边远一点,绝对不能给她非礼我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苏默不见了,小树微微摇晃,阿福风中凌乱…… 第93章 明三小姐(二更)   和风暖阳,碧波荡漾。   林安顺戴着一顶小草帽,坐在湖边,手持小钓竿,皱着小眉头,“天仙哥哥,鱼怎么还不上钩呢?”   苏默戴着草帽,盘膝坐在身后两米远的草地上,膝盖上放了一碟花生,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闻言只说了一个字,“等。”   “天仙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钓鱼呢?”林安顺不解。   苏默微微摇头,“我怕水。”   正好走到附近的阿福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他跟红苓打听昨日的宴会,红苓并未亲眼所见,只知道元秋救了明国公府的三小姐。   阿福想,苏默所言跟元秋亲吻的人,应该就是明三小姐,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既然是个姑娘,便也无需在意。   “天仙哥哥不用怕,就算你落水了,阿姐也会救你的!”林安顺小脸认真。   苏默想到昨日元秋救人那一幕,剥花生的手顿了一下,“不要说话,鱼会吓跑。”   “哦。”林安顺点头,继续盯着湖面,等待大鱼上钩。   是沐元若带林安顺来的,此时她正在元秋的药库里,翻看她写的药理笔记,厚厚的一本。   “小妹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神医的!”沐元若神色认真。   元秋微笑,“希望如此。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沐元若放下元秋的笔记,“应该快了吧。怎么,你想爹了?”   元秋摇头,“只是突然想起。”   “希望爹跟娘早点和好吧,只要祖母不捣乱的话。”沐元若说,“对于爹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是很敬佩的。”   “对于姐夫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也很敬佩。”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你倒笑话起我来了!也不知道明雅婷怎么样了,应该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她为何落水,查到了吗?”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那会儿正好都往前厅去,湖边没人,她也没带丫鬟在身边。”   元秋觉得事实未必如此,但对外所说,大抵只能如此了吧。   “阿姐!我钓到了好大好大的一条鱼!”林安顺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们来了,你就歇歇吧。”沐元若拉着元秋出去,就见林安顺提着一个小木桶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一条肥鱼在木桶里扑腾,看着就好吃。   元秋又回药库,打开一个药柜,抓了一大把干红辣椒出来,“今日给你们做水煮鱼。”   “水煮鱼?是甜甜的吗?”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元秋摇头,“是辣辣的。”   时隔多日,苏默再次坐在了观澜院的观景亭里,等待美食上桌。   林安顺小身子灵活地爬到了合欢树上,高高地坐着,晃动小腿,热情呼唤苏默,“天仙哥哥,你也上来呀!”   苏默摇头,“我不会。”   “那天仙哥哥你会什么?”林安顺反问。   “他会吃。”沐元若走过来,忍不住吐槽苏默,又伸手让林安顺跳下来,她在下面接住。   小身子刚落地,一股诱人的辛香飘来,林安顺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是阿姐说的水煮鱼吗?”   等鱼上桌,红彤彤的一大盆,让人食指大动。   东明国人烹饪极少有放辣椒的,元秋不知道苏默和林安顺能不能吃辣,让他们各自夹一小块尝试一下。   “好烫!”林安顺哈着气,“好好次啊!”   沐元若不能吃鱼,只是闻着感觉味道很特别。   苏默微微蹙眉,吃完一块,又夹了一块,“奇怪的味道。”可是吃着就停不下来。   最后苏默和林安顺一大一小干掉了一盆水煮鱼,连下面脆嫩的配菜青笋都吃了干净。   因为吃了热辣的东西,林安顺小嘴红红的,苏默也像是涂了口脂一样,面庞都多了几分红润。他原本唇色浅,面无血色,这下那张谪仙般的面容平添些许暖色。   沐元若看着,深深为元秋的定力而担忧。   沐元若觉得苏默这人很麻烦,希望元秋不要真的跟他搅合在一起。但当下又在想,若是元秋对苏默这等美男子都无动于衷,将来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了她的眼?太愁人了!   下晌林安顺又兴致勃勃地钓了一条鱼,说要带回去送给大师兄顾枫吃。   已是五月。   君紫桓和沐元若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五,顾枫和君灵月是五月底,都没剩多少日子了。   自从初一那日吃过一次水煮鱼,苏默就爱上了吃辣。   元秋给他一把辣椒,让他自己取出种子种下一些,说鲜辣椒味道更好。   于是,南安王府里又多了一小片辣椒田。   五月初五那日,有人登门拜访元秋。   等元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明雅婷已坐在观景厅里喝茶了。   “怠慢了。”元秋走过去。   “是我不请自来,冒昧打扰。”明雅婷回头,浅浅一笑,“不知为何,就觉得今日该来跟你当面道谢。”   “谢礼呢?”元秋开玩笑。   明雅婷抬手,她的丫鬟把一个盒子放在元秋面前,便恭敬地退下了。   “真有啊?那我就笑纳了。”元秋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套医书。   “本来在发愁该送你什么好,正好昨日见到表哥,他说你在学医术。”明雅婷微笑,“我曾祖喜欢收集古籍,这是他留下的,说是失传的一整套医典,我也不懂,希望你能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元秋说的真心话。这个时代真正的好书是花钱都难买到的,很多书是孤本,不知藏在谁家蒙尘。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明雅婷摇头,“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已不在人世了。”   “你还好吧?”元秋问。明雅婷今日打扮得体,举止优雅,脸上带着笑,可不知为何,元秋总觉得她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我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雅婷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带,“我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侧妃了。”   元秋愣住,明雅婷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那日醒来之后,我就在想,那可真是我这辈子最蠢的一天了。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去找你姐姐说那些可笑的话,一定会离湖边远一点。我想,下次见到你姐姐,要为我的失礼跟她道歉。”   “我姐并不介意,还劝六皇子早日跟你说清楚,不要再有什么误会。”元秋说。   “我知道,六皇子表哥已经跟我讲了。”明雅婷轻笑,“我真的不如你姐姐,其实我很羡慕她,很多方面。对于我的亲事,原本我便无从选择,若是不能跟六皇子表哥,便要跟太子表哥,没有其他可能。”   “这是你父母的意思吗?”元秋蹙眉。   “我祖父祖母,我父母,我兄长,都是这个意思。我姑母过世后,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明家女必有一个要嫁进皇家,我妹妹年纪不合适,只能是我。”   “那日让你们见笑了,但那是我无数次鼓起勇气后,给自己的终身大事所做的最后的争取。我当时想着,给六皇子表哥做侧妃,至少比起跟太子表哥的众多女人争宠要好些吧?说出来你别笑话,我甚至考虑过,跟沐元若那样明理坦荡的女子共侍一夫,我兴许不会有朝一日变成我讨厌的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   一滴清泪从明雅婷眼角滑落,但她却笑了,“把那些话说出来感觉好多了。离开这里,我依旧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循规蹈矩,体面从容,只做该做的事,只说该说的话。”   当今太子妃齐氏是君兆麟给君紫钰选的。   沐家崛起之前,齐氏一族是东明国功勋卓著的将门。可惜齐氏一门忠烈,如今只剩下太子妃和她一个残废的兄长,虽被册封为忠勇候,却再不能上战场。   明国公府的命运跟君紫钰的未来息息相关,明氏女嫁给君紫钰,是稳固这种关系的必要手段。尤其是在当今皇后已非明氏女的情况下。   明雅婷没能当上太子妃,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君紫钰该成亲的年纪,明雅婷尚未及笄,而君兆麟那时要用太子妃的位置来作为给齐氏一门英烈的赏赐和告慰。   当下,元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千万别误会,我可绝对不是来博你同情,想让你帮我劝你姐的。”明雅婷轻笑,“其实,六皇子表哥跟你姐姐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很羡慕他们,也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把你的祝福转告我姐。”元秋点头。   “那你呢?过得好吗?”明雅婷看着元秋笑问,“嫁给苏天仙后的日子如何?”   “挺好的。”元秋说的也是实话。   “那就好,我想你这样通透的人,不管在哪种境况下,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明雅婷也没追问什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至于男女之事,不动情,便不会受伤。”元秋看着明雅婷说。   明雅婷神色微怔,喃喃地重复元秋的话,“不动情,便不会受伤……”   “如果你接受了命运,便无需自扰,想清楚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贪心,不奢求,或许会过得更轻松些。”元秋意有所指。   明雅婷沉默良久后,看着元秋说,“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忠言,让我茅塞顿开。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做该做的事。”   元秋送明雅婷出府,她脚步都比来时轻快几分,也有了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外面的人对南安王府多有不实传言,今日来了才发现,这里竟是这万安城最清静最美丽的地方。”而她即将踏进东明国最晦暗最残酷的皇家。   马车缓缓动起来,元秋正要转身回去,就见车帘掀开,明雅婷笑意温柔地问她,“沐元秋,我们是朋友吗?” 第94章 噩耗(三更)   元秋颔首,看着明雅婷将车帘放下,马车渐渐远去。   身后传来阿福的声音,“王妃,主子让我问问,他今日午膳可以吃到水煮鱼吗?”   “我没空。”元秋摇头拒绝。   “主子说,家规里写着……”阿福弱弱地说。   “等我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练武,再说点菜的事,这样很公平。”元秋表示她真的没空下厨。   结果还没走到观澜院,元秋看到四张熟悉的面孔,青风青云青雷青霆回来了,风尘仆仆。   “参见王妃!”四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元秋颔首,便打算离开,没想问这四人去哪儿了。   结果阿福开口问,“冒充青冥楼的杂碎,都解决干净了?”   正欲离开的元秋脚步一顿,就听青风说,“全剁了!”   元秋若有所思。她曾问起苏默,那回刺杀她的是否真是青冥楼杀手,苏默说不是。当天青风四人便出府办事,这么久才回来。   “王妃,主子原是不想管那些冒充青冥楼杀手的杂碎,但他们竟然敢刺杀王妃,主子便下令统统除掉!”阿福适时在元秋面前给苏默邀功。   虽然元秋并不认为苏默此举是为了她,但从结果来看,对她也是好事。   “把鱼送去观澜院。”元秋说,“多抓几条,今日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好咧!”阿福眉开眼笑。   “多谢王妃!”四个男人异口同声。   元秋不能吃鱼,她做了几道包括水煮鱼在内的硬菜,让红苓带着白芷送到苍松居去,自己并未过去。   “王妃的厨艺太绝了!”   “从未没吃过这等美味!”   “这个好好吃!”   “那个是我的!”   苏默刚拿起筷子,面前的一盘菜就空了……   四个男人这些日子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当下如饿狼一般风卷残云。   阿福也迅速加入抢食队伍,没人管苏默黑了的脸色。   而距离苏默最远的水煮鱼,满满一大盆,没多久就只剩红彤彤的辣椒,连块配菜都没给他剩。   “主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毕竟这趟出去很辛苦,王妃也说了是请他们吃的。主子没吃饱,就去观澜院找王妃啊!”阿福话落,从青霆筷子下面抢走一块肉塞入口中。   “这顿可真爽快!”青雷感慨,“这桌菜就能看出王妃是个实在人!说请咱吃饭,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大鱼大肉按盆来,好吃!过瘾!”   青云对苏默说,“王妃真不错,主子有福气。”   四个人扫荡完了所有的菜,在苏默要揍人之前扔下筷子跑了。   阿福连忙追出去,“哎!吃饱了得干活儿!红苓姐姐把王妃要种的药材种子都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   “哎小阿福,王妃懂医术,没让她帮主子瞧瞧?”青云勾住阿福的脖子小声问。   阿福摇头,“王妃很奇怪,她懂的东西更奇怪,譬如拿刀子把人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还有把溺水死了的人救回来。可好多药材,她都才开始学呢!主子中的那毒,暂时指望不上王妃,还是再等等谢公子那边,看能不能找到解药吧!”   青云神色莫名,“确实奇怪,兴许是在乡下跟人学的手艺。”   “什么手艺?那是真本事,能救人的!宫里的孟贵妃,柳太医的闺女,还有孟丞相的三儿媳妇,都是王妃给接生的,不然就是一尸两命!不,三尸六命!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换个人谁会?谁有那胆子?”阿福神色之间对元秋十分敬佩。   青云点头,“确实如此。只这份胆量,便让人佩服。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福幽幽地说,“我专门去打听的,可费了不少功夫。谁让主子什么都不管,偏偏王妃比主子心更大,俩人都住在府里,却能三五天连个照面都不打,各过各的!王妃的本事我跟主子说了,他也没啥反应,真是气人!”   “主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是好意,但小心点,别越界,不然主子可饶不了你!”青云叮嘱阿福。   “主子能有什么考量?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有他后悔的!”阿福轻哼一声,飞跑着找红苓去了。   药材种子是段云鹤前日专门送过来的,又在这里蹭了一顿饭才走。刚到京城,生意上的事很多,他忙着应酬,又说段嵘不知在做什么,连他也不告诉。   都不是寻常药材,种子颇为难得,元秋原本打算让她的丫鬟们去种,听红苓说阿福他们要帮忙,也没拒绝,只叮嘱一定要按照她的要求种,不要乱来。   于是,午间燥热褪去之后,元秋的四个丫鬟,以及苏默的五个属下,都给元秋种药材去了。   元秋独自在药库里面待着,专注于研究新的药材,同时做着笔记。   鹦鹉花花叫了一声“人比花娇”,元秋也没注意,但当她再抬头时,就见苏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库门口,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找我有事?”元秋站起来,简单活动,舒展身体。   苏默点头,“我想问你,何时开始练武?”   元秋看了看剩下的两排药柜,思忖片刻后说,“等我姐成亲之后,过了十五吧。”   “好。”苏默话落,转身走了。   元秋:……这人是闲逛到她门口的?   晚膳时,红苓提醒元秋,又有五日没回沐家了。   “明日回去。”元秋说,“你随我回去,让她们几个留下。”   “要通知王爷一起回去吗?”红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元秋摇头,“不必。”她回去看容岚,苏默过去倒是让容岚觉得碍眼,苏默自己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反正府里有人给他做饭就好。   翌日早膳后,元秋便带着红苓回沐家去了。   红苓会武,两人都骑马,没让阿福备车。等阿福得到消息,人早就走了。   “主子跟王妃真是一对儿,都没心的吗?都长得这么美,就是看不见!”阿福好气啊。他希望苏默和元秋哪怕有一个主动的,但现实是,主动的人只有阿福。   在沐家大门外下马,元秋听到马蹄声,转头就见沐振轩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不远处。   元秋便驻足等着,有些疑惑,沐元若说沐振轩是去外地接要来京城的邹家亲戚,亲戚呢?   沐振轩比元秋上次见他时瘦了一圈,风尘仆仆,神色憔悴。   “秋儿回来了,最近可好?”沐振轩走到元秋面前,眸光关切地问。   元秋点头,“我挺好的,爹没有接到邹家的亲戚吗?”   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家再说吧。”   清容院里,容岚正在看沐元若的嫁妆单子。明日下聘,若沐振轩不回来,就让沐元诚主事。   “娘,我回来了。”   听到元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容岚笑着抬头,见到跟元秋一起出现的沐振轩,愣了一瞬,“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在门口碰上的秋儿。我走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事吧?”沐振轩看着容岚问。   容岚点头,“一切安好。邹家的亲戚都到了吧?客院我已让人准备妥当了。”   “用不上了。”沐振轩神色透着哀戚,“我去晚了,舅舅表兄和表妹中途碰上了劫财杀人的恶匪。”   容岚神色微变,“你是说,人都没了?”   沐振轩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先过来跟你知会一声,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娘说。”   “抓到凶手了吗?”元秋问。   沐振轩摇头,“找到了,但那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已是都没命了。”   “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着,跟娘如实说,让她节哀吧。”容岚说。   “嗯,那我过去荣华堂。我怕娘受不了这番打击,已让人去请太医过来。”沐振轩说。   “你去吧。”容岚点头。   沐振轩转身离开,容岚轻叹,“人生无常,旦夕祸福。”   “娘见过爹说的几位邹家亲戚吗?”元秋问。   “离得远,这些年也不常来往。你爹说的那个邹家表妹,应该是叫婉茹,前几年来过,你祖母想让她给你爹做小,在府里住了几个月,但那时东明和西辽战事吃紧,你爹没回来过。”容岚还记得邹婉茹,在她面前总是畏畏缩缩,一副很怕她的样子。   “她没成亲吗?怎么会跟着父兄来京城?”元秋不解。   “是没成亲,我原想着你祖母这个时候让你爹亲自去接人,应该是打算让那邹家姑娘来给你爹做妾的。可没想到,半路竟出了意外。”容岚摇头。   “娘既然猜到祖母的打算,为何不拦着爹?”元秋问。   “我先前说过,关于你爹纳妾生儿子的事,只要他自己愿意,我是决计不会干涉的。”容岚神色淡淡,“你祖母的所作所为,也有她的立场。”   此时,荣华堂里,邹氏见沐振轩进门,神色一喜,“振轩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舅舅和婉茹他们呢?”   沐振轩膝盖一弯,跪在了邹氏面前,“娘,都怪我,去晚了,舅舅和大表哥婉如表妹,碰上劫道的,丢了性命。”   邹氏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呆愣愣地看着沐振轩,“你……你说什么?”   “我途经凤阳城,顺路去跟旧部王太守打声招呼,结果就在那日,舅舅他们从红林城往凤阳城来的路上,遭遇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徒,不光劫财,还把人都杀了。等我赶到,为时已晚。”沐振轩沉声说。   邹氏瞪大眼睛,喃喃地说:“不……不可能……不对!我跟你舅舅说好,让他们都在红林城等你去接!你不到,他们怎么会上路呢?”   沐振轩皱眉看向邹氏,“娘你在说什么?舅舅不是因为突染风寒才停在红林城养病的吗?他病好了就继续上路来京,结果遭遇不测。当时舅舅给娘来信,告知无法如期抵京,娘担心舅舅才让我去接。那信还在我身上,娘什么时候跟舅舅说好,让他留在红林城不要离开的?”   “不是……是……”邹氏脸色煞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第95章 吊唁(一更)   “老夫人是气急攻心所致的晕厥,不久便会苏醒,但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太医写好药方,交给沐振轩。   “多谢。”沐振轩让人送太医出去。   魏嬷嬷正在给邹氏擦手,沐振轩伸手,她把浸湿的布巾递给沐振轩,低着头退下了。   在床边坐下,沐振轩拉起邹氏苍老枯瘦的手,轻轻擦拭,微不可闻地自语,“娘,何必呢,我已经光宗耀祖,给你荣华富贵,你只管享福就是……”   沐振轩也没要求容岚和儿女去看望邹氏,因为邹氏不喜欢他们,只想要自己的亲孙子。   沐元诚看着自己书房中的白玉牡丹,那是他精心雕刻的,原本打算送给邹氏的那日,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夫人叫世子爷过去呢。”兴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诚起身,到清容院去,见到元秋也在,便问了一句,“苏默没来吧?”   “怎么?你想他了?”元秋反问。   沐元诚轻哼,“我是怕他来了,娘又让我陪他。”   容岚摇头失笑,“阿诚,邹家亲戚的事……”   “我知道了。”沐元诚点头,神色淡淡。   “你爹要照顾你们祖母,明日六皇子来下聘,你出面招待。”容岚说。   “娘放心,该准备的我都安排了,本也没想到爹会今日回来。”沐元诚正色道。   “那就好。”容岚点头,“还有上次娘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沐元诚蹙眉,沉默下来。   “什么事啊?”元秋好奇。   “孟家有意想跟沐家结亲,说的是五小姐孟娴。”容岚说。   “跟阿诚?孟家好眼光。”元秋笑说。   “只是孟夫人言谈间提及此意,说是孟老太君中意阿诚。”容岚说。   “娘跟人家说我的身世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不到那个地步。娘先要知道你的心思,你若不排斥,再谈后面的事。”   沐元诚微叹,“娘回了孟家吧,我还是上次的话,过几年再说,暂时不想考虑这种事。”   “也好。”容岚上回说让沐元诚再想想,但这次并未多言。   沐元诚是个男人,不过十七岁,晚几年再成亲也无妨。君灵月这个月底就要嫁给顾枫,沐元诚这么短的时间无法调整好心情也正常。   虽然容岚觉得孟娴不错,人如其名,文雅娴静,但孟家人若是得知沐元诚的身世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八字没一撇,容岚自会找个合适的缘由全了孟家的面子。   “我和顾枫建立的功勋远远不如爹,只是前面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又因为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得到了过高的赞誉。”沐元诚眸光坚定,“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大将军,灭掉西辽,为娘和容氏一族报仇雪恨!”   “娘相信你可以做到,但娘更希望你过得快乐。”容岚轻叹一声。   元秋下晌要走的时候才见到沐元若,她被人邀请出门做客了。   “姐,那日明三小姐去王府找我,她要当太子侧妃了。”元秋对沐元若说。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我今日就是去了明国公府。早知如此的话……”   元秋挑眉,“难道姐后悔当时回绝她的请求了?”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我是说,早知她那么难的话,当初我对她说话会客气些。她的处境不是我造成的,虽然我很同情她,但有些事是底线,让她跟我共侍一夫?我脑子又没坏!”   “真羡慕姐姐,能找到那样契合的伴侣。”元秋笑着说。   “你这么一说,我又开始发愁你的事了,可怎么办呢?”沐元若蹙眉。   “我过得好好的,姐你好好当你的新嫁娘吧,我走了。”元秋潇洒地摆摆手,带着红苓离开了。   回到王府,阿福问元秋以后回娘家能不能叫上他家主子?   元秋很淡定地说,“苏默想去,让他亲口跟我说。”   阿福只得叹息一声,没戏!   镇国公府。   沐振轩这次回来,容岚对他的态度缓和许多。   但沐元若即将出嫁,她搬到了清容院跟容岚同住,沐振轩只得继续住在外院书房。   邹氏半夜醒来,哭着要见沐振轩。   沐振轩到容华堂,就见邹氏泣不成声,满面哀痛。   “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沐振轩抱住邹氏,沉声安慰。   邹氏说了许多她以前在邹家的日子,又说她这些年只顾着沐家,都没真的帮邹家做过什么,心中歉疚。   “振轩,你舅舅和耀光都走了,还是在来探望我的路上。邹家就剩你表弟耀祖一家,还有耀光的一双儿女。这么大的事,原是该我回去看看的,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又重任在肩,不能离京太久。不如让元诚代替你前去邹家吊唁吧。”邹氏对沐振轩说。   沐振轩皱眉,“让阿诚去?娘不是不肯认他吗?”   邹氏苦笑,叹气,“我认不认的,你们在乎吗?无论如何,对外,他是我唯一的孙子,你唯一的儿子,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沐家养他这么大,什么都给他了,不过让他代表沐家去邹家吊唁,有什么为难的吗?”   “此事,我需要跟容岚再商议一下。”沐振轩说。   邹氏面色一沉,“容岚容岚,又是容岚!我看这个家改姓容算了!一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主,我也不难为你,他不去,我去!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我就回娘家!”   沐振轩连忙好声好气地哄着邹氏,应下说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翌日,陆哲前来探望邹氏,邹氏屏退下人,只留下陆哲在床边说话。   “哲儿,自从你跟八公主定亲,你就没再来外祖母这里了。”邹氏叹气。   “是我的错,请外祖母莫怪。”陆哲也没解释。   邹氏握住陆哲的手,“我知道,八公主那样的名声,你心中定是不愿的。如果你姓沐,是我的孙子那该多好啊!那样振轩也能理直气壮地帮你出头,护着你,不像现在,你的事,要处处受制于陆家,有时候,我们想帮也帮不上。”   陆哲垂眸,“外祖母对我的疼爱,舅舅对我的关照,我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邹氏拍拍陆哲的手,“邹家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已让振轩安排沐元诚尽快前往邹家吊唁。”   陆哲皱眉不解,“外祖母为何让他去?”   邹氏眸中闪过一道厉光,“若不是因为容岚生不出儿子,若不是因为沐元诚那个野种霸占着镇国公世子之位那么多年,骗得我以为沐家有后,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我又何必想方设法给振轩纳妾,还找了我娘家侄女来?结果,半路竟都丢了性命!这笔账,得算在容岚那个贱人和她养的野种儿子头上!”   陆哲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外祖母想怎么办?”   “这次沐元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回来!”邹氏面色阴沉,“我的大哥和侄儿侄女能出意外丧命,沐元诚自然也能出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外祖母放心,交给我。”   “等他死了,你舅舅名义上就没有亲生儿子了,到时候让他纳妾更名正言顺,他以后也会更尽心帮你。”邹氏看着陆哲说。   “外祖母说得对。”陆哲点头。   另外一边,沐振轩正在跟容岚商量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我不同意!”容岚开口便拒绝了。   “岚儿,这也代表娘对阿诚的认可,你不也希望一家和睦吗?”沐振轩语气讨好,“若我能去,我便亲自去了。”   “这什么都代表不了,阿诚也不需要你娘的认可。”容岚摇头,“我可以理解你的孝心,但尽孝是你的事。我不介意你把手中的兵权全都交给阿诚和枫儿,然后你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里去哪里!”   “岚儿,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了吗?”沐振轩神色有些受伤。   “沐振轩,我没变,是你变了!是你对阿诚的心变了!”容岚看着沐振轩冷声说,“你舅舅没了,你娘伤心,沐家要有人去吊唁,全都天经地义!但你真觉得阿诚能去吗?”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冷声说,“西辽的皇子还在沐家关着,你让我的儿子跑到千里之外去吊唁他根本不认识的你娘的亲戚?阿诚出了事,谁来负责?”   “岚儿,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最近事情太多,我没有……”沐振轩神色愧疚,想要解释。   “你现在亲口告诉我,你不再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以后他的事,便再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要求!”容岚面色冷然。   沐振轩拧眉,“岚儿,你真的误会我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承认我已有些应付不来,娘又总是逼我,她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再受刺激,我才勉强应下让阿诚前去邹家的事,但我是来找你商量的!我发誓,在我心里,阿诚就是我亲生的,没有变!你相信我!”   “你去跟你娘解释吧!”容岚话落,甩袖进了内室。 第96章 路过(二更)   “爹!”沐元诚远远地看到沐振轩便跑过来,“六皇子来下聘,就快到了。不止太子殿下陪着,连久未露面的明老国公也要来。幸亏爹及时回来,不然只我一个小辈出面,倒是失礼。”   沐振轩像以前那样,伸手拍拍沐元诚的肩膀,“你已能独当一面,再过几年,外面的事都交给你,我就只专心在家中陪你娘了。”   “爹跟娘和好了吧?”沐元诚问。   沐振轩苦笑,“你娘仍是看我不顺眼,不过没关系,都是我不好。这几个月事情太多,我也没好好陪她,等若儿出嫁,应该就得空了。”   “娘因为二姐的亲事心中不快,爹可不要再惹娘生气了。”沐元诚神色认真。   沐振轩笑了笑,“我哪敢惹你娘生气?在我这里,她才是咱们家地位最高的。”   父子俩并肩往前厅去,沐振轩并未提起邹氏想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而他原本答应却被容岚拒绝的事,因此沐元诚并不知晓。   从沐元诚的角度,真心希望沐振轩和容岚都好好的,他敬重的父亲和最爱的母亲不要再有矛盾。   快到前厅时,陆哲出现在不远处,正要离开。   “哲儿!”沐振轩叫了一声。   陆哲回头,快步走过来,“舅舅,阿诚表弟。”   “怎么这就要走?”沐振轩问。   陆哲微叹,“我接到消息便来看望外祖母,本想多陪陪外祖母的,但她喝了药睡下了。”   “今日六皇子来下聘,你既然来了,也留下帮我招待客人吧!”沐振轩微笑。   陆哲点头,“好。”   只是当见到六皇子君紫桓,太子君紫钰,以及德高望重的明老国公,明家两位公子都出现在沐家,前来给沐元若下聘,陆哲心中不甘如野草疯长。   他自小喜欢沐元若,想要娶到沐元若。   而口口声声疼爱他的邹氏却并未帮到他什么,沐振轩把沐元诚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看得比他重要。到头来,沐元若嫁进皇家,即将成为尊贵的六皇子妃,原本差点被许配给沐元诚的八公主却成了陆哲的未婚妻!   陆哲看着君紫桓搂着沐元诚,相谈甚欢,亲如兄弟一般,而他即便离得不远,也没有任何人注意。   “陆世子也在。”君紫桓笑着看过来。   陆哲垂眸,语气恭敬,“六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君紫桓只是跟陆哲打声招呼,便收回视线,拉着沐元诚到旁边,说起别的事。   明老国公曾是君兆麟的老师,因为年迈已许久没出门,这回君紫桓本没想惊动他这位外祖父,是明老国公主动提出要来的。   “还要感谢令爱,救了老夫的孙女。”明老国公对沐振轩说。明雅婷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对她寄予厚望。明老国公今日上门,也是得知元秋救人的经过,对沐家更高看一眼。   沐振轩昨日回来,已知道过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闻言便笑说,“是碰巧,明三小姐没事就好。”   等把客人都送走,沐振轩留陆哲在府里用膳。   陆哲状似无意地开口,“舅舅,我听外祖母说,今日元诚表弟要前往邹家吊唁?那他岂不是要错过元若表妹和六皇子的大婚了?”   沐元诚愣住,“你说什么?”   “元诚表弟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事情定下来了。”陆哲一脸无辜。   沐元诚看向沐振轩,沐振轩叹气摇头,“确有此事,是你祖母提的,但我并未应下。我跟你娘都不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会再跟你祖母商量,派别人过去。”   “好。”沐元诚点头。   陆哲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到底,沐振轩还是听容岚的,邹氏的话对他都没用!而邹氏想让陆哲做的事,也不可能了!   听着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关切之语,陆哲心中嫉妒难平。   找了个借口,陆哲跟沐振轩告辞,离开镇国公府,刚出门,又碰上过来找沐元诚的顾枫。   “顾世子。”陆哲点头致意。   顾枫轻哼一声,大步进了镇国公府。他素来讨厌陆哲,也从不喜欢虚伪的客套。   陆哲上马,走出一段,又突然回头,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牌匾,转头策马离开。   当日晚些时候,沐振轩派了他最得力的属下带着丰厚的财物,前往邹家。   邹氏得知,她的算计落了空,再次被气晕过去。   沐振轩这边当着孝子,那边继续讨好容岚,对儿女一如往昔地关心,甚至亲自考校林安顺的功课,教他学骑马。   两日后有人送来一车很少见的黄蔷薇树种,沐振轩说,是他先前外出路过凤阳城,顺便去跟旧部王太守打招呼时,在王府所见,便厚颜要来,送给最爱蔷薇的容岚,博她一笑。   沐振轩叫上沐元诚和沐元若,一起亲手把那一车黄蔷薇种在了他给容岚打造的蔷薇花园里。   因为沐振轩坚持不肯对邹氏妥协,没有要纳妾的意思,沐元诚和沐元若对这个父亲仍是很亲近,甚至在容岚面前会帮沐振轩说话,希望他们早日和好,不要再置气。   但容岚对沐振轩态度仍是淡淡的,只忙着准备沐元若的亲事。   一转眼,再过三日,沐元若就要出嫁了。   元秋要回镇国公府陪沐元若,等她出嫁后再回来。   阿福好说歹说,苏默并没有要跟着一起过去的意思,只能作罢。   沐元若即将嫁给喜欢的人,心情跟元秋出嫁前自是不同。   到了成亲前夜,元秋就见沐元若时不时地发呆。   “姐你是不是紧张了?”元秋笑问。   沐元若立刻否认,“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便是你们两情相悦,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成亲前跟成亲后是不一样的,姐你若是心中忐忑,实属正常。”元秋一本正经地说。   沐元若蹙眉,拉着元秋的手问:“小妹,若是成亲之后,我发现他有什么我难以接受的问题,那可怎么办?”   元秋眨眨眼,“没关系的,虽然我才开始学医,不懂这个,但我可以请师父给姐夫医治。”   沐元若愣了一下,继而脸色爆红,拧住元秋的耳朵,“小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姐你说的什么意思?”元秋问。   “我是说,万一,一起过日子,感情却淡了,他不喜欢我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了。”沐元若蹙眉。   元秋被逗乐了,取了一面镜子过来,“看,答案就在这里。”   沐元若神色莫名地看着铜镜,“什么?”   “姐你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姐夫眼睛又不瞎。”元秋打趣她。   沐元若扶额,“我就是胡思乱想一会儿而已,你就别笑话我了!”   元秋知道,沐元若并不是真的在担心那些事,只是真的紧张了。   “放心吧姐。”元秋抱住沐元若,“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比娘,比我,都更幸福。”   沐元若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是我比娘,比小妹,都更幸运。”   容岚家破人亡,流落到东明国,被安排嫁给她当时根本不认识的沐振轩。   而元秋出生就流落在外,国公府的嫡女沦为村姑,好不容易回来,却被安排嫁给别国质子。   若说容岚从西辽来东明,是凤凰涅槃。元秋归家,是明珠不再蒙尘。   那么沐元若,就是真正得上天眷顾的骄女。顺风顺水,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所以姐要过得更幸福更快乐,这是娘的心愿,也是我的祝愿。”元秋笑着说。   “小妹你怎么都不嫉妒我?”沐元若问出了她一开始担心的问题。   “原来姐觉得我不如你吗?我伤心了。”元秋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结果下一刻就打了个小喷嚏。   她很无语,开个玩笑都不行?真是醉了。   被反将一军的沐元若哭笑不得,“小妹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容岚进门,元秋就撤了,“姐,娘要跟你讲很重要的事,我得回避一下。明早我来给你上妆。”   沐元若红着脸,“你可不要看书太晚。”   元秋回到静秋院,沐浴过后,让红苓先去休息,她披着长长的头发坐在窗边,打算再看会儿书。   窗户开着,时值仲夏,夜风清凉。   元秋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一抹黑影飘过,她神色一变,立刻推门跑出去,转身仰头,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银色面具,衣袂飞舞,仙气飘飘。   元秋皱眉,招了招手:你给我下来!   苏默身姿轻盈地落在院中,元秋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迅速拉着他的胳膊进了房间,把门窗都关好。   “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元秋放开苏默,神色不悦。   苏默的视线从元秋正在看的那本书上轻飘飘地掠过,落在元秋莹白温润的小脸上,反问道,“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元秋:……   “我只是夜里出来走走,路过沐家。”苏默神色淡淡地解释。   这是事实。苏默夜里总是睡不着,常常跟个幽灵一般到处游荡,不定坐在谁家房顶上,天亮之前才会回去。   元秋反应过来。是啊,她干嘛要拉苏默过来?怕容岚看见,以为他们俩夜里私会?看来今夜不只是沐元若胡思乱想,元秋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   “好了,你可以走了。”元秋摆摆手。   “有吃的吗?我饿了。”苏默坐在元秋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并未起身。   “苏默,青楼主,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是你的厨娘吗?”元秋无语。大半夜路过她这儿,过来要吃的?   “说实话,我希望你是。”苏默点头。   “滚。”元秋给了苏默一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你也睡不着的话,我可以今夜教你轻功,你意下如何?”苏默想了想说。   元秋闻言,立刻没骨气地妥协了,微微一笑,“好啊。我先去给你做宵夜,等着。” 第97章 宵夜(三更)   元秋去了小厨房,苏默拿起元秋本来在看的书,并未翻开,又放下了。   打量了一下元秋的书房,他曾在这里住过一夜,并不陌生。   也没用多久,元秋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大一小两碗清汤面。   翠绿的青菜,细细的鸡蛋丝,素淡却好看。   “宵夜不能吃油腻的,我也饿了,一起吃点吧。”元秋把大的那碗放在苏默面前。   苏默接过筷子,一口面热乎乎的面下肚,轻轻颔首,“不错。”很舒服的味道。   “你为何睡不着?需要我给你配点安神药吗?”元秋纯粹是因为最近在研究药材,想要实践的兴致很高涨。   苏默微微摇头,继续吃面,没说话。   元秋明白,他不需要,便也没多问。   明日是十五,清风明月。   屋内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而窗户上映出两道交叠在一起的剪影。   容岚从沐元若那里离开,便来了静秋院,想看元秋是否仍在看书没去休息。   一进门,容岚面色微沉,大步走向元秋的书房。   苏默早已察觉,不过仍专注于宵夜,并未出言提醒。   当容岚推开虚掩的房门,元秋回头,吓了一跳,“娘,你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容岚蹙眉,目光不善地看着苏默。   若是苏默白天光明正大地来,容岚倒觉得没什么。可这大晚上的,背着别人,偷偷跑来见元秋,什么意思?   “娘,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元秋连忙跟容岚解释事情的经过。   容岚已知元秋若是撒谎便会打喷嚏,自然相信元秋所言都是真的。   但她不太相信苏默是偏巧路过这里,便看着苏默直言询问,“你对我女儿有想法?”   苏默吃完最后一口面,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抬头看向容岚,“她厨艺不错,如果不是你的女儿,我希望可以重金聘请她给我当厨娘。没有其他想法。”   容岚脸一黑,元秋无语望天。   “立刻离开这里!以后夜里不要再路过这边!”容岚神色不悦地说。   “好。”苏默点头,款步走出静秋院,不见了人影。   元秋突然回神,“哎他说好要教我轻功的!”   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白天不能学?非要大晚上的跟他凑在一起?”   “是是是,娘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赶他走。”元秋说的真心话。她今夜就不该让苏默进屋,最后赔了宵夜,还没学成轻功,太亏了!这笔账先记着,等回南安王府再跟苏默算!   “若儿说,如果你还没睡,就让你再过去陪她。”容岚说。   “没问题。”元秋爽快应下,被容岚亲自送到了沐元若那里。   静秋院恢复平静,苏默去而复返,看到元秋卧房和书房都没点灯,再次离开。   他也是走出沐家才想起答应教元秋轻功,但容岚赶他走在先,元秋睡了在后,就不算他食言吧。   翌日天不亮,沐元若和元秋姐妹就被叫醒。   算起来元秋已是过来人,对成亲的流程有所了解,但上次因为她成亲前夜去给人接生,后面又累又困,没什么精神。这次近距离看着沐元若成亲,感受是不同的。   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满满的仪式感。   沐元若也跟元秋一样,吃了一碗容岚亲手熬的八宝粥,温暖香甜的味道,带着母亲对女儿最简单的祝福。   最后,元秋看着沐元若身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嫁衣,戴着精致绝伦的凤冠,笑容明艳地站在容岚面前,美得仿若神仙妃子。   “娘。”沐元若叫了一声娘,话音一落,不期然红了眼圈儿。   容岚看着在她膝下长大的女儿如今出落得美丽动人的模样,跟当初嫁元秋时,心情大有不同。   那时因为对元秋深深的愧疚,对那桩亲事的不满和担忧,容岚心情颇有几分沉重。   可当下,容岚是欣慰的,不舍是真的,却也真的高兴,为沐元若觅得如意郎君而欣喜。   因为这世道对女人太难了,容岚精心呵护着这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就是盼着有朝一日,沐元若可以得到容岚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小妹……”沐元若再看到元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却忍不住落了泪。   “娘,姐是打算这一走就不再回娘家了么?”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破涕为笑,“小妹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给你霸占娘的机会呢!”   容岚拿帕子给沐元若擦了泪痕,又补了一点妆,沐振轩牵着林安顺进来了。   “若儿,以后若是六皇子欺负你,只管回来跟爹说。”沐振轩看着沐元若神色郑重地叮嘱。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呢,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沐元若神色傲娇。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那大姐夫被大姐欺负了,可以来找爹主持公道吗?”   沐振轩哈哈大笑,“让他来!我会好好招待的!”   沐元诚进门,“娘,六皇子到了。”   容岚给沐元若盖上盖头,沐元诚背起沐元若往外走。   因为邹氏病倒卧床,沐元诚先带沐元若到荣华堂去磕了个头,跟她拜别。   曾经邹氏很喜欢沐元若这个孙女,但随着沐元诚身世暴露,这个家里的许多关系都不复从前,邹氏一门心思只想早日抱上亲孙子,对于容岚的不满也迁怒到了沐元若身上。   “大姐,你一定要过得比我们都好。”这是沐元诚对沐元若的祝福。   沐元若是他们姐弟之中最顺利的一个,也是最让容岚安心的一个。沐元诚希望沐元若未来依旧诸事顺意,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君紫桓今日神采飞扬,眸中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本该在沐家送嫁,却被君紫桓拉去,陪他接亲的顾枫已经以沐元若兄长的身份,对君紫桓嘱咐了很多。   见到沐元诚背着沐元若出现,君紫桓匆忙迎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姐夫,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敢食言,我定不饶你!”平日沐元诚对君紫桓很客气,今日却严肃地告诫他。   君紫桓把沐元若抱过去,神色郑重地点头,“放心,若我负了若若,天打雷劈!”   沐元若忍不住拧了君紫桓一下,大喜的日子,这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君紫桓小心翼翼地把沐元若送进花轿,俯身在她耳边说,“可算是娶到你了,我等得好苦啊!”   鞭炮声响起,君紫桓上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按照规矩,沐振轩和容岚是不能去六皇子府观礼的,只能送沐元若出门,下次再见,便是三日后回门了。   但元秋已出嫁,可以去喝喜酒。等沐元若被接走后,她也离开沐家,带着红苓往六皇子府去了。   此时,六皇子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而大门口,有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就是站在那里不进去也不离开的苏天仙……   “主子,再等等,王妃一定会来的!你一个人进去,多尴尬呀!”阿福站在苏默身后小声说。   “我或许不该来。”苏默感觉自己跟六皇子府门口的石狮子快成同类了。   “那怎么行?六皇子给主子写了请帖,主子收了的,怎么能不来呢?而且主子还抢了人家六皇子的马!”阿福说。   苏默微微摇头,“是我帮沐元秋抢来,我又从沐元秋那里买来的。”   “一样的!”阿福说。他觉得苏默今日尤其好看,像一块儿望妻石。   终于,看到元秋的马车出现在不远处,阿福连忙拉着苏默迎过去。   那些本来觉得苏天仙像是来闹事的宾客恍然大明白!原来苏天仙是在等媳妇儿!等不到不进去?看起来真的很恩爱呢!   只是没人知道,“恩爱夫妻”苏默和元秋在并肩进门时,对话如下:   “你不讲信用,说要教我轻功却跑了。”元秋轻哼。   “是你娘赶我走的,等我想起时回去,你睡了。”苏默神色淡淡。   “你怎么知道我睡了?”元秋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没睡?”苏默再反问。   元秋:……   阿福憋笑很辛苦,听听,多么合拍!   迎亲队伍走得慢,元秋到六皇子府时,君紫桓尚未带着沐元若回来。   元秋本打算在六皇子府转转,结果突然听到有人高喊一声,“不好了!六皇子那边遇到了刺客!”   元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拽住身边苏默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青楼主,请你……不,请你属下那四位出手,保证我姐和姐夫顺利成亲!价钱随便开!”   “我想吃宵夜,你随时给我做?”苏默轻声说。   “成交!”元秋点头。   苏默一个眼神,阿福便迅速离开了。 第98章 农夫(一更)   不久前喜气洋洋的场面,此时已是一团乱。   迎亲队伍遭受攻击,围观百姓纷纷做鸟兽散。原本喜庆响亮的乐声,如今只闻惊呼、尖叫、哭泣、高喊,混杂交织。   君紫桓在事发之初就被侍卫保护着退到了喜轿旁边,看着数量众多、武艺高强的刺客,君紫桓面上喜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要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了,竟然有杂碎出来捣乱!   顾枫被一群刺客缠斗,无法脱身。   君紫桓掀开轿帘钻了进去,“若若别怕,很快会有人过来帮忙的!我们先不要出去!”   因为刺客的目标不是君紫桓就是沐元若,两人最明智的选择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落入刺客之手。   沐元若一把掀了盖头,本该入洞房之后才真正见面的两人都是一愣。   不过当下也没什么旖旎暧昧的心思,见沐元若从厚重的嫁衣下面抽了一把亮闪闪的弯刀出来,君紫桓嘴角一抽,连忙拉住她,“若若别冲动,再看看情况!”   沐元若面色冷然,“不出意外,又是西辽的杂碎!”   当初元秋成亲之前,西辽人不止一次对她出手。   皆因西辽皇帝始终对容岚当年的“背叛”耿耿于怀,连她的儿女都不肯放过。   君紫桓握住沐元若的手,两人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并未冲动出去,但面色越发凝重。   因为情况不太妙。   不断有新的刺客现身,迎亲的队伍之中虽然大半都是会武的侍卫,但武力值远不如训练有素的刺客。   顾枫被多人围攻,身上已挂了彩。   喜轿被君紫桓的亲卫包围保护,暂时并未有刺客靠近。但若是没有援兵过来,用不了多久,己方将会伤亡惨重。   一波利箭袭来,喜轿周围的护卫倒下几个。   君紫桓一把将沐元若拉到身后,沐元若却反拽着把他甩到了身后。   君紫桓死死地抱住沐元若,就怕她冲出去。   但沐元若此刻很冷静,她怀疑刺客头目尚未现身,她一出去就会立刻成为靶子。   很快,沐元若的猜测成了真。   一个高大壮硕如蛮牛的蒙面男人手持长枪,从人群中冲出来,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但速度极快,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眼见着持枪男子冲向喜轿,顾枫心急如焚,可围攻他的刺客越来越多,显然对方有明确的刺杀计划。   两个阻拦的护卫都被一招打倒,而那人将手中长枪重重地刺向喜轿!   君紫桓下意识地抱住沐元若转了个身子,这等级别的高手,已不是他和沐元若能对付的。   沐元若一刀劈开喜轿另外一侧,拉着君紫桓就要冲出去,但长枪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板斧旋转着破空而来,精准地打中那支凌厉的长枪,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个农夫打扮,布巾蒙面的高壮男子纵身一跃到了喜轿旁边,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板斧,再次挡住劈来的长枪!   另外一个农夫打扮,鞋子裤腿上都沾着泥点子的蒙面男子,挥舞着一把菜刀,顷刻功夫放倒了围攻顾枫的几个刺客。   局面突然发生反转,但并不是因为东明国皇室禁军赶到,也不是沐振轩带兵前来支援,而是,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蒙面农夫?   沐元若和君紫桓边打边退,一时搞不懂出手解救他们的是何方神圣,但毋庸置疑的是,武功很强横。   很快,沐元若就发现,不止两个。   因为朝着她和君紫桓冲过来的刺客都纷纷中箭倒地,她顺着短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对面高高的屋顶上趴着第三个蒙面人,脖子上还系着农夫干活才会用的汗巾子……   不远处的茶楼里,一个美貌侍女跪在地上,举起酒杯。   一个身形如孩童般,面容却是中年男人的侏儒坐在那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侍女踢开,摔了酒杯,冷声问,“如何了?”   “有高手现身,钱虎不行了。”属下恭敬回话。   此时那个手持长枪,一开始势不可挡的蛮牛刺客,已被蒙面农夫一斧子砍中大腿,壮硕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侏儒男人冷笑,“倒是小瞧容岚了,撤,不留活口!”   怪异的笛声响起,刺客四散逃开,而重伤的蛮牛刺客,被一枚暗器射中眉心,瞬间毙命!   “主子,就这么算了?”属下恭声问。   侏儒男人冷哼,“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正巧赶上这样的喜事,本想给容岚的爱女大婚添点好彩头,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走着瞧!”   喜轿已被毁,迎亲队伍也都冲散了,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连他们的喜服上都沾染了血迹。   危险来得很快,走得也比预期更快些。   而沐元若看到的三个“农夫”,都已消失了踪影。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车夫戴着草帽,布巾遮面,身上还有草屑,跟先前那三位同样的装束。   “六皇子,沐大小姐,请上车,不要误了吉时。”低沉的男声。   沐元若开口,“多谢,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们是南安王妃雇来的。”赶车的是青云。   使板斧的是青风,使菜刀的是青雷,用暗器的是青霆。   青云在四大护法之中武功最弱,擅长计谋。   四人开始并未全都现身,两人明攻,一人暗箭,青云最后出来,完成阿福转述的“务必保证王妃的姐姐和姐夫顺利成亲,急!”之任务的最后一步,送他们去拜堂。   至于四人为何是农夫打扮,这可不是他们专门设计的特殊造型,而是因为阿福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南安王府里干活儿……   青风在砍树。因为元秋的药田里有几棵树需要砍掉,以免遮挡阳光。因此他直接举着砍树用的板斧就来了,那不是他原本的武器,也不必担心有人联想到曾经的青冥楼大护法。   青云在果园里拔草,因此身上有草屑。   青雷在抓鱼,因为阿福一早说,王妃今日去六皇子府赴宴后就会跟他们家主子一起回家,让备好鲜鱼,说不定王妃心情好,会下厨给他们加菜。因此他裤腿上有泥点子。而菜刀是他放在湖边,准备抓到鱼直接就地杀掉用的。   而青霆正在一趟一趟地挑水浇灌药田,因为天热爱出汗,脖子上挂了条汗巾子方便用。暗器是他随身带的。   当下,另外三人都撤到暗处,青云摇身一变成了车夫。马车是现买的,他还随手从地上捡了个掉落的大红绸花绑上去……   君紫桓用眼神询问沐元若:这些彪悍的家伙真是咱家小妹找来的?   沐元若拉着君紫桓上车。   既然青云说是被元秋雇来的,沐元若已知苏默是青冥楼楼主,便猜到这几位应该都是苏默的属下。苏默那个素来不管闲事的,当然不会那么好心主动相救,定是元秋求了苏默出手。   青云扬鞭,马车动起来,加快速度朝着六皇子府而去。   等接到消息的沐振轩和沐元诚带着人马冲过来,就见顾枫正在指挥剩下的人把伤员送去医馆,尸体都拉走。   “顾枫!我姐呢?”沐元诚神色焦急。   顾枫闻言转头,“放心,阿若和六皇子都没事,已经赶回去拜堂了!”   沐振轩和沐元诚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得知有高手相助,问顾枫是什么人,顾枫说他也不知道。   六皇子府里气氛有些沉闷。   宾客谁也没敢走,都坐在宴会厅里静静等候消息。   太子君紫钰面色凝重,不停派人出去打探。   二皇子君紫琎在旁边安慰君紫钰,说君紫桓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但说着说着,君紫琎状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六弟性子好,素来与人无冤无仇,恐怕又是西辽人冲着沐家来的。”   这就是上眼药了。暗示万一君紫桓出事,就是沐元若害的。   君紫钰沉默不言,并未反驳君紫琎。   “六皇子和沐大小姐回来了!”有人在前厅外高喊一声。   君紫钰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其他宾客也都纷纷跟上。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   苏默见只剩下他一个,便跟在元秋身后也出去了。   马车停下时,沐元若把原本塞进袖中的盖头盖上了,而君紫桓掀开车帘,车夫的位置上已空无一人。   君紫桓下车,把沐元若打横抱下来,大步如风进了六皇子府。   护卫反应过来,立刻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六皇子府立时多了几分热闹的喜气。   君紫钰和众宾客见新郎新娘都安然无恙,皆是松了一口气。   吉时临近,便都往喜堂去了。   君紫桓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的元秋,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妹,谢了!   元秋微微一笑,对站在她身后的苏默说,“谢了。”   “不必,只是交易。”苏默摇头。   “今日宵夜想吃什么?”元秋心情好起来。   苏默想了想说,“你看着办。” 第99章 合理(二更)   大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君兆麟被人簇拥着出现在视线中,所有人跪地叩拜。   元秋膝盖还没弯下去,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你不需要。”   那只手很快松开,元秋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嫁给苏默,苏默是南诏六皇子,她如今的身份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不必对东明国皇帝下跪了!   “我跟我姐都成了六皇子妃,好有缘。”元秋发现一个巧合。   苏默:……   “免礼平身!”君兆麟看向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没事吧?”   “托父皇的福,有惊无险。”君紫桓笑容灿烂。   “那就好,别误了吉时。”君兆麟说着,进喜堂落座。   他素来宠爱君紫桓,这是专门出宫来看儿子成亲的,但并未带继后白氏一同前来,意思就是君紫桓拜高堂,不必拜白氏。   君紫琎和他的同母弟弟们脸色都有些绷不住就是了。   接下来拜堂很顺利,礼成之后君兆麟便起驾回宫,太子和二皇子也都跟着走了。   元秋看着君紫桓满面春风地抱着沐元若入洞房去了,心中很为他们高兴。视线微转,正好看到明雅婷,她坐在明夫人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意,端庄优雅,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很羡慕你姐?”苏默问元秋。喜宴上不讲究男女分席,两人是夫妻,自然坐在一起。   元秋点头,“是。能遇上两情相悦,心灵相通的伴侣,是人生幸事。”   “你还有机会,只当我不存在就好。”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元秋说。   那边君紫桓抱着沐元若进了新房,在喜嬷嬷的主持下喝了合卺酒,走完后面的流程,让其他人都退下。   沐元若伸手要把盖头摘了,却被君紫桓拉住,“别,给我个揭盖头的机会。”   “不都已经看到了?”沐元若吐槽。   “那不一样,我们成亲,该有的都不能少。”君紫桓很坚持。   沐元若便端坐床边,等着君紫桓拿起秤杆,挑落了她的盖头。   “若若,你好美呀!”君紫桓眸光惊艳痴迷。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明明早就看见了,别装了!”   君紫桓扶额,“若若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气氛挺好的呀,我破坏什么了?你难不成等着我夸你今日很好看?”沐元若笑问。   君紫桓坐在沐元若身旁,与她十指相扣,目光灼灼,“我想听,你都没说过我好看。”   沐元若莞尔,“虽然……”   “不要虽然,我想直接听但是后面的!”君紫桓一本正经地打断沐元若。   沐元若眸光粲然,“你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男人!行了吧?”   “若若,我可以亲你吗?”   “你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不行。”   “不,我很行的!”   ……   君紫桓没出来敬酒,众宾客也都理解。整个万安城谁不知道,六皇子早就看上了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看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给其他人一丁点儿机会。如今,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这一对,也是公认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喜宴结束,元秋和苏默走出六皇子府,就见阿福迎上来。   “主子,王妃,方才沐世子来过,让属下转告,说沐夫人请王妃稍后回娘家一趟,让主子同去。”阿福面带喜色。定是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猜到救人的是什么人,这真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又问苏默,“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苏默摇头,“去也无妨。”   “他们……”元秋问阿福。   阿福立刻会意,低声说,“王妃放心,他们仍在六皇子府附近守着,今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王妃的姐姐和姐夫的洞房花烛!”   元秋笑着点头,“稳妥。”   红苓扶着元秋上车,苏默上马,离开六皇子府,便往镇国公府去了。   容岚的确是猜到动手那几位是青冥楼的人,所以叫元秋和苏默回去确认。   关于苏默是青冥楼楼主这件事,容岚告诉过沐元诚和沐元若,但并未告知沐振轩,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并非不信任,只是多说无益。   沐振轩是东明国的忠臣,君兆麟的心腹,苏默的秘密被他知晓,他若瞒着君兆麟,一旦被发现,对他没好处。   这会儿顾枫和沐元诚仍在善后和调查,沐振轩被君兆麟叫进宫去了。   容岚一见元秋便问,“若儿没事吧?”   元秋摇头,“姐姐好好的,姐夫也没事,什么都没耽误,娘放心。”   “救他们的人,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容岚直截了当地问。   元秋在容岚面前是没有说谎机会的,闻言便点头承认,“当时情急之下,我只能请苏默帮忙,那些都是他的属下。”   “他无条件答应的吗?”容岚觉得这不是苏默的性格。   但若苏默真无条件答应,容岚该担心他是不是看上元秋了。   “当然不是了。”元秋摇头,“我以后要给他准备宵夜。”   容岚嘴角微抽,“就这?”   “他又不缺钱,对我唯一的想法是遗憾我不能给他当厨娘,这下终于找到机会了,不是很正常么?”元秋很淡定地说。   容岚看向苏默,苏默神色淡淡,“她说得对。”   容岚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激苏默出手,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她的宝贝女儿跟苏默之间的关系真的怪怪的,明明也没有看对眼,偏偏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娘,这次会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吗?”元秋问。   “未必,但那是可能性最大的。”容岚微叹,“如果是西辽人出手,仍旧是因为我跟西辽皇室的恩怨。”   “娘又没错,那些做出无耻恶毒之事的人倒是不依不饶。就算娘背叛西辽,那也是被他们逼的。难不成坐在西辽皇位上的那人还指望他杀了娘全家之后,让娘安分地做他的女人,继续为西辽效力吗?可笑!”元秋轻哼。   “或许要等到东明和西辽两国之一灭亡,某些事,才会真正结束吧。”容岚眸光微黯。   她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一个庞大的皇室,那是异想天开。   而她当年选择投靠东明皇室时,就很清楚她的复仇必须要在符合东明皇室利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且不会再由她个人意愿主导。   换言之,君兆麟根本不在意容岚的仇恨,就连容岚自己,都只能选择将仇恨放在后面,首要是效忠东明,那是她存活和立足的根本。   而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利用东明和西辽两国天然的仇敌关系来间接实现自己复仇的愿望。   即便有朝一日东明和西辽握手言和,容岚也只能默默看着,面对现实。   如果她仍是孤身一人,至少,走投无路时可以殊死一搏,前去刺杀仇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但她如今有了家,有了儿女,连这件事,都不可能再去做。   因此,一次一次面对西辽皇室的报复性刺杀,容岚只能被动地抵抗,保护好儿女。   元秋觉得容岚很强大,但她心中的无奈和无力,这些年一直都存在,且当下仍是无解的。   “若我雇你去刺杀西辽皇帝,这活儿能接吗?”元秋突然问苏默。   苏默摇头,“接不了。”   容岚失笑,“秋儿,不要小看一国掌权者。如果连刺杀都应付不了的话,皇位早就丢了。”   元秋不知道,青冥楼原本的规矩之一就是,不接皇室任务,也不碰皇室之人。   这是江湖势力和皇室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前接了君灵馨的雇佣去刺杀元秋的,只是一伙不入流的杀手,打着青冥楼的旗号。   真正论实力,比单个高手的武力值,未必是江湖势力占优势。   “那爹进宫,怎么跟皇上解释救下姐姐的人是谁呢?皇上定会认为跟我们有关。”元秋说。当时情况危急,她顾不了那么多。但那样的高手现身,不可能不引起君兆麟的注意。   “你只需记得,此事跟你们没关系,也不必再提。至于你爹如何跟皇上解释,那是他需要考虑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容岚摇头。   元秋想想也是。沐振轩能混成君兆麟的心腹,心智过人,这点事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容岚也没再留元秋,让她和苏默一起走了。   皇宫里,君兆麟和君紫钰君紫琎都在御书房。   沐振轩一到,君兆麟便问起救下沐元若和君紫桓的几个高手是什么人。   沐振轩神色恭敬,“回皇上的话,微臣不知。”   君兆麟眸光微眯,“沐爱卿,你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如果是尊夫人安排的,你不必隐瞒,朕可以理解。”   沐振轩摇头,“并非容岚安排,我们的属下没有那样厉害的高手。微臣心中也很是疑惑,方才进宫路上,想到一种可能。”   “哦?说来听听。”君兆麟问。   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怀疑,今日的刺客,与后来出手跟刺客作对的那些高手,或许都是西辽人。”   “何以见得?”君兆麟挑眉。   “容岚是给若儿安排了护卫,都在事发时立即出手保护若儿和六皇子。刺杀很突然,我们无法预知,但后面那几位高手出现得很快,时机也很巧,像是暗中盯着,伺机而动。待微臣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两方厮杀都已结束了。”沐振轩神色认真,“微臣认为,或许那是西辽敌对的两派,一方正在监视另外一方。未必是出于帮我们的目的,只是破坏对方的计划。”   君兆麟若有所思,看向君紫钰和君紫琎,“你们认为呢?”   君紫钰神色恭敬,“儿臣认为,沐国公的推测有理。”   君紫琎皱眉,“或许那就是事实,但儿臣仍是有些担忧,若西辽皇室一直对沐夫人和其儿女不依不饶,沐国公也在报复之列,现在六弟被牵扯进去,恐怕麻烦将会无穷无尽。”   君兆麟摇头,“东明和西辽本就是你死我活,沐夫人当年投靠东明,与沐爱卿联手,力挽狂澜,重挫西辽,立下大功。西辽皇室气急败坏,穷追不舍实属正常。如此东明更要保护好沐家忠将,让西辽人看看,他们有眼无珠,自食恶果!”   “多谢皇上隆恩!”沐振轩神色动容。   “罢了,今日桓儿大喜,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来人,备酒,朕跟沐爱卿喝几杯。”君兆麟笑意温和。   沐振轩回府,跟容岚说起进宫的事,容岚并不意外沐振轩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辞应付过去。   “岚儿,那些人,是你安排的吧?”沐振轩神色认真地问容岚。   容岚摇头,“不是。若我能招揽到那样的高手,当年根本不必嫁给你,直接去刺杀某人了。”   沐振轩摇头笑笑,“也是,兴许我的猜测就是事实,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接下来怕是更难太平了。”   元秋和苏默回到南安王府,跟在后面的阿福肉眼可见地很开心,走路都带着风。   “晚膳我想吃点甜的。”前方岔路就要分开,苏默突然对元秋说。   “说好我管你宵夜,不包括晚膳。”元秋摇头拒绝。   他们两人之间,所有事都约定得清楚明白,谁都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愉快合作的前提。   苏默点头,“合理。那我晚膳不吃,等你吃完晚膳,给我做宵夜。”   元秋幽幽点头,“也,合理。”   阿福嘿嘿一笑,“主子和王妃都成亲一个半月了,什么时候圆房?那是夫妻之间最合情最合理的事了!”   “滚!”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然后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院。   留下阿福无语望天,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主子,王妃,我给你们表演一个滚来滚去,你们能圆房吗?”阿福大声问。   回答他的,是红苓同情的眼神和憋不住的笑,“你呀,就别白费心思了,我们家小姐才不会跟你家主子在一起呢!”   阿福轻哼,“我家主子偏要跟你家小姐在一起!”   “你说了不算。”红苓话落扬长而去。   阿福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继续努力! 第100章 练飞刀(三更)   “小姐,糯米粉磨好了。”红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元秋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外面天色已全黑了。   今日十五,元秋从药库走出来,就见明月高悬,挂在合欢树上的鹦鹉花花已将脑袋埋在翅膀里一动不动了。   元秋仰头看了一会儿皎洁的月亮,收回视线,进厨房去,给苏默做宵夜。   等元秋将散发着甜香气的酒酿汤圆盛出来,问了红苓一句,“他们四个回来了吗?”   “没呢,白芷按照小姐的吩咐,已准备了丰盛的膳食给那四位大哥。”红苓说。   “好,把这个送去苍松居吧。”元秋盖上汤盅的盖子,便回房去了。   阿福站在苍松居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一抹倩影出现,走近发现是红苓,难免有些失望。   “这是我家小姐给王爷准备的宵夜。”红苓把食盒递给阿福。   她们几个都没改口管元秋叫王妃,仍是跟在沐家一样叫小姐。   “哎!辛苦红苓姐姐!感谢王妃!”阿福笑容满面地接过去,红苓便扭身走了。   “主子,吃宵夜了!”阿福声音响亮。   苏默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到小厅,就见阿福把一个汤盅放在他面前。   掀开盖子,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青瓷盅里,漂浮着白白胖胖的小团子,颇为精致可爱。   苏默拿起勺子,舀一个品尝,口感软糯,甜蜜的滋味儿在齿颊弥漫开来,是他尤其喜欢的花生馅儿,一点儿都不腻。   阿福咽了咽口水,“主子,好吃吗?”   苏默轻轻颔首,“嗯。”   “属下没吃过,能尝一个不?”阿福再问。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够吃。”   阿福:……   巴巴地看着苏默将一盅酒酿圆子吃完,放下勺子,翩然离开回了书房,阿福嘿嘿一笑。   苏默并不嗜甜,但偶尔会有一些时候,突然想吃甜食。如果能吃到让他满意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譬如,苏默和元秋初见时,寒冬腊月他从元秋背篓里拿走吃掉的烤红薯,以及今日的宵夜。   这可是苏默无欲无求的生活中极少能让他欢喜的事情了。   阿福相信,发生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吃过的美味都会留下回忆,他且看着,真要分开时,苏默如何舍得?   半夜青风四人回来,有丰盛的宵夜等着,大快朵颐后才去休息。   元秋先前跟苏默说好,等沐元若成亲后,她就正式开始跟苏默学武。   药库里的药材她已经过了一遍,当然不够,但比起一开始对中医浅显的了解,如今算是入了门,接下来仍需要潜心钻研学习。   劳逸结合。休息脑子的时间,用来练武,很合适。   于是这一天,观澜院里的合欢树再次遭到了“毫无人道”的摧残。   上回是苏默自己,这回苏默示范过后,便是元秋对着树不停地练。   而苏默悠闲地坐在观景亭里,享用元秋给他准备的茶点。   中间红苓叫元秋休息片刻,但她兴致勃勃继续练。速度、角度、精准度,都需要无数次地练习,最好是形成肌肉记忆,真正用的时候,才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元秋飞刀离手,直直地钉在了合欢树上,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会因为力道不足,角度不对而掉下去。她一下子突然找到了“对”的感觉。   “今日到此为止吧。”苏默开口。   元秋回头,眸光晶亮,“苏天仙,你来,靠树站着别动,让我试试准头,敢不敢?”   “我看行!”阿福立刻开口附和,“主子不去就是怕了!”   苏默目光凉凉地看着元秋,“你该去给我准备午膳了。”   元秋:……行吧,家规里写着,没办法……   看着元秋走进小厨房,阿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默一眼,“主子你陪王妃玩玩儿能少一块肉吗?”   “就她的水平,我若站着不动,能少很多块肉。”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眨眨眼,“被刺中也挺好啊,这样就可以让王妃贴身照顾了,嘿嘿!”   “阿福。”苏默语气幽幽。   “哎!”阿福点头。   “我看你太闲了,去数数那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数不完,不准吃饭。”苏默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合欢树。   阿福:……   “我说话不管用了?”苏默轻哼。   阿福默默地走过去,仰头看着合欢树青翠细小的叶子,哭丧着脸开始数。   来给苏默添茶的红苓进了厨房,便把这当做一个笑话给元秋讲。   元秋无语,“阿福那么可爱,主子却如此无良。红苓,你去,就跟阿福说……”   红苓听了元秋说的话,眸光一亮,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突然被拉了一下袖子,阿福刚数好的一枝一下子乱了,就在他心情郁闷的时候,听红苓小声说了两句话。   红苓很快离开,阿福又装模作样地伸手指指这里,点点那里,片刻之后,转身看着苏默,一本正经,“主子,数完了,一共有十万九千八百七十六片树叶!主子若是不信,我请王妃出来做见证,主子亲自数一遍,只要证明我错了一个数,我就一个月不吃饭!”   苏默:……   接下来,元秋上午练飞刀,下午继续去药库,还要为苏默准备午膳和宵夜,过得忙碌而充实。   元秋练武时,苏默大部分时候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偶尔出言提点一句,她就感觉茅塞顿开。   很快到了五月十八,是沐元若三朝回门的日子,元秋带着苏默回娘家。   见到君紫桓和沐元若的时候,元秋便懂了何谓嫁给爱情,琴瑟和鸣,蜜里调油。   君紫桓春风得意,沐元若艳光四射,这是真正的新婚夫妻才有的状态。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都甜度爆表。   反观明明不过成亲一个半月而已的苏默和元秋,便是所谓的相敬如宾了。   邹氏这回是真病了,见到君紫桓和沐元若过去拜见,也只是抬抬眼,哼唧了两声,让魏嬷嬷拿出一早准备的红包给他们。   从容华堂再回到清容院,两人自在很多。   在沐振轩和容岚面前,君紫桓并不拘束,爹娘叫得十分亲热。   “娘放心吧,我和若若保证让您早日抱上外孙!”君紫桓拍着胸脯说。   沐元若面色微红,踢了他一脚,他笑得更灿烂了,转头看向苏默,“妹夫,咱们来比比,看谁更快当爹,敢不敢?”   元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却见苏默点头,“不用比,我相信你能赢。”   其乐融融时,宫中来人,传君兆麟口谕,宣沐振轩即刻入宫觐见。   沐振轩匆忙离开后,顾枫进府,带来一个消息。   “西辽皇室派了寿王姬昶前来,与东明商谈交还被擒的西辽皇子之事,人已经进宫了!”顾枫拧眉说。   “这就承认姚远的身份了?”元秋有些意外。   “看样子是认了,至少表面如此。”沐元诚若有所思,“寿王在西辽位高权重,颇得圣宠。”   顾枫轻嗤,“一个侏儒罢了!据说他武功高强,但好色荒淫,残忍暴虐,不是什么好东西!”   君紫桓要陪着沐元若在镇国公府住两日。下晌元秋和苏默离开时,沐振轩尚未归来。   傍晚时分,阿福急匆匆地跑进观澜院找元秋,“王妃,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元秋面色微变。   阿福将一张帖子放在元秋面前,“王妃快看这个!”   元秋拿起来打开,愣了一下。是邀请苏默前去西辽驿馆饮酒赏花,落款是,姬昶。   西辽皇帝姬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被册封为寿王。但因天生体残,是个侏儒,背地里被人叫做侏儒王爷。   “怎么了?”元秋问阿福,“这跟我没关系,又不是请我。”   阿福皱眉,“有关系!王妃不知道,西辽寿王就是个死变态,男女通吃!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定是盯上我家貌若天仙的主子了!”   “你家主子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紧张过度了。”元秋摇头。   “这帖子我已替主子回绝了!但我家主子在外面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接下来东明和西辽谈判,表面功夫定要做,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什么宴会招待那个死变态!到时候他若轻薄主子,主子又不能动手,那可怎么办?”阿福神色严肃。   “你想怎么办?”元秋反问。   “王妃,主子的清白,就要靠你来守护了!”阿福看着元秋说。   元秋嘴角微抽,无语地看着阿福,“其实我觉得……”   “王妃有话尽管吩咐。”阿福神色恭敬。   “小阿福,你真的太闲了,不如去数树叶,我也很想知道那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元秋幽幽地说。   正在这时,红苓拿着另外一张帖子过来。   被阿福说中了,明日宫中设宴款待西辽寿王姬昶,南安王苏默和南安王妃沐元秋必须按时出席。   手中拿着帖子,看着阿福殷殷期待的目光,元秋微微蹙眉,想到家规其中一条是,明面上她要保护苏默,暗地里苏默保护她……   “行吧,如果有人欺负苏默,正好让我练练飞刀。”元秋说。 第101章 土狗(一更)   昨日西辽寿王抵达万安城。   今日一早,城中便传开,姬昶下帖邀请苏天仙共饮的消息。   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色鬼,姬昶此举,闻者皆会想到,他欲染指苏天仙。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姬昶同时给镇国公府下了帖子,邀请“故友”容岚,同样是前往西辽驿馆共饮赏花。   “姬昶应该很清楚,娘和苏默,都不可能前去赴约。”沐元诚面色微沉。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恶心我。”容岚神色淡淡。   “今夜的宫宴,娘要去吗?”沐元诚皱眉。姬昶也是当年导致容家覆灭的祸首之一,沐元诚不知道容岚见到他,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但可以预见的是,姬昶一来,便小动作不断,接下来,他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容岚的机会。   可当下,东明和西辽并非战时,姬昶是西辽皇室派来的使者,是贵客,是接下来两国谈判的关键。因此,只要他没杀人放火,君兆麟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年太安逸了,我也想见见我的仇人。不是我放下一切,他们就会放过我,我也从未真的放下过去那一切。”容岚眸光微寒。   “娘,我一定会给容氏一族报仇雪恨的!”沐元诚神色坚定。   其实,不管是君兆麟,还是沐家人,都能想到,十五那日君紫桓和沐元若遇刺,跟姬昶脱不了干系。   若是姬昶那日得手,未必会杀了沐元若和君紫桓,但一旦抓到他们,此局西辽将会逆风翻盘,夺回主动权!   但且不提没有证据证明此事跟姬昶有关,即便有,君兆麟也不会因为一桩失败的刺杀去跟姬昶理论,或直接拿下他。   这不符合当下的利益。   沐振轩劝容岚不如称病避开与姬昶碰面。他昨日已见过那人,姬昶当时并未对沐振轩说什么,但他偶尔落在沐振轩身上的眸光,如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容岚并未听从沐振轩的劝阻,坚持要去。   而今夜宫宴上,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必须出场,那就是曾经想要勾引元秋,混入沐家当细作,却很快被元秋识破,沦为阶下囚的西辽野生皇子姚远。   姚远昨日之前,被关在沐家一个隐秘的地方,中间曾有两拨人前来试探无果。   姬昶提出,要亲眼见到姚远,确认那是他活着的亲侄子,再谈后面的事。   原本应该是今夜沐振轩带姚远前往皇宫,但为以防万一,避免姚远一离开镇国公府就被姬昶盯上,出手抢人,昨日夜半时分,沐振轩便将姚远秘密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南安王府。   元秋练的仍然是飞刀。苏默说她的功夫还差得远,招式不在多,在于精,需要继续练这一招,直到他满意为止。   等到傍晚时分,元秋坐车,苏默骑马,两人出发前往皇宫赴宴。   这跟当初招待苏晏的宴会性质不同。   东明和南诏谈的是联姻结盟,但西辽和东明是死敌。当下是东明抓了西辽的皇子,谈判也是另外一种战争。   到皇宫门口,阿福将一个盒子交给苏默,里面是他每次进宫都要带着的筷子。   盒子换了新的,比原先大一点,苏默并未打开看。   目送苏默和元秋并肩走入宫门,红苓收回视线,就见阿福在偷笑。   “你乐什么呢?”红苓问。   阿福立刻做正经状,“没有,我很担心主子会被人欺负。”   红苓:……信你才怪!   两人款步进入长乐宫,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成亲之前,元秋便是万安城舆论中心的人物。她和苏默的结合,众说纷纭,多数并不看好。   成亲之后,苏默依旧深居简出,没有多少存在感。   在这期间,万安城曾传开元秋智救溺水的明国公府三小姐之事。但因为是两个女子,其中并无任何“劲爆”情节,沐家也并未趁机渲染给元秋博美名,没过两天,便也没人提了。   但这对夫妻低调不假,一旦出现,就立刻会成为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元秋越来越美了,这是见到她的人最直观的感受。   没有刘海,五官明晰,像极了年少时的容岚。但再看,便会发觉气质不同。元秋相较于容岚和沐元若,给人的感觉更安静内敛。   至于眼角的那点胎记,每次元秋外出,都会简单描画,非但不减颜色,反倒成了“点睛之笔”,眉目流转间,灵气逼人。   南安王府的位置被安排在镇国公府旁边,显然君兆麟喜欢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南诏国的皇子,真真成了东明国沐家的上门女婿。   沐家人先到了。   林安顺小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容岚和沐振轩中间,偏头看了一眼元秋,小声问容岚他可不可以过去阿姐那里。   容岚点头应允,林安顺便起身跑过来,挤到了苏默和元秋中间坐着。   他这几个月长高了,也白了许多。林厚和小冯氏的离开并未给他留下太大影响,因为如今有更好的爹娘,还有哥哥姐姐,身处一个温暖安全的环境中,小孩子的悲伤总是走得更快些。   “天仙哥哥,大姐夫说,等他和大姐生了宝宝,我就可以当舅舅了!天仙哥哥和阿姐什么时候生宝宝呀?”林安顺小脸认真地问。   苏默面色平静,“你问她。”   林安顺便看向元秋,元秋微微一笑,“我还是个宝宝呢,才不要生宝宝。”   苏默被刚入口的茶呛了一下……   见到姬昶的第一眼,元秋就有种不适感。   并非因为他是侏儒,而是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四方脸,招风耳,粗重的眉毛,青黑的眼圈,鹰钩鼻,一股子外放的邪佞之气。   正常人眼中,侏儒等于残废。而姬昶能在西辽皇室得到如今的地位,绝非只是出身好。   容岚说过,此人阴险无耻,不择手段,十分危险。   即便身材矮小,姬昶的气势并不弱。而他一进长乐宫,目光扫掠一圈,最后落在了苏默身上,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那个人为什么看着天仙哥哥笑?”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感觉那个大人面小孩身的男人长得好恶心啊!笑得更恶心!   “因为他就是想恶心人。”元秋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   姬昶落座后,目光仍在苏默身上流连,“本王多年前曾去南诏国,与苏六皇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惊为天人。一别再见,苏六皇子美貌更胜从前,真乃仙人之姿啊!”   任谁夸赞苏默的容貌都不会显得言过其实,但姬昶眼神放肆,管苏默叫“苏六皇子”也带着莫名的挑衅意味。   众人想看苏默的反应,但他没有任何反应,连眼神都欠奉。   姬昶哈哈大笑,自顾自解释,“本王只是仰慕苏六皇子,没有别的意思。”   一个男人当众说仰慕另外一个男人,还能有什么意思?   “阿姐,我好想打他呀。”林安顺小声说。   元秋点头,“我也是。”   苏默默默地看了元秋一眼。   不过很快,姬昶的视线就落在了元秋脸上,眸光微微眯了起来,“真像啊!”   像谁?当然是当年西辽容将军府的大小姐容岚了。   元秋面色平静,直视姬昶放肆的目光,“寿王也很像我的一个旧相识。”   “哦?”姬昶笑意加深。似乎元秋回应让他觉得有趣,眸中满是兴味。   “像我先前居住的林家村隔壁二牛哥家养的那条土狗。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元秋轻笑。   东明国众臣都惊呆了!   早料到今日姬昶见到容岚定不能善了,而因为身份和局势的原因,容岚被羞辱的可能性很大。   可没想到,容岚的女儿一开口就是一波强力输出,毫不婉转隐晦,简单粗暴地骂姬昶像一条狗!还是土狗!   同时,把姬昶先前对苏默说的话还给他:我说没有别的意思,管你怎么想!   “二姐说的是真话,她都没有打喷嚏。二牛哥家真的有一条喜欢咬人的大土狗,可丑可丑了!”林安顺在苏默耳边小声说。   苏默眸光微闪,“真话,都没有打喷嚏”?什么意思?   林安顺方才只是开心元秋骂那个坏蛋,一时嘴快,说完才意识到把元秋的秘密给出卖了,连忙捂住小嘴,坏了坏了!   不过元秋此时注意力不在这边,并没有听到林安顺和苏默的悄悄话。   姬昶面色一沉,继而又笑了,“这性子倒真有乃母之风,本王喜欢。”   “寿王说话的样子,也真像那只总是乱吠的土狗。寿王想知道那条狗最后的下场吗?”元秋似笑非笑。   “呵呵,愿闻其详。”姬昶倒真跟元秋聊起来了。   “那条土狗对主人很忠心,若只是好好看门便罢了,偏喜欢出去乱吠乱咬人,有一次把人咬伤,主人抄起棍子就把它活活打死了,脑浆流了一地,还被剥皮抽筋炖成一锅肉,落了个不得善终。”元秋神色淡淡,“但它死得也不冤。毕竟,狗就是狗,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再忠诚,也不过是主人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寿王觉得呢?”   林安顺有点听不懂元秋的话,但看着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了,除了他身旁的天仙哥哥,依旧淡定如斯。   姬昶眸光阴鸷,元秋笑意清浅,“寿王不说话,那想必是认同我的看法。毕竟,只有畜生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乱吠。” 第102章 打阿福(二更)   “阿顺。”苏默突然开口。   “诶?”林安顺小脸微扬。   众人也纷纷把注意力从元秋和姬昶身上,转移到了苏默那里。   苏默如清霜冷玉般的面容依旧无悲无喜,“你近日跟着先生学成语,可曾学到狗仗人势一词?”   林安顺眨眨眼,先生还没开始教成语呐!不过天仙哥哥说是,那就是!   于是,林安顺摇摇头,“没有呢!”   “不妨请教一下西辽寿王,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词。”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众人都觉得眼花了。   苏天仙,竟然笑了?!若昙花一现,美得惊心动魄!   再回过味儿来,想到苏默和林安顺的对话,东明国在场的人,都想笑了。   这对夫妻,一个骂姬昶是土狗,一个再添把火。   就差指着姬昶的脑门儿说:你又不是西辽皇帝,被派来东明就好好办事,疯狗乱吠个什么劲儿?   倒真有些妇唱夫随的意味了,让人心中直叹,妙哉妙哉。   最后,林安顺小脸认真无比地摇摇头,“我回去请教先生就好,我怕那个王爷咬我。”   咬人的,可不就是狗么?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来自君兆麟,他出现在长乐宫门口,满面笑意地看向脸色黑沉沉的姬昶,“欢迎寿王来东明做客!”   东明众臣纷纷起身,君兆麟摆摆手,大步走进来,“不必拜了!”心情极好的样子。   若说君兆麟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鬼才信。   原本以为今夜会看到姬昶对容岚发难的人,先欣赏到了容岚的女儿和女婿把姬昶怼得想杀人。   君兆麟落座,和姬昶寒暄了几句,倒是颇为友好的样子。   作为皇帝,君兆麟自是要保持风度,但他完全不介意沐家人跟姬昶“打”起来。   因为这属于私人恩怨的范畴。君兆麟不追究姬昶刺杀君紫桓和沐元若的事,若姬昶被人打了骂了,他也只能忍着。   开宴了,林安顺被容岚叫回去。   宫女鱼贯而入,送上美味佳肴。   众人一点都不意外看到苏默再次拿出自备餐具,只是这回,有点不一样……   苏默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放着两双筷子,不是他原来用过的,都是新的。   但苏默不想拿出来,因为这是一对龙凤喜筷,鲜亮亮的大红色,一般新婚夫妻才会用。而且这种有寓意的筷子,单独使用也很奇怪。   苏默这下明白阿福把盒子交给他时,忍不住偷笑是为何了……   元秋没看到筷子,就见苏默又把盒子盖上放在了一边。   “你不打算吃点?”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饿。”   “那你为何刚刚打开那盒子?”元秋觉得不太合理。   “我回去要吃宵夜。”苏默答非所问。   元秋无语,“不饿为何要吃宵夜?”   “我回去再饿。”苏默面无表情。   元秋:……   此时,长乐宫偏殿之中,姚远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出场。   他在镇国公府被关押了近两个月,面庞消瘦而苍白,整个人安静沉郁许多。   除了一开始表明身份之前受过刑之外,后面他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并没有遭罪。但不见天日的幽禁,和对过去的悔恨,对未来的不安,让他彻夜难眠。   不久之前,他被秘密带进东明皇宫,在严密的看守之下,焚香沐浴,穿上锦衣华服,等待着,以西辽皇子的身份,在东明国皇室正式亮相。   没有期待。因为他知道,他将会是今夜宫宴上最大的笑话。   酒过三巡,苏默始终没动筷子,只静静坐着。   姬昶幽冷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看向君兆麟,“都说本王有个侄儿在东明做客,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   君兆麟呵呵一笑,“朕差点忘了,还不快请姚公子过来?”   仍叫姚公子,就是给姬昶不承认的机会,如此东明皇室的姿态更高一些。   但姬昶已经到这儿了,本身就代表姚远的身份确定,否则他根本不必来。   君兆麟话落,众人纷纷看向长乐宫门口。在场的除沐家人外,并没有人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西辽皇子。   两个气息浑厚的老者,跟在姚远身后,看他进入大殿才止步。   姚远生得倒不似西辽人那般粗犷,因为他母亲姚氏祖上是从南诏西迁的商贾。   曾经的那个潇洒剑客,如今衣着打扮看起来像贵族了,但整个人已没了起初的意气风发。   姚远脚步缓慢,目不斜视往前走。   唯一的空位设置在姬昶正对面,方便他好好看清楚这个侄儿的模样。   姚远落座,不经意间转头,便看到不远处元秋清丽的侧颜,神色不由一怔。   他当然不会,也绝对不可能忘记,他是怎么被抓的。   他以为他要拿下的是个无知小村姑,到头来事实证明,他才是个无知的蠢货废物。   他想借此立功,一身荣耀回归西辽皇室。   可现实等待他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耻辱。   一切,皆是因为他对一个女子判断失误,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苟活着,却有极大的可能,被毁掉所有前程!   元秋似有所感,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元秋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眸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和嘲讽,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姚远的鄙夷或同情。   这让姚远的心像是被锤子重重击打,一瞬间低落到了谷底。他知道,他在这个女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多么可笑啊!   “你叫姚远?”姬昶冷声问。   姚远立刻回神,垂眸敛去复杂的情绪,微微点头,“是,家母姓姚。”   至于证明身份的信物,姚远早已交出来,由沐振轩呈递给君兆麟,君兆麟昨日就给姬昶看了。   “皇兄说,你的年纪,在西辽皇室应是六皇子,并已为你赐名姬凤渊。”   姬昶此言,让东明诸臣都颇为意外,因为太顺利了。   但转念想想,若是姬昶当着东明皇族和文武百官的面,替他的皇兄辨认亲子,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姚远点头,“是,皇叔。”   叔侄相认的场面,一点儿都不感人。   元秋觉得挺无趣的,希望这个宴会早点结束。一想到她回去还得给苏默做宵夜,就感觉心好累。皇宫的菜品很美味,苏默带了筷子来竟然都不肯吃,简直莫名其妙。   她可以接受苏默正常需要的宵夜,但为了宵夜坚持不吃晚膳的行为,分明是作弊。   “哈哈!”君兆麟开怀大笑,“既然真是西辽皇室的龙种,那朕就放心了,也不枉寿王千里迢迢前来这一趟。来,诸位共同举杯,恭贺西辽友邦龙子归宗!”   觥筹交错,一派欢欣。   “寿王难得来万安城,可要多住些日子,让朕尽尽地主之谊。”君兆麟笑言。   姬昶点头,“那是自然。东明人杰地灵,遍地美人,本王喜欢得很。”说着,不善的目光再次扫过苏默和元秋所在的位置。   原名姚远,如今已被西辽皇室承认,成为西辽新晋六皇子的姬凤渊,自然不可能就此跟随姬昶回归西辽国。   他被承认,只是东明和西辽接下来谈判的前提和开始。   而到底能用这个皇子换来多少利益,这就需要君兆麟和东明重臣跟姬昶之间另行谈判了。   这种宴会上,只需要维持表面友好和谐,实质性的问题要关起门来解决。   就在元秋以为这场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姬昶到底还是没放过容岚。   “沐夫人,皇兄让本王转达他的问候。”姬昶看着容岚,笑容邪肆。   “多谢西皇,也请寿王带回我的问候,让西皇洗干净脖子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回去,取他首级,告慰容氏一百八十口人在天之灵!”容岚眸光冷厉。   宴会的气氛瞬间跌到冰点,剑拔弩张起来。   君兆麟轻斥,“沐夫人,注意你的言辞,寿王是贵客!”   容岚垂眸,恭敬道,“是。”   姬昶冷笑,“无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沐夫人性子变了也是正常。回去本王是要转告皇兄,他总念念不忘的那位温柔优雅的容大小姐,早已不是曾经模样。”   这话,怎么听,都不怀好意,仿佛容岚跟当今西辽皇帝姬焱之前曾经有过不可说的过往。   姬昶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宴席上响起一阵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因为元秋直接对着姬昶甩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飞刀!   距离不远,姬昶的注意力都放在容岚身上,等他察觉,慌忙躲闪,飞刀划过侧脸,在左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放肆!”君兆麟拧眉。   元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皇上,我只是突然又想到原先在村里住时,邻居家总对我乱叫的土狗,不小心把刀甩出去的。寿王莫怪,医药费我出。”   话落,元秋掩面,轻轻打了个喷嚏。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眸光了然。   姬昶摸脸,看着手指上的血,眸光阴鸷,“这就是东明的待客之道吗?”   苏默薄唇轻启,“她是客居东明的南诏六皇子妃,寿王若是想要理论待客之道,去找南诏皇帝才合理。”   君兆麟轻咳,“倒是朕方才不该呵斥南诏的六皇子妃。让寿王受惊了,不过这件事朕也属实管不着。来人,快请太医,给寿王疗伤!”   “不必了!告辞!”姬昶起身,面色阴沉地离开。   但一个身形如孩童般的侏儒发怒,看起来除了让人觉得滑稽可笑之外,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姬凤渊举起酒杯,挡住唇角苦笑。   刚刚听到君兆麟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元秋嫁人了,就在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如期出嫁,成为南诏苏默的王妃。   若是早点见到这样机敏又霸气的元秋,姬凤渊不可能做当初那种蠢事,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但世事没有如果,元秋越优秀越耀眼,只是让姬凤渊越发觉得,自己又蠢又瞎罢了……   随着姬昶愤而离席,宴会终于结束了。   君兆麟当然不可能责罚元秋,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好极了。   沐元若对着元秋竖起大拇指。她如今是东明的六皇子妃,有些事,真的不能做,要考虑到君紫桓的身份和处境。   就连容岚,说些越矩的话问题不大,但当众是绝对不能对姬昶动手的。   但元秋的身份就很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君兆麟都管不着。   众目睽睽,容岚也没对元秋说什么。她知道元秋根本不是张扬性子,只是想为她出头而已。   沐家人要留到最后,再等君兆麟指示,如何安排姬凤渊。   苏默拿着盒子起身,元秋对着沐家人摆摆手,“爹,娘,我回去了,过两日再回家看你们。”   林安顺对着元秋和苏默挥舞小手,“阿姐,天仙哥哥,我改日再去钓鱼哦!”   两人并肩往外走,苏默轻声说,“准头太差。”评价的是元秋的飞刀。   “是你教得差。”元秋轻哼。   “以后我不再教你。”苏默说。   “好啊,今天的宵夜取消。此事我们明日再详谈?”元秋唇角微勾。   苏默:……   走出长乐宫时,苏默再次开口,“我要吃上次在你家吃过的面。”   “你这样故意不吃晚膳等宵夜的行为,有点不厚道吧?”元秋反问。   “厚道是什么,能吃吗?”苏默反问。   “那你干脆不要带筷子来,带了为何不用?”元秋无语。   苏默打开那个盒子给元秋看,“你想用?”   元秋瞬间明白,扶额道,“等出宫,一起打阿福!”   苏默点头,“我同意。” 第103章 太天真(三更)   苏默和元秋并肩走出宫门,阿福立刻迎上来。   “主子,王妃,一切都好吧?”阿福笑问。   苏默抬手,给了阿福一个爆栗子。   阿福愣怔的时候,元秋抬手,给了他第二个。   “发生了什么?”阿福一脸懵,为什么要打他?   直到回到南安王府,阿福见到没动过的两双筷子,才大概意识到,是因为这个。   “主子该不会在宫里什么都没吃吧?”阿福问。   “你说呢?”苏默反问。   阿福长叹一声,“那王妃作何打我?”   “因为我要吃宵夜,她不想做。”苏默说。   “又不是我要吃,王妃不想做,该打主子才对啊!”阿福理直气壮,话落反应过来,“主子因为我准备的筷子,没用晚膳,因此才要吃宵夜,劳累王妃辛苦去做,所以她打我?难道没有筷子的事,主子在宫里用了晚膳,就不吃宵夜了?”   苏默微微摇头,“无论如何,我今日都要吃宵夜。”   阿福好气,“那不就得了,明明该主子挨打的!”   说着,阿福趁苏默不备,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转身就跑,“这是我转达的王妃的意思!”   苏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中,过了一会儿,轻笑一声,“说谎会打喷嚏,傻死了……”   元秋给苏默做了清汤面,仍是红苓送过来。   阿福再见苏默倒也不怕。与其说他们是主仆,不如说是兄弟。阿福以及青风四人平日在苏默面前没大没小,说白了都是苏默纵容的。   “主子,西辽皇室认那个贱男了吗?”阿福把一碗面放在苏默面前,自己坐对面,拿起筷子,眉开眼笑。   因为元秋准备的宵夜,也有阿福的份儿。   “认了。”苏默说,“为何是贱男?”   “当初他想勾引王妃来着,真是没有自知之明。”阿福对姬凤渊印象极差,“王妃做的面好好吃啊!”   苏默抬手,又把爆栗子还给阿福,“宵夜你也吃了,这是沐元秋打你的。”   然后,阿福一边吃面,一边陷入深深思考。   明明,他和苏默一人吃了一碗面,可他挨了三下打,苏默只一下,怎么算,都是他亏大发了!   而且最亏的在于,元秋亲手打的那一下,不该打在他头上!若是打了苏默,那岂不是夫妻打情骂俏的情趣,他想看!   于是,阿福把一碗面吃完的时候,脑中迸发出新的灵感:既然苏默和元秋不愿意相亲相爱,那就反其道而行,制造点矛盾,没事打打架,也能增进感情啊!苏默是一潭死水,元秋是皎皎明月,离得太远,一个太冷清,一个太平静,怎么能迸发出爱情的小火花呢?   “你又想干什么?”苏默一眼看穿阿福想搞事。   阿福一本正经,“主子,我现在只想刷碗!”   话落,阿福迅速收拾好碗筷跑了出去。   刷碗的时候,阿福就在思考,怎么能让主子和王妃打起来呢?   突然,阿福一拍脑门儿,有了!   把碗筷送回观澜院,已经月上中天了。   阿福说有事找元秋,听红苓说元秋正在沐浴,让他明日再说,阿福便离开了。   距离苍松居还剩下十米,阿福突然飞奔起来,神色惊慌地冲进苏默的书房,“主子,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苏默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纸上出现一个墨点子。   他抬头看了阿福一眼,扔掉那张纸,换一张新的重新写。   “主子!王妃晕倒了!你快去看看吧!”阿福急得都快哭了。   “我不懂医术,若她昏倒,你该去找柳太医。”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跺脚,“我来找主子,就是想让主子送王妃到柳太医那里!”   “这件事,你能做,她的丫鬟也能做。”苏默说。   “主子,你太无情了吧!”阿福想哭。这都不行?苏默真真是铁石心肠!   “你想骗我过去,偷看她洗澡?”苏默轻哼。   阿福面色一僵,脱口而出,“主子你怎么知道?”话落就意识到糟了!   他实在太天真,自以为能骗过苏默,这下要挨揍了……   “如果她真的晕倒,在你跑过来的功夫,她的丫鬟早把她带走去医治了。除了你,没有人会希望我过去。而且,你吃宵夜时,脸上写满了想搞事。”苏默看着阿福说。   阿福垂头丧气,“主子,我错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胡闹也要有个度,下不为例。”苏默微叹,“出去吧。”   “啊?主子不要揍我吗?”阿福眨眨眼。   “明日,你靠树站着别动,给她练飞刀。”苏默说。   阿福:……   姬凤渊再次被带回镇国公府,沐元诚送他回了隐秘的地牢,里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阳光。   “沐世子。”姬凤渊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沐元诚。   “何事?”沐元诚并未因为姬凤渊的皇子身份确定就对他客气。   当初姬凤渊如何设计英雄救美欺骗他和元秋,仍历历在目。   “当初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姬凤渊自嘲一笑,“在你和沐元秋眼里,我就是个跳梁小丑吧?”   “没错。”沐元诚面色淡漠,“如果只是想道歉,你已说过很多次,不需要,也没有意义。”   “但我尚未对你二姐说过。”姬凤渊苦笑摇头。   “你想见我二姐?今日在宫里,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沐元诚反问。   “当时没有机会说话。”姬凤渊轻叹,“在我离开万安城之前,能再见她一面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跟她道歉。”   “我可以帮你转告,但结果只有一个,我二姐会让我转告你,没必要再见,让你好自为之。”沐元诚冷声说。   “罢了。”姬凤渊苦笑连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东明皇宫回来,心中憋闷得很,沐元秋清丽的侧颜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方才他一时冲动叫住沐元诚,开口之后就知道是异想天开,但仍是坚持提了要见沐元秋的请求,不出意外被拒绝了。   “我想跟你娘谈谈。”姬凤渊在沐元诚准备离开时,再次叫住他。   “有话直说!”沐元诚面色微沉。   “好,跟你说也是一样。”姬凤渊隔着地牢的铁门,看着沐元诚正色道,“我想跟你们合作。”   “什么意思?”沐元诚反问。   “看样子,我应该可以回到西辽当皇子。”姬凤渊眸光幽深,“西辽容氏的血海深仇都背负在你娘一个人身上,对于此事,我早有了解。东明想要灭掉西辽,绝非易事,你娘报仇的对象,也只是西辽皇室某些人,并不是西辽这个国家。只要你们助我顺利回到西辽,登上皇位,我可以帮你娘报仇雪恨!”   “听起来不错,但你从头到尾,直到现在,都太天真了。”沐元诚摇头,“你以为,西辽皇室的人都是傻子吗?你从沐家离开,就一定会被怀疑是细作,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越是有人帮你,越是你身上透出一点秘密,你会死得越快。你当真以为,回到西辽皇室,你那些兄弟,能给你一丁点儿翻身的机会?”   姬凤渊面色一僵。   “出于对西辽皇室某些人的憎恶,我给你一个忠告。”沐元诚看着姬凤渊冷声说,“如今,以及未来很长时间之内,不要再想立足、翻身、太子之位、皇位这些事,也不要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因为那只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你只有低下头,表现得越弱,越无害,才有可能在西辽皇室找到一线生机。活下来,是其他一切的前提,也是你当下唯一应该思考的难题。”   姬凤渊神色一震,沐元诚已转身离开了。   其实沐元诚考虑过跟姬凤渊合作的可能。   但西辽姬氏皇族庞大而复杂,各方势力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姬凤渊一个商贾之女所生的皇子,毫无根基,且给西辽皇室惹了大麻烦,远在东明的沐家想要暗中扶持姬凤渊坐上西辽皇位这件事,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对于西辽皇室中的某些人,容岚和姬凤渊的目的和利益有交叉,却大不相同。   敌人很强,可以另辟蹊径,但绝不能天真自负。   当初元秋就说过,姬凤渊本可以远离血雨腥风的皇室,过得逍遥自在,偏偏选了一条可谓是“没事找死”的路。   若姬凤渊仍旧认不清现实,回到西辽皇室,很快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夜已深,一灯如豆。   姬凤渊看着面前的棋盘,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我会努力活下去,得到想要的一切。沐元秋,终有一日,你会看到我的……” 第104章 过肩摔(一更)   “王妃,来吧,我不怕!”   阳光明媚。虽树干一侧被飞刀扎得千疮百孔,但合欢树依旧翠意盎然。   树下,阿福哭丧着脸,闭着眼,战战兢兢。   元秋站在三米外,一身红色劲装,头发只简单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遗传自容岚的眉眼间隐隐透着傲然的英气。   这是真正开始练武后才有的。而元秋原本就对这古代复杂的发式有点头疼,很多时候要麻烦红苓帮她梳头,今日一早决定,以后不出门的话,头发随意扎起来吧!那么费事做什么?   看到阿福矫揉做作的颤抖,元秋把玩着手中飞刀,轻笑一声,“小阿福,别装。”   阿福睁开眼,轻咳道,“王妃,我是真的怕。”   “嗯,为了避免你破相或者丢了命,你可以在最小范围内躲避,如果被我伤到,就算你输。如何?”元秋问。她对自身实力有自知之明,且没有恶趣味。   阿福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元秋:……什么鬼话?她突然想改主意……   苏默那个仙儿仍是坐在观景亭里,悠闲自在。   最终元秋对着阿福练了一个时辰,并未伤到他一根头发,纯粹是阿福躲得快。   但那是个可移动的活靶子,跟对着死物练感受又不同。   元秋练武并不急进,只要跟昨日对比有进步,胳膊手腕的酸痛都是值得的。   按照约定,在元秋练武的日子,她会亲自下厨给苏默准备午膳。这点作为“点菜服务”的限制已经写进两人的家规。   因为若是亲手管苏默一日三餐,需要耗费的时间太多,元秋无法接受。   西辽驿馆。   清早,姬昶**侧躺,面色阴郁,不知想到什么,踹开伺候的侍女,系上衣袍,叫了两个心腹属下过来。   “王爷,六皇子仍在镇国公府,需要再去探探吗?”一个属下问。   姬昶摇头,“不必管他!”   另外一个属下问道,“今日王爷要再次去往东明皇宫,商议交换六皇子的事,是否谈好我们便离开?”   姬昶点头,又摇头,“到时先行派人回去复命,本王不急着走。”   话落,姬昶冷笑,“如何对付容岚,皇兄有他的想法。这么多年,他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可不是假的。但昨日在皇宫,骂本王的那两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主子想怎么做?”属下问。   “君兆麟口口声声说,沐元秋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他管不着。既如此,若是苏默和沐元秋出了什么事,君兆麟也管不着。”姬昶冷哼,“本王离开万安城之前,就跟那对夫妻好好玩玩儿!”   “苏默,真的是个废柴吗?”属下神色莫名。   姬昶冷笑,“这,也是本王最想知道的!今夜先派几个人,到南安王府探探!”   当日君兆麟带着几位重臣,与姬昶谈判。   东明国借此机会想得到什么,是早就商定好的。但谈判最重要的,是试探对方的底线。一开始都会有所保留,在不断拉锯之中,找到让双方都能接受的那条线。   姬昶很难缠。他从一开始,态度明确,西辽皇室承认姬凤渊的皇子身份,要接他回去,但东明提的要求太过分,无法接受。   不然就是说,超出了他做主的范围,他可以回去请示姬焱之后再来。   但若是那样,来来回回地拉扯,时间将会无限拉长,而且要面临西辽皇室反悔的局面。   譬如,姬昶借口回去请示,离开东明,回到西辽便矢口否认姬凤渊的身份,说那是假皇子,他为了平安脱身才承认的,那东明先前做的这些都白费力气了。   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东明这次堪称“空手套白狼”,怎么也不吃亏,但得知道见好就收。   第一次谈判,并未有什么结果。   是夜,元秋都要睡了,阿福跑来观澜院,说苏默想吃宵夜。   “王爷真把小姐当厨娘使唤了!”红苓很气愤,觉得苏默天天都要吃宵夜的行为简直太过分。元秋在沐家被所有人宠着,到了这边竟然得每日下厨。   “不要多言,是我答应的。”元秋摇头,吩咐红苓去准备食材。   就凭当初苏默派人救下沐元若和君紫桓这件事,元秋对于给他做宵夜并无怨言。   昨夜不太乐意,怼了苏默两句,纯粹是因为他带了筷子进宫赴宴却故意什么都不吃的行为过于奇葩。   但后来发现是筷子有问题,元秋便没脾气了,按照苏默的元秋精心准备。   之所以阿福也有份,是因为元秋并非真的生气,当时打他也只是开玩笑。   不过如果元秋知道阿福昨夜吃了她做的宵夜后,竟然想骗苏默来偷看她洗澡,应该会真的把阿福揍一顿。   元秋做了鸡茸粥,让红苓去现摘的最新鲜的青菜,烙了两张外皮金黄酥脆的素馅饼。   阿福是不会过来取宵夜的,有他的小心思。万一元秋什么时候想亲自去送,顺便出去月下漫步呢?迄今为止,元秋都不曾踏足苍松居,这太不合理了!   今夜繁星璀璨,元秋把食盒交给红苓,仰头看了一眼夜空,倒真起了出去走走的兴致。   “不早了,小姐早点休息,奴婢送过去就回来了。”红苓说。   “也不困,我就到湖边走一圈。”元秋笑笑说。   于是,红苓拎着食盒,跟在元秋后面出了观澜院,往苍松居的方向走。   元秋还是头一回夜里到外面散步,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然的花香,还能听到虫鸣鸟叫的声音,颇有几分自然雅趣。   “明日我要去找师父请教,你稍后见到阿福,请他明早抓两条鱼。”元秋对红苓说。   柳仲吃过一回元秋做的水煮鱼便爱上了。南安王府湖中的鲜鱼,吃过的人都说好,再加上元秋的厨艺,堪称一绝。   段嵘是个寡言但很贴心的长辈。他和段云鹤搬来京城后,并不常来找元秋,怕打扰她,也不让段云鹤来得太勤。   段云鹤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段嵘白天基本都在柳太医府,跟柳仲喝茶聊天,指点樊骜的武功,帮忙带带孩子。   如此元秋隔三差五过去请教柳仲,段嵘便能见到这个孙女,也能吃到元秋做的美食,就不必元秋再惦记着单独去看望他了。   红苓本以为元秋要一起过去苍松居,听到吩咐,愣了一下,笑着说:“好,奴婢告诉阿福。小姐别走远了,就在湖边转转,奴婢送过去马上回来。”   话落两人分开,红苓继续往苍松居去,元秋一个人漫步在湖边。   夜风习习,水波荡漾,元秋捡起一枚石子,打了个水漂,怡然自得时,几道黑影从对岸桃林中冲出,奔袭而来!   元秋一时有点懵。刺客?但她本来准备睡觉,换过衣服,身上并未带飞刀,匕首也没拿,连手指上的暗器戒指都在沐浴时摘下放床头了。   虽然前世学过跆拳道,在沐家学过防身术,赤手空拳也不是不能打,但对上十多个刺客,元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于是,反应过来,元秋冲着苍松居的方向高喊一声,“救命啊!”   宵夜刚摆好,苏默拿起勺子,鸡茸粥尚未入口,便听到元秋呼救的声音。   下一刻,阿福面前已没人了。   刺客越过湖面,速度极快地逼近元秋,元秋一边往苍松居的方向跑,一边做好战斗准备。   即便受伤,也绝不能被抓到,那样就真的麻烦了。   但元秋再回头,就惊愕地发现原本离他最近的刺客已身首异处!其他刺客也被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挡住了!   元秋很快从身形辨认出那是看大门的周老头,没想到这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元秋收回视线,继续往苍松居跑。   对这边不熟悉,元秋跟红苓错过,跑过一个转角,见前面出现一道黑影,离得很近。   夜色幽暗,元秋不假思索,冲上去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紧随其后过来的阿福,目瞪口呆地看着元秋将苏默踩在脚下!   “王妃!”阿福惊呼。   “阿福快来!我抓到一个刺客!”元秋心中一松,话落自己觉得不太对劲,这个刺客怎么毫无战斗力?   下一刻,元秋被一股力道推着后退两步,地上的“刺客”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身形修长。   “哈哈哈哈哈哈!”阿福发出一阵爆笑,“主子,你竟然被王妃打倒了!哈哈哈哈!”   元秋神色尴尬,“怎么是你啊?对不住,你没伤到吧?”   “肯定伤到了!王妃快带主子回苍松居,脱了衣服好好查看!”阿福嘿嘿一笑,被苏默一脚踹飞。   说实话,元秋穿越过来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没有经验,难免失误。   但她觉得苏默被打倒,她只负一半责任,另外一半是苏默自己的。   肯定是苏默故意不还手,想看她能出什么招,任由元秋摔了他。   “刚刚那一招,还不错。”苏默的话印证了元秋的猜测,他说完便翩然离开,狼狈失态这种词,跟他是从来扯不上关系的。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对着苏默的背影拱手作揖,“多谢天仙不与我等凡人计较。” 第105章 不欢而散(二更)   喝完最后一口粥,苏默放下勺子,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就见阿福皱着眉头进来。   “主子,刺客都被老周解决掉了,全是死士,没有活口。”阿福说。   “嗯。”苏默微微点头,“是姬昶的人。”   肯定的语气,因为没有别的可能。   “西辽寿王?他想干什么?”阿福冷哼。   “因为我和沐元秋在昨夜宫宴上骂他是狗。”苏默面色平静。   阿福嘴角一抽,“主子竟然学会骂人了,都是王妃教得好!”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嘿嘿一笑,“姬昶那人我早有耳闻,骂他是狗都侮辱狗!要不要让青风他们去解决掉?”   苏默摇头,“姬昶若死在东明,东西两国又要开战,会破坏东明皇室的计划。”   “主子竟然在乎东明皇室?是因为娶了王妃,把自己当东明人了吗?”阿福问。   “只是那样很麻烦。”苏默说。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姬昶派来的人没回去,他肯定猜到主子不是废物,之后会变本加厉!若是在光天化日再来一次刺杀,逼得主子出手,可就坏了!”阿福面色一凝。   “看来你不蠢。”苏默说。   阿福:……   “我和沐元秋都不出门,他便无计可施,如此最简单。”苏默说。   “那怎么行?”阿福摇头,“王妃才让红苓姐姐告诉我,她明日要去柳太医府,让我一早抓两条鱼呢!”   “让她取消吧。”苏默话落起身,“我的鱼都快被她的师兄小弟师父爷爷给吃光了。”   阿福闻言,简直是醉了,“主子,要不要这么小气?”   苏默已进了书房,并没有回答阿福的问题。   今夜刺杀,青风四人并未出手,因为按照分工,周老头负责守夜,他一个人应付足矣。   被元秋撞见,是意外之事。   翌日早起,元秋如往常一般在雾气蒙蒙之中晨跑锻炼时,阿福追上她,跟她一起往前跑,说起昨夜刺杀事件。   “我猜也是那个半身人。”元秋点头。   阿福笑了,“半身人?很贴切!王妃,主子说接下来姬昶定会抓住一切机会找麻烦,这段时间不适合出门,请王妃留在府中!”   元秋放慢脚步,若有所思。   那夜在宫宴上,她攻击姬昶的时候,就知道会被报复。当时她南诏国六皇子妃的身份是保护,但姬昶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无所顾忌地对她和苏默下手。   昨夜更像是试探,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废物。   如果是,被姬昶的刺客抓走。如果不是,等着姬昶的报复。   总之,事已至此,不可能善了。   想要杀了姬昶只能求助苏默,但且不提很难,姬昶死在万安城会招致很多计划外的麻烦。   因此,躲着,是当下最简单也最明智的选择。   阿福怕苏默的决定元秋不同意甚至会生气,连忙解释,说苏默也是为了保护元秋。   “我知道,今日不出门了。”元秋摇头,“小阿福你若是有空,帮我跑一趟?”   阿福立刻点头,“没问题!不过王妃可以不要叫我小阿福吗?我也就比王妃小两岁!”   “就是小。”元秋轻笑,加快速度往前跑去。   阿福才不管苏默说的元秋的亲友吃了好多他的鱼,他从湖里抓了两条鲜鱼,带上元秋写给柳仲的书信,从后门离开,一个人去了柳太医府。   经常出入皇宫的柳仲了解最近的局势,也赞成元秋低调些,不要出来走动。   关于元秋请教的问题,柳仲认真写了答复,再让阿福带回去。   当天容岚也派人来南安王府告诉元秋,让她近日不要外出,暂时也别回娘家了。   这个时候,南安王府比镇国公府更安全。   姬昶派出的死士都没回去,本身就已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不管是苏默实力高强,抑或是有高人相护,都足以说明,这位传说中的南诏国第一废柴,不可小觑。   姬昶派人盯着南安王府,一旦苏默或沐元秋出门,立刻禀报。   可接连几日,南安王府大门紧闭,毫无动静,让姬昶精心盘算的计划根本没有用上的机会。   再次派人去南安王府刺杀,不过是白白送人头。只有当众逼得苏默“现形”,才是有价值的。   而就算姬昶对外宣扬苏默是假废柴,真高手,没有证据,有人信有人不信,也没有多大意义。   经过数日谈判后,姬昶和东明国皇室达成合意。   东明国交还西辽六皇子姬凤渊,保证他平安无恙地回到西辽。   而西辽将会割让云连山以东的两座城池给东明,作为交换。   云连山是军事要地,易守难攻。历史上东明大军最远打到云连山,便再也无法前进。   多年前,西辽骁勇善战的容氏一族率军大举进攻东明,打下云连山以东大片土地。   随着容氏一族覆灭,容岚叛逃东明,辅助沐振轩,在二十年里,将西辽大军打得节节败退。   云连山是西辽的屏障,也是底线。   这次两国谈判,东明拿下最后两城,使得云连山成为东西两国新的边境。   下次再开战,东明大军只要能进一步,攻破云连山,意义重大。   沐振轩回府,面带喜色,大步如风地进了清容院,“岚儿,好消息!”   “定了?”容岚把正在给元秋做的衣服放下,看向沐振轩。她自小不爱女红,是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真正拿起针线,去做这些事。   沐振轩笑着点头,在容岚对面落座,“定了!凉州城和西岳城给东明!”   “姬昶能做主?”容岚面上并无喜色。   “他既然过来,定也是跟姬焱商量好的,这应该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沐振轩说。   “怎么换?”容岚问。   “七月初七,在两国边境交接,西辽从凉州城退兵到云连山后。”沐振轩说。   “你去吗?”容岚问。   沐振轩点头,“我最了解西辽大军和云连山的情况,自然是我去。月底枫儿成亲,皇上准他告假,这次不必参与,届时我带阿诚一同前去,确保万无一失!”   “阿诚可以不去吗?”容岚蹙眉。   “娘,我想去,这是个历练的好机会,我也很想亲眼看着西辽人退兵。”沐元诚走进来。   “是啊岚儿,我知道你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地待在你身边,若儿和秋儿毕竟是姑娘家,都嫁了人,轻易不会离开万安城,但阿诚是男子汉,将来等我退了,他就是东明的大将军,你不能拘着他。”沐振轩语重心长。   容岚微叹一声,“其实,我是想自己去。”   “岚儿,你安心留在家中,等待我们的好消息!阿诚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他还年轻,我会好好护着他,给他更多历练成长的机会!”沐振轩笑着说。   “是啊娘,我跟爹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沐元诚神色认真。   君兆麟起初对容岚是不信任,所以她只能选择嫁给君兆麟安排的人,当沐振轩背后的军师。   如今容岚依旧不能上战场,倒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君兆麟觉得没必要,容岚已不再有利用价值,她只需要安分地做镇国公夫人,相夫教子即可。   明日姬昶就要出发回国,他没有提出再见姬凤渊,只是派人给容岚送来一份礼物。   沐振轩打开长条状的木盒,容岚神色一怔,继而便红了眼。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把古朴的长剑,那是容岚的祖父容铮的佩剑,曾伴随他征战沙场大半生。   容岚拿起那把剑,缓缓抽开,寒光耀眼,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沐元诚捡起那张纸,看清上面写的字,怒不可遏。   “殷盼重逢。”   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出自当今西辽皇帝姬焱之手。   沐振轩夺过那张纸,撕成碎片,冷声说:“终有一日,我要替你娘取下姬焱首级!”   次日,姬昶便带着人离开万安城,返回西辽去。   沐元诚告诉地牢里的姬凤渊,七月十五将是他回归故土的日子。   姬凤渊只苦笑一声,“多谢你上次的忠告。”   一切都比预期更加顺利。   是夜,顾枫提着一壶酒过来找沐元诚。婚期临近,他脸上并没有几分喜色,这些天也很少出门。   “我爷爷都把重孙的名字起好了。”顾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带自嘲,话落便看着沐元诚的脸色。   沐元诚面色平静地点头,“会用上的。”   顾枫当即有些气恼,将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揪住沐元诚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九公主?”   沐元诚皱眉,敛眸说了三个字,“不喜欢。”   “你在说谎!你从小到大每次说谎都不敢看我的眼睛!”顾枫放开沐元诚,握拳砸了一下桌子,面色沉沉,“你们一个个全都认为我应该接受!你倒是大度,喜欢的姑娘都要让给我,一句怨言也没有,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整夜睡不着,一想到要跟九公主成亲,就烦闷难受,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她!”   沐元诚给自己斟酒,神色淡淡,“顾枫,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你烦闷难受,难道还希望我安慰你吗?”   “我希望你打我一顿!希望你不要再装作若无其事!”顾枫拧眉。   沐元诚摇头,“有意思吗?不能改变的事,我真不懂你到底在闹什么?难不成我说一句喜欢她,结果会不一样吗?”   “我想到一个办法!我进宫去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看在我死去父亲的份儿上,未必会对我这个顾家三代单传下杀手!我同时自请镇守边关,在灭掉西辽国之前,绝不回京!”顾枫面色凛然,“如此,你可以跟九公主在一起,我去打仗,帮师娘报仇!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九公主,我明日一早就进宫求见皇上!”   沐元诚面色微沉,顾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阿诚!你看着我,说实话,你想不想跟九公主在一起?我们是兄弟,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只要你点头,我豁出去了,定要成全你!”   沐元诚推开顾枫,面无表情,“够了!我不需要你的成全!如果你这么难以接受的话,可以不必再把我当兄弟!”   “你说什么?”顾枫不可置信地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面色冷然,“顾枫,我们都很清楚今日这样的局面是怎么来的!你这个名正言顺的旬阳侯府世子,比我这个假的镇国公世子高贵,所以金枝玉叶的公主只能嫁给你,便是不跟你,也轮不到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我已经面对现实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得到了一切,有任性的资本,但我没有!你想做什么,随便你,不要说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兄弟俩再次不欢而散。   顾枫离开镇国公府时,碰上了沐振轩,沐振轩得知原委,深深叹了一口气,“阿诚只是说气话,你们兄弟俩,都是为对方好,都没错,枫儿你不要再任性了。”   “做该做的事,对吗?”顾枫苦笑,“但我最想做的事,是跟阿诚喝酒谈天,并肩作战。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阿诚多么大度,我很清楚,我娶了九公主,我跟阿诚,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们都告诉我,我面对现实,对所有人都好。但我却觉得,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好。师父,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沐振轩皱眉,尚未说什么,顾枫已大步离开了。   沐振轩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想要守住这个家……” 第106章 是你(一更)   再过三日就是顾枫和君灵月的婚期。   姬昶已经离开,这日元秋出门,到六皇子府去。   沐元若为君灵月在六皇子府办了个小宴,只请了几位关系不错的闺蜜小聚。   这种场合元秋当然不会带苏默一起来。虽然君紫桓提出想请妹夫过来对弈几局,但在沐元若那里就被拒绝了。   这是元秋在沐元若成亲后,第一次来六皇子府。   到门口下车,碰上了孟丞相府的五小姐孟娴。她仍是一身蓝裙,发间插着元秋与她初次见面时的蓝色羽毛发簪,整个人透着满满的书卷气。   元秋想起先前容岚说,孟家有意跟沐家结亲,但因为沐元诚不同意,已经回了。孟娴表现一如从前,想来要么是不知道那件事,要么她本就对沐元诚无意。   “我最近新得了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你下回过去,可以瞧瞧。”孟娴又说孟老太君时常提起元秋,让她邀请元秋到府里玩儿。   “得空我会过去看望老太君的。”元秋客气应下。   沐元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你们可算是来了,灵月和雅婷都等半天了!”   “姐你是来接我的吗?”元秋挽住沐元若。   沐元若嗔了元秋一眼,“你还用接?我是来迎接孟小姐的。”   孟娴轻笑,“哪敢劳烦六皇子妃亲自迎接,真是折煞我了。”   到六皇子府花园的阁楼,就见明雅婷和君灵月正在对弈。   她们两人是嫡亲的表姐妹,素来关系亲近,待下月明雅婷进了太子府当侧妃,就成为君灵月的嫂子了。   “秋儿。”君灵月一如初见,笑容和语气都柔柔软软的,让人如沐春风。   元秋告罪,“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添妆,先欠着,以后补吧。”   君灵月浅笑嫣然,“那我要记着秋儿欠我一份礼,六嫂和表姐还有孟小姐,都给我做个见证。”   孟娴恭喜君灵月,她笑容仍是淡淡的,优雅得体,温柔美丽,却不见少女娇羞。   元秋想到这段日子每次见沐元诚,都觉得他越发安静了。本就是内敛性子,如今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而起初元秋所见的顾枫和沐元诚这对形影不离的东明双子星,如今一起出现的时候也越发少了。   很多事,已经发生,便回不去了。   生在皇族本就是高风险的事。君紫桓和君灵月这对兄妹,小时候都曾落水,险些没命,是意外还是人为,如今已不可查。   最巧的是,君紫桓被沐元若救起,开启了一段美妙姻缘,并且修成正果,甜蜜幸福。   而君灵月被沐元诚所救,原以为,同样可以成就一段好姻缘。   可一切随着沐元诚身世暴露,他和君灵月的人生,都走向了始料未及的路。   在阁楼里闲谈片刻后,都换上提前备好的骑马装,沐元若便带着她们一起去六皇子府的马场。   “可说好了,我今日要教你们学骑马的,学会才能走。”沐元若这是对明雅婷和孟娴说的。   因为两年前君灵月到沐家玩儿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只是身为公主,她几乎没有在外面骑马的机会。   其他贵族夫人小姐聚会多是品茶赏花,吟诗作对,但沐元若不喜欢那些。虽然随着嫁人,她这辈子想当女将军的梦想算是终结了,但平素没事跟君紫桓过过招,赛赛马,也是一种乐趣。   君紫桓远远地看着沐元若出现,便快步迎了上来。   “马挑好了吗?要最温顺的,若是摔了表妹和孟小姐,咱们可赔不起!”沐元若半开玩笑。   君紫桓笑容满面,“放心,绝对没问题。你们玩着,我去让人准备宴席。”   “好了,你可以走了。”沐元若对着君紫桓摆摆手,分明是个女王。   在场的一个小姨子,一个亲妹妹,一个表妹,还有个外人孟娴。但君紫桓丝毫没有要展示男子气概的意思,对沐元若温柔小意,言听计从。   明雅婷看着那对璧人眉目交汇间自然流露的恩爱,心中已不再失落,但真的由衷羡慕沐元若,因为她活成了其他女子都想要的模样。   君灵月自己有一匹马,其实是沐元诚送的,只是明面上经了沐元若的手,就养在六皇子府,她已经许久没骑了。   见沐元若那两个会武的丫鬟牵着马站在不远处,君灵月笑说,“若若,你先教表姐和孟小姐吧,我跟秋儿到那边坐坐。”   “小妹你陪着灵月。”沐元若话落,便带着明雅婷和孟娴进了马场。   元秋和君灵月到马场旁边的一个亭子落座,丫鬟很快送上了茶点。   君灵月给元秋斟茶,又让元秋想到前世在画中所见的古代仕女了,骨子里透出的优雅高贵,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秋儿,你成亲之后,过得好吗?”君灵月把温热的茶水放在元秋面前,笑意温柔地问。   元秋心下了然,知道君灵月为何要找她单聊了。因为她们都不得不接受一桩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虽然情况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   “其实,挺好的。”元秋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但不是你们以为的夫妻关系那种好。”   君灵月愣了一瞬,“你的意思是……”   “我不喜欢苏默,苏默也不喜欢我,因为都拒绝不了这桩赐婚才会成亲。但我们一开始便说得清楚明白,找到了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方式。在外面,是夫妻,回到府里,关上门,互不干涉,各过各的。”元秋微笑。   君灵月美眸错愕,愣怔片刻,才轻叹一声,“原来是这样吗?我本以为,你也跟若若一样幸运,找到了两情相悦的人。”   “我是奉旨和亲,成亲之前才刚认识苏默,这种情况,两情相悦的可能性远远低于相看两相厌。但我自认为还算幸运,苏默那人,虽然我到如今都不太了解,但能做到互相尊重,没有算计,已经很好了。”元秋说的真心话。   “那,以后呢?总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君灵月秀眉微蹙。   元秋笑了,“一辈子太长了,没有人能预见未来。你也说过,最真挚的山盟海誓未必抵得过岁月消磨,人心生变。活在当下,无愧于心,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雅婷说你是她所见最通透之人。”君灵月微笑,“不怕你笑话,原先我以为自己会跟六哥一样幸运呢,但如今,在亲事上,怕是连你的那份小幸运都没有。”   苏默是个特别的皇子,远离故土,在东明当质子,虽然不自由,但在某种程度上,只要他不乱跑不惹事,也根本没有人管他。   元秋成亲之后,只需要面对苏默一个,无需应付夫家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公公婆婆催着她传宗接代。   但君灵月嫁给顾枫,上头有个祖父,还有个寡居的婆婆,她即便贵为公主,也要孝敬长辈,为顾家延续香火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一开始便选择面对现实,但成亲在即,心中越发忐忑不安,因为她想象不到,该如何面对顾枫,还要跟他做夫妻。   沐元若跟君灵月说过,顾枫并不想接受这门亲事,他觉得这背叛了沐元诚。而顾枫本身脾气有些急躁,是个爱憎分明的一根筋。   在顾枫不想娶君灵月,君灵月想嫁的人也不是他的情况下,这桩婚姻给君灵月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至少有能力让自己不受委屈,至于其他的,随缘吧。”元秋的婚姻无法给君灵月提供可参考的经验,她也无法预见顾枫和君灵月婚后到底会是何种状况。   君灵月没再说话,目光投向刚刚坐上马背的孟娴和明雅婷,她们脸上满是忐忑,一副害怕摔下去的样子。   让君灵月不期然想到自己当初学骑马也是如此,同样也是沐元若教的。   彼时,沐元诚就坐在镇国公府演武场旁边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君灵月学骑马。她当时骑在马背上,就在想,沐元诚一定会觉得她特别笨吧。等好不容易学会,沐元若拉着她过去休息,笑着说等有机会他们一起骑马出城去打猎,还说沐元诚箭术极好,到时候可以教君灵月……   彼时年少,都天真地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可如今才明白,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如沐元若那般完美的幸福是君灵月早已不敢奢求的,听了元秋的话,她只希望和顾枫成亲后,也能找到让彼此都接受的相处方式。   “祝福我吧,希望我也可以跟你一样过得好。好久没骑马了,都快忘了怎么骑。我们也过去吧。”君灵月说着出了亭子,很快找到被她取名叫木木的那匹马,让人牵出来。   “从今以后,你就叫……向前吧!”君灵月轻抚了一下马头,“向前跑,不要回头。”   有沐元若这个好老师教,明雅婷和孟娴都克服了恐惧,虽然仍有些生疏,也不敢跑得太快,但算是学会了。   沐元若和元秋以及君灵月三人赛了一场,毫无悬念沐元若最快,元秋落在最后,因为她的马还在镇国公府养伤,君紫桓送的那匹宝马给了苏默,临时挑了一匹不太听话的马,中途跑偏了。   下晌元秋回到南安王府,见苏默正在菜地里浇水。   那人仍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提着木桶,拿着水瓢,为周围盎然的绿意中添了一抹清冷的色彩。   “你先回去。”元秋对红苓说。   红苓离开,元秋沿着小径走进菜地。   “有事?”苏默抬头,淡淡地看了元秋一眼,手中动作未停。   元秋俯身,一边摘菜一边跟苏默说话,“今日在我姐那儿,见到九公主,听她说起对即将到来的婚事的担忧,我突然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苏默问。   “当初被赐婚给你的如果不是我呢?你会怎么做?”元秋纯粹是好奇,有点无法想象。   苏默身份特殊,性格奇葩。元秋自认为性格也挺奇葩的,并非一般的大家小姐。   但如果是个正常的贵族小姐嫁给苏默呢?譬如明雅婷或者孟娴那种类型,书香门第出身,最是规矩守礼的,若是尚未成亲,苏默就甩给人家一份和离书,对方绝不可能跟元秋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是你。”苏默摇头,表示这个问题没有讨论意义。   “我是说如果。你早知道会被安排亲事,但起初也想不到会是我,肯定考虑过其他情况该如何处理吧?”元秋问。   “那跟你没关系。”苏默再次摇头,惜字如金,并没有跟元秋深入探讨的欲望。   元秋瞪了苏默一眼,拿着摘好的几棵青菜,起身走了。苏默拒绝跟她沟通,是她的错,就不该问!   阿福从一棵大树后面闪身出来,把满满的两桶水放在苏默身旁,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刚刚王妃问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当初主子只是想知道谁会被指婚给你,但也没说要怎么办。不管是谁,主子都娶吗?”   苏默微微摇头,“若是其他人,就不娶了。”   阿福眸光一亮,“这么说,王妃是特别的?”   “因为我不想祸害其他姑娘。”苏默说。   阿福嘴角一抽,“怎么就可以祸害王妃呢?”   “我给过她别的选择,但是她自己说,若我日后要走便和离,在万安城我欺负不到她,若是我品行不端为非作歹,便毒死我,就可以当自由自在的小寡妇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在她说起当小寡妇的时候,我听出她有几分期待。如此,这桩婚事对她无所谓,对我也便无所谓了。”   阿福醉了,“主子还没说,如果是其他小姐,该当如何?”   “我会在成亲之前离开。”苏默说。   阿福愣住,“离开?去哪里?”   “让苏默彻底消失。”苏默声音清清淡淡的。   要么真死,要么假死。而苏默说过,他一直留在万安城当质子,原因之一是当初答应过他的生母梅素心,原因之二,是他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仿佛从来没有活过。   但如今苏默说,如果当初不是元秋,是别的女子被赐婚给他,他为了不“祸害”人,会选择让自己“死”。   阿福突然万分庆幸是元秋嫁给苏默,他们可以没有负担地接受这桩婚姻,找到了一种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   可是!阿福觉得,如今苏默和元秋的日子平静如水,不算坏,但完全可以更好哇!   “主子就没有觉得,遇见王妃,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阿福眸光亮晶晶的。   苏默舀起一瓢水,从阿福头顶浇下去,“你清醒一点。” 第107章 枫月成亲(二更)   旬阳侯府。   明日是顾枫大喜的日子。   柳曼姝早早让人做好送来的喜袍,在顾枫房中摆了一个月,也没动过。   顾淮找到顾枫的时候,他正在后院练武,对着木桩打拳,打得没有章法,力道却很重,双手都受伤流血了。   小厮兴祥在旁边怎么劝,顾枫置若罔闻,就是不肯停。   “枫儿!”顾淮沉着脸,叫了几声,顾枫也没反应,他便上前去把顾枫拽过来。   “爷爷,我在练功,有事晚点再说!”顾枫眼睛并不看顾淮,说着就要回去。   顾淮踹了他一脚,“练什么功?什么时候了你在这儿练功?想练你冲着我打!”   顾枫沉默片刻之后皱眉说:“我没事。”   顾淮抓住顾枫流血的手举到他眼前,又气又心疼,“这是没事?枫儿,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都说我在闹,我闹什么了?我又没有真的进宫去求皇上,不会给你们招惹什么麻烦。”顾枫寒着脸说。   顾淮深深叹气,拉着顾枫回前院去。   让人取来伤药,顾淮把顾枫的手包起来,顾枫只静静坐着,却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么。   “枫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爷爷当你是孩子,外人可不会惯着你。你也该学着稳重些,不然以后再上了战场,爷爷如何能放心?”顾淮语重心长地说。   “东明双子星,沐元诚智谋无双,顾枫勇猛无畏。”顾枫喃喃说着,苦笑一声,“以前都是阿诚看着我的,以后他大概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你会成家,他以后也会成家,再好的兄弟,终究也是要分道扬镳的,你太意气用事了!”顾淮皱眉。   “什么分道扬镳?我跟阿诚不会的,永远都不会。”顾枫摇头,“对,是我在胡思乱想,是我胡闹,其实他根本不怪我,也没有不想看见我,是我无颜面对他。”   “枫儿,人啊,总是要往前看。”顾淮拍拍顾枫的肩膀,“你爹走得早,爷爷年纪大了,这辈子也没别的念想,就想亲眼看着你成家,若是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看到顾家有后,死也瞑目了!”   顾枫不说话,顾淮无奈,真怕他明日倔脾气上来闹出点什么事。   顾淮本想让柳曼姝劝劝顾枫,但思来想去,最终派兴祥去镇国公府请容岚了。   说起来,顾淮唯一的儿子顾航当年执意要娶柳曼姝为妻,顾淮夫妇起初是坚决不同意的,因为门第悬殊太大。   顾家是东明的开国功臣,世袭罔替的爵位已传了三代,实打实的贵族,跟沐振轩这种凭借自己的实力打拼得到的爵位还不一样。   但柳仲那时只是个四品太医,在遍地显贵的万安城,根本排不上号,而柳曼姝甚至都不是柳家正经小姐,只是父母双亡前来投奔的侄女。柳家是近几年地位才高了些,也不是因为柳仲,而是樊骜打仗立功当了将军。   如今元秋被人叫村姑,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真的出身显赫,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母族虽然出自西辽,也是世人皆知的贵族。   而在当年,想要跻身万安城贵女圈子里的柳曼姝,在旁人眼中,是个真正的村姑。起初因为不懂规矩,胸无点墨,又没什么见识,闹出不少笑话,被人鄙夷。   算起来,柳曼姝的身份,给顾航做妾都够不上。   但偏偏顾航铁了心就要娶她,最终一番曲折之后,顾淮夫妇对唯一的儿子妥协,让柳曼姝进了门。   结果没多久顾航外出打仗,就再也没回来。   顾淮私心里到如今都不喜欢柳曼姝这个儿媳妇。不只是因为她的出身,也并非如外人所言觉得柳曼姝克夫,而是因为柳曼姝在教导关心顾枫这件事上,做为一个母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但顾淮也不好对守寡的儿媳妇说什么重话,曾经提点过两回,见柳曼姝仍是不改,便由她去了。顾枫小小年纪就拜了沐振轩和容岚为师,容岚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顾淮很放心。   顾枫读书习武都是跟沐元诚一起,四季衣物都是容岚给他准备。就连从小到大伺候顾枫的随从兴祥,都是容岚给顾枫选的,跟沐元城的随从兴瑞是一对兄弟。   现如今,顾淮觉得,若有人能劝得动顾枫,非容岚莫属。真叫柳曼姝来,她怕是又要打顾枫,顾淮看着就糟心。不懂管教,只会用这种方式来维护她作为母亲的权威,顾枫能服她才怪了。   兴祥到镇国公府清容院,见到容岚的时候,沐元诚也在旁边。   得知是顾淮请她过府,容岚便问出了什么事。   兴祥在容岚面前自不会含糊其辞,直说是顾枫闹脾气,顾淮请容岚去劝劝。   容岚蹙眉,沐元诚面色微沉,“好大的架子,还要我娘上门去劝!”   兴祥垂着头不敢说话,容岚微叹,“你先回去吧,告诉顾老,我稍后便过去。”   兴祥松了一口气,先离开了。   “娘,顾家人未免太理所当然得寸进尺了吧?把顾枫扔过来让爹娘养着,有事就找娘,没事的时候娘就是外人!”沐元诚仍旧没忘记柳曼姝那次对容岚不善的态度。   “阿诚,娘是怎么教你的?对外人,要做到对事不对人。对认可的家人,要对人不对事。”容岚神色严肃,“顾枫的母亲和爷爷对我们来说是外人,当初他娘说的那些话,对事不对人,她没错,如今你顾爷爷让人请我去劝枫儿,也没错。但枫儿是我们的家人,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是你的兄弟,他对你也是如此。”   沐元诚垂眸,“娘,我只是……”   “娘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你跟枫儿之间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对你,对他,都过不去。娘不逼你,你也不要逼自己,慢慢来。等过些日子,你离了万安城,到边关去,换个环境散散心,再回来兴许就好了。”容岚看着沐元诚,语气又温和起来。   容岚从来都是如此,教导孩子,该讲道理的时候要说清楚,但该给予的关心体贴,从来不会少。   沐元诚知道,他所有的苦闷,容岚都看在眼里,并且理解他。   “你今日若无事,不如到南安王府去看看你二姐。”容岚起身,“她那边风景不错,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带着阿顺去钓鱼也可以。”   隔间书房探出一颗小脑袋,林安顺笑嘻嘻地说:“要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吗?我想去!我会,可以教哥哥!”   “好。”沐元诚起身。   容岚换了身衣服,跟沐元诚和林安顺一起出门。   她步行去了相距很近的旬阳侯府,沐元诚带着林安顺骑马往南安王府去了。   “枫儿。”   突然听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顾枫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真是容岚来了,立刻起身,“师娘!你怎么来了?”   “你这几日也不过去,只能我来找你了。”容岚微笑。   顾枫神色有些不自然,“我……我忙着准备成亲的事,不得空。”   容岚也没有拆穿顾枫的谎话,落座后,看着顾枫被纱布包起来的手又渗出血来,叹息一声,帮他拆开,重新上药包扎。   顾枫看着容岚温柔细致的动作,不觉鼻子一酸,“我是不是让师娘很失望?”   “怎么会呢?枫儿你又没做错什么。先前我劝你接受这桩亲事,好好对灵月,倒是忽略了你的感受。你跟阿诚自小一起长大,那几年也都在旁边,知道他跟灵月是怎么回事,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心中苦闷难解很正常。”容岚温声说。   顾枫一下子红了眼。   这么多天,周围人都在跟他说,让他不要闹,好像所有人都成熟稳重,就他不懂事。   但顾枫想要的,就是有人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师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枫闷声说。   “不知道的话,就缓一缓。”容岚把顾枫的手重新包起来,比顾淮包的要好很多。   顾枫皱眉,“怎么缓?明日就要成亲了。”   “成亲,拜堂,到底只是走个形式。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不好勉强。”容岚看着顾枫说,“阿诚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便是有气,也从来不是对你。这几个月他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接二连三的变故,你也是知道的,他需要点时间来开解自己。灵月是个心思通透的姑娘,他们有缘无分,都已经选择往前看,枫儿你不必总想着阿诚,他会没事的,也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可是成了亲,就没有寰转的余地了,后悔了怎么办?”顾枫问。   “所以师娘跟你说,缓一缓。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成了亲之后会怎么样,你会不会喜欢上灵月,她会不会喜欢你,这些都是未知的。成亲这个形式既然改变不了,便别把它太当回事。我想灵月应该也需要点时间来调整自己,你可与她商量,先不圆房,试着相处。若是真过不下去,彼此都无法接受,也留下点余地,不要有了孩子,再生出无法割舍的羁绊,这样日后寻个机会和离,各自再重新开始,未必是坏事。你觉得呢?”容岚看着顾枫说。   顾枫神色一震,“可以这样吗?”   容岚摇头失笑,“虽然她是公主,你们是圣旨赐婚,但很多事,当下不可能,以后未必就不行。我仍是希望你们可以用平常心面对彼此,消除芥蒂,试着相处,走到一起的。”   “其实,这些话,我本不该对你说,若是让你爷爷或者你娘听见,定饶不了我。但枫儿你说过的,师娘也是娘,若是阿诚身处这样的境况,我会对他说刚刚那些话。因此对你,也是一样。不是拜了堂就能做真正的夫妻,貌合神离,是彼此折磨。我希望能再看到从前快乐无忧的枫儿。”   “师娘,真希望我是你生的。”顾枫神色认真。   “傻孩子。”容岚微笑,“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明日该做什么做什么,等见到灵月,不必别扭,你们早就认识的,并不陌生,有什么时候只管跟她讲,好好聊聊,把话说开,很多问题便不是问题了。”   “嗯!”顾枫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师娘明日会来喝喜酒吗?”   “当然,枫儿要好好表现。”容岚说。   “沐夫人来了。”   容岚转头见柳曼姝出现在门口,便站起身来,“顾夫人,我只是来看看枫儿,这就走了。”   “沐夫人贵人事忙,恕不远送。”   “师娘我去送你!”   母子俩同时开口,柳曼姝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不等她再说什么,容岚已出了门,顾枫快步追上去了。   对于顾枫从她旁边走过,却连个眼神都没有,柳曼姝面色阴郁,心中气恼不已。   南安王府。   沐元诚和林安顺突然上门,阿福热情招待。   林安顺来过两回,对这边不陌生,拉着沐元诚给他介绍,这是什么菜,那是什么树。   不到饭点,阿福自告奋勇陪着沐元诚和林安顺去钓鱼,很快就把工具都准备齐全了。   烈日炎炎,沐元诚和林安顺兄弟俩并肩坐在湖边,戴着草帽,拿着钓竿,有模有样。   阳光洒在湖面,金光粼粼,林安顺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对面的桃林,眨了眨眼,“阿福哥哥,那边有个好大好红的桃子,是不是熟了呀?”   旁边正在倒茶的阿福笑着说,“阿顺你眼睛可真尖!我也是今日才发现,有几个熟了的,还没来得及去摘!”   “我去摘!”林安顺说着就扔了钓竿。钓鱼他已经体验过了,当下突然对摘果子起了兴趣,主要是想吃。   于是,沐元诚看着阿福抱起林安顺,运起轻功掠过湖面,到了对岸,把他扛在脖子上,一起摘桃子,欢声笑语不断。   沐元诚仍坐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钓竿晃了晃,沐元诚提起来,见是一条半大的鱼,便放回了湖里。   再钓,仍是一样。   等林安顺摘了一篮子粉红的鲜桃跑过来,沐元诚身边打算装鱼的木桶仍是空空如也。   “哥哥没有钓到鱼呀?”林安顺有些意外。   “没有合适的鱼,今日不吃吧。”沐元诚迄今为止都没吃过鱼,即便他不再是容岚的亲生儿子,可以吃了。   阿福笑着说:“湖里的大鱼快被吃光了,剩下的多是没长成的。稍等我下去捉两条大的!”   “我也想下去玩儿!”林安顺眼睛一亮,阿福便说教他游泳。   沐元诚也没拦着,看着阿福带林安顺下水,他提起篮子,回观澜院去。   “二姐,桃子熟了。”沐元诚走到厨房门口,元秋正在给他们准备午膳。   “你自己洗吧。”元秋指了一下木盆。   沐元诚舀了水,坐在廊下认真洗桃子,听元秋问起下个月前往边关的事,便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又提到军医。   “军中的大夫都是男人吗?”元秋问。   沐元诚点头,“是,本来女大夫就极少见,体弱的也吃不了军营的苦。”   这个世界医者几乎都是男子,女子极少有抛头露面做这个行当的,军营里面更是没有任何女性的存在。   “这次你们不是去打仗,下次若是打仗,我可以跟着,去给你们当专属军医。”元秋笑着说。   沐元诚摇头,“娘不会让二姐去的,太危险了。”   “到时再说。”元秋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她前世的本事,在鲜血纷飞的战场外,才有最大的用武之地。这辈子不打算做无私的白衣天使,但自己家人的安危,能做点事的话,她很乐意。   而且,她也想到别的地方走走,体验不同的环境和生活。   沐元诚是过来散心的,元秋没提起顾枫和君灵月,他心中多少轻松了些。因为当下真的不想再说那件事了,该说的早就说过,再提不过是把只表皮愈合的伤疤撕裂开来。   沐元城洗好桃子,元秋尝了一个,清甜多汁,出乎意料地美味。   得知大部分还没熟,元秋说等过几日再多摘些给家里送去。   入夜时分沐元诚和林安顺才回去。林安顺在南安王府玩嗨了,见了容岚兴致勃勃地跟她讲摘桃子游泳抓鱼的事。   容岚见沐元诚眉宇舒展,心中微松。   翌日,便是顾枫大喜的日子。   君灵月要从宫里出嫁,沐元若会提前过去陪她,其他人不能轻易进宫。   而顾家这边热闹非凡,宾客陆续上门,顾淮催着顾枫早点出发去迎亲,他却总说再等一会儿,也不知在等什么。   “世子爷,沐世子在大门外等着呢,问什么时候出发去接亲?”兴祥跑过来。   顾枫闻言,面色一喜,立刻起身,大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沐元诚今日仍是一身墨绿锦袍,骑在马背上,见顾枫一身大红喜袍走出来,打量过后,神色淡淡地说,“还行,挺精神。”   经过昨日容岚的开解,今日又等到沐元诚陪他,顾枫突然觉得自己原先真是太矫情了。听师娘的,缓一缓,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转机呢!   顾枫上马,鞭炮声响起,随之是热闹喜庆的乐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并肩策马,带着迎亲队伍,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第108章 合卺酒(一更)   “王妃,到了。”阿福停下马车,掀开车帘。   元秋合上手中的书往外看,旬阳侯府大门口的石狮子映入眼帘。   石狮头上红艳艳的绸花,让元秋不期然想起她和苏默成亲那日,初次走进南安王府,所见每棵树上都绑着这样一朵花。   当时,元秋觉得南安王府树上的绸花煞了风景,而旬阳侯府石狮子头上的,元秋希望真的能为顾枫和君灵月这对带来祝福吧。   旁边的苏默已下马。   今日赴的是喜宴,苏默没有再穿一身雪白,那是犯忌讳的,容易被人认为是来闹事。   苏默只是习惯孤独,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莲青色本是厚重偏老气的,但穿在苏默身上,减了三分清冷淡漠的仙气,却更添五分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元秋下车便察觉许多人的视线都朝着苏默看过来。不论何时,美人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   “阿姐!”林安顺从旬阳侯府大门内跑出来,叫着元秋,却热情地扑过去抱住了苏默,扬起小脸儿说,“天仙哥哥,娘让我出来接你们!”   话落,林安顺放开苏默,小手牵住了他的大手,拉着他往里走,片刻后又扭脸,伸着另外一只小手等元秋过去。   元秋上前两步,自然而然成了她和苏默一左一右牵着林安顺走进旬阳侯府,看背影俨然就是一家三口。   阿福觉得,这画面太美,如果去掉中间的林安顺,苏默直接跟元秋手牵手的话,那就更美了!   容岚已经到了,但并未去女宾聚集的地方,也没有要帮柳曼姝招待客人的意思。虽然外人眼中,沐顾两家关系极好,亲如一家。   “娘!”林安顺唤了一声。   正在顾府花园散步的容岚回头,见到元秋,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目光落在苏默身上,神色淡了几分。   “爹来了吗?”元秋问。   容岚点头,“他在帮顾老招待男宾。”夫妻二人近日关系有所缓和,虽然容岚仍旧没让沐振轩搬回清容院同住。   元秋也没多想,毕竟沐振轩是顾枫的师父,顾家人丁凋敝,帮帮忙而已。   “阿诚来了吗?”元秋又问。若是沐元诚不想出席今日的喜宴,她可以理解。   “哥哥早就来了,陪着师兄一起去宫里接亲啦!”林安顺笑嘻嘻地说,“我也想去,但娘说我太小了,不能去!”   元秋有些惊讶,面上不显,只心中再次感叹,顾枫和沐元诚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份感情真的很难得。   顾淮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老友柳仲出现,笑着迎上去。他们是亲家,在顾航死后才真正熟络起来,这些年经常来往。   樊骜当爹之后做了两件大事,第一是剃掉蓄了许久的胡须,第二是上折子“辞职”,一心只想留在家中陪伴娇妻爱儿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但胡子剃了没人管,他在证明自己之后想再次宅家吃软饭却未能如愿。   前日,樊骜上的折子被驳回的同时,一道皇命下来,他只得依依不舍地跟柳清荷母子告别,带着一队人马赶赴边关,为接下来东明和西辽的“交易”做准备。   柳清荷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不免伤心。不过今日顾府大喜,她作为柳曼姝的堂妹,自然要来的。   在柳清荷抱着柳皓康走进花厅时,就见柳曼姝坐在主位,笑容矜持。   精心修饰过的面容,不似过去多年那样苍白。儿子出息,又即将成为公主的婆婆,作为旬阳侯府的女主人,柳曼姝终于不再是被人忽视,只能待在角落里的存在,眼眸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扬眉吐气的傲然。   见到柳清荷,柳曼姝连忙起身迎上来,“妹妹你可是来了。”   说着,柳曼姝伸手,想把柳清荷怀中的小娃抱过去。   谁知柳曼姝的手刚碰到柳皓康小包子,他就嚎哭起来,小脑袋埋在柳清荷颈窝,小身子满满的都是拒绝。   柳曼姝的手微微有些僵硬,面色不自然地收回去,请柳清荷落座。   “康儿怕生,乍见这么多人害怕,我带他出去走走吧。”柳清荷笑着说。   她生了孩子之后,身材已恢复,原就是娇小玲珑型,当娘之后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温柔可亲。   柳曼姝和柳清荷年纪相差八岁,柳曼姝出嫁的时候柳清荷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是堂姐妹,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   跟当年出身很低心气却不低的柳曼姝不同,柳清荷当姑娘的时候,从来不爱到贵族圈子里凑热闹,宁愿在家里做做饭,帮柳仲整理书房,收拾药柜。   嫁给樊骜之后,仍是如此。她并非不擅交际,只是不喜欢,因为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作为太医之女,她在遍地贵族的万安城,什么都不是。   看着柳清荷没落座,又抱着柳皓康出去了,柳曼姝神色淡了些。   此时接亲队伍尚未回来,容岚拉着元秋,母女俩在顾府花园凉亭里坐着说话。   林安顺被地上的蜈蚣吸引了目光,拉着苏默,追着那只蜈蚣,想要数清楚它到底有多少只脚……   容岚转头,见苏默和林安顺头挨着头蹲在地上,神色莫名,“这人真是奇怪得很,实在看不透。”   这不只是南诏国的质子,还是武功高强的青冥楼楼主。可他此时跟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数蜈蚣腿儿……   “说他脾气古怪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不爱跟人来往,不喜欢说话。”元秋看着苏默,若有所思,“造成他这种性格,一定有原因,他的过去我也有所耳闻。但对于未来,我怀疑他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心态。娘觉得看不透,或许不是因为他高深莫测,而是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不打算做任何事。”   苏默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看到元秋淡青色的裙摆,便收回视线,对林安顺说,“十七腿。”   林安顺立刻摇头,“不可能的,定是双数才对!”   “你没数好,怎么知道我是错的?”苏默反问,“不信,你数给我看。”   林安顺闻言,小脸认真地开始重新数,一边数着,嘴里念着。   让苏默想起,那日他罚阿福去数观澜院合欢树有多少片树叶,元秋给阿福出了个主意,胡乱报个数,他说不对,就自己当面数一遍……   结果,林安顺还没数完,蜈蚣消失在花丛中,再也找不见了。   “二十对。”苏默起身说道。   林安顺愣住,“真的吗?天仙哥哥怎么知道?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   “方才开个玩笑,真的,我曾数过。”苏默微微摇头。   “天仙哥哥你长得这么美,为什么会数过蜈蚣腿呢?”林安顺小脸疑惑。   苏默神色微怔。   他十岁那年,被南诏皇室那些所谓的“兄弟”装进棺材活埋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虚弱无力地躺在漆黑无光的密闭空间里,有只蜈蚣爬过他的脸,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抬起胳膊打掉。   他很恐惧,不敢睡,也睡不着,便撑着一丝清明,就那样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棺材盖打开,犹记得那日阳光极其刺眼,他听到南诏太子苏炀哈哈大笑着说:“这个贱种命真大,怎么还没死?”   “咿呀!”   孩童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苏默回神,就见柳清荷出现在不远处,被她抱在怀中的柳皓康对着苏默露出无齿的笑,白白胖胖,像极了年画上的小福娃。   柳皓康每次见了苏默都分外热情。樊骜吐槽过,他家儿子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片刻后柳皓康如愿到了苏默怀中,柳清荷提着裙子进了凉亭。   “康儿最喜欢南安王。”柳清荷笑说,“王爷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元秋笑而不语,容岚转移话题。   三人聊着聊着,元秋突然轻笑一声,见容岚看过来,便解释到,“我刚刚在想,若是康儿小解在苏默身上,不知他会作何反应?”好想看!   元秋话落,就对上了苏默凉凉的目光。   柳清荷忍俊不禁,“秋儿,你跟王爷可真逗!”明明两人也不怎么说话,就是让柳清荷觉得很有趣。   容岚觉得一点儿都不有趣,打算过一会儿再次秘密“审问”元秋,有没有喜欢上苏默。   此时,沐元诚陪着顾枫已到了皇宫门口。   君灵月被君紫桓背着走出宫门,沐元若也在旁边,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嬷嬷。   盖头遮面,沐元诚的目光落在君灵月身上,很快便转移到别处。   君紫桓没让顾枫抱君灵月,而是直接将她送进了华丽的车撵之中。   作为兄长,他很清楚君灵月跟沐元诚和顾枫之间是怎么回事。   除了沐元若之外,也没人知道,当初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君紫桓多次恳求君兆麟改变圣意,惹得君兆麟十分不快,后来便拒绝君紫桓求见,直到君紫桓成亲那日。   而君兆麟原本打算在君紫桓成亲之前给他封王,也因此取消了。   但此时君灵月都不知晓,君紫桓在顾枫和沐元诚面前也从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模样,仿佛赐婚圣旨下了,他就接受顾枫当妹夫,以前他跟沐元诚之间调侃的话语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下,君紫桓只郑重地拍了拍顾枫的肩膀,笑着说,“不要让我妹妹哭,不然我会让你哭得很难看。”   就像在开玩笑,但这是君紫桓无奈之下的真心话。   顾枫点头,也没言语,又上了马,准备出发。   最后,君紫桓和沐元若并肩站在皇宫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缓缓离开,双双叹了一口气。   对视一眼,君紫桓摇头,“希望月儿和顾枫能好好的。”   沐元若轻笑,“放心,我会盯着他们的。若是师兄敢对月儿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君灵月看不到外面,并不知道沐元诚陪着顾枫一同前来迎亲。   沐元诚始终沉默着,他只是为了陪顾枫,并不想让君灵月知道自己的存在。   鞭炮声响起,众宾客纷纷到喜堂去观礼。   顾枫抓着君灵月的手腕,慢慢地往前走。   他看到了沐振轩,站在顾淮身旁,笑容满面。   他看到了容岚,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还有元秋和苏默。苏默怀中抱着小康康,小康康正在兴奋地冲他挥手。   柳曼姝坐在高堂的位置上,今日格外端庄。   只是当她注意到顾枫拉的是君灵月的手腕时,眸光暗了一瞬。   吉时到了,拜堂很顺利。   听到“礼成”,顾枫再次拉起君灵月的手腕走出喜堂,众宾客入席。   顾枫听到身后传来顾淮的声音,让他稍后出来敬酒。   “能不能走慢一点?”君灵月忍不住开口。顾枫步子太大,直直地往前走,君灵月拖着沉重的嫁衣,差点摔了。   顾枫神色尴尬地放慢脚步,“对不起。”他现在哪哪儿都觉得不自在,想放开君灵月,可身后跟着一群宫里的嬷嬷和侍女,拉着君灵月,可她手腕细得让顾枫感觉稍一用力都会折断……   终于到了新房,君灵月在喜床边坐下,顾枫便如释重负般地来了一句,“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敬酒。”   不等喜嬷嬷说什么,顾枫已大步如风地出门去了。   顾枫酒量不好,容岚怕他喝醉了,提前叮嘱过兴祥,给顾枫喝的是白水。   敬了一圈,到沐家人这边,顾枫先敬了沐振轩和容岚,感谢他们对他的照顾和教导。   沐振轩乐呵呵地说,“枫儿,成了家,以后可要稳重些。”   容岚什么也没说,因为该说的昨日已说过了。   顾枫本想直接忽略沐元诚,谁知沐元诚主动起身,跟他喝了一杯。   顾枫在沐元诚耳边小声说,“今夜我再去找你好好喝一顿。”   沐元诚蹙眉,顾枫已走向苏默和元秋。   等顾枫回到新房,君灵月已让她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了,只她自己静静地坐在床边,盖头仍未揭掉。   凤冠很沉,君灵月感觉脖子疼。   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   过了片刻,才听到顾枫开口,“对不起。”   这是顾枫今日第二次跟君灵月致歉。   “这桩亲事,非你我所愿。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说清楚,免得再生出什么误会来。”顾枫斟酌着词句,怕说了不当的话,冒犯君灵月。   “你说吧,我听着。”君灵月柔声说。   “其实,现在要说的也就一件事。”顾枫正色道,“我希望,我们暂时先不圆房,你意下如何?”   君灵月沉默片刻,顾枫皱了眉,就听到一声柔柔的轻笑,“好呀!”   顾枫眉目舒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想要解释,“我对你……不是……没有……我是想说,其实我……你跟……唉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直言,我都照做!”   君灵月莞尔,“我明白了。”   她紧绷的心弦松开,连日来的忐忑方才一下子就消散了。她并不期待跟顾枫做真正的夫妻,也不是排斥,只是想要一点时间,有些事或许注定会发生,但可以缓一缓的话,她会轻松许多。   顾枫有点尴尬地挠挠头,除了沐元若和元秋这两个妹妹之外,他几乎没跟别的姑娘说过话,“你真的明白了?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反正就是,在顾家,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必拘束!”   “嗯,谢谢。”君灵月轻轻颔首,盖头晃了晃。   “还有……”顾枫犹豫了一下,对君灵月说,“我娘那个人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也不讲理,你不必听她的。我爷爷想抱重孙,我娘想抱孙子,但那是我的事,他们若是对你提,你只听着不必在意。反正你是公主,在这个家地位最高,无需对任何人伏低做小。若是无聊就去沐家,你可以把我师娘当婆婆。”   盖头下面,君灵月笑靥如花,“那我可当真了?”   “我从来不说假话!”顾枫神色认真。   “我的盖头,可以揭了吗?”君灵月轻声问。   顾枫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你随意就好,不用问我。”   “也是。”君灵月话落,自己掀了盖头,见顾枫竟不敢看她,只想发笑,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枫人高马大的竟然这么愣。   不过,一切都比预期好很多。   君灵月想,她虽然不比沐元若,但至少跟元秋差不多,即便摊上一桩不合心意的亲事,却也有点小幸运。顾枫很尊重她,有话直言不讳,是好事,这样以后相处就会简单许多。   听到叩门声,随之响起柳曼姝身边的厉嬷嬷的声音,“世子爷,九公主,夫人让老奴过来,合卺之礼要说些吉祥话的。”   “不必那么麻烦。”顾枫拒绝。   “世子爷,老奴回去跟夫人没法交代。”厉嬷嬷说。   “让她进来吧。”君灵月柔声说。喝杯酒而已,不必为难下人。   顾枫便开了门,让厉嬷嬷进来。   手臂交缠,但并没有任何眼神交汇。   听着厉嬷嬷在旁边不住口地说着吉祥如意的话,顾枫和君灵月喝了合卺酒。   终于听厉嬷嬷说完,顾枫摆摆手,“退下吧。”   厉嬷嬷躬身告退,出去之后,又把门关上了。   君灵月想把凤冠拆下来,却扯住了头发,顾枫皱眉看着,问要不要叫她的丫鬟进来。   君灵月身边的大丫鬟凝香过来,帮君灵月拆了凤冠,君灵月又让她退下了。   “我现在出去定会被我爷爷打,等天黑吧。你饿不饿?”顾枫问君灵月。   君灵月摇头,“不饿。”   气氛沉默下来,顾枫盯着窗外,真希望马上天黑,他就跳窗翻墙,找沐元诚喝酒去。   突然很渴,顾枫起身去倒茶,却只觉脑袋发昏,踉跄两步,撞在了桌上,眼神迷蒙起来,而不远处,君灵月也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宾客都已散去,厉嬷嬷见到柳曼姝,小声说了一句,“夫人放心,老奴亲眼看着,世子爷和九公主喝下去的……” 第109章 好啊(二更)   “世子爷,很晚了,歇了吧。”兴瑞起夜,见书房窗户开着,沐元诚仍坐在窗边,静静地雕刻手中的一块玉。   旁边桌上,摆了四样菜,一壶酒。   菜是沐元诚让兴瑞从万安城最大的酒楼买回来的,是他以往跟顾枫一起喝酒,最常吃的宵夜。这会儿早已凉透了。   沐元诚手持尖利的刻刀,神情专注,手中的玉石碎屑轻轻飘落,但只有个大致的轮廓,也看不出他想雕刻什么。   兴瑞犹豫再三,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爷是在等顾世子吗?顾世子今夜洞房花烛,不会过来的。”   沐元诚右手的刻刀一歪,戳进了左手掌心!   大颗大颗的血珠子冒出来,染红了那块莹润的白玉。   兴瑞自责多嘴,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要进门给沐元诚处理伤口,却发现门从里面锁着。   “我没事,不小心而已。”沐元诚扔了手中染血的刻刀和玉石,抽出一块帕子裹住左手,清隽的面容上满是淡漠,“你去休息吧,不要告诉我娘。”   “可是……”兴瑞拧眉。   “退下!”沐元诚面色微沉。   兴瑞只得默默离开。犹豫过后,到底也没敢去找容岚。   沐元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吃凉透的菜,慢慢地咀嚼,吃着吃着,苦笑了一声。   白日喜宴上,顾枫突然对他说,今夜要来找他喝酒。   沐元诚大概猜到怎么回事,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已认命了。只是觉得,这样也好吧,或许某些事情的发生再晚些,他们三个,都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对。   可直到天快亮,沐元诚吃光了所有的菜,喝光了所有的酒,也没见到顾枫的影子。   一夜未眠,手还受了伤,沐元诚不想让容岚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在天色将明的时分离开镇国公府,去了城外的护城军大营。   兴瑞见到容岚时,不敢乱说话,只说世子爷想在军营住几日再回来,不让跟着。   容岚没多问,让兴瑞收拾几件衣物给沐元诚送过去,就留在那边伺候。   旬阳侯府。   顾淮早起,拎着鹦鹉到花园里溜达一圈儿,便乐呵呵地坐在正厅,等着顾枫带新媳妇儿来给他磕头敬茶。   静心院里,厉嬷嬷正在给柳曼姝梳头。   “夫人,世子爷的脾气,怕是会闹。”厉嬷嬷小声说。   柳曼姝却笑了,“闹什么?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他是我的儿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若我不推他一把,他被容岚教唆着,娶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回来,却连个手都不敢拉,只惦记着沐家那个野种!难不成还打算再把九公主让出去吗?或许这是容岚打的如意算盘,但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厉嬷嬷眸光闪了闪,“世子爷跟沐世子确实比亲兄弟还亲呢。”   柳曼姝面露嘲讽,“沐元诚?跟我的儿子做兄弟,他配吗?他更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九公主是先后唯一的女儿,东明身份最高,教养也最好的公主,跟枫儿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偏生那个沐元诚插在他们中间!我这样做,也是断了九公主的念想,既然嫁给我的儿子,就为该枫儿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安分些,别惦记别人了!”   “希望世子爷能明白夫人的苦心。”厉嬷嬷点头说。   柳曼姝摆摆手,“你去瞧瞧,枫儿那边起了没?”   厉嬷嬷应声出去,到顾枫的潇然院,里面静悄悄的。   君灵月的丫鬟凝香端着水从屋里出来,见厉嬷嬷也没理会,进了小厨房去,不见其他下人。   厉嬷嬷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便硬着头皮上前去叩门,“世子爷,起了吗?夫人和老太爷都在正厅等着了。”   下一刻,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厉嬷嬷吓了一跳,身体后仰摔在了地上!   顾枫面色铁青,揪住厉嬷嬷的衣领把她拽起来,扬手狠狠地抽了她几个巴掌,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厉嬷嬷趴在院子里,头发凌乱,嘴角溢血,捂着心口,哼哼唧唧,爬都爬不起来了。   顾枫大步走过来,踩着厉嬷嬷的后背,厉声问,“昨日的合卺酒,是谁准备的?”   厉嬷嬷身子一颤,闭上眼睛装死,不敢说话。   但顾枫心里已有答案,他把厉嬷嬷拽起来,拖着走出潇然院,大步朝着静心院去。   柳曼姝还没等到厉嬷嬷回话,没去正厅。   小丫鬟跑过来说顾枫来了,柳曼姝起身出门,顾枫已拖着厉嬷嬷进了院子。   “枫儿,你这是做什么?”柳曼姝见厉嬷嬷的惨状,神色一变。   “娘,合卺酒,是你的意思吧?”顾枫看着柳曼姝,失望至极,也愤怒至极。   容岚指点,才让顾枫好不容易找到一种勉强可以接受的方式来面对这桩亲事。他不想伤害君灵月,更不想伤害沐元诚!   到头来,他跟君灵月说得好好的,没想到那两杯合卺酒,竟被人下了药!   顾枫想不起,也不敢不愿去回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清醒的时候,看着身边默默流泪的君灵月,那一刻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床,穿的衣服。君灵月的侍女进去伺候,他就站在门边,不敢回头,因为一切都乱了,都坏了,都再也回不去了!   他无法面对君灵月,也无法面对沐元诚。而他昨日甚至对沐元诚说好,夜里要去找他喝酒,他们兄弟要好好聊聊,不行打一架,把话说开,不要再有芥蒂。   一切,都被那杯酒给毁了。   “来人!”顾枫面沉如水。   两个侍卫上前来,将厉嬷嬷拖起来,按在一个长条凳上。   “你要干什么?”柳曼姝冲过来,却被顾枫一把推开,差点摔倒,气得脸都黑了。   “夫人!夫人救救老奴!”厉嬷嬷这下终于怕了,哭嚎起来。   “顾家家规,谋害主子者,杖毙!”顾枫双眸赤红地看着柳曼姝,一字一句,“上刑!”   侍卫举起厚厚的刑杖,朝着厉嬷嬷的背部,重重地打下去!   静心院里响起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有丫鬟脸色煞白地飞跑去禀报顾淮!   旬阳侯府各处的红布灯笼都还没撤,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都没想到,顾枫成亲次日,竟然要杀人!   “住手!都给我住手!”柳曼姝冲过来,厉声呵斥,“顾枫,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你逼的。”顾枫看着柳曼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是你生的,所以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给我下毒就下毒是吗?”   “什么毒?你在胡说什么?”柳曼姝矢口否认。   “我胡说?好啊,那就是这刁奴自作主张,蓄谋毒害主子,还要毒害九公主殿下!跟你无关,那你就看着,等把她打死,我就带着她的尸体入宫请罪去!”顾枫看着柳曼姝冷声说。   “你……你说什么?”柳曼姝脸色一白,“什么请罪?”   “九公主殿下嫁进旬阳侯府的当天,被人在合卺酒中下了毒,我会向皇上自请,以死谢罪!”顾枫看着柳曼姝,红着眼,分明在笑,眸光却幽寒如冰。   “你疯了!”柳曼姝这下顾不得快被打死的厉嬷嬷,死死地抓住顾枫的胳膊,“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九公主嫁进来,那就是顾家人,关起门来你怎么闹都行,若是闹到外面去,你真不想活了?!”   顾枫甩开柳曼姝,“我想活,是娘不给我活路,那干脆,都别过了!”   “夫人!夫人救命啊!我都是听夫人的吩咐做的……”厉嬷嬷声音愈发虚弱,后背已经被血殷透了。   柳曼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颤抖,看到顾淮冲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爹!爹你快劝劝枫儿,他疯了!”   谁知顾淮冲上来,扬手狠狠地打了柳曼姝一巴掌,“无知蠢妇!是你疯了!枫儿要被你害死了!”   柳曼姝摔倒在地,顾淮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厉嬷嬷,沉声说,“打!重重地打!堵上她的嘴,杖毙!”   话落,顾淮拉住顾枫,脸色难看地说,“枫儿,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没想到。但你跟九公主是夫妻,毕竟也没多大事,打死这个刁奴,到此为止,传出去不止顾家颜面尽失,对九公主的声誉也不好啊!”   “爷爷觉得,没多大事?”顾枫转头看向顾淮。   顾淮拧眉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此事可大可小,闹大对谁都不好!绝不能传出去!你心里有气爷爷能理解,接下来你只好好陪着九公主,你娘……既然她这些年因为你爹离开吃斋念佛诸事不管,以后就什么也别想管了!禁足在静心院,让她带发修行!”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淮,“你说什么?”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些不入流的蠢事!过了这么多年,以为你多少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枫儿你没教,也没养,以后别想管!”顾淮满面怒色。   顾淮怕厉嬷嬷当着其他下人的面胡说八道,让人堵了她的嘴。   厉嬷嬷双眸凸出,死死地盯着柳曼姝,眸中有恐惧,有哀求,呜呜咽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啪啪的板子声让下人胆战心惊,不过二十下之后,厉嬷嬷就出气多进气少,眼神也渐渐涣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厉嬷嬷的脑袋垂下去,再也不动了。   柳曼姝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眼睁睁地看着伺候她多年的厉嬷嬷活活被打死。   她今日精心打扮,等着金枝玉叶的九公主跪在她面前,给她敬茶。她自认为没做错什么,顾枫和君灵月本就该昨夜圆房的!她只是让事情更确定一点,不要出任何意外而已!   “枫儿!枫儿!娘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好啊!”柳曼姝爬起来,抓住顾枫的衣袖,痴痴地看着他,“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顾枫低头看着柳曼姝,眸中再无一丝温度,“以前,我真以为你因为爹过世伤心难过,所以这么多年都走不出来,潜心修佛。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的结果吗?你对我怎样,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受着,你凭什么对九公主做那样的事?就因为她嫁给我,成了你的儿媳,你想如何便如何?”   柳曼姝面色难看,“我……我怕她心里还惦记着沐元诚……我真的是为了你啊!”   “太可笑了!我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让我觉得羞耻!”顾枫话落,大步走出静心院,任柳曼姝如何哭着叫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顾淮摆手,让侍卫把厉嬷嬷的尸体处理掉,又厉声吩咐,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跟厉嬷嬷一样下场!   最后,顾淮看着失魂落魄的柳曼姝,冷哼一声,“当九公主的婆婆让你得意忘形了是吗?枫儿是多好的孩子,你再不管他,他也依旧敬着你,如今这样,都是你自找的!真不知道当年航儿到底看上你什么?!”   话落,顾淮甩袖离开,吩咐下去,柳曼姝从即日起禁足在静心院,谁也不准放她出去!   顾枫站在潇然院房门口,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沉声说,“那刁奴已被杖毙。合卺酒的事,是我娘指使的,如果你想让我娘付出代价,你说,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二话。如果你愿意跟我,这辈子我绝不负你。如果你不愿意,想走想留都随你。”   话落,顾枫转身离开。   房间里,君灵月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抬手擦干,垂眸苦笑,叫了凝香进来,说她饿了,想吃一碗清粥。   日子,总是要过的。   凝香打开窗户,暖暖的阳光照进来。   君灵月坐在窗边,微微仰头,眯着眼睛,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在高高的宫墙边放风筝,线断了,她最喜欢的那只风筝飞走了。她正失落时,一红一绿两个少年跑过来,红衣少年高高举着风筝问是不是她的,他脸上的笑比阳光都要明媚。   就在昨日,她嫁给了那个印象中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   他们这么多年经常在镇国公府碰见,都是去找沐元诚的。但昨日,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聊天。她当时心情还不错,觉得至少可以做朋友吧。   但老天似乎并不想让她好过,连那一点小小的幸运也剥夺了。   但最可笑的是,从结果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们已经成亲了,是世人眼中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就是有一股气堵在心口,难受得很,因为本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丫鬟冲进潇然院就跪下,哭着哀求君灵月劝劝顾枫,说柳曼姝绝对没有坏心,让顾枫不要不认她。   君灵月看着那个丫鬟,眸光很冷,“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我不是她的儿媳,永远也不会认她这个婆婆,让她好自为之。”   顾枫策马狂奔进了军营,他想离开万安城,却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沐元诚。   沐元诚左手被纱布包着,正在擦拭他的佩剑,见到顾枫,两人都是一愣。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元诚放下剑站了起来,皱眉看着顾枫,“这个时候你该在府里陪着她,别让我看不起你!”   昨夜顾枫失约,沐元诚就知道他们定是圆房了,虽然沐元城并不清楚事情经过。   “我……”顾枫敛眸,声音低沉,没有瞒着沐元诚,把一切都告诉他。   沐元诚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枫,冲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顾枫一开始不还手,任由沐元诚打他,到后来,兄弟俩扭打在一起,像小时候为了争一把刀,争容岚做的一件衣裳一样,如今不是为了争什么,只有满心的怒火,却也不是对彼此的。   他们打架,只是为了被打……   最后,两人并肩躺在地上,都是一身狼狈,久久不语。   “你回去,送她到我二姐那里住几天吧。”沐元诚开口。君灵月如今不能回宫,不能去六皇子府,想必也不愿待在旬阳侯府,沐家人多眼杂,沐元诚觉得她去元秋那里会好一些。那边风景很美,安静得像是世外桃源。   顾枫沉默良久,有许多话想说,终究只说了一个字,“好。”   顾枫回府,再到潇然院的时候,君灵月正在看书。   他站在门外,问君灵月想不想到元秋那里住几日。   “好啊。”君灵月的声音传出来,仍是轻轻柔柔的。   两人再见,都回避着对方的目光。顾枫亲自驾车,从后门出去,送君灵月到南安王府去,她只带了凝香一个丫鬟。   下车时,君灵月差点摔了,顾枫下意识地抱住她,又很快放开,退了两步,“你们进去吧,小师妹肯定在家。”   君灵月轻轻颔首,走出两步,驻足,没有回头说:“三朝回门,你再来接我。”   顾枫点头,又意识到君灵月背对着他看不见,便说了一声“好”。   南安王府的大门常年是关着的,元秋吩咐过哪些人来了无需禀报直接放行,其中包括君灵月。   凝香扶着她走进南安王府,仿佛置身一座美丽的花园,连空气都清新起来。   阿福见到昨日成亲的君灵月突然造访,很是意外,什么也没问,引着她去找元秋。   如往常一般,元秋此时在练武,不过今日不是在观澜院,而是在桃林。   桃子又熟了一些,苏默说,让元秋用飞刀摘桃,若是射偏了,或者飞刀伤了桃,每一次失误,苏默记一笔,元秋要给他做一道新菜。   于是,等君灵月进了桃林,就见元秋神情专注地盯着树上一个尖儿红红的桃子,飞刀离手,精准地割断桃子和树枝的“牵绊”,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桃子,放在树下的篮子里。   苏默就坐在不远处,面前摆了个小茶几,正在悠闲地吃元秋昨日做的鱼皮花生。   “王妃,九公主来了!”   听到阿福的声音,元秋愣了一下,转头见君灵月站在不远处,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君灵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这里。   元秋扔了飞刀走过去,握住君灵月冰凉的手,笑着说:“你来得正好,我这儿的桃子可是仙桃,要不要尝尝?”   “苏天仙种的桃子,简称仙桃么?”君灵月微笑。跟元秋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很舒服,没什么心理负担。   元秋挽住君灵月的胳膊,“还有仙鱼呢,你来着了,等会儿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沐元秋,不要偷懒。”苏默抬头,神色淡淡地看过来。   元秋放开君灵月,径直走过去,把苏默正在吃的花生端走,“灵月,你尝尝这个,我昨日做的。”   君灵月捏起一颗尝了尝,点头说,“很好吃。”   元秋让君灵月端着花生,她提起篮子,一起走出桃林,回观澜院去。   最后桃林中只剩下苏默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小茶几,面无表情。   “主子,王妃有朋友来,就不理你了,伤心不?”阿福嘿嘿一笑。   苏默起身,拎起茶几,砸向阿福。   阿福灵活躲开,哈哈大笑,“主子你是不是恼羞成怒?肯定是!”   苏默幽幽飘走,“告诉沐元秋,记得赔我花生。” 第110章 尘埃落定(一更)   “王妃,老周说,是顾世子赶车送九公主来的。”阿福将已杀好清洗干净的野鸡和肥鱼递给元秋,小声说道。   元秋接过篮子,眸光微讶。顾枫亲自把君灵月送过来的?说明问题不是出在他们两个本身,但看君灵月的样子,貌似昨夜已圆房了,她走路都慢吞吞的,眉宇之间满是倦怠。   如果是顾枫和君灵月商量好的圆房,彼此都接受,那今日该在旬阳侯府待着,享受新婚生活。就算要出门来玩儿,顾枫也不会过门而不入,只让君灵月进了南安王府。   如果是顾枫强迫君灵月,首先从顾枫的人品来说根本不可能,其次若是这样,君灵月想要躲着,也不会让顾枫送她出来。   不是自愿,不是强迫,那若是圆了房,唯一的可能,被人设计的?   不然怎么都无法解释君灵月在新婚次日状态奇差,被顾枫送来元秋这里躲清静的状况。   谁会,谁又敢做这种事?元秋思来想去,最大的嫌疑,也就是柳曼姝了。   这个女人,元秋不太了解,但目前所知道的,就让她不喜。一个把自己的儿子扔给邻居养,理所当然,不知感恩的女人。   柳曼姝定然知道君灵月喜欢的是沐元诚,也看到顾枫成亲之前的苦闷,怕顾枫为了沐元诚,不肯跟君灵月做真夫妻,便强硬地推了一把。   到底只是猜测,元秋也不敢问君灵月。若她猜测是真,君灵月遭遇这种糟心事,身心双重打击,既然来了,元秋就要好好照顾着。   其他菜都做好了,鱼汤还差点火候。   元秋让白芷看着锅,她走出去,就见君灵月仍旧静静地坐在观景亭里,面对着碧湖所在的方向,保持这个姿势已许久没动了。   元秋给君灵月切成小块儿的桃子,她只尝了一点。   元秋从苏默手底下抢过来的鱼皮花生,仍是那么多。   听到脚步声,君灵月回眸,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秋儿,你这里可真美。”   “苏天仙的家,简称仙境?”元秋笑着说,“也就这点好,清静。”   “这份清静,是别人求不来的。”君灵月说的别人,是她自己。   因为元秋这里有客人,苏默没有过来,午膳是阿福来观澜院取了给苏默送过去的,比往日清淡很多。而那盘花生又再次回到了苏默手中。   “主子,你说九公主为什么今天来找王妃呢?太奇怪了。”阿福一边摆饭,一边问。   苏默神色淡淡地拿起筷子,“你为什么总是废话那么多呢?太奇怪了。”   阿福:……是他多嘴,苏默连元秋的事都没兴趣,又怎么可能管别人?   观澜院里,君灵月第一次吃到元秋亲手做的菜,夸赞不已,“秋儿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那你就多吃点。”元秋给君灵月盛了一碗奶白的鱼汤放在她面前,“尝尝这个,仙鱼做的。”   君灵月莞尔。本来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尝了一口鱼汤,竟觉十分美味,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   午膳后,君灵月才跟元秋提出,她想在这儿叨扰两日。   元秋爽快应下,“没问题,我已让红苓把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若你精神好,一起去摘桃子,我打算给我师父和我娘都送一些。”   “好呀。”君灵月轻笑。她没有解释为何要来,为何要留下,元秋什么也不问,连眼神都没有探究之色,只是在开开心心地招待朋友,这种感觉,让她很放松。   于是君灵月也没拘谨,实在太累,便到元秋安排的房间去睡了一觉。   其实君灵月不知道,元秋在她喝的鱼汤里放了少许安神药,她需要好好休息。   等君灵月再次苏醒,房中光线昏暗,天都快黑了。   凝香伺候君灵月起来,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后再出门,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快落雨了。   晚膳元秋用炖了半日的滋补药膳鸡汤,下了细细的面,只又放了些青菜。   君灵月吃着很舒服,一碗都吃完了,又喝了些汤,气色比起刚来时好了几分。   元秋让人备了水给君灵月沐浴,过后便让她早点睡。君灵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躺下没多久就入眠了。   雷声轰隆,夜雨滂沱。   阿福撑着一把伞进了观澜院,见客房灯熄了,书房还亮着灯,便站在窗下小声跟元秋说话。   “你家主子不会还要吃宵夜吧?”元秋问。平时元秋晚膳不会亲自下厨,苏默经常不吃白芷做的晚饭,就等着元秋给他做宵夜。但今日因为有客人在,晚膳是元秋做的,苏默吃了。   阿福嘴角一抽,“王妃别误会,我不是为主子的宵夜来的。是顾世子来了,在门外也不进来,说想见见王妃,又说不要让九公主知道。王妃要过去吗?”   元秋愣了一下,站起身来,“嗯,我出去看看。”   红苓给元秋披上一件披风,她自己撑着伞,也没管执意要跟着的阿福,在大雨中出了观澜院,往大门口去。   南安王府里的路虽然都不宽,但铺了干净的青石板。风大雨大,不一会儿元秋的衣服就湿了些。   大门关着,周老头见元秋来,才又打开。   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雨中,没有打伞,旁边有一匹马。   “小师妹。”顾枫见到元秋出来,叫了一声,想笑,却成了苦笑。   “师兄是想体验在大雨中骑马狂奔的潇洒吗?”元秋忍不住吐槽。不管多大的事,都没必要淋雨,身子是自己的。   顾枫挠挠头,他每次尴尬时都会如此,“出门时打了伞的,半路被风刮跑了,反正湿透了,就无所谓了。”   元秋一个眼神过去,阿福立刻上前,把自己的伞递给顾枫,然后默默地退到大门内,表示不会偷听元秋和顾枫说话。   “她,还好吗?”顾枫看着元秋问。   天黑雨大,元秋看不清顾枫的眼神,只是感觉这个以往总是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师兄突然多了几分苦情气质……   “能吃能睡,不算坏吧。”元秋说。   话落就听顾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劳烦小师妹好好照顾她,我过两日再来接。”   顾枫说完就上马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对元秋说了一句,“不必让她知道我来过。”   话落顾枫策马离开,在雨中渐行渐远。   元秋微叹,转身回去。   阿福的伞给了顾枫,元秋刚把自己的伞伸过去,阿福立刻跳开,“属下怎么能跟王妃共用一把伞呢?不合适!”   “那你要淋着回去?”元秋问。神出鬼没的周老头关上门就又不见了。   阿福眨眨眼,“王妃,不如这样吧,伞给我,我先回去,再让主子来接王妃,王妃在屋檐下等一等。”   元秋轻哼,“那你还是淋雨回去吧。”   阿福见元秋话落就要走,连忙说,“王妃去苍松居告诉主子,让他来接我也成啊!”   “那你等着吧。”元秋说完走进了雨中。   阿福想到他出门时苏默正准备做什么,捂着嘴窃笑两声。   上回遇到刺客,元秋本想去苍松居,半路撞见苏默,还给他来了个过肩摔,最后也没到苍松居去。   这会儿元秋打着伞走到苍松居门口,风雨交加,房间里透出昏黄的光。   “苏默。”元秋就站在院门口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   毕竟答应了阿福,元秋想着可能是因为风雨声太大,苏默没听见,便抬脚走了进去。   到房门口,元秋又叫了苏默一声,还是没人应。   一阵风吹来,面前的房门开了。   热气氤氲,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发,若隐若现的肩……苏默正在沐浴!但这背影,为何有一丝丝熟悉?   “看够了吗?”浴桶中的苏默扬手,挂在旁边架子上的外袍飞起,罩住了元秋的脑袋……   元秋无语,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好了吗?”   下一刻,头上的外袍被苏默拿走,他已穿好里衣,赤着脚站在不远处,背对元秋,将刚刚罩住元秋的外袍穿在身上,才转身过来。   “谁让你来这里的?”苏默神色不悦。   元秋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刚刚看到的背影,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跟她在皓月城寒香岛所见的那个“仙女姐姐”背影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但元秋见过段云鹤的那位墨姓朋友的面容,虽然也极美,但跟苏默并不相同。   不过柳仲提过,这个世界是真有易容术的,说不定还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身材,气质,都别无二致,而容貌是可以伪装的。   元秋越想越觉得,那位段云鹤口中的黑道大佬墨公子,疑似苏默的另外一件马甲!   “沐元秋,你看够了吗?”苏默蹙眉看着元秋。   其实他知道,元秋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他出门在外,脸上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元秋并未发现,但此刻定然猜到了。   “你可曾去过皓月城?”元秋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默反问。   好吧,苏天仙是不会回答她的任何疑问的……元秋收起心中的好奇和探究,说阿福没带伞,在门口等苏默过去送。   苏默语气凉凉,“你不会真以为他会乖乖地在大门口等着我去送伞吧?”   下一刻,元秋背后传来阿福戏谑的声音,“我马上回去等,主子一定要来!”   元秋扶额,转身就走,才意识到她被阿福故意骗过来看苏默沐浴!简直是醉了!   等元秋离开苍松居,阿福现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问苏默,“主子,王妃把你看光光了吗?”   “阿福,我说过,下不为例。”苏默蹙眉。   阿福却笑,“是啊,我记着呢,不能再骗主子去偷看王妃沐浴嘛!我没有啊!我骗王妃来看主子沐浴,不一样的!主子你是个男人,不要那么小气,本来你早被王妃看光了上半身,剩下一半儿,也是时候……”   阿福话没说完,苏默挥掌把他打飞了出去,“滚!”   元秋回到观澜院,红苓伺候她沐浴。   “师兄来过的事,不要告诉灵月。”元秋叮嘱红苓。顾枫和君灵月的关系有点复杂,元秋也并不了解所有的事,不会贸然去撮合或者劝说。   此时,顾枫已经回到了旬阳侯府。   到潇然院门口,没进去,又转身去了外院书房。   兴祥说,顾淮一直在等,让顾枫回来就过去找他。   顾枫换了身衣服,去见顾淮。   顾淮年纪大了,平素没熬过夜,这会儿等着顾枫没去睡,已经开始打盹了。   “爷爷早点去睡吧。”顾枫话落就想走。   顾淮睁眼,“回来!”   顾枫皱眉,在顾淮身旁坐下,就听顾淮问,“你去看九公主了?”   “没有。”顾枫回答得太快。   顾淮叹气,“出了这样的事,九公主想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三朝回门,你得陪着九公主回宫,那日可不能再任性。”   “嗯,我知道,到时我会去接她。”顾枫说。   顾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枫儿啊,你跟九公主已成了亲,圆了房,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总想那么多。”   “我现在什么都没想。”顾枫摇头。   这是实话。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但如今对顾枫而言,其实也很简单。接下来不管什么,全听君灵月的,她想如何,他都没意见,照做就是。   君灵月嫁给他第一天,就平白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到现在都觉得无颜面对她。   但当下,顾枫也不会再想着有朝一日让君灵月再跟沐元诚在一起。   如果沐元诚和君灵月都想那样做,顾枫不会拦着。   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已经跟君灵月有了夫妻之实,只要君灵月不走,他就应该对她负责。   “你娘……罢了,就别管她,她自己做的孽,让她自己受着吧!”顾淮深深叹气,“我原也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若是再纵容着,她那个不知轻重的人不知道还会闯下什么祸来。”   顾枫沉默不语,并不想谈论柳曼姝。   “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打起精神来,别让外人见到以为你娶了九公主而不高兴。这万安城里盯着你的人很多,以往都是你师父师娘护着你,如今你自己成家了,以后言行都要谨慎些。”顾淮语重心长。   顾枫点头应了,起身离开。   原先爷孙俩处得像是朋友一般,顾枫在顾淮面前玩笑打闹。今日顾枫不闹了,安静许多,顾淮却觉得怎么看都不对。   而顾枫在回外院的路上,一个静心院的丫鬟冒雨冲过来,跪在他面前,不住地磕头,“求世子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一天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顾枫绕过那个丫鬟,继续往前走,连句话也懒得说   南安王府。   半夜雨停了,君灵月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凝香伺候君灵月起床,对她说元秋天不亮就起来去跑步了。   等君灵月收拾好出门,元秋已晨练归来,一身劲装,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跟积极乐观的人在一起,也会被感染的。君灵月今日笑起来比昨日舒展许多,“秋儿你可真勤奋,突然觉得我自己很懒惰。原也想过要练武,却一直没有真正开始。”   “没办法,好多人想刺杀我,小命要紧,不能总指望别人保护。”元秋笑着说。   其实元秋还想说,以前君灵月在皇宫,环境复杂,人心叵测,不适合做任何出格的事,譬如练武。因为公主只需要矜持端庄,文静优雅。   但如今君灵月嫁给顾枫,若是两人真能走到一起的话,以后可比在皇宫里自由。她想练武,让顾枫教就是了。   不过这话当下不好说。   早膳后,君灵月换上一身元秋的衣服,轻便些,跟着元秋一起到桃林去采摘。   元秋这两日的主要任务是陪君灵月,其他的事情暂时缓缓,正好她自己也休息放松一下。   雨后空气清新怡然,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君灵月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挎着篮子,漫步桃林中,见到熟了的果子就摘下来。   有些位置比较高的,君灵月叫元秋来,然后就可以欣赏到元秋的“飞刀摘桃”绝技。   摘下的桃子装了两篮子,一篮子送去镇国公府,一篮子送去柳太医府。   午膳吃的菜是元秋带着君灵月到菜园子里亲手摘的。   君灵月认识了许多吃过的菜上桌前的样子,觉得颇为新奇。   下晌君灵月参观了元秋的药库,不由感叹,“秋儿你这般下功夫,一定会学有所成的。”   “嫁给苏天仙的好处之一,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多。”元秋说着,心中一动,看着君灵月问,“你要不要学医术?”   君灵月怔了一下,“我?”   “找点事情做,太闲了也无趣。”元秋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跟师父说,你当我师妹。”   君灵月有些心动,但又摇头,“若是学医术的话,我就拜你为师好了。”   元秋笑了,“虽然我如今的水平也一般,但带带你没问题。”   说着,元秋给君灵月找了两本书,让她先看着。   “学医术未必要行医,但当需要用的时候,自己会,总比求助别人来得好。”元秋如是说。   君灵月深以为然。想起元秋当初救下孟俪母女,孟家三少夫人和长孙,还有明雅婷的事,虽然都不是寻常的手段,但她觉得那些应该也是医术的范畴。而且是元秋会,别人不会的,就很厉害了。   抱着元秋给的书,坐在元秋的药库里认真看起来,君灵月忘却烦扰,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那双来时透着三分悲凉的眼眸都多了一丝温暖明媚的光。   入夜时分,顾枫再次赶着马车到南安王府大门外,这次停下车进来了。   他也是头一回来这里,先前只是听沐元诚说过。   阿福带着顾枫进了观澜院。   夏夜微风清爽,观景亭四角都挂了灯笼,散发出温柔朦胧的光。   顾枫一眼就看到君灵月。不知元秋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那张顾枫印象中总是安静优雅的脸上多了几分灵动娇俏,如皎皎清月,仍是柔柔软软的,让顾枫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似有所感,君灵月偏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枫垂眸,君灵月偏头。   “师兄是来接灵月回去的吗?”元秋问。   顾枫点头,“嗯,明日一早得进宫去。”他把君灵月送过来是悄悄的,外人不知道,若是明日到南安王府接了君灵月进宫,就不好说了。   凝香把行李都收拾好了,元秋亲自送君灵月出门。   顾枫在前面走,手中拿着元秋刚刚塞给他的一个桃子,说是府里种的,让他尝尝。   出了门,顾枫看着元秋扶君灵月上车,对君灵月说了一句,“那些书慢慢看,想来随时再过来。”   顾枫以为是元秋借了书给君灵月打发时间,也没多想。   车帘放下,元秋回头,顾枫拱手,“多谢小师妹。”   元秋提醒顾枫一定要把桃子吃了,“很甜,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缓缓动起来,顾枫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的确美味。   回到旬阳侯府,君灵月走进潇然院,顾枫在院门口驻足,“明日巳时出发?”   “好啊。”君灵月应声,脚步未停,进了房间。   顾枫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身大步离开。   房中跟君灵月离开时没两样,只顾枫的东西都不见了。   君灵月放下手中的书,看到桌上摆着一碟白茶酥,不由怔住。   这是万安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一品阁的,君灵月最爱吃的一种,但她不能经常出宫,也从未亲自去买过,以往多是去镇国公府的时候会吃到,都是沐元诚准备的。   不管这是沐元诚告诉顾枫,抑或是顾枫主动去问沐元诚的,这碟点心,都让君灵月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成亲之前心中遗憾,此刻,竟蓦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拿起一块白茶酥,轻轻咬了一口,仍是曾经的味道,入口会尝到茶叶微苦,很快便能品出淡淡的甜…… 第111章 木槿花(二更)   东明国皇宫里,因君灵月出嫁三日回宫,正在办一场皇室家宴。   成为九公主驸马的顾枫,仍是一身红衣,正襟端坐,俊朗不凡。   身侧的君灵月妆容精致,垂眸浅笑间,颇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两人一个高大伟岸,一个纤弱娇柔,坐在一起,真真是金童玉女,看起来般配得很。   沐元若有些讶异,因为顾枫和君灵月看起来真的处得不错的样子,不似作伪。   当然,这是好事。沐元若是希望这一对能喜欢上彼此,好好在一起的。   当初圣旨赐婚刚定下来的时候,沐元若就曾说过,沐元诚和君灵月性子太像,温和理智,没一个想过要再争取一番的,虽然心里不好受,却默契地选择了面对现实,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未来了。   如今看来,或许顾枫跟君灵月更合适。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温柔似水,只要他们心态能调整过来,正视与彼此的关系,试着相处靠近,未必不能修成圆满。   东明皇室明面上分成了两派。   先后明氏所出的太子君紫钰、六皇子君紫桓,以及九公主君灵月是一路的。太子派明面上还有明国公府,镇国公府,旬阳侯府,忠勇侯府等重臣。   继后白氏所出的二皇子君紫琎为首,是另外一派。虽然拉拢了不少文臣,但在武将这方面,完全没有跟太子派抗衡的实力。   因此,去年君兆麟有意将八公主君灵馨赐婚给顾枫时,皇后白氏和君紫琎都喜出望外。一旦结亲,旬阳侯府就被拉拢过来了,虽然顾枫只沐振轩麾下的少将军,但前途不可限量,对于二皇子一派是个重要的助力。   结果,君灵馨为了苏默,自毁前程,在成为东明皇室一大笑柄时,也亲手搅黄了她和苏默原本就要定下的婚事。   今年白氏本以为君灵馨仍有机会被赐婚给顾枫,满心期待。谁知,最后君兆麟把君灵月赐婚给顾枫,君灵馨却被赐婚给了陆哲。   忠信伯的爵位是蒙祖荫来的,陆家一代不如一代。虽然陆家与镇国公府沐家是姻亲,但结亲是在沐振轩当上镇国公之前,而沐振轩的妹妹难产死了,留下唯一的儿子陆哲虽然得了世子之位,却是众所周知的天生残废。   当下看着顾枫和君灵月坐在一起,君紫钰笑容不断,君紫琎心中恨不得把君灵馨那个蠢货给撕了!   而君灵馨,也在场。   她过去这一年多,不断被君兆麟禁足,放出来就闹腾,没完没了。   这次禁足期间,苏默成亲了,君灵月也成亲了,君灵馨最喜欢的男人和她最嫉妒的妹妹都有了归宿,而她也将在六月出嫁,对象却是个她根本看不上的死残废!   消瘦许多,下巴都变尖的君灵馨看起来更多了三分刻薄。但她多少学乖了,没敢当着君兆麟的面胡说八道。   君兆麟心情颇好,说君灵月最喜欢的木槿花开了,家宴结束后让君灵月和顾枫到御花园里走走,不必急着出宫。   作为一个父亲,只要皇子公主没有犯错,君兆麟都很是温和,甚至知道他们喜欢些什么。尤其是他素来最疼爱的君灵月。   “灵月!”沐元若追上来,拉住君灵月,笑着问,“怎么样?”   君紫桓勾住顾枫的肩膀,拉他到一旁去说话。   “挺好的呀。”君灵月笑意温柔。   沐元若眨眨眼,“你跟师兄,你们俩这是……”   君灵月面上并无新嫁娘的娇羞,只是点点头,肯定了沐元若的猜测,“嗯,我们已圆房了。”   她告诉沐元若,等于告诉沐元诚,有些事,回不了头,他们都要往前走。   “我还以为……”沐元若是真的很意外,但有些话似乎也不必再说了,便笑着摇头,“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君灵月并未把个中内情告诉沐元若,虽然她和顾枫并不是沐元若以为的真的在一起了,但她打算试着接受顾枫,这样对大家都好。   君紫桓问顾枫,顾枫也说一切都好,没有他们担心的那种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好对月儿的!”君紫桓笑着说。   君紫桓和沐元若先出宫了,让顾枫陪着君灵月。   君灵月等着顾枫走到她身旁,两人沿着御花园的小径往前走。   阳光明媚,花草芬芳,这里是君灵月自小长大的地方。   “你喜欢木槿花?”顾枫开口,打破沉默。   君灵月轻轻颔首,“嗯。”   “我不太懂,因为师娘喜欢蔷薇,所以只认识这个。”顾枫很实诚地说。   君灵月当然知道容岚喜欢蔷薇,每年镇国公府蔷薇花开的时节,她都会过去观赏。她还知道,那是沐振轩亲手给容岚种下的一片花园。   而木槿花并非名贵花种,甚至可谓平庸,只是因为君灵月喜欢,皇宫御花园里才种了几株。   淡淡的紫色花朵,静静绽放,并不张扬,莫名让顾枫这个不了解也不喜欢花草的人觉出几分温柔的美丽,就像身旁的这个姑娘。   “这花就像太阳一样,朝开夕落。”君灵月对顾枫介绍。她起初是在蓝羽公子的一本情录里看到对木槿花的描写,觉得好奇,君紫桓便寻了几株来,种在了御花园里。   君灵月在宫里无聊,便会来这里,看着木槿花在日暮时分衰落,到了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有新的花苞绽放得更加灿烂,生生不息地坚持着。   “九妹,恭喜你啊!”君灵馨的声音突兀响起,原本好好的风景一下子都失了颜色。   君灵月回头,笑容淡淡,“八皇姐。”   “算起来,顾世子原本该娶的是我,不过幸亏我不要,不然哪有九妹如今这么好的姻缘呢?”君灵馨在家宴上就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这会儿面对君灵月,阴阳怪气的话张口就来,“但,九妹本来不是喜欢沐世子吗?这才几天就移情别恋了?这等本事我也是很佩服,可惜我就学不会。”   君灵月根本懒得理会君灵馨这些满是讽刺和挑拨的话,转身就要走。   君灵馨却不想就此作罢,伸手去拉君灵月,谁知顾枫上前一步,把君灵月挡在了身后。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逼近,君灵馨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顾枫!”这是君灵馨第一次认真打量顾枫,不由更加嫉妒。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给苏默,但若是让她现在选,她当然会选择家世更好本事更大容貌才华都远胜陆哲的顾枫!   “我一直都欠八公主一句感谢!”顾枫开口,面无表情。   君灵馨愣了一瞬,继而就笑了,“哦?是我什么时候帮过你,我怎么不记得了?”   顾枫拱手,“在下多谢八公主不嫁之恩!”   君灵月闻言,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以为这男人不善言辞,原来挺会说话的,这句,就很妙。   即便君灵月没嫁给顾枫,她也十分认同顾枫对君灵馨的感谢。   君灵馨脸上的笑容寸寸碎裂,“顾枫,你不会真的以为,君灵月喜欢的是你吧?你别被她骗了!”   “是,她没有喜欢我。”顾枫点头。   君灵馨以为自己挑拨得逞,冷笑着看了君灵月一眼。   下一刻,就听顾枫说:“因为我们是圣旨赐婚,才刚成亲三日,在那之前虽然见过,但九公主规矩守礼,从不曾有任何越矩言行,当然不会喜欢任何男人。如今,她是我的夫人,我要努力对她好,希望她可以喜欢上我。”   君灵馨面色扭曲,“顾枫,你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我知道,你不过是见不得灵月过得好罢了。她是不比你,成亲之前就毫无女子矜持,丑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你还有脸活着,这一点我就已佩服之至。你听好了,她嫁给我,会过得很好,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当然包括你在内!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就罢了,以后你若是再敢寻她麻烦,休怪我不客气!我是个粗人,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顾枫看着君灵馨的眼神很冷。   君灵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顾枫,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羞辱我?”   “我是人,你是不是东西自己清楚。羞辱你?我本来在陪灵月赏花,是你突然跑过来疯狗乱吠,自取其辱!你是八公主,我的夫人是九公主,她的出身比你高贵,麻烦你认清自己!或者,我们去找父皇评评理,我会将你的原话告诉父皇,让父皇知道,你认为他的赐婚是错误的。你敢吗?”顾枫冷哼。   君灵馨真的不敢。   以往她明里暗里给君灵月下绊子,就是欺负君灵月性子软,不喜欢找君兆麟告状。但君灵馨事实上并未占到过什么便宜,因为她的脑子真不如君灵月聪明,君灵月也并非没有靠山的庶出公主。   最后,君灵馨黑着脸离开,顾枫转身,就见君灵月轻笑了一声,“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   顾枫尴尬地挠挠头,“那个……我……刚刚的话,我只是单纯想骂她……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挺对的。”君灵月话落,转身往前走,唇角笑意一闪而逝。   顾枫愣了一下,默默跟上。   他性格外向,平素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没有跟姑娘谈情说爱的经验,但认真怼人的时候,也是又直又狠,一点儿不留情面。   容岚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不会说话?顾枫只是在自己人面前从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心里不藏事,想什么说什么罢了。   到君灵月原本居住的宫殿,她只进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因为许多东西都搬走了。   出嫁的公主再进宫都要请示,宫中的居所也不会保留。   出宫时,顾枫怀中抱着一盆兰花,是君灵月种的,要带回旬阳侯府去。   “你要不要去小师妹那里住?”顾枫问君灵月。   “改日吧,等我把书看完。”君灵月放下车帘。她知道元秋很忙,前两日只顾着陪她什么都没做。而且她也不适合在南安王府长住,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说闲话。   回到旬阳侯府,兴祥说容岚派兴瑞来过,想让顾枫和君灵月明日到沐家去吃饭。   顾枫问君灵月,她并无犹豫就应下了。   把兰花送到潇然院,顾枫回了外院,又找来兴祥。   “你知道木槿花吗?”顾枫问。   兴祥点头,“奴才知道!以前老家种过一棵,很好养活!”   “去买些好的木槿树种回来,种在后园。”顾枫说。   “后园现在都是老太爷喜欢的花草和树,没有空地了。”兴祥说。   “挑一块儿最好的地,把爷爷的花草给拔了,树刨了!”顾枫说。   “哎!属下这就去办!”兴祥应下。   是夜,顾枫又去找沐元诚喝酒,他已回府,手心的伤口才结疤。   “你还喜欢她吗?”顾枫看着沐元诚神色认真地问。   沐元诚面无表情,“滚!”   顾枫轻咳,“我明白了。”   喝完酒,两人大半夜到城郊爬山去看星星,是顾枫提议的,说想吹吹风。   沐元城骂他神经病,但仍是被拽着出门了。   并肩坐在山顶,沐元诚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一颗星星也没有,很想把顾枫从上面踹下去。   “阿诚,以后再也不要说跟我不是兄弟的话,我会伤心的。”顾枫幽幽地说。   “滚!”沐元诚语气凉凉。   顾枫仰躺在大石上,把沐元诚拽倒,揉乱了他的头发,唇角微勾,“我是你哥,你想让我滚哪儿去?” 第112章 美美的(一更)   昨日容岚派人来传话,叫元秋今日回沐家去。   元秋没打算叫上苏默,但得到消息的阿福以去沐家有好吃的,有人可以对弈为由,努力劝说苏默。   等元秋出了南安王府大门,就见苏默已骑在马背上准备出发了。   “沐元秋,你已偷懒几日,明日开始,好好练武。”苏默一见元秋就说。   元秋却不期然想起那夜看到苏默的仙人美背,这男人那么多厉害的马甲,却安心留在东明当质子,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不太合理。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自己。   她这辈子仍旧热爱医术,却并非将其视为一份职业,也没想过学成要悬壶济世,只是希望需要用的时候,不必求人,且能救该救之人。   因此,苏默有秘密的身份,也未必就是想搞事情。   譬如青冥楼,原本是当世实力最强的杀手组织,他属下该有高手无数,却都被他重金遣散了,种地经商娶妻生子,告别刀口舔血的日子。   仅剩下的青风四个,是被遣散之后又坚持回来追随的,如今每日在府里干农活做杂工,吃肉喝酒打打架,一个个悠哉悠哉的。   以上是阿福偷偷告诉元秋的,虽然元秋没问过。   “看什么?”苏默见元秋不上车,看着他走神了。   元秋回神,“你长成那样不是给人看的吗?”话落上了车马,吩咐阿福出发。   阿福嘿嘿一笑,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地动起来,离开了南安王府。   元秋思来想去,觉得苏默这人虽然神秘,但并不危险,就依旧相安无事,随他去吧。   沐元诚在顾枫和君灵月成亲次日就回了镇国公府,去跟容岚坦白,前夜发生了什么,他自己,顾枫和君灵月之间,以及柳曼姝的所作所为。   当时,容岚看着沐元诚手心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给他好好换药包扎,只说让他以后小心些。   至于顾枫和君灵月圆房的事,容岚很意外,也只余一声叹息。   她在顾枫成亲前日去劝解顾枫,说的“缓一缓”,没想过沐元诚和君灵月之间还有希望,更不是像柳曼姝的小人之心揣度的那些,只是希望顾枫和君灵月能有些时间来慢慢相处,如此对他们都好。   可没想到柳曼姝竟然能做出那种无耻之事。容岚先前还曾对顾枫说,柳曼姝这些年不容易。如今容岚对那女人是彻底失望了,因为有些事直接能窥见其人品。   人品不好,其他都是枉然。   今日容岚叫了孩子们都回来小聚,主要是为了顾枫和君灵月。   为此容岚提前征求过沐元诚的同意,他再三表示,真心希望顾枫和君灵月能好好在一起,他会把君灵月当大嫂看。   旬阳侯府离得近,顾枫和君灵月是最先到的。   进了清容院,君灵月见容岚,仍像曾经那样叫了一声“伯母”。   容岚拉着君灵月的手坐下,笑意温和,“以后你跟枫儿一样,叫我师娘吧。”   君灵月点头,“师娘。”   顾枫见容岚看过来,立刻收回落在君灵月脸上的视线,起身往外走,“我去找阿诚!”   顾枫出去,房中只剩了容岚和君灵月。   容岚微叹一声,“灵月,你与枫儿已有夫妻之实,只要你不推开他,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君灵月敛眸,“我知道的,他说过会对我负责任。”   “这是他作为男人的担当。但你要知道,责任归责任,并不代表他不会喜欢你。”容岚看着君灵月说。   君灵月神色微怔,就听容岚说,“我们都知道,他跟阿诚是兄弟,你们成亲之前其实最无法接受这桩亲事的并非阿诚,也不是你,而是枫儿,因为他想成全你们,他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为此什么都愿意做,但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心中苦闷难捱。但这并不代表他如今仍是那样想的。”   “感情的事,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是少数。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因为你们都很聪明,也很善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别看枫儿大大咧咧的,他只是性子直,正事上不会没分寸。事到如今,我希望你可以给枫儿一个机会,重新认识他,了解他,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君灵月看着容岚,轻叹一声,“其实我真的想过,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负责任,毕竟他跟元诚的关系那样好,我想以他的性格,不会真的从心里接受我的。但听了师娘的话,我才发觉,自己或许并不了解他。”   “慢慢来,不要因为过去的人和事心存成见。枫儿是个很开朗的孩子,这段日子整个人都闷了不少,我希望你们在一起,都越来越好。”容岚微笑着说。   君灵月认真点头,“嗯,我也希望如此。”   “阿诚没事,我的孩子我知道。”容岚并不回避地直接提起沐元诚,又轻笑一声,“若是你和枫儿遇到危险,阿诚只能救一个,你猜他会救谁?”   君灵月愣了一瞬,就听容岚说,“他一定会救你,然后跟枫儿同生共死。”   容岚用开玩笑的口吻在解释沐元诚与顾枫和君灵月的关系。   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但爱情并不必然比兄弟情更重要。   君灵月心中仅剩的那一点遗憾,此刻也都化为云烟。她觉得容岚才像是顾枫的母亲,她所做的才是真正为顾枫好。且大气宽厚,虽然站在顾枫的角度说话,却处处考虑到了君灵月的心情。   “我原本觉得顾枫有那样一个娘很悲哀,但如今觉得,他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师娘。”君灵月柔声说。   “是我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儿媳。”容岚笑着说。   君灵月成亲之后第一次面色羞红,“师娘,我们还没有……”   “不急,该有的都会有的。”容岚打趣君灵月。   今日一见,顾枫看君灵月的眼神就让容岚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有些心态的转变,只是一瞬间。   而君灵月又是个通透的姑娘,容岚知道她定会面对现实,选择跟顾枫做真正的夫妻,这一点无需劝解。   容岚方才说的那些,只是不希望君灵月认为顾枫对她只有责任,那样她也不可能真正敞开心扉接纳他。   沐元若和君紫桓后到。   昨日在宫中说话多有不便,这会儿沐元若拉着君灵月,十分好奇她和顾枫之间的事,君灵月却不肯讲,沐元若便问容岚。   容岚笑说,“嗯,我都知道,但不能告诉你。”   沐元若捧着脸叹气,“我再也不是娘最疼爱的孩子了。”   元秋和苏默到镇国公府时,容岚正带着沐元若和君灵月在准备午膳,男人们在演武场赛马。   “你去找他们玩吧。”元秋很随意地对苏默摆摆手。   苏默对沐家并不陌生,自行往演武场去了。   沐元若见到元秋,便拉她进去,“娘,就不说我了,小妹和灵月,你更疼谁?”   容岚很淡定地回答,“你们都要好好孝敬我。”   君灵月忍俊不禁,“师娘说得对。”   “小妹你瞧,娘这是有个新闺女了。”沐元若故作吃味。   容岚点头,“嗯,我喜新厌旧,若儿你可以走了。”   沐元若接过元秋手中的篮子,“娘肯定是想赶我走,这样就不用给我做好吃的了,但我偏不走,我还要带君紫桓天天回来蹭饭。”   “我六哥肯定很乐意。”君灵月笑说。   元秋带来的不止有苏默种的菜,养的鱼,新鲜的果子,还有昨日阿福专门让青风四人去打猎得的野味,都宰杀清洗干净了。   元秋跟苏默之间有“家规”约定,府里的东西她随意自取。而青风四人去打猎的话,元秋也会给他们“好处”,那就是她精心调配的秘制烧烤香料。   昨日晚膳南安王府的男人们在湖边搞了一顿烧烤,这个不需要厨艺,加上元秋给的香料,美味无敌。   而元秋昨夜心中深深谴责苏默这个吃货。因为他享用了烧烤之后,竟然想来点甜点,元秋只得认命下厨给他做宵夜,突发奇想搞了几个蜜桃派,来取宵夜的阿福半路偷吃一个被苏默发现,挨了一顿揍。   “妹夫!快来!”君紫桓远远地看到苏默出现就热情招呼。   苏默仍是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被君紫桓拉住,“他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妹夫你来得正好,咱们结盟!”   结盟是为了赛马。   先前已比了两场,顾枫和沐元诚配合默契,堵得君紫桓根本没有一点赢面。谁让他是沐家的女婿呢?这下又来一个女婿,君紫桓觉得翻身有望。   阿福已把苏默的马牵过来了。   这匹马被苏默取名叫做飞鱼,阿福深深怀疑苏默想吃马肉。   马本来是君紫桓的,但他并不在意,并且已为自己寻来新的宝马。   “苏默,你行吗?可别从马背上摔下去了!”顾枫笑问。苏默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譬如青冥楼楼主的身份。   苏默神色淡淡地看着顾枫,“你才不行。”   君紫桓哈哈大笑,沐元诚唇角微翘,顾枫轻哼一声,“行不行,比比就知道!”   小小裁判林安顺听不懂哥哥姐夫们都在说些什么,只扬起小脸,举着小旗子,“各就位,要开始啦!”   四个气质各异的美男子并肩骑在马背上,蓄势待发。   画面特美,默默欣赏的阿福觉得他家主子突然没那么“飘”了。虽然跟那三位算不上是朋友,但已能融入他们,做这些原本不会做的游戏,本身就足以说明苏默的改变。   阿福眨眨眼。回想苏默从成亲之后到如今这段日子,虽然看起来,苏默仍是先前那样,跟元秋之间表面上没有任何进展,但那是因为元秋没心没肺的态度让苏默“放松”了,保持距离的念头不再重要。   但事实上是,只要元秋练武,每日苏默至少有半天时间是跟她在一起的,而且大部分时候得看着她。到夜里,还总能吃上元秋亲手做的美味宵夜。   苏默习惯了这种日子,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变化。但阿福觉得,他家主子正在一点一点被元秋拉回“人间”。   口腹之欲也是欲,被勾起来之后,想再回去,也不可能是原来模样了。   那边赛马已经开始,君紫桓一马当先冲出去,苏默却横马挡住了顾枫和沐元诚的去路。   “你干什么?”顾枫简直醉了。   苏默神色淡淡,“哦,你说的,我们俩赢一个,你们就输了。”   顾枫和沐元诚从小到大培养的默契,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苏默。   等他们绕开苏默再冲出去,耽误的那点功夫,结果已定。   林安顺拍着小手,“大姐夫和天仙哥哥赢啦!师兄和哥哥输啦,要戴花!”   戴花,字面意思,头上插朵花。   顾枫这个二货提议的。说蔷薇花开了,容岚喜欢,赛马输了的两人,今日之内头上都要戴一朵蔷薇,博容岚一笑。   当时沐元诚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可没能拦着顾枫。   结果,果然是个回旋镖,完美坑到自己身上。   君紫桓心情大好,拉着苏默到蔷薇园去,精心挑选了两朵开得红艳艳的蔷薇花,给顾枫和沐元诚装扮。   苏默走向顾枫,顾枫一脸拒绝,很想反悔,可愿赌服输。   “低头。”苏默说。他跟顾枫一般高。   “你耍赖!下次等你输了,要你好看!”顾枫轻哼,低下了头。   “我本来就好看。”苏默很淡定地说。   顾枫:……竟无言以对……   苏默拿着花在顾枫头顶比了比,太普通了。   最后,苏默挑了个自认为满意的位置,将蔷薇花固定在了顾枫耳后,英武大汉瞬间多了三分娇羞……   而君紫桓跟苏默想的一样,把花别在了沐元诚头上跟苏默对称的位置。   “来来来!”君紫桓拉着两人站在一起,欣赏了一下,果断笑喷了,“美死了!”   林安顺竖起大拇指,“好看的!”   苏默唇角微勾,“我觉得可以再多来几朵。”   “滚!”顾枫和沐元诚异口同声。   等男人们回到清容院,君紫桓和苏默走在前面,严严实实地挡着顾枫和沐元诚。   见到容岚她们时,君紫桓推了苏默一把,两人往两边走,给顾枫和沐元诚来了个“惊艳亮相”。   顾枫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想着反正都是自家人,无所谓,干脆还跟沐元诚商量摆个美美的姿势。   沐元诚不同意,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这会儿容岚和两个女儿以及君灵月就站在廊下,看着头戴红花的顾枫和沐元诚突然一起转身(沐元诚被顾枫拽了一下),然后,回眸一笑……   都是冲着容岚笑的,容岚忍俊不禁,顾枫和沐元诚两人完全是忍不住笑场了。   并不妩媚,但很可爱。   让容岚想起两兄弟小时候一起闯祸被罚,为了讨好她,顾枫撒娇卖乖,沐元诚装小可怜儿的曾经。   “若若,我跟妹夫赛马赢了。”君紫桓凑到沐元若身旁,满脸写着“我好棒快夸我”。   沐元若推开君紫桓,“师兄和阿诚的美貌赢了。”   “怎么可能?我这边有天仙妹夫,论美貌,绝对无敌!”君紫桓不服。   沐元若嗔了他一眼,“是你拖后腿。”   君紫桓:……   君灵月捂着嘴笑,认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他们如此幼稚的样子。   不久之前君灵月对容岚说,她并不了解顾枫。但当下,看着站在顾枫身旁,头戴红花的沐元诚,便意识到,她似乎也并不了解曾经喜欢的这个人,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   “师娘,我跟阿诚谁更好看?”顾枫勾着沐元诚的脸,跟自己凑在一起,让容岚比较。   容岚笑说,“我选阿诚。”   “阿诚。”沐元若和君紫桓异口同声。   元秋轻笑,“我也选阿诚。”   “那我选哥哥!”林安顺举起小手,“天仙哥哥你呢?虽然哥哥和师兄都没天仙哥哥好看!”   顾枫、沐元诚:……   苏默伸手,默默指了一下沐元诚,保持队形。   最后就剩下君灵月,她眸光含笑,也指了一下沐元诚。   “师娘,我好伤心,我要吃鱼!”顾枫叹气。   “长得那么丑,吃什么鱼?”沐元诚轻哼。   两人分分钟又打了起来。   这是自从顾枫和君灵月定亲后,他们与沐元诚三个人第一次直接面对面。   玩笑打闹声中,让君灵月仿若回到了当年顾枫捡到她风筝的那日,他们骨子里仍是那般阳光温暖的少年,一切,似乎都可以重新开始……   “你怎么不戴一朵花?”元秋问苏默。   苏默反问,“你想看?”   元秋如实点头,“想。”天仙戴花,多么养眼!   “哦,你做梦。”苏默话落,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第113章 不合适(二更)   沐振轩从外面回来,一进清容院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爹!”林安顺见沐振轩进门,笑容灿烂地招手。   小孩子总是容易崇拜高大伟岸的父亲,尤其最近沐振轩得空便亲自教林安顺骑马练武,颇有耐心。这也让容岚对沐振轩的态度好了不少。   沐振轩笑容爽朗,点点头,目光扫过坐在一起的顾枫和君灵月,见他们面上都带着笑,而沐元诚神色平静,笑意不由加深,坐在了容岚身旁。   “何日出发?”容岚问。沐振轩是再次进宫跟君兆麟商讨前往西北边境与西辽交易的事。   “六月十五。”沐振轩说,也就是十日后。   顾枫小声问君灵月,“我想跟师父和阿诚一起去。”   “好啊。”君灵月轻轻颔首。   沐振轩笑着摇头,“枫儿,你才成亲,在家好好陪着九公主,哪儿也别想去!就算我进宫跟皇上提了,皇上也不会准的!”   “要不我进宫跟父皇说吧。”君灵月神色认真。   君紫桓目光凉凉地看向顾枫,顾枫讪讪地挠头,“当我什么都没说,这回就不去了。”   他是真的很想去,刚刚没忍住问君灵月。但才刚成亲就把君灵月一个人撇在家里,确实不合适。   “我可以去吗?我跟君紫桓一起去!”沐元若颇有兴趣。   君紫桓立刻点头,“我看行,我去找父皇!”   容岚摇头失笑,“这次虽然不是打仗,但也不是儿戏,你们去做什么?若儿不要胡闹。”   虽然沐元若真的很想去,但容岚坚持不点头,便也作罢了。   容岚没说,其实她还有另外一层考虑。君紫桓和沐元若成了亲之后蜜里调油的,说不定沐元若很快就有身孕了,不能到外面乱跑,尤其是去边关那样危险的地方。   邹氏仍卧床不起,太医看过,说她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心病。   换言之,除非沐振轩纳妾,或者天上掉下来个亲孙子,怕是好不了。   沐振轩仍每日去荣华堂看邹氏,但对于邹氏心心念念之事,始终不松口。   容岚和儿女则完全不到邹氏面前去碍她的眼了,也算相安无事。   家宴结束,君紫桓热情邀请苏默得空到六皇子府去找他喝酒对弈,苏默点点头,也没说会不会去。   君灵月说等她看完元秋给的书,再到南安王府去找她。   顾枫和君灵月回到旬阳侯府,刚进门,一个丫鬟冲出来,差点撞到君灵月身上去。   顾枫面色一沉,“没长眼吗?”   是静心院的丫鬟如烟,她眼睛红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世子爷去看看夫人吧!夫人不吃不喝,以泪洗面,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滚开!”顾枫一脚把如烟踹开,又下意识地看向君灵月,怕她觉得自己太粗鲁。   君灵月面色平静,绕开如烟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帮柳曼姝求情的意思,根本懒得理会。   等顾枫和君灵月都走了,如烟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又跑回了静心院。   短短几日,柳曼姝瘦了一大圈,眸光阴寒地看着进门的如烟,“怎么样?”   “夫人,奴婢等到世子爷回来前去求他,可世子爷不肯过来。”如烟战战兢兢地说。   柳曼姝厉声说,“我不是让你在九公主在场的时候再去求枫儿吗?”   如烟脖子一缩,“是……当时九公主就在旁边。”   “九公主在,枫儿也完全不顾忌?难道九公主什么都没说吗?”柳曼姝狠狠拧眉。   如烟摇摇头,“九公主什么都没说。”   想到顾枫和君灵月是从沐家回来的,柳曼姝恨恨地摔了茶杯,“我这个正经婆婆她倒是不来看一眼,巴巴地跑去容岚那里卖乖!”   如烟不敢说话,听着柳曼姝骂骂咧咧,说出口的那些难听话让如烟这个出身低微的丫鬟都觉得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如烟感觉都快跪不住的时候,柳曼姝眼睛眯起来,“你去,去沐家!”   如烟愣住,就听柳曼姝冷声说,“你从后门出去,到沐家后门,只说是我派你去的,要见容岚。”   “沐夫人能见奴婢吗?”如烟小心翼翼地问。   “让你去你就去!她若不见,你再说要见沐振轩!”柳曼姝厉声说。   “若是见了,奴婢说什么?”如烟问。   “只说我想见他们。”柳曼姝冷哼。   如烟连忙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去了。   容岚正在看林安顺写的字,就接到下人禀报,说旬阳侯府的顾夫人派人求见。   “师兄的娘有事找娘,怎么不自己来呢?离得这么近。”林安顺说。   容岚神色淡淡,“回了,不见。”   柳曼姝不会自己来,因为她被顾淮禁足在府中,派人来找容岚,左不过就是想让容岚帮忙调解顾家的矛盾,让顾枫和君灵月原谅她。   虽然家和万事兴,柳曼姝是顾枫的亲娘,但这一次,她的行为已经触到了容岚的底线。   若容岚帮柳曼姝说话,倒是会伤了顾枫和君灵月的心,她没有任何理由那样做。   如烟等在沐家后门,得到的答复是容岚不见,她便立刻说要见沐振轩。   毕竟是隔壁旬阳侯府夫人身边的人,沐家下人便又到外院书房去禀报沐振轩。   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俩正在商讨等东明西辽两国重新划定边界之后如何布防,听下人禀报,说柳曼姝派人求见。   沐振轩皱眉,就听沐元诚冷哼一声,“不见!”   “若有什么事,让她自去找枫儿说吧。”沐振轩说。   下人离开,沐振轩笑着问沐元诚,“阿诚你对枫儿他娘有意见?”   “我对那种人能有什么意见?懒得理会。”沐元诚摇头。   “哦?顾夫人怎么了?”沐振轩问。   在沐元诚眼里,沐振轩是顾枫的师父,也承担着父亲的责任,便没瞒着,把柳曼姝给顾枫和君灵月下药的事告诉他。   从沐元诚的角度,是希望沐振轩和容岚都看清楚柳曼姝的真面目,以后不必再对这个人品低劣的女人客气。   沐振轩得知那件事,当即气怒不已,“简直胡闹!无耻!她是怎么当娘的?”   沐元诚轻嗤,“她挺会当娘的,自己一甩手,把儿子扔咱们家养着,省力省心,就是仗着爹和娘心地好。结果顾枫大了,不需要照顾了,她倒开始摆谱,等着顾枫和灵月孝敬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沐元诚性子温和谦逊,极少用这样的话语去评价一个人,这次真是忍无可忍。   “关起来也好。”沐振轩点头,“毕竟出身不高,见识浅薄,行事也没有章法,以后再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沐元诚深以为然。   如烟再次得到拒绝的答复,便回去了。   这边沐振轩和沐元诚两人商谈到天色渐暗,容岚派红玉来叫他们去用晚膳,才暂时结束。   晚膳只沐振轩和容岚,以及沐元诚和林安顺两个儿子,简单温馨,谁也没提柳曼姝。   晚膳后,沐元诚带着林安顺走了,如今兄弟俩住在一起。   沐振轩看向容岚,“岚儿,我……”   “等你们回来再说吧。”容岚神色淡淡地说。   沐振轩神色一喜,“那等我和阿诚这次出去再回来,我就能搬回来住了?岚儿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外院,冷冷清清,夜里都难以入眠。”   容岚蹙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沐振轩笑笑,“好好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消气,我怎么都行。先前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已经好好反思过了,以后我一定对阿诚像从前一样,不,要加倍对他好!也要好好教导阿顺,他很喜欢我呢!”   “嗯。”容岚话落就转身进了内室。   她对沐振轩的气仍是因为先前沐元诚险些被赐婚要娶君灵馨的事,沐振轩处理得让她很不满意。   但此时,容岚仍旧以为沐振轩是因为长久以来对君兆麟的言听计从导致他一开始没有立刻拒绝那桩赐婚。   这是沐振轩能够成为君兆麟心腹的原因之一,他很识时务,懂得君兆麟的心思,不然也不可能从君兆麟身边身份低微的侍卫混到如今的国公之位。   毕竟,当下容岚也没发现沐振轩身上任何其他可疑的地方。   这些日子容岚拒绝跟沐振轩同房,还有一个原因,她想分开一段,让彼此都考虑清楚,是否继续下去,因为让邹氏焦虑的沐家传宗接代之事,是现实存在的大问题。   容岚自己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只是想看沐振轩的选择。如果沐振轩决定纳妾,便夫妻缘尽,各自安好。   至少目前看来,沐振轩对容岚依旧一心一意。   但容岚不知道的是,沐振轩离开清容院之后就沉了脸,大步如风地走进外院书房,关上门后,没多久就熄了灯。   夜半时分,旬阳侯府静心院仍亮着灯。   柳曼姝又在抄写佛经,字迹潦草杂乱,越写越心烦。   突然听到后窗有动静,柳曼姝手一顿,放下笔,将蜡烛吹灭,房间瞬时漆黑一片。   “振轩……”柳曼姝柔声呼唤。   “你想干什么?”沐振轩声音很冷。   “看来,你都知道了?我们的儿子告诉你的?”柳曼姝冷笑。   下一刻就被沐振轩扼住了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柳曼姝伸手去抓沐振轩,沐振轩却一下子甩开她。她跌坐在地上,后背撞到桌角,闷哼一声。   “你不要我,儿子也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柳曼姝喃喃地说。   “那你就去死!”沐振轩冷声说。   柳曼姝却突然笑了,“其实,你很想让我死对不对?你那么狠心的一个人,没有杀了我,只是怕我死了,外面还有我安排的人,到时你的丑事就藏不住了。”   沐振轩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找我的目的,我知道,不过你做出那种事,也不要指望一时半会儿枫儿能原谅你,便消停一段吧。你下药的目的也达到了,九公主会好好跟枫儿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很快就要启程去边关,等我回来,会好好劝劝枫儿。”   沐振轩态度突然和缓,柳曼姝愣了一会儿,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你说真的?你真的会帮我劝枫儿?”   “是。但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做事用用脑子,替枫儿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恨我,恨容岚,故意将枫儿扔给我们抚养照顾。算我欠你的,我没什么好说。但你没疯的话,就安分些,若是枫儿的身世被人知道,第一个不得好死的人一定是你!”沐振轩冷冷地说。   柳曼姝张口,什么都没说,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当年容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怎么能忍受枫儿娶回来的媳妇心里惦记着容岚的儿子?”   沐振轩冰寒的眸光中杀意闪现,但柳曼姝看不到。   “不要再惹事,等我回来,会帮你劝枫儿。”沐振轩语气突然温和,话落便沿来路走了。   悄悄回到镇国公府,沐振轩叫来心腹属下牟海,“盯着旬阳侯府,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立刻拿下!”   “是,主子。”牟海恭声说。   转眼到了六月十四。   明日一早,沐振轩和沐元诚将会带着西辽国六皇子姬凤渊前往边关。   昨日容岚就叫了孩子们回府小聚,给沐振轩和沐元诚践行。因为今日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因此当沐元诚独自一人出现在南安王府的时候,元秋有些意外。   “阿诚,你怎么来了?”元秋笑着招呼沐元诚进门。   昨日才见过。苏默也去了,君紫桓沐元诚和顾枫三人联手跟苏默对弈,愣是一局没赢。   “也没什么事。”沐元诚微微摇头,“只是临走之前,想再来看看二姐。”   “你看到了,我挺好的。”元秋轻笑。   “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二姐跟苏默还是早日分开比较好。他那人深不可测,不是二姐的良人。”沐元诚神色认真。   元秋莞尔,“是,这话娘说过了,我知道。不过总要寻个合适的时机,不必着急。”   “每次看到大姐跟六皇子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我就在想,如果当年不是我抢了二姐的一切,或许二姐也能得到那样美好的幸福。”沐元诚微叹。   他不是顾枫那种心直口快的认。这半年他身上发生很多事,似乎都解决了,生活跟从前并没有不同,但他午夜梦回时,仍旧时常看到林厚和小冯氏吊死的模样,仍会看到他练武时有个姑娘默默注视的目光。   而元秋额头的伤疤已消失,沐元诚却无法忘记初见时她的样子。   “阿诚,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不论何时,你能多为自己想想。”元秋看着沐元诚说。   “我能拥有如今这些,已是上天眷顾,惟愿爹娘平安,大姐二姐幸福喜乐,阿顺好好长大。还有,我一定要替娘报仇雪恨!”沐元诚眸光坚定。   “我们希望你平安,幸福喜乐。”元秋抬手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小小年纪,别这么老气横秋的。”   “我们一样大。”沐元诚摇头。   “我比你大。”元秋唇角微翘。   “这倒未必。”沐元诚轻笑。他们三个同日出生,沐元若最大,但沐元诚和元秋谁大谁小已无从查证。   “这个给你。”元秋从手指上摘下苏默给的那枚指环,递给沐元诚。   沐元诚愣了一下,元秋把指环放在他手中,“是个暗器指环,你戴着防身。”   “我不要,二姐留着吧。”沐元诚拒绝。   “不是送你的,只是借给你。”元秋又推回去,“我平素也不怎么出门,等你平安回来,再还给我。”   元秋坚持,沐元诚最后还是收下了,把那枚指环戴在了自己右手食指。   沐元诚离开南安王府时,迎面碰上了苏默。   他刚从菜地出来,一身素色布衣,手中拎着一个篮子,正要去观澜院。   四目相对,沐元诚没什么要对苏默说的,苏默也没什么想跟他说。   两个男人默默地擦身而过时,苏默低头,瞥见了沐元诚手上的指环,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沐元秋。”   听到苏默的声音,元秋出门,就见他提着篮子走进来。   “不到做饭的时候,你把菜放厨房吧。”元秋话落就要进屋。   “你跟沐元诚不是亲姐弟。”苏默突然说,肯定的语气。   元秋蹙眉,转头看着苏默,“关你什么事?”   “你是不是想跟他在一起?”苏默问。   元秋无语,“苏天仙,家规第一条,说好的互不干涉,你在干什么?”   “也是,当我什么都没问。”苏默点头,“不过家规第三条,说好你在外要保护我,但你把我的指环送给了沐元诚,拿什么保护我?”   “纠正一下,那是我的指环。”元秋轻哼,“我想送谁就送谁,扔了你也管不着。你看不起我的实力,那你再送我一个暗器?”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从我这里抢更多的暗器。”苏默轻轻颔首。   元秋:……   “不过我也没有了,你好好练功才是正经。”苏默说着放下篮子,转身就走,“你跟沐元诚不合适,他太小了。”   元秋扶额,“你有病吧?我还觉得你太老了呢!” 第114章 小箭箭(一更)   阿福觉得他家主子不对劲。   从观澜院回来,苏默就坐在苍松居院中,一动不动,微微蹙眉,不知在思考什么。   “主子?”阿福忍不住打破安静。   结果,苏默竟然没反应!   “主子!”阿福走上前,伸手在苏默面前挥了挥。   “嗯?”苏默看向阿福。   阿福很是好奇,“主子这是怎么了?”   苏默微叹,“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才能收回来?”   阿福眸光瞬间亮了几个度,“主子跟王妃表白啦?”   苏默幽幽地看着阿福,“别做梦。”   “咳咳,”阿福有些失望,“那是为何?主子说了什么?”   “你不用管。”苏默摇头。   阿福:……   青霆进门,手中甩着一条小蛇,“主子找我?这是在地里发现的,要不要吃?”   苏默摇头,“不要。”他不喜欢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青霆甩手把蛇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躲在院门口偷听的阿福脑门上。   阿福吓了一大跳,“主子,家里怎么有这玩意儿?吓到王妃怎么办?我得让他们把各处清理一遍!”   “阿福那小子胆子越来越小了!”青霆嘲笑阿福大惊小怪。   “你的暗器呢?”苏默问。   青霆立刻撸起左手衣袖,“带着呢!”这是他当初奉命去救君紫桓和沐元若时用过的小型弓弩发射暗器,精巧轻便,衣袖稍微宽一些,可完美遮住。   “取下来给我瞧瞧。”苏默说。   “哎!”青霆立刻把暗器拆下来送到苏默面前。   苏默拿着仔细看了看,“不错。”   “嘿嘿!这可是那个老不死最喜欢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属下找了不少懂行的,都说照做也不会,里面复杂着呢,材料也特殊!当初为了抢这个,我可被他们仨揍了好多顿!”青霆说起这个宝贝,颇为自得。   “你总是依靠暗器,所以实力才一直没有多少长进。”苏默说。   青霆面色一僵,“主子,属下会努力的!”   “嗯,这个影响你提升的玩意儿,你就别要了。”苏默说着,把青霆的暗器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青霆:……   “主子,我保证以后努力练功!打倒老二赶超老三争取跟老大比肩!能不能把我的小箭箭还给我?”青霆弱弱地问。   苏默轻轻颔首,“等你什么时候实力与青风比肩再说。”   青霆捂脸跑走,伤心!他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青风那个武痴?主子为了激励他,竟然抢走他的小箭箭!太无情了!   不过当日晚些时候,青霆就知道,什么激励?都是他自作多情……   午膳时,苏默再次见到元秋,就将一样东西放在了她面前。   元秋不明所以,拿起来瞧了瞧。   “我今日说了些破坏家规的话,这是自罚。”苏默说。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苏天仙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你这种自我检讨的行为很值得肯定。毕竟家规第一条是你定的,原先我每次问你什么,你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提醒我注意不要破坏家规!如今你自己乱说话乱打听,干涉我的生活,该罚!”   苏默语气幽幽,“沐元秋,请你见好就收,不要那么多废话。”   元秋把弓弩暗器固定在手腕上,找到了发射的机关,瞄准刚进门的阿福。   阿福一声惊呼躲开,拇指长的短箭没入了身后的树干里。   “王妃好厉害!不过青霆的小箭箭怎么在王妃这儿?”阿福跑进来问。   “小箭箭?它的名字?挺可爱的。”元秋轻笑,“现在是我的了。”   “主子!青霆打死都不肯给我们玩一下的宝贝,你竟然抢来送给王妃?”阿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还说不是喜欢王妃?”   苏默神色淡淡,“一时多言,我正是怕沐元秋误会我对她有意思,所以才要自罚。”   元秋唇角微勾,“苏天仙你澄清的诚意非常足,我相信你对我绝对没意思。咱们合作愉快,不存在任何误会。”   得了个宝贝,元秋心情好极了。   阿福感觉人生观价值观都遭受了严重冲击,看着观景厅里相对而坐的苏默和元秋,发出灵魂疑问,“为什么主子你送了一个宝贝给王妃,想要证明的不是你喜欢她,而是你不喜欢她?为什么王妃你竟然觉得这是正常的?”   什么道理?什么逻辑?什么鬼?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你不懂。”   元秋笑语嫣然,“就是!”   阿福无语望天,是他太天真,但这两位奇葩能不能来点正常人脑回路会做的事?而且这两位脑回路非常契合的奇葩确定不要在一起吗?   “不过,你不可过分依赖此物,懈怠练武。”苏默看着元秋说,“家规之中写明我教你练武,你为我准备膳食。若你学无所成,我也无法把吃过的东西还给你,便是失言失信。你不要害我,所以从明日起,我会对你更加严格。”   元秋点头,“苏天仙师父,请你对我越严格越好。”   “态度尚可,希望不是空话。”苏默点头。   “来,师父吃个鸡腿。”元秋给苏默夹菜。   “只是依约行事,不必叫我师父,我不收徒。”苏默摇头,很是高冷。   午膳后,苏默要走时,对元秋说她的飞刀无需再教,需得自己找机会不断地练,让速度更快,威力会更强。而他明日打算教元秋学轻功。   “好,我很期待。”元秋点头,“不过我明早要出城去送阿诚,会晚点回来,等回来再去找你。”   “昨日为他践行,今日他来告别,明日你再去送行,缠缠绵绵若生离死别,有必要么?”苏默看着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什么也没说,拉起袖子,亮出小箭箭,对苏默发出“破坏家规第一条”警告。   苏默看了一眼元秋莹白如玉的纤细手腕,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而当阿福找到正在勤奋练功的青霆,告诉他真相,他的小箭箭被苏默抢走送给了元秋时,青霆的内心是崩溃且激动的,怒吼声中带着深深的期盼,“主子,你不跟王妃生个小主子安慰我,这事儿很难收场!啊啊啊!”   六月十五,天不亮容岚就起了。   她亲自下厨,给沐振轩和沐元诚做了他们爱吃的早膳,又亲手给沐元诚收拾了包袱。   再过三日是沐元诚的生辰,容岚昨夜已提前给他过生,做了长寿面和一桌他爱吃的菜。   “娘,事情顺利的话,我预计九月上旬就能回来。”沐元诚对容岚说。   “嗯,虽然不是打仗,但不要掉以轻心。西辽人阴险狡诈,路上要小心他们出手抢人,到那边更要小心他们使诈。”容岚叮嘱沐元诚。   事情源起于沐家,但归根结底是东明和西辽皇室之间的争斗。如今,远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沐元诚郑重点头,“我明白,娘放心吧,我和爹都会小心谨慎的。”   “把这个带在身上,不要丢了。”容岚交给沐元诚一枚小小的黄色护身符,让他放在随身带的荷包里。   这是容岚昨日亲自到护国寺去求来的。   “没有爹的吗?”沐元诚笑问。   “一起的。”容岚再次检查了一下沐元诚的行李,“娘就不到城外去送你了,你只记着,娘希望你平平安安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沐元诚伸手抱了一下容岚,“我会的。”   沐振轩有些吃味地说:“岚儿,你眼里只有阿诚,都不管我。”   “好好照顾阿诚,早点回来。”容岚看着沐振轩说。   沐振轩笑着张开双臂抱了一下容岚,“放心吧!你可答应我了,等回来,我要搬回清容院!”   准备离开时,沐振轩犹豫了一下,对容岚说,“娘那边我已安排好,有人照顾,你平素不必管,但若是出了什么状况……”   “我会处理的。”容岚神色淡淡地说。   姬凤渊离开沐家地牢时,已换上一身普通侍卫的衣服,且脸上被做了易容。等离开沐家,他将会成为沐元诚的随身侍卫之一。   而另外一边,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在侍卫簇拥之下进了停在镇国公府正门外的一辆马车。   为了避免有人劫道,用了简单的障眼法。   容岚牵着林安顺,目送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离开。   顾枫骑马等在大门外,要送他们出城,仍是有些遗憾自己这次去不了。   等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君紫桓和沐元若,以及元秋都在等了。   元秋跟苏默借了他的爱马飞鱼,就是当初苏默用暗器指环跟她换走的那匹,因为她的马仍在沐家。   “大姐,二姐。”沐元诚骑在马背上,绿衣傲然,笑意清隽。   身处一群侍卫中间的姬凤渊,目光落在了元秋身上。   她喜欢一切简单的东西,包括衣物。沐元若偏爱紫色,顾枫喜红色,沐元诚爱穿绿衣,红的紫的绿的蓝的元秋都穿过,基本都是两姐妹尚未出嫁时,沐元若给她尝试着打扮的,得到的结论是,人美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其他时候,除非外出赴宴,需要注重衣着礼节,元秋基本都穿简单的白裙,没有任何复杂的纹样,也不必考虑搭配的问题。   此时,元秋身上穿的是容岚亲手给她做的白裙,身形纤瘦,脊背挺直,端坐在马背上,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   巴掌大的小脸,杏眸弯弯,皮肤吹弹可破。没有刘海之后,五官明晰,无一不精致,眼角的胎记不加修饰,却丝毫不损绝美容颜。   不笑时,让人觉得清冷淡漠,但只微微一笑,便透出低调不张扬的温润亲切。   即便在沐元若这样明艳动人的大美人身旁,也不会被衬托得黯然无光。   姐妹俩,一个像宝石,一个如珍珠,她们身上都带有母亲容岚的影子。   姬凤渊想到那个曾经西辽的天之骄女容岚,再看着她的儿女们如此优秀,突然有种直觉,即便容岚这些年看似只是相夫教子,但早晚,西辽皇室要为他们曾经的恶行付出代价。   若说姬凤渊喜欢元秋,倒也谈不上。   他想骗元秋,却栽到了元秋手中。那次失败导致他一见元秋就会想到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在别人面前,姬凤渊多少可以保持平静,可面对元秋,他恨不得时间倒流,若他再冒出那种脑残念头去招惹这个女人的话,就戳自己一刀!   姬凤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扬眉吐气,让元秋不再轻视他。   一个小看元秋,却被虐得很惨的男人想把碎了一地的自尊捡回去罢了。   “你们都回去吧!”沐振轩笑着说,“得空多回家陪陪你们娘!”   沐元若和元秋都应下。   护送元秋出门的阿福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城门口的一棵大树上等待,突然无意中看到了沐元诚的手,眼眸一缩!   他对这个当然很熟悉,那本是苏默的东西,后来给了元秋,元秋竟然把它送给了沐元诚!   虽然元秋和沐元诚是姐弟,但阿福很清楚,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此时,看着元秋和沐元诚相视而笑,阿福立刻紧张起来!   很快,队伍离开万安城,只顾枫仍旧跟着,说要再送一段。   “小妹,一起回家去吧?”沐元若问元秋。   元秋摇头,“姐你跟姐夫先回去,我改日。”她要回去跟苏天仙学轻功。   “王妃快走吧,主子在家等着呢。”阿福提醒。   沐元若挑眉,“小妹,你跟苏天仙……”   元秋笑而不语,调转马头,对着沐元若和君紫桓潇洒地摆摆手,便带着阿福走了。   “我觉得小妹跟苏默处得很不错的样子。”君紫桓说。   沐元若摇头,“你不懂。”容岚说过,元秋根本不喜欢苏默,如今只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只等合适的时机就让他们分开,接元秋回家去。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君紫桓对着沐元若眨眨眼。他当然知道苏默身上有秘密,沐元若貌似知道什么,却没有跟他讲。   君紫桓觉得无所谓,他只想当个富贵闲人,远离权力斗争旋涡,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好奇心太重没好处。   元秋走到半路,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勒住马缰,转头就见段云鹤正在街边的一家茶馆里冲她热情挥手。   若只是段云鹤就罢了,元秋可能点点头就继续走,但段嵘也在。   元秋便下马进了茶馆,笑着叫了一声“爷爷”。   “嗯,去送你爹和你弟弟了?”段嵘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显然对元秋的事很关注。   元秋点头,“他们已出城了,我正要回家。”   “姐姐,你看这里怎么样?”段云鹤指着茶馆的装潢问元秋。   “你把这家买下来了?”元秋笑问。   段云鹤点头,“小意思!我本来想直接送给姐姐,但爷爷说不要给你找事!”   “嗯,我确实没有时间管这些。”元秋微微摇头。她不缺钱,也不懂做生意。   “姐姐快来看二楼!”段云鹤招呼元秋上去。   阿福站在茶馆门口,盯着段云鹤,有些忧伤。虽然小段公子也是个弟弟,但耐不住人家热情开朗又多金,万一他也喜欢元秋的话……   阿福觉得,虽然他家主子在颜值方面能碾压其他男人,但性格实在是太坑了!如果元秋喜欢上别的男人,阿福可以理解,但绝不接受!   于是,阿福把马拴好,也跟着上楼去,发现原本的茶馆二楼被改成了医馆,药柜都放好了。   “这是?”元秋有点意外。开医馆可不如开茶馆赚钱,而且这家店铺的位置是万安城大街上的黄金地段。   “前些日子柳爷爷说姐姐看书很快,且过目不忘,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该学的都学会,但医术需要面对病患才能积累真正的经验,学以致用。爷爷就说要给姐姐开一家医馆,让你练练手!”段云鹤嘿嘿一笑。   “真是给我的?”元秋挽住段嵘的胳膊,“爷爷真好!”她本以为段云鹤说这家送给她是让她开茶馆赚钱,没想到根本不是个茶馆。   “姐姐你的身份不便出来抛头露面,爷爷已重金聘请一位名医来此坐诊,柳爷爷得空也会过来。你就随意,想来就来!这边都是我们的人,你到时穿个男装,稍作易容,来当学徒,不会有人发现!”段云鹤笑容灿烂,“我是不是考虑得很周到?”   “小云弟弟你真棒。”元秋笑着点头。   确实很周到。元秋本来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学医的目的不是想当职业大夫,但她必须在实践中历练,才能真正会用书上学到的东西。   前世的技能她都没有忘记,但这个时代的医术又是另外一门高深复杂的学问,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而更多的是书上根本学不到的。   “姐姐我明日去你那儿,我要吃水煮鱼辣子鸡红烧狮子头!”段云鹤嘿嘿一笑。   “没问题,爷爷叫上师父一起来。”元秋爽快点头。   等离开那家近日就要开张的医馆,元秋心情颇好。   阿福只感叹,看看人家小段公子多会投其所好!他家主子一对比,简直就是个徒有美貌的憨憨!   进南安王府时,阿福看着元秋,心中一动,“王妃在学医术,对毒术有兴趣吗?”   “你会?”元秋反问。   阿福摇头,“我哪儿会那个?但我知道江湖上有个很厉害的毒术高手!”   “你认识?可以帮我引见?”元秋眸光微亮。   阿福再次摇头,“只是听说过,不认识。”   “哦,谢谢你告诉我。”元秋无语,摆摆手,大步往前走。   但阿福笑了,他想到一个好主意!让苏默把那个毒术高手请来教元秋,元秋肯定很开心!说不定感动之下以身相许了呢?他是不认识,但只要苏默愿意出手,问题不大!   妙啊!阿福拊掌,下定决心要说服苏默! 第115章 吐血(二更)   段嵘曾跟元秋提过轻功怎么练。随意地飞来飞去是不可能的,都要借力,练到一定境界,草上飞,水上漂,踏雪无痕,飞檐走壁都是可以实现的。   元秋跟着苏默学轻功,头一天,摔了几回,都不重。   苏默倒是没说元秋笨,只说明日接着练。   事后阿福被苏默倒吊在树上,让青风四人拿他当沙包打了一顿。   原因很简单,在元秋练轻功的过程中,阿福蓄意干扰,险些导致元秋受伤。   而阿福的目的,本是想让苏默冲过去抱住元秋,制造亲密接触的接触,无奈苏默不为所动。   夜幕降临,阿福脑袋充血,听到脚步声,睁眼见一道白影走来,连忙开口说,“主子,我错了!”   “你该去跟沐元秋道歉。”苏默神色淡漠。他昨夜再次提前毒发,今日面无血色,整个人又冷了几分。前面阿福感觉的苏默似乎被元秋改变,好像只是他的幻觉,并未发生过一样。   “主子,我真的错了。”阿福闷声说。   苏默挥手,绳子断裂,阿福摔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垂着头,“主子,既然你跟王妃约定得那么清楚,又何必介意有接触呢?主子在怕什么?”   今日又是十五,月圆之夜,夜空阴霾,见不到月亮。   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果谢镜辞三个月之内带不来解药,你可为我收尸了。”   阿福面色一僵,“主子上次不是说……”   “其实,也好吧。”苏默轻叹,“我昨夜想过,待我走了,沐元秋可如愿当个小寡妇,回到她母亲身边去,你若是愿意,到时便追随她吧,她人不错,会善待你的。”   阿福眼圈儿一红,“主子别说了!我不想听!”   话落阿福跑了出去,苏默就静静地站在院中,微微仰头看着夜空,仿佛在等待月亮穿破云雾,可等了许久,仍是阴沉沉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晚膳苏默没吃,出于这段日子对他习惯的了解,元秋默认他要吃宵夜,便在差不多的时辰进了厨房。   正好还有一条鱼,元秋近日飞刀练得不错,下厨时刀工都精进许多,三下五除二切好薄薄的鱼片,做了一锅生滚鱼片粥。   “真香!”红苓吸了吸鼻子,“奴婢先前没见过谁用鱼片做粥的。若是告诉夫人,她定要吃味了,小姐总是给王爷做好吃的,在沐家都没做过这些。”   元秋轻笑,“我娘又不吃鱼。”   “也是,王爷真有口福。”红苓不由感慨,“小姐人美心好厨艺上佳,他怎么会不喜欢小姐呢?真是搞不懂。”   虽然红苓没指望苏默喜欢元秋,但苏默真的不喜欢元秋,她又觉得不太合理。   追随元秋的时间越长,红苓越发喜欢这个主子,觉得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容岚的女儿,方方面面都好优秀。做事明朗大气,做人低调谦逊,不似沐元若那般的豪爽外向,也不似沐元诚那般深沉内敛,倒像是找到了一个更加完美的平衡点。   听了红苓的困惑,元秋笑着反问,“他貌若天仙,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你搞得懂吗?”   红苓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元秋已将鱼片粥盛在白瓷盅里,放进食盒,“我去苍松居送,剩下一半你们分了,趁热吃。”   红苓还没说什么,元秋已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红苓忍不住发出了跟阿福一样的感叹。   元秋拎着食盒出了观澜院,一边走,一边仍在思考白日练的轻功。理论不难,仍是难在找到“对”的感觉,想要掌握任何技巧都是如此,从不会到会,中间总有一个临界点。   不过想着想着,元秋脑海中浮现出苏默的面容来。   这些日子天天都能见面,跟着苏默练武,元秋当然能觉出他今日不太对劲。   原本元秋也不认为苏默是被她改变,更不可能是喜欢她。在她看来,只是因为两个人比以前熟悉,又早约定好规则,相处起来变得简单,她在规则之内更加随意,苏默亦然。   只是今日,苏默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模样,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又让元秋觉得,他好像下凡期限临近,随时可能飞升回仙界……   元秋知道这定然有原因,但她要尊重彼此的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事,包括不能打听对方的秘密。   穿过湖边时,元秋看了一眼暗光粼粼的湖面,想着等学会轻功,就可以玩水上漂了,很是期待。   夜风微凉,第一滴雨落在元秋脸上的时候,她一手稳稳地拎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飞跑着穿过竹林。   进了苍松居,元秋刚到屋檐下,雨势渐大,她头发和肩上都已湿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回头,苏默书房亮着灯,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雨声。   元秋想阿福肯定出门去了,不然这里不可能这么安静。   “苏天仙,宵夜来了。”元秋语带笑意,推开半掩的房门,出现在苏默面前,“看在我冒雨给你送宵夜的份儿上,早点教会我轻功。”   苏默拿过一本书,盖住他原本正在写的东西,抬头看向元秋。   她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一绺细细的小卷贴在额头,俏皮可爱。她仍像白日摔倒爬起来时一样,眸光晶亮,笑意盈盈,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造成她的困扰,纤瘦的身子里透着苏默想要却从来没有的生命力,温暖积极。   苏默视线下移,看到元秋手中的食盒,突然沉了脸,“沐元秋,你是不是喜欢我?”   元秋愣住,“什么?”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苏默看着元秋的眼睛问。   元秋懵懵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苏默沉默片刻,见元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并未打喷嚏,心中不由一松,随之却又涌出一丝浅浅淡淡的失落,转瞬即逝,快得他自己都没抓住。   “刚刚只是开玩笑,不必介意。谢谢你的宵夜。”苏默看着元秋说。   “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元秋对于苏默的古里古怪早已习惯,并不在意,走过来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拿出白瓷盅,放在苏默面前,“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喜欢你。你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发誓!你独自美丽,我高攀不起。”   最后一句,元秋的语气分明是开玩笑,苏默却蹙眉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元秋:……   “得了,你慢慢吃,我走了。”元秋话落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伞在哪儿?下雨了。”   “我不知道,得问阿福。”苏默微微摇头,掀开白瓷盅,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请问阿福在哪儿?”元秋问。   苏默摇头,“得问阿福。”   元秋扶额,“算了,等红苓来接我吧。”   外面风大雨急,元秋又走回来,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苏默动作优雅地拿着勺子舀了粥送入口中,便问了一句,“如何?”   苏默轻轻颔首,“很好。”   元秋没再说话,听着窗外的雨声,突然想到后日是她十七岁的生辰。今日红苓专门提醒她,到时候一定要回沐家去,容岚早说过的。   十七岁,前世这个时候,元秋才刚刚上大学。如今在一个历史上完全没有的朝代成了古人,竟然还嫁人了,也是离奇得很。   等元秋再看向苏默时,他已吃了半碗粥,苍白的嘴角突然溢出一丝殷红的血,滴落在桌上,他却似毫无所觉,继续吃宵夜。   “苏默!”元秋蹙眉。   “我没事。”苏默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角,可血却擦不干净,越流越多,甚至有一滴落在了尚未吃完的粥里。   苏默扔下被血浸透的帕子,看着剩下的粥,微微叹气,“可惜了。”   “天地良心,我没下毒。”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苏默闻言,突然笑了,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光彩,“沐元秋,你有时候傻乎乎的。”   元秋皱眉,“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跟你没关系。”苏默微微摇头。   “你是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才生无可恋?”元秋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今夜看到苏默,更加确认了几分。   万般皆有因。   元秋曾怀疑过苏默是在扮猪吃虎,但真正接触下来,又觉得不像。   看破红尘,无谓生死,或许是因为,求生不得,只能等死?   对于元秋的问题,苏默一笑置之,“不要再问,不然把小箭箭还给我。”   元秋轻哼一声,“你想得美!”便也不问了。   阿福浑身湿透出现在门口,见到元秋,愣了一下,继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容满面地说,“王妃,雨这么大,不方便回去,不如睡在苍松居吧?”   他就是坚信苏默可以活得长长久久!他就是想让苏默和元秋在一起!苏默越是消沉,他越要积极一些,不然干脆一起挖坑找好墓地把自己埋了得了!   元秋给了阿福一个白眼,“小阿福你够了啊!”   苏默淡淡地看了阿福一眼,心中微叹。   红苓很快就到了,接了元秋一起离开苍松居,回观澜院去。   虽然亲眼见到苏默吐血,但他什么都不说,元秋便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待明日,一切照旧。   不过在回到观澜院后,元秋问了红苓一个问题,“如果只剩下三个月可以活,你想做什么?”   红苓认真思考过后,回答元秋,她想哭……   元秋无语望天,红苓被阿福带坏了,真是的!   不过元秋自己想想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答案,因为任何设想都是她作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来做出的。   即便前世因为职业关系,见过太多身患绝症的人,但元秋仍旧无法真正体会到他们那个时期的心境。   就如同现在,她也不知道苏默在想什么,也或许,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另外一边,阿福正在跟苏默讲他白天想到的一件事。   “主子,虽然说王妃心大,但你当初接受这门亲事,把她娶回来,事实上还是把人家祸害了,不然她完全可以清清白白地嫁给喜欢的人。”阿福神色严肃。   苏默摇头,“我没碰她。”   “但外人不会这么认为。”阿福皱眉,“等主子走了,我会追随王妃,但有个很大的问题,王妃太弱,面对的敌人又很多,主子你就当为了我,也得尽力帮她提升实力!”   苏默轻轻颔首,“我在做这件事。”   “但王妃这个年纪才开始练武,你我都知道她再努力也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高手,因此需要另辟蹊径。”阿福说。   “什么意思?”苏默问。   “王妃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医毒不分家,所以我的意思是,得找个人教王妃毒术。”阿福神色无比认真。   “你都想好找谁了?”苏默轻哼。   “嘿嘿,主子知道我想说的是谁。除了主子,谁也请不动他。”阿福眼睛亮晶晶的,“主子就说行不行吧?”   “不行又如何?”苏默反问。   “不行也没关系!其实吧,我觉得王妃跟沐世子挺般配,跟小段公子姐弟恋也挺好,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呢!”阿福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我保护王妃,要死一起死,早死早超生!”   “叫青云过来。”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阿福神色一喜,“好咧!”   “你喜欢沐元秋?”苏默问。   阿福点头,“是啊,喜欢,特别喜欢!王妃那么好,不喜欢的是傻子!”   苏默凉凉地看着阿福,“你跟她不合适。”   “为何?”阿福憋笑反问。   “沐元诚、段云鹤,还有你,都太小了。”苏默摇头。   “万一王妃就喜欢年轻的呢?主子这样又老又死气沉沉的,谁会喜欢?”阿福话落就跑。苏默既然不喜欢元秋,干嘛管她跟别人合不合适?他算元秋什么人?说着互不干涉,管得倒是挺宽!口是心非!   反正阿福是打定主意,真逼急了,他就追求王妃去,看他家主子急不急!   苏默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光洁如玉的侧脸,微微蹙眉,“我老?” 第116章 生辰(一更)   一早红苓告诉元秋,青风和青云不知去了哪里,阿福来过,让观澜院暂时不必再准备那两人的膳食。   “跟咱们没关系。”元秋摇头。既然连阿福都没说,那就是不能让元秋知道的事。   先前元秋每日晨起会去跑步练基本功,如今直接改成了练轻功。   晨雾蒙蒙时分,苏默推开房门,就见一道身影从院门口闪过。   等苏默出去,便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上摔了下来……   在落地之前,元秋好险调整身形,虽然姿势不够完美,但最终也算是正面站在了地上,不由轻轻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沐元秋。”   突然听到苏默的声音,元秋回头,却又不见苏默的影子,神色莫名,朝着苍松居走来。   苏默进了房间又出来,手中多了两条白绫,默默地走到元秋面前,伸手……   元秋神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眼神戒备,“你要干嘛?”   怎么看都是苏默张开双臂要去搂她的腰,这人吃错药了?   “别动。”苏默微微蹙眉。   下一刻,白绫已绕过元秋后腰,被苏默打了个结,系在了元秋纤细的腰肢上,两端被苏默抓在手中。   “哎苏天仙你……”元秋刚开口,一声惊呼,整个人被苏默用白绫控制,腾空而起,旋转了一圈,又落在地上。   “不对。”苏默自言自语,一扬手,白绫脱离元秋腰间,被苏默撕成两条,将其中一端扔向元秋。   元秋下意识地抓住,握在手中,下一刻,就被苏默拽着上了墙。   “哎!我去!”元秋惊呼一声,连忙冷静凝神,意识到苏默是在带她练轻功,便放松下来,消除身体本能对苏默控制的对抗,同时按照口诀运气,寻找合适的着力点。   阿福从观澜院取早膳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白衣飘然若仙的苏默从不远处的竹林上方掠过,两根白绫拉着身后的元秋,也不管元秋眉头紧蹙,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阿福发出一声爆笑,“王妃别怕!若是摔了,就反拽着主子当垫背!”   这跟当初苏默让元秋靠着树,他对她甩飞刀有相似的目的,克服恐惧,找到“对”的感觉。   苏默早发现,元秋本身的武功底子很矛盾。   她反应相当敏锐,招式毫不花哨,却十分精准,像是练过多年的。   但同时,元秋的身体素质是真的一般,根本不是从小练武的样子。因为如沐元若那种自小习武的女子,方方面面都会跟寻常女子不同。   如今元秋的身体强度有不小的提升,在苏默看来,都是她从回到京城沐家之后勤奋锻炼的结果。   元秋早已错过最佳的习武年龄,骨骼长成,所以段嵘和容岚都说过,她如今才开始练武会更加辛苦。   这也是苏默从一开始就让她另辟蹊径的原因。   但在这过程中,苏默也发现,元秋极有韧性,且很聪明。虽然她并没有把习武看得比医术更重要,但每日雷打不动地刻苦锻炼,加大强度跑步,打奇奇怪怪的拳法,练不同的武器,苦练飞刀,坚持不懈。   在苏默教元秋的偏门之外,她从未放弃提升基础的武力值。   如果再给她足够的时间和好的指点,她的总体实力不会弱。她今日练长枪,明日练短剑,从沐家拿来的十八般武器都玩过。单看似乎都不强,但换个角度,她在练这些武器时得到的经验感悟,比那些专精一种却对其他武器不了解的人就是优势了。   昨夜苏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若寿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他该做什么。   如元秋猜测的,苏默原本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打算做。   但如今,阿福的某句话让苏默深以为然。他当初就不该娶元秋,他并非真的毫无选择,他可以假死离开,让这个身份彻底消失,也不算违背当初对他的母亲梅素心的承诺。   到底,苏默回头看看,觉得自己做错了,改变了元秋本来可以平顺安乐的人生。   即便元秋坦然面对,苏默仍是认为,他应该为自己的过错作出弥补,等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亏欠任何人。   而苏默的决定就是,他要尽全力,帮助元秋提升实力,不只是武功,医术毒术,其他任何她需要的。   这样等他离开,元秋真成了小寡妇,日后不管独自一人抑或是再嫁人,实力更强,就更多一些选择的余地。   动了这个念头之后,苏默让青风青云连夜去寻阿福所说的那位毒术高手,而他看不下去元秋练功的正常进度,决定“拔苗助长”。   于是,元秋的丫鬟和苏默的属下都欣赏到了两人在府里各处飞来跳去。   白芷忍不住小声说,“王爷好像在带着小姐跳舞呢!”   红苓瞪了白芷一眼,让她不要乱说话,但其实红苓自己有同感。   什么练轻功?没见过这样练的。隔着两根白绫,步调越发一致,远远看着,虽然两个人没有身体接触,但怎么看都觉得,缠缠绵绵……   红苓叹气,回去还得跟夫人禀报,王爷太勾人了,她觉得小姐未必能把持得住啊!   等两人在府里“缠缠绵绵”地飞了好多圈,太阳才刚刚出来。   最后落在苍松居门口,苏默放开白绫,头也不回地进去了,从头到尾都高冷如斯。   因为他目的很明确,只是想帮元秋提升实力,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苏天仙,谢啦!”身后传来元秋笑意满满的声音。   苏默进了房间,再回头,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元秋双手轻扬,白绫随之飞舞,她开心地在苍松居门口旋转了一圈,脚步轻盈,笑靥如花地跑走了。   “傻兮兮的……”苏默收回视线,唇角微勾,摇了摇头。   昨日说要来的段云鹤半晌到了南安王府,不止段嵘,柳仲也来了,还带着宝贝孙子小康康,柳清荷也早说想来元秋这里看看。   元秋已沐浴换衣,用过早膳。因为一早练轻功进展神速,她心情好极了。   “你这儿可真不错!”柳仲见到元秋,乐呵呵地说。   小康康骑在段云鹤脖子上,兴奋地手舞足蹈。   元秋把他抱过来,亲了一口,小康康便咯咯笑,可爱极了。   柳仲和段嵘是来钓鱼的。可能这是老人家都喜欢的娱乐方式,连钓竿都自备带来了。   阿福热情招待,不多时,段嵘和柳仲坐在湖边钓起了鱼,元秋带着柳清荷和段云鹤到桃林去采摘。段云鹤肩上还站着鹦鹉花花,不一会儿就不知道爬哪棵树上了。   “王爷呢?”柳清荷问元秋。苏默去过柳家,柳清荷觉得他跟元秋处得不错。   元秋笑了笑说,“不必管他。”   柳清荷便不问了,跟元秋提起另外一件事。   原来昨日柳曼姝身边的丫鬟如烟偷偷跑去了柳家,说柳曼姝生病,想让柳仲过去瞧瞧。   那是柳仲的侄女,虽然当年柳仲不同意她嫁给顾航,闹得不太愉快,但顾枫出生之后便和解了,这些年也常来常往。   听说柳曼姝病了,柳仲也没多想,便坐车去了旬阳侯府。   结果一进门就见到了顾淮,两人是亲家,顾淮也没瞒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柳仲当时气得脸都绿了,冲去静心院把柳曼姝骂了一顿,就气冲冲地走了。   柳曼姝让如烟找柳仲,目的当然是想让柳仲给她撑腰,让顾淮解除她的禁足。但柳仲护短,却也是非分明,柳曼姝的算盘落了空。   “真是不知道堂姐在想什么。”柳清荷摇头叹气,“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出些事来。”   “或许我们都觉得她的日子很好,但她自己不如意吧。”元秋笑笑。   她也是才知道顾枫和君灵月成亲之日是怎么圆房的,虽然早有猜测。   没有真正的无事生非。柳清荷觉得柳曼姝如今拥有的已经很好了,但柳曼姝自己显然不满足。   俗话说,缺什么,才更喜欢显摆什么。   柳曼姝这人始终无法成为真正的贵族,因为她表面伪装得再好,内心也是自卑又自负。仿佛当上九公主的婆婆能证明她本身多高贵似的,一下子就得意忘形了。若是君灵月认她这个婆婆,以后柳曼姝定会得寸进尺。   “爹说了,以后就当没有那个侄女,只认顾枫。”柳清荷说,“但也不知道他跟九公主之间处得怎么样?”   元秋心知柳清荷是想从她这里打听顾枫和君灵月真正的关系,便笑着点头,“挺好的,先前师兄带着灵月到沐家去拜见我爹娘了。”   “那就好!”柳清荷点头。   午膳吃的是段嵘和柳仲钓上来的鱼,还有青雷和青霆去打猎带回来的野鸡野兔。   阿福怎么说,苏默都不去观澜院,他只得把苏默的午膳取回来,让他自己吃。   元秋觉得挺好。都是她的亲友,若苏默在,倒是会让大家多多少少有些拘谨。   午膳后,柳仲去看了元秋的药库,帮她解答了最近遇到的难题。   而后段嵘看了元秋的飞刀绝技,表示肯定,说再练练会更厉害。   爷孙俩过招,段嵘发现元秋力道和灵敏度更好了,又给了她一本专门寻来的剑谱。   阿福说带着小康康去看花儿,却一溜烟儿把小娃抱到了苍松居去。   小康康似乎还认得苏默,抑或只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一见苏默就乐个不停,伸着小手求抱抱。   苏默抱着小康康,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鼻子,用手丈量一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来了一句,“比上次长高了。”   阿福嘿嘿一笑,“宝宝多可爱呀!主子不想自己也来一个吗?”   “你生一个让我瞧瞧?”苏默反问。   阿福轻咳,“我是说,主子和王妃可以生一个。”   “你有胆子去跟沐元秋说。”苏默轻哼。   等下晌客人走了,阿福便跑去找元秋,“王妃,主子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生个宝宝?我发誓,千真万确,真的是主子让我说的!”   元秋跟阿福打了一架。   阿福回到苍松居,开心地告诉苏默,“王妃实力提升很快,主子功不可没,等着王妃以身相许吧!然后就有宝宝啦!”   苏默一脚把阿福踹了出去。   翌日苏默没再带着元秋练轻功,她自己练,已经有模有样了,甚至试了一下水上漂,成功越过湖面,只是打湿了鞋尖。   六月十八,是元秋的十七岁生辰。   容岚早说过,让她这日回沐家去。   元秋带着红苓出门,没见到苏默,有点意外。因为红苓说,阿福昨日才问过元秋何时再回娘家,红苓实话实说,以阿福的性子,肯定会极力劝说苏默一同去沐家的。   “走吧。”元秋上车吩咐道。有时候阿福会给她赶车,其他时候都是红苓驾车。   苍松居里,阿福看着正在伏案书写的苏默,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见苏默放下笔,阿福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午膳我让白芷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吧?”   阿福昨日得知元秋今日生辰,当时很意外,因为今日也是苏默的生辰,他今年二十岁。   很巧,但阿福没敢跟红苓或者元秋说,更没敢劝苏默跟元秋一同到沐家去庆生。   到时候,让苏默看着容岚和元秋母女亲密无间,再想到他自己的母亲,对比过于惨烈。   “长寿面真的能让人长寿的话,这世上便没有死人了。若不能让人长寿,何必吃它?”苏默微微摇头。   “可主子平日吃面也不少。”阿福弱弱地说。   “我吃的不是长寿面。”苏默说。   阿福叹气,“王妃今日许是不会回来了。”   临近午时,一人策马停在南安王府大门外,周老头开了门让她进去了。   是个女人,三十岁上下,眼眸沉静,左半边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手中提着一个包袱。   “奴婢参见六皇子殿下!”女人一见苏默就单膝跪了下来。   阿福轻哼,“去年说得很清楚,你又来干什么?”   这是苏默的母亲梅素心身边的侍女若寒。   在苏默五岁那年,若寒为了将他从一个失火的房中救出去毁了容,后来也没嫁人,一直贴身伺候梅素心。   自从苏默被送来东明当质子,梅素心每年都会派若寒前来,给苏默送生辰礼。   “这是主子给六皇子殿下的生辰礼。”若寒将包袱高高举过头顶。   “阿福。”苏默开口,阿福才冷着脸把东西接过去,放在苏默面前打开。   如往年一样,里面仍有一套做工精致的锦袍,一盒苏默小时候爱吃的云片糕,以及一封信。   信封上面字迹娟秀,“默儿,亲启。”   默儿……苏默仿佛又听到那个女人用温柔的声音这样叫他。   “起来吧。”苏默眸光平静地看着若寒。   “先前梅公子和梅小姐来找六皇子,是八皇子的意思,主子是在他们走后才知晓,若是他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六皇子不必理会。”若寒恭声说。   “你在路上碰到他们了吧?因为他们没能如愿,所以你当然会这么说!撇清那个女人的关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阿福冷哼。   “阿福。”苏默蹙眉。   阿福不再说话,但看着若寒的目光仍旧十分不善。这个女人当年救苏默只是职责所在,因为她那个时候是伺候苏默的,若苏默出了事,她也没命活。但这些年,梅素心总是派若寒来,根本是故意为之,无形之中逼迫苏默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礼物我收下了,你回去吧。”苏默看着若寒说。   “六皇子先看看主子的信吧,奴婢等六皇子写好回信带回去。”若寒恭声说。   往年梅素心的信,都被苏默让阿福直接拿去烧了。   但当下,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一次便把信拿起来打开,想看看生下他的那个女人,会对他说些什么。   第一张纸上,满篇都在倾诉梅素心对苏默的思念和牵挂,说她无数次请求苏禛接苏默回去,但始终没能如愿。又再次解释,当年苏默被选中来东明当质子,是苏禛的意思,若是她不答应,怕苏禛会杀了苏默,他们母子都没有好下场。   后面,梅素心写到她对苏默被君兆麟安排的亲事并不满意,认为东明镇国公府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小姐根本配不上苏默,让苏默受了委屈,直言苏默不必在意这桩亲事,待日后他离开东明,便舍弃沐家二小姐,回到南诏去,梅素心自会给苏默再安排名门贵女成亲。   最后,梅素心说,只有苏奕得到南诏太子之位,苏默才能脱离如今的困境,他们兄弟必须齐心协力。因此,梅素心希望苏默劝说原本苏蘅属下的第一高手周渭回南诏,为苏奕效力,这也是在帮苏默自己。   周渭,便是如今南安王府的门房周老头。苏蘅死后,他重伤失踪多年,回到苏默身边,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你还带了另外一封信吧?”苏默问若寒。   若寒眸光闪了闪,“主子只写了这一封信。”   “你比梅家兄妹来得晚,路上会碰见他们,若是他们目的达成,你给我的,便不是这封信了。”苏默神色淡漠,那封信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而若寒有些不自在的眸光,证明了苏默的猜测,同时证明了,梅家兄弟的行为,梅素心并非不知情。   “周渭就在大门口,你可以问问他是否愿意跟你回南诏。他是自由的,去留并非我能决定。”苏默眸光淡漠,“回去转告我娘,谢谢那些年她亲手为我沏的香茗,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如愿得到想要的一切。”   “还不快滚?”阿福狠狠地瞪着若寒。   若寒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   “什么香茗?她明明知道苏禛给的茶叶里下了毒,却天天亲手泡给主子喝!害得主子年纪轻轻毒入骨髓,命不久矣!”阿福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不那样做,苏禛会让我死得更快。”苏默神色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其实,她的很多行为,我都可以理解,如果,我不是她的儿子的话。于我而言,早已无所谓了。”   苏默看着阿福把梅素心亲手给他做的衣服撕成碎片,把那盒云片糕扔在地上踩成碎渣,心中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当年,苏蘅想要杀了苏禛,却被苏禛反杀。   苏禛强迫梅素心委身于他,甚至让苏蘅的儿子苏默成了他的儿子,让梅素心亲手给苏默下毒十年之久,看着他的儿子们将苏默践踏在脚下,折磨他取乐。   梅素心一心想让她和苏禛的儿子苏奕当上太子,为此不择手段,连原本效忠苏蘅的高手都想从苏默身边抢走。   苏默可以理解,苏禛、梅素心、苏奕,他们的行为,都有自己的理由。皇室内斗,兄弟相残,苏蘅也并不无辜。   苏默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活着?   当年,离开南诏时,苏默就问了梅素心,“你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梅素心哭了,却没有给苏默答案。   苏默知道答案,因为苏禛要让苏蘅的儿子生不如死地活在世上,来报复当年轻视他要杀了他的苏蘅。   至于梅素心,明知道苏默一直在服毒,明知道苏默生不如死,却连给苏默一个了断都不愿,不是因为她做不到,也不是因为不舍得这个儿子,只是,让苏默痛苦地活着,更能讨苏禛欢心罢了。   若寒见到正在大门边靠着墙打盹的周渭,便提起梅素心希望他回南诏为苏奕效命的事。   “周前辈,只有八皇子当上太子,才有可能给当年的太子殿下报仇雪恨!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若寒看着周渭说。   周渭睁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哼一声,“回去告诉那个贱人,让她和她的贱种儿子都去死吧!” 第117章 有事(二更)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容岚见到元秋,问了这么一句。   元秋挑眉,“娘不是不想看到我跟苏默在一块儿吗?”   容岚点头,“是,但今日也是他的生辰,我本以为他会来。”   元秋愣住,“苏默也是今日生辰?”   “嗯,南诏三皇子苏晏上次带来了苏默的庚帖,皇上给你爹看过,说你们很有缘,生辰都在同一日。”容岚根本不愿元秋嫁给苏默,所以当时沐振轩回来告诉她这件事,她只是觉得烦,不想听。   但这么巧的事,容岚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没有特意跟元秋提过。   元秋轻笑,“他那人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我那儿有客人他都不露面,想来是今日特殊,他不想打扰我们一家人。”   元秋早发现,苏默是个界限感极其强烈的人。   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从定规矩开始的。元秋曾不止一次因为好奇问过苏默一些破坏家规第一条的问题,苏默都没回答她。但当苏默自己做了同样的事,他更无法接受,甚至还专门给元秋送礼自罚,来维护他们之间相处的距离和界限。   当然,换个角度,简单些,元秋非常明白苏默的意思,他不喜欢她,她也不要喜欢他。   容岚见元秋走神,微微蹙眉,第   次问道,“秋儿,你喜欢苏默吗?”   元秋哭笑不得,又来了。如今每次见到容岚,都要被“审问”。   元秋轻咳两声,点点头,“喜欢。”   容岚蹙眉,下一刻就听到元秋打了个喷嚏,面色稍霁。   不过元秋挽着容岚的胳膊,开玩笑说,“娘,说谎不打喷嚏我无法控制,没说谎却依然可以打喷嚏。就像刚刚,万一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故意打了个喷嚏来让娘以为是假话呢?”   “有道理。”容岚微微点头,“那你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苏默?”   元秋扶额,“坏了,我刚刚不该说那么多,现在是真没办法在娘面前撒谎了。不过,说实话,我没有喜欢他。”   没打喷嚏。   经过双重验证之后,容岚放下心来,给元秋看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是容岚亲手雕刻的一枚玉坠,背面刻着一个“秋”字,正面是蔷薇花图样,精致小巧。   “好漂亮。”元秋很喜欢。   “是我十七岁那年,你祖父送的一块暖玉,也是我收到的父亲最后的生辰礼。我分成了三块,给你和若儿阿诚三个人刻了一样的玉坠,当做今年的生辰礼。”容岚给元秋戴在脖子上,“原本以为今年能给你们一起庆生,谁知阿诚外出了,就提前单独给他过了。”   “我都忘了这件事,没给阿诚准备生辰礼,只把苏默用来跟我交换那匹马的暗器指环给了阿诚,还说是借给他,也没给姐姐准备。”元秋摩挲着玉坠,塞进了衣服里,贴身戴着。   “无妨的,我那些年用雕刻打发时间,也教了阿诚,这是他送你的生辰礼。”容岚把一个盒子递给元秋。   盒子不大,元秋打开,里面是一支墨玉簪子,简洁精致,簪尾镶嵌着一枚莹润的白珍珠。   “阿诚说你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容岚笑意温柔,“墨玉插在发间,毫不张扬,珍珠虽不耀眼,却无法掩盖,自有湛湛华光。”   元秋点头,“我喜欢。”   而沐元诚送给沐元若的是紫玉发簪,她最喜欢的颜色。   沐元若和君紫桓也给元秋准备了礼物,是君紫桓从宫里找来的几本典藏医书。   君紫桓问起元秋苏默为何没来,元秋只说他有事在忙。这不算说谎,反正苏默总有自己的事。   林安顺给沐元若和元秋一人写了一幅祝寿词,声音清脆地念出来,小小少年读了书之后颇有几分文气了。   沐元若和元秋都夸写得好,好好收了起来。   沐振轩走前也给两个女儿准备了生辰礼,送给沐元若的是她一直想要的一把弯刀,送给元秋的是一杆长枪,都不是凡品。   “我觉得我也可以去打仗了。”元秋拿着长枪挥舞了几下,笑着说。   林安顺一脸崇拜地拍着小手,“阿姐好厉害!”   元秋确实挺喜欢这种武器,虽然比刀剑什么的练起来更难一些,但更有质感。因为挺沉的,一旦能够掌控,应用自如,本身的威力就不弱。   顾枫和君灵月过来,也都给姐妹俩准备了礼物。   两人之间仍是淡淡的,不疏离,也不亲密,更像是老朋友一般。   顾枫这些日子依旧住在外院,不能去边关,沐元诚又不在,让他觉得很是无聊,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买来一批木槿花树,也不让别人动手,顾枫自己每日在后花园里刨坑栽树。   因为顾淮定了规矩,晚膳要让顾枫和君灵月一起到他那里吃。这基本是顾枫和君灵月每日唯一见面的时候。   当着老人家的面,气氛也不错,但顾淮希望的两人晚膳后一起去花前月下散散步,然后都回潇然院住,迄今尚未实现。   顾枫不知道该怎么对君灵月好,而君灵月决定跟元秋学医术,这几日从早到晚都在书房里看书,除了晚膳之外,门都不出。   但顾枫记得沐元诚和沐元若的生辰,君灵月也记得,两人没商量,都各自给沐元若和元秋姐妹准备了礼物。   君灵月自是不会再给沐元诚准备生辰礼了,不合适。   而因为这半年事情太多太乱,等顾枫想起沐元诚生辰的时候,已经是沐元诚离开万安城那日了。分开的时候说好的,等回来再补。   容岚亲自下厨做了长寿面,还蒸了漂亮的寿桃,做了一桌丰盛的菜。   “爹和哥哥要是在家就好了!”林安顺突然说了一句,又说,“天仙哥哥也来!人就齐了!”   在林安顺眼里,顾枫是这个家的。但他一开始不认为跟苏默是一家的,都说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如今熟络了,念头便改了。既然大姐夫是一家的,那二姐夫当然也是!   容岚笑了笑,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她只是希望沐元诚也在。   顾枫跟君紫桓之间远没有跟沐元诚那么亲密,君紫桓最初跟沐元诚和顾枫交朋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沐元若来的,虽然后面关系确实很好,但到底不太一样。   沐元诚不在家,顾枫也没什么喝酒谈天的兴致,见君紫桓和沐元若要走,他问了君灵月,便也回去了。   “秋儿留下住两日吧。”容岚留元秋。   “是啊阿姐!只剩下我跟娘了,都没人玩儿了!”林安顺拉着元秋的手说。他都忘了家里还有邹氏那个人了。   “好啊!”元秋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晚膳是元秋下厨做的,只说了一句她的生日更是容岚的苦日,容岚眼圈儿红了。   对于另外两个孩子,容岚不会如此,但元秋对她而言是特殊的,更心疼的一个。   容岚说过不止一次,她希望元秋不要那么懂事,任性些也无妨。   “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任性?出门到处去闯祸,等着娘收拾残局吗?”元秋开玩笑地说。   容岚想想也是,元秋长大了,而她终究弥补不了缺失的那些年。   晚膳后,容岚说明早要跟元秋切磋一下,看看她的实力有没有长进,便让元秋回静秋院了。   元秋的一句话,让容岚一时想到自己的爹娘,一时又想到此时出门在外的沐元诚,情绪不高,也没留元秋在清容院住。   元秋沐浴过后,打开红苓带回来的包袱,发现红苓帮她拿的并不是她正在看的那本医书。   “小姐今夜就要看吗?要不奴婢回去取一趟?”红苓问。   元秋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月光皎洁,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倒也不是今夜就要看,但我自己回去取吧!”   红苓愣了一下,既然不是非要看,为何非要取呢?   就听元秋说,“因为我现在特别想练一下轻功,正好回去一趟,多取几本书来,留下陪陪我娘和小弟。”   “那奴婢跟小姐一起去!”红苓立刻说。   “不用,你留下吧,我知道路,暗中走,应该也不会有人刺杀我,拿了东西就回来了。若是我娘来了,实话实说就好。”话落元秋打开衣柜找了一件出嫁前穿过的劲装,颜色偏暗些,不那么扎眼,又找了个布巾蒙住下半张脸,问红苓,“怎么样?”   红苓神色无奈,“小姐,真的不行,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担待不起。要不奴婢先去禀报夫人,若是夫人同意,小姐再去?”   “我还有小箭箭护身呢,不必紧张。”元秋话落,便身姿轻盈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红苓看了一眼开着的门,再去看不走寻常路的元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了。   红苓对着窗外的月亮双手合十,“千万别出什么事,不然我死定了。”   元秋成功避开沐家侍卫的眼线,选了一处无人看守的高墙,助跑之后,纵身跃起。   虽然落在外面时踉跄了两步才站定,但她自己感觉非常好,完全不想正常走路,翻墙的兴致高涨。   当然,也不能故意找墙翻。元秋按照路线,尽量用轻功,往南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最后到南安王府大门口的时候,用的时间比坐马车短很多,而且并不累。多亏昨日苏默带她飞,不然她自己练的话,再过十天半月也到不了这个程度。   元秋没翻南安王府的墙,不是因为这是她的地盘,也不是墙太高越不过去,而是因为她已知看门的周老头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她若贸然翻墙,会被当做刺客。万一周老头眼疾手快朝她脑门儿扔个石子儿,在她开口表明身份之前就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周老头听到敲门声和元秋的声音,打开大门,就见元秋独自一人蒙着面出现在他眼前,一看就不是正经路子来的……   “我回来取个东西,过一会儿还要再回家。”元秋闪身进了门。   周老头什么也没问,再回头,就见元秋放着好好的路不走,纵身上了树,然后跳向另外一棵树……   周老头嘴角抽了抽,微微摇头,嘀咕一声,“跟那小子一样,不太正常。”   元秋回到观澜院,把白芷几个吓了一跳,乍看还以为进刺客了。   “是我。”元秋把蒙面的布巾摘了,笑容满面地说,“我回来拿几本书就走。”   “小姐是用轻功回来的吗?好厉害!”白芷神色崇拜。   元秋不太谦虚地点点头,“我自己感觉也挺厉害的,都是苏天仙教得好。”不跟别人比,她更多的是觉得挺有趣的。   白芷听元秋提起苏默,便欲言又止。   “怎么了?”元秋问。   “今日午膳晚膳王爷都没吃。”白芷蹙眉说,“但好像也没出去,就在家呢,不知道怎么回事。”   元秋愣了一下,让几个小丫头去休息,她回书房拿了书装好准备走,又把东西放下了。   想到容岚说今日也是苏默的生辰,元秋猜测他会不会是因为想到自己的身世所以心情不好?   原因未知,但元秋跟苏默之间有个关于宵夜的规矩。   两个人都在的时候,若苏默不吃晚膳,默认他是要吃元秋亲手做的宵夜。   犹豫片刻,元秋想着反正回来了,再加上昨日苏默教她轻功那么上心,让她进展神速,决定给苏默做碗面吧!   元秋进了厨房,各样食材都是齐全的,她还跑菜地里去摘了几根鲜嫩的小青菜回来。   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就做好了。正好白芷晚膳时准备的花生米没用完,元秋想到苏默爱吃花生,便现炸了几粒,放在面里。   也没换衣服,元秋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她的书,准备把宵夜送到苍松居就直接走。   阿福不知去哪儿了,苍松居里静悄悄的,只苏默的书房亮着灯。   元秋走到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轻笑一声,“嗨!”   苏默以为是阿福,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美眸错愕地看向门口,就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脸上带着一副“没想到我会回来吧是不是吓你一跳”的笑,狡黠灵动。   “我回来取几本书就走,听白芷说你没吃晚膳,喏,这个是给你的宵夜,咱们说好的。”元秋把食盒放下,将那碗面端出来放在苏默面前,把筷子递给他。   见苏默不接,元秋就把筷子放在了碗上,“你慢慢吃,我走了。”   到门口,元秋又回头对苏默说,“才知道我们是同一天生辰。苏天仙,生辰快乐!”   “沐元秋。”苏默突然开口。   “嗯?还有事吗?”元秋问。   苏默沉默了片刻。其实他没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叫住元秋,就是……此刻不想让她走……   “有事。你回来,坐下,待我吃完再说。”苏默话落,敛了眼眸,拿起筷子。 第118章 三个月(一更)   “那你快点,我还要回家去。不然被我娘发现,又该审问我了。”元秋走回来,把书放下,趴在窗台上看星星。   苏默的视线从元秋身上收回来,夹起一颗花生,送入口中,口感脆香,恰到好处,堪称这碗面的点睛之笔。   熟悉的味道,但许是因为苏默午膳晚膳都没吃,觉得今夜的面格外好吃。又想到阿福说的长寿面,不过元秋虽然祝他生辰快乐,却没说这是长寿面,只当是约定好的宵夜。   苏默一时想着有的没的,明明是他最喜欢的美味,但吃面速度越来越慢,一根一根,细嚼慢咽。   元秋找到北斗七星之后,收回视线,转身发现一碗面苏默才吃了一点点。   “不好吃?不想吃?要不你先告诉我有什么事?”元秋在不远处坐下。   “没有,我……牙疼。”苏默下意识地说了个蹩脚的借口。   作为一个学了许多理论知识,渴望实践的医者,元秋立刻就信了,“哪种疼?是上火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配点药?”   苏默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微摇头,“不必,没大碍。”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元秋神色认真,“这种事你不必跟我客气,也不算破坏我们的家规,我只把你当个普通病人而已,没有别的。”   苏默:……   见苏默不说话,只默默地吃面,速度依旧很慢,元秋便也只能歇了给苏默问诊的心思。想到段嵘给她开了一家医馆,只等重金请来的名医到京城便开张,应该快了。   “阿福去哪儿了?”元秋问。   “睡了吧。”苏默说。   元秋看着苏默吃面的速度,再次提出,要不先说事,等她走了他慢慢吃。   因为元秋若是没能在红苓估算的时间回去,红苓怕她出事,一定会去禀报容岚,到时候容岚就要杀过来了。   “莫急。”苏默正在思考等吃完面,他该跟元秋说什么事,才不会让元秋怀疑是他故意找的借口?   元秋等着等着,便无所谓了。因为她中间还给苏默做宵夜,又在苍松居坐了这么久,差不多红苓已经禀报过容岚了……   即便苏默现在说了事,元秋也会等到容岚过来再回去,因为她怕半路跟容岚错过,那就更麻烦了。   苏默还在吃面,元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书架问道,“我能看一下你这里的书吗?”   苏默点头,元秋便起身走过去。   苏默的书很杂,元秋看的第一排都是地理志,她拿起来翻阅了两下,挺感兴趣的,但想到自己最近没有时间看这些,打算等得空再来借,想必苏默不会这么小气。   看另外一排,拿起一本,封皮上的蓝色羽毛让元秋微微怔了一下,“苏天仙,你也看蓝羽公子的书?”   苏默“嗯”了一声,元秋语带笑意,“其实这书不太适合你,写得太丧了。你本就看破红尘,再看这些会致郁的。不过换个角度,你看看书中人的悲惨人生,有没有觉得自己其实还好?”   苏默嘴角微抽,元秋背对着他没看到。   其他就是些志怪灵异的话本子,让元秋对苏默有了新的认识。这人的爱好挺奇特,应该是闲的,竟然搜集这么多鬼故事来看。   元秋把苏默书架上的书浏览了一遍,苏默终于把面吃完了。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有什么事?”元秋问苏默。   苏默神色淡淡地看着元秋,“无花果熟了。”   元秋:……   “苏天仙,你认真的?”元秋简直是醉了,“就为了无花果,让我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大半夜的我不回去,我娘怕是会以为我被人掳走了!”   “去看看吧,我想吃,但不知道怎么吃,只能问你。”苏默说着站了起来。   当初他们到孟丞相府喝满月酒,苏默在孟府后花园发现一棵没见过的果树,就给薅了带回来。   元秋说那是无花果树,跟苏默解释过其实是有花的,只是跟寻常的花不同。   白天阿福说有两颗果子看起来像是熟了,当时苏默也没在意,刚刚突然想起来。   元秋无语地拿上她的书,跟着苏默出了苍松居。   星河璀璨,夜风微凉,花果飘香。   苏默手中提着灯笼,驻足等元秋走到他身边,才继续往前。   两人静静地穿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谢谢你昨日带我练轻功。”元秋说。   “嗯,你太笨了,我看不下去。”苏默的声音之中似乎透着一丝笑意。   元秋:……她就该拿了书立刻走,真是的!   那棵无花果树就在湖边果林的边缘地带,苏默用灯笼照亮,元秋看了看,扔下她的书,摘下两颗熟了的无花果来,到湖边清洗干净。   “给你,剥了皮就能吃。”元秋递给苏默。   “你先吃一个我看看。”苏默说。   元秋很想翻白眼,“没毒,苏天仙你真是莫名其妙。”   但元秋还是剥了无花果外面软软的皮,自己吃了第一个,味道很不错,清甜软糯。   然后元秋把第二个无花果的皮也剥开一半,递给苏默,“行了吧?”   苏默低头,就着元秋的手咬了一口,微微点头,“不错。”   元秋很无语,“你自己拿着。”   “我没洗手。”苏默摇头。   元秋无言以对,默默地把皮都剥干净,举着喂苏默吃。   “好了吧?”元秋拿帕子擦了擦手。   “谢谢。”苏默点头,“其实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让……”   元秋轻哼,“我不想听,走了。”   刚转身,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元秋回头,就见灯笼摔在地上,里面的蜡烛烧到了外壳,火光亮起来。   而苏默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嘴角溢血,一动不动。   眼见着灯笼的火要烧到苏默的衣服,元秋一脚将其踢到了湖里。   “苏默!”元秋叫了一声,苏默毫无反应。   这让元秋突然想起当初在皓月城的寒香岛,漂在寒潭里的**美男墨公子,把脉的感觉也很相似。   元秋怀疑苏默是中毒,但她对毒术只有浅显的了解,并不知道怎么解。想来苏默本事这么大,如果容易解的话,他早就没事了。甚至,元秋怀疑这毒大概能要了苏默的命,而且他兴许没剩多少时间了。   元秋只得把苏默从地上打横抱起来,穿过竹林,冲回苍松居。   把他放在床上,元秋叫了一声阿福,却没有人应。   看样子阿福很可能没在家,苏默当时说阿福睡了只是随口之言。   元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上次那样给苏默施针放血,但她的金针在观澜院,过去取了再回来,苏默说不定就没了。   于是元秋果断又把苏默背起来,冲出苍松居,往观澜院去。   白芷三个都睡下了,听到动静,问了一声,“小姐?”   “是我,你们睡吧!”元秋话落,背着苏默进了她的房间,把人平放在床上,拿了金针过来,快速地剥去苏默上半身的衣服。   接到红苓禀报就立刻从沐家赶来的容岚恰巧进门,就看到她的宝贝女儿站在床边,甩手将苏默的衣服扔在身后,俯身要往苏默身上趴……   “秋儿!”容岚脸一黑。   元秋手一抖,第一根金针扎歪了,吓了一身冷汗,在苏默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娘先出去我不是要睡了他我只是想救他他昏倒了!”元秋快速地说着,深吸一口气,继续施针。   容岚拧眉,转身又出去了,就站在门外,想说什么,怕打扰元秋,只静静等着。   红苓神色不安,不知道元秋回来这么久,到底跟苏默之间发生了什么,苏默怎么就躺到了元秋的床上去,怎么看都不太妙啊……   “秋儿,要不要把你师父请过来?”容岚突然问。如果苏默的病很麻烦的话,元秋可能应付不来。   虽然容岚希望苏默和元秋早点分开,但她从未想过要让苏默死。   “好。”   听到元秋的回答,容岚让红苓留下看着,她离开去柳太医府找柳仲。   元秋第一次就是误打误撞,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应付不来,主要是苏默的身体状况太差了。   表面完全看不出来,因为他的脸常年玉白无血色,所有人都习惯了。   细密的汗珠从元秋额头冒出来,她屏息凝神,继续施针,却眼见着苏默的脸色越来越差。   不知过了多久,元秋听到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微微松了一口气,就见容岚扶着柳仲进来了。   元秋收了最后一根金针,让开位置,“师父快看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柳仲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扣子都系串了一颗,到床边,抓起苏默的手为他把脉,面色倏然一沉。   元秋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就见柳仲脸色难看地摇摇头。   一般来说,大夫面对病人,这种反应,就是,没救了。   “他体内剧毒入髓,已侵蚀五脏,药石无医,时日不多了。”柳仲放下苏默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元秋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却仍是心中一沉!明明不久之前还坐在她面前吃宵夜聊天的人,一下子就倒了,甚至快死了……   容岚眸光一凝,立刻去看元秋的面色,并不见伤心难过,她只是急切地问柳仲,“师父也没办法吗?是什么毒?”   柳仲看着苏默苍白如纸的脸,摇摇头,“太晚了。他中过很多种毒,似乎已经很多年了。那些毒若是一下子给人下了,会瞬间毙命,他还活着,定是一点一点被人下毒,日积月累所致,熬着没死,却也活不了多久了。”   元秋拧眉,“还能活多久?”   柳仲沉吟片刻后,“依我看,最多,三个月。”   “那有什么续命的办法吗?”元秋问。   柳仲再次给苏默把脉,摇头叹气,“头一回见这样的,给他下毒的人就是让他生不如死,活着只能等死。待我回去想想,但你不要抱什么希望。”   “秋儿,你先看着他,我去送你师父。”容岚也没说别的,扶着柳仲走了。   在柳仲来的时候元秋就给苏默盖上了她的被子,这会儿看着苏默嘴角的血迹,她让红苓送水来。   红苓端了温水进来,元秋让她再去苍松居看看阿福在不在,若是没人,去看看青雷和青霆在不在。   元秋拿浸湿的帕子擦去苏默脸上的血迹,坐在床边,叹息一声,“苏天仙你也太惨了吧。”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她被西辽皇室派来的刺客掳走,苏默去救她,当时还是青冥楼楼主的身份。   脱险后,“青夙”起初是说,让元秋不要再回万安城,容岚可以安排她到别处过安宁日子,如此元秋就不必嫁给苏默。   但当时元秋开玩笑地说,她可以接受这桩亲事,成亲之后若是对苏默不满,就把他毒死,当小寡妇。   这会儿看着苏默人事不省的样子,元秋终于明白,苏默原本是不打算娶她的,是因为看到她似乎挺期待当小寡妇,再想到自己反正快死了,正好成全元秋的“心愿”,所以成亲便定了严明的家规,防止两个人之间产生任何感情牵扯……   “苏天仙,若你为非作歹,我会把你毒死。但说实话你这人虽然毒舌冷漠脾气坏,人却不坏,天地良心我没想让你死。”元秋幽幽轻叹,“可你本身这么大本事,都救不了自己,我虽然是个大夫,却最擅长动刀子,也无能为力。”   红苓回来,告诉元秋,没找到阿福,青雷和青霆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算了。”元秋也不打算再找周老头来,苏默的脉象平稳了些,不知道是这次毒发过去了还是她施针有用了,只是还没醒。   既然柳仲说还有三个月,那暂时死不了。   在苏默醒来之前,元秋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回苍松居去。她让红苓去休息,自己坐在床边守着,等容岚回来。   一番折腾,容岚再次回到观澜院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元秋的房门虚掩着,苏默尚未苏醒,元秋趴在床边睡着了。   容岚微叹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苏默幽幽醒转,记忆回笼,苏默想起美味的宵夜,甜甜的无花果,还有,他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她留下多一会儿的那个姑娘……   此刻,苏默睁开眼,便看到了元秋熟睡的侧脸,面庞红润,笑起来的时候像花儿一样。   容岚推开门,苏默已收回视线。   “秋儿?”容岚把元秋叫醒。   元秋揉揉眼,小脸懵懵的,被容岚拉了起来。   “去收拾一下。”容岚对元秋说。   “哦。”元秋往外走,又突然回来,“我再给苏默把个脉!”   “他已经醒了,你先洗脸,我有话跟他说。今日你师父还会过来。”容岚蹙眉。   “好吧。”元秋乖巧点头,便出去了。   苏默撑着手臂坐起来,就听容岚问,“是谁给你下的毒?” 第119章 输了(二更)   意识到自己上半身没穿衣服,苏默又躺回去,盖好被子。   不期然想起那回在皓月城寒香岛,他在寒潭中昏倒,被元秋所救,也是如此。   清清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苏默看了一眼身上的碎花薄被,耳根微红。   下一刻,容岚俯身捡起地上苏默的衣服扔过来,砸到了他的脸上,“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苏默回神,面色不由赧然,等他把自己的衣服从头上扯掉时,已平静许多,“给我下毒的是苏禛。”   容岚对此并不意外,又问了一句,“你娘知道吗?”   “是苏禛借由我娘之手。”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   容岚凝眸,“那你为何不去报仇?你可以做到。”   “我……也想不到为了什么去报仇。为我自己,似乎没有意义,反正要死了。更可笑的是,他们日复一日给我下毒,正是我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否则,我大概一开始就会被杀了。”苏默说。   容岚沉默片刻之后说,“你没有错,任何人生下来都有好好活着的资格。你如今活着,不是因为苏禛和梅素心的仁慈,而是因为你原本就是活着来到世上的,正是他们给了你苦难。”   苏默神色一震。他的过往,充斥着暴力和阴霾,他很久以前就绝望了,即便在获得实力之后也没有选择去报仇,因为他连报仇的意义都找不到。   他在南诏从未得到一丝温暖,但他曾经渴望过,为此他甚至试图去理解伤害他的那些人的行为,觉得他们都有自己的道理,那是他们活着的原因。   可,他没有,没有爱,连恨都淡漠了。他麻木到觉得自己活着是苏禛放过他……   第一次有人告诉苏默,他生而为人,本可以好好活,是那些人毁掉了他的人生。   “苏默,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容岚看着苏默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去报仇,若三个月后你不在人世,一切都毫无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活着的意义。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救活自己的机会,如果需要帮忙,你只管开口。我唯一所求的,放过我的女儿。”   苏默眸光一黯,就听容岚沉声说,“作为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吃了很多苦才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很怕她会喜欢上你,现在更怕,因为你这个人没有什么生气,你自己过得那样不幸,已经绝望了,又如何给她幸福?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同甘共苦,但她原本可以过得简单快乐,我不想看到她要去拯救你,要分担你的那些苦楚。”   “当然,你或许会觉得我在说些自以为是的废话,如果你并没有喜欢秋儿的话。我也希望是如此。”容岚看着苏默说,“苏默,当下你要考虑的,要么是安心等死,要么,想办法给自己找到活路。至于别的,等你真的能活下去再说。”   容岚话落,转身就走。   苏默看着容岚的背影,脱口而出,“如果,我能活下去,你会愿意让沐元秋跟我在一起吗?”   容岚没有回头,冷哼一声,“说的好像我女儿一定会喜欢你一样!”   话落容岚出门,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从来也不讨厌苏默,抛开苏默和元秋的关系,容岚希望苏默可以振作起来,可以活得好好的,因为他一点儿错都没有,要死也该是那些无耻作恶的人不得好死。   苏默起身下床,穿好自己的衣服,又把元秋的被子认真叠好,在床边坐下来。   就在他刚刚下意识地问出那句话后,整个人都乱了。   他为什么要问容岚是否愿意他和沐元秋在一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一点儿都不难,却实实在在惊到了苏默自己!   明明,他不想娶。   明明,互不干涉是他定的。   明明,他一直谨慎地保持着跟沐元秋的距离。   明明,他连签了自己名字的和离书,都早就交给了沐元秋!   可,也明明,他早就习惯了孤寂,甚至坦然面对死亡,昨夜见到沐元秋突然出现在眼前,心中却有一丝欢喜。   第一次,那么任性的,不讲道理的,不考虑后果的,就是想让她留下,多留哪怕一会儿也好。   他一个等死的人,竟然失控了。   不然,就算昨夜毒发,他也该是独自一人熬过去。   苏默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元秋笑靥如花的模样,那么清晰。   可耳边回荡着容岚的话,要么安心等死,要么找到活路。活下去,再谈其他。   苏默知道容岚是好意,否则她完全可以直接离开,把元秋带走,没必要跟他说那么多。   “活下去……”苏默喃喃自语。   只要活下去,一切都还有机会。容岚的意思是,如果沐元秋喜欢他,她是不会阻止的?   这个念头让苏默心中生出几分期盼,转念,隐隐作痛的心口在提醒他,若是死了,一切都是枉然,一切都是妄想。   苏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眸光再次归于淡漠。   他很可能会在不久后离开人世,不能亏欠任何人,更不能让元秋喜欢上他,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但,苏默在想,他自己偷偷喜欢元秋,好像,没关系的吧?   他可以小心翼翼地,不让元秋知道,家规依旧,距离依旧,一切都依旧,只是他自己,紧绷的冰冷的心,稍稍放松一点,小小放纵一下,或许,在死之前他可以体会到,爱是什么感觉,也算不枉此生……   “苏天仙你感觉怎么样?”元秋突然推门进来。   苏默愣了一瞬,继而紧张起来,竟无措到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垂了头,怕元秋看到他不该有的眼神。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越矩了?破坏了家规,干涉了你的事?”元秋把手中托盘放下,轻哼一声,“你别多想,再怎么算,咱们也是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虽然我的确救不了你。”   “嗯,我没多想,谢谢。”苏默的声音有些虚弱。最近毒发越来越频繁,他的身体也失控了,像昨夜那样的事,接下来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出现。   “我娘已经走了,不会揍你的,她还专门给你做了早膳呢。”元秋把筷子摆好,“过来吃完回你的苍松居去。”   苏默走过来坐下,面前是一碗温热的白粥,散发着清甜的米香气。   “我娘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元秋问。   苏默微微点头,“你都猜到了。”   “谁让你只剩下三个月可活呢?我也没想到,我真有成为小寡妇的潜力。”元秋半开玩笑地说。   苏默尝了一口粥,暖暖的。他想容岚不是为他做的,是给元秋做的,但这的确是母亲的味道,对他而言,很陌生,曾经藏在心底的渴望也早已死了。   元秋已洗漱换过衣服,容岚说林安顺一个人在家,她要早点回去,还说了柳仲今日会再来,也没有要带元秋走的意思。   这倒是让元秋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容岚得知苏默命不久矣,会将他们分开,彻底断绝两个人产生感情羁绊的可能。   “苏天仙,之前的事,我都明白了。”元秋看着苏默说,“其实你不必那样,一开始把实情跟我说清楚就好,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又没对你死缠烂打。”   “嗯,如今你都知道了,我快死了,不要对我有任何念想。”苏默垂眸说。   “你这人的确是莫名其妙,既然快死了,那你应该想办法活下去才是,倒整天想着不要让我喜欢你,真把自己当人见人爱的天仙了?”元秋忍不住吐槽。   苏默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就听元秋说,“我知道,你看破红尘,对生死都无所谓,不过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还是争取一下。你本事那么大,再想想办法。死都不怕,更不必怕活着。对了,小阿福跑哪儿去了?”   元秋本来正在开导苏默,突然转移话题问起阿福,苏默嘴角微抽,“去接一个人。”   “说好互不干涉,你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元秋看着苏默神色认真地说,“你放心吧,如你所愿,我不会喜欢你的,毕竟一开始就接了你的和离书。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虽然我可能帮不上。”   苏默垂眸,“不必。”他确实不是天仙,至少对元秋而言没什么魅力,如此,他便放心了。   早膳后,苏默走出元秋的房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你先回去,我师父若是再来,要见你的话,我带他过去。”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轻轻颔首,慢慢走出了观澜院。   回苍松居的路他很熟悉,但今日,似乎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看到两只鸟儿追逐着飞远,湖面漂着昨夜被元秋踢进去的灯笼,他朝着无花果树走过去,发现一夜过去,又有两颗果子熟了,地上还扔着元秋本来打算带着回沐家的书。   苏默摘下无花果,捡起书,又折返回了观澜院。   “你的书。”苏默把书递给元秋。   “谢谢,我都忘了。”元秋接过去。   “还有这个。”苏默把一颗无花果递过来。   “不用了,你吃吧。”元秋摇头。   “又熟了俩,一人一个,很公平。”苏默坚持。   元秋接过来,无语地回了房间。吃个无花果也能扯到公平,是怕她因为苏默多吃一个,敲诈他么?   苏默拿着另外一颗无花果,走回苍松居,把它放在桌上,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元秋认真剥了皮,举着喂他吃的模样。   元秋当时一副很想揍他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可爱。   没有别人在,苏默觉得自己可以随意一点儿,他有点开心,想笑,便笑了。   昨日苏默心情不好,因为这极有可能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生辰了,生他的那个女人送了礼物来,真正目的却是想要抢走他身边的高手。   苏默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可笑,似乎毫无意义。   直到,元秋突然推开房门,出现在他面前。   昨夜一个冲动的念头,一句蹩脚的借口,让事情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元秋知道了苏默的秘密,他只剩下三个月可活。   而苏默冰封的心,裂开了一个口子,让他知道,原来他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那个小丫头。   回头看,他发觉自己的失控早有预兆。他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却爱上了元秋做的美食,他本该控制自己,却用交换让这件事变得名正言顺。   可来往,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多起来的。   明明观澜院观景亭里看到的,是他早就习惯了的风景,但他就是觉得坐在那里吃饭更舒服。   他竟然真的点菜让元秋给他做,这早已违背了他起初决定接受这门亲事的初衷。   互不干涉,原本应该更彻底的,却是他自己主动破坏的,用所谓的家规,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不算什么。   到底,元秋接了和离书之后守好了自己的心,苏默却在送出和离书,制定家规后,沦陷在了舒心的饭食,灿烂的笑容,那个小丫头安静又温暖的陪伴中,即便,始终保持着距离,可事实上,苏默一直在无意识地朝着元秋靠近。   因为,那是照射进他黯淡人生的一道光啊!   他的生活,终究是变了,变化很大,今日之前,他却无所察觉。抑或是,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察觉,因为美好的梦,醒了,就也碎了。   跟元秋成亲后,他多次去往沐家,喝过容岚给他盛的咸汤,跟君紫桓顾枫和沐元诚对弈,听林安顺叫他天仙哥哥,去柳家蹭饭,意外柳家的小娃娃很喜欢他。阿福每天都在上蹿下跳地想要把他和元秋往一起凑,他本该觉得厌烦并从一开始就严厉制止的,但他并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小弟傻兮兮的,还默默想过:阿福尽管闹腾,动心算他输……   苏默输了。   无花果仍摆在桌上,苏默提笔,写下“沐元秋”三个字,静静地看着,回想他们从初次相见到如今的一幕幕……   午膳时,红苓来叫苏默到观澜院去。   苏默换了身衣服过去的时候,观景亭里已摆好饭了。   “小阿福什么时候回来?”元秋问。   “你想他了?”苏默反问。   元秋点头,“算是吧。他不在,感觉家里都冷清了,你那边又没人伺候,还得我派丫鬟去跑腿。”   “我也不知道,可能三五日吧。”苏默说。“家里都冷清了”,元秋把这里当做家了吗?苏默心知元秋大概只是随口一说,但心中仍是一暖。   帮他去寻解药的人在来万安城的途中遇到危险,接到消息,阿福和青雷青霆立刻赶去,苏默的人就剩下一个看门的周老头。   午膳很清淡,但依旧美味。   苏默放下筷子,就听元秋问,“你有什么心愿未达成的吗?”   苏默看着元秋认真的神色,轻轻颔首,“有。”   “说来听听。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元秋有点好奇。   “我不想说。”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瞪了苏默一眼,“你可以走了。”   苏默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到观澜院门口回头,就见元秋脚步轻快地进了她的药库。   “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我希望你仍是那个没心没肺快乐无忧的小丫头,而我,可以默默地守着你,看到你,便已足够欢喜。”   苏默翻开一本封皮有蓝色羽毛,内页全部空白的书,在扉页写下这样两行字。   翻过一页,苏默略略沉吟,落笔书写:   “看到那个小村姑从天而降的时候,我心里在想,要不干脆被她砸死好了,似乎比起毒发死亡来得有趣些。   可我还是伸手接住了她,因为我可以死,希望她还能活,或许她的父母亲人正在家中等她回去。   林家村的冬季很冷,那日天气阴霾,大雪将至。我看着落在我怀中的小丫头,她满脸是血,可真丑。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们会结为夫妻。   ……” 第120章 暗恋(一更)   夏末季节的晚风清爽怡人。观景亭四角挂了灯笼,苏默和元秋正在用晚膳。   原本两人只是午膳一起吃,但因为苏默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在,他又随时可能发病,元秋便打算之后都叫他过来,免得人出事也不知道。   “要不我派一个丫鬟过去苍松居?”元秋突然问。   苏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   元秋轻叹,“那要不,在阿福回来之前,你暂时住观澜院吧?”   苏默怔了一下,见元秋目光澄明清澈,透着几分关切,并无其他。   “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怕我喜欢上你。我发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毕竟你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这样太不厚道了,小阿福回来肯定会批评我的。”元秋对苏默解释。   苏默敛眸,掩去眼底的一丝笑意,声音仍是清冷淡漠的,“于我而言,用膳方便许多。但你娘若是知道,定会动怒。”   元秋想了想说,“虽然这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我会跟我娘解释。我娘那么善良的人,知道是我主动提出让你留下的,就不会为难你的,顶多审问我,我早习惯了。”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苏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情不愿,让元秋很想打他。   但苏默心里,其实有点小雀跃。   他想,元秋不介意,那就没关系吧。反正他偷偷喜欢她,也不会让她知道。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之前想都没想过,却在元秋提出的时候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就在苏默准备起身回去拿他的被褥时,柳仲出现在观澜院门口。   “师父来了,晚膳吃过了吗?”元秋连忙起身迎上去。   柳仲神色有些憔悴,点点头,视线落在苏默身上,又皱了眉。   元秋让柳仲再次给苏默把脉,苏默也没拒绝。   “昨夜秋儿为你施针,只是暂时缓解你的昏迷,让你早点醒过来,对你体内的毒并无效果。”柳仲深深叹气。   元秋一脸无辜,她如今对毒术的了解如果能把苏默救回来的话,那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   医术是一门庞大而复杂的学问,需要全面系统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才能成为真正厉害的医者。   元秋前世学的外科,来到这边之后从头开始学中医,虽然算是有一定的基础,但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元秋是在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擅长的相比,自然仍是个学徒。但若是从她擅长的救人方式来看的话,柳仲也会如起初那样,称她一句神医。   只是元秋对自己的要求不止于此罢了。   可苏默只剩下三个月,元秋暂时尚未找到学习毒术的机会,真帮不上忙。   苏默看到了元秋的神色,其实有些猜不透元秋在想什么。明明,她有些十分厉害的“招”,别人都不会,连剖腹取子都敢。但在医术方面似乎又真是从头学的。   苏默有些好奇元秋在林家村的时候,碰上过什么样的奇人,让她的医术和武功底子都有些矛盾。   柳仲的话拉回苏默的思绪,“你能告诉老夫,你的毒是怎么中的吗?”   “苏天仙,老实交代,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回避。”元秋看着苏默说。   苏默微微摇头,“无妨。是从我记事起,十年里,每日喝的茶中下的毒,量都很少,起初不知道,后来会突然吐血,昏倒。”   元秋心中震惊。被下毒的时候苏默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谁这么恨他?   很快,元秋就猜到了答案。除了当今南诏国的皇帝苏禛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苏默身在南诏皇室,其他人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你娘呢?她知道吗?”元秋问了跟容岚一样的问题。因为她不能理解,明明苏默有母亲,为何没有护着他?   苏默面色平静,“茶是我娘亲手给我泡的。”   元秋狠狠蹙眉,“还是人吗?”   虎毒不食子,可人毒起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再提梅素心,苏默心中很平静。但元秋为他愤慨,让他觉得,虽然元秋没有喜欢他,但似乎真的把他当了朋友,这个小丫头很善良。   柳仲叹气,“老夫写了个方子,多少能压制毒发,缓解你的痛苦,但对你的性命,实在无能为力。只是这方子上有几味药颇难寻,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柳仲那里没有,一开始他想过要不要请段嵘帮忙,因为段家做药材生意。但最后柳仲还是决定把药方交给苏默,让他自己来选择,如果他需要帮忙,让他求元秋去。   因为柳仲虽然知道苏默不简单,却也真不了解他的底细。他只是作为元秋的师父,被容岚请来帮忙的。   苏默接过药方看了看,跟他曾经得到的一个方子有些相似,这样的药他吃过几年,可以压制毒发,让他不至于突然昏迷,但减轻痛苦对他而言无意义,他天生就没有痛觉。   最后一颗药,在林家村的时候,苏默给元秋服下,才保住她的性命。   之后苏默也没让人再寻药材做这种药,因为对他的效果越来越小,他当时已经放弃了。   其实,就在这半年里,苏默多次昏迷,元秋并不知道。   “多谢。”苏默并未多说什么,他知道柳仲尽力了。   手中的药方突然被元秋拿走,她认真看过之后说,“我请爷爷帮忙看能不能找到吧。”   话落,元秋看着苏默说,“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可以拿宝贝跟我换。”   “你就是想要我手里的宝贝。”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夜色完美掩护,元秋和柳仲都没看到。   “反正你死了,小阿福追随我,那些宝贝就都是我的了。”元秋怼回去,“哦对,我是你的妻子,本来你死了,你的一切都归我。”   我是你的妻子……苏默心潮涌动。他知道,元秋想说的是,“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只是因为柳仲在,说得没有那么直白。   但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苏默再听元秋的话,总是忍不住会多想。   即便元秋只把他当名义上的丈夫,可到底,他也是元秋的丈夫。只是想到这里,便让苏默心中愉悦。   柳仲听着苏默和元秋的对话,不由扶额。他也不懂自己的小徒弟为何要当寡妇了并不见难过,为何说着等苏默死了一切归她,打算做的却是想要帮苏默找药材,想帮他活着……   “我先回去了。”柳仲起身。   “我去送师父。”元秋把药方折起来拿在手中,吩咐红苓备马。   元秋扶着柳仲往外走,突然又回头,对苏默说,“你自己把东西拿过来,我让红苓把客房收拾好了。”   “哦。”苏默轻轻颔首。   灯笼的光照在苏默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柔的暖意,元秋竟然觉得他点头这一下好乖的样子……   错觉。元秋摇摇头,陪着柳仲走出了观澜院。   苏默也起身往外走,到了元秋看不见的地方,便转了方向,暗中朝着大门口去了。   柳仲坐车,元秋骑马,师徒俩在夜色之中往柳家去。   苏默在暗处,默默地跟着,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背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到柳家大门外,柳仲下车,又招手让元秋下马,他有话要说。   苏默悄悄靠近,就听到柳仲拉着元秋到旁边,语重心长地问,“你跟那个快死了的臭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死了的臭小子苏默嘴角抽了一下,突然觉得他名义上的岳母容岚温柔大气又亲切……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他早知道自己快死了,也算有良心,没有祸害我。”元秋摇头,“师父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那就好,我昨夜回来,一直为你揪着心。毕竟那小子长成那副妖孽样子,万一你真看上他,等他走了,你如何能承受啊!”柳仲叹气。   “他也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其实脾气坏得很,师父都不知道我多少次想要打他,因为打不过只能忍住了。”元秋吐槽苏默。   苏默竖着耳朵,也没听到元秋打喷嚏,全是真心话。   苏默默默地捂住嘴,避免自己笑出声来。原来他之前每次怼元秋的时候,元秋都在心里揍他啊,真可爱……   柳仲闻言,哭笑不得,又叹了一口气,“那小子也是个苦命的,其实如果有个人还活着,兴许能救他,但那人三年前过世了。”   元秋好奇,“什么人?”   “南诏国的谢寅。他医毒双绝,是真正的神医,比为师厉害多了。为师前些年一直想要去拜见谢神医,可无奈离不开万安城,如今也没机会了。”柳仲神色遗憾。   “他有后人吗?”元秋问。   “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是孙女继承了他的衣钵,但才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已被南诏皇室招揽了,在南诏做女医。”柳仲摇头。   元秋明白柳仲的意思。那谢家姑娘年纪小,本身医术超越她爷爷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偏还效命于南诏皇室,根本不可能帮苏默。   “师父快进去吧,我改日再来。”元秋话落,看着柳仲进门,她利落地翻身上马。   苏默暗中跟着元秋往回走,很快就发现元秋走的并不是回南安王府的路。   直到元秋勒住马缰,停在一个大宅门口,苏默看着夜色之中的段府牌匾,眸光都柔了三分。   段云鹤外出应酬还没回来,只段嵘在家。   见元秋这个时候过来,段嵘很意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爷爷,帮个忙。”元秋开门见山,“我想要这张方子上的药材。”   段嵘接过去看了一眼,他也不懂,但爽快点头,“好。”   “小云弟弟总不在家,爷爷到我那儿住吧。”元秋再次提出让段嵘去跟她同住。   段嵘仍是拒绝了,“云鹤夜里都会回来的,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段嵘就这一个孙子,很是宝贝,便是段云鹤不在家,他也会在家里等着。   而段嵘正是知道元秋厨艺好,又很孝顺,才不愿到南安王府去。元秋那么忙,若他去了,元秋还得惦记着陪他,给他做饭。   如今他白天到柳家去坐坐,还有小娃可以抱,有老伙计一起喝酒聊天,挺好的。   元秋也没多留,要走的时候段嵘执意去送她。   因为段嵘在,苏默怕被发现,离得远了些,中途离开,先一步回了南安王府。   一来段嵘可以保护元秋,二来苏默还要早点回去把他的被褥搬到观澜院去。   元秋对苏默的行为一无所知。等她回到观澜院的时候,苏默已经把客房的床铺好,坐在窗边看书了。   见到元秋进门,苏默抬头,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元秋的视线,然后才发现,他的书,一直是拿反的……他关窗户,本也是为了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被元秋发现……   “苏天仙,吃宵夜吗?”元秋站在门外问道。   苏默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不必了。”他爱元秋做的食物,但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厨房有热水,要用自己取,不要使唤我的丫鬟。”元秋说。   苏默没想使唤谁,事实上除了总是被阿福和元秋挂在嘴边的红苓之外,另外三个小丫鬟,苏默都分不清谁是谁……   苏默在元秋隔壁的房间躺下,微微舒了一口气,觉得很神奇,似乎一夜之间,他的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冰冷的心渐渐有了热度。   五感敏锐的苏默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水声,还有红苓隐隐约约的声音,“小姐,水温怎么样?”   “正好,你出去吧,我泡一会儿。”元秋的声音透着慵懒。   想到元秋正在做什么,苏默的耳根又红了…… 第121章 人非草木(二更)   “苏天仙,早!”   元秋一身利落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从房中走出时,就见苏默站在院子里。   天刚亮,晨雾蒙蒙,苏默一身白衣,站在合欢树下,仿佛误落凡间的仙人。   “沐元秋,花开了。”苏默对元秋说。   元秋这才注意到合欢树的花开了,绿盖红云,再加一层自然的朦胧特效,美得如梦似幻。   “真好看!”元秋夸了一句,便从苏默身旁脚步轻快地跑走,出了观澜院。   这是她的晨练时间,跑步,练跆拳道,练飞刀,练轻功,练各种武器。   “怎么都不叫我……”苏默轻声自语,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回房。告诫自己,谨慎些,不要离她太近,容易失控。   等元秋晨练归来,天色已大亮,旭日金辉洒满观澜院,合欢树的花儿也多了几分绚丽的色彩。   苏默的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见元秋进门,面色红扑扑的,额头还有一层薄汗,眸光晶亮水润,笑意盈盈地问白芷,“做了什么好吃的?”   等元秋洗漱完,换了一身舒适的白色长裙再出来,便叫苏默,“苏天仙,开饭了。”   苏默这才起身走出来,挂在合欢树下的鹦鹉花花拍着翅膀,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两人面对面坐在观景亭里,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依旧不怎么交谈,也没什么眼神对视,各吃各的。   早膳后,元秋进了药库,苏默拿着一把锄头,到药田里去除草。   阿福他们帮元秋种的药材已发芽了,也冒出了许多杂草。苏默的属下都不在,他昨日见到,就想好今日做什么了。   半晌有人给南安王府送了一张喜帖,是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和八公主君灵馨要成婚了,婚期就在五日后。   红苓将喜帖交给元秋,元秋想到那位很陌生的表哥,以及他要娶的人,决定称病不去赴宴。沐振轩不在,容岚一定会代表沐家出席,沐元若和君紫桓也会去,元秋作为名义上的南诏国六皇子妃,就不凑热闹了。   君灵馨跟元秋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元秋只是懒得理她。   众所周知君灵馨痴恋苏默,元秋又当众打过君灵馨,大喜的日子,若是她和苏默大摇大摆地出现,倒是给陆家人难堪了。   午膳时,元秋随口提起陆家送来的喜帖,苏默也表示不会去。   “对了,你跟君灵馨是怎么回事?”元秋问苏默。   苏默微微蹙眉,“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貌若天仙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她似乎坚持认为你并非世人眼中的废柴。”元秋总觉得,只因为容貌便痴迷到疯狂,不太正常。   作为皇室公主,即便君灵馨真的很蠢,有些事也不会无中生有。   苏默闻言,才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原本根本不在意那个东明八公主因为他做了什么。   “或许是两年前有一次我出手杀人,被君灵馨无意中看到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好奇,“什么情况?”   “应是西辽皇室派人刺杀沐元诚吧。那是一场在太子府办的宴会,沐元诚去了花园,我正巧在附近看太子府的兰花,那是我去赴宴的原因。躲在树上的两个刺客刚跳下来就被我杀了,因为他们踩死了最好看的那株兰花。”苏默面色平静地说。   元秋扶额,“苏天仙你有点任性啊,光天化日没有伪装就敢动手杀人?”   “我以为没人发现。那时沐元诚正在跟君灵月说话,离得有点远。但我离开时,看到了一串女人的脚印。当日刺客尸体被发现,也无人推到我身上,便无所谓了。”苏默微微摇头,“或许,就是君灵馨。”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   虽然苏默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杀人绝不只是因为兰花,也不是为了救沐元诚。刺客踩死他正在看的花,说明他们距离很近,刺客忽略他的可能性很低,要么动手解决他这个障碍,要么抓了他当人质。   而苏默不过是选择先下手为强罢了,间接帮了沐元诚一回。   君灵馨发现貌若天仙的南诏皇子并非废柴,事实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或许就是被苏默杀人的样子击中了少女心,彻底沦陷。   合情合理。   “这件事你为何不提?若当时阿诚和灵月在一块儿,真遭遇刺客会很麻烦,是你救了他们。”元秋说。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是为了救他们,没甚好说。”   虽然如今沐元诚或君灵月再遇险的话,苏默会选择出手相救,因为他们是元秋在乎的人。但这话,他不会告诉元秋。   “也对。”元秋点头,“但还是谢谢你。不过,你为何那么喜欢草木呢?”   在元秋来到南安王府之前,苏默就把这里能拆的房子都拆了,整个府里就像个森林花园,种满了花草树木,却没几分人气。   苏默声音清清淡淡的,“因为草木无心,不会害人。”   “真仙儿。不过我这个俗人还是劝你一句,人非草木。野草尚能一岁一枯荣,但人死如灯灭。若真的只剩下三个月可活,你该当及时行乐。”元秋神色认真。   “如何行乐?”苏默反问。   元秋摇头,“看你自己想要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不对,苏天仙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以往我问你什么都不答的。”   苏默起身就走。   元秋:……她好言相劝,这人脾气倒是不小!   其实苏默只是怕再聊下去会忍不住说出不该说的话,譬如,他想要什么……   下晌元秋在药库里忙,苏默在房中写他的“情录”。   “人非草木。   那明明是个小丫头,可我今日从她眼眸之中,看到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通透。   因为家规,她并未探究我的过往,可我面对她时,却忘了家规,说了许多话。   若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我想及时行乐,那我该当向她表明心意,希望能与她携手,相拥,做夫妻之间的事。   我从未如此渴望,但我绝不能那样自私。   我要想,我走了,会给她留下什么。   真死了,就让阿福把我焚了,洒在这个园子里。日后她看到这满园的草木,会想起曾经有那样一个人,不必伤感,哪怕只有些微的遗憾,只要记着我,便好了。”   苏默放下笔,手中的书已写了半本。因他昨夜无法入眠,便挑灯写下从认识元秋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似乎很平淡,始终保持着距离,可落笔时才发现,他记着所有的事,每一件平淡的小事在回忆里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他写到那日在秀明山下遇刺,他和元秋说过的话,会忍不住笑出声,非常理解元秋想揍他的心情。   苏默将那本书放起来,拎着锄头,继续去除草。   日落时分,苏默下地回来,元秋正好从药库出来。   “苏天仙,你扛着锄头的样子比仙气飘飘可爱多了。”元秋打趣苏默。   “沐元秋,请你自重,不要调戏我。”苏默神色淡淡。   “切!自作多情!”元秋给了苏默一个白眼。   红苓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叹气,都住一块儿了,这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眉来眼去的,情况不妙啊……   翌日容岚带着林安顺来了南安王府,发现苏默搬来观澜院,得知是元秋提出的,也没表现出不悦。   “你什么打算?”容岚问苏默。这会儿元秋带着林安顺去摘无花果了。   苏默略略沉吟过后,对容岚说,“其实,有个朋友一直在帮我寻解药,如果能找到,我可以活下去,找不到,只能等死。”   “几成把握?”容岚问。   苏默微微摇头,“听天由命。”无法估计有几成把握,要么十成,要么零,没有折中缓和的机会。   “有些话,我不说,你自己也清楚。”容岚看着苏默说,“如果你真的喜欢秋儿,离她远一点。便是你活下去,她也未必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安乐无忧。当然,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别放弃。”   苏默眸光微黯,“我明白。待我的属下回来,我会从这里搬走。”   到底还是不够理智,他就不该来观澜院,反正自己熬着,暂时也不会死。   容岚仍旧如先前那样,再次“审问”元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放心带着林安顺回去了,并未对元秋多说什么。   她希望给元秋最大限度的自由,不管她想做什么。之所以不止一次背着元秋告诫苏默,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保护。   是夜,元秋已经睡了,苏默今夜平静许多,也安然睡去。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默猛然睁眼,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是阿福。   “主子!王妃!”阿福声音焦急。   苏默推开门,就见阿福冲进来,身后青雷背着一个人,青霆在后面扶着。   “主子,谢公子受了重伤,快不行了!”阿福说着,青雷已背着人进了房间。   苏默点了灯,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青雷放在软塌上,青雷的背上也全都是血。青霆受了伤,脸色发白。   “怎么回事?”元秋蹙眉走了进来。   “王妃,属下可以去请柳太医过来救人吗?”阿福连忙问。   “你去吧,就说是我叫的。”元秋点头,又转身出去,很快拿了她的药箱过来,看到软塌上的男人,面色凝重起来。   胸口一道深深的伤痕,仍在流血,人已昏迷过去,染着血的头发遮住脸,元秋看不到他的样貌。   “你去打水来。”元秋看向青霆,又对苏默说,“把他的衣服脱了。”   青雷和阿福到柳太医府去请柳仲了,因为没有人指望元秋。她先前只是给女人接生过,不知道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他是什么人?”元秋一边快速打开药箱,一边问苏默。   “谢镜辞,我的一个朋友。”苏默说着,扯了谢镜辞上身已被鲜血浸透的衣服。   接下来,苏默看着元秋拿出一堆形状奇怪的工具,神情专注地救治谢镜辞,用一种他没见过的方式。明明很怪,但她的眼神告诉苏默,她有十分的自信和把握。   他看着元秋给谢镜辞缝合伤口,仿佛在完成一件特别的艺术品,动作娴熟,似乎已做过千百遍。   元秋的脸上染了些血迹,可苏默一点儿都不觉得狼狈,反而觉得元秋整个人都在发光,温柔坚定,美丽耀眼……   中间苏默听元秋的吩咐给她打下手,红苓起来帮忙去熬药,还得空给青霆处理了伤口,元秋教过她。   明明是生死关头,可从元秋出现之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让身边的人心中都不由安定下来。   等阿福背着柳仲回来时,元秋已经给谢镜辞处理好身上的伤,苏默正准备给他灌药。   柳仲上前把脉,又看了元秋开的药方,不住点头,“一点儿没错!赶紧给他喝下去!”   仔细看过元秋处理的伤口后,柳仲拊掌,赞不绝口,“妙极妙极!秋儿你的手艺真是精妙绝伦!”   苏默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阿福嘴角抽搐个不停,这对师徒在说啥?以为谢公子是块布?王妃在做女红吗?   不过有一说一,听起来,王妃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柳仲跟元秋商议过后,又开了一个方子,等谢镜辞情况稳定之后再用。   “小心照顾着,别发热,应该死不了。”柳仲说,“那两个臭小子急吼吼的,我还当怎么了呢?以后这种外伤的事,大可不必找我,秋儿你处理得比我好多了!”   柳仲打算回头再细问元秋,说着就让赶紧送他回去。他出来太急,也没跟家里说,别让柳清荷以为他被人掳走了。   人高马大的青雷把柳仲背起来就走了,阿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默默地走到苏默身旁,嘿嘿一笑,“主子,你可以啊!”   “什么?”苏默反问。   “我才走两天,主子就住到观澜院来了,没看出来啊,原来主子你这么急,以前何必装呢?我又不会笑话你!”得知谢镜辞死不了,阿福这会儿放松下来,忍不住调侃苏默。   他们是先回的苍松居,发现没人才来了观澜院。对于苏默搬过来,阿福十分意外,万分惊喜!   “不要胡说八道,没有你想的那种事。”苏默微微摇头。   “我想的哪种事?”阿福笑得一脸暧昧。   “你身上臭死了,去洗洗。”苏默轻哼。   阿福:……   元秋神色疲惫,仿佛找回了前世急救的感觉,但毕竟不同,这边条件简陋太多,但她提前准备的工具还是派上了用场,只是之后要更加谨慎,防止感染。   “沐元秋,谢谢。”苏默看着元秋说。   “只当我是个大夫,回头记得把诊金结算一下。”元秋摆摆手,起身走出去,呼吸新鲜口气。   红苓备水,元秋又泡了个热水澡,竟在浴桶中睡着了,被红苓叫醒,躺到床上去的时候,外面天都快亮了。   阿福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过来,对苏默说起事情经过。   “不太清楚谢公子是被谁追杀,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就已身受重伤,他提前传信,应是追杀他的人早已出现,他自知很难躲过吧。”阿福皱眉说。   “他可说过什么?”苏默问。   阿福摇头,“谢公子什么都没说就昏迷了,我已搜过他身上,没有药瓶。”   说着阿福情绪有些低落,“本以为他找了这么久,会有好消息,可看样子,不知是没找到,还是丢了。”   “等他醒了再说吧。”苏默摇头,眸光越发淡漠。   元秋醒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   没听到隔壁有动静,红苓进来说,苏默已带着人搬回苍松居去了。毕竟阿福他们也回来了,一群男人在观澜院进进出出,不太方便。   元秋收拾了一下,也没吃早膳,去看昨夜的病号。   阿福给谢镜辞擦过脸,元秋看到了他的容貌。   五官立体深邃,是个年轻的美男子,但跟苏默气质完全不同,身形也壮硕许多。   再次把脉,元秋对苏默说,谢镜辞身体强健,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小心养伤。   元秋意外苏默这人竟然有朋友,但也没有探究谢镜辞的身份来历,毕竟她跟苏默之间有约定,元秋的好奇心大部分都被苏默一开始给的和离书给扼杀了。   元秋走到苍松居外,阿福追出来,“王妃!”   “小阿福,还有事?”元秋轻笑。   “王妃跟主子是不是在一起啦?”阿福眼睛亮晶晶地问。   “你去问苏默。”元秋摆摆手,大步离开。   阿福便跑回去问苏默,“我问王妃她是不是跟主子在一起了,她没有否认,只说让我问主子!”   苏默点头,“嗯,我们在一起了。”   阿福神色大喜,“真的?”   “假的。”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阿福:……   阿福暗戳戳地瞧着,好像就是他离开那两日苏默到观澜院暂住,搬回来之后,一切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让他好生失望。   不过当下,阿福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再撮合元秋和苏默,他在等着谢镜辞醒来,说那件最重要的事。   翌日清晨,元秋再次过来查看谢镜辞的情况。苏默在旁边,仍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刚换好药,元秋就听到一道虚弱中透着三分戏谑的声音,“嗯……好香!一定是个美人在我身边,好久没闻到这么诱人的女儿香了……”   元秋蹙眉,在谢镜辞睁眼的时候,苏默已将她挡在了身后。   “苏默,我不想看见你,走开!美人儿呢?”谢镜辞伸着脖子,往苏默身后看。   元秋打算拿了药箱走,苏默没有转身,反手贴着她的脸,把她又推了回去……   元秋只觉得无语至极,拍开了苏默的手。   苏默怔怔的,被方才手下温软柔滑的触感给惊到了,他竟然无意中摸到了元秋的脸!一时间心跳好快!   谢镜辞眸光倏然幽深,“苏默,我妹妹在南诏等你,你在做什么?” 第122章 谢镜辞(一更)   元秋推开苏默,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对于谢镜辞审视中带着兴味的目光并不在意。   “她就是你的王妃?”谢镜辞看着元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看着苏默问。   苏默神色淡漠,“你方才说什么?”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来,“我说,我妹妹在南诏等你,不对吗?”   “她等我什么?”苏默蹙眉。   “别装傻,我妹妹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谢镜辞看着苏默的神色。   “我不知道,且与我无干。”苏默眸光平静。   “怎么?你还真看上东明镇国公府的沐二小姐了?据我所知,她虽然是容岚的女儿,却在乡野之地长大,方才看着气质不错,但若说你喜欢她,我不信。”谢镜辞似笑非笑。   “以我对你的了解,除非你得到解药,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否则,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动情,产生牵扯。这也是得知你成亲,我和妹妹并不在意的原因,你根本不可能跟方才那个小丫头在一起。”   “主子,王妃怎么那么快就走了?”阿福提着早膳进门,看到谢镜辞苏醒,神色大喜,“谢公子醒了?太好了!”   “上回见阿福还是个小孩子,一转眼长大了。”谢镜辞笑着说。   阿福嘿嘿一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话落神色一正,“谢公子,我家主子的解药找到了吗?”   “我饿了,苏默你先喂我吃早膳。”谢镜辞并未回答阿福的问题。   阿福有些焦急,“谢公子,说句话不费劲的,等你说完我喂你!”   “阿福,不要没大没小,我在跟苏默说话。”谢镜辞仍在笑,目光始终放在苏默身上。   苏默却起身出去了。   谢镜辞眸光微眯,阿福连忙陪着笑解释,“谢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向来都是这脾气,别跟他计较。谢公子饿了吧,我喂你!我们家的膳食很美味,谢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阿福从食盒里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出来,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谢镜辞嘴边。   谢镜辞偏头躲过去,闭上眼睛,“告诉苏默,想要解药,就乖乖回来。不想要,我走。”   阿福眸光一亮,“谢公子真的找到解药了?谢天谢地!我这就去找主子过来!”   阿福话落,连碗都忘了放下,跑出去找苏默。   苏默在苍松居的书房里静静地坐着,看着观澜院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谢公子找到解药了!许是放在别的安全的地方没有带过来!”阿福神色激动,“谢公子不跟我说,主子快过去吧!你们是朋友,他受了重伤,喂他吃饭不算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皱眉,“主子……”   “解药方子是他的祖父谢寅老前辈留下的,谢老遗言,让他们兄妹找齐药材,做出解药,救我的性命。”苏默神色淡漠,“但我从未要求他们为我做什么。”   事实上,原来的苏默,就是在安心等死,甚至不曾真的期待过谢家兄妹带来什么奇迹,虽然他知道谢镜辞一直在为他寻找解药。   不管谢家兄妹是为了完成祖父遗愿,抑或是有别的目的,一切都是他们自愿为之,苏默对他们从不曾有过任何请求。   他的期待,只是在他意识到对元秋心动之后才产生的,也不过这两日的事。   苏默对元秋说,谢镜辞是他的一个朋友,只是当时不知道该如何用其他词汇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阿福叹气,“我知道,可谢老前辈不在了,谢公子为主子的事奔波这么久,很是辛苦。他本就是浪荡不羁的性子,主子何必跟他计较呢?拿到解药才是正经!”   “他那种人,惯会得寸进尺。”苏默话落起身,朝着谢镜辞所在的房间而去。   阿福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默默念叨,苏默可千万别得罪谢镜辞,只要能拿到解药,别的都不重要!   谢镜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苏默回来便笑了,“你不是很有骨气么?还回来……”   下一刻,谢镜辞就见苏默提起食盒,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主子,你这……”阿福好急啊!可无论怎么劝,苏默都不理会,自顾自地吃早膳,完全不管谢镜辞怎么想。   见阿福急得都快哭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如果他祖父的遗愿,不如让我喂他吃饭更重要的话,这种人,不必理会。谢老前辈于我有恩,谢镜辞是他的孙子,来者是客,好好招待着。解药的事,我不介意跟他做交易,但我不会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主子,他手中握着你的命!”阿福拧眉。   “我努力地练功,提升实力,只是为了有尊严地活着,哪怕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曾经很多人都认为手中握着我的命,将我践踏在脚下,但如今,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决定我生死的机会。”苏默眸光微寒。   “主子,你不想跟王妃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阿福问出这个问题,自己愣住了。因为他也没看出苏默喜欢元秋,他想苏默肯定会说,他问的就是废话。   苏默并没有正面回答阿福的问题,只淡淡地说,“若我放弃解药,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阿福愣住,“主子的意思是?”   “既然他并非为了完成祖父遗愿而来,便不必当做自己人。左不过是交易而已,等他亮出真正的筹码,我会跟他谈。其余的,免谈。”苏默摇头。   阿福松了一口气,“主子你心里有数就好,可别搞砸了。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答应就是,活命要紧!”   话落,就听到谢镜辞在叫他,“阿福,我饿了……”   “哎!马上来!”阿福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元秋走回观澜院,红苓已经把早膳摆好了。   “小姐,王爷的朋友醒了吗?”红苓问。   元秋点头,“醒了。”   “那就好,小姐可真厉害!”红苓笑说。   元秋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南诏国来的谢镜辞,还有一个妹妹。让元秋想到了那夜柳仲跟她提过的南诏已故神医谢寅。   柳仲说,谢寅留下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元秋直觉,谢镜辞或许就是南诏神医谢寅的孙子。   若是如此,看来苏默的毒有希望解除。   但元秋只是猜测,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也无法确定。不过她希望苏默能活下去,真心的。   另外一边,阿福正在喂谢镜辞吃早膳。他也不要求苏默喂他了。   “谢公子怎么会被人追杀呢?”阿福问。   谢镜辞轻哼,“罗月山庄的二小姐要死要活非要跟我,她爹不管好她,竟然非要杀了我,从南诏追到了东明都不肯放过,真是有病!”   阿福嘴角微抽,“谢公子不是素来都在青楼找红颜知己吗?怎么这回找到罗月山庄去了?罗家高手众多,实力不容小觑。”   “你说得对,还是青楼的美人儿知情识趣,也不粘人。那些个大家闺秀,真是麻烦得很,我不过是想玩玩儿,她竟然当真了,死赖着我不放!”谢镜辞摇头。   阿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心中在想,谢镜辞是个游戏花丛的浪子,他家主子可是洁身自好的天仙,确实不能当朋友,这人实在太脏了。   “你家王妃,跟你主子,有没有那个?”谢镜辞对着阿福挤眉弄眼。   阿福很实诚地摇摇头。   谢镜辞笑意加深,“我就知道,可惜了那样的美人儿,连她脸上的胎记都别有一番风情,既然苏默不要,我可以……”   “不可以!”阿福皱眉,若是平时谁敢这样说元秋,阿福肯定不仅骂还要打的,但是想到苏默的解药,阿福忍着怒气,一本正经地对谢镜辞说,“我家王妃的娘可凶了,谢公子你可千万别打王妃的歪主意,沐夫人会宰了你的!”   谢镜辞哈哈大笑,伤口被扯动,又流了血,阿福连忙又去请元秋了。   可是快到观澜院的时候,阿福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再让谢镜辞那个风流鬼跟元秋有接触。   元秋给他疗伤,少不得要有身体触碰。若是个正人君子就罢了,大夫和病人而已,不必多想,但谢镜辞不是!到时候定会调戏元秋的,为了解药又不能对他怎么样。   于是,阿福走到观澜院门口又折返回去了,对谢镜辞说,元秋回娘家了。   “是么?”谢镜辞神色颇有些遗憾。   阿福给谢镜辞重新包扎了伤口,让他躺着不要乱动。   元秋也没打算再去给谢镜辞疗伤,这人的第一印象就让她有些反感。既然已无性命之忧,接下来也不需要元秋亲自动手。她让红苓叫了阿福过来,教他怎么做。   阿福学得很认真,并且十分认真地对元秋说,不必劳烦她再去苍松居,谢镜辞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个人,真是苏默的朋友吗?”元秋随口问了一句。   阿福立刻摇头,“不是的!他只是我家主子一个故人的孙子而已!”   此言再次印证了元秋的猜测,故人应该就是神医谢寅。   谢寅三年前才过世,若是他过世前曾为苏默医治,并非不可能。而柳仲说过,若有人能救苏默,便是谢寅了。   晚膳时,元秋再次见到了苏默。   “你的晚膳阿福已经拿走了。”元秋坐在观景亭里,对进门的苏默说。   苏默点头,却仍是走过来,在元秋对面坐下。   “有事?”元秋问。   “我跟谢镜辞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苏默看着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元秋愣了一瞬,意识到苏默在解释今早谢镜辞的话,皱了皱眉,“你不必跟我说这个,你跟谢小姐是否有关系,这跟我没关系。”   苏默垂眸,敛去眼中的失落。虽然元秋的反应是他希望的,如他所愿,元秋并不喜欢他,也不在意他跟别的女人是否有瓜葛。   可,人非草木,苏默亦然。他动心了,又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呢?   但到底,理智仍在。苏默面色平静地看着元秋,“我只是不喜欢任何误会。”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你的事,你心里都有数,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洗耳恭听,不愿意也无妨。”   苏默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元秋,但终究,他起身默默离开,什么都没说。   解药尚未拿到,他的生死没有定数,不能现在把元秋扯进来。   元秋看着苏默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很同情苏默,也欣赏苏默的为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仅此而已。   活了两辈子,她没有体会过爱情,但她看过很多别人的爱情。或许她事实上对此什么也不懂,但她自从接到那封和离书,在面对苏默时,就会保持足够的理智。   很简单,她不会喜欢一个从一开始就拒绝她的男人。自尊自爱是做人的底线。   即便如今知道,苏默为何给出那封和离书。但和离书本身代表苏默的善意,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根源的问题尚未解决。   三个月之后苏默是否活着?即便活着,苏默未必会喜欢她。   当然,元秋希望苏默活着。至于他们的关系,随缘。至少和离书在她手中,她就会守好自己的心,保持跟苏默的距离。   是夜,苏默再次见到谢镜辞,阿福正在喂他吃宵夜,是从外面酒楼买来的。   其实元秋给苏默做了宵夜,但阿福才不想让谢镜辞吃他家王妃亲手做的美食,他不配!   阿福出去了,苏默在不远处坐下,“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谢镜辞眸光幽深地看着苏默,“也不知道我们家那老头怎么就那么喜欢你,临死前都惦记着你。我都要怀疑,你爹或者你娘,是我家老头的种了!”   苏默面色平静,并未接谢镜辞的话。   “是,给你找解药,让你活下去,是老爷子的遗愿。但我这个不孝的废物,可没打算为了老爷子的一句话就东奔西跑。”谢镜辞轻哼。   “是静语坚持要完成老爷子的心愿,非要救你。我就这一个妹妹,不听她的,她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能怎么样?我费尽心思,四处奔波找药材,她来给你做解药,也算是分工合作,当了回贤孙。”   “我是不明白静语到底看上你什么,但她一门心思就是想救你,甚至选择进宫当了女医,说将来等你回南诏,她能帮上你。”   “苏默,老子懒得跟你废话,想活命很简单,回南诏去找我妹妹,解药就在她手里,我只是来跟你报个信儿而已,不是来送解药的。”   “你也别拿老爷子的遗愿来压我,我从来不在乎那个!老爷子若是活着,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可能越过静语去!”   “你那破败身子,还有多少时日,自己心里清楚。我们兄妹可不欠你什么,你要么活着当我妹夫,要么去死,没有别的选择!”   苏默静静地听着,等到谢镜辞不再说话,苏默问了一句,“说完了么?”   谢镜辞眸光微眯,“你什么意思?我妹妹才貌双全,医毒双绝,对你一片痴心,你别告诉我,你要拒绝她?”   “看来你说完了。”苏默话落起身,“阿福。”   “哎!”阿福立刻进门。   “把他扔出去。”苏默神色淡漠地说。   阿福目瞪口呆,“啥?”   “把谢镜辞,从我的家里,扔出去。”苏默冷声说,“听不懂吗?”   “主子,谢公子他……”阿福神色迟疑,他只惦记着苏默的解药。   “苏默!你这是在找死!”谢镜辞眸光倏然一沉。   “你是谢老的孙子,因为风流债被追杀,重伤濒死,我救了你,也算仁至义尽。”苏默看着谢镜辞神色淡淡地说,“你们是不欠我什么,同样我也不欠你们兄妹什么。”   苏默话落,再次看向阿福,“把他给我扔出去!”   阿福察觉苏默动怒,只得叫了青雷过来,两人抬起床板,把重伤未愈的谢镜辞给送到了大门外……   “谢公子,解药的事,明明是谢老爷子跟我家主子说好的……”阿福脸色很难看。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解药真的有了,苏默却跟谢家兄妹谈崩了。   青雷黑着脸,拽阿福进门,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夜风微凉,谢镜辞躺在南安王府大门外,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无语望天。   “哥哥。”一道纤细的身影翩然而至,落在谢镜辞身旁。   谢镜辞冷哼,“你看到了,老子被扔出来了!特么的关我屁事啊!谢静语你贱不贱?非要看上这个没心肝的!该说的老子都说了,你要脸,就把解药毁了,让他去死!” 第123章 药方(二更)   已是三更。   阿福垂头丧气地站在苏默书房外,看着窗上映出的剪影,苏默正在伏案书写。   “主子,要不把谢公子请回来吧?”   “他毕竟是谢老的孙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走又走不了,在外面躺一夜,怕是命都没了。”   “虽然说谢公子性子招人烦,但为了解药,他奔波那么久,应该还有商量的余地吧?”   “主子能不能冷静一点?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   阿福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我去找王妃!王妃人那么好,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她!”   下一刻,阿福刚刚转身,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回头,苏默出现在门口,面色平静,“你去看看谢镜辞走了没有,若是还在,就把他送去客栈。”   阿福立刻就没影儿了。   结果,到大门外,发现只剩下床板,哪里还有谢镜辞的影子?   “老周,人呢?”阿福把正在打盹的周老头晃醒。   周老头没睁眼,轻哼一声,“被他妹妹带走了。”   阿福瞪大眼睛,“什么?谢小姐也来了?”   周老头没说话,阿福皱着眉头回到了苍松居。   “主子,老周说谢小姐也来了,是她把谢公子带走的。那她为何不进来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阿福觉得不能理解。   原本事情很简单。因为谢寅对苏默有恩,他的遗愿就是让谢镜辞和谢静语救苏默,若是那对兄妹照做,苏默一定会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可没想到,谢镜辞原本就是顽劣性子,在谢寅过世之后无人约束,变本加厉,成了个风流浪荡子,而谢静语竟然选择效忠南诏皇室。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都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而对于谢寅临终前的交代,兄妹俩事情是做了,但最关键的一环,却开始拿乔,将谢寅的遗愿抛在脑后,胁迫苏默满足他们的无理要求,实在是过分!   “不重要了。”苏默微微摇头,合上手中的书。   “什么不重要?主子你能不能振作一点?”阿福急得跺脚。   苏默看着阿福,沉默片刻之后,轻轻颔首,“好。”话落起身回了卧房。   阿福愣怔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苏默说好,好什么?什么好?啊啊啊好想揍他啊!   阿福打定主意,明日再去找谢镜辞和谢静语。既然苏默不想求人,那也简单,出手把解药抢过来,不让苏默知道就好了!反正那对兄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福想着,便去找了青雷和青霆密谋,本来想拉周老头入伙,但无奈周老头如今懒得很,除了看门,什么都不管,直说不参与。   “主子若是知道,定会恼了我们!”青雷拧着眉头说。   青霆轻哼,“顶多挨顿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死了吧?”   “就是!只要主子能活着,一天揍我三顿也无妨!”阿福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谢家兄妹不地道,咱们也无须客气!本来你们也不是什么白道上的人!”   “搞得跟你多白似的!”青霆给了阿福一个白眼。   阿福一本正经,“我就是很白!”   之所以打算明日再动手,是阿福还想等等,看苏默会不会改主意。想来那对兄妹千里迢迢从南诏来到东明,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的。   此时万安城城南一座清幽的小宅院中亮着昏黄的光。   谢镜辞躺在床上,胸前的血又渗了出来,面色惨白,骂骂咧咧,“老头对苏默那么好,他竟然把我扔出家门,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哥哥,你太聒噪了,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说话的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白衣胜雪,颈部挂着一串浅碧的玉珠,瓜子脸,秀眉纤长,眼眸沉静,面庞清瘦,身形也消瘦得像是风一吹就能倒。   这是谢镜辞唯一的亲妹妹谢静语。人如其名,安静寡言。   谢静语解开谢镜辞的上衣,看到他的伤口,眸光讶异,“是谁给哥哥疗伤?”   “苏默的女人!”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谢静语面色微沉,“哥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老子也没跟你开玩笑!就是她,沐元秋!虽然我没听说过她什么时候学了医术!”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看着谢镜辞身上缝合得整齐的伤口,稍作清理后,给他止血重新包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谢镜辞问。   “我在万安城置办的宅子。”谢静语净手后,坐在了不远处,消瘦的面庞上没有几分血色。   谢镜辞冷哼,“为了苏默?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谢静语垂眸,沉默不言。   “虽然我是你哥哥,不过我见过的女人多了,你那点心思,瞒不住我!你素来自命清高,怎么可能去到苏默面前自荐枕席呢?这么不要脸的事,当然是让我这个从来不要脸的哥哥去替你做!”谢镜脸上的笑意透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   “哥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谢静语眸光平静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冷笑,“老子说的哪里不对?你要真清高,立刻当着我的面把解药毁了,苏默是死是活跟你没关系!他宁愿死都不肯回去找你,你但凡要点脸,就别再对他心存幻想!”   谢静语仍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谢镜辞不说话。   谢镜辞突然有些烦躁,“老子对你够可以了!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欠你的!”   谢静语起身,“哥哥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老子不饿!”谢镜辞话音未落,谢静语已出门了。   谢镜辞拧眉躺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握拳恨恨地砸了一下床,“老子真是欠你的!”   谢静语煮了鸡茸粥,亲手喂谢镜辞吃了,放下碗,就听谢镜辞沉声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谢静语垂眸,片刻后才开口,声音怅惘,“那年,爷爷把他带回家。他病得很重,在家里住了三日便离开了。自那以后,我就发誓,我要把他治好,我想护着他,再不让人欺辱他,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相助,因为我心疼他,他明明那么好,却遭遇那样不公的对待,受尽苦楚。”   谢镜辞闻言,语气幽幽,“他想要活着跟沐元秋长相厮守,你也会帮他?”   谢静语面色一僵!   谢镜辞轻嗤,“我的好妹妹,你如果直说就是看上他那副皮相,我也不会笑话你。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天经地义!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说那些矫情做作的废话!”   “哥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你不懂。”谢静语摇头。   “我不懂?”谢镜辞笑得邪肆,“老子红颜知己遍天下!如果你不是我妹妹,就你这样的女人,老子看都懒得看一眼!身材干瘪,死气沉沉,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还自命清高!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苏默会喜欢你?是老爷子留下那张能决定苏默生死的药方给你的自信吗?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讨厌被威胁?”   “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谢静语面色不悦。   “我想说的,我该说的,都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可你根本不听!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得到苏默!即便只是他的人!”谢镜辞冷笑。   “他跟你不一样。”谢静语看着谢镜辞,神色淡淡地说,“只要他做出承诺,就会坚定不移,绝不反悔。我是不如哥哥懂女人懂情爱,但我懂苏默。只要他拿了我手中的解药得以活下去,这辈子,他就是我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谢镜辞眸光微眯,就听谢静语接着说,“哥哥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哥哥,你到底玩儿够了没有?”   “轮不到你对老子说教!”谢镜辞冷哼,“好!那我就陪你等着,看苏默能熬到几时!”   “能救他性命的药方,只我脑中有,解药,只我手中有,他一定会来找我!”谢静语在跟谢镜辞说,也是在跟自己说。   “若他宁愿去死呢?”谢镜辞反问。   “如果,真到了最后,他选择死,我会把解药给他。”谢静语轻叹,“我还为他准备了另外一颗药,到时候,会给他服下,让他忘却痛苦的前尘往事,跟我在一起,重新开始。”   谢镜辞凝眸看着谢静语,突然发现,这个他记忆中乖巧柔顺又认真执着的妹妹,有些陌生……   南安王府。   一早天气阴霾,空气沉闷,像是要下雨。   元秋如往常一样从观澜院出来,在府中跑步晨练。   路过苍松居,里面静悄悄的。路过果园时,见一道白影闪过。   元秋跑着过去,就见苏默手持铁锹,正在一颗柿子树下不知挖什么。   “早!”元秋在苏默看过来的时候,笑着对他招招手,转身跑走了。她其实有点好奇,不过决定不问,想着问了苏默也不会跟她解释。   苏默静静地看着那道窈窕又充满活力的身影远去,高高的马尾随风轻扬,仿佛在他的心口拂过……   苏默收回视线,俯身,将挖出来的一个铁盒子拿起来。   表面已生锈,苏默伸手一拧,锁头断了。   铁锹靠树放着,苏默就站在柿子树下面,打开那个不大的铁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苏默亲启”。   这是谢寅死之前,苏默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亲手交给苏默的。   当时谢寅说,这里面是他留给苏默的礼物,但请苏默不要轻易打开。要等到谢镜辞和谢静语兄妹帮苏默找解药这件事有了结果,再打开这个盒子。   当时苏默应下,便真的没有打开过,直到现在。   苏默拆开,里面是两张折起来的信纸,微微泛黄。   并不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帘,是谢寅亲笔所书。   “苏默小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夫已不在人世。   受人之托,为你医治,是老夫平生行医所遇最难之事。   所幸,离开人世前,老夫终是找到了救你性命的办法。   老夫本该将解药方子直接交给你,但一来你无求生意志,怕是会将其扔在一边,慢慢等死,二来,老夫也存了些私心。   老夫一生痴迷医术,对一双孙儿疏于关照,等想好好陪伴教导他们,却为时已晚。镜辞被所爱之人辜负,放浪形骸,无所事事,而静语小小年纪,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兄妹二人相看两相厌。   老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   因此,老夫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他们兄妹能齐心协力,为你找到解药,救下你的性命。   如此,给镜辞找些正事做,让他明白承诺和责任的意义,期盼他能放下心结,回归正途。   也让他们兄妹在我走后,仍有一桩必须通力合作才能完成的事,互相牵绊着,不要渐行渐远。   你是老夫平生所见最苦却也最心善的孩子,老夫想着,此时若你已收到他们兄妹给的解药,日后应会将他们视作亲人,互相关照吧。   毕竟,老夫知道你的一些秘密,你本事不小,若能活下去,便可庇护他们安稳。   老夫期盼你看到这封信时,结果是好的,他们真的找到解药,按照老夫遗愿交给你。   但,若不如老夫所愿,他们连此事都无法完成,未能兑现老夫的承诺,便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希望你能谅解老夫的私心,希望老夫的礼物还不晚。   若是能活着,便好好地活。   谢寅。”   苏默拿开看完的第一张信纸,便看到了后面那张上潦草的字,是药方。   他的解药方子,他以为只有一份,谢寅临终前交给了谢静语。谢家兄妹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此时,苏默手中拿着的,就是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   苏默轻叹一声,将那封信收好,又拿起铁锹将柿子树下的坑埋上。   回苍松居去的路上,苏默跟再次跑过来的元秋擦肩而过。   “沐元秋。”苏默开口。   元秋驻足转头,“怎么?”   苏默如清霜冷玉般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来,“早。”话落便进了苍松居。   元秋:……   阿福和青雷青霆三个正凑在一起说话,见苏默回来,立刻噤声。   “你们想去抢解药?”苏默问。   “主子怎么知道?”比阿福嘴更快的是青霆。   “主子……”阿福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默的脸色,“你就当不知道!反正解药我们是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都要抢过来!”   青雷和青霆点头如捣蒜,表示完全认同阿福的话。   “他们是谢老的孙子孙女,即便做不了朋友,也该井水不犯河水。”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可是解药……”阿福好急啊!   “他们手中的解药,是他们自己辛苦得来的,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们无条件送给我。他们只有对谢老的承诺,没有对我的。”苏默摇头。   “主子,得不到解药,你就没命了!”阿福拧眉。   青雷哭丧着脸,“主子该不会真的要等死吧?”   “王妃长得那么好看,人那么善良,做饭那么好吃,主子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不想好好活着跟王妃做夫妻,你气死我了!你去死吧,现在就去!我们都追随王妃,吃香的喝辣的,过得逍遥快活!以后王妃嫁给别的男人,我们都去喝喜酒,主子你就在九泉之下看着王妃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生一堆娃娃甜甜蜜蜜到天长地久吧!到时候你后悔也没用,你现在是天仙,死了就是死鬼!”阿福狠狠地瞪着苏默。   青霆噗嗤一声笑了,轻咳两声,“阿福你继续,我没忍住。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也是我想说的!主子你要死要活一句话,干脆点儿!有句话我早想说了,是男人,要么剃头出家,要么断头去死,别半死不活地跟个仙儿一样!”   “就是!”青雷点头如加速捣蒜,“主子你要死现在就去,不然就别拦着我们去抢解药!姓谢的不厚道,老子跟他爷爷又没交情,没必要对他客气!”   被三个属下轮番训斥的苏默静静地坐在那里,突然笑了。   “主子,你发烧了?”阿福伸手来摸苏默的额头。   “唉,真是没救了!”青霆叹气。   “姓苏的,说的是人命关天的事,你还笑?老子不干了!”青雷怒吼。   “谢谢。”苏默看着三人说。   “谢什么?主子你同意我们去抢解药了?”阿福眼睛一亮。   苏默微微摇头,“那件事,真不行。不过你们不能不干,接下来有很多事,如果你们想让我活着的话。”   三脸懵逼,都听不懂苏默在说啥。   “我有解药方子,但三个月内要把药材找齐,很困难。”苏默说。   阿福神色大喜,“主子你有解药方子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我也是才拿到。”苏默说。如谢寅所言,原来苏默生无可恋,便是拿到解药方子也不会用。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想活着,他不要在九泉之下看着元秋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生一堆娃娃甜甜蜜蜜到天长地久,这事儿,他要自己来。   谢镜辞花了三年时间才找齐的药材,如今苏默想在三个月之内做到,属实很难,因为其中有几种药材都已失传。   但难,不代表不可能。   苏默要试试,他想活着,有元秋,有身边这群憨憨,他突然觉得,生活并不是黯淡无光的。   阿福三个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青雷哈哈大笑,“姓谢的药他自己留着吧,咱们不稀罕了!”   苏默提笔,把药方誊写下来,要再分成几份,分头去找。   “主子怎么改主意了?是不是因为王妃?”阿福凑过来,嘿嘿一笑。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是因为你。”   阿福捂住胸口跳出两米远,“主子你不要打我主意!你是有妇之夫!只能打王妃的主意!” 第124章 红绡阁(一更)   一早阴沉沉的天,半晌下起雨来。   阿福撑着伞,脚步轻快地进了观澜院,到廊下,揉了揉鹦鹉花花的小脑袋。   “王妃?”阿福叩门。   红苓从不远处的房间探头出来,指了指药库,示意阿福去那边找。   阿福便去了药库,见到元秋时,她手中拿着一张药方,正在蹙眉沉思。   “王妃!”阿福声音愉悦。   元秋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微笑,“小阿福,怎么了?”   “有件事想跟王妃说!”阿福跑进来。   “嗯,你说。”元秋看阿福这么高兴,心想难道是因为谢镜辞的到来,苏默的命能保住了?   这是目前元秋能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测。   结果阿福开口说,“谢公子昨夜已离开了!”   元秋愣了一瞬,“离开?他受伤那么重,怎么离开的?”   “被他妹妹接走的。”阿福说的也是实话。   “他们是南诏谢神医的孙子孙女吗?”元秋问出先前的猜测。   阿福立刻点头,“是啊!王妃连这个都知道,好聪明!”   元秋:……   “我是想跟王妃说,谢家兄妹跟主子本来就不是朋友,如今彻底绝交啦!以后若是王妃见到他们,不要理会便是!尤其是那个谢镜辞公子,王妃可千万不要理他,他是青楼的常客,一个风流浪荡的大色鬼!”阿福神色认真。   元秋点头,“我本来也不认识他们。不过,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   “是啊,这个很重要的!”阿福点头,万一元秋把谢镜辞当做苏默的朋友,让谢镜辞有接近她的机会,那可坏了。   元秋在阿福面前倒没那么多顾忌,闻言又问,“那小阿福你在高兴什么?”   阿福一脸无辜地眨眨眼,“我高兴了吗?哦,是因为今天下雨好凉快!王妃我走了!”   话落,阿福转身就跑。   元秋摇头失笑,什么鬼?   阿福显然有事没讲,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谢镜辞跟苏默决裂让元秋意外,但似乎也合理。那个初次见面就想调戏她的浪子,跟苏默根本不是一路人。   苏默即便曾是青冥楼的楼主,但他骨子里却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信守承诺,言出必行。   元秋思忖片刻,苏默时日无多这件事,阿福一定很清楚,且必然是他们几个属下当下最焦虑的事。   今日阿福突然一副轻松快乐的模样,元秋认为,定是这件事有了转机。否则,苏默快死了,没有别的事情能让阿福真正高兴起来。   谢镜辞来了,事情有转机,却是在苏默跟谢镜辞决裂的情况下……元秋料想其中内情复杂,但阿福都不跟她讲,苏默更不会告诉她。   不过是好事。元秋手中拿的正是之前柳仲给苏默写的药方,她凭借记忆重写了一份,只是想研究一下,发现太复杂,而且其中有些珍稀药材元秋尚未接触过,不是太了解。   阿福今日过于兴奋,走到半路扔了伞,在大雨之中欢呼奔跑起来。   一来是苏默得到了解药的方子,接下来只需找齐药材,就不会死了。虽然三个月的时间太紧张,但阿福坚信,只有苏默不想做的事情,他但凡想做什么,一定可以做到!   二来,阿福深深怀疑那药方早就在苏默手中,只是现在才拿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苏默不想死了!苏默为什么不想死?阿福当然不会认为是因为他,肯定是因为他家王妃!没有别的可能!   一想到苏默对元秋心动了,想好好活着了,阿福就忍不住仰天大笑。他就知道,王妃那样美好真实又温暖,苏默一定会动凡心的!   说起来,阿福一开始对元秋的印象并不好,也不是谁嫁给苏默,阿福都会撮合。实在是元秋太好了!真诚善良温柔可爱,能征服苏默的胃,征服他的心有何难?   反正阿福早就觉得,苏默自从成亲之后,跟原来不一样了。   苏默看着阿福双眸晶亮,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门口,神色淡淡地问,“你傻了?”   “我太高兴了!”阿福嘿嘿一笑。   “你高兴得太早了。若是最后,就缺一种药材……”苏默说。   “呸呸呸!主子你怎么诅咒自己呢?我看主子你才是傻了!”阿福瞪着苏默说。   苏默:……   “你没有告诉沐元秋吧?”苏默问。   阿福摇头,“主子你不让我说,我就没说,但为什么不能说啊?”   苏默起身,“没有不能说。”   “那我可以现在过去告诉王妃这个好消息吗?王妃也一定会为主子高兴的!”阿福说。   苏默微微摇头,“我去。”   “啊?”阿福愣住,苏默已出门了。   阿福一拍脑门儿,“原来他想自己趁机去见王妃,所以才不让我说!肯定是这样!”   不得不说,以前阿福脑补苏默和元秋的事,大部分是想太多。   但今日,阿福猜的没错。   苏默没想刻意瞒着元秋,不能让元秋误会他已没救,一定活不过三个月。   当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药库门口的时候,元秋正准备回房去。   “有事?”元秋看苏默的气色,仍是先前那样,没有血色,高冷淡漠。   苏默轻轻颔首,将伞放在外面,走了进来,“有件事要跟你讲。”   “阿福刚刚跑来说了一件事。”元秋说。   “我知道。”苏默点头,“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药库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苏默坐下,元秋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高手可以用内力让雨滴落不到身上。”   苏默微微摇头,“你想多了。”   是他湿了的鞋子和裤脚让元秋注意到了,才给他倒热茶的吗?苏默正在想多……   “你不是有事么?说吧。”元秋问。   “鉴于我们的关系,我应该告诉你,我找到了解药方子,如果能够找齐药材,应该死不了。”苏默看着元秋面色平静地说,“或许我该说声抱歉,如果你想当寡妇的话,可能要失望了。”   元秋愣住,继而就笑了,“真的?我今日见到小阿福那么开心,就猜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了转机,太好了!”   苏默看着元秋笑意盈盈,心跳突然加速,“你,希望我活着?”   “当然了。当初说想当小寡妇,那是跟青夙开的玩笑,你可从来没跟我正面承认过你就是青夙,而且我说那话本就是有前提的。你又不是坏人,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元秋微笑摇头,“不管你认不认,我觉得咱们算是朋友吧,我希望你活着,真的!”   只是朋友……但苏默此刻没觉得失落,反而觉得心中暖暖的。   元秋不会喜欢他,是他刻意为之,做了一些事导致的。这只能说明元秋是个理智的姑娘,跟君灵馨和谢静语之流相比,高下立现。   元秋真诚的祝福,让苏默觉得,自己喜欢的这个小丫头真的好善良!   “我想,请你帮个忙。”苏默说着,拿出一张纸,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神色莫名,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你的解药方子?”   苏默点头,“是,但想要找齐药材很难,你爷爷家里做药材生意,或许会有门路。此事关乎我的性命,若我能活着,以后听凭差遣。”   苏默有一个身份,跟段云鹤认识。起初,他是打算用假身份暗中去跟段云鹤做交易的,但后来改主意了。   苏默来找元秋,请元秋帮忙救他的命,若是最终失败,跟元秋没关系。但若是他活下来了,自然欠着元秋的大恩情。   说着听凭差遣,其实苏默心里真正想的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好。”元秋并未犹豫便应下了,开玩笑般提起之前柳仲开的药方,“其实我已让爷爷帮忙找那些药材了,本来是想把药做出来,到时候卖给你的,看来如今有更好的交易。我得好好想想,等你活下来,要给我多少宝贝才够。”   苏默点头,“你慢慢想,只要你说,只要我有。”   “成交。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帮你找齐药材,你自己也找找别的路子。毕竟你时日无多,耽搁不起,不要把希望全放在我这里,多做几手准备稳妥些。”元秋神色认真。   “嗯。”苏默颔首。他当然会这样做,不过元秋特意的提醒,让他心中暖暖的。   “你……”元秋看着苏默,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怎么不想死了呢?”   其实元秋原本一直觉得,以苏默的本事,只要他想活着,不会真的没有希望。   哪怕不能一步到位解除体内的毒,至少可以想办法续命。有更多的时间,就有更多的可能。   但苏默完全是一副无欲无求的状态,没有生气,仿佛活着只是因为还没到死的时候,平静坦然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可如今苏默竟然坐在元秋面前,请元秋帮忙为他寻找解药。   那个好像随时可能会升天的仙儿,落到了地上,虽然仍旧没有烟火气,但已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元秋很好奇,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苏默敛眸,声音淡淡,“我想看到今冬的落雪。”   元秋扶额,“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很忙,你可以回去了。”   苏默点头,起身离开,跟从前似乎又没什么不同。   走到门外,苏默回身拿伞,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元秋身上掠过,眸光微暖。   他说的可不是假话。   他们初遇,是在一个即将落雪的冬日。   因为容岚的告诫,因为解药的事仍旧存在不确定性,苏默不敢也不会此时对元秋表明心迹,这是不负责任的。   但苏默若是渡过此劫,活了下来,便有机会看到今冬的雪,也有机会,不再孤寂一人。   到那时,他会告诉元秋,去年冬天,有个姑娘,从天而降,撞进了他的心房……   再等等。   苏默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让他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但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等到入冬他还在,那便是他此生一直在等待的春天。   元秋把苏默给的药材单子抄写一份,带着出了门,将原件夹在了书里面。   “这么大的雨,王妃要出去吗?”红苓问元秋。   “备车,我先去段府看爷爷,然后回家住几日。”元秋抱着几本书进了房间。   红苓站在廊下,隔着窗户跟元秋说话,“小姐要回家,夫人和小少爷肯定很高兴。上次本来说在家住的,结果也没过夜。”   元秋生辰那日,只是回来取本书,结果碰上苏默昏倒,便留下了。   “是啊,我再不回去,娘和阿顺该不理我了。”元秋开玩笑。   “不会的。但这会儿雨大,等雨停了再走吧?”红苓说,“要跟王爷说一声吗?”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必跟苏默说了。”元秋摇头。   红苓准备好马车,元秋带了一点行李,出门上车便往段家去了。   等阿福得知,人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主子,快快快,收拾东西去沐家吧!”阿福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苏默的衣服往包袱里装。   “不去了。”苏默摇头。不到时候。   “主子你明明就是喜欢上王妃了,为何不去?”阿福不解。   苏默面色平静,“等先活下来再说吧。”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耽误了太久,不能再轻慢懈怠。   阿福神色一正,“主子还没说让我做什么?青雷和青霆去哪儿了?”   “你就留在府中。”苏默说。   在元秋出门之前,苏默已吩咐青雷青霆,从即日起,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给元秋当暗卫。只要元秋出门,他们便暗中随护,但不要轻易出手,如果元秋自己能解决的,便让她自己处理。   苏默并未把希望全都放在元秋那边,他的属下不止阿福几个,有另外的安排。   阿福很着急,非要追问苏默打算怎么找。   “我会让人去调查谢镜辞这三年的行径。”苏默只解释了这一句。   阿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拊掌大赞,“妙极!主子好聪明啊!只要查清楚谢镜辞去过什么地方,离我们要找的药材就很近了!而且他那种到哪里都把青楼当客栈的人,应该不难查!”   苏默微微摇头,“但他找过的地方,未必还有。”   “那也是个明确的路子!”阿福这下是真觉得苏默上心了。   临近正午,元秋的马车进了段府。   因为下雨段嵘没去柳家,段云鹤也难得在府中,见元秋过来,都很惊喜。   “姐姐你怎么来了?该不会苏天仙死了吧?”段云鹤张口来了这么一句。   柳仲知道苏默命不久矣,告诉了段嵘,段云鹤也知道了。   元秋反问,“你盼着他死啊?”   “那倒没有,我跟他不熟,但他反正是要死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段云鹤嘿嘿一笑,很快又转移了话题,叫元秋去看他最近新得的宝贝。   然后,元秋看着段云鹤房间里金灿灿的盆景,深深觉得这孩子的审美大有问题。   纯金打造的树,上面镶嵌着各色珍珠宝石,闪瞎人眼。   “好看吧?”段云鹤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链子问元秋。   “小云弟弟,你这样出去,容易被人打劫。”元秋好心提醒段云鹤。   段云鹤叹气,“我就期待着有人能来打劫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趣了,爷爷又不让我去你那儿,也不让我去容姑姑家住!这棵树我是想送给容姑姑的!”   段嵘一巴掌把段云鹤拍到一边儿,问元秋来有什么事。   “爷爷,上次的药方不必找了,有个新的。”元秋把药材单子交给段嵘。   段云鹤凑过来,“还是苏天仙的?姐姐你看上他了?”   段嵘再次把段云鹤打开,接了药方,什么也没问,爽快应下,“好,我马上安排。”   元秋挽了袖子进厨房,给段家祖孙准备火锅。下雨天最适合吃点热腾腾的东西了。   祖孙三个坐在小厅里用午膳,窗外雨声哗哗,火锅咕嘟嘟冒着热气,让人食指大动。   “哇!姐姐你是怎么把羊肉切得这么薄?”段云鹤惊叹。   元秋笑而不语,给段嵘夹菜。   段嵘面色温和许多,也夸赞元秋做得好吃。   一顿火锅下来,吃撑的段云鹤又发现了新的商机,“马上天冷了,咱们家的酒楼上火锅,保准生意火爆!赚了钱都给姐姐!”   “不用,你的钱本来就是我的。”元秋轻笑。   “切!我将来也要娶媳妇儿的,什么都是你的?最多给你一半儿!”段云鹤轻哼。他起初只是爱屋及乌,但来了京城之后,有些想法也在转变。随着对元秋的了解加深,段云鹤深深体会到了有个姐姐的幸福。   午后雨势渐弱,元秋从段家离开。   回到镇国公府,林安顺在睡午觉,容岚正在看几匹布料。   “娘!”元秋进门,笑着走上前给了容岚一个拥抱。   容岚眸光微暖,“下着雨呢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想娘就回来了。”元秋在旁边坐下,“谁要做新衣服吗?这料子好软。”   容岚便笑,“若儿有喜了,我提前备着。”   “这么快?”元秋承认她被惊到了,君紫桓和沐元若成亲也才一个多月。   “嗯,今早才发现的,紫桓冒着大雨来报喜,又急匆匆地回去陪若儿了。”容岚笑意温柔。   “真好!”元秋笑着点头,“我要当小姨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跟容岚提起苏默找到解药方子的事,容岚有些意外。   “如此就好。”容岚微叹,“他是个苦命的,虽然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但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他请我帮忙找药材,我已经去跟爷爷说了,娘不会生气吧?”元秋看着容岚的神色。   容岚微笑摇头,“怎么会?如果他找我,我能帮的也会帮。”   容岚没说的是,她怀疑苏默是故意的。因为以他的本事,若要找药材,不需要请元秋帮忙。   “娘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苏默了?”元秋开玩笑。   “你已经告诉我了。”容岚摇头,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以后都不问了,娘相信你,若是喜欢上他,会跟我讲的。”   林安顺醒来见到元秋,开心极了,给元秋看他最近写的字,进步很大,因为不止有先生,还有容岚亲自教导。   傍晚时分雨才停。   快入秋了,夜凉如水。   万安城最大的青楼红绡阁里灯火通明,丝竹声声,离得很远都仿佛能闻到那甜蜜的脂粉香。   红绡阁的老鸨是个三十多岁的美艳女子,名字就叫红绡,笑容满面地从一个雅间里走出来。   身后的雅间里,重伤未愈的谢镜辞躺在软塌上,红绡阁最漂亮的三个姑娘,一个在抚琴,一个在喂他吃果子,还有一个在给他捏腿,他眯着眼睛,享受得很。   红绡上了三楼,脚步轻快地走进最里侧几乎没有开过门的那间房,看到窗边站着的身影,立刻收了笑容,单膝跪地,神色恭敬,“主子!”   “传信下去,速把谢镜辞这三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所有能查到的消息收上来。”男子身形清瘦颀长,背对红绡,并未转身,话落便推开窗户飞身离去。 第125章 疯了(二更)   元秋合上书,起身出门。   雨后的夜空星河璀璨,幽深辽远。   元秋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星星,打算回去睡觉,转身,不经意间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元秋纵身而起,上了屋顶。   因瓦片湿润,她脚底一滑,险些摔倒,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扶住了胳膊。   “我的轻功还要再练练。”元秋稳住身形,那只手也放开了她,“你是来吃宵夜的?”   苏默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清冷面庞,微微摇头,“只是路过。”虽然真的想吃宵夜,不过很晚了,元秋该睡了。   “我娘不是说让你不要再从我这里路过么?”元秋轻笑。   “她不知道。”苏默微微摇头。   “有道理。”元秋看着夜空中的繁星,“你身体不好,夜里就不要出来游荡了,应该多休息。若是失眠,可以闭上眼睛数羊。”   苏默怔了一瞬,“何为数羊?”   “字面意思。”元秋跟苏默介绍了数羊助眠法。   苏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我试试。”   “你请我帮忙的事,我已经找爷爷去做了,有消息告诉你。”元秋对苏默说。   “谢谢。”苏默轻轻颔首。   “不必,我会再跟你索要报酬的。”元秋话落,便从房顶上身姿轻盈地跃下,冲着上方摆摆手,进了房间。   苏默又等了片刻,下方灯熄灭,没了动静,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真的只是路过,但他不否认刻意选择了回去的路。他正在想元秋时,元秋便从房间里出来,还看到了他,他想这或许就是阿福总挂在嘴边的缘分吧!   回到南安王府,苏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按照元秋教的方式助眠。   不过不是数羊,是数元秋。一个元秋在看书,一个元秋在做饭,一个元秋骑着马,一个元秋坐着船……   翌日清晨,阿福见到苏默便皱了眉,“主子你又一夜没睡?脸色不太好。”   苏默不想说,其实他昨夜挺困的,自从跟元秋成亲后,失眠症好了很多。但他躺下之后一直在想元秋,想来想去,越来越清醒……   元秋在沐家仍是按时起床,到演武场去晨练。   早膳后,容岚考校了元秋的武功,发现她进步不小。   元秋对容岚和林安顺展示了她的飞刀绝技,林安顺大呼阿姐好厉害!   半晌容岚让人备车,她带着元秋和林安顺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沐元若。   “祖母那边没闹什么吧?”元秋问容岚。   容岚微微摇头,“你爹不在家,她能闹什么?”   “希望祖母能想开点吧。”元秋只是随口一说。她对邹氏全无好感,也不想跟那人打交道。   到了六皇子府,就见沐元若脚步轻快地迎出来,君紫桓在她身后追着,不住地说让她走慢点儿。   “小妹!我想去找你,正巧你来了!”沐元若笑容明艳,气色上佳,挽住了元秋的胳膊。   容岚见状便放下心来,叮嘱沐元若有了身孕要多加小心。君紫桓在一旁连声附和。   “姐,感觉如何?”元秋问。   沐元若想了想,摇摇头,“其实,现在还没什么感觉。昨日太医说我有喜,当时挺惊喜的,之后便是你姐夫一惊一乍的跟他怀上了一样。”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那是姐夫紧张你。”   “他紧张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有我。”沐元若笑得甜蜜,又拉着元秋问她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挺好的。”元秋说。   “你跟苏默……唉,娘说了不让我问你,也不让我管,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可还是有些担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沐元若蹙眉。她知道元秋和苏默没有真的在一起,但之后怎么办呢?   元秋摇摇头,“姐你放心吧,过不了今年,会有个结果的。”   元秋想的是,苏默既然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若他挺过这一关,保住性命,想必不会再继续留在东明当质子了。   到那时,他们的关系也会有个明确的结果。就元秋目前看来,三个月后,要么苏默死了,她当寡妇,要么苏默走了,他们和离。   沐元若闻言挺高兴的,也没再打听。她是沐家最顺风顺水的一个,也是如今最安稳幸福的一个,她希望弟弟妹妹都能得到幸福。   下晌容岚带着元秋和林安顺回到沐家,君灵月便上门了,带着元秋先前借给她的几本书。   她看起来比出嫁前更沉静几分,眉目柔和,温婉动人。   “秋儿,这几本书我都看完了,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想要请教你。”君灵月笑意温柔。   元秋先解答了君灵月的疑问,又考了她,发现她悟性不错,只是要学医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今日也没带别的适合你现在看的书,晚点让红苓回王府取来给你送过去吧。”元秋笑说。   “太麻烦了,要不你哪日回去,我跟你一同过去取。”君灵月说。   “我表哥和八公主什么时候成亲?”元秋突然想起这事,她收到过请帖,但忘了日子。   “就是明日。”君灵月说。君灵馨成亲,她是必须出席的。   “我不去喝喜酒,我娘要去,那我明日就回王府了。”元秋微笑,“听我娘说你都不出门,若你后日得空的话到我那儿去吧,叫上师兄一块儿。”   君灵月面色微赧,“叫他做什么?”   她跟顾枫成亲不过大半月,感情并没有任何进展。她真心想学医术,也是借此打发时间,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而顾枫自从成婚那日后,就搬到外院住,两人只每日晚膳时会到正厅陪顾淮一起吃,其他时候没有什么来往。   她知道顾枫亲手在后花园种了一片木槿花。是顾淮在饭桌上提起,还说顾枫祸害了他原本好好的花木,开了一片地出来。   最近几日顾枫一早去军营,日落时分才回来。   两人虽然都选择面对现实,接受夫妻关系,但谁也没有往前迈一步。   素来外向热情的顾枫在面对君灵月时,总有几分无措,担心自己冒失,让她不快。   而君灵月一向恪守规矩,也不可能主动对顾枫表露什么。   到底,两个人之间尚未产生真正的感情,顶多是对彼此有好感。   “随你。”元秋笑说,“我姐有喜了你知道吗?”   君灵月点头,“知道,昨日六哥派人到我那儿报喜,真是替他们高兴。”   翌日是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和八公主君灵馨成婚的日子。   元秋不去赴宴,早膳后便带着红苓回南安王府去了。   作为陆哲的亲舅舅,沐振轩不在京城,容岚是必须出面的。   当容岚准备带着林安顺出门时,魏嬷嬷扶着邹氏过来了。   “娘不是说不去吗?”容岚神色淡淡。   邹氏斜睨了容岚一眼,“那是我嫡亲的外孙,我不能去?”   “再准备一辆车给老太君,让她能躺着舒适些。”容岚吩咐。   邹氏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沐振轩不在家,她是不敢在容岚面前作威作福的。   众所周知,八公主君灵馨爱慕的人是南诏国六皇子苏默,为他痴为他狂,甚至传闻中,君灵馨为了追求苏默,失足丢了清白。   即便皇室封锁消息,多次辟谣,但有些流言,仍旧在暗中传着,尤其是在君灵馨即将出嫁的时候。   红苓曾提过,但元秋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   回到南安王府,苏默正在药田里浇水。   两人简单且礼貌地打了招呼,元秋便回了观澜院去。   先把给君灵月的书找出来放好,等着明日给她。然后元秋带着红苓整理药库,今日还打算把她看过的书,做过的笔记都整理好。段云鹤说,从外地重金聘请的名医近日就到,医馆马上开张,元秋接下来还有得忙。   到正午,药库才整理了三分之一,白芷在外面唤她们。   元秋出来,就见苏默已在观景亭里坐着等开饭了。   元秋净了手,走进观景亭,在苏默对面落座。   苏默突然伸手,元秋尚未反应过来,苏默已收了手,将她头发沾上的一点药材碎屑拿掉了。   “谢谢,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元秋微微蹙眉,有些不太习惯。她来自另外一个更开放的世界,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过于暧昧,只是苏默明显跟先前不一样了。   苏默是在下意识地动作之后才意识到他“越矩”了,强装镇定,来了一句,“若是花花头上落了片树叶,我也是如此。”   元秋:……   原本对元秋而言,不过又是平淡充实且忙碌的寻常日子,午膳时她还在想着要置办几身合适的男装,试试简单的易容,等医馆开张她就过去当学徒。   谁知,午膳尚未结束,宫中来人,君兆麟口谕,让苏默和元秋即刻入宫觐见!   元秋连忙换了身衣服,让红苓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总不能绑着一个马尾出去。   两人出门,苏默骑马,元秋坐车,就往皇宫去了。   见到君兆麟的时候,元秋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今日大婚的陆哲和君灵馨这会儿明明该入洞房,却都在宫里。陆哲身上穿着大红喜袍,君灵馨穿着嫁衣,披着头发,没戴凤冠,眼睛哭得红肿。   皇后白氏,太子夫妇,二皇子夫妇,也都在。   君灵馨面色不虞,见到苏默和元秋,便问了一句,“你们身体无恙,既收到喜帖,为何不去陆府赴宴?”   苏默神色淡漠,“不想去。”   君灵馨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如谪仙般的男子,想到自己一腔痴情无处倾诉,不由悲从中来,哭得更厉害了。   君兆麟对苏默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但他素来行事有度,从不曾对苏默这个质子有过不善言行,当下便看向了元秋,“陆哲是你嫡亲的表兄,你为何没去赴宴?”   “因为他不想去,我一个人去不合适。”元秋便顺着苏默的话说。   二皇子君紫琎轻哼,“南安王,南安王妃,今日喜宴上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元秋一脸无辜,“二皇子所言何事?”   太子君紫钰深深叹气,开口解释。   不知谁给君灵馨下了一种邪毒,她在将要拜堂的时候,突然发狂,跟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还险些掐死一个离得近的夫人,场面乱做一团,宾客都受了不小的惊吓。终于把君灵馨控制住,她昏倒过去,太医也没看出什么,没多久人就醒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但吉时已过,也没拜堂,陆家的喜事算是彻底砸了。宾客都以为等君灵馨身体恢复,至少要把流程走了,结果君灵馨醒来之后,得知发生什么,死活不愿再跟陆哲拜堂,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害她,那个人,就是沐元秋……   元秋听了君紫钰简单的解释,想到事情经过,再对上君灵馨满是恨意的目光,心中无语至极!   她好好地坐在家里吃饭,天上飞来一口黑锅,什么鬼?   如今的情况就是,君灵馨闹得厉害,为了避免她再做出什么丢人之事,君紫琎便把人都带来了宫里,让君兆麟定夺。   当然,从君紫琎的角度,他也怀疑是有人暗害君灵馨,最可疑的就是太子一派,包括元秋在内。若是真能查到元秋或者君紫钰身上,对君紫琎当然有利。   “沐家小二,你有什么话说?”君兆麟看着元秋问。   你才小二……元秋无力吐槽,神色恭敬,“皇上,我也觉得是有人暗害八公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八公主一个公道。”   “就是你!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先前还曾当众对我施暴!你今日故意不去赴宴,却暗中搞鬼,以为查不到你头上,当我是傻子吗?”君灵馨怒指元秋。   元秋很想回她一句:我确实当你是傻子。不过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   “纠正八公主一下,你并非查到我头上,只是猜到我头上。”元秋神色淡淡,“若你有什么证据,请拿出来跟我对质,若是没有,请不要污蔑我。”   “父皇,就是她!她在学医术,肯定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君灵馨一口咬死就是元秋干的。   “八妹,你安静些,南安王妃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君紫钰摆明态度,他是元秋这边的。   “因为我跟苏默之前的事,她心中不快,不想让我好过,这就是理由!”君灵馨冷声说。   “我跟八公主什么事都没有。若说你心中不快,希望我的王妃不好过,想必所有人都相信。”苏默眸光冷漠,“是你嫉妒她,数次无端挑衅。东皇确定要继续与我们说这些无聊的事吗?”   “够了!”君兆麟面色一沉,“陆哲,带她回去拜堂!灵馨,你今日若是再闹,便绞了头发出家去吧!”   话落君兆麟甩袖离开,君紫琎怎么都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的苏默突然强硬起来,维护沐元秋。   陆哲始终垂头不语,倒像是一切闹剧与他无关。   苏默起身,看向元秋,“走吧。”   回到南安王府,元秋也想不通君灵馨到底怎么回事,疑似她自导自演,想要将亲事搅黄,同时往元秋身上泼脏水。   当日晚些时候,阿福跑来告诉元秋,陆哲和君灵馨最终还是拜了堂,但君灵馨的丑闻已传遍了整个万安城。   是夜,万安城城南的小宅子。   谢静语捧着一本封皮上画着蓝色羽毛的书,坐在窗边,静静翻阅。   一道黑影闪过,谢镜辞捂着胸口进了房间,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哥哥,你让我送你去青楼,我送了,你又为何回来?”谢静语神色淡淡地放下手中的书。   “今日东明八公主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谢镜辞看着谢静语冷声问。   “是又如何?”谢静语并未否认,“那个女人蠢笨如猪,没有喜欢苏默的资格。去年我担心她被东明皇帝指婚给苏默,设计毁了她的清白,却没想到她竟有脸活到现在。”   “她如今又不是嫁给苏默!你何必没事找事?”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面色平静,“我只是厌恶她而已,一点小事,轻而易举。”   “有本事你去把沐元秋杀了!苏默看上她了,你真正的障碍就是她!”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不可能!”谢静语摇头,“苏默命不久矣,不会喜欢她。”   谢镜辞冷笑,“你以为,你在万安城做的事,苏默不知道吗?”   “我不怕他知道,我等着他来找我。”谢静语轻笑,“他又不可能为了君灵馨那种贱人为难我,哥哥你在担心什么?”   “谢静语,你疯了。”谢镜辞冷声说。   谢静语笑意温柔,“哥哥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喜欢苏默而已。” 第126章 惊马(一更)   入夜,陆哲推开扶着他的随从,醉醺醺地走进新房。   合卺酒打翻在地,伺候的下人都被赶出去,君灵馨披头散发,双眸红肿,眼神戒备地盯着陆哲。   因为皇后白氏和二皇子君紫琎耳听面命,在今日之前,君灵馨虽然不情不愿,但已接受了苏默不会属于她,而她要嫁给陆哲的现实。   君紫琎甚至威胁君灵馨,若她再敢闹出什么事丢了皇室颜面,惹得君兆麟不快,以后君灵馨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管!   可君灵馨没想到,她本欲安分,却有人不肯放过她。   她仍然坚信就是沐元秋搞得鬼,因为她想不到别的跟她不对付且有这胆量的人,也是因为那次被元秋当众暴揍,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   见陆哲走过来,君灵馨冷声说,“你离我远一点!”   陆哲置若罔闻,仍是敛眸走向了君灵馨。   君灵馨不经意间看到陆哲垂在身侧的铁手,心中一怵,起身就想出去。   下一刻,陆哲扼住君灵馨的脖子,将她重重地甩到了床上去。   君灵馨吃痛,一声尖叫尚未发出,就被陆哲扯过枕巾塞住了嘴。   她瞪大眼睛,眸光惊恐地看着陆哲。她本以为嫁过来唯一的好处是陆哲不敢对她怎么样,可这个在她眼中身份低微身体残疾的伯府世子,一整天都沉默不语,此时面庞阴郁,赤红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扬手就撕裂了她的嫁衣!   君灵馨哭了起来,泪流不止,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她的下人早被赶跑,没有人能来拯救她。   冰冷的铁手贴上了君灵馨的侧脸,让她毛骨悚然。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带给我的屈辱,我一定,百倍奉还!”   翌日,当万安城的百姓还在背地里谈论皇室最不要脸面的那位公主时,君灵馨睁开眼,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就像噩梦一般,可身体的痛楚提醒她,全都是真的……   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不住地哀求陆哲放过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个残废的世子,总是被人轻视鄙夷的男人,骨子里多么变态,多么可怕!   “馨儿,该起了。”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君灵馨打了个哆嗦,就见陆哲已穿戴整齐,阴柔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却让她直觉仿佛被毒蛇缠上,一瞬间整个人如坠冰窟,阴寒渗人!   “你……你别碰我!”君灵馨下意识地打开陆哲伸来的手。   陆哲笑意加深,凑近,在君灵馨耳边说,“拜你自己所赐,你的父皇母后和皇兄,根本都不想再看到你,甚至父皇发话,你身体抱恙,三朝回门都不必回宫去了。”   君灵馨打了个寒噤,“你,你什么意思?”   陆哲冰冷的铁手在君灵馨脸上游走,“我的意思就是,你想闹,只管闹,白天你让我丢的颜面,到了夜里,我都在你身上找回来。这很公平,你说呢?”   “你……你这个疯子!”君灵馨脸色煞白。   陆哲冷笑,“所有欺辱过我的,我都会铭记在心,百倍奉还!娶了一个早已不是处子的公主,让我沦为万安城最大的笑柄,这笔账,我当然只能找你算了。”   “我要告诉母后!告诉二皇兄!”君灵馨蜷缩着躲避陆哲的手。   “可惜,如今在你母后和二皇兄眼里,我这个残废,怕是比你这个总是闯祸的贱人更有价值。”陆哲笑得邪肆,“那些事,你说得出口,尽管说啊,告诉你母亲和兄长,告诉所有人,你在床上是怎么被我……”   “住口!”君灵馨捂住自己的耳朵,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陆哲站直身体,看着君灵馨被他折磨得彻底崩溃的模样,心中肆虐的怒火稍稍减弱了些,涌出一丝莫名的快感来。   “给你两刻钟时间,乖乖收拾好出来,否则,我一定会更疼你的!”陆哲冷哼,转身出了门。   君灵馨真的怕了。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她想到就觉得浑身发寒,当她发现自己的下人都被换掉之后,心中更是惊惧不已。可陆哲说,那是为了保护她不再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下人撺掇着做傻事,他已跟二皇子提过,得了首肯。   新婚第一日,君灵馨终于意识到,她曾经犯蠢作死给她带来的报应,刚刚开始……   南安王府。   元秋正在招待顾枫和君灵月。   昨夜晚膳后,君灵月对顾枫说,元秋邀请他们今日过府做客,尚未说出那句“若你军务繁忙不得空我自己去”,顾枫就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小师妹,你这里可真美!”顾枫坐在观景厅里,看着不远处碧波盈盈的湖面和郁郁苍苍的果林。   “那以后师兄和灵月常来玩儿。”元秋笑着把沏好的茶水递给顾枫和君灵月。   这对夫妻,一有眼神交汇,都立刻收回视线,暧昧有之,却也太守礼。   不过元秋并不打算做什么撮合他们,慢慢发展吧,感情的事顺其自然最好。   喝过茶,聊了一会儿,元秋带着顾枫和君灵月到果林里去摘李子。   苏默种的果树有好几种,桃子没剩下多少,李子才刚熟,鲜亮亮的红果儿压弯了枝头,看起来尤为喜人。   “你们多摘点儿,带回去给顾爷爷,顺便给我娘送一些,我过几日再回家。”元秋说着,又开始练习飞刀摘李子。   顾枫没玩过飞刀,来了兴致,跟元秋借来一把,结果准头不行,戳破了好几个果子。   君灵月看不下去,柔声说,“你可以先在别处练好,别把好好的果子都糟蹋了。”   顾枫登时闹了个红脸,讪讪地挠头,将飞刀还给元秋,说他去找苏默聊聊,大步离开了。   “是我多言,他不会觉得丢了面子吧?”君灵月看着顾枫的背影,微微蹙眉。   元秋笑着摇头,“又没有外人,丢什么面子?阿诚总说,师兄脸皮最厚。我看他那是害羞了。”   君灵月面色羞红,“什么害羞?你不要胡说。”   “嗯,我胡说,你也不是害羞,是天太热。”元秋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顾枫被阿福请进苏默的书房,两个男人也没话说,便开始对弈。   三局下来,都不想玩儿了。   苏默觉得顾枫棋艺太差,根本不走心,乱下一通。   顾枫觉得苏默棋艺太好,他反正也赢不了,没意思。   于是,在阿福的提议下,两人一起回到果林,帮忙摘果子。   午膳是元秋和君灵月一起做的。君灵月很少下厨,会的菜不多,想跟着元秋学,便给她打下手。   最后四个人坐在一起,只元秋和君灵月偶尔交谈,两个男人都吃得颇为认真。   下晌顾枫和君灵月要走,元秋没去送,说让他们随意些,以后常来。   顾枫拎着两篮果子,君灵月抱着元秋借给她的书,两人一起出府,身后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又分开。   “你,在跟着小师妹学医术啊?”顾枫开口打破沉默。   君灵月点头,“嗯,才开始。”   “学医术好,可以救人。”顾枫笑着说。   其实过去这半个月,顾枫一直以为,君灵月是为了躲着他,才每日都在房中看书不出门。   今日才知道,君灵月看的是医书,她是认真想学医术的。   气氛又沉默下来,顾枫觉得作为男人,他应该主动一点,但是想想又觉得该给君灵月更多的时间,那件事才过去也没多久。   等走出南安王府大门的时候,顾枫心中默默地做了个决定,等到沐元诚从边关回来,他们兄弟回到从前那样,他便去问君灵月,自己能不能搬回潇然院住。   又过了一日,是明雅婷嫁进太子府的日子。   上一次在沐元若那里见面,明雅婷邀请元秋一定要去喝她的喜酒,元秋当时答应了,前几日又收到了太子府的喜帖。   昨日元秋问过苏默,他说今日同去。   清早元秋如往常一般在府中跑步晨练,到第三圈的时候,见阿福神色焦急地冲过来,“王妃,不好了,主子又昏迷了!”   元秋神色一变,立即冲去了苍松居,就见苏默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气息微不可闻。   “我以为主子是起晚了,可怎么叫都没人应,进来就这样了!”阿福心急如焚,“以前主子也会突然昏迷,可没多久就醒了!”   元秋给苏默把脉,让阿福立刻到观澜院去取她的金针过来。   阿福刚转身,冲到门口,又跑回来,直接把苏默从床上打横抱起来,快速对元秋说,“还是送主子过去观澜院更快些!王妃,我们快走吧!”   话落阿福就没影儿了,完全不给元秋拒绝的机会……   等元秋回到观澜院,见阿福把苏默放在了她的房间她的床上,有些无语,不过也顾不上跟阿福计较,取了金针过来,阿福已经把苏默上身的衣服剥掉了,又问元秋需不需要给他继续脱……   “你先出去。”元秋眸光微凝,推开阿福,第一根金针已刺下去了。   “哎!”阿福立刻跑出去,从外面关好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明明应该很紧张,但他莫名又有点开心,因为苏默的解药已有了眉目,他的心态也终于不再是安心等死。   虽然昏迷的间隔越来越短,每次昏迷时间越来越长,代表着苏默身体状况越发糟糕,但阿福趁机又把苏默给带来了观澜院,打算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住下不走了!   等元秋给苏默施针结束,太阳才刚刚升起来。白芷做好早膳,红苓说先不要盛出来,在炉子上温着。   元秋把金针收好,微微舒了一口气,看着苏默毫无血色的脸,又轻叹一声,叫阿福进来。   “给他收拾一下,送到隔壁房间。”元秋吩咐阿福。   阿福眸光一亮,“那主子以后都住下吧?这样他再昏迷,王妃能及时给他医治!”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元秋点头。   阿福开开心心地给苏默穿好衣服,抱到了隔壁他住过的那个房间去,又跑回去把苏默的被褥搬过来,让青雷和青霆把苏默的衣柜、书架、书桌全都扛过来!   等元秋简单用了早膳,走进苏默的房间,就见里面堆满了东西,阿福正在盘算着把苏默的书架放在什么位置合适。   “王妃,主子的东西放不下怎么办?”阿福问元秋。   元秋轻哼,“我又没让你都搬过来。”   “王妃的药库还有好大地方,要不把主子的书房安置在那边吧!这样主子看书的时候晕倒,王妃就能及时发现了!”阿福眼巴巴地看着元秋。   阿福心想,王妃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药库,这样主子就可以跟她一起看书了,累了抬头就能看到心爱的姑娘,多好呀!   “我怎么感觉你在咒他。”元秋无语,但并没有拒绝。   青雷和青霆又过来挪书架,一本书掉落下来,元秋俯身捡起,发现是蓝羽公子的书,封皮上有蓝色羽毛。   苏默那里有蓝羽公子的书,元秋早就知道。但随手翻开,她愣了一下,因为里面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苏默为什么会有空白的《情录》?总不可能是他崇拜蓝羽公子,自己搞来的封皮,他没这么无聊,但空白页自然是等待往里面写东西的。   难不成,蓝羽公子,就是苏默?   看过蓝羽公子的书,元秋最大的感觉就是,写书之人写得极好,却也很丧,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堪称一部《无情录》。   元秋对蓝羽公子的印象,与苏默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她突然想起有一本没看完不知道放哪里去的《情录》,讲的就是母子。里面的母亲对两个亲生骨肉态度截然不同,对主角只有利用,没有丝毫真情。   虽然故事的设定和情节跟苏默本人的经历有不小的出入,但元秋直觉,其中的母亲有些方面跟苏默的母亲相似。   阿福正在药库里指挥青雷青霆放置书架,并没有注意元秋这边。   元秋神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送过去,放在书架原来的位置上,什么也没说。   “小姐,还去太子府赴宴吗?”   听红苓问起,元秋才想起今日是明雅婷成婚的日子,苏默这一出,她都差点忘了。   看了看时辰,现在过去倒也来得及,毕竟是亲口承诺的事,元秋决定还是去一趟。   贺礼是早就备好的,元秋又换了身衣服,去看了看苏默的情况,应该不久之后就能醒过来。   “小阿福,你留下照顾着,我去太子府。白芷煮了清粥,等苏默醒了让他吃一点。”元秋吩咐。   阿福虽然希望元秋留下陪着苏默,不过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元秋骑着苏默那匹名叫飞鱼的马,带着红苓一起,离开南安王府,往太子府去了。   两人打马从万安城大街上走过,遇上了正要回太子府的迎亲队伍。   等元秋先一步进了太子府,迎亲队伍随后抵达,时间刚刚好。   容岚以为元秋不来了,元秋跟她解释是苏默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迟了些。   君紫钰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太子妃齐氏表现得也大方得体。   元秋第一次见到了齐氏的兄长,那个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坐在轮椅上的忠勇侯。   等喜宴结束,容岚也没要求元秋跟她回娘家,带着林安顺一起走了。   午后大街上人来人往,元秋策马走得不快,前面行人纷纷闪避,不少人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半年来,元秋也算是万安城舆论中心的风云人物之一。村姑归家,随即又嫁给了苏天仙,成为南安王妃。至今都仍有人在说元秋貌丑无盐,粗鄙无礼,用村姑作为她的外号。   一个白衣女子从元秋的马旁走过,进入人群之中。   元秋正在看不远处段家即将开张的医馆,飞鱼突然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周围人惊呼起来,就见马背上的元秋被甩了出去!而飞鱼发狂一般朝着前面奔跑!   “小姐!”红苓神色大变,元秋在落地之前,险险稳住身子。正好对着一个卖小吃的摊子,身旁就是烧着滚水的火炉,若是摔过去,很有可能会毁容破相。   大街上因为惊马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元秋转身,运起轻功朝着飞鱼追过去!   眼见着一个小孩子闪躲不及,即将被飞鱼踩在脚下,元秋冲过去把孩子抱起,在地上打了个滚,将孩子放在安全的地方,纵身跃上马背,一手紧紧抓着马缰,控制飞鱼的方向,一手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药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在衣袖上,身体前倾,用浸湿的衣袖捂住飞鱼的鼻子!   飞鱼冲出繁华热闹的大街,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风一吹,发觉自己满头冷汗。   红苓策马追上来,神色焦急,“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元秋勒住马缰,停在一棵大树下,吩咐红苓,“你回去,看有没有人受伤,送去医馆,好好道歉,不管是人还是财务,所有损失我们来赔。”   “那小姐……”红苓皱眉看着元秋,有些不放心她身下的马。   元秋眸光微寒,“飞鱼不会无故发狂,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它现在应该没事了。”   元秋随身带的是柳仲送她的解除迷药让头脑清醒的药水,当时也是情急之下用上,但她怀疑飞鱼这么快就恢复正常,未必是她的解药效果好,可能是中的毒药效过去了。   红苓调转马头,回去善后。   红绡阁正对大街的方向开着一扇窗,谢镜辞手中捧着酒杯,神色莫名地看着下方红苓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元秋坠马又追马的飒爽英姿,眸光暗了几分。   听到开门声,谢镜辞甩手就将酒杯砸了过去。   谢静语侧身避开,微微蹙眉,“哥哥你又怎么了?”   “你还真是不消停!招惹沐元秋,你以为苏默还会无动于衷吗?”谢镜辞冷声说。   “哥哥非说苏默喜欢她,我不信。”谢静语神色淡淡地摇头,“正好试试,看苏默会不会因为沐元秋来找我。倒是没想到,那个村姑身手不错,果然是容岚的女儿。”   “若她真是苏默在意的人,你以为苏默会善罢甘休?”谢镜辞冷哼。   谢静语轻笑,“哥哥,你为什么认为苏默被安排娶回去的一个村姑,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我更重要呢?即便苏默不喜欢我,有爷爷的关系在,我对他而言也是特殊的。而且,苏默不喜欢我的原因是他无欲无求,谁也不喜欢,那他更不可能会看上沐元秋。”   谢镜辞脑海中却发现出他在南安王府醒来,苏默将元秋挡在身后不让他看的那一幕……   “谢静语,你未免太过自以为是。苏默不喜欢你,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太丑太瘦太蠢太疯!如果他真的爱上了沐元秋,你该当如何?”谢镜辞冷笑。   谢静语面色不虞,“哥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   “老子对谁都这样!你尤其让老子讨厌!若你不是我妹妹,搞这些破事儿,老子早把你打死了!”谢镜辞没好气地说。   谢静语眸中染了几分怒色,不过很快又消散不见,平静下来,“如果苏默真的看上了沐元秋,那他一定想活下去,仍旧需要来求我拿解药!他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不会输!听起来哥哥对沐元秋印象不错,到时候,就劳烦你这个情场高手帮忙把沐元秋解决掉了。” 第127章 解惑(二更)   苏默幽幽醒转,就听到阿福惊喜的声音,“主子你醒了!王妃有给你施针,还留你住在观澜院,我们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以后你的书房就在王妃的药库里面,开不开心?”   苏默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抬手,将阿福凑过来的脸拍到一旁,“就你事多。”   “那我这就把主子送回去!”阿福神色一正。   苏默唇角笑意一闪而逝,“滚。”   “主子你笑了!我就说,你肯定喜欢王妃,要不然直接去死就得了,干嘛还找解药呢?”阿福嘿嘿一笑。   “她呢?”苏默说着,撑着手臂坐起来,胸口隐隐作痛,有些乏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接下来这种突然昏迷的情况会越发频繁,若是再擅用内力,只会死得更快些。   阿福扶着苏默,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着,“王妃到太子府赴宴去了,因为明家小姐是王妃的好友,答应了人家不能不去的,要不然王妃肯定会留下陪主子!”   “呵呵,”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青雷和青霆呢?”   “我也不知道啊,王妃一走,他们俩也不见了,主子说这事儿是不是很怪?”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被看穿的苏默并不尴尬,要下床却被阿福制止了,“主子再多躺会儿,至少等到王妃回来。王妃交代过,等主子醒了,吃点清粥。我这就去端水给主子洗漱!”   阿福话落就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苏默看着并不陌生的房间,想到隔壁就是元秋的房间,立时觉得身体的痛楚都消失了。   等苏默在喝粥的时候,青霆回来了,脸色不太好。   “主子,王妃在街上遇到了麻烦!”青霆说。   苏默手一顿,“说清楚,怎么回事?”   “王妃人呢?你怎么回来了?”阿福连忙问。   “王妃在回来的路上,青雷暗中保护。”青霆将飞鱼在热闹的街市突然发狂,将元秋甩下马,且险些伤到人的事禀报苏默。   “幸亏王妃反应敏捷,身手矫健,才躲过一劫,还及时救下了险些在马蹄下丧命的孩童!”青霆沉着脸说。   苏默吩咐过,青雷青霆暗中随护,只有碰到元秋无法解决的麻烦时才可现身,当时两人差点就冲出去了,见元秋化险为夷,最终也没出手。   亲眼见到元秋临危不惧也不乱,不仅救下自己,同时也救下无辜百姓,还让红苓及时善后,青雷和青霆对她更多了几分敬佩。   原本只是因为阿福说苏默喜欢元秋,四兄弟虽然都见元秋勤奋,但对元秋的实力和心智并没有直观的概念,甚至青雷说过,元秋练的都是花拳绣腿。   但真正遇到事方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这其中也包括心智。   但凡元秋当时慌了神,哪怕只有片刻,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都无法避免飞鱼对无辜百姓造成伤害。   苏默眸中寒意渐浓,“可看到了什么人作祟?”   “我和青雷当时没太注意,只依稀记得,惊马之前,似乎有个白衣女子从旁走过。”青霆说。   阿福拧眉,“白衣女子?什么人要害王妃?”   苏默冷冷地说了三个字,“谢静语。”   阿福一愣,“谢小姐?她竟然……”   本想说谢静语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的阿福,后半句并未说出口。是啊,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家主子长得这副模样,实力高强,怎么会没有追求者?君灵馨是被人所知的,暗处不被人知的也不止谢静语一个。   据谢镜辞所言,谢静语之所以效命南诏皇室,是为了给苏默回归铺路,将来当他的助力。   而谢镜辞这个不负责任的浪子根本不在乎谢寅的遗愿,他们兄妹为苏默寻解药三年之久并最终成功,说到底是谢静语主导的。她对苏默的执着可见一斑。   甚至如今,还从南诏追到了东明来。阿福都能想象得到,手中握有解药的谢静语定在什么地方等着苏默前去求她。   嫁给苏默的沐元秋,当然会成为谢静语的眼中钉肉中刺。   “主子,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谢静语是谢老的孙女,但她的行为实在无耻又恶毒!若不是王妃本事大,真让惊马伤到,再害得百姓受伤,到头来责任都是主子承担!”阿福义愤填膺。   元秋还没喜欢上苏默,就被苏默的爱慕者害得受伤,且伤害到无辜之人的话,她只会更加远离苏默,容岚也可能会对苏默不满的!   “查清楚谢静语在万安城的住处。”苏默冷声说。   青霆离开去办事,元秋很快就回到了府中。   她对于青雷青霆暗中随护的事情并不知晓,下马后,又仔细查看过飞鱼身上,并无银针刺入的痕迹,她怀疑可能是无色的毒烟。   但当时元秋心情放松,正看向别处,并未留意身旁走过的人,是以也没什么头绪。   回到观澜院,就见阿福迎上来,“王妃回来了,主子已经醒了,再请王妃为他把脉吧!”   元秋点头,先去了苏默的房间。   苏默听阿福的,仍靠坐在床上,见到元秋便道谢。   “不必。”元秋摇摇头,把脉之后说接下来要静养,不可劳累,不可动武。   因为飞鱼是苏默的马,元秋便提起当街惊马之事,“我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兴许又是西辽皇室作祟。”   “这次不是。”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愣了一瞬,“你知道?”   “应该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所为。”苏默并未隐瞒元秋,提起了他与谢家兄妹的纠葛。因为如今此事已影响到元秋,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你是说,谢静语爱慕你,因此恨我?”元秋神色莫名,“真是有病。她若真心喜欢你,该早点拿出解药,让你摆脱痛苦和死亡的威胁,而不是拿着解药来威胁你!”   元秋觉得谢静语有点偏执型人格,自负,固执己见,控制欲极强。   元秋也明白了为何谢镜辞到来之后,跟苏默决裂,苏默却得到了解药方子。原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谢寅老神医留给苏默的礼物。   医者仁心。谢寅一方面让他的孙子孙女按照遗愿救苏默,一方面还给苏默留了自救的机会,有私心不假,善意也是真。   “虽然你不打算从那对兄妹手中得到解药,以此跟他们撇清关系。但你最终还是要依靠他们爷爷留下的解药方子。因此,不论出了什么事,你看在谢老神医的面子上,都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元秋微叹。   苏默轻轻颔首。这正是矛盾之处。   谢寅了解苏默。他留下那封信和药方的用意,绝不只是为了苏默。那是给苏默的生机,也是给他的一双孙儿的。他很清楚,即便谢镜辞和谢静语辜负了他的期望,只要苏默最终用上他给的解药方子得以活命,终究是会顾念他一份恩情,而这恩情的回报,自会给他的孙子孙女。至少,不该成为仇敌。   “你打算怎么做?”元秋问苏默。   刚刚说完那些话,她觉得自己多言了,但随即苏默的反应让她意识到,她对苏默的了解已经很深,即便不清楚苏默的过往,却十分信任他的人品。   “说实话,我有些困惑,想请你指点。”苏默神色淡淡地说,“继续放任下去,谢静语会变本加厉,无休无止,我无法对她下杀手,也不能容忍她再作恶。”   “能让我看看谢老给你的信吗?”元秋问。   苏默点头,让阿福将信取来给元秋。   元秋从头到尾看过之后,思忖片刻说,“看似很麻烦,但只要想清楚谢老期望的是什么,倒也简单。”   “你的意思是?”苏默问。   “谢老希望谢镜辞改邪归正,希望他们兄妹互相扶持。虽然信中没说,但以谢老的人品,自然会希望他的孙儿正直善良,不要作恶。”元秋说,“若想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可以把那对兄妹抓起来,限制他们的自由,让他们生活无忧,但绝对没有任何为非作歹的机会。”   苏默轻轻颔首,“是个办法。”   “不然就是好好改造他们,让一个变成正经人,一个放下执念,但这不太现实。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元秋摇头,“听你描述的这对兄妹,我觉得,谢镜辞勉强还有救,若是我的话,可能会选择改造谢镜辞,控制谢静语。”   苏默发现困扰他的难题迎刃而解了。   他想要报答谢寅的恩情,却又厌恶谢家兄妹,因此进入一个误区。   元秋的话,让他豁然开朗。其实换个角度,世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非友即敌。   “但是,”元秋话锋一转,将那封信还给苏默,轻笑一声,“我觉得你这人就是当仙儿太久了,性格使然,遇事总想冷处理,撇清关系。其实如果真考虑谢寅老前辈希望你当下怎么做的话,我觉得,你就应该去抢解药!”   苏默神色微怔。   就听元秋接着说,“我明白你被威胁之后的选择,你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事做得并不高明。对小人讲道义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对方并不讲道义。你的善良正直只会成为对方利用的筹码。”   “愿闻其详。”苏默看着元秋的眸光微微亮了起来。   “谢寅老前辈希望谢镜辞和谢静语回归正道,同时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那么很简单,你就该干脆地把他们俩打趴下,将解药抢过来,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且不给他们继续威胁你的机会!不要觉得你欠他们的,他们从一开始目的不纯,还想继续趁机搞事情害人。你若在乎谢老,就该在那对兄妹为非作歹时,见一次打一次,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谢老若是活着,亲眼看到,怕是都会在旁边为你加油助威,让你打得再狠一点!”元秋冷笑。 第128章 谢礼(一更)   “沐元秋,我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苏默看着元秋,眸中有了光芒,心中也温暖起来。   这个小丫头明明看起来娇小可爱,在她母亲面前会撒娇卖乖,平素温和从容,可真正遇到事情时,才会让人看到她内心的强大力量,温暖善良,却带着清醒通透的锋芒。   对苏默而言,那是一种魔力,让他深深着迷。   元秋轻哼,“你说过我傻。”   “我的错,是我傻。”苏默微微摇头。   性格使然。   苏默多年孤寂,其实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社交,过得平静而简单,不需要分辨善恶,思考如何对待。对于靠近的人,从来都是一概推开。   起初在林家村认识元秋,后来又在皓月城碰上,甚至到成亲后的一段日子,阿福每次提到元秋,苏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都是,“与我无干”。   与我无干……他封闭了自己的心,静静地在岁月消磨中等待死亡的降临,关在一方小天地里,与草木为伴,对人却无感。   因此苏默对于谢家兄妹的处理方式就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他不会求他们,他们做什么也与他无干。   可当下,他喜欢上了元秋,冰封的心裂开了一个口子,他想活着,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元秋,所以,谢家兄妹的行为与他有了干系,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简言之,对谢家兄妹,苏默的思考方式是冰冷的仙人模式,元秋则更加理性,却也更人性。   这让苏默意外,惊喜,且有了新的感悟。   “行吧,希望你早点拿到解药,别再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都变丑了。”元秋话落,起身离开。   苏默看着元秋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他才不丑,元秋嫌弃他,其实是关心他,他知道。   “对了!”元秋突然回头,苏默立刻低头,收敛笑意。   “你的身体不适合动武,在得到解药之前切忌冲动,反正你手下有打手,让他们上,你指挥就行了。”元秋叮嘱苏默。   苏默轻轻颔首,“好。”   元秋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神色莫名。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她曾经问过苏默的问题,他为什么又想活着了?   这个转变,也发生在谢镜辞到来前后。但知道解药的真相后,元秋确定苏默的变化跟谢家兄妹没有任何关系。   是因为谢寅的信?可元秋方才亲眼看到那封信,虽然的确有鼓励苏默的话语,但若说苏默因为最后那句“若是能活着,便好好地活”就立刻醒悟,发现生命的真谛,决定好好活下去,也不合理,甚至有点扯。   那几日,据元秋所知,并未发生什么大事。   那就是,因为什么人?   什么人呢?   元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揉了揉脸,眨了眨眼,喃喃自语,“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她和苏默生辰那夜,苏默吃了她做的宵夜,说有事要跟她讲,让她留下,但到现在元秋也不知道苏默那时到底有什么正事,非要等吃完宵夜之后才能讲,非要等去果林里吃了无花果之后才能讲。   按照苏默原本的性格,根本不该有这种举动。当时元秋没多想,现在看来,苏默分明是找借口不让她走。   而且,苏默还以自己没洗手为由,让元秋喂他吃了一颗无花果!   大大地越矩,十分地不合理。   最近事情有点多,元秋回头看,认真思考,发现苏默真的变了。   按照给元秋和离书和定家规的苏默的性格,他就算病得要死,也绝不会住到她这儿来。   先前约定好的元秋要满足苏默的宵夜需求,但自从生辰那日后,苏默再没要求过吃宵夜,开始乖乖吃晚膳了。   而且,苏默会笑了!   这在常人身上不值一提,但苏默原本是个真正高冷,冷到冻死人的天仙啊!   至少,元秋刚认识苏默的时候,他根本不会笑,说话言简意赅,且能怼死人,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但现在,苏默不止表情温和,说话也开始讲道理,再也不用最初那种“你只管说我理你算我输”的眼神看着元秋了。   甚至,元秋再迟钝也感觉到苏默在她面前,越来越喜欢收敛眼眸,似乎在藏着什么,不想让她发现。   而这,很好推理。   元秋不是自作多情,实在是越想发现的迹象越多,除了苏默看上她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苏默这些日子的转变。   而苏默努力在元秋面前装作跟从前一样,也没有要表白的意思,很好解释,因为他命不久矣。虽然有了转机,但若是最终得不到解药,再过两个多月就会没命,以他的性格,不敢跟元秋产生太多的牵扯。   元秋拿过一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幽幽,“苏天仙,竟然,暗恋我?”   说实话,元秋有点想笑。   曾经无数次想揍苏默,她决定,等苏默熬过这一关,若是敢跟她表白,她就把和离书扔到苏默脸上,再把家规扔过去,让他吃了!   至于元秋对苏默的感觉,她认真思考过后,觉得更多的是朋友间的好感,因为在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两人会在一起这种可能性,也是拜苏默所赐。   当下发现这个秘密,元秋不会因为苏默喜欢她就立刻喜欢上苏默,这是两码事。   元秋决定,看在苏默快死了的份儿上,接下来就配合苏默,装做不知道他的心思好了,省得给他压力。这个仙儿命不久矣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她不能破坏。   而她就把苏默当做一个病人来看待,同时也是朋友。   生死关头,谈什么情情爱爱,以后再说吧!   阿福在元秋回府之后就去找红苓,帮她一起处理惊马的善后之事。   两人回府,已是傍晚时分。   “有五个人受惊摔倒,伤得都不重,送去医馆了,给了足够的医药费和抚慰金。还有些摊子砸了的,东西坏了的,都照价赔偿,只多不少。”红苓跟元秋禀报。   “辛苦了。”元秋点头。   “小姐跟奴婢怎么还这么客气?”红苓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元秋笑笑,“算算多少钱,让阿福问他主子要。”   “主子的钱都是王妃的!”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红苓有点不明所以,问元秋是不是禀报容岚,好好调查一番到底是谁下这样的黑手?   “不必了,我下次见到娘会跟她讲。你去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元秋摇头。   “是。”红苓应声便出去了。   晚膳摆在观景亭,苏默和元秋之间仍是淡淡的,看起来跟从前没有两样。   但元秋不再迟钝,便发现了苏默的眼神变化。他想伪装,但他其实并不擅长,因为原本的冷漠都是真的,从来没装过。   “对了,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那日陆哲和君灵馨成亲的闹剧,会不会也是谢静语搞鬼?”元秋问。   苏默轻轻颔首,“是她。”   “你当时就猜到了?”元秋挑眉。   “嗯。”苏默解释,“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与我无干。”   谢静语伤害君灵馨,苏默根本不在意,也懒得理会。   晚膳后,元秋回房,苏默到药库去看阿福给他布置的新书房。他的书桌就正对着元秋的,若是两人都在里面,抬头第一眼就能看到彼此。   苏默心想,当时他昏迷着,不是他的意思,阿福做的,元秋也没让改,他又很喜欢,那就笑纳了。   苏默打开书桌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本封皮画着蓝色羽毛的书来,那是他正在写的秘密心事。   知道元秋夜里不会来这边,苏默便坐下,静静地磨了墨,略略沉吟后落笔:   “小丫头说那句‘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时,眼睛亮晶晶,可爱死了。   她的聪明,不是寻常的理智,丝毫不刻板,也并非小聪明耍心机,而是善良的,宽厚的,温暖的。   她遇到问题时就像一个医术卓绝的大夫,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发现症结所在。   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她这么聪明,会不会发现我喜欢她呢?   如果发现,我想,她大概会装作不知道吧,那我也会装作不知道她知道我喜欢她。   这不是玩心机,我愿称之为心照不宣的默契。   总之,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因为小丫头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苏默停笔,把书放回暗格里,离开药库,回房后,找来了阿福和青雷青霆。   苏默说了一句话,三脸懵逼。   “主子……你说啥?”阿福目瞪口呆。   “你们随我,去找谢家兄妹,抢解药。”苏默又重复了一遍。   “主子,这不像你,但是我喜欢,哈哈哈哈!”青雷一时激动,一掌拍在阿福肩上,阿福差点扑倒在地上。   青霆嘿嘿一笑,“妙极妙极!就该如此!”   阿福抓住苏默的胳膊,“主子,你确定?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太好了!主子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是不是想早点拿到解药跟王妃入洞房?”   阿福的声音过于响亮,隔壁正在看书的元秋嘴角微抽……   “闭嘴,走吧。”苏默说着起身,三人立刻跟上。   等隔壁没了动静,元秋唇角微勾,她说的简单,但其实也不会太容易,不过只要苏默决定去做,自会有办法对付那对兄妹。   其实元秋有点想去围观,不过大晚上跑出去似乎不太好……   正在这时,元秋突然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就见苏默站在窗外,面色仍是淡淡的,“沐元秋,你去不去?”   “啊?”元秋愣了一下,“方便吗?”   “只当练轻功。”苏默话落便从外面把元秋的窗户关上了,“换身衣服。”   元秋扔了书,快速换上一条墨色裙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发现眼角的胎记也是个问题,她需要搞个面具才稳妥,夜行衣也要备着。   不过今夜来不及,她又不打算露面,躲起来看戏便也无妨。   元秋走出观澜院,发现只有苏默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小阿福他们呢?”元秋问。   “先走一步。”苏默打量了一下元秋的装束,从自己脸上摘下面具,戴在了她头上。   “大了。”元秋摸了一下脸上的银色面具,冰凉的,尺寸不太合适。   “嗯,改日再让人给你做一个。”苏默说。   元秋心想,苏默肯定看上她了,语气温柔许多,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走了。”苏默飞身而起,元秋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要不我们走路加翻墙?你用武功对身体不好吧?”元秋提议。   “只是轻功无妨。”苏默微微摇头。但想到元秋说的“走路加翻墙”,苏默又觉得好笑,打算等回头没事的话,一起试一次。   夜深了,城南的小宅子里透出昏黄的光。   谢镜辞正在吃谢静语给他做的鸡茸粥,谢静语仍是捧着一本书在旁边看。只要不开口,兄妹俩之间的气氛并不坏。   “苏默不会来找你的。”谢镜辞放下勺子,看着谢静语冷声说。   谢静语神色淡淡,“那正好说明苏默并不在乎沐元秋,我心甚喜。”   谢镜辞冷哼,“只能说明苏默在乎爷爷,不想为难你!”   “这本就是事实。”谢静语点头,“若如哥哥所言,苏默喜欢沐元秋,那他今夜一定会来,跟我好好谈,让我不要再为难那个女人。”   “谢静语你真的是不要脸!”谢镜辞虽然在骂,但以他对苏默的了解,也认为谢静语所言不假。   谢静语唇角微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只是下一刻,屋顶突然破了个大洞,两个不走寻常路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一个攻向谢镜辞,另外一个更高更壮的在谢静语反应过来之前,就抓住了她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狠狠地摔到地上,再提起,再摔,转圈儿摔!   是看这对兄妹极其不顺眼的暴脾气青雷。   谢静语本身武功不弱,但根本不是原青冥楼护法之中第二高手青雷的对手,力量也悬殊太大,青雷一出手直接把她摔得整个人都傻了。   另外一边,青霆对上重伤未愈的谢镜辞,结果也不会有悬念。   在房屋坍塌之前,青霆一掌把谢镜辞打出来,他随之飞出,步步紧逼。   而青雷甩手将谢静语扔出来,他随后跑出,又把谢静语拎起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彻底把谢静语打得昏死过去。   谢镜辞脸色难看至极,捂着胸口不断闪避,“你们是什么人?”   “谢公子,是我呀!”阿福坐在墙头,对着谢镜辞热情招手。   谢镜辞神色大变,“你们背着苏默做这种事,他绝不会轻饶!”   自认为了解苏默的谢镜辞坚信苏默不可能伤害他和谢静语,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苏默的属下为了解药擅自行动。   若是正常时候,谢镜辞的实力尚可一战,但他现在身体虚弱,才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还要顾着谢静语,必输无疑!   阿福闻言轻嗤,“谢公子,你怎么这么天真呢?谁告诉你我们是擅自行动?你们握着解药让我家主子等死就算了,竟然还敢对王妃出手?找死啊找死!”   谢镜辞心中一沉,被青霆一脚踹中胸口,闷哼一声,撞在墙上,吐血不止。   “虽然那些恶心事的主谋应该都是你妹妹,但你坐视不理,放纵她作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只是替我家王妃跟你们打声招呼!”阿福冷哼,“带走!”   青雷提起狼狈不堪的谢静语,青霆把谢镜辞拽起来,跟着阿福一起离开那个小院子,往南安王府去。   另外一边,出发得晚的元秋跟着苏默上了一座高高的山,还以为谢家兄妹躲在山上。   到了山顶,夜风凉爽,视野开阔,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人呢?”元秋蹙眉。   “沐元秋,抬头。”苏默说。   元秋闻言仰头,就见星河璀璨,美不胜收。   “你帮我解惑,这是谢礼。万安城看星星最美的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苏默说着在不远处的大石上坐下来。   元秋:……   “苏天仙,你是不是有病?”元秋语气幽幽。星星是很美,美得她想打人。说好的去找谢家兄妹呢?   “嗯,我是有病,病得快死了,你知道的。”苏默微微点头。   元秋:……竟无言以对……   苏默又起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叠起来,垫在旁边平坦的石头上,示意元秋坐那里。   “说好去看打架,你却带我来看星星。”元秋轻哼。   “不用去找他们,我让阿福把人打一顿带回去,这样以后才能天天打,打不死就行,你说的。”苏默唇角微勾。   元秋轻咳,“有道理。”话落摘下面具,在苏默身旁不远处坐下来。   “苏天仙,你冷不冷?你身体不好,要不我的外衣给你穿?”   “沐元秋,你想看我穿裙子就直说。”   “嗯,想看。”   “哦,你想着吧。” 第129章 岳母(二更)   苏默和元秋回到观澜院的时候,已过三更。   观景厅里点了蜡烛,一个人侧对他们,静静地坐在里面。   苏默眸光一凝,元秋神色惊讶,“娘?”   容岚起身,走出观景亭,看着并肩而立的苏默和元秋,神色不悦,“这么晚了,你们胡闹什么?”   元秋神色尴尬,不敢说她被苏默带着上山看星星去了,这样容岚肯定不高兴。   容岚轻斥一句之后,也没等苏默和元秋的回答,便朝着元秋的房间走去。   元秋反应过来,立刻跑过去,留下苏默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蓦地有些不安。他答应过容岚一些事,但到底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会儿阿福他们早已把谢家兄妹带回来,关在了苍松居,只等苏默过去审问。   苏默本想回到他在观澜院的房间,但这样不可避免地会听到隔壁容岚和元秋母女的对话,于是他独自进了观景亭坐着,料想容岚稍后会再找他谈的。   “怎么回事?”容岚蹙眉看着元秋身上的装束,和她手上拿着的银色面具。   “今夜是……”元秋想要解释。   “我不是问今夜。”容岚拉着元秋在她身旁坐下,神色严肃,“陆哲成亲那日你被君灵馨污蔑,闹到了宫里去,还有今日你在外面惊马,怎么都没让红苓回去告诉我?”   容岚平素不常出门,那日陆哲的亲事闹剧发生时,在场的邹氏气得不行,容岚便带着她和林安顺提前回去了,并没有看到后来陆哲和君灵馨补上的拜堂,也不知道这里面又牵扯到了元秋。   陆哲今日到沐家去看望外祖母邹氏,离开前专门去拜见容岚,是为成亲那日的事道歉,提到君灵馨无端污蔑元秋之事,容岚这才知道。   而且陆哲还说起今日元秋在街上惊马,险些受伤,言辞之间是对表妹元秋表示关切之意。   容岚并不喜欢陆哲这个人,只有面子情,简单聊过,陆哲便走了。   容岚本想明日叫元秋回家问问清楚,但夜里躺下睡不着,心中担忧,便决定暗中过来一趟,亲眼见到元秋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谁知到了观澜院,不知情的红苓说元秋睡下了,容岚进门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被褥都没打开。   “我好好的,娘不要担心。”元秋握住容岚微凉的手,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容岚不久之前得知苏默已找到了解药方子,却不知道个中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她对已过世的神医谢寅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是谢寅的孙女在暗中作祟。   容岚蹙眉,“若是如此,苏默承了谢老神医大恩,不愿为难他的一双孙儿,便任由他们为非作歹吗?这次是你机敏,没有受伤,再有下次呢?他对此怎么说?”   “娘,苏默原本是打算放弃那对兄妹手中的解药,自己寻药材救命的,但我劝他对那对兄妹下手了。”元秋唇角微勾。   “哦?”容岚有些意外。   听元秋讲了她的理由,容岚不由莞尔,“很有道理。”   “所以谢静语不会再有机会对我如何,因为今夜他们兄妹已经被苏默派人抓回来了。”元秋说。   容岚微微点头,“如此也好。你说的一点没错,若是苏默想报答谢神医的恩情,便不可放任那对兄妹再作恶,若不能约束他们回归正途,便限制其自由,避免再造孽,是为正理。”   元秋本以为容岚这次定会审问她是否喜欢上了苏默,但让她意外的是,容岚什么也没再问,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便起身要走。   “娘不找苏默谈话了?”元秋问。   “告诉他,身体这么差,会突然昏迷,便不要出去乱跑,还带着你,若他中途昏倒,再遇到麻烦,等着你保护他吗?”容岚皱眉看着元秋。   元秋立刻做乖巧状,“娘教训得是,我一定原话转告苏默,以后绝不跟着他出去乱跑!”   “阿顺还在家中,我回去了。不管有什么事,让红苓回去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从别人口中打听。”容岚叮嘱。   元秋连连应下,保证以后照做。   苏默见容岚从元秋的房间出来,便站起身,谁知容岚看都没看他一眼,被元秋挽着,径直离开了。   到观澜院外,容岚让元秋不必送,“你回去吧,好好休息,虽然谢家兄妹不再是威胁,但出门仍要小心谨慎。”   元秋再三表示一定会加倍小心,目送容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来。   元秋觉得怪怪的,容岚对于她和苏默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看星星竟然什么也没说?   不对,说了的,容岚让元秋转告苏默,快死了的人别出去瞎跑,好好在家里待着……   “沐元秋。”   苏默叫了两声,元秋才回神。   “你娘是不是生气了?”苏默问。他也觉得怪怪的,容岚竟然没找他单聊,他本以为容岚会骂他一顿。   元秋摇头,“没有,我娘只是听说最近发生的事过来看我好不好。该说的我都告诉她了。”   等元秋向苏默转达了容岚的话,便回房去了。   苏默独自坐在观景亭里,微微蹙眉,思索容岚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他家岳母大人这是默许他跟元秋在一起了吗?不然,本该臭骂他一顿,然后让他滚出观澜院,或者带走元秋才合理,可竟然懒得理他。   上次谈话,苏默就知道,容岚对他最大的意见并非来自于他的出身和过往,而是他没有什么生气,自己都不想活,谈何给元秋幸福?   这次容岚的态度转变,苏默认为,是因为他想活下去,且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苏默猜得八九不离十。   原本的容岚是真的很怕元秋会喜欢上苏默那样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到头来一定会受伤,因此她总是“审问”元秋,事实上也是在不断表明态度,告诫元秋。   而如今,容岚眼见着苏默搬来观澜院,夜里带着元秋出去,不管心中怎么想,都没有对苏默再说什么,更不会训斥元秋。   唯一的不满是,容岚认为苏默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昏迷,不该出去瞎跑。   苏默对此深以为然,觉得容岚教训得对,他今夜的行为确实欠考虑。   以前容岚对苏默还算客气,今夜突然不客气了,却让苏默心中欢喜,且感觉到了来自长辈无言的认可和关心。   如他先前所想,只要他能活下去,他和元秋的事,容岚是不会插手的。   容岚回到镇国公府,已是后半夜了。   林安顺睡得正香,小脸儿红扑扑的,让容岚想起沐元诚这个年纪的样子。   不过兄弟俩性格不同。沐元诚自小就内向,遇事喜欢思考,沉着冷静,不争不抢。林安顺更活泼些,性格倒像小时候的顾枫,热情开朗。   但相同的是,这两兄弟都很贴心。沐元诚自小就知道维护容岚,而林安顺正是爱玩的年纪,又最喜欢元秋,但容岚说要送他到元秋那里住几日,得知容岚不去,林安顺便也不去,说他要留下陪着娘。   这几日,容岚总有些心神不宁,一时牵挂出门在外的沐元诚,一时又为元秋的未来担忧。   但对于振作起来的苏默,即便他的生死如今尚未有确定的结果,容岚也不想再阻拦什么了。   正是因为苏默先前对元秋一直恪守距离,反而让容岚看到了他的人品。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容岚希望元秋能拥有美满的爱情,幸福的家庭。但感情的事,她作为母亲,并不能代替元秋做决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   谢镜辞在南安王府醒来,身体的痛楚提醒他昨夜发生了什么,而并不陌生的环境让他意识到,阿福几人真不是擅作主张,一切都是苏默授意的。   因为,谢镜辞先前受伤,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苏醒的。   “谢公子醒了?”阿福从门口探头进来,又很快不见了。   谢镜辞撑着手臂坐起来,面如金纸,胸前的衣服都被自己的血浸透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来,元秋晨练结束回了观澜院,苏默来了苍松居。   谢镜辞眸光阴沉沉,死死地盯着进门的苏默。   苏默关上门,在不远处坐下,神色平静地看向谢镜辞,“又见面了。”   “苏,默!你到底在干什么?”谢镜辞厉声说,“我爷爷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对我们!”   苏默轻轻颔首,“正是因为谢老对我有恩,所以我才这样对你们。”   “苏默,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先在我爷爷面前都是装的吧?”谢镜辞面露讥讽,“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第一,谢老对我有恩,又不是你和谢静语对我有恩,我欠你们什么?你们找的药材做的解药却并不打算给我,还想让我感恩戴德?第二,谢老一生与人为善,医者仁心,你们自幼父母双亡,是谢老一手养大,他的教导你们全都抛之脑后。如果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如今这副模样,大概会想带你们一起走吧。”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冷哼,“怎么?你是在代替爷爷教训我们?你算什么东西?苏默,能不能别装了,你不就是想要解药吗?告诉你,做梦!”   “是,我想要解药。”苏默神色淡漠地点头,“你让我别装了,好,如你所愿,我会让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话落,苏默扬手,隔空狠狠地抽了谢镜辞一巴掌,“这是替你爷爷打的,他留给我的遗书中说,希望你回归正途。”   谢镜辞倒在床上,嘴角溢血,侧脸红肿起来,看着苏默的眼神仿佛要撕了他,“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话落,苏默又抽了谢镜辞一巴掌,冷声说,“这也是替你爷爷打的,他留给我的遗书中说,希望你们兄妹互相扶持。”   “老子跟妹妹好得很!”谢镜辞眸中怒火升腾。   苏默沉默,直到谢镜辞不再吐血,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好到她作恶害人,你坐视不理,甚至助纣为虐?我知道你曾被女人所伤,因此放浪形骸,游戏人间。但你仍是在乎谢静语的,甚至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即便你对她的行为并不认可,仍旧选择护着她,尽量让她如愿,我说得对吗?”   “滚你娘的!老子的事轮得着你说吗?”谢镜辞怒骂。   “谢镜辞,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的放纵,对谢静语是真的保护吗?你是在害她。如果你还在乎她的话,该当约束她的行为,让她不要行差踏错,泥足深陷。”苏默冷声说。   谢镜辞眼眸微眯,却冷笑连连,“老子的妹妹不就是看上你,想要睡了你吗?那是你的荣幸!老子当然要成全!你个不识抬举认贼做父的杂种!”   “阿福。”苏默看向门口。   “主子请吩咐。”阿福声音恭敬。   “谢镜辞骂一句,鞭打谢静语十下。”苏默吩咐。   “好咧!”阿福爽快应下,“属下都记得清清楚楚,保证不会少一下!”   苏默站起身,看着双眸喷火的谢镜辞,神色冷漠,“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因为谢老的恩情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因为你们不配。谢静语伤害我的王妃,我看在谢老的面子上会给她留一口气,也不会对你如何。你大可继续留着你那可笑的骨气,只要你一日不低头,我保证,让你的好妹妹生不如死!” 第130章 谈判(一更)   鞭子打在谢静语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静语闷哼一声,醒转过来,只觉浑身剧痛,仿佛每个关节都被人拧断了一般。   那是青雷最喜欢的一招,还给起了名字,叫“摔死你”,其他的体验者坟头草都老高了。   若不是阿福强调过,让青雷下手轻一点,别把人弄死了,谢静语这会儿已经在阴曹地府见到她爷爷了。   而此时,谢静语看到握着鞭子站在面前的阿福,跟昨夜谢镜辞的反应一样,下意识地认为,这绝不可能是苏默的意思,一定是苏默的属下擅作主张!   昨夜谢镜辞被打脸时,谢静语已昏迷过去,是以当下,谢静语自然也将亲自体验到“打脸”的感觉。   “你竟然敢背着苏默动我……找死……”谢静语披头散发,红肿着脸,死死地盯着阿福。   阿福笑容满面,“谢小姐,你所在的地方是南安王府,我家主子本来住的院子。哦那你肯定要问了,我家主子去哪儿了?我可以告诉你。他成亲了,当然是跟王妃住在一起啦!”   阿福完全没有正面回答谢静语的问题,但他的话,每个字,都戳在谢静语心口!   她被抓来南安王府,且没有关在隐秘的地牢,苏默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谢静语眸光阴鸷地看着阿福,“苏默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我……不会!”   阿福闻言冷哼一声,扬鞭狠狠地抽在谢静语身上,“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是什么畜生?竟然敢动我家王妃,我家主子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没把你宰了已经是仁至义尽!”   “不可能!”谢静语厉声尖叫,“我要见他……我要见苏默!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不然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   阿福再次挥鞭子,“管你信不信!想见我家主子,做梦去吧!我家主子正陪着王妃呢,怎么可能来你这儿找恶心?哦对,我家主子对你还是有交代的,说了让我们好好招待!青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正在不远处大口吃肉的青霆嘿嘿一笑,“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听到了?”阿福看着谢静语凄凄惨惨的样子,笑得更灿烂了,“这是我家主子对你唯一的交代,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么妙的话是我家王妃说的,我家主子当然是言听计从了!”   话落,阿福愉快地练起了鞭术,唯一不爽的是不敢用全力,还要斟酌着不能把谢静语打死。   但对于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疯魔一般不讲道义滥伤无辜的贱人,阿福是绝不同情的。竟然还想让苏默娶她?呕……   谢家兄妹都在苍松居中,身处相距最远的两个房间,但谢镜辞仍旧能听到鞭子入肉的声音和谢静语凄厉的惨叫。   他知道,不是假的,苏默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等苏默回到观澜院,吃了早膳走进药库,就见元秋站在梯子上,正从一个高处的药柜里取药材。   “如何?”元秋闻声回头,看向苏默。   苏默神色淡淡,“油盐不进。”   “需要我帮忙劝说谢镜辞吗?”元秋拿着药材,利落地从梯子上跳下。   “不必,他会低头的。”苏默微微摇头。谢镜辞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奸恶之人。单纯跟他讲道理没有用,那便让他好好听听谢静语正在遭受什么。   至于谢静语那种不知所谓的女人,苏默根本懒得理会。   两人的书桌面对面,元秋并不受影响,专注于她正在研究的东西。   苏默手中的书每翻过一页,便悄悄看元秋一眼。   他知道,若元秋想当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过奢华安逸的日子,很简单,容岚一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元秋并没有要依赖容岚的意思,她高贵却不娇贵,谦逊却不矫情,勤奋努力,认真好学。   出于某些原因,苏默骨子里对女人是排斥的,但当下他只有一个感觉,认真的女孩子好可爱!   入夜时分,阿福来给谢镜辞送晚膳。   谢镜辞再次裂开的伤口已被阿福包扎处理好,并没有虐待他。   阿福将晚膳摆好,笑得客气,“谢公子请用。我还有事要忙,晚点再过来收。”   连番重伤打击之下,谢镜辞早已不复曾经潇洒浪子的模样,短短数日瘦了一大圈,面色惨白,眸光阴沉,看着阿福消失在门口。   随之院中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醒了吗?”阿福问。   “醒了。你来还是我来?”是青霆。   “我来!早上主子交代的鞭子还没打完,为了不把她打死,只能一天分三次,让她缓一缓,但今天必须打完!等明天主子万一再见到谢公子,谢公子出言不逊,那谢小姐又有新的鞭子要挨了!”   “活该!这种人竟然是谢神医的孙女,让人知道真是有辱先祖!”   “看在她是谢神医孙女的份儿上,我给她点面子,晚膳打二十,再来二十鞭子当宵夜好了!哈哈!”   ……   谢镜辞双拳紧握,青筋暴突,气得眼睛都红了。   而片刻后,他今日第三次听到鞭打的声音。第一次是清晨,第二次是午后。   “苏默!找苏默过来!我要见他!”谢镜辞扬声说着,一时激动,又吐了一口血,气恼地将阿福送来的晚膳悉数摔在地上,不停地喊着苏默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弱,怒气越来越盛。   阿福听见了,冷笑一声,“现在知道着急了?怎么早点不管好自己妹妹呢?”话落继续,至少这一顿打完再说!谢静语值得!   谢静语醒着,已经快疯了,却也真的怕了。   她出生于神医世家,虽然自幼父母双亡,但谢寅十分疼爱她,从小到大她的生活甚至比那些大家闺秀更优越,且没有拘束。   因为谢镜辞痴迷武学,不爱医术,谢静语就成了谢氏传人,得谢寅悉心教导。   不论何时,谢静语出门,都是被人敬着的。   谢寅无条件的溺爱,再加上谢镜辞无条件的宠爱,导致谢静语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视甚高。   而谢寅收养的一个徒弟,名叫谢凡,痴恋谢静语这个师妹,对她百依百顺。在谢寅和谢镜辞眼中,一直认为他们就是一对儿。   原本谢寅活着的时候,谢静语年纪小,虽然她高傲任性,但谢寅和谢镜辞觉得自家就这一个宝贝丫头,就该娇宠着,想要什么都尽力满足。   等谢寅死了,谢镜辞无人管束,更加放荡不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谢寅的遗愿去救不相干的苏默,只想潇洒自由地过快活日子。   是谢静语坚持要完成谢寅遗愿,谢镜辞为了这个妹妹便妥协了,开始满天下地找药材。   这三年里兄妹俩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谢镜辞对于谢静语到南诏皇室当女医不认同,却也没阻止,想着谢凡始终在谢静语身边,会好好照顾她,也一直以为谢静语仍旧是记忆中那个清高的妹妹。   直到解药做成,谢镜辞说,他送去东明给苏默,这事儿算完!   可当时谢静语却说,她喜欢苏默,要利用解药让苏默跟她在一起。   当时谢镜辞整个人都傻了!三年前说好的完成祖父遗愿呢?到头来他只是个被谢静语利用来追男人的工具人?一直守着谢静语的谢凡又算什么?   谢镜辞劝也劝了,骂也骂了,毫无效果。谢静语铁了心,口口声声非苏默不嫁。   谢镜辞一度撂挑子不管,最终仍是回到了谢静语身边,决定帮她。   毕竟,谢镜辞思来想去,他们兄妹这么辛苦才得到的解药,关乎苏默的生死,他妹妹也没什么地方配不上苏默,苏默不要解药就去死,想要解药就得付出代价,天经地义!   至于谢寅的遗愿,谢镜辞本就不在乎,如今当然更是不能跟谢静语这个妹妹的心愿相比。   而谢凡表态,只要谢静语开心,他什么都愿意。   这就有了兄妹俩来到万安城之后发生的事。   会被苏默扔出去是谢镜辞没想到的,谢静语死活不肯放弃也是谢镜辞没想到的。他虽然阅女无数,但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很看不上谢静语这般做派,可谁让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呢?嘴里骂着,冷眼看着,暗中护着。   谢静语仗着谢寅对苏默的恩情,仗着手中捏着苏默的性命,仗着谢镜辞永远都会对她妥协,有恃无恐,为所欲为。   当下被鞭子打在身上,谢静语仍是无法理解。谢寅的恩情苏默都不顾了吗?苏默不想要命了吗?谢镜辞呢?为什么不保护她?   另外一边,谢镜辞仍在叫喊苏默,却并未得到回应。他勉力撑着下床,踉跄着到门口,一头栽倒在地,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阿福把该打的鞭子打完才从谢静语那里离开,惊呼一声,跑向谢镜辞,“谢公子有事叫我就好,怎么自己出来了?”   谢镜辞被阿福扶起来,眸光冰寒,咬牙切齿,“叫苏默一刻钟之内过来见我!否则,等着同归于尽吧!”   “谢公子不要想太多。”阿福却不慌,把谢镜辞送了回去,“你先歇着,我去禀报主子。”   阿福到观澜院的时候,就见红苓皱着眉头,端着一盆水站在苏默房门口。   “红苓姐姐,怎么了?”阿福觉得不太对劲。   红苓把水盆给阿福,“你家主子又昏倒了。”话落回到小厅去收拾。   元秋和苏默正在用晚膳时,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昏迷,打碎了几个碗碟。   元秋晚膳还没吃两口,又送苏默回房,给他施针。   阿福没等多久,房门开了,元秋走出来,神色凝重,“说是最多三个月,他未必挺得过三个月,一转眼又半个月过去了。必须尽快拿到解药,不然他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若真熬到最后一口气才服下解药,便是能活过来,人也废了。”   阿福神色焦急,“王妃,谢镜辞受不住了,要见主子,放言主子若是一刻钟之内不过去,就同归于尽!以他那人的性子,真有可能会毁掉解药!”   “一刻钟?”元秋蹙眉,“苏默一个时辰都醒不了。你在这边伺候着,我去见谢镜辞。”   “谢谢王妃!”阿福心中微松。   元秋连衣服都没换,身上还沾了几滴苏默的血,头发只简单扎了个马尾,离开观澜院,到苍松居去。   阿福央求红苓帮忙看着苏默,他也追了过去,得盯着谢镜辞,若是敢对元秋说不中听的话,回头禀报主子,绝不轻饶他!   元秋进门,谢镜辞的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地上一片狼藉,元秋在距离谢镜辞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来,看着他,神色平静,“谢公子,第二次见面了,我是沐元秋。”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来,“我要见苏默,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他只是你的暖床男宠,什么都要听你的?他的皮相是不错,但身子骨那么弱,要不,换我来?”   躲在门外偷听的阿福简直瞬间气炸!这个不要脸皮的死色鬼!   “你?”元秋打量了一下谢镜辞,“我有洁癖,你太脏了。”   谢镜辞脸一黑!   就听元秋接着说,“而且,你长得太丑,身材也一般,如今我能轻轻松松杀了你,你跟苏默比什么?一般对于自取其辱的人,我都会好心满足。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再详细解释一下苏默与你的云泥之别。”   谢镜辞冷哼,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才压抑住胸中翻腾的血气,“沐元秋,你作为东明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真看上苏默了?你不知道他的出身?你不知道他快死了?还是你就想当寡妇?”   元秋微微点头,“你说对了,一开始嫁给他,我是想过当寡妇也不错,比出嫁之前更加自由。”   谢镜辞眸光微闪,“现在呢?”   “你猜?”元秋反问。   “我果然没看错,你很特别。”谢镜辞眸光放肆地流连在元秋脸上。   元秋神色如常,“废话少言。解药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你能做苏默的主?”谢镜辞轻哼。   元秋点头,“能。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好!”谢镜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跟美人儿谈,比面对苏默那张死人脸有趣多了。条件,倒也简单得很,不用苏默娶我妹妹,你跟我,解药归他。你既然喜欢他,想必不想看到他死吧?”   “你这个人真的莫名其妙。”元秋依旧平静如斯,“想要我?我的条件是,你杀了你妹妹,你意下如何?”   谢镜辞面色一沉,“沐元秋,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元秋摇头,“正是因为我们都没在开玩笑,所以你这个人真的很可笑。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真的无条件疼爱妹妹,满足她的一切心愿,那你为何说不用苏默娶她,似乎我对你而言比你妹妹更重要一般?既如此,我让你杀了她,我跟你,不可以吗?”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谢镜辞冷笑。   元秋神色淡漠,“我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无干,我是为苏默而来,你是为你妹妹。我很忙,没空跟你废话,看样子你脑子确实不清醒,那我先跟你讲清楚。第一,你如果真的在乎谢静语,就该规劝她向善惜福,不要胡作为非,否则就算她这次躲过,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除非,你跟她是同一类人,觉得她做得对,那当我没说。第二,苏默的命并非取决于你们手中的解药,因为你们的爷爷给他留了另外一条后路,让他在你们未能完成遗愿的情况下打开,里面是解药方子。”   谢镜辞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不可能!你想诳我!”   “解药方子是真的,如果你想看,我可以拿来给你,或者我现在跟你复述一遍?”元秋说着,便开始背诵解药方子里是什么。   跟谢镜辞所知的解药方子完全一致,他脸色难看至极,“那苏默为何又抓我们找解药?”   “当然是因为你妹妹没事犯贱,非要招惹我,我劝苏默这样做的。”元秋说得理直气壮。   “你?是你的意思?”谢镜辞眸光一缩,“倒没看出来,你才是心狠手辣的那个!”   “这个评价我不接受,那更适合你的好妹妹。”元秋摇头,“其实不考虑苏默跟你爷爷的关系,单从我的角度,你妹妹无故害我,险些伤及无辜,她落到我手里,我是会杀人除害的。”   “至于我劝苏默对你们下手,苏默选择听取我的建议,原因很简单,这,是你们祖父真正希望的。”元秋神色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傻,你也明白我在说什么,有些话苏默已经劝过你,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们兄妹沦落至今,谢静语是坏,而你是真的蠢到了极点。别跟我说你不赞成她的所作所为,你作为她的兄长,若只是没管她,跟她撇清干系,我也没话说,但你在帮她,你就是又蠢又坏!”   “沐元秋,你以为你是谁?”谢镜辞眸光冰寒。   元秋摇头,“对你而言,我谁也不是,我说了,我为苏默而来,目的是拿到你们手中的解药。至于你跟你妹妹怎么作怎么贱要死要活,终究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你们不交出解药,苏默也不会死,而你们将会被囚禁,一辈子不得自由。你们交出解药,苏默顾念谢老的面子,会让你们好过一点,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这也是我给苏默的建议。一言概之,阻止你们为非作歹继续造孽,才真正符合谢老遗志。”   “言尽于此,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当然,你若宁死不低头,那你就去死,我敬你是个蠢死的废物!” 第131章 兄妹(二更)   门开着,初秋时节的夜风沁凉如水,吹得烛焰乱舞。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门外的阿福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放轻了,心中对于元秋犀利精准且毒舌的言辞十分敬佩,一句废话都没有,把谢镜辞怼得毫无还口之力!   对于谢镜辞这种性格放浪的嘴贱之人,就该如此!   原来阿福觉得苏默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但现在他认为元秋更聪明,且苏默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跟元秋比毒舌功夫,完全不够看的!   阿福心中默语:王妃威武!   一刻钟的时间,对元秋而言过得很快。她默默地回想了一下今天学到的东西,加深记忆。这是前世应试教育给她留下的习惯,临睡前总是在背书。   对谢镜辞而言,则是漫长而煎熬的。   他当然不是真的蠢,只是心冷了,麻木了,对于人生没有追求,选择放逐自己。   苏默的麻木是禁闭,等死,平静而冷漠地面对残酷的人生。   而谢镜辞游戏人间,半醉半醒,糊涂度日,用身体的欢愉来麻痹心中孤寂。   他跟谢静语不是同一类人,从来也不是,但命运让他们成为血脉相连的兄妹,他不是没试过改变谢静语,只是失败后放弃了。   他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能放弃的人,生活的常态就是,不去思考,不想太多,得过且过。对于谢静语也是如此,改不了,那就算了。   但如今的境况,逼得谢镜辞不得不醒过来,直面人生,直面未来,直面他和谢静语两人的命运。   谢镜辞知道,苏默不会杀他们兄妹。   但他同时也知道,元秋的话,都不是虚言。苏默真的有可能囚禁他们一辈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王妃,一刻钟到了。”门外传来阿福弱弱的声音。   元秋回神,看向谢镜辞,“谢公子,告诉我你的决定。”   谢镜辞已平静下来,看着元秋,答非所问,“你是怎么从一个小村姑变成如今这样的?也不过才半年时间。”   谢镜辞很是不解。   元秋是容岚的女儿,便天生聪慧通透又大气吗?为什么他的妹妹顺风顺水地长大,从来没受过任何挫折委屈,表面美丽文静,骨子里却是个疯子?   元秋神色淡淡,“谢公子,废话少说,是男人就爽快点,不要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谢镜辞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来,“我当然是男人,你想不想验证一下?”   阿福咬牙切齿,好想冲进去掐死谢镜辞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死贱男!竟然敢调戏他家王妃!   元秋闻言,拿过桌上的茶杯,砸向谢镜辞的脑袋!   谢镜辞没躲,任由茶杯砸破他的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想继续废话,我不介意练一会儿飞刀。”元秋面无表情。   额头的血流到唇边,谢镜辞舔了一口,声音低沉地笑了,“好啊,说正事。药材是我找的,但解药是我妹妹做的,我从头到尾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被她藏在了何处。你根本不该来找我,不如试试去说服她?”   “谢镜辞,你确定让我直接去找你妹妹?”元秋反问。   谢镜辞轻哼,“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奉劝你一句,虽然她没吃过苦,但以她对苏默的执念,严刑拷打没有用。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我若能劝住,我们现在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好。”元秋点头。   谢镜辞意外元秋竟然这么快就因为他的话改变主意,下一刻就听元秋说,“我跟你妹妹没什么话好讲,但既然你们兄妹情深,你这么在乎她,想必她也很在乎你。”   谢镜辞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听从你的建议,去见她。”话落元秋起身,叫阿福进来。   “王妃有何吩咐?”阿福神色恭敬无比。   “带上谢镜辞,跟我走。”元秋说着已出了门。   谢镜辞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阿福已经跑过来,把他背了起来,追上元秋。   房中点着灯,青霆正坐在窗边打盹儿,等着阿福过来给谢静语送上“宵夜”。   见元秋进门,青霆立刻站直身子,响亮地叫了一声,“王妃!”   “嗯,辛苦了。”元秋微微点头。   青霆嘿嘿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他家王妃人是真的好好啊,对他们的关心真诚不做作,跟他们家那个面冷心善的主子简直绝配!   元秋看向谢静语,正好这时昏过去的谢静语再次醒来。   她被绳子吊在房梁上,披头散发,面颊红肿,满身鞭痕血污,人不人鬼不鬼。   随后进门的谢镜辞看到妹妹变成这样,心疼不已,怒火中烧,却也不敢再口出狂言。   谢静语缓缓抬头,便看到了元秋。   她一身素白的裙子,不施粉黛,眼角有胎记,面若清霜,眼神冷漠,恍惚间,谢静语仿佛从元秋身上看到了苏默的影子……   随即,头脑清醒过来的谢静语意识到站在面前的是谁,眸光倏然冷厉冰寒,“沐,元,秋!是你!”   “是我。”元秋点头。   “我知道了……是你!是你背着苏默,指使他的属下对我下毒手!对不对?”谢静语厉声问。   “不对。”元秋言简意赅地回答谢静语的问题。   阿福冷哼,“谢小姐,王妃也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当然听她的。但这次的事,完全是主子的意思,至于主子是不是听了王妃的,那你自己猜?”   “你想干什么?”谢静语假装没听到阿福的话,显然只愿意相信她认为的事实。   “我想要苏默的解药,你哥哥说在你手中,那他对我们而言便没有多少价值了。”元秋神色淡漠地说。   “你什么意思?”谢静语死死地盯着元秋。   “既然走到这一步,你应该很清楚,苏默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他甚至懒得面对你们,让我来处置,只要拿到解药就好。”元秋话落,轻轻打了个喷嚏。   不是苏默让她来的……元秋又忘了不能说谎,但反正对方不知道她的这个特殊身体反应,便也无妨。   “我不信!除非苏默亲自来告诉我!”谢静语眸中满是怒意。   “你爱信不信,不会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元秋面色平静,“很简单,你交出解药,你跟你的哥哥可以保住性命。若你不肯交出解药,你哥哥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谢镜辞眸光微缩,意识到元秋在诈谢静语。她的确没打算跟谢静语讲道理,也没把对谢镜辞说的话告诉谢静语,甚至懒得说苏默手中有解药配方一事,而是简单粗暴地用谢镜辞的命来威胁谢静语。   可当下,谢镜辞明明知道元秋在使诈,却不想拆穿。   因为,人心肉长,他那么在乎谢静语,也想看看,他在这个妹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苏默不可能杀我们的!”谢静语眸光显然有些慌乱。   “我说了,你爱信不信。在昨夜之前,你们坚信苏默不可能动你们,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哥哥现在的鬼样子,你猜他还剩几口气?或者更直接点,你身上疼不疼?这些都是苏默的意思,你并不了解他。”元秋说。   “是么?但这样的话,我更喜欢他了!我一直以来,都希望他能对自己好一点,对别人狠一点!”谢静语突然冷笑,眸中透着炽热疯狂的光。   谢镜辞心中微沉,沐元秋给出的筹码是他的命,可他的好妹妹,竟然在趁机对伤害她的男人表白?贱,真贱,贱死了……   但谢镜辞终究是存了念想的,因为一直以来,除了苏默的事之外,谢静语在他面前都很乖巧,每次见面都会关心他,给他做最爱吃的鸡茸粥。   “谢静语,我再问你一次,交出解药,否则我就杀了谢镜辞,你怎么选?”元秋冷声说。   谢静语面色一沉,“你敢?!”   “好,你且看我敢不敢。”元秋神色淡淡,“阿福,给谢小姐一点警告。”   “得令!”阿福话落,手腕一翻,匕首在谢镜辞身上扎了个窟窿,瞬间血流如注!   阿福觉得很爽快!谁让这色鬼嘴贱调戏他家王妃的!这还是轻的!   谢静语面色一变,“住手!”   “谢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元秋冷哼。   “让苏默来跟我谈!”谢静语厉声说。   元秋神色遗憾地摇头,对着阿福摆摆手,“再来。”   阿福开开心心地又扎了谢镜辞一刀……   “谢小姐,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哥哥本来就重伤,你猜他能扛得过几刀?”元秋冷声说,“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谢静语垂下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开口说,“解药在……”   身体重创,头脑昏沉,但谢镜辞此刻眸中一下子有了光。   谢静语缓缓地抬起头来,眸光阴鸷地看着元秋,面上露出一抹冷笑来,“就算你杀了我哥哥,苏默想要活命,他还是只能来求我!到时候,你猜他会不会抛弃你?沐元秋,你别得意,解药在手,我没有输,也不会输!苏默跟我是同一类人,我才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   元秋闻言,转身就走。   正在叫嚣的谢静语懵了,看着元秋的背影,突然感觉心慌不已,“沐元秋!你站住!我还没说完!”   阿福冷冷地看了谢静语一眼,拖着面色灰败的谢镜辞,跟随元秋离开了那个房间。   等阿福把谢镜辞放回他原来所在的房间,便见他突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扯动伤口,剧烈地咳嗽,吐血不止……   “给他疗伤。”元秋神色淡淡地吩咐。   她根本没打算劝说谢静语,因为跟偏执狂讲道理是白费功夫。   方才的一切,元秋事实上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击溃谢镜辞的心防。   谢镜辞惨白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元秋,满面自嘲,“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呵呵,她说,就算你杀了我哥哥……我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或许这世上有不计回报的父母,便是被儿女伤害,也依旧心甘情愿地付出。   但谢镜辞不是谢静语她爹。   道理就这么简单。   他们只是兄妹,而兄妹的关系,本该是互相扶持,互相关照,彼此依靠的。   谢镜辞作为兄长,他心甘情愿地付出更多,将妹妹保护在羽翼之下。而在他心中,谢静语的一个微笑,给他做的一碗粥,便是他人生中仅剩的温暖关怀。   可到头来,为了一个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谢静语连谢镜辞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谢镜辞现在才意识到,曾经谢静语给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装的,都是为了哄骗他,傻乎乎地被她利用!   谢镜辞真的崩溃了。   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个笑话!他的人生,更是个大大的笑话!他被一个深爱的女人辜负,心灰意冷,放逐自己,将唯一的妹妹视作逆鳞,最终却发现,不过是旧事重演,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对于谢镜辞的问题,元秋微微摇头,“我是想过这种可能,但我其实希望她真的在乎你,为了你可以放下执念,交出解药,这样说明她还有救。如此,对大家都好。”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蠢货,蠢得无可救药……”谢镜辞喃喃自语。   “既如此,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解药在哪里?”元秋看着谢镜辞问。   她目的明确,并不在乎谢镜辞多么凄惨,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他,因为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他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你还真是冷血啊……”谢镜辞看着元秋,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在哭。   “看来你的确知道什么,回答我的问题。”元秋对于谢镜辞的废话并不理会。   “如果拿到解药,你会放了我们吗?”谢镜辞问。   “我说过,不会。你竟还惦记着那个妹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凡你真正负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去约束她,事情本不该到这步田地。”元秋说,“当然,托你们爷爷的福,你们都可以活着,但能否得到自由,我不能保证。继续拖延下去,遭罪的是你们,苏默暂时还等得起。若他找齐药材,你们的解药将毫无价值。”   “我花了三年才找齐的药材,他想用三个月找到?呵呵,做梦……”谢镜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话锋一转,“无所谓了,老爷子在天有灵,看到我们这副鬼样子,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但我的确不知道解药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告诉你,解药一定是在谢凡手里,他对谢静语忠诚不二,连我的话都不听。至于谢凡在何处,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吧。” 第132章 怼吐血(一更)   “阿福,去观澜院把我的医药箱取来。”元秋吩咐。   阿福愣了一下,“是要给谢公子疗伤吗?我可以!不必劳烦王妃!”   谢镜辞眸光微动,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抹倩影,似笑非笑,“小丫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快去!”元秋蹙眉。   阿福瞪了谢镜辞一眼,还是跑出去了。   谢镜辞躺在床上,意识都快模糊了,但朝着他走来的女子身影却越发清晰,他看到元秋手中拿着一块帕子。   “你亲自来照顾我?苏默知道,会作何感想?呵呵……”   谢镜辞话音未落,元秋的帕子甩在他脸上,捂住他的口鼻,他瞬时昏迷过去。   “聒噪死了。”元秋轻哼,把窗户打开通风,再回来查看谢镜辞的伤势。   旧伤新伤,失血过多,再不及时救治,会危及性命。让阿福草草地给他止血包扎已经不行了,元秋要亲自动手。   阿福回到观澜院,苏默尚未苏醒。因为元秋做了很多事,但事实上也没用多长时间。   阿福背着元秋的医药箱过来交给她,元秋让他留下帮忙。   “哎!”阿福立刻点头。他要替主子盯着,万一谢镜辞醒来再说什么轻浮的话,要一字不差地告诉苏默!   接下来,阿福只是递个东西,送个水,按照元秋的吩咐给谢镜辞擦拭血污。   在这过程中,阿福亲眼看到了元秋神乎其技的医治手段,娴熟流畅的步骤仿佛练过千百遍,清理消毒,一丝不苟,伤口竟然可以用针线缝起来?缝得好整齐,比简单包扎看起来稳妥多了!   约莫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在阿福新端过来的温水中净了手,“这房间太脏太乱了,换一个,把他带过去。”   阿福嘟囔,“王妃对这贱男的伤也太尽心了……”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他接下来还有用,不能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元秋说。   “接下来不就是找到谢凡吗?”阿福愣了一下。   “我不了解那个谢凡,但他痴心谢静语,未必不是另外一个疯子,找到他也不代表一定能顺利拿到解药,不要掉以轻心。你家主子以前对谁都不关心,也未必知道谢凡的情况。谢静语的嘴撬不开,只能靠谢镜辞。哪怕他只是多提供一个线索,都可能有大用。”元秋跟阿福解释。   阿福神色一正,“王妃言之有理!”他太讨厌谢镜辞了,想着反正这个色鬼也不知道解药在哪儿,没必要对他客气,也该一天打四顿,好好教训一下!   听了元秋的话,阿福立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解药没拿到,谢镜辞已被元秋击溃心理防线,开始配合,接下来要让他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才是正经!   “而且,万一解药没得到,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后面更要靠谢镜辞来帮忙寻找药材。我知道你们在查他这三年去过什么地方,但时间和地域跨度都太大,收集消息也需要时间,但苏默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等不起。谢镜辞本人在这儿,不必舍近求远。”元秋说。   阿福眸光一亮,“对啊!”   “谢镜辞说的没错,他花了三年才找到的药材,我们想用三个月找齐,不是完全不可能,可希望不大。但他自己再找一遍,未必需要三个月。而且他找那些珍稀药材,不会都正好是需要的用量,一定有剩余,他是全部交给谢静语,还是自己处置了,都有可能。如果是后者,那就更简单,只要他愿意交出来,找药材的事就有大大的进展。”元秋若有所思。   阿福拊掌,“王妃考虑得真周到!就是这个理!谢公子很重要,不能有事!接下来我会对他客气些!”   “那倒不必,他这人太贱,越是客气他越是蹬鼻子上脸。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的事也不要落下。”元秋交代。   “懂了!”阿福连连点头,“我马上给他换个房间,照顾得好好的,但绝不给他好脸儿!”   元秋收拾好药箱,带着离开。   走出苍松居,又见青霆追出来,“王妃,谢静语怎么处置?”   元秋微微仰头看着皎洁的月光,清冷的侧颜弧度完美,“把她放下来,给她伤药,让她该吃吃,该睡睡。”   青霆愣住,“就这么放过她?”   “我还没说完。每日膳后,吊起来打一顿,轻重你们自己随意,不死就成,打到她低头为止!”元秋冷声说,话落便继续往前走了。   青霆眸光贼亮,“属下遵命!”   妙极妙极!他家王妃看着温温柔柔的,人也是真善良,但行事手段深得他心!对付贱人就得这样!让她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看她的执念是不是比骨头更硬!   元秋回到苍松居,刚进门,就见苏默从房中走出来,身形单薄消瘦。   四目相对,隔着一段距离,都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苏默走过来,默默地拿过元秋背着的药箱,跟着她走进药库,什么也没问。   元秋落座,略略沉吟后,提笔写了个药方,然后就在药库里抓药。   苏默只静静看着元秋忙碌。   等元秋抓好一包药,又到厨房去。苏默跟在后面,像影子一般。   红苓问元秋有什么吩咐,元秋让她先去休息。   元秋先用砂锅在门口的小炉子上熬药,搬了个小板凳放旁边,看了苏默一眼,“你看火。”   苏默便乖乖地坐下,手中拿着扑扇,轻轻扇风。   已经是半夜了,晚膳没吃几口,跟谢家兄妹博弈,又给谢镜辞疗伤,耗费许多心神,元秋饥肠辘辘,突然很想吃饺子。   锅上烧着水,元秋转身出门,苏默不明所以,留下继续看着火。   不多时,元秋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根青嫩的南瓜。   苏默心想,这南瓜是他种的,但还没长熟,元秋要做什么吃的?   接下来,苏默静静地看着元秋将南瓜洗净、削皮、去瓤,切成细丝、剁碎焯水,又打了鸡蛋,活了面。   全程两人没有交流,元秋专心做宵夜,苏默专心看她,兼职看火……   元秋前世最爱西葫芦鸡蛋馅儿的饺子,清新可口,但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西葫芦这种菜,用嫩南瓜也差不多。   中间元秋还给熬药的砂锅里加了两回水,苏默添了几根柴。   等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来,那边砂锅里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给谢镜辞换过房间,换过干净衣服的阿福回来,正好端了药再送回苍松居,给谢镜辞喝下去。   而元秋和苏默就坐在小厅里吃宵夜。   一大盘饺子,苏默看着元秋认真数了个数,用筷子从中间拨开,一人一半,突然很想笑,这小丫头怎么可爱?   饺子入口,立刻征服了苏默的味蕾。清淡的香气,热腾腾的,好吃又暖胃。   元秋有点累,不想说话,吃完自己的一半,简单洗漱后,便去睡觉了。   苏默把他的吃完,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将碗碟收拾到厨房清洗干净放好。   “主子,王妃睡啦?”阿福再回来,见元秋房间暗了。   苏默点头,这才问起,“她做了什么?”   阿福立刻来劲,在苏默房间坐下,压低声音,怕吵到隔壁的元秋,但按捺不住眉宇之间的激动,开始从头跟苏默讲今夜元秋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阿福复述的谢镜辞调戏元秋的话,苏默眸光冰寒。   但当阿福在一五一十重复元秋所说的话时,苏默的眼眸又渐渐暖了起来。那个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机敏,为了他的事又如此尽心。   虽然苏默知道元秋对他不是爱情,只是朋友间的善意,但他仍旧窝心不已。   而事情的结果,当然是最好的。   若是苏默去审问那对兄妹,也无法达到同样的效果。元秋目标明确,理智清醒,思维缜密,应变能力很强,这些苏默都自愧弗如。   当下,已基本确定解药在谢寅的徒弟谢凡手中,而谢凡不知在何处。   如元秋所料,原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苏默对谢凡只有一面之缘,并不了解他,当下也没有时间派人再到南诏去调查这些。   接下来不管找人,找解药,抑或是找药材,谢镜辞这个人都很关键。   “谢公子已经低头了,等他醒来,就再谈找谢凡的事!”阿福说。   “嗯,你也去休息吧。”苏默点头。怪不得元秋看起来有些疲惫,做了那么多事。   阿福感慨,“王妃真的好好呀!那么辛苦,还惦记着给主子做宵夜呢!”   苏默摇头,“宵夜很好吃,但这次她真不是为我做的,只是自己饿了,我是顺带。”   阿福眨眨眼,“主子,属下有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苏默点头。   “主子身体这么差,接下来是真不能出门,王妃虽然武功不算太强,但心智太厉害了,我看就让王妃主外,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以后换主子给王妃做宵夜吧!”阿福兴致勃勃地提议。   “不能什么事都让她操心,也不能让她冒险,外面的事你们去做。但你说的倒也不错,可我不会。”苏默微微皱眉。   “不会就学呗!”阿福嘿嘿一笑,“让王妃教!刚开始你们一起做,多好呀!”   苏默唇角微勾,“以后她做饭,我就打下手,从旁跟着学。”   “就是这样!”阿福点头。想想就很甜蜜啊!   “嗯,不错。”苏默不由憧憬起来。   阿福开开心心地走了。他家主子是天仙,就该多沾染点人间烟火,反正抓住一切机会离王妃近一点就对了。   旭日初升的时分,谢镜辞幽幽醒转。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崭新的被褥,明亮宽敞的新房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元秋拿着一块帕子朝他走过来的身影。当时,他以为元秋要给他擦脸,结果元秋糊了他一脸的迷药……   身上的伤口仍旧很疼,身体十分虚弱,最近的事情也很糟心,但此刻,谢镜辞却忍不住笑了,喃喃自语,“沐元秋,你够狠……”   谢镜辞原本对自己,对谢静语都很糊涂,得过且过。   但经过昨日,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他起初因为一个女人的辜负选择放逐自己,如今,因为谢静语的再次辜负,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值得!让那些贱人都见鬼去吧!   对于未来,谢镜辞仍旧没有任何想法,但他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谢公子醒了。”阿福走进来,不卑不亢,“先吃早膳吧,吃完还要喝药。”   谢镜辞安安静静地让阿福伺候,吃了早膳,喝了一碗苦药汁儿。   阿福回到观澜院跟苏默禀报,说他觉得谢镜辞脑子恢复正常了。   苏默便到苍松居见谢镜辞,打算跟他谈接下来的事。只要谢镜辞不作妖,苏默并不想真的为难他。当然,谢镜辞嘴贱调戏元秋的那些话,苏默是要跟他算账的。   结果苏默进门,一句话还没讲,谢镜辞面无表情地说,“老子不想看到你,跟你也没话说,有事让沐元秋来找我谈,否则免谈!”   谢镜辞本以为,他这样说,苏默一定会拒绝。   谁知苏默面色平静,微微点头,“我去问她。”话落便转身走了。   谢镜辞本想给苏默添堵,这下成了自己糟心。因为从苏默的态度,他能明显感觉到对他满满的不屑,根本没把他当做一个潜在的情敌来看待,对他的挑衅完全没放在眼里!   苏默真去找了元秋。   “好啊,我去跟他谈。”元秋爽快答应。   等元秋去了苍松居,阿福有点郁闷,“主子,就这样让王妃跟那个色鬼接触吗?他肯定是对王妃动心了!”   “那是他的事,难道你以为,他会对我构成威胁?”苏默反问。   阿福立刻摇头,“那绝不可能!他跟主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那你担心什么?我无视他的故意挑衅,才是最好的反击。”苏默面色如常,“沐元秋是为了我才去的,我没什么不快,我们目标明确,谢镜辞做那些多余的事,都是徒劳。”   阿福深深感觉到苏默的自信,十分赞同,“就是!王妃都说过他太脏太丑又太蠢,他在王妃那儿根本一点儿机会都不可能有,主子若是在意,倒让他小人得意了!”   苏默不会被谢镜辞这种低劣的伎俩扰乱心绪,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今最重要的是解药,是活下去。   元秋进门,谢镜辞眸光微眯,“苏默还真是大方,真让你来见我。”   “就你?”元秋神色轻蔑地打量谢镜辞,“能怎么着?”   谢镜辞瞬间扎心,“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你根本不了解我!”   元秋微微点头,“是,我对你的了解很少,便已经知道你的个人作风十分不堪,若是了解更多,你觉得我会改观?难不成你在青楼住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只是跟姑娘们盖着棉被纯聊天?若是如此,并不能证明你干净,只能证明你不行。”   苏默又被阿福拽着过来,主仆俩一起躲在后窗下听墙角。   元秋一开口,毒舌技能瞬间满点!阿福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爆笑声,苏默也默默地抬手捂了自己的嘴,眸中满是笑意。   谢镜辞险些被元秋怼吐血,瞪着元秋说不出话来。   “都是成年人,别玩那种幼稚又无聊的把戏。你看上我了?还是起了兴致和征服欲?抑或是觉得跟苏默抢女人很有趣?不管是哪种原因,劝你省省吧。”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眸光微暗,就听元秋冷声说,“不管我跟苏默关系如何,我是个有夫之妇,谢镜辞你再出言不逊,只会让我觉得你这人真的很贱。做人要有底线,感情也要有。我成亲了,你就不能再对我有非分之想,就这么简单。”   “当然,如果你没有看上我,只是习惯性嘴贱,那更好。也请你收敛一点,恶心别人真的就让你那么享受吗?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人,非要当变态?”   忍住,再忍,一定要忍……忍不住的阿福双手锤墙,发出一阵响亮的爆笑声,他家王妃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哈哈哈哈哈!   谢镜辞黑着脸,怒吼一声,“苏默你给我滚远一点儿!”   元秋轻哼,“这就受不了了?劝你冷静一点,因为你这样只会让苏默笑得更开心。”   谢镜辞:……   “好了,废话说完了,言归正传,谢凡在哪里?或者你认为到哪里可以找到他?”元秋看着谢镜辞问。 第133章 再等等(二更)   元秋静静等待谢镜辞冷静下来。   谢镜辞苍白虚弱的脸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沐元秋,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事到如今,连谢静语对我都没那么重要了,你们也没什么可威胁我的。没有我,你们就算找到谢凡,也拿不到解药。”   “所以,说出你的条件。”元秋面色如常。   “呵呵,”谢镜辞眸光灼灼地看着元秋,“很简单,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我满意,会帮苏默找解药。我最讨厌欺骗,如果事后让我知道你说谎,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请问。”元秋点头。   后窗下的阿福已经不再笑了,微微皱了眉。苏默也平静下来,并未离开。   谢镜辞明知苏默在那里,也没有要求他离开,显然接下来的话,他希望苏默也听到。   “第一个问题,”谢镜辞看着元秋,“你跟苏默,有夫妻之实吗?”   元秋并未犹豫,微微摇头,“没有。”   谢镜辞笑意加深,“好,若你说有,就没得谈了。”因为谢镜辞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元秋仍是处子。   “第二个问题,你真喜欢苏默?抑或,只是在被安排和亲后,选择跟他做朋友?”谢镜辞问。   阿福下意识地看向苏默,就见他蹙着眉,眸中隐隐有期待之色。   元秋沉默片刻之后,再次摇头,“他对我而言,暂时只是朋友。”   没有打喷嚏,是她的真心话。   饶是苏默料到这样的答案,真正听到,仍是有些许失落,虽然这也是他自己希望的。毕竟他如今这副破败的身体真的给不了元秋关于未来的承诺。   谢镜辞眸光微眯,“我很喜欢这个答案,但也有点意外。只是朋友,你对他这么好?”   “朋友快死了,我尽力相救,很奇怪么?”元秋反问。   谢镜辞笑意加深,“哦,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既如此,你为何斥责我不该对你这个有夫之妇存有非分之想?你们又不是真的夫妻。”   “我们是不是真夫妻你先前并不知道,所以你人品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元秋神色淡淡。   “无妨,听你骂我的次数多了,我倒觉得挺舒坦的。你骂人的功力很强,我佩服。”谢镜辞说。   “你有病。”元秋轻哼。   “我大概真得相思病了,对你。”谢镜辞似笑非笑,“既然你跟苏默是假夫妻,那么我自然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你爱上苏默了?”元秋反问。   阿福扶额,他家王妃真敢说!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谢镜辞摇头,“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不然不会觉得你骂我的时候都那么可爱,哈哈!”   “呵呵。”元秋面无表情。   “我只问你,如果我以后改邪归正,不再乱来,追求你的话,你不会拒绝吧?”谢镜辞看着元秋神色认真地问。   “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你是正派的好人,你喜欢我,并不代表我不能拒绝你。感情的事,是各有所爱,从来没有你喜欢我我就必须接受的道理。”元秋神色淡漠。   谢镜辞沉默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自嘲一笑,“倒也没错。但我总不会连追求你的机会都没有吧?”   “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我拒绝。”元秋摇头。   “因为我的过去?因为你觉得我脏?沐元秋,如果你也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我是个烂人,觉得我连重新来过的机会都没有的话,我们什么也没必要谈了。”谢镜辞眸光微黯。   “你未来会如何,我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从未说过你不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骂你只是因为你在嘴贱找骂。但也不可能你现在说一句要改邪归正,我就要把你当做好人来看待。我们每个人被他人定义,就是根据被人所知的过往。你做了错事,就要认,要承担后果。你想让人对你改观,那你自己先要真的做出改变,让人看到,才有资格说改邪归正重新来过。而不是什么都还没做,我就必须相信你,若我说一句不信,你就不改了?明知是错,改不改还要跟我谈条件?谢镜辞,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元秋冷声说。   阿福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他家王妃真的很大气啊!这才是真的通透,真正的看破红尘人心,什么都懂,依旧真诚地面对人生,踏踏实实,勤奋努力。与之相比,阿福觉得苏默实在是太飘了,必须得改!   谢镜辞垂眸,沉默良久之后,才再次抬头看向元秋,冷哼一声,“沐元秋,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说话能不能婉转一点?”   “是你要求我不要说谎,所以请放心,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话。”元秋冷笑。   “这下我再说什么,好像都不对。我本来还想说,如果我帮苏默找到解药,你不能拒绝我追求你,但似乎也没必要说了。我默认你同意了。”谢镜辞微微舒了一口气,“被你骂过之后,一开始很生气,过后觉得很解气,其实我也想打死自己。”   “看来你问完了,现在可以谈正事了吗?”元秋问。   “谢凡就在万安城,但具体在何处,我并不知道,你们也不可能找得到他。他是个易容高手,跟我擦肩而过,我都未必认得出来。”谢镜辞终于直言不讳。   “但你有办法找到他。”元秋用肯定的语气说。否则刚刚谢镜辞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我可以去跟谢静语聊聊,骗她带我找到谢凡的所在,交出解药。但有一个条件。”谢镜辞正色道,“待你们拿到解药,要放他们两人离开。”   “你那好妹妹疯魔了,放走她是个后患。”元秋拒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虽然我觉得她那么蠢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你。”谢镜辞摇头,“谢静语说,她还准备了另外一种药,会让人失忆,且无药可解,原是要给苏默用的,如果苏默不肯低头的话。很简单,让谢凡给谢静语服下那种药,她对你们便不会再构成威胁。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们不能杀她,如此也省事,不必留着她添堵。谢凡跟苏默无冤无仇,又得偿所愿,没有理由跟你们作对。”   “好。”元秋点头,“你可以去见谢静语了。”   元秋出门,阿福跑过来,弱弱地问,“王妃为什么不喜欢主子呀?”   元秋轻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阿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秋已出了苍松居。而他转身,见苏默就站在背后,静静地看着他。   “主子你听我解释,王妃肯定是开玩笑的!”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摇头,“她没有开玩笑。”   阿福觉得好可怕,他会不会被主子宰了?可主子为什么在笑?   苏默知道元秋说的喜欢阿福不是男女之情,只是把他当个可爱的弟弟,当然不会吃这种醋。   昨夜被放下来,还得到了伤药,谢静语以为折磨结束,苏默和元秋打算跟她好好谈,结果今日早膳后,谢静语又被青霆吊起来打了一顿……   谢镜辞被阿福扶着进门的时候,谢静语才刚刚结束鞭刑,被青霆放下来。   她昨夜上过药的伤口再次裂开,一身狼狈地倒在床上,脸色煞白,眼眸阴鸷。   谢镜辞在桌边坐下,伸手扶着桌沿,才没有因无力而倒下去。   “你们都出去。”谢镜辞冷声说。   阿福点头,便跟青霆一起离开了。到门外,立刻附耳贴上去,开启偷听模式。   “哥哥……”谢静语开口,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昨日的事,我当时只是对沐元秋说气话……不是真心的……”   以前就是这样,谢静语掉两滴眼泪,谢镜辞就心疼不已,无条件妥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但如今,谢镜辞看着谢静语,心中却冷漠一片,甚至有点想笑。觉得自己可真傻,怎么能相信女人的眼泪呢?那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在遇到元秋之前,谢镜辞以为女人都那样,天生就爱依附男人。   但元秋给了谢镜辞很大的冲击,原来女子也可以是这样的,独立从容,真诚理智,大气通透。   被两个擅长哭泣的女人骗得很惨之后,谢镜辞如今看着根本不可能拿眼泪做武器的元秋,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过,这一回,他是专门来骗谢静语的。   “没事,我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谢镜辞敛眸掩去嘲讽之色,沉声说,“那不过是苏默和沐元秋的把戏,用你来威胁我,又用我来威胁你,挑拨离间,就是为了得到解药罢了。”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谢静语闻言,悲从心来,这下真哭了。她以往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见到谢镜辞仍旧对她那么好,立刻就信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交出解药了。”谢镜辞叹气,“其实,爷爷还给苏默留了解药配方,只是没有告诉我们。原本苏默不想活,便没打开看过,如今他爱上沐元秋,有了求生意志,已经在寻找药材做解药了。”   谢静语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镜辞,“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信,我原本也不信,直到沐元秋对我一字不差地念出解药配方。”谢镜辞苦笑,“至于我们为何被抓过来,是因为苏默看到了爷爷的遗书,爷爷说,若我们没有完成他的遗愿,不好好做人,就让苏默替他管教我们。于是,苏默觉得,他从我们手中抢走解药有了正当理由,鞭打你,重伤我,都是在完成爷爷的遗志。”   谢静语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难看。   “因此,我们原本也没看错苏默,他这人没变,并没有忘恩负义,他的所作所为,反倒就是爷爷授意的。至少,他是如此认为。”谢镜辞深深叹气。   谢静语心乱如麻,“怎么会这样……”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交出解药,我们跟苏默之间才能和解。”谢镜辞看着谢静语苦笑连连,“是我糊涂,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现在想来,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利用解药来威胁苏默,反倒应该爽快地把解药给他,这样他看在爷爷和解药的面子上,一定会把我们当做自己人,对你也会另眼相看。如此你才真的有机会接近他,得偿所愿。我们一开始的方式就错了,反倒给了他对我们下手的理由。”   谢静语狠狠拧眉,“我……我没想到这个……那现在怎么办?”   “他还是你心中那个善良守诺的人,所以,交出解药,你以后乖乖的,不再惹是生非,他至少会把你当做一个妹妹看待。至于你能不能得到他的心,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但这是你唯一让他原谅的机会,否则一切都是枉然。”谢镜辞再次叹气。   谢静语陷入沉默,良久之后,眸光微眯,“哥哥说得有道理,但我要见到苏默,听他自己跟我说。”   “谢静语,你能不能别傻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之间已经撕破脸,他也不是必须要我们的解药才能活下去,是我求他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等交出解药后,他才可能会见你。”谢镜辞冷声说。   “哥哥,你不会骗我吧?”谢静语看着谢镜辞问。   “我都快被打死了,骗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能活下去,且不会被苏默关押一辈子。解药,是你我唯一的机会了。”谢镜辞凝眸说。   谢静语再次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听哥哥的。我也相信,他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变。”   但老子变了……谢镜辞心中默语,撑着手臂站起身,一脸心疼地看着谢静语,“妹妹,我跟苏默谈好的,今日之内帮他拿到解药,否则交易作废。你先好好休息,待到夜里,我们一起去找谢凡师弟。”   “嗯,哥哥你也要保重,我在世上只剩你一个亲人了……”谢静语泪眼朦胧地看着谢镜辞。   好一出兄妹情深。   谢镜辞转身离开,眸光倏然冷漠一片。   而谢静语收回视线,心中却在想,果然还是那个蠢货哥哥,但对她还有用。   门外的阿福:来啊,这对兄妹尽情地互相伤害吧!   此时苏默和元秋都已回了观澜院。   “你觉得谢镜辞真能拿到解药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他配不上你。”   元秋无语,“请问苏天仙觉得谁能配得上我?”   苏默敛眸,“至少,容貌不能逊色于我。”   “为何?”元秋反问。   “你连我都看不上,当然要更好看的才可以。”苏默神色淡淡。   “呵呵,要找比你更好看的才行?你在诅咒我孤独终老吗?”元秋轻哼。   苏默神色认真地摇头,“多谢夸奖,不过不会的,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你耐心等等。”等他真正活过来,恢复健康,一定比现在更好看…… 第134章 老实人(一更)   初秋时节,阳光和暖。   阿福满面喜色,脚步轻快地走进观澜院,到了元秋的药库,就站在元秋和苏默的书桌中间,绘声绘色地讲起谢镜辞和谢静语这对塑料兄妹是如何“解除误会”“商议对策”和“互相关切”的。   “听着真是令人作呕!但结果很好,谢镜辞出马,真的骗到了谢静语!她答应交出解药了!”阿福很激动。   元秋点头,“果然,谢镜辞不犯蠢的时候,颇有手段。”   阿福神色一正,“王妃,骗人算什么本事?那个色鬼也就是为了自己罢了!”   “嗯,你说得都对。”元秋微笑。   阿福:……王妃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他还是个孩子……   阿福走了之后,元秋再次拿起书,若有所思。   对付谢静语,只能是谢镜辞出马。   若是元秋去,她倒是不介意设计欺骗,但可惜她的身体有“问题”,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偶尔打个小喷嚏看起来并无异样,但若是说谎次数连续增加,她的身体反应控制不住,就让不知情的人变成知情人了。   苏默更不能去。因为他面对谢静语,除非承诺要娶她,或者哄骗喜欢她,否则谢静语不会妥协的。   夜半时分,青雷拽着谢镜辞,青霆拎着谢静语,暗中进了城郊的山林。   谢镜辞口中的易容高手谢凡,明明有本事隐藏在城中不被发现,却躲在山里,是谢静语授意,为了保证解药万无一失。   山风沁凉,草木沙沙作响。   谢静语引路,又走了许久,到寂静幽暗的半山,有一个隐秘的山洞。   “我跟哥哥去见他,你们留在外面,不要露面。”谢静语说。   青霆立刻放开她,谢静语身体不支,扑倒在地,又艰难地爬起来,脸色难看地瞪了青霆一眼。   谢镜辞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走几步路不成问题。   “别耍花招。”青霆冷声说。   谢镜辞和谢静语互相搀扶着走到距离山洞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驻足停下。   “师兄。”谢静语开口叫谢凡。   片刻后,山洞口出现一道黑影,“小语,大哥,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躲在暗处的青雷和青霆看不清谢凡的面容和表情,只见他朝着谢静语走了过去。   “看样子山洞周围有毒。”青霆轻声说。   谢凡身量不高,比谢镜辞矮一头不止,容貌也平平。   他走到谢镜辞和谢静语面前,看到他们脸色不对,便皱了眉,“大哥,小语,你们这是怎么了?”   “把解药给我!”谢静语根本没有要跟谢凡解释的意思,张口就是命令。   “苏默答应跟你在一起了?”谢凡眸光关切。   谢静语神色不耐,“废什么话?快把解药拿过来!”   “妹妹,你怎么对师弟说话的?”谢镜辞有些不悦,“师弟,稍后我再跟你解释,你先把解药给我们吧。”   “好,大哥小语你们稍候片刻,我这就取来。”谢凡点头,转身快步地回了山洞。   也就一会儿工夫,谢凡再次出现,将手中的一个药瓶递给谢静语。   谢静语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又把塞子盖上,药瓶就被谢镜辞拿走,塞进了怀中。   谢镜辞扶着谢静语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妹妹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要交代师弟几句话。”   “快点。”谢静语蹙眉。从头到尾,看谢凡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下人,一条狗。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谢凡收回放在谢静语身上的视线,扶住谢镜辞,走到一边去。   谢镜辞叹气,也没瞒着谢凡,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事情经过。当然,中间略去了元秋这个人,只说从头到尾跟他交涉的都是苏默。   这是谢镜辞下意识所为,他并不想让谢凡知道,他的倒戈跟女人有关。   “就是这样。我知道,你最是老实忠厚,也看不惯妹妹的所作所为。我已跟苏默谈好,你交出解药后,可带着妹妹离开。为了让她放下执念,安分下来,你们做的那种药给她吃下,让她忘了以前的事吧。”谢镜辞微叹。   谢凡神色一怔,“这……”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对她也没别的期盼,好好活着就行。她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放心。”谢镜辞拍拍谢凡的肩膀。   谢凡苦笑,“可小语根本不喜欢我。”   “她把苏默忘了,你对她好,她除了依靠你也没有别的选择。”谢镜辞说,“我就把妹妹托付给你了。”   “那大哥你怎么办?苏默不会对你不利吧?”谢凡皱眉问。   谢镜辞摇头,“你就不用管我了,苏默不会对我如何的,以后的事我还没想好。”   谢凡叹气,“我听大哥的。”   谢静语见两人走过来,便慢慢地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可以走了吧?师兄你回南诏去吧,这边没你的事了。”   谢凡这一次却没有回答谢静语的话。   谢镜辞看着谢静语说,“妹妹,我已经给你找了个好归宿,想必爷爷在世,也希望如此。”   谢静语愣住,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哥哥你说什么?”   “以后,你就好好跟着谢凡师弟,他会对你好的。”谢镜辞语重心长。   “他?哥哥你在胡说什么?”谢静语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伸手,抓住谢静语,看着谢凡说,“把药给她吃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谢凡有些犹豫,“大哥,一定要这样对小语吗?”   “谢凡,你要是个男人就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你从小就喜欢她,现在我成全你!”谢镜辞轻哼。   谢静语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跟疯了一样在谢镜辞怀中挣扎,“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说了要帮我跟苏默在一起的,我不要跟谢凡!他跟苏默比,什么都不是!他就是谢家养的一条狗,根本配不上我!”   谢镜辞冷哼,“住口!谢凡师弟对你那么好,我看你真是脑子坏了!师弟,快点儿!”   见到谢凡拿出一个熟悉的小药瓶,谢静语神色大变,“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哥哥我错了,我以后听你的,但我不要失去记忆,不要跟谢凡在一起!”   谢镜辞一手控制谢静语,一手夺过谢凡手中的药瓶,拔掉塞子,将其中一颗药丸塞进了谢静语口中!   本就身体虚弱的谢静语无力反抗,服药后便昏迷过去,谢镜辞伸手就把她推向了谢凡。   谢凡连忙抱住谢静语,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面对着的是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大哥,那我们……”谢凡看向谢镜辞,眸中掩饰不住的喜色。   谢镜辞摆摆手,“你这就带她走吧,离万安城远远的,等她醒过来,再不会认识苏默,就只有你。”   “谢谢大哥。”谢凡点头。   谢镜辞看着谢凡又进山洞,简单收拾了行李,然后背着昏迷的谢静语到他面前,深深一躬,仿佛发誓一般说到,“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对小语好的!”   “嗯,不必回南诏皇室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安宁日子吧。”谢镜辞点头。   “好,大哥也千万保重,希望还有再见之日。”谢凡神色郑重。   “走吧走吧!”谢镜辞摆摆手。   谢凡背着谢静语,很快消失在谢镜辞面前。   青雷和青霆现身,一左一右提着重伤的谢镜辞,也离开了山林。   回到南安王府,天都快亮了。   谢镜辞再次见到苏默和元秋,将怀中的药瓶拿出来,扔向元秋,“解药!”   一整夜的折腾,谢镜辞脸色很差,不过心情不错,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帮忙得到解药,跟苏默之间便真正和解了,而他也成功甩掉了谢静语这个包袱,如释重负。   “确定是真的?”元秋打开看了一眼。   谢镜辞轻哼,“沐元秋,你在怀疑我?”   元秋微微摇头,“不是,只是事情太顺利了,我一时不敢相信。”   “因为老子出马帮你们,当然顺利!谢凡老实忠厚,对谢静语痴心不悔,这解药是谢静语从他手中要过来的,亲自看过没问题,然后我才跟谢凡讲的事情原委。”谢镜辞没好气地说,“谢静语不敢做手脚。我以性命担保,谢凡绝对不会做手脚!不过话说回来,解药方子是老爷子给的,若是方子本身有问题,把苏默害死了,那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元秋并不了解谢凡,但他跟谢镜辞从小一起长大,谢镜辞对他的评价是忠厚老实,且敢以性命担保。元秋在想,谢凡喜欢谢静语,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是同类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被谢静语的外表骗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还愣着干什么?苏默你赶紧把解药吃了啊!”谢镜辞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然后我们再谈以后的事!”   “都已经到手了,也不必这么急。”元秋拿着那个药瓶,“我今日去找师父,这等宝贝,我们先开开眼。”   苏默点头,“随你。”   听着两人对话的谢镜辞冷哼一声,“苏默,等老子身体恢复,要跟你决斗!”   “我也去柳家,我想小康康了。”苏默根本没理会谢镜辞,跟着元秋一起走了。   阿福心情不错,“谢公子还是好好养伤吧!就不要惦记我家王妃了!”   谢镜辞吃了美味的早膳,躺回床上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笑一声,“沐元秋,等老子伤好了再跟你算账。”   回到观澜院,元秋换了身衣服,打算去柳家,跟柳仲一起研究一下,也要确认这解药真的没有问题才能给苏默吃。   出门,发现苏默也换了一身衣服,等在院子里,手中还拎着一个篮子,是要带去柳家的鲜果和蔬菜。   天仙美人即便提着竹篮,也不接地气,仿佛篮子里装着的是天庭的仙果。   “你现在不适合骑马,而且容易突然昏迷,别去了。”元秋要把篮子拿走。   “没事,有你在。我可以坐马车。”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便往外走,“我发现苏天仙你这人没什么原则。”以前不是从来不坐马车,怎么又能坐了?   苏默笑而不语,虽然笑得不明显。他是厌恶马车,源自童年噩梦般的经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马车里有元秋,他觉得,没什么不能坐的。   他是极有原则的人,但在元秋面前,他可以打破原则。   出府上了马车,元秋便见苏默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元秋问。   “没事,我没睡,你可以跟我说话。”苏默说。他仍是不喜欢马车的密闭空间,但闭上眼会好一点,而且元秋的气息更清晰,这种感觉很奇特。   阿福赶车,竖着耳朵听着,王妃会对主子说什么呢?   下一刻,就听到元秋的声音,“谁要跟你说话?”   阿福偷笑,明明就是打情骂俏!今天王爷和主子也是甜甜的一对呢!只要解药没问题,今日吃下去,明日入洞房,明年生娃娃!   到了柳家,柳仲得知元秋已经拿到苏默的解药,惊喜不已,连忙让元秋拿出来给他看。   先前解药配方元秋已经跟柳仲讨论过,柳仲研究了许久,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言辞间对谢寅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徒俩又开始对着那颗药丸说起苏默听不懂的话,他便去找小康康。   柳清荷爽快地让苏默把小康康抱走去玩儿。   小康康长牙了,最近喜欢啃东西,在苏默的手指上留下一个可爱的小牙印儿,苏默觉得挺好看,又把其他手指都让小康康咬了一遍,整整齐齐……   午膳是在柳家吃的,然后柳仲和元秋又回了书房。   苏默身体越来越弱,午后有些乏力,柳清荷便让他到元秋在柳家的住处去休息。   小康康也困了,扒着苏默不松手,苏默便抱着他,躺在了曾经元秋睡过的床上,一大一小很快都进入了梦乡。   苏默是被小康康挠醒的,睁开眼,头脑微微有些昏沉,对上小康康亮晶晶的大眼睛,浅笑一声,抱着他起身,转头便愣住了。   元秋就坐在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竟毫无所觉。随着昏迷次数增多,他的五感也弱了不少。   “如何?”苏默穿好鞋袜,抱着小康康朝元秋走来。   元秋微叹,摇了摇头。   苏默心中一沉,“解药有问题?”   “嗯,药材没问题,跟配方完全一致,我跟师父确认了许久。但为了稳妥起见,我取了一点点,抓来一只麻雀试毒,顷刻毙命。师父说,很可能是制好的药,在草乌头汁液中浸泡过。”元秋眸中也满是失望。   草乌头,剧毒,被人称作断肠草。   “谢静语想要得到你,而不是让你死,谢镜辞从头到尾没碰过解药本身,也没理由这样做。只可能是谢凡所为。”元秋冷声说。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笑着跳着,苏默和元秋都沉默下来。   离开时,柳仲送他们,又给苏默把脉,不住叹气,“还是尽快找药材吧!他这身子再也耽搁不起了!”   回去的马车里,苏默仍旧闭着眼,元秋也闭上眼睛,赶车的阿福闷声不吭。   谢镜辞见到苏默和元秋归来,张口便问,“如何?解药没问题吧?”   “你吃了吧。”元秋面无表情地把药瓶砸到了谢镜辞身上。   谢镜辞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解药不对吗?不可能!”   “被剧毒浸过。”元秋冷声说。   “昨夜谢凡去山洞取解药,马上就出来了,没时间做这种事!谢静语也不可能这么做,她想嫁给苏默,不是毒死苏默!”谢镜辞脸色难看至极。   “那就是谢凡早就把解药变成了毒药,只是你们兄妹不知道罢了。不管是苏默对你们妥协,抑或是你们低头,在你们来之前,怕是解药就被毁了。”元秋冷冷地说。   到头来,让谢镜辞低头,骗过谢静语,都没有意义,所有人都没有重视谢镜辞口中“忠厚老实”的谢凡,他却成了毁掉一切的那个人。   “谢凡……”谢镜辞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年纪轻轻就瞎了。”元秋甩袖离开,强忍住想要打死谢镜辞的冲动。一番努力竟白费了,好气啊!   此时,已经带着谢静语乔装易容离开万安城的谢凡,脱去谢静语的衣服,正在轻轻地给她身上的鞭痕擦药,口中喃喃自语,“我那么爱你,全心全意对你,你却要去追求别的男人……呵呵,我本打算,等毒死苏默,再想办法带你走,没想到,谢镜辞竟然亲手把你送到了我手里。可惜,解药也变不回去了,谁让苏默招惹你呢。” 第135章 美人鱼(二更)   阿福进门,把晚膳放下,转身就走,对谢镜辞连眼神都欠奉。   谢镜辞的目光从依旧丰盛的晚膳转移到阿福的背影上,“我要见沐元秋。”   阿福回头,狠狠地瞪了谢镜辞一眼,“见鬼去吧你!”这个烂人!太讨厌了!   谢镜辞神色一僵,阿福已没影儿了。   轻叹一声,谢镜辞苦笑着拿起筷子,却也没什么胃口。他一直以为,谢凡本分老实,跟他的爷爷一样是个医痴,却没想到,那个“老实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谢镜辞知道,谢凡定是因多年付出被谢静语弃如敝屣,心中不甘生了怨。   若是谢凡对谢静语下毒,给自己讨个公道,谢镜辞都能理解。   可谢凡竟对跟他无冤无仇的苏默下这样的毒手。虽然那解药原本并不属于苏默,但谢凡在明知解药最终一定会到苏默手中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目的明确,且没留任何挽回的余地,心肠可谓歹毒。   想到被谢凡带走的谢静语,谢镜辞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的,毕竟那是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亲妹妹,至少,他希望谢静语活着。   跟着谢凡,她真的会被疼爱保护吗?谢镜辞原本对此是十分笃定的,如今,却开始怀疑了。   食不知味地吃了些东西,身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谢镜辞面色灰败时,听到了脚步声。   抬头,看到进门的元秋和苏默,谢镜辞眸光微怔,没想到阿福真把人叫来了。   “这样的结果,我也没想到。可能如你所言,我这人,是真的瞎吧。”谢镜辞自动忽略苏默,看着元秋,满面自嘲。   他交付的真心,一次一次被人践踏,真是蠢死了。   “所以呢?”元秋反问。   谢镜辞眸光微眯,“你来见我,想必我还有价值,你说,我听着。”   “是你承诺会帮忙拿到解药。”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没错,我做到了。解药出问题,并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谢镜辞说。   “你帮忙拿到的是毒药,不是解药。如果你承诺的只是帮忙拿到谢静语做的,交到谢凡手中的药,不管有没有用的话,前面我跟你说过的话,都毫无意义。”元秋说。   谢镜辞轻哼,“怎么着?你认为我应该承诺救苏默?”   “你说呢?”元秋反问。   谢镜辞沉默。   他方才只是为了面子在嘴硬,其实自己心里也很郁闷。想到先前他那样嘚瑟地把解药扔给元秋,只觉尴尬死了。   “你说过不止一次,谢凡老实忠厚,甚至用你的性命来担保他的人品,那你现在应该去死。”元秋轻哼。   “沐元秋你够了啊!”谢镜辞被激怒,“是我瞎!是我蠢!你满意了吧?”   元秋静静地看着谢镜辞发泄怒火,直到他再次平静下来。   谢镜辞面无表情地说,“老子答应的事,不会食言!为今之计,只能再找齐药材,重新做解药!”   “你原先找到的药材,有剩余吧?”元秋问。   谢镜辞黑着脸说,“我每找到一种,都是有多少带回去多少,至少半数以上绝对有剩余!但我又不行医,全给谢静语了!”   “当初你们兄妹都坚信,药方只你们有,苏默没有。谢静语把做好的解药看得很严,但那些剩下的药材,应该不会专门藏起来。”元秋说。   谢镜辞神色一凝,“没错!我知道她的重要药材都在何处存放!”   “谢静语真失忆了吗?”元秋问。   谢镜辞脸色难看,“应该是。”话落又皱眉,“如果谢凡骗我的话,也未必。但他就是想得到谢静语,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万一他想要的是征服那个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他不屑一顾的谢静语,而不是一个失忆的女人呢?他并不是所谓的老实人。”元秋冷声说。   谢镜辞脸色更难看了,“这样的话,谢静语知道你们有药方,此事我还专门告诉了谢凡。如果去晚了,他们说不定会把药材销毁或者转移到别处。想找别人藏起来的东西有多难,我这三年可是深有体会!”   “你把详细的地点告诉我们,苏默派人过去,一定比谢凡和谢静语两个人速度更快,毕竟谢静语受伤不轻。”元秋说。   谢凡说了个地点,苏默起身离开了。   元秋拿了文房四宝过来给谢镜辞,“先把谢静语那里可能找到的药材名称写下来。解药配方上所有涉及到的药材,你知道什么线索,全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谢镜辞提笔,皱眉看向元秋,“你真信我?若我故意隐瞒,害他最终缺一种药材,得不到解药而死,你也不会知道。”   元秋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谢镜辞,“既然你不打自招,那很简单,只要最终药材找不齐,我都认为是你故意作梗!”   谢镜辞:……他怎么这么嘴贱,贱死了……   最后元秋拿着谢镜辞写的满满几大张纸离开,谢镜辞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你们不会卸磨杀驴吧?”   “等你身体无恙,先套上拉磨,用完再杀。”元秋轻哼,人已出了门。   谢镜辞嘴角抽搐不止,回到床边,面朝下趴着,恨恨地锤了一下床,“老子怎么混成这样了!”   苏默已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南诏国谢静语的某个住处寻找当初被谢镜辞找到,做完解药剩余的那些药材。   元秋将谢镜辞写下的东西交给苏默,让他另做安排。   元秋大略看过,谢镜辞得到的药材要么偷要么抢,几乎没有正道来的。   虽然对苏默暗中的势力不太了解,但想必他的人也不是混白道的,譬如青冥楼,暗中行事速度更快些。   同时元秋也没让段家祖孙放弃寻找,多条路子,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些。   等这一日忙完,已是三更天。两人在廊下分开,各自回房。   “沐元秋,谢谢。”苏默对元秋说。   元秋揉了揉额头,“不用,事后我会跟你讨要报酬的。”   苏默目送元秋进了房间,心中默语,他可以把一切都给元秋,包括他自己。   翌日,元秋本打算回镇国公府去,容岚带着林安顺来了南安王府。   “阿姐!”林安顺远远地看到元秋,飞跑着冲过来,笑容灿烂。   元秋俯身,抱住林安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语嫣然,“怎么感觉阿顺又长高了?”   “我就是长高了,娘说的!”林安顺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容岚微笑上前,见苏默静静地站在元秋身后,便让林安顺跟苏默去玩儿。   “天仙哥哥,我想到湖里去游泳!你可以陪我吗?”林安顺兴冲冲地拉着苏默往外跑。   “我不会。”苏默微微摇头。   他真的不会。没有人教过他,倒是小时候多次被他的所谓兄弟们按进水里差点溺死。   “我来!”阿福突然出现,伸手把林安顺抱了起来。   “阿福哥哥!”林安顺很开心,“你也长高了!”   两个还在长身体的男孩子笑着闹着冲向了湖边,一块儿扎进了水里去。   苏默坐在岸边不远处看着,莫名有些羡慕。他在林安顺这个年纪在做什么?在阿福这个年纪在做什么?并没有忘记,却不堪回首。   不期然想到,孟丞相府长孙满月那日,元秋救了溺水的明雅婷所用的方式。   苏默鬼使神差地在想,若是他溺水了,元秋是不是会亲他?   这会儿苏默全然忘了,当初他可以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离水边远一点,绝对不给元秋借着救他的名义非礼他的机会……   “天仙哥哥,你下来呀!我们教你!”林安顺从湖里冒出湿漉漉的小脑袋,热情地冲着苏默招手。   苏默摇头,“不。”他若是学,可以让元秋教。   观澜院里,容岚和元秋母女坐在观景亭中,从她们的位置,能看到正在湖里玩的两个,和湖边的苏默。   红苓上了茶便退下了,容岚的视线从苏默身上收回来,看着元秋问,“上次说要把谢家兄妹抓回来,现下如何了?”   “娘是为了苏默的事来的?”元秋愣了一瞬。   “我来看你,他的事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容岚微微摇头。   “反正我是觉得娘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些,应该是同情他吧,他确实挺可怜的。”元秋微叹,跟容岚讲起将谢家兄妹抓回来之后发生的事。   容岚听着,一度以为真能拿到解药,谁知最后结果并不如愿。   “就是这样。虽然解药没戏了,但收获也不小。有了谢镜辞提供的信息,苏默那边找药材的速度能提高很多倍,对现在时间紧迫的他来说太重要了。”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容岚轻叹,“没想到还有这般曲折。你说的没错,但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天无绝人之路。”元秋面色平静。   “希望如此。”容岚点头。也算有了不小的进展,以苏默的能力,仍是需要拼尽全力才能等来奇迹。   元秋并未瞒着容岚关于谢镜辞貌似看上她的事,只当玩笑说的。   “听你所言,那人并非无可救药,且是苏默恩人之孙,不必因为过往对他有成见。”容岚神色淡淡地说,“但感情的事,没有人不希望付出可以得到回报。该拒绝的时候要讲清楚,还不起的不能要。”   元秋正色道,“我明白。”   就像谢凡之于谢静语。   不止谢静语,连谢镜辞都觉得谢凡是个老实人,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不图回报的。或许谢凡原本真的有机会做个老实人,但当老实人被利用欺骗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一旦反击,会很恐怖。   万般因果。谢静语享受了谢凡对她的好,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   午膳是母女俩一起下厨做的,闲谈时容岚提起沐振轩和沐元诚,说他们不日就到边关了。   元秋希望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这趟平平安安,早点回来,她能看出容岚隐隐的担忧,虽然她并没有直言。   在湖里玩儿了许久,阿福又带着林安顺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林安顺开开心心地拉着苏默跑回来,就开饭了。   “阿姐,天仙哥哥不会游水,也不学,以后掉水里可怎么办呀?”林安顺表达了他的担忧。   元秋很淡定地说,“喂鱼。鱼吃了天仙肉,说不定能成精化形,变成美人鱼。”   “啊?”林安顺小脸惊奇,“美人鱼?那是何物?”   “上半身是个美人,像你天仙哥哥这样,下半身是鱼尾。”元秋煞有介事地说。   林安顺忍不住拉起苏默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腿,想象了一下变成鱼尾的样子,不由惊叹,“好神奇啊!真的会有美人鱼吗?”   “阿顺,我不想被鱼吃掉。”苏默幽幽地说。   林安顺哈哈笑起来,“天仙哥哥你别怕,阿姐是在跟我讲故事啦,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自己学会游水!”   “嗯,有机会我会学的。”苏默点头。   容岚嘴角微抽,“好好吃饭!”一个个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默低头喝汤,唇角笑意一闪而逝。这就是家的感觉吧?每次元秋在容岚面前才会显得幼稚,像个孩子一般,很可爱,她讲的故事也很可爱。   下晌元秋陪着容岚和林安顺去果林里采摘,青雷和青霆去打了野味回来。   日暮时分,元秋在湖边支了烧烤架,亲自给他们做烧烤。   苏默悄没声儿站在元秋身后,看着她怎么做,元秋一时没发觉,突然回身去拿东西,一头撞进了苏默怀中,苏默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肩。   容岚正在跟林安顺用地上画的棋盘和捡来的小石子下棋,从她的视角,就是那俩人当着她的面搂搂抱抱。虽然她知道是个意外,但仍然觉得,苏默是故意的……   容岚轻咳,苏默回神,立刻放开元秋退后,“对不起。”   元秋抬脚踢了苏默一下,“别碍事!”   苏默讪讪地垂眸,“我想帮忙。”   元秋听着苏默的声音莫名有些委屈?实在是有点无语,便使唤他,“去摘几个茄子过来。”   “好。”苏默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容岚默默地收回视线,落下一子,林安顺扁嘴叹气,“娘,你这一招杀意好重呀,我又输了。”   眼巴巴地等吃肉的围观群众阿福表示,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这杀意是冲着某人的,但某人乖乖地摘茄子去了……   夜幕微垂,月光皎洁,附近树上挂了灯笼,足以视物。   浓浓的香气飘了老远,府里除了谢镜辞之外,其他人都在享用元秋亲手做的美味烧烤。   “哇!原来烤茄子也这么美味!”阿福惊叹。   林安顺吃得不亦乐乎,“是呀是呀!阿姐做的都好好吃!”   苏默走到元秋身旁,这一次及时出声,“我来,你去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好好的食材不能被你糟蹋了。”元秋表示拒绝。   “那你教我。”苏默说。   “行吧,你帮我烤一条鱼。”元秋点头,告诉苏默怎么做。   林安顺笑嘻嘻地凑过来,“吃了天仙哥哥烤的鱼,可以变成美人鱼哦!”   苏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秋的腿,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眸中笑意如水波缓缓蔓延开来。   阿福为了招待容岚和林安顺,完全把谢镜辞这货给忘了。   谢镜辞饥肠辘辘,左等右等不见有人给他送晚膳,循着声音找过来,就见这边热热闹闹正在办烧烤宴,连门房周老头都一口美酒一口肉,逍遥快活乐悠悠,反观他自己,重伤未愈,惨惨戚戚无人搭理……   “沐元秋!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不错啊!”谢镜辞背靠着一棵树,看着站在苏默身旁那个纤瘦窈窕的身影,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阴阳怪气地开口。   下一刻,就听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谢公子是苏默的客人,有话跟他讲。”   谢镜辞不认识容岚,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出开口的是个女子,却看不清面容,下意识地以为是元秋的丫鬟,心中不爽,脱口而出,“老子跟沐元秋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一边儿去!”   元秋翻了个白眼。   苏默认真往烤鱼上撒香料,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阿福强忍笑意,举着手中的肉站起来,神色认真地说,“谢公子你不要胡言乱语!这位是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曾经威名赫赫的容大将军,如今的镇国公夫人!”   青雷拍着大腿,“真好吃!哈哈哈哈!”   青霆嘿嘿一笑,“是呀是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谢公子的脸色都变好了呢!”   煞笔了的谢镜辞:……他是真的想追求沐元秋,结果初次见面把沐元秋的娘得罪得死死的,他是不是直接投河自尽算了? 第136章 发现(一更)   “阿福,给谢公子盛碗粥。”元秋吩咐。   “好咧!”阿福应了,将手中的肉吃完,给谢镜辞盛了一碗煮好放在旁边小炉上温着的清粥端过去,“谢公子,你重伤未愈,不能吃烤肉,喝粥吧!”   谢镜辞接过去,也没往其他人身边凑,朝着容岚所在的方向说了一句,“沐夫人,请原谅我的胡言乱语。”话落就默默地端着粥走了。   天色已晚,元秋想留容岚和林安顺住下,但他们坚持要走。   元秋去送,苏默也跟上了。   最后容岚上车,看着并肩站在南安王府大门口的两人,一声轻叹,放下了车帘。   “娘不高兴吗?”林安顺小脸认真地问。   容岚微微摇头,“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谁呀?阿姐和天仙哥哥不是好好的吗?”林安顺不解。   “是啊,好好的。”容岚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   “我想爹和哥哥了!”林安顺皱了皱眉头,“好希望他们马上就回来。”   容岚笑笑,“我也希望。”   那边苏默和元秋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回府。   夜色之下,两人并肩而行,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沐元秋,如果我能活下来,你教我游水吧。”苏默的声音清清淡淡的。   元秋点头,“可以,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不是你说,我们是朋友么?”苏默反问。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元秋轻哼。   “有理。看来等我活下去,要被你搜刮得一无所有了。”苏默微叹。   “没事,你是天仙,到时候可以去卖笑,一笑千金。”元秋说。   “你买吗?”苏默反问。   元秋,“呵呵。”   跟在后面不远处偷听的阿福憋着笑,很想说,他家主子到时候啥也没有,可以卖身给王妃暖床哇!   不敢说,怕被打死。   七月初七那日,段家在万安城的医馆正式开张了。   医馆不同于茶楼酒肆,并不热闹,段云鹤也没把柳仲之后偶尔会来坐诊的事宣扬出去,只是放了挂鞭炮,揭了牌匾。   因为这医馆本就是段嵘想送给元秋的礼物,并不为赚钱,做的也不是纯粹的生意。   若是现在告诉所有人,以往都是给皇上太后看病的太医柳仲会来坐诊,其他医馆的病人怕是都会跑过来巴巴地等着,柳仲若是不来,倒成他的不是了。   不要轻易给出承诺,以后柳仲偶尔出现,便是个惊喜。   段嵘请来的名医姓姜,叫姜巍,原是在皓月城开医馆的,跟段嵘也是老相识,医术精湛,性子温和。   之所以重金请姜巍来,本质是给元秋找一位行医经验丰富的坐堂师父,让她好好学。而以姜巍的医术,用不了多久名声就能打出去,到时候生意不会差,如此元秋就有充足的观摩学习机会。   而柳仲跟宫里的关系撇不开,不方便开医馆,元秋跟着他并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   元秋过去打了声招呼,说好以后她只要没事,午后就过来。   男装也不必买,红苓她们已经给做了两身。   元秋出医馆上马,临时起意,决定先到六皇子府去看看姐姐沐元若,然后再回南安王府去。红苓紧随其后。   其实元秋猜到苏默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只是两人没有将此事挑明。   医馆对面的茶楼里,陆哲的视线追随着元秋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来。   坐在陆哲对面的君灵馨,不过成亲数日,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面色无光,眼神呆滞,讷讷地坐着,捧着茶杯,凉了都没喝。   明明才入秋,天气仍暖和着,君灵馨穿得严严实实,脖子上还系了一条丝巾。   “不想喝我给你倒的茶?”陆哲看着君灵馨,似笑非笑。   君灵馨仿佛条件反射般,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哲很满意,“不错,越来越乖了。”   君灵馨倏然红了眼圈儿,陆哲冷哼,“怎么?跟了我,委屈你了?”   君灵馨连忙摇头,声如蚊蚋,“没……没有……我只是想念母后了。”   “只要你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还能见到你母后。”陆哲笑容邪肆,“但你若是敢背叛我,跟外人说胡话,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灵馨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金枝玉叶的公主,养尊处优地长大,从来不识愁滋味,骄纵任性,想要的都要得到,以为犯了错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   但嫁给陆哲之后,君灵馨才知道,她以前有多么天真。   这个男人,就是个变态,疯子!夜里在床上变着花样折磨她,白天她也没有自由,只要陆哲在家,她就得给他当丫鬟,贴身伺候,一个不如意,便对她极尽羞辱谩骂。   陆哲在陆家是个异类,跟他的父亲继母以及弟弟们关系都很差,但又不能不见面。   不管家人还是外人,只要有人让陆哲心中不快,他关起门就发泄在君灵馨身上。   君灵馨如今只盼着能再回到宫里去,见到皇后白氏,求她的母亲救她于水火,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陆哲阴测测的声音在君灵馨耳边响起。   君灵馨身子一抖,“我没想什么……”   “你以为,只要见到你母后,见到你皇兄,便能离开我了?”陆哲阴笑,冰冷的铁手摸上了君灵馨的手,“我唯一喜欢的,就是你这傻傻的天真。我们的亲事,是你父皇定的,你父皇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你,你母后和皇兄也不可能再为了你忤逆父皇。我们夫妻之间的私密情趣,你非要传出去让人知道吗?那样你会再次让皇室蒙羞的,傻丫头。”   君灵馨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陆哲掐灭了,她的心如坠冰窟,埋下头,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陆哲起身关上窗户,再回来,伸手揪住君灵馨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君灵馨神色惊恐地看着陆喆,陆哲突然咬住她的耳垂,她仿佛被毒蛇缠住了,身体僵硬,满心恐惧。   “要不你试试,大声喊救命?或者,从这楼上跳下去?就说是被我逼的,你看有没有人信你?”陆哲语气幽幽。   君灵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就听陆哲缓缓地说,“到时候,我就跟所有人说,你因为对苏默不死心,不愿意嫁给我,不肯跟我做夫妻之事,总是背着我自残自虐,想要污蔑你对你施暴,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摆脱父皇安排的亲事。鉴于你先前做的那些个破事,和你早就败坏光了的名声,你猜,到时候,我说你得了失心疯,会有人怀疑吗?”   君灵馨再次崩溃痛哭起来,却在陆哲不悦的目光下,擦着眼泪,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他不喜欢的声音……   陆哲放开君灵馨,坐回原位,话锋一转,“刚刚你看到沐元秋了吧?”   君灵馨泪眼朦胧地点头。   “她明明身份不如你,可你瞧她,越发美丽,日子好得很,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陆哲满面嘲讽。   君灵馨不言语。   “回答我的问题!”陆哲冷声说。   君灵馨哽咽着说,“因为……她聪明……我……我蠢……”   “你去年本可以嫁给顾枫,今年本可以嫁给沐元诚的,可惜,最后嫁给了我,都是你自找的,但凡你安分些,也不至于如此。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这就是你的命,谁让你那么贱呢!”陆哲冷笑。   君灵馨神色一怔,愣愣地看着陆哲,“你……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陆哲眸光不善。   君灵馨摇头,“不……不是……你说沐元诚?我跟他没有……父皇从来没有让我嫁给他!”   “你不知道?”陆哲眼眸微眯,“看来那次只是皇上试探我舅舅,并非真心要给你和沐元诚赐婚,虽然他肯定知道沐元诚的身世。”   君灵馨没有在意陆哲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第一次被人跟沐元诚扯在一起,一时感觉思绪有点乱,怔怔地说,“今年,父皇原本也是打算再把我赐婚给顾枫的啊。”   陆哲愣了一瞬,“你癔症了吧?被赐婚给顾枫的是你妹妹!”   君灵馨不住摇头,“是,我知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父皇今年本来要把我赐婚给顾枫,不知道为何换成了君灵月!明明君灵月想嫁的人是沐元诚!这件事不是秘密,父皇不可能不知道的!”   陆哲眸光微缩,“你又如何知道你父皇今年的赐婚打算?”   “父皇写了个折子,母后无意中看到了一点,我跟顾枫的名字写在一起的。”君灵馨蹙眉说,“母后当时挺高兴的,因为她还是希望我能嫁给顾枫。母后说她跟顾夫人早前是旧识,还专门派人提前告知了顾夫人,许诺了不少以后的事,意在让她心中有数,免得收到赐婚圣旨时,顾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毕竟都知道他脾气不太好,可能对我有成见。”   陆哲神色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枫、沐元诚、君灵馨、君灵月……今年的赐婚,到底怎么回事?君灵馨说的不像是假的,那为何是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而君兆麟曾要把君灵馨赐婚给沐元诚,已经定下,因为容岚动怒,沐振轩又入宫求君兆麟收回成命。   后者是陆哲听邹氏说的,千真万确。   “是什么时候?”陆哲暗沉的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君灵馨一愣,“什么?”   “我问你,你母后偷看到父皇的折子,是什么时候?”陆哲冷声问。   君灵馨想了想,说了个日子。   陆哲凝眸,“那你母后又是何时告知顾枫他娘的?”   “当日就派人跟她讲了。”君灵馨实话实说。她也搞不懂怎么回事。   陆哲心中一动,白氏偷看到赐婚折子,当日告诉柳曼姝,隔了一日,沐振轩被宣召入宫,很快,沐元若和沐元秋都被赐婚,沐元诚也被安排要娶君灵馨,最后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   中间,沐家和顾家只有沐振轩曾入宫面圣。   陆哲知道,以君兆麟对沐振轩的信重,他的儿女被赐婚之前一定都会先知会他一声,也只有他,有能力改变君兆麟的决定。   沐元若和君紫桓的亲事没甚好说,陆哲也可以理解沐振轩选择接受沐元秋被赐婚给苏默,他知道这个舅舅最识时务。   但在沐振轩面圣之前,君兆麟定的是顾枫和君灵馨,而沐元诚和君灵月本是一对,等沐振轩面圣之后,他两个女儿的亲事都没变,沐元诚喜欢的君灵月却被安排嫁给顾枫,沐元诚险些娶了君灵馨这个没人要的贱人。   怎么会这样呢?   按理来说,同时期的四桩亲事,君兆麟应该会同时告知沐振轩。毕竟,顾枫没爹,在万安城所有人眼中,他都是沐家的半个儿子。   半个儿子……陆哲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中间还有柳曼姝提前知道君灵馨要被赐婚给顾枫的事。从陆哲的角度,柳曼姝绝不会乐意她唯一的儿子娶一个残花败柳,即便是个公主。   柳曼姝中间是否做了什么,来改变她儿媳的人选?沐振轩又做了什么?导致本该嫁给顾枫的君灵馨被安排给沐元诚,而原本跟沐元诚是一对的君灵月跟了顾枫?   陆哲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沐振轩和顾枫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虽然容貌上没有过于相似的地方,但至少跟沐元诚比起来,顾枫更像沐振轩的亲儿子!   当然,沐元诚本就是假儿子,没什么好比的。   可陆哲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邹氏为了逼沐振轩纳妾生儿子,无所不用其极,沐振轩怎么都不肯妥协。   个中内情,陆哲非常清楚,因为邹氏很喜欢使唤他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陆哲本以为,沐振轩是对容岚一往情深,专一痴心,所以身为男人,连传宗接代这么重要的事都不顾了。   但现在,陆哲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沐振轩不纳妾,不生儿子,未必不是因为,他本就有亲生儿子,只是不为人知!   如此,在陆哲看来,更合理。   毕竟,他很清楚他那个舅舅是个颇有野心手段的人,不然爬不到如今的位置。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个真正的痴情种,又怎么可能连儿子都不要?   当初沐元诚被证明是农夫之子,沐振轩的表现,如今看来,过于冷静,像是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亲儿子一般。   可他,真的不在意吗……   君灵馨心中忐忑,不知道陆哲在想什么,、。他明明在笑,却让她觉得瘆得慌,仿佛一条伺机出动的毒蛇,虎视眈眈地盯着什么人。   陆哲突然伸手抚摸君灵馨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君灵馨毛骨悚然,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馨儿,你还是有点用的。”陆哲冷笑。   君灵馨根本听不懂陆哲在说什么,陆哲也没打算跟她解释,起身亲手帮君灵馨整理了头发和衣服,然后牵着她离开茶楼,出门上了马车。   全程君灵馨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情,身心都难受得要死。   要冷静。陆哲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没有证据,绝不可能有人会承认的。   但陆哲越想越觉得,顾枫一定是沐振轩的亲生儿子,这样这半年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才合理。   譬如,沐元诚喜欢君灵月,却被顾枫得到了皇室最出色的这位公主,未必不是沐振轩和柳曼姝为了他们的儿子暗中筹谋的结果。   一想到,顾家三代单传的独苗极有可能是个野种,这么多年容岚眼中痴情专一的丈夫骗她把私生子当徒弟亲手养大,顾枫和沐元诚那对兄弟迟早要为此反目成仇,陆哲就很想狂笑三声!   马车突然慢下来,外面传来陆哲随从的声音,“世子爷,镇国公夫人。”   “停车。”陆哲掀开车帘,就见容岚骑马迎面而来,身前坐着林安顺。   陆哲连忙下车上前,拱手行礼,“舅母。”他在容岚面前从来都分外恭敬客气。   “嗯。”容岚点头,神色淡淡,“得空多去看看你外祖母。”   “我会的。”陆哲应下。   “表哥。”马背上的林安顺对着陆哲招招小手,笑了笑。   陆哲微笑,“改日请阿顺到我那儿玩儿。”   话落陆哲回马车,容岚策马继续前行。   “我舅母刚从护国寺回来。”陆哲突然对君灵馨说。   君灵馨愣住,不知道陆哲为何要说这个。   “那孩子手里拿着的花,整个万安城,只护国寺有。”陆哲仿佛自言自语,“她一定是去给我舅舅和沐元诚祈福的。”   君灵馨默不作声,就听陆哲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太有趣了。” 第137章 归家(二更)   马车在忠信伯府大门外停下,靠着车壁沉思的陆哲突然开口,“原来是她!”   君灵馨吓了一跳,大气都不敢出,不明白陆哲今日到底怎么了?   陆哲眸中暗光闪烁。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梳理沐家顾家和皇家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企图从中找到更多能够佐证沐振轩和顾枫关系的线索。   就在方才,陆哲突然意识到,他忽略了所有这一切的源起。   容岚的女儿被人恶意替换,才导致出身农家的沐元诚成为镇国公世子。   是沐元秋被找回来,导致沐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世人眼中的完美家族几乎顷刻从内部分崩离析。   但表面上,被分裂的只有想抱孙子的邹氏一个人,沐振轩和容岚不仅找回女儿,也没失去儿子,还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儿子。   可到底,被此事牵涉到的人,命运都在发生改变。   只说一件事,若沐元诚身世没暴露,他原本妥妥地可以娶到身份最高贵的九公主君灵月,就跟沐元若会嫁给君紫桓一样板上钉钉,不会出任何意外。   而在陆哲看来,君灵馨即便名声毁了,原本仍是有可能按照君兆麟起初的决定,嫁给顾枫的。   虽然旬阳侯府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但事实上到顾淮那一代就没落了。而沐振轩这样有本事且忠心耿耿,被君兆麟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族,才是君兆麟真正倚重的。顾枫年纪太轻,尚且支撑不起顾家。   因此,本来沐元诚的身份稳稳地比顾枫高一头。   即便沐元诚事实上是农夫之子,但只要外人不知道,而沐振轩认他这个儿子,他就是镇国公世子,且没人跟他争。   在这万安城的高门贵族中,甚至皇宫里,血脉这种事,没人不在意,但见不得光的所在,污秽之事从来也不少,只要不被人发现,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尤其是,沐振轩如果打定主意把沐元诚这个养子当做唯一的儿子,当做他的继承人,那么,君灵月原本还是应该嫁给沐元诚的。   到头来,沐元诚的人生陡然转折,他在君兆麟眼里的地位取决于沐振轩如何看待他。   而真正从这场换子风波之中获利的,只有不姓沐的顾枫!不管他是不是想娶君灵月,客观来说,娶到君灵月,成为太子嫡亲的妹夫,他的地位跃升,接下来只要皇室没有太大变故,将来太子继位,顾枫的前途不可限量!等沐振轩卸甲,从他手中接过东明国兵权的人,不会是沐元诚,一定是顾枫!   换言之,明面上沐元诚依旧是沐振轩的继承人,但事实上,赐婚风波后,未来真正得到沐振轩手中权力,他事实上的继承人,成了顾枫!   陆哲想清楚这一点,更加笃定他的猜测。   而他忽略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初沐元秋是怎么被找回来的?   不是沐振轩和容岚发现的,也不是那个换子的刁奴桂嬷嬷良心发现,背后有个藏得很深的人在主导这一切!必然有所图谋!   陆哲知道容岚一定会调查,但对方占了先机,又行事谨慎,想查到什么,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陆哲自己先前也查了许久,他还是亲自把沐元秋带回来的人,却也没有收获。   但如今,跳出纷乱的局面,只考虑一点,沐元秋归家,沐元诚身世暴露,对谁最有利?   对顾枫最有利,如果他是沐振轩的私生子的话。   但以陆哲对顾枫的了解,他不是喜欢玩心机的人,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么,是谁?   陆哲立刻想到了那个年纪轻轻守寡,这些年深居简出的柳曼姝。她从一个太医的侄女摇身一变成为旬阳侯夫人,如今又成了九公主的婆婆,跨越的可不是一个阶级,定不是什么善类。   而如果柳曼姝跟沐振轩有一腿,她最清楚顾枫的身世,若是知道沐元诚并非沐振轩亲生,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沐振轩所有的一切!那是顾家给不了顾枫的!   陆哲联想到从邹氏那里得知的沐振轩当初靠着容岚出人头地的经过,便觉得,在遇见容岚之前,沐振轩和柳曼姝这两个在万安城里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走到一起,他并不意外。或许,就是沐振轩借着容岚这个垫脚石一飞冲天,抛弃了柳曼姝……   陆哲自觉窥破了这万安城里最惊人的秘密,忍不住冷笑起来。   君灵馨只觉毛骨悚然,也不敢出声反问,便缩在角落里,等着陆哲终于回神,拉着她下了车。   当日,陆哲便开始着手暗中调查当年的事,沐振轩、容岚、柳曼姝、顾航,所有相关的人,他要掌握足够多的筹码,才能让这个秘密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他甚至派了人,到柳曼姝的老家去查她在来到万安城之前的过往。   六皇子府。   沐元若见到元秋突然上门,喜出望外,拉着她吐槽起君紫桓。   “他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盯着我,烦都烦死了。”沐元若揉了揉自己的脸,“还非要看着我吃好多,我都胖了。”   “更美了,不胖。”元秋拉过沐元若的手给她把脉。   “我们的小神医,看出什么了?”沐元若笑问。   “挺好的,适当活动没问题。”元秋放开沐元若。   “你跟你姐夫说。”沐元若说着就想让下人把君紫桓叫来。   元秋摇头,“那不行,我若是跟姐夫说了,等我一走,姐你肯定要去骑马,还说我让的。”   沐元若扶额,“小妹,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懂事吗?虽然我真的很想骑马。”   “忍着吧,等生了,就能带着宝宝一起骑马。”元秋笑说。   “这倒是值得期待。”沐元若很开心。   因为容岚专门叮嘱过,让沐元若不要打听元秋和苏默的事,虽然她很关心也很好奇,但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便转移话题了。   “希望爹和阿诚平平安安,早点回来。”沐元若轻抚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轻叹一声,“我们一家人才团聚没多久,你我都出嫁了,爹和阿诚又离京,我看娘这些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可她也不准我回家长住。你姐夫说,若是我回去,娘肯定又得费心照顾我。”   元秋若有所思,就听沐元若说起另外一件事。   “最近不能骑马不能练武,实在无聊,我就把万安城里数得上的未嫁小姐过了一遍,想找出个适合阿诚的来,结果看来看去都觉得差点什么。也就孟娴还不错,但她跟阿诚的性子又有点像,太温雅了。我觉得阿诚得找个厉害的,泼辣的,能治他的才行!”沐元若说。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咱们家阿诚好好的,干嘛要找人治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阿诚有点闷,有时候心里藏着事也不爱说,再找个闷的,有话不明着讲,你猜我,我猜你,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沐元若摇头。   “姐你虽然说的有一点道理,但感情的事没那么绝对,人的性格也很复杂的,阿诚或许遇见真正的缘分,就会有所改变呢?姐你接着看姑娘,不过不要想太多。”元秋笑言。   “对了,前日进宫见到孟贵妃,她还问起你。十四弟长得可好看了,父皇说他性子像你姐夫,从小就很皮实,爱闹腾。”沐元若笑着说。   “希望那孩子也能像姐夫一样,平安顺遂,乐观开朗。”元秋说。   沐元若拉着元秋,有说不完的话,本来还想让元秋留下陪她住两日,元秋开玩笑说她得回去喂家里的鹦鹉。   等元秋回到南安王府,天都快黑了。   刚一进门,阿福就跑过来,“王妃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元秋感觉阿福有点激动。   阿福便咧嘴笑,“本来还以为王妃今夜不回来了,我正准备把主子打包送过去呢!这下省事儿了!”   元秋:……   白芷做好晚膳,元秋换了身衣服出来,苏默已经在观景亭落座了。   两人见面,仍是淡淡的。苏默没打听元秋白天做了什么,元秋也不问他在家做了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元秋看着苏默说,“我爹和阿诚不在家,我决定回去住,陪陪我娘,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苏默敛眸,“合适么?”   “你只当自己是我的病人就好,没什么不合适的。反正我娘知道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回去也是同样。我白日要到医馆去,你可以跟我娘对弈,或者教阿顺下棋。”元秋神色平静。   “好。”苏默轻轻颔首。   事情就这么简单定下,最高兴的是阿福,连夜给苏默收拾行李,“主子到了那边要好好表现,跟沐夫人下棋的时候该让就让,给长辈面子,多多关心阿顺小弟!最重要的是关心王妃,吃饭穿衣这些,你都要上点心。”   苏默放下手中的书,凉凉地看着阿福,“怎么感觉你是要把我嫁出去?”   阿福嘿嘿一笑,“差不多差不多!”   翌日早膳后,元秋和苏默就准备出发了。   元秋留下两个丫鬟,苏默留了青霆在这边。   药库不必搬回去,元秋已经把该学的都学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实践,学以致用。需要什么,随时回来取就是。   苏默随身带着他的小本本,记录他的暗恋心事。   “沐元秋!”谢镜辞拦路,面色不虞,“你们这就把老子撇下不管了?”   “怎么管?让苏默伺候你洗脸吃饭?”元秋神色淡淡,“谢公子,你是客人,据我所知这个家并没有人怠慢你。”   谢镜辞轻哼,“你们都不在,我还算哪门子客人?我也要去沐家!”   “谢公子,不是不让你去,但你去了,可能会被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赶出来。”阿福在提醒谢镜辞别忘了初次见到容岚出言不逊的事。   谢镜辞脸一黑,元秋心中微叹,“谢公子,借一步说话。”   谢镜辞挑衅一般看了苏默一眼,跟着元秋走向不远处的竹林。   “主子,我这就去偷听!”阿福说着就要跑,却被苏默拎着后领拽了回来。   “不必。”苏默将视线从元秋的背影上收回来,“去搬行李吧。”   “万一姓谢的对王妃动手动脚呢?”阿福有些担忧。   苏默依旧淡定,“那他会断手断脚。”   阿福眼睛一亮,“也对!希望他对王妃动手动脚!不然王妃都没机会砍他!”   天气晴朗,谢镜辞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看向驻足转身的元秋,露出邪肆风流的笑,“我知道你只把苏默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元秋指了一下身旁的竹子。   “你认为我如修竹一般挺拔?”谢镜辞问。   元秋摇头,“不,你唯一像竹子的地方是心中空空。”   谢镜辞怔了一下,眸光微眯,“你是说我肤浅?”   “我是说你空虚。”元秋冷哼,“空虚寂寞冷,就喜欢没事找事。以前找姑娘来慰藉自己,但你得到了什么?如今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又喜欢我什么?我很特别,引起了你的注意,勾起了你的征服欲?谢镜辞,你有完没完?”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即便不跟苏默在一起,我也不可能选择你,不是因为你的过去,即便你以后真的像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原因很简单,世间美男千千万,但凡你长成苏天仙那样,我也能原谅你这几日的言行。我就问你,你这么普通,为什么那么自信?”元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镜辞。   谢镜辞皱眉,就听元秋轻哼,“整天老子老子的,那我就简单点告诉你,我们没可能,因为你配不上老娘!”   话落,元秋扬长而去,谢镜辞站在原地,只觉哭笑不得。   失落当然有一点,他以前的的确确是没见过元秋这样的姑娘,有点动心,不是假的,但要说非她不可,短短时日便执着不悔,那是扯淡,更多是好奇探究的兴趣罢了。   谢镜辞伸手抓住一根竹子,苦笑,元秋说他内心空虚寂寞,没事找事,虽然很扎心,却也是一针见血。   他这么多年习惯了自欺欺人自我麻痹,哪可能一瞬间醒悟过来,立刻就变成另外一副模样?   说实话,他很迷茫,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唯一觉得想做的事就是追求元秋,但也没想过未来怎么样,只是因为,他没别的事可做,没别的人可念……   走,还是留?谢镜辞还没想清楚。   “算了算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我为什么要找一个天天都能把我骂吐血的女人?还是让他折磨苏默去吧。”谢镜辞说着,揪下一片竹叶,塞进口中,嚼吧嚼吧,皱着眉头吐出来,踹了竹子一脚,轻哼,“且看苏默能不能活下去,他若死了,我得替老爷子给他上柱香再走。”   话落,谢镜辞晃晃悠悠地回苍松居去了。   元秋出门,苏默已在马车里等候了。   阿福跳上车,扬起鞭子,马车缓缓离开南安王府大门口。   “王妃跟谢公子说什么了?”阿福问。   “你猜。”元秋轻笑。   阿福:……王妃跟主子学坏了……   容岚见元秋带着苏默回来,有些意外,因为她前日才去过南安王府,知道元秋很忙。   得知元秋打算回来住一段,容岚心知是爱女专门回来陪自己的,只觉宽慰欢喜,哪里会拒绝?   午膳是容岚做的,午后元秋换了男装,简单易容,便到医馆去了。本是要带着红苓的,但阿福自告奋勇,说他可以随行,很是热络,元秋便带他去了。   苏默对沐家不算太熟悉,但林安顺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很贴心,想着阿姐出门,不能让天仙哥哥一个人,便跑过来叫苏默到清容院去。   “娘要教我学雕刻呢!”林安顺小脸认真,“到时候我要雕一个哥哥送给娘,因为娘想哥哥了。”   容岚笑意温柔,“好。”   “我可以学吗?”苏默开口问。   容岚点头,去凌竹院把沐元诚的一套刻刀拿过来,借给苏默用。   三人坐在清容院的石桌旁,容岚耐心地跟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讲解雕刻的要领,苏默和林安顺认真听着,然后容岚做示范,他们跟着学。   等到入夜时分,元秋才回来。   医馆开张第二日,病人不多,元秋跟姜巍这个新师父请教问题,忘了时间。半日下来,收获不小。   “阿姐,你瞧,这个像什么?”林安顺拿着一块石头问元秋。   元秋仔细看过之后,不太确定地说,“海马?”   林安顺哈哈笑起来,“天仙哥哥,我就说阿姐也认不出!阿姐,这是天仙哥哥雕刻的美人鱼啦!”   元秋:……未免过于粗糙,她真没看出来……   苏默神色有些赧然,“才刚学,不得要领。”   “原来苏天仙你也有不擅长的啊?”元秋轻笑。   “才第一天学,不要过早下定论。”容岚说。   元秋眨眨眼,“娘你竟然帮着苏默说话?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太阳为什么不能打西边儿出来?”林安顺发出疑问。   元秋轻笑,“问你天仙哥哥去,他是下凡来的,什么都知道。”   对上林安顺求知若渴的眼神,苏默突然感觉压力山大……   清容院里不再冷清,苏默静静地感受着家的氛围,心中暖意融融。   而与此同时,沐振轩和沐元诚连日赶路,终于抵达东明国的西北边境禹州城,提前到此的樊骜已恭候多时。   “沐将军,你们可算是来了!”樊骜的胡子又长出来了,一见沐振轩,先简单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上个月西辽寿王姬昶经过禹州城,进了西辽边境凉州城,回到西辽国。   这段时间,两国边境相安无事。   谈完正事,樊骜便拿着沐元诚帮忙带过来的家书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禹州城比万安城气候冷一些,皎月如霜。   窗户开着,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对坐饮酒。   “也不知道你娘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沐振轩看着明月,轻叹一声。   沐元诚瘦了些,但眉目清朗,精神奕奕,“娘定在盼着我们早日归家呢。”   “嗯,等事毕咱们就赶回去!”沐振轩举杯,跟沐元诚碰了一下,笑着说。 第138章 死局(一更)   住到镇国公府后,苏默倒是大半天都见不到元秋了,因为她要去医馆。即便元秋在府中,两人也没了原先独处的机会。   阿福起初提议让苏默陪着元秋去,但苏默觉得不太合适。   元秋要去做正事,他帮不上,总不能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这样容岚和元秋都会觉得他这人有毛病吧……   两人之间只是在元秋说了是朋友后,没了以前那样刻意拉开的距离,但也不存在什么暧昧,因为元秋坦坦荡荡,苏默仍在克制自己。   但苏默在沐家并不无聊。   林安顺要上课,苏默跟着听了一回,觉得蛮有趣的。小家伙脑袋里装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昨日,请先生解释为何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出来西边落下,当时先生是一脸懵。   而这个问题,本来是元秋推给苏默的,是苏默说让林安顺请教先生。   最后先生只能说,很多自然现象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像树上的叶子,春天发芽,秋天落下一般。   然后林安顺又问,为什么树上的叶子不会在冬天发芽,夏天落下呢?   先生:……   下晌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容岚教苏默和林安顺学雕刻,苏默学得很认真。   容岚说,苏默如果要看书,可以到沐元诚的书房去找,然后苏默就抱了几本兵书回来打发时间。   曾经苏默打算跟元秋学厨艺,如今也没机会了,因为元秋忙到根本没时间亲自下厨。   如此甚好。苏默想。暂时保持这种状态,他可以每天看到元秋,又不会离得太近。   偶尔顾枫和君灵月会过来,两个人的状态倒是跟苏默和元秋有点像,若即若离,不生疏也不亲近。   对于此事,容岚问过顾枫的想法。   顾枫实话实说,他打算等沐元诚回来,再正式开始追求君灵月。   当时容岚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沐元诚最晚九月就能回来,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两个人再缓缓未必不是好事。   容岚明白顾枫的心思。他在爱情这方面还是张白纸,如今对君灵月更多的是责任,两人的关系让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别扭,于是选择定个期限给自己,如此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   旬阳侯府。   这日晚膳后,君灵月先回去,顾淮留了顾枫。   “随我到花园里走走吧!”顾淮起身。   顾枫跟上,落后半步。他到底不如从前那样没心没肺,爷孙俩在一块儿也安静了不少。   “哑巴了?”顾淮停下,等顾枫走到他身边去。   顾枫轻咳,“我在想师父和阿诚这会儿应该到禹州城了。禹州城比万安城冷得多,去年我们在那边,冬天总在下雪,哈口气都能结冰。”   听顾枫张口又是沐元诚,顾淮摇头失笑,“你脑子里除了阿诚能不能有点别的?”   顾枫挠挠头,“爷爷想让我说什么?”   “你跟灵月就这样僵着,打算到什么时候?你不主动搬回潇然院去,等着人家灵月请你吗?”顾淮瞪了顾枫一眼。   爷孙俩进了花园,不远处就是顾枫亲手为君灵月种的一大片木槿花。   木槿花期长,但朝开夕落,夜里看不到花。   见顾枫看着木槿花不说话,顾淮踢了他一脚,“今儿你就给我个准话,哪天搬回去?”   顾枫神色有些尴尬,“明年吧。”万一等到沐元诚回来,他想搬回去,君灵月不乐意呢?说个晚点的时间。   顾淮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明年?你脑子坏了!把人娶回来,大半年都不同房!”   “已经圆房了。”顾枫脱口而出。   “你!”顾淮没好气地瞪着顾枫,“你是不是男人?”   顾枫搂住顾淮的肩膀,陪着笑,“爷爷放心,给顾家传宗接代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顾淮轻哼,“你就说什么时候让我抱重孙?”   “后年?”顾枫继续开空头支票,先拖着再说。   “我想明年抱重孙!”顾淮推开顾枫的手,板着脸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年能活?”   “爷爷,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咱们都能一起上阵杀敌!”顾枫笑着说。   “去你的!”顾淮被气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后年我要是抱不上重孙……”   “那就把我逐出家门吧!”顾枫嘿嘿一笑。   “臭小子你就是欠揍!”顾淮又踢了顾枫一脚,“还没说呢,到底什么时候搬回去?明年不行,太晚了!我看明天就是好日子!”   “明天不行,太早了。那就等今冬初雪的日子吧。”顾枫随口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敢不回去,我真把你逐出家门!”顾淮轻哼。   顾枫搂住顾淮,送他回去休息,再三保证,一定让顾淮抱上重孙。   等顾枫从顾淮那里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潇然院外,里面灯已经熄灭了,他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他如今是真的没心思跟君灵月怎么着,沐振轩和沐元诚出门在外,虽然说这次不是去打仗,但并非没有危险。西辽国人素来阴险狡诈,万一突然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仍要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所以顾枫并不只是随便定了个期限来解决他和君灵月之间的问题,是只有看到沐元城平安归来,他才能放下心来,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   至于柳曼姝,顾枫仍是无法原谅她先前的所作所为,这些日子也从未去看过她。   转眼到了七月十四。   容岚带着元秋和林安顺到护国寺去祈福,苏默也一起。   看着容岚跪在大殿虔诚叩拜,苏默心中羡慕沐元诚有这么好的母亲。   禹州城。   一早天气阴霾,沐振轩见到了从凉州城来的西辽使者,是西辽太子姬凤冥的属下。   沐振轩和沐元诚这才知道,这次真正前来主事的,并不是先前到东明国交涉的寿王姬昶,而是太子姬凤冥,他此时已抵达凉州城中,明日将会亲自面见沐振轩进行交易。   根据探子来报,西辽许诺割让给东明的两座城池中的百姓已在数日前悉数撤到云连山后,西辽大军也做好退兵准备,随时可以走。   “明日我跟爹一同前去,让樊将军留在禹州城镇守。”沐元诚说。   “还是我跟沐将军前去,元诚你留下!”樊骜正色道。   两人同时看向沐振轩,让他来定夺。   沐振轩沉思片刻,开口道,“就让阿城随我去吧!既然这次西辽把太子都派来了,应是让他趁机历练之意,若是耍什么花样,便会将姬凤冥以及我们手中的姬凤渊置于危险的境地。樊骜你总惦记着卸甲归家,这回就让阿诚随我去,也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樊骜闻言便不再坚持,他将会在禹州城做好开战准备,以防万一。   深夜时分,沐元诚再次见到了姬凤渊。   一路过来,他都很安分,也很沉默,再也不复曾经潇洒剑客的模样。   到了禹州城后,姬凤渊被戴上了镣铐,视作战俘。   见沐元诚进门,姬凤渊轻笑,“明日的事,都准备好了?”   沐元诚点头,“你的太子皇兄亲自来接你了。”   姬凤渊怔住,又苦笑,“哪里是来接我,这是西辽皇室最正统的继承人趁机前来历练,博美名,挣功绩罢了。而我,不过是他们为了面子,不得不捡回去。”   “你知道就好。”沐元诚神色淡淡,“明日一别,再见便是仇敌。”   “是啊,我很清楚你娘跟西辽皇室的恩怨,这也是我最初会落到你们沐家人手中的原因,那个时候真的太天真了。”姬凤渊自嘲,“我也没资格跟你们合作,祝我回到西辽后,不要死得太惨吧。”   姬凤渊被擒的这几个月,一直在沐元诚的监管之下。他毕竟跟当年容氏一族的血案没有关系,虽然当初犯蠢做了傻事,但沐元诚对他多少有点同情,不然当初不会对他说那些话。   这些日子两人偶尔闲聊,不算朋友,却也不似起初那般敌对。   沐元诚带了酒来,跟姬凤渊一起喝了几杯,两人都没再说话。   沐元诚想回家了。他想容岚此刻一定在为他担忧挂心,沐元若会不会已经怀了身孕?元秋大概仍在废寝忘食地看书学医术吧。   还有林安顺,他的亲弟弟,天真无邪,对他那样依赖,却总是会让他想起,当初吊死在沐家的林厚和小冯氏……   临行前,容岚跟沐元诚说,等正事办完,回去的路上,路过松林镇,让他到林家村去祭拜一下林厚和小冯氏。   当时沐元诚答应了。他知道容岚为何会提及此事,因为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沐元诚自己尚未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去。   不期然又想到顾枫。禹州城是去年两人联手打下来的,当时是冬季,这边一直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顾枫的手都生了冻疮。沐元诚给他抹药,被顾枫调侃说像小媳妇儿,两人打了一架。   这个时候,顾枫和君灵月应该真的在一起了吧……沐元诚希望是这样,但心中仍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不只是因为君灵月,也不只是因为顾枫,还有什么,他也说不清。   “沐世子。”姬凤渊开口,拉回了沐元诚的思绪。   “怎么?”沐元诚问。   “没什么。”姬凤渊微笑举杯,“希望明日一别,此生还有再见之日。到时候,你成为东明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而我当上了西辽太子。”   “既然敢做梦,那我预祝你到时候是西辽皇帝吧。”沐元诚跟姬凤渊碰了杯。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相视一笑,倒有几分抿了恩仇的意味。   从姬凤渊那里出来,沐元诚看着夜幕中繁星璀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决定听容岚的话,等回程时,到林厚和小冯氏坟前去看看吧,然后,不再为过往困扰,好好生活。   天不亮,禹州城中大军集结,做好了出战准备。   按照两国约定,交易的地点设在禹州城和凉州城中间地带。   沐振轩将会带姬凤渊前去,与西辽主事之人会面。两方只能各带一千兵力,以示诚意。   西辽大军将于七月十五日正午前退出凉州城,东明国确认西辽退兵后,将于正午时分交还人质。   凉州城后的西岳城,易攻难守,不会被西辽当做新的边城,因此可作为缓和地带。   正午前,西辽大军只能退,东明大军也不可离开禹州城,否则视作撕毁协定。   姬凤渊被押着过来,上了一辆马车。   一千精兵集结在城门口,等到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策马而来,樊骜高喊,“开城门!”   禹州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樊骜站在城楼上,目送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带兵离开,又重新关上城门。   双方各有探子,若是哪边有异动,将会立刻发出讯号,终止交易。   沐元诚身着银甲,面色肃然,跟随沐振轩穿过遍地枯叶的密林,到了开阔地带。   约定好的地点,西辽人已在等候。   被人保护在中间的男子,二十多岁,身形高壮,面容粗犷,锦衣华服,正是西辽太子姬凤冥,他身边是西辽如今的主将尹珅的儿子,年轻的将军尹鹤。   尹鹤也是西辽人标准长相,高大威猛。   去年西辽丢失禹州城,带兵的就是尹鹤。他曾在阵前挑战沐元诚,结果顾枫出战,将他打落马下,丢尽颜面。   因此,当下尹鹤一见沐元诚,目光十分不善。   当沐振轩和姬凤冥“友好”寒暄后,尹鹤便出言,“太子殿下,到正午还有半个时辰,末将一直想要挑战沐世子,现在就是个切磋的好机会。”   姬凤冥哈哈大笑,“好,若是沐世子愿意接受你的挑战,本宫没有意见,沐将军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沐元诚神色淡淡,“我不接受。”   尹鹤面露讥讽,“沐世子若是没胆量,何必来此?在家里陪着你娘就是!”   当年容家出事,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原本不如容家的尹家。   但沐元诚素来沉稳,知道尹鹤用的激将法,并不中计,“本将来此有正事,若尹将军是来玩的,不如回家挑战你爹!”   沐振轩嘴角微抽,尹鹤也没再坚持,对着沐元诚露出一抹挑衅的冷笑,便退回去了。   双方士兵都严阵以待,中间摆了张华丽的桌子,一边坐着沐振轩和沐元诚以及姬凤渊,一边坐着姬凤冥和尹鹤。   “六弟,父皇原本并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因此这些年才没有找你回去。你该直接前去皇城表明身份,认祖归宗,不该到东明去胡闹。西辽皇室血脉不能流落在外,但父皇虽然承认你的身份,你也必须要为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待回去,听候父皇发落吧!”姬凤冥看着姬凤渊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温度。   姬凤渊垂眸,“是,多谢太子皇兄。”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沐振轩派往凉州城的两个小将带队归来。   “大将军,西辽大军已撤出凉州城!”   沐振轩微笑,对着姬凤冥拱手,“姬太子可以把姬六皇子带走了。”   姬凤渊默默地走到姬凤冥身后,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准备上马离开。目前一切顺利,他们随后将会带兵占领凉州城。   正在这时,西辽千兵队伍之中,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兵缓缓地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一把精致的金弓瞬间拉满,瞄准了沐振轩的后心。   金箭破风,注意到的士兵惊呼,“大将军小心!”   沐元诚神色一变,拔剑便冲向了姬凤冥!却被尹鹤挡住,两人很快交手。   射出金箭的人显然并非小兵,箭术十分厉害,且挑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饶是沐振轩及时闪避,仍被射中左肩,很快感觉伤口发麻,有毒!   戴着镣铐的姬凤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两方已经混战在一起。   姬凤渊狠狠拧眉,不对!   如果西辽皇室派了太子来,不可能轻举妄动,将太子置身险境!   姬凤渊此刻甚至都不需要考虑自己的身份,就发现事情极其不妙,西辽人擅长使诈,但这次,是因为太子亲临,沐振轩才敢亲自前来,认为不会出意外。   可这太子……姬凤渊看向姬凤冥,却发现没有人在保护他!   假的!姬凤渊神色惊骇,下一刻,他已被东明小将抓在手中,用剑抵住了脖子。   “都住手!”抓到姬凤渊的小将冷声说。   结果,一支金箭,顷刻穿透姬凤渊的右肩,射穿了小将的脖子!   两人同时倒下,姬凤渊面色灰败,心中绝望。   他本以为,至少他会被带回西辽国,即便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到此刻,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被当做了弃子和诱饵!   西辽国将计就计,设下此局,目的,是要杀了东明主将沐振轩!   姬凤渊没伤到要害,他躺在地上,看着纷乱残酷的战局,鲜血纷飞,你死我活。   他很快发现,西辽的士兵武功都十分高强,路数根本不像是军队,像江湖高手!   这是西辽皇室专门为了沐振轩准备的杀手!   意识到这一点,姬凤渊苦笑,今日沐振轩父子怕是难逃此劫了。   因为武力悬殊,没过多久,东明士兵已死伤大半。   沐元诚左臂被尹鹤砍中一刀,但也成功抓到了姬凤冥,虽然他已意识到,这定不可能是真的西辽太子,没有任何破绽,怕是西辽太子专门给自己养的替身。   不出所料,金箭再次射来,瞄准的正是“姬凤冥”的心口……   “姬凤冥”面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在沐元诚松手的同时,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他努力地抬起头,直面刺眼的阳光,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作为西辽太子培养多年的替身,他就是那人的影子。第一次真正以那人的身份见到阳光,注定是他的死期……   而沐元诚借着“姬凤冥”做肉盾避开尹鹤的攻势,在几个东明士兵掩护上,退到了沐振轩身旁。   “走!”沐振轩脸色难看,捂着手臂,和沐元诚一起,被剩下为数不多的东明士兵护着逃走。   手持金弓的“小兵”走到了尹鹤身旁,摘去帽子,长长的墨发垂了下来,随风轻扬,分明是个少女!   此女眉眼英气十足,五官精致,冷艳逼人。   “九公主,六皇子还活着!”一个人喊了一声。   少女看都没看姬凤渊一眼,“活着就捡回去。”   姬凤渊尚未看清少女容貌,她已带着人消失在视线中,用最快的速度前去追杀沐振轩父子。   东明千人精兵只剩下十几个活着的,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而西辽这方的千名杀手,死伤不到半数。   姬凤渊被人拽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逃走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   西辽皇室专门培养的影子替身,精心布局,只为灭杀沐振轩。等解决掉东明主将,接下来,战火必将重燃。   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姬凤渊喃喃自语,“必死之局……” 第139章 活路(二更)   狂风起,大雨将至。   沐元诚左臂流血,沐振轩半个身子都麻木了,父子俩互相搀扶着,用最快的速度往禹州城的方向逃去。   可追兵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仅剩下的十几个士兵,一开始四个人留下断后,很快死于西辽人刀下,又有四个自发留下,选择赴死,只为给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争取更多一点逃走的时间……   到最后,他们身边只剩了两个士兵,沐元诚正往前冲,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大将军,少将军,你们一定要活着回去,灭了西辽!”   等沐元诚回头,那两个士兵已决然转身,朝着出现在视线中的西辽人冲过去。   沐元诚倏然红了眼,就听沐振轩沉声说,“阿诚,前面不远处就是冥沙河,等不到救兵了,我们也没有时间,这个季节水流很急,稍后我留下拖住他们,给你争取时间,跳河逃生!若我落入他们手中,会选择自我了断,绝不会给他们威胁东明和你娘的机会!回去告诉你娘,我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如今做不到了,下辈子我再去找她!”   沐元诚脚步一滞,速度不减,冥沙河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身后西辽人也已解决掉最后两个士兵,正在步步逼近!   “爹,你要活着,灭了西辽,替娘报仇。回去告诉娘,元诚不孝,请她原谅我!”话落,沐元诚猛地将沐振轩推入冥沙河中,而他自己转身,挡住了射向沐振轩的金箭。   “阿诚!”沐振轩被河水冲着往下游而去。   沐元诚握紧手中古朴的长剑,那是容岚的祖父容铮曾经征战沙场的佩剑,被容岚送给沐元诚。他双眸赤红地盯着已经到跟前的追兵,拼尽全力阻挡要去追击沐振轩的人,和射向沐振轩的箭矢。   片刻之后,沐振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湍急的河流之中,而沐元诚身中数箭,仍旧没有倒下。   目标人物逃走,尹鹤怒极,让其他人都退下,他冲上前来跟沐元诚厮杀在一起!   而西辽国此次灭杀东明主将的真正做主之人,西辽国九公主姬月璇,将目光从冥沙河上收回来,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浑身是血,眸光却愈发坚定的沐元诚。   就在尹鹤将要把剑刺入沐元诚心口时,姬月璇冲过来,将尹鹤打退。   “九公主,你为何要救他?”尹鹤不解。   姬月璇的剑架在了沐元诚脖子上,眸光冰寒,“跪下!”   沐元诚垂眸,看着长剑上的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西辽人的,他知道,自己今日没有生路了。如沐振轩所言,活着成为俘虏,一定会被用来威胁东明国和他最爱的母亲,他不能被西辽人折辱,更不能让西辽人有威胁容岚的机会……   娘,对不起……沐元诚眸中水光闪烁,闭上眼睛,猛然举剑。   姬月璇眼眸一缩,抓住沐元诚的手腕狠狠一拧!   沐元诚闷哼一声,他本欲自尽,却听到了自己的长剑落地的声音。   “倒是有骨气!”姬月璇冷笑,下一刻,沐元诚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尹鹤上前,狠狠地踢了沐元诚一脚,“没死也好,把他吊在城门口,让沐振轩拿命来换!”   姬月璇看着沐元诚被血染透的衣服,面露嘲讽之色,“沐振轩?你以为他真的在乎这个儿子?”   尹鹤一愣,“这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个农夫之子!父皇早就查清楚了,容岚当年只生下两个女儿,沐元诚是被人跟沐元秋替换了,才会成为镇国公世子。”姬月璇冷声说,“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可沐振轩跟沐元诚的父子情不是假的吧!”尹鹤皱眉。   姬月璇嗤笑,“他们两个,当时的情形下,只有一个能逃出生天,沐振轩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他真想舍了自己救儿子,有的是机会,而不是等到最后,让沐元诚把活路给了他!我只看结果,沐振轩跑了,留下了沐元诚。什么父子情?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爹,和一个天真被骗的儿子罢了!”   尹鹤神色莫名,“那现在怎么办?皇上交代的任务……”   姬月璇看向禹州城的方向,眼眸微眯,“此地不宜久留,东明国的人很快就会过来,走!”   片刻后,原地空无一人。   大雨滂沱,冲刷了血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樊骜接到消息,带兵冲出禹州城,路上见到了东明士兵惨死的尸体,到了跟凉州城的中间地带,满地东明士兵的尸体触目惊心,那是所有今日跟随沐振轩和沐元诚出城的精兵……   樊骜面色冰寒,心中揪紧,很快有人禀报,在其中并未发现沐振轩和沐元诚。   “找!散开去找!”樊骜怒吼。   “樊将军,要往西去找吗?”有个小将问。   樊骜的目光穿破雨幕,看着凉州城的方向,咬牙切齿,“不要靠近凉州城!”他怀疑沐振轩和沐元诚可能已经落入敌人之手,绝不能轻举妄动。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樊骜站在尸体堆中,听着不断有人前来禀报,没有收获,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   入夜了,樊骜浑身湿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必须回禹州城主持大局,以防西辽人打过来,或者拿沐振轩和沐元诚威胁他们。   樊骜带着一队兵马回到禹州城,仍有许多人在外面扩大范围搜索,但始终没有收获。   樊骜就站在城楼上,仿佛成了一尊雕塑,死死地盯着凉州城的方向。他不敢想象,若是沐振轩和沐元诚都出了事,该如何是好?若是他们父子都活着落入西辽人手中,接下来,将是天大的麻烦……   一直到三更,探子来报,凉州城并无任何动静,但原本撤出去的西辽大军,刚出西城门,又折返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是给东明国设下的局,西辽人的阴险狡诈,这次,简直登峰造极!   找不到沐振轩和沐元诚的下落,樊骜写了加急战报,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万安城,禀报君兆麟。   一直到快天亮,雨才终于停下。   东明士兵的尸体都已被运回禹州城中,而樊骜终于得到了沐振轩的消息,有一小队士兵在冥沙河下游河边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沐振轩,正在带他回来的路上。   “军医!让所有军医都过来候着!”樊骜心中微松,立刻下令。   第一缕阳光划破层云时,沐振轩被人抬着送了回来。   东明大军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沐振轩父子昨日中了西辽人的毒计,遇险失踪,下落不明,如今得知沐振轩活着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若是东明主将死了,将会大大影响东明大军的士气,以及接下来的战事成败。   沐振轩在水里泡了很久,身体浮肿,看面色还中了毒,已是奄奄一息。   所幸樊骜他爹是柳仲,柳仲每次在樊骜外出时,都要确认他随身带着解毒药,疗伤药,还有柳仲亲手做的不知叫什么的金贵药丸。   樊骜全都拿出来救沐振轩,反正都是好东西,几种药一股脑儿给他吃了下去!   柳仲给他儿子做的保命“套餐”,在沐振轩身上倒真有了效果,军医说他的脉象渐渐平稳了些。   樊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沐振轩还没醒,但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樊将军,沿河找遍了,没有沐少将军的踪迹!”   樊骜听着不断的禀报,心急如焚。其他人都死光了,他现在都不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能等沐振轩醒来,才能得到关于沐元诚的消息。   没有办法,只能接着找。   凉州城里,姬凤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他也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西辽国的九公主姬月璇。   “六哥,对不住,昨日只是权宜之计。”姬月璇一见面就开口向姬凤渊道歉,语气丝毫没有起伏。   “无妨。”姬凤渊微微摇头。   姬月璇没杀了他,他就该庆幸了。竟然还能得到道歉,不管真心假意,他都该受宠若惊么?   事实上,昨日姬月璇突然出手,甚至对着姬凤渊射出一箭的时候,姬凤渊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了。他甚至想到,事后西辽国一定会声称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是东明国找了一个假皇子来威胁西辽,西辽多次验证后,确认无误,才会出手反击。   但当下发生的一切,又让姬凤渊心中生出了希望。看起来,西辽皇室仍是打算承认他的。   据姬凤渊所知,西辽皇室原本没有九公主,只有八公主和九皇子。   如今看来,是因为他的回归,让比他年纪小的皇子公主都变了齿序,曾经的八公主成了九公主。   “虽然六哥跑到东明做了蠢事,不过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对付沐振轩的契机,也算将功赎罪。”姬月璇说话并不客气。   姬凤渊并未回应姬月璇的话,而是问了一句,“沐振轩和沐元诚如何了?”   他被带回来之后就关在一个房间里,有人伺候,却没有人听他的,也不准出去,因此一夜过去,尚不知道昨日最后到底什么结果。   私心里,姬凤渊不希望沐元诚出事。不管如何,他当沐元诚是个朋友。而且,如今姬凤渊对西辽皇室的印象更差,只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六哥关心他们?”姬月璇反问。   姬凤渊苦笑摇头,“是他们抓了我,害我沦落到这种境地,我只是想知道结果罢了。”   “这些事,六哥不必操心,好好养伤,父皇在等你回去。”话落,姬月璇便离开了,仿佛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打声招呼。至于兄妹温情,完全不存在的,姬凤渊对此也没有期盼。   “九公主,我们派去的人晚了一步,沐振轩好像还活着,被东明人找到带回去了。”尹鹤脚步匆匆,前来禀报。   “通知你爹,明日出兵,三日之内必须打下禹州城!如今沐振轩重伤,若是你们父子联手,都打不下的话,不如早日退位让贤,将兵权交出来!”姬月璇冷声说。   尹鹤面色一僵,“九公主,既然有沐元诚在手,不如利用他……”   “你是废物吗?从你手中丢失的城池都打不回来,不如回家陪你娘!”姬月璇冷哼。   尹鹤脸色难看,“九公主息怒,我只是想知道,留着沐元诚有何用?”   姬月璇若有所思,冷笑道,“既然,沐振轩不在乎他……那就,把他的尸体吊在凉州城的城楼上,就当送给背叛西辽的容岚一份大礼好了!” 第140章 噩梦(一更)   天快亮了。   在沐振轩被找回之后,樊骜的第二封急报也送去了万安城,但仍不知沐元诚的下落。   “樊将军,大将军醒了!”听到声音,樊骜立刻冲去了沐振轩那里。   沐振轩面色惨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得益于柳仲给樊骜的保命药,沐振轩的身体正在好转。   “将军!元诚呢?”樊骜看着沐振轩,神色急切地问。   于公于私,樊骜都是真的关心沐元诚的下落,那可是沐元秋的弟弟!   沐振轩涣散的眼眸渐渐恢复了焦点,他看向樊骜,声音虚弱地问,“阿诚……阿诚呢?”   樊骜傻眼了,沐振轩问他?他问谁去?沐元诚是跟着沐振轩出去的!   “将军,前日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没找到元诚!”樊骜拧眉。   沐振轩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阿诚……”   “将军,也没见到尸体,兴许元诚活着,你快告诉我,该去哪里找他?”樊骜催促。   沐振轩猛然睁开眼,“活着……阿诚还活着?”   樊骜:……他问谁去?!!!   沐振轩眸中水光闪烁,声音低沉地跟樊骜说起前日发生的事。   才刚讲到他们父子一起逃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不好了!凉州城大军打过来了!”   樊骜眸光一凝,下一刻,就听探子接着说,“凉州城东城门楼上,吊着一个人!雾太大,属下没看清,但看身形,像是少将军!”   樊骜不可置信地冲出去,瞪大眼睛,揪住探子的衣领,“你说什么?活人死人?”   探子摇头,“属下不知!”   樊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又回到房间,就见沐振轩满面哀戚,痛哭出声,“我的儿……”   眼见着也不能再指望沐振轩给什么意见,樊骜深吸一口气,立刻出门,吩咐下去,守城!   前日出城的人,除了沐元诚之外,全都找到了,不管是活着的沐振轩,还是所有将士的尸体。   所以,此刻被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的,除了沐元诚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但,沐元诚是死是活,犹未可知。   樊骜要做好一切准备,万一沐元诚活着,西辽人定会趁机拿他做人质,来威胁东明退让。   万一沐元诚已死……樊骜猛然握紧拳头,不愿再想下去,用最快的速度上了城楼。   探子再来报,西辽带兵的是大将军尹珅和他的儿子尹鹤。   去年,西辽人主动挑起战火,沐振轩请求让他的儿子沐元诚和徒弟顾枫两人出战,率军应敌。   起初君兆麟是有些不放心的,认为顾枫和沐元诚年纪太轻,难以独当一面,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沐振轩的建议。   而沐元诚和顾枫第一次真正代主将的身份出战,两人联手,大退西辽,连下三座城,甚至打下了原本西辽的军事重地禹州城。   最后因为冬季天寒,双方都伤亡不少,才终于休战。   而沐元诚和顾枫去年一战成名,成为了美名远扬的东明双子星。   率军冲锋陷阵的是顾枫,沐元诚则更多地充当军师的角色。就像尹鹤曾在阵前挑战沐元诚,顾枫却代他出战,因为沐元诚的武功比顾枫弱,顾枫不想让他冒险。   当然,兄弟俩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沐元诚也多次与顾枫并肩作战,两人配合极为默契。   如今,顾枫远在万安城,沐元诚被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沐振轩重伤不起,西辽大军来势汹汹。   樊骜不需要犹豫,必须守住禹州城!若是禹州城破了,后面的几座城根本守不住!   太阳升起来,雾气散去,但西北边陲入秋后白天也没几分暖意。   黑压压的西辽大军,兵临城下。   樊骜身着盔甲,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并未下令攻击,也没有说话。   关于沐元诚,他要等着西辽人先亮底牌。   尹鹤身旁高壮的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如今西辽执掌兵权的大将军尹珅。   尹珅是个独眼龙,仅剩下的左眼眸光阴鸷地盯着樊骜。他的眼睛是十几年前瞎的,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岚。   容岚少女时期在西辽便有神箭手之名。投靠东明,辅佐沐振轩打西辽的那几年,容岚不被允许单独带兵,只能跟在沐振轩身后,她随身永远带着弓箭。   那几年,容岚不止射瞎了尹珅的一只眼,还射杀了尹珅的长子,进一步加剧了容尹两族的血仇。   去年,尹鹤镇守的几座城被容岚的儿子带兵攻破,导致尹家在西辽的处境一落再落。若不是尹珅的妹妹当着西辽皇后,太子是他嫡亲的外甥,尹家手里的兵权早就被夺了。   而当下,尹氏一族急需一场绝对的胜仗,来挽回名声,巩固地位。   但被皇室派来主事的九公主姬月璇并非太子姬凤冥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是太子派。   虽然她行事以西辽利益为首要,譬如前日的事,最初就是她向西辽皇帝提议,且是她一手设下的毒计,最终做得很漂亮。   但她借机向西辽皇帝透露了太子姬凤冥暗中培养替身的事,导致姬凤冥被西辽皇帝猜忌,且她最终杀死了姬凤冥培养多年的影子。   此事,根本就是姬月璇故意为之,因为她只要想让那个影子活下去,很容易做到。   而她也不可能真的帮尹氏父子打仗。   这就是姬月璇坚持要让尹氏父子凭借实力去打禹州城,不肯让他们利用沐元诚来达到目的的原因。   表面上,理直气壮,尹氏父子无法反驳。但说白了,不过是西辽皇室的内部派系斗争罢了。   但因为姬月璇极受西辽皇帝宠爱看重,尹氏父子当下根本不敢得罪她。   “你们的大将军去哪儿了?该不会是死了吧?”尹鹤张口,冷笑高喊。   樊骜冷哼,“对付你们这些杂碎,不需要大将军出面!”   “是啊!你们的大将军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当缩头乌龟!大难临头,抛下儿子自己跑,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哈哈哈哈!”尹鹤放声大笑。   所有西辽将士都跟着大笑起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响彻禹州城外。   禹州城中的东明将士脸色都很难看。虽然不知道前日到底发生什么,但沐振轩活着回来,沐元诚却被吊在了凉州城城楼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樊骜!沐振轩的儿子在哪儿,你应该知道了吧?”尹鹤冷笑,“沐元诚太可怜了,危急关头被他的好父亲抛弃,丢了性命!”   樊骜闻言,心中一沉!   就听尹鹤接着说,“你们若是不想让沐元诚的尸体被晒成人干,很简单,用禹州城来换!不然,我就把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哈哈哈哈!”   樊骜怒极,但他不善言辞,却没有失去理智!若是沐元诚真的死了,他们更不能有丝毫退让!这座城就是沐元诚亲手打下的,绝不能再让西辽人夺回去!   樊骜高高扬手,“放箭!”   禹州城万箭齐发,射向西辽大军。   与此同时尹珅下令,战鼓声声,西辽大军开始对禹州城发动第一波猛烈进攻。   另外一边,已经苏醒的沐振轩命人随时给他汇报前方战况。   “大将军,西辽的杂碎说,少将军已经……”前来汇报的士兵硬着头皮说,“请大将军节哀!”   正在给沐振轩换药的军医看着沐振轩悲恸哭泣,纷纷出言安慰,一时间,哀戚一片。   城楼上,樊骜高喊,“西辽人阴险狡诈,无耻恶毒,明明定下协定,却用奸计杀害了我们的少将军!守城!杀尽西辽狗,为少将军报仇!”   去年沐元诚暂代主将之位时,东明军中许多人不服气,认为他只是凭借着出身,年纪轻轻难当大任。   但最后沐元诚用自己智勇双全的表现,让上上下下都服了,对他十分敬佩。   如今,得知沐元诚被西辽人害死,东明大军在樊骜的话语后,怒气激发,战意更盛,誓要守住禹州城,再将西辽狗打回老巢去!   厮杀声,号角声,惨叫声,伴随着鲜血飞溅,骨肉分离,在这西北辽阔的天空下,交织成悲怆的哀曲。   直到残阳如血的时分,西辽大军死伤无数,仍未攻破禹州城城门,尹珅不得不下令退兵休整。因为一整天下来,这边的士气越发低迷,再打下去,不过是送人头。   号角声声,樊骜眼见着西辽大军如潮水般退去,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知道,因为沐振轩重伤,沐元诚身死,西辽人对禹州城发动的进攻不会就此结束,今日只是个开始。   东明这边虽然守住了禹州城,但也有不少死伤。樊骜下令休整,尽快清点伤亡人数。   而他回去,提笔写了最新的战报,派出第三波信使回京去。   这一次,他不得不在其中言明沐元诚已死的消息。   樊骜认为,如果沐元诚活着,西辽人不可能不利用他作为筹码,这样甚至可以直接用来交换禹州城。   今日发生的事,已让樊骜认定,沐元诚不可能活着了。   “将军。”樊骜进门,就见沐振轩双目通红,怔怔地躺在那里。   “樊将军快劝劝大将军节哀吧!”军医叹气,退下了。   樊骜到床边,先简单地跟沐振轩汇报了今日的战况,但沐振轩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没听到一般。   “将军,元诚的尸首……”樊骜眸中满是痛色,“是否要派人前去把他带回来?”   如果沐元诚活着,怎么交易都可以。但他死了的话,东明是不能为了他的尸体让步的,只能派人暗中去抢回来,但这样极其危险,几乎就是送人头。   可就那样,让沐元诚被吊在凉州城城楼上,他们如何能忍受?   沐振轩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若阿诚活着,他不会希望任何人再为了他而牺牲……”   樊骜沉默,不期然红了眼。   过了一会儿,樊骜仍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将军,那日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沐振轩活着,沐元诚却落入西辽人之手?尹鹤说,是沐振轩抛弃了沐元诚独自逃跑,樊骜不信,但他需要知道真相。   沐振轩哽咽着说,“当时,我受伤中毒,让阿诚不要管我,自己走,可他怎么都不肯……后来,我就昏迷过去了,等我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阿诚那个傻孩子,他定是为了救我,拼死将我带到冥沙河边推下去,自己却没能逃走……”   沐振轩泣不成声,樊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军节哀吧。”   “此事……已经传信回京了吗?”沐振轩突然问。   樊骜点头,“是,有任何新的情况,都要及时禀明皇上,这是将军的交代,我已派了人回去传信。”   “岚儿若是知道阿诚没了,她一定会恨我的……”沐振轩泪流满面,“我答应过她,我答应过的……”   樊骜见沐振轩伤心难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住禹州城,绝不让西辽人再进一步!   凉州城。   尹珅和尹鹤父子坐在姬月璇对面,今日攻城,死伤无数,却没有收获,他们脸色都很难看。   姬月璇面色冷清,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并不言语。   “九公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尹珅冷声问,“既然沐元诚还活着,为什么不能拿他当人质?这样很快就可以拿下禹州城!”   姬月璇冷笑,“这样的话,要你们还有什么用?当初被东明国两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将打下了三座城,让西辽颜面尽失,你们不想着怎么收复失地,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只想着投机取巧走捷径?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一次,是父皇给你们尹家最后的机会吗?”   尹鹤拧眉,“九公主,只要利用沐元诚拿下禹州城,我们自会再多下几城,这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如果沐振轩重伤的情况下,你们仍旧连禹州城都打不下的话,以后尹将军就卸甲归家养老吧!父皇跟沐振轩之间有私仇,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姬月璇似笑非笑。   尹珅面色更难看了。他当然知道,如今的西辽皇帝这么多年一直对容岚念念不忘,更对容岚所嫁的男人有特殊的恨意,这一次针对沐振轩设下的杀局,不仅仅因为他是东明的主将。   “所以,你们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功夫。沐元诚是我的俘虏,不会交给你们处置的,我要带他回去,想必父皇见到容岚的儿子,会很高兴的。”姬月璇冷笑。   尹鹤皱眉,“九公主不是说,皇上早就查清沐元诚的身世,他只是个农夫之子,沐振轩根本不在乎他,他也不是容岚生的啊!”   “你懂什么?他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却仍旧当着东明镇国公府的世子,沐振轩不在乎他,那只能说明容岚仍旧把他当亲儿子!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姬月璇冷冷地看了尹鹤一眼。   “那九公主为何要找一个与沐元诚身形相仿的尸体挂出去,宣扬沐元诚已死?”尹珅拧眉问。   “我说了,这是给容岚的礼物!你们切不可泄露消息出去!我要让她好好体会一下丧子之痛,就像当初尹将军的长子被她射杀一样,尹将军对此应该很期待才是。同时,把沐振轩抛弃沐元诚独自逃生的事宣扬出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让容岚看看,她选的男人是什么狗东西!如此,父皇会喜闻乐见的!”姬月璇冷笑。   “至于沐元诚,我会把他暗中交给父皇处置,这也是我送给父皇的礼物。到时候,要如何利用沐元诚,对付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全凭父皇高兴!在这之前,若是你们泄露消息坏了事,后果,你们担负不起!请回吧!”   尹珅和尹鹤父子从姬月璇那里离开,尹鹤忍不住怒骂,“那个贱人!”   “住口!”尹珅眸光阴沉,“九公主能得到皇上那般宠爱,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很懂皇上的心思,太会讨好皇上了!”   “那我们就任由她为所欲为吗?”尹鹤满面怒意。   “若是别的事还好说,但容岚的事……我们不能跟姬月璇作对,因为她做的,正是皇上想要的,真坏了事,后果很严重!”尹珅目光严厉地看着尹鹤,“管好你的嘴!回去休息,明日继续攻打禹州城!”   万安城里依旧风平浪静,西北的战事尚未传到这边。   七月十五那日,容岚做了个噩梦,这两天神色都有些疲惫,今日教苏默和林安顺学雕刻的时候走神,割伤了自己的手。   等元秋从医馆回来,苏默告诉她,元秋又重新给容岚上药包扎,夜里陪着她一起睡。   “娘,禹州城的事,很快就会有消息送来京城了,再等等吧。”元秋对容岚说。   “鬼节那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阿诚一直在叫我,可我就是看不到他……”容岚说着,倏然红了眼圈儿。 第141章 惊变(一更)   “小丫头的娘最近心情不好,因为儿子出门在外,心中牵挂担忧。   说实话,我很羡慕沐元诚。   但我也可以。   只要我能活下来,跟小丫头在一起,她娘自然就是我娘了。   但我不太喜欢那个岳父,总觉得他有些虚伪,配不上我的岳母大人。   希望我的小舅子沐元诚平安归来,至于岳父,他随便吧。”   苏默放下笔,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没有血色的面庞白得近乎透明,眸光却越发平和。   不似曾经那般冷漠,有了些许温度。   他想他可以理解容岚,因为心中牵挂一个人的感觉,他也懂了。最近他时常在想,若是他离开人世,魂魄是不是会漂浮在天上,可以继续看着元秋,都说在天有灵,真的会有灵吗?   苏默希望有。他来到世上一遭,才刚刚找到生命的意义,冰封的心湖被暖意融化,不甘心,也不舍得就这样离去。   他原本是个天生无痛觉的人,可如今每当想到他或许在今冬初雪之前会魂飞魄散,心中竟隐隐觉到了疼痛的滋味儿。   他想活下去,想和元秋一起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想做夫妻之间的事,想亲眼看着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医,想生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他想管容岚叫娘,如此,他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像林安顺一样在母亲面前撒娇,他不觉得丢人,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乌云遮月,两道黑影闪过,拉回了苏默的思绪。   “主子!”是外出多日的青风和青云归来了。   两人风尘仆仆,都瘦了些,但精神尚可。   “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那人不肯跟我们前来万安城!”青风皱眉说。   下一刻,青云微笑,“但她欠着主子的恩情,并未拒绝,只说会自行前来,不日就到。”   苏默轻轻颔首,“好,辛苦了。”   青风和青云都觉得,苏默跟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他们也说不上来,似乎,没那么冷漠了?   两人才回来,尚且不知离开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苏默也并未跟他们多说什么,只说让他们去休息。   青风和青云是先回过南安王府,被看门的老周告知苏默和元秋搬去镇国公府住,才来这边的。   老周没多说,但两人对于苏默会在沐家长住这件事本就觉得意外。   这下两人又回到南安王府,把青霆叫起来,听了青霆的讲述,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谢镜辞呢?”青云问。   “在屋里呢!”青霆不甚在意地说,“摊上这个破差事,真是不想伺候那个烂人!他脑子有病,竟然还想跟主子抢王妃,结果被王妃骂得差点吐血,哈哈!”   “苍松居里除了你,没别人。”青云说。   青霆立刻冲过去,就发现谢镜辞不见了,明明晚膳时还在。   房间里没有打斗痕迹,桌上留了一张纸,上面写了一行潦草的字,“苏默,等你死了,老子回来给你上香,哈哈哈哈!”   显然,谢镜辞自己跑了,但他并未再提起元秋,倒是让青霆有些意外。看来是最后一次见面时,元秋已经把话跟谢镜辞说清楚,让他死心了。   正巧这时,红绡阁的老鸨红绡派人前来传消息,谢镜辞又住到了红绡阁去。   青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那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烂人!”   青云神色淡淡,“他若是不祸害良家女子,只跟青楼做生意的话,也没甚好说,各取所需而已,若能一辈子如此,倒也算他潇洒。”   “就是个烂人!色鬼!”青霆冷哼。   “不提他了。主子这是真的喜欢上王妃了?”青云问。   “当然了,不然以主子的性格,真就熬着等死了!”青霆说。   青风一脸欣慰,“太好了!主子终于开窍了,王妃很好,我也喜欢!”   青云和青霆拉过青风揍了他一顿……   找药材的事,已经有人去做了。阿福跟着苏默,青雷也在镇国公府,给元秋做暗卫。   “明日再找主子请示,看我们能做些什么!”青风说。   天刚亮,城门敞开,一人一马冲进来,高喊,“八百里加急,让开!”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冲去了。   所见之人都是神色一变,送战报的,说明出事了!   镇国公府里,元秋早起,跟容岚一起去晨练,母女俩在清晨湿润的雾气中沿着演武场跑步。容岚昨夜睡得不错,却不知是元秋在她临睡前喝的水里放了少许安神药。   晨练后,元秋亲手做了早膳,如今的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倒也温馨。   早膳后,林安顺去上课,元秋换了男装要到医馆去。   原本计划是只每日下晌去,但姜巍的名声很快打出去了,慕名而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他忙不过来,也有些是元秋看过再来复诊的,她现在不管上午下午,有空都在医馆那边。   只是元秋尚未出门,就见一队兵马朝着镇国公府来了。   察觉不对劲,元秋立刻折返回去,告诉容岚。   来的是宫里的禁军,为首者曾是沐振轩的部下,对容岚很客气,并不说是什么事,只说皇上命容岚即刻进宫觐见,同时被要求入宫的还有南安王苏默。   “我跟你们一起去。”元秋蹙眉。什么情况?君兆麟要见容岚和苏默?   禁军统领恭声说,“南安王妃并不在皇上宣召之列。沐夫人,耽搁不得,快请南安王出来吧!”   “秋儿,去叫苏默过来。”容岚神色平静。   元秋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在静秋院里扫地,比起最初认识的时候,身形更加单薄了。   “苏默。”元秋站在院门口,叫他的名字。   苏默回头看过来,面上露出清浅的笑,“你怎么回来了?”   “皇上要见你,命你即刻进宫。”元秋说。   苏默把扫帚放在一旁,走了过来,“好。”   “跟我娘一起,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小心些,千万不要乱说话。”元秋蹙眉。   苏默眸光微暖,“嗯,我知道。”但他心中也十分疑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君兆麟以往对他相当客气,虽然只是表面功夫,像这种突然传召的时候很少,而且为何是跟容岚一起?   元秋和苏默一同到大门外,容岚和苏默上了马车,在禁军护卫之下往宫里去了。   元秋今日也不打算再去医馆,让红苓过去跟姜巍说一声,然后留在那边帮忙。   阿福一早回南安王府去见青风青云他们,顺便还摘了不少新鲜的菜,抓了条鱼,又到果林里摘了满满一篮的杏儿,开开心心地提着跑回来,才知道苏默进宫去了。   阿福也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安慰元秋,“王妃放心吧,主子不会有事的。”   元秋幽幽地说,“我是担心我娘。”   阿福:……   不过大白天的,想潜入皇宫打听不太现实,再厉害的高手也没有隐身技能。   元秋换回女装,在家里等。而阿福跑出去一趟,很快带了个消息回来,一早有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了宫里。   元秋觉得不对劲。   容岚被宣召,看样子跟加急战报有关。难不成西辽人突然反悔,西北边境开战了?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见苏默呢?而且来了那么多禁军,像是怕谁跑了一样……   “王妃,会不会是东明跟西辽打起来了?皇上要见我家主子干什么?”阿福也觉得疑惑。   元秋心中一沉,“见苏默,定是跟南诏有关!”   阿福皱眉,“南诏那群人渣又出什么幺蛾子?!”   元秋没言语,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不敢确定。   容岚和苏默在御书房见到了君兆麟,他平素温和爱笑,但今日脸色很难看。   容岚下跪行礼,苏默只做躬身。   “沐夫人不必多礼!来人,拿下南诏国的六皇子!”君兆麟冷声说。   容岚面色一变,就见几个侍卫冲上来,抓住了苏默!   “皇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容岚恭声问。   君兆麟将一本折子扔到了容岚面前,“你自己看!”   容岚捡起来打开,是南部送来的战报。与东明保持和平友好多年的南诏国,突然毫无预兆地在七月十五那日对东明出兵!   容岚眸光一凝!虽然南诏国力弱,但那是相对而言!东明这些年被西辽牵制着,主要的兵力都在西北驻扎,南部边境防守远不如西北。这也是君兆麟一直跟南诏维持盟友关系的缘由,东西势如水火,若是南诏从背后捅东明一刀,后果很严重!   不然当初君兆麟也不会要求南诏在战败后送出一个皇子作为质子。   其实最初君兆麟并不满意苏默这个质子,因为世人皆知,他并不是苏禛的亲生儿子,而是侄子。但那个时候,君兆麟也不敢逼南诏太紧,因为西辽一直虎视眈眈,若是将南诏推向西辽,得不偿失。   虽然东明国这几年成为三国之中的最强者,但三国的国力其实相差并没有太过悬殊,而东西两国连年交战,倒给了南诏壮大的时机。   君兆麟今年给苏默赐婚,并非临时起意,更多的是在试探南诏的态度,阻止西辽与南诏结盟。南诏皇帝派了亲儿子来,还带来了丰厚的聘礼,让君兆麟很满意,以为两国盟友关系进一步巩固,也给西辽传递一个讯息,东南两国是一路的。   可没想到,南诏主动发起了战争!现在看来,苏默和元秋的婚事,南诏国的态度,根本是故意在迷惑东明国!   容岚看着折子上的七月十五,想到的不只是南诏出兵。这个日子,本是西辽定下和东明交易的日子,而南诏国也不敢独自跟东明撕破脸,除非已经暗中和西辽结盟!   那么,此时的西北边境,一定也打起来了!   那两方一旦联手,不管有没有姬凤渊的事,都必然会同时出手攻打东明国,甚至沐振轩不在西北坐镇,对西辽更加有利。   但西辽却选择沐振轩到达西北边境的时机来动手,意味着什么……   容岚一时想到沐振轩和沐元诚,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沐夫人,既然南诏背叛东明,主动挑起战争,那么作为南诏国送来的质子,苏默必须被带去战场,杀之祭旗!”君兆麟眸光冰寒。   如今一切表明,南诏皇室根本不在乎苏默的死活,用苏默也威胁不到南诏皇室。   那么,作为质子,苏默唯一剩下的价值,就是被东明人当着南诏大军的面杀掉,作为对南诏国皇室的嘲讽!   苏默敛眸,对于君兆麟的决定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当如此。真正要让他死的,不是君兆麟,而是苏禛,他名义上的父亲,嫡亲的叔父。   “苏默,我问你,你跟沐元秋可有夫妻之实?”君兆麟冷声问。   苏默知道,君兆麟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很多事他都清楚,譬如,他和元秋从未圆房。   苏默微微摇头,实话实说,“没有。”   “沐夫人,你听到了!是朕赐婚,但朕会下旨,宣告他们今日和离,你的女儿不会被牵连其中,而苏默,必须死!”君兆麟冷声说。   苏默没有为自己辩解或者求情。   君兆麟做的,是一个英明的君主非常正常的决定。苏默是质子,这是他的命运,他没有理由求君兆麟可怜他,因为君兆麟必须对南诏国挑起战火的行为作出表态和应对,杀他,是反击的手段之一。   苏默在想,如此也好。   想必君兆麟会就此让他和元秋彻底割裂开来,甚至会昭告天下,说他身体有隐疾,跟元秋从未圆房,就此保全镇国公府嫡出小姐的名声,给她另择佳婿的机会。这是君兆麟作为君王,对镇国公府最大的宽容和体恤。   苏默曾经那么想要跟元秋撇清关系,如今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得到他原本想要的结果。如此,他若是不久之后离开人世,元秋甚至不必背上寡妇之名。   苏默打算,等他被带离万安城后便摆脱东明皇室的控制,隐入暗中,拼尽全力找到解药,但能不能活下去,其实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即便这样想,即便他再次习惯性地开始给别人的行为做解释,苏默到底不是从前那个无欲无求一心等死的仙儿了。   其实,他心里很闷,一想到他可能剩下不多的时日,也要跟元秋分开,像是被人用刀扎在心口,一滴一滴的血流出来。   明明他没有痛觉的,可此时,没有刀真的扎在心口,他却感觉到了疼,疼得厉害……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要做多余的事,因为他的抗争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只会把元秋牵连进来。   他原本,不就希望如此吗?   已经被叫平身的容岚,却再次跪了下去,沉声说,“求皇上收回成命!”   君兆麟狠狠拧眉,“容岚!朕是尊重你,才叫你过来当面告知此事,你是要忤逆朕的意思吗?明明你根本不希望女儿嫁给苏默,如今朕收回了当初赐婚的成命,可你在做什么?”   “皇上,杀了苏默,就是南诏苏禛希望皇上做的事,皇上为何要让他如愿?”容岚反问。   君兆麟怒意更盛,“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禛是如何对待他兄长遗孤的!”   “皇上以为,苏禛那种人,还在乎颜面吗?”容岚再次反问。   “你为何护着苏默?你没听到他说,跟你的女儿从未圆房吗?”君兆麟厉声说。   容岚面色依旧平静,“他们没有圆房,是我要求的,因为我希望他们真正有了感情之后再做夫妻之事。我承认起初我对苏默有成见,也不希望我失而复得的女儿嫁给这样麻烦的人,怕的就是当下这种情况,两国决裂,将我的女儿卷进去。但苏默是无辜的,皇上很清楚这一点。他是沐家的女婿,是我的半个儿子,自今日起跟南诏皇室再无干系!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苏默看着跪在那里的容岚,心中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一下。   君兆麟杀不了苏默,他有能力逃走。这一点苏默知道,容岚也很清楚。   但此时,容岚真正求的,不是苏默的命,却也是他的“命”。   因为容岚知道,苏默想活下去,只是因为元秋。所以她在求苏默能留下,光明正大地跟元秋在一起,不管他能否活过今年,至少,不要夺走他这辈子才刚刚拥有的一个家。   苏默眼圈儿倏然泛红,低了头去。   君兆麟一开始见到苏默的怒气,此时稍稍平复了些,“容岚,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皇上,杀了苏默对东明并无任何益处,让他活着,反倒可彰显皇上的宽容仁慈,而这才是对苏禛最好的反击。他将苏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但想要拔出,没那么容易!”容岚沉声说。   君兆麟眸光微眯,就听容岚接着说,“南诏定是与西辽暗中勾结,才敢有此动作。不出意外的话,西北边境定也已开战。我国南部兵力不足,很难抵挡南诏的倾国之力,西北大军定也被西辽大军牵制住了。只要皇上放过苏默,我愿请命出战,率军前往南部支援,定将南诏人打回老巢!” 第142章 得知(一更)   君兆麟面色沉沉地看着容岚,“妇人之仁!你把苏默当儿子,你以为他会把你当娘吗?”   苏默缓缓抬起头,看向君兆麟,眸光坚定地说了两个字,“我会。”   他原先羡慕沐元诚有这样好的娘,此刻却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得容岚真心相护?   这么多年,君兆麟第一次感觉到苏默像个活生生的人。他看到了苏默眼眸之中的雾气,想到苏默是从沐家被带过来的,也知道,容岚不会仅仅出于同情而做出不理智的事……   至于苏默的死活,在当下,对局势并无影响。而容岚很重要,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本事,她的丈夫和儿子守着东明国最重要的西北边关,因此,她若真心护着苏默,君兆麟会给她这个面子。   “西北若是打起来,战报这两日也该到了,但镇国公在那边,朕并不是太担心。”君兆麟冷声说,“现在关键的是南部不能失守!”   君兆麟话落,就听门外有人禀报,“皇上,顾世子到了!”   苏默眸光微凝,猜到了君兆麟的打算。   顾枫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容岚和站在不远处的苏默,微微皱眉,上前行礼后,便也跪在容岚身旁。   “南沣城告急,顾枫你速速带兵前去支援,届时接管南沣城,绝不能让南诏大军打进东明!”君兆麟面色威严。   顾枫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容岚跟君兆麟请命,当即应下,“是,末将定不辱使命!”   “容岚,你还愿意去南沣城吗?”君兆麟再次看向容岚。   容岚恭声说,“求皇上恩准,让我给顾枫当副将!”   顾枫拧眉,“师娘若去,自是我当副将!”   “好,那就这么定了!顾枫,你做主,遇事可多听取你师娘的意见,让她前去辅助你,这一次,不要让朕失望!”君兆麟拍板。   如同当年君兆麟不信任容岚,她只能当沐振轩的影子一般。到如今,君兆麟仍旧不给容岚机会,即便他不再怀疑容岚的忠心。   很简单,对君兆麟而言,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用容岚,但让容岚得到功勋,成为东明国威名赫赫的女将,在他眼里,并没有意义。   当年是为了避免容岚将私仇凌驾于东明的利益之上,如今,君兆麟要历练顾枫,让容岚像曾经辅佐沐振轩那样,让顾枫尽快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因为他才是君兆麟眼中未来的大将军人选,沐振轩的接班人。   顾枫还想说什么,却被容岚拉住了。   “容岚,苏默的命是你要护着的,朕给你这个恩典!若是之后他有异心,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君兆麟冷声说。   “多谢皇上隆恩。”容岚恭声谢恩。   顾枫扶着容岚起来。按照君兆麟的旨意,明日卯时,他们将要带领驻守在万安城外的十万兵力赶赴南沣城。   走出御书房,顾枫便皱了眉,“师娘,西边是不是也打起来了?不然南蛮子哪有这样的胆子?”   容岚点头,“应该是,只是禹州城离得更远,战报还没送到吧。”   “也不知道师父和阿诚那边怎么样了。”顾枫面露担忧之色。   “他们在一块儿,那边兵力足,禹州城易守难攻,现在最重要的是南沣城不能失守,若是被南诏大军打进来,到时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也会影响到西边的战事。”容岚面色严肃,“我们先去稳定住南边的局势,如此你师父和阿诚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西辽。”   “嗯,虽然皇上让我做主,但我什么都听师娘的!”顾枫点头。   “皇上意在让你历练,你不必事事听我的,自己做主,我会从旁适时给你指点。”容岚神色严肃。   顾枫点头,挽住容岚的胳膊,“嗯!师娘最好了!”   容岚驻足,等着后面的苏默走上前来。   “你还好吧?”顾枫看着苏默的脸色皱了眉。   苏默微微摇头,容岚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起出宫。   到了旬阳侯府大门外,顾枫勒住马缰停下,“师娘,我回家跟爷爷和灵月说一声,便先到军营去准备,你不必急着过来,好好休息一下,卯时之前到就行!”   “好,你去吧。”容岚掀开车帘,看着顾枫下马,大步如风地进了旬阳侯府。   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镇国公府到了。   一直等候在门内的元秋快步迎上来,“娘,没事吧?”   容岚摇摇头,和苏默先后下了马车。   元秋见两人都回来,便松了一口气,跟着容岚进府。   回清容院的路上,容岚跟元秋简单讲了事情经过,元秋得知突然有此惊变,回头看了一眼苏默,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想必对于自己被南诏皇室彻底抛弃并不意外。   而元秋对于容岚选择护着苏默也不意外。虽然是因为她,却也并非只是因为她。   元秋知道,不管她跟苏默是否在一起,容岚都已把苏默当了家人。虽然起初只是出于同情,但同情之下的关切,便是感情。   “那爹和阿诚那边肯定也已打起来了。”元秋若有所思,“我觉得不太对劲,西辽为何要等爹到了禹州城才开战呢?”   “或许原本西辽和南诏暗中结盟,计划同时出兵,攻打东明国,但中间出了姬凤渊的事,所以开战日定在了七月十五,西辽要先把他救回去。”容岚面色凝重,“但,也有可能,姬凤渊只是巧合下出现被当做诱饵,西辽人等到你爹在禹州城的时候才动手,未必不是冲着他来的。”   元秋神色一变,“娘的意思是,西辽人会在交换姬凤渊的时候对爹下毒手?”   “既然七月十五是开战日,不无可能。”容岚面色冷然。   如今看来,不管有没有姬凤渊的出现,三国的局势变化早已注定了,他只是这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   容岚请战,不是为了功勋和名声,是为了身在禹州城的沐振轩和沐元诚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也是为了保护顾枫。他毕竟年轻,经验不足。他和沐元诚两个,只能联手,暂时都没有到独当一面的时候。   原本这是寻常的一天,顾淮一早带着他的鹦鹉到柳太医府去找柳仲和段嵘闲聊,接到消息,得知有战报抵京,才匆匆忙忙往家赶。因为若是开战,顾枫很可能会再上战场。   此时,顾枫刚进了潇然院。   “出什么事了吗?”君灵月今日的神色有些倦怠,见顾枫皱着眉径直进来,直觉有事。   顾枫就站在窗外跟君灵月说话,“南诏国突然出兵,西边很可能也打起来了,皇上命我带兵前去接管南沣城,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出发。”   君灵月心中微沉。战火才熄半年,又重新燃起,而且原本一直是东明国盟友的南诏竟然倒戈向了西辽,她虽不懂兵法,却也知道这很危险。   “师娘会跟我一起去。”顾枫说。   君灵月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并未说出口,见顾枫转身要走,她只说了一句,“你多保重,照顾好师娘!”   “我会的。”顾枫没有回头,眨眼功夫已消失在君灵月视线之中。   君灵月坐回去,捂住心口,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明显的心慌,似乎不只是因为顾枫,可她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淮进门,跟顾枫打了个照面。   得知竟然不是西北战报,而是南边出事,顾淮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他也意识到局势正在急转直下。   国与国之间,没有道义,只有利益。   曾经西辽最强,东明和南诏结盟是大势所趋。但这些年,东明已然成为三国之中最强者,南诏选择和西辽结盟,不过是早晚的事。   得知容岚会跟顾枫一起前往南沣城,顾淮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你师娘那人最是沉稳,遇事你多听她的。”   “嗯,爷爷在家待着,别乱跑。”顾枫抱了顾淮一下。   顾淮哭笑不得,“什么话?你跟灵月说了吗?”   “说了。”顾枫点头。   “抱她了吗?”顾淮问。   顾枫嘴角微抽,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爷爷你这么大年纪了不要老不正经!”话落在顾淮揍他之前,背着包袱,飞跑出了门,上马,便往城门口去了。   顾淮昂头,目送顾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看不到,才收回视线,转身进门,双手合十,念了一句,“老天保佑枫儿平平安安。”   当年顾淮的儿子顾航就是在东明国南部边关出事的,掉下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寻许久,只带回一具已被野兽啃噬的尸骸,和旁边顾航的玉佩。   顾淮的夫人受不了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顾淮也险些扛不住,正巧那时,柳曼姝怀了身孕,才让顾淮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一时思绪纷杂,顾淮想到儿子,又想到刚刚离开家,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孙子,便到祠堂里坐了大半天。   镇国公府,容岚的行李已收拾妥当,君紫桓带着沐元若过来了。   “娘,我才知道,也不知道爹和阿诚那边怎么样了。”沐元若紧皱着眉头。   君紫桓宽慰她,“爹和阿诚在一块儿,互相照应,不会有事的。”   “若是我肚子里没孩子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跟娘一起去!”沐元若原本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女将,上战场,可惜早早地嫁了人,还怀了身孕,如今哪里都去不了。   君紫桓只得再劝,让沐元若放宽心。   “我跟娘一起去。”元秋突然开口。   原本一直沉默的苏默怔了一瞬,再次恢复了平静。   “秋儿,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容岚不同意。   “娘,我现在武功也不算太弱吧,而且我不是去打仗,我去当军医。”元秋神色认真。   “秋儿,军医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轻松,不要胡闹。”容岚不认同。她只希望儿女都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不轻松,我有心理准备,娘就让我跟着去吧,不然我自己偷偷去。”元秋很坚持。   容岚没说什么,让君紫桓先带沐元若回去,再三叮嘱沐元若好好养胎,什么都不必担心。   等君紫桓和沐元若走了,容岚蹙眉看向元秋,“家里只剩了苏默和阿顺,你留下照顾他们。”   “阿顺可以送到大姐那里住一段时间。”元秋说着,视线落在了苏默身上,便蹙了眉,“你……”   元秋是真的想跟着容岚去,不是为了历练,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用她最擅长的医术。   可苏默……元秋知道,解药虽然有了眉目,但最终能不能找齐药材,只能听天由命,而苏默时日无多了。   他如今身体很虚弱,动武会死得更快,且随时可能昏迷,不适合出门。   容岚在君兆麟面前力保苏默,没有任何算计,只是单纯地希望他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安宁些,能看到元秋。   元秋知道苏默喜欢她,虽然他们之间并未挑明,如今更不是谈感情的好时机。但如果她走了,一两个月回不来,等再回来,苏默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我没关系。”苏默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你去吧。”   元秋有些纠结。在她心里,苏默当然是不如容岚重要的,但有些事,根本不是能这样简单比较就做出决定的。容岚此去,未必会受伤,未必需要她出手医治,可苏默,是真的要死了。   “秋儿留下,就这么定了,此事不必再说!”容岚面色微凝。   元秋轻叹,“好吧。”   苏默心知,容岚的决定,元秋的选择,都考虑到了他,再想到今日在宫中容岚对他的维护,他心中像是有一团火燃了起来,暖暖的,热流涌动……   “娘。”苏默看着容岚,轻声叫出了这个称呼,一点儿都不难。   容岚怔住,叹了一口气,“好,不管你跟秋儿怎么样,此后都是我的儿子。如今你不要想太多,只一件事,拼尽全力活下去。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我帮你追秋儿,不给别人机会。”   元秋故作伤心,“又来一个跟我抢娘的,还要把我送出去,我太难了。”   很多事,其实已是心照不宣。只是当下不是好时机,他们必须都拼尽全力,去解决威胁到他们生存的难题。而后,才能谈未来。   “我会派几个高手暗中保护娘。”苏默神色认真。他如今没办法亲自出手,容岚也不会允许他冲动找死。   “好。”这次开口的是元秋。   容岚原想拒绝,就听苏默说,“若是娘不肯,那我和元秋一起陪娘去。”   容岚微叹,“也好。只是,我更担心阿诚那边,看看走之前,能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吧。”她不怕西北打仗,就怕西辽人使什么奸计害人。   林安顺得知容岚要去打仗,一边是对母亲的崇拜,一边又是满满的不舍和依恋。   “以后我也要跟爹和娘,还有哥哥一样,当大将军,上阵杀敌!”林安顺握着小拳头,小脸认真地说。   元秋不期然想起,在她还是林安然的时候,去年的某个冬日,她们姐弟随着林厚一起到松林镇上去赶集,曾经遇到沐元诚和顾枫打马经过。   当时,所有人都在赞美东明双子星,元秋只顾着照顾林安顺,等她抬头时,只看到了那对少年将军的背影。   元秋犹记得,林厚把林安顺抱起来,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枫和沐元诚策马远去的身影,小脸崇拜,说他长大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那时,林厚吓得捂住林安顺的嘴,说那是天上的贵人,不能比。   到头来,林厚为了他阴差阳错成为“天上贵人”的儿子献出了生命,而林安顺的理想,也不再是妄想。   冥冥之中,很多事,似乎是注定的一般……   “可是,我说好要学会雕刻,刻一个哥哥的样子陪着娘,我还没学会呢!”林安顺闷闷不乐,“哥哥也不回来。”   容岚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眸光微暖,“他会回来的,等娘回来再教你。”   “好!”林安顺乖巧点头。   结果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宫里来人,皇上口谕,命夫人即刻入宫觐见!”   元秋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会不会是西北的战报到了?   容岚已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元秋立刻追了上去,苏默拉住林安顺,看着母女俩的背影,心中微沉。   阿福很快去打听消息回来,“主子,没错!又有加急战报进了城!不止沐夫人,东明重臣全都被宣召入宫了!”   苏默凝眸,“让他们都过来见我,包括老周。”   “是!”阿福话落立刻去办事。   元秋跟着容岚进了宫,君兆麟面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上,诸位皇子都在,君紫桓脸色很难看,明国公、孟丞相,这些元秋认识的重臣都来了。   “参见……”   容岚膝盖还没弯下去,君兆麟便打断了,“不必多礼!西北的战报,七月十五那日西辽撕毁协定,设下毒计,杀死了千名精兵,沐爱卿父子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容岚的心沉了下去,面色倏然惨白。   “报!”   高扬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看向门口,风尘仆仆的信使带来了新的战报。   容岚握紧元秋的手,盯着那封被送到君兆麟手中的战报。她们都期望,那里面是好消息。   君兆麟松了一口气,元秋听到他说,“沐爱卿已找到了,还活着!”   皇子和臣子们都舒展了眉头。   “阿诚呢?我的儿子如何了?”容岚已顾不得君臣规矩,看着君兆麟急切地问。   君兆麟深深叹气,摇摇头,“没有沐元诚的消息。”   元秋说不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种话,因为如今,没有好消息。   君兆麟跟其他人商谈起当下的局势和战事,容岚和元秋就坐在一旁听着。   元秋握着容岚的手,冰冷的。她们当下只能等待下一个消息传来。   过了一会儿,顾枫到了。得知沐振轩重伤,沐元诚下落不明,顾枫立刻请命前去西北,却被君兆麟训斥不顾大局,让他明日卯时按照原计划带兵前往南沣城。   顾枫紧握着拳头,垂头坐在容岚身旁,心急如焚。   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容岚终于等到了第三封战报。   “阿诚有消息了吗?”顾枫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抢过来先看。   君兆麟打开看了一眼,深深叹气,“沐元诚,被西辽人杀害了。沐夫人节哀吧。”   “不可能!”顾枫冲过去,从君兆麟手中夺过那张折子,确认是樊骜的笔迹,脸色一白,折子掉落在地,他像是傻了一样,一直重复着说“不可能”,猛然回神,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拦住他!”君兆麟冷喝。   而容岚没有昏倒,也没有哭,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元秋叫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143章 出手(二更)   地上静静地躺着最后一封战报,所有人都沉默着,包括君兆麟。   元秋放开容岚的手,起身过去,捡起那个折子,打开看了一眼,眸中痛色蔓延。   樊骜不敢隐瞒,折子中写到,沐振轩已脱离危险,而沐元诚身死,尸首被西辽人悬吊在凉州城的城门楼上……   樊骜在折子中还写到沐振轩所讲的七月十五那日的经过,是沐元诚将唯一生还的机会给了沐振轩,而沐振轩作为父亲,当时中毒昏迷,没有选择。   手中的折子突然被人抽走,元秋回神,想要从容岚手中夺回来,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容岚看到沐元诚被悬吊在凉州城城门楼上那句话,太残忍了!   可容岚已经看到了。   折子上的每个字,都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她脑海中浮现出沐元诚临行前笑意温和的面庞,耳边回荡着沐元诚最后对她说的话,他说,“娘,不要担心,过些日子我就回来了”。   容岚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心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娘!”元秋抱住容岚。   君紫桓沉声说,“父皇,我先送岳母和小妹回府吧。如今这种情况,岳母不适合再前往南沣城,顾枫也……恳请父皇另做安排吧。”   君紫桓话音未落,元秋已将容岚打横抱起来,走出了光线晦暗的议事厅。   身后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心怀鬼胎。君紫桓追出来,片刻后,君兆麟再次跟其余的儿子们和重臣商议起战事安排。   对于顾枫的冲动,二皇子君紫琎喜闻乐见,深深叹了一口气说,“父皇,顾枫年轻气盛,与沐元诚兄弟情深,乍闻噩耗,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父皇千万不要怪罪他。”   听起来,是替顾枫求情,但实则是在暗示,顾枫这人不顾大局,感情用事,难堪大任。   虽然君兆麟不可能就此弃用顾枫,但当下再派顾枫前往南沣城,他就需要掂量顾枫是否能够沉得住气,找回理智了。   太子君紫钰皱眉,“父皇,顾枫只是重情重义,绝非冲动之人,给他一点时间吧。当下万安城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当此大任。”   君紫琎立刻提起他的表兄,白氏一族的长公子白启,说他熟读兵法,武艺高强。   但明国公指出,白启并没有上战场的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当此危急时刻,不可将重任交给他。   君紫琎则辩称,白启没有上过战场,是因为沐振轩的刻意打压,从未给过他机会。沐振轩对东明国兵权的控制太过严重,这些年并未提拔培养可用之才,只顾着给他自己的儿子和徒弟出头的机会,到这种时候,他的儿子死了,徒弟冲动妄为,才造成无人可用的局面。沐振轩对此必须负主要责任,也该大胆启用新的将才。   君紫钰看着君兆麟听了君紫琎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心道不好,立刻出言反驳,“沐国公这些年培养的将才并不少,只是大部分都安排在了西北,对付西辽。南诏国突然发兵,南沣城并非无将可用,只是兵力不足,需要有人带兵前去增援。西北仍要靠沐国公守住,二弟你在这个时候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是何居心?”   太子派和二皇子派开始争论起沐振轩是否有过错,白启是否能用,唇枪舌剑,互不让步。   君兆麟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冷声说,“吵什么?既然太子仍相信顾枫,一个时辰之内,把他带过来,朕要听他亲口说!老二,让白启准备着!”   君紫钰拧眉,君紫琎神色一喜,两兄弟同时开口应喏。   大敌当前,可这人心叵测的皇宫里,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团结一心,只有想趁机争权夺利,将对方踩下去的“兄弟情深”。   元秋带着因伤心过度昏迷不醒的容岚回到镇国公府,君紫桓送到门口便离开了。消息很快会传开,他不敢想象,自小跟沐元诚一起长大的沐元若得知弟弟身死的噩耗,如何能承受?   “娘怎么了?娘!”林安顺小脸发白,抓着容岚的手晃了晃,叫不醒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苏默拉着元秋的胳膊到旁边,“出了什么事?”容岚昏迷,该不会是沐元诚……   元秋沉声说,“樊骜送来的战报,爹没事,阿诚死了。”   苏默狠狠拧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怎么会这样?”他很清楚容岚有多在乎那个儿子,自从沐元诚离家,容岚隔三差五到护国寺去上香祈福,只求他平安归来。   “南沣城娘去不了了,等她醒了再说吧。”元秋当下心中也难受得很,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秋可以施针让容岚很快醒来,但她不想那样做,因为苏醒后要面对的现实,太残忍了,她第一次看到向来冷静理智坚强霸气的母亲如此脆弱……   元秋抱着哭泣的林安顺,静静地坐在容岚床边,握着她的手,试图消化这一日之内发生的诸多变故,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默何时出门的,元秋没有注意到。   苏默快步走进静秋院,感觉头脑昏沉,一根银针刺入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冒出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这是他近日发现的提神新招,他不喜欢身体失控的感觉,即便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的生命正在快速地流逝,但他想要好好享受家的温暖,享受容岚这个母亲给的关怀,享受能够看到元秋的每一刻……   但如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正在破碎崩塌,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更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容岚至此!   被阿福找来的青风青云青雷青霆以及老周五人,都在静秋院里等待苏默的吩咐。   老周靠着树打盹,四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阿福冲过来扶住了苏默,“主子,到底怎么回事?西边打起来了?是不是让我们去帮主子的小舅子?”   苏默拂开阿福的手,眸光冰寒,“最新的战报,说是沐元诚死了。”   阿福神色大变,震惊到失语。   老周睁开眼,站了起来。   “但见到尸体之前,此事不算定论,未必不是西辽人的奸计。我娘定要去禹州城找儿子,青风青云你们随行保护,一切听她吩咐行事!”苏默冷声说。   “我娘”……这两个字,简简单单,却让苏默的六个属下心中都震了震!他们很清楚,这世上伤害苏默最深的人,就是生他的那个女人。   如今,苏默再次叫出这个称呼,不是梅素心,而是他名义上的岳母容岚。但苏默跟元秋成亲到现在,事实上从未真的叫过容岚岳母,一次都没有,他第一次对容岚有称呼,便是叫了“娘”。   青风和青云神色一正,异口同声,“是,主子!”   虽然他们当下最在乎的是苏默的性命,但同时也知道,苏默能活下去,首要的不是解药,而是让他想要活下去的人,原本只有沐元秋,如今还有容岚。   “主子,我们呢?”阿福问。   “周伯,你去南诏,把苏治抓到南沣城。”苏默冷声说。   原本总像是睡不醒的老周瞬间精神百倍,“好!”他早就想对南诏皇室那群人渣下手了,是苏默原本一心等死,不让他们去冒险。   话落,老周当即没影儿了。   “南沣城?主子……”阿福皱眉。   “我要进宫见君兆麟,你们在此等着。”苏默话落转身往外走。   阿福立刻追上去,“主子要干什么?千万不能冲动!你的身体只适合静养,有事交代我们就好!”   苏默没有让阿福回去,但也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只让备马。他出了镇国公府,骑上飞鱼,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阿福跺跺脚,只得跑回去找元秋。君兆麟今日早些时候还想杀了苏默,现在苏默贸然进宫,阿福总觉得会有大麻烦。   容岚还没醒,元秋眼圈微红,出门见到神色急切的阿福,得知苏默独自进宫去了。   元秋皱眉,“他说什么了?”   阿福便把苏默的交代说了一遍,但并不知道苏默为何进宫。   “他并非冲动之人,既然已经去了,等他回来吧。”元秋微叹,她知道苏默是为了容岚,不管苏默想做什么,元秋都不会拦着。   而元秋也知道,待容岚醒了,她一定会去禹州城,有青风青云保护,自是更稳妥些。但此事,仍需要征求君兆麟的同意,苏默进宫会提及的。   离开皇宫的顾枫并未回顾府,而是去了军营。有一瞬间,他想直接冲到西辽去,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他要给沐元诚报仇,他快被怒火吞噬了。   可他到底没有疯,也没有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君紫钰亲自去了旬阳侯府,顾淮得知沐元诚死了,愣了许久都没说话,回神便立刻让人去找顾枫回来。   君灵月来见她的大哥,见到君紫钰的面色,便猜到出了大事。   “月儿,元诚他……遇害了。”君紫钰沉声说。   君灵月怔怔地看着君紫钰,“大哥,你说什么……”   顾淮皱眉,但此时也不是计较君灵月和沐元诚原本关系的时候,便再次告诉君灵月,沐元诚死了。   君灵月的泪水尚未流下来,便昏倒在地。   等顾枫骑马从城外狂奔回来,准备到镇国公府去陪容岚的时候,被顾家的侍卫拦住,说太子正在府中等他。   顾枫回府,见到君紫钰,便直截了当地说,“我要陪师娘去西北找阿诚,前往南沣城的事,太子请皇上另外安排吧!”   顾淮拧眉,“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快跟着太子进宫去向皇上请罪!都要当爹的人了,不要任性!”   “我……”顾枫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淮,“爷爷你说什么?”   君紫钰轻叹,“顾枫,恭喜你,月儿有孕了。我也不希望你此时离开她,但正事要紧,你先随我进宫去吧。”   顾枫面色僵硬,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了,沐元诚死了,君灵月有喜了,沐元诚死了,君灵月有喜了……前者他不相信不接受,后者,他当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时只觉头疼欲裂,愣愣地转身往外走,喃喃自语,“我要去找师娘,我们要去禹州城接阿诚回来,阿诚不会死的,我去接他……”   君紫钰去拉顾枫,却被他大力推开,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顾淮扶住脸色难看的君紫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太子莫怪,你也知道枫儿跟元诚比亲兄弟还要亲,多给他一点时间吧。去南沣城的事,不如考虑别的人选。”   素来沉稳的君紫钰突然甩开顾淮,面露厉色,“哪有别的人选?顾枫不去,就给了君紫琎抢夺兵权的机会!我妹妹嫁给他,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我如此维护他,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顾淮头一次见到君紫钰这般失态,他才明白君紫钰当下最在乎的仍然是他的地位和权力,根本没考虑过沐元诚才死,而顾枫又是什么心情。   但顾淮了解自己的孙子,他知道让顾枫明日卯时带兵前往南沣城打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没有见到沐元诚的尸体,顾枫不会相信他真的死了,也绝对没心思去做别的事。甚至君灵月怀了顾枫的孩子,在此刻,对他而言都不是喜事,只会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对沐元诚的愧疚,更加灼噬他的心!   沐元诚死了,而顾枫要当爹了。这对顾枫来说,只是更残忍,让他更痛苦罢了。   顾淮送走怒气冲冲的君紫钰,心知顾枫去了沐家,并不太担心,回去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君灵月,又不放心,派人到柳太医府把柳仲请过来,给君灵月把脉。   夜色渐浓,凉风骤起。   苏默在宫门外等了一刻钟,才得到君兆麟的传召。   见到君兆麟时,他仍在御书房坐着,面前放着五份战报,三份是西北来的,两份南边来的。   最近的一份战报,是南沣城守将请求支援。南诏国这次出其不意,攻势凶猛,南沣城守不了多久了。   君兆麟眯眼看着款步进门的苏默,明明还是先前那个人,愈发清瘦,面无血色,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可他身上,哪里不一样了。   “你要见朕,所为何事?”君兆麟并没有要求苏默对他下跪,即便经过容岚求情,苏默事实上已成为东明国的人。   苏默站在君兆麟面前,神色淡漠,“请皇上准允我娘前往禹州城。”   “是容岚亲口请命要去南沣城!”君兆麟冷声说。   “让南诏国退兵的事,交给我。”苏默说。   君兆麟眸光一缩,“苏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苏默点头。   “你当真以为容岚为你求情,朕就会信任你吗?”君兆麟冷声说。   苏默轻轻颔首,“皇上应该信任我,就因为我娘为我求情。这么多年,皇上应该最清楚她的人品,我能得到她的认可,有些事,便不需要再多做解释。”   “你以前,果然是装的!”君兆麟眸光不善。   “不算,只是以前没什么可在乎的。”苏默摇头,“作为一个质子,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事。皇上大可不必担心我心向南诏,南诏皇室的人都想让我死,包括生下我的那个女人,不然如今也不会打过来。”   君兆麟冷哼,“那又如何?你有什么本事让朕相信你?”   “我娘和顾枫此时都已无法带兵前往南沣城支援,皇上想必无人可用,用庸才不过是加大战败的风险。”苏默神色淡淡地说,“不知我能否看一下战报?”   君兆麟没有拒绝,便是默许了。   苏默上前去,把那几封战报从头到尾看完,又放回原来的位置,再次开口,“西辽人在七月十八那日才出兵攻打禹州城,说明西辽表面与南诏结盟,实则是让南诏和东明打起来,西辽只打算在西北牵制东明大军,让南诏做主力,等到东南两国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君兆麟神色一震,“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这不是猜测,是事实。”苏默面色平静,“西辽最佳的出兵时机,是七月十五那夜,当时我岳父和元诚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那是禹州城最好攻破的时间,可他们却迟了三日之久。那个时候,南诏的兵已经战死很多了。这表明,西辽只想杀了东明主将,对于攻打禹州城,未尽全力。这不可能是决策失误,只可能是故意为之。”   “因为西辽人很清楚,即便禹州城里没有东明主将,但兵力雄厚,防御坚固,他们想要打下来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装模作样地打着,迷惑南诏那群蠢货,等南诏大军攻破南沣城,东明不得不从西北调兵南下的时候,西辽再动手,便会容易很多。”   君兆麟狠狠拧眉,“没错!定是如此!西辽那些杂碎当真狡诈至极!”   “兵不厌诈,没甚好说。禹州城破不了,西辽也不会尽全力去打,但那边的兵将都不能动。让南诏退兵,并不难,甚至可借此机会给南诏国一个惨痛的教训!”苏默冷声说。   虽然苏默并未解释他到底打算怎么做,但君兆麟对他的认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信任这种事,复杂也简单。如苏默所言,他被容岚认可,就无需解释太多,君兆麟对此也是认可的。   “为了迷惑西辽,接下来仍是需要派援军前往南沣城。我的建议是,让我的夫人沐元秋带兵。”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什么?”君兆麟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胡闹!”   “只是名义上的,如果西辽和南诏的人也都认为皇上此举并不明智的话,正好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正如先前南诏用我的亲事,西辽利用姬凤渊,来让皇上放松警惕一样。”苏默说。   君兆麟面色一黑!的确,他自以为是地给苏默赐婚,利用姬凤渊威胁西辽,到头来,却成了那两国迷惑他的机会,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突然被捅了一刀!   “皇上,西辽阴险,南诏无耻,那两国的盟友关系根本不堪一击,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要另辟蹊径,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危机。”苏默面色平静,他的话听起来很自负,却让君兆麟莫名觉得,他既然说得出,就能做得到。   “你确定要让沐元秋带兵?”君兆麟轻哼。   “西辽人越是恨我娘,恨沐家,南诏人越是想轻轻松松让我死,越要狠狠地打他们的脸。而此事,我的夫人去做,最合适不过。”苏默说。   “这是沐元秋的意思吗?”君兆麟问,“你可征求过容岚的同意?”   “这是我的意思。”苏默说。   事实上,他只是不想跟元秋分开。当他决定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做好无法活着再回到万安城的准备了。唯一的私心,如果这就是他生命最后的时光,他希望元秋在他身边。   但他不会后悔这样做,为了他的母亲,为了沐元诚。   君兆麟神色一变再变。他根本不想用白启,儿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管他们说什么,君兆麟最清楚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但如今,苏默的建议,对一向谨慎的君兆麟而言,过于大胆和冒险。   可他看着坐在不远处,冷漠如斯的苏默,却也不想拒绝,因为若是成功,那就太好了!   “如你所愿!朕会下旨,册封沐元秋为镇南将军,明日卯时,你们夫妻率军南下,若是丢了南沣城,便以死谢罪吧!”君兆麟到底是选择相信苏默。   “好。”苏默话落,起身离开。   走出皇宫,苏默捂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阿福连忙冲过来扶住他。   “回家吧。”苏默深吸一口气,上了马,在夜色之中朝着镇国公府而去。 第144章 质疑(一更)   皎月清辉,夜风沁凉。   苏默慢慢地走进清容院,阿福在院门口驻足,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心酸不已。他家主子命不久矣,好不容易有个家,有喜欢的人,想要活下去,怎么就那么难呢?   到容岚的房间门口,正好元秋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开口。   苏默问,“娘醒了吗?”   元秋问,“你做了什么?”   “娘还没醒,师兄在里面,他说灵月有喜了,我准备到顾家去看看她。”元秋神色疲惫,声音低沉。   顾枫的状态也很差,他想跟容岚一起去找沐元诚,但元秋没有立刻让容岚醒过来,因为她不知道苏默进宫会做什么,打算等他回来再说。   元秋知道君灵月跟顾枫是怎么圆房的,没想到就那一次,君灵月竟然怀上了。在这个关头,便是喜事,也让人难以高兴起来。对顾枫,对君灵月,都是如此。   “你跟我来。”苏默抓住元秋纤细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也没出去,就在院中石桌旁坐着。   “你跟皇上说什么了?”元秋蹙眉问,“我知道你想帮忙,但对你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不能有丝毫轻心,娘也不会希望你冲动行事的。”   苏默眸光微暖,“嗯,我知道,我没有冲动。”不管元秋把他当朋友抑或是兄长,这份关心便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着,苏默跟元秋讲了他进宫之后与君兆麟所谈的事。   “娘是必定要去禹州城的,谁也拦不住。”元秋叹气,“我只看到一张折子,当时心太乱,没想那么多。你说得对,西辽和南诏的结盟不堪一击,西辽在利用南诏,想造成东南两败俱伤的局面。我听说你让老周去抓南诏太子?你要亲自去南沣城吗?皇上相信你?”   苏默微微点头,“他不需要相信我,只需要相信娘。我要去南沣城,让南诏退兵。”   “如果真能抓到南诏太子的话,你不必亲自去吧?你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也绝不能动武。”元秋神色严肃。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去保护我,按照我们曾经的约定。”苏默看着元秋,眸光有些忐忑。   其实他很担心元秋怪他擅作主张,而且这个时候,元秋应该希望能陪着容岚前往禹州城吧。   元秋愣住了,“我?”   苏默轻轻颔首,“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跟皇上说,让你带兵前去南沣城支援。”   元秋有点懵,“我带兵?苏默你开什么玩笑?”术业有专攻,元秋习武是为了自保,并不懂兵法,而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不管任何事,一旦接下,是要负责任的!   “南沣城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兵力不足,所以必须有人带兵前去。顾枫要去禹州城,万安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做这件事。但不需要你去打仗,只是陪我一同前去,我自有办法让南诏退兵。”苏默神色认真,“只有你,能让我从突发的昏迷之中尽快醒过来。”   元秋沉默。她知道,苏默所解释的原因之中,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他命不久矣,此去未必还能回到万安城,所以希望她在身边。   “如果你不想……”苏默打破沉默。   “好。”元秋点头,“这样的安排挺好的,守住南沣城很重要,必须有人去做,你去,我陪你。”   “娘醒啦!”   房中传出林安顺的声音,元秋和苏默立刻起身过去。   “师娘,我们去禹州城找阿诚!”顾枫红着眼,看着容岚说。   容岚平静地点点头,平静地下床,“我先进宫跟皇上说,枫儿你去备马。”   “娘,不必进宫了,苏默已经求得皇上同意了。”元秋走过来,抱住容岚,“娘去吧,把阿诚带回来。”   元秋告诉容岚,她和苏默将要代替容岚和顾枫带兵前往南沣城支援。   “你们……”容岚蹙眉。   “娘不要担心,我一定保护好元秋。”苏默说。   “娘放心吧,苏默手下很多高手呢,已经去抓南诏太子了,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打兵打仗,只是苏默身体不好,我是他的大夫,得一起过去。”元秋说。   容岚沉默片刻之后,微微点头,“只能如此了,秋儿你照顾好苏默。”   “二姐和天仙哥哥也要走了吗?”林安顺尚且不知道沐元诚的事,皱着小眉头问。   “阿顺,你去你大姐那里住,乖乖的,娘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容岚轻抚林安顺的小脑袋。   林安顺扑到容岚怀中,突然哭了起来,“我不想跟娘分开!娘会不会跟哥哥一样,走了好久都不回家?”   听林安顺提起沐元诚,容岚强忍着泪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阿顺乖,娘就是去接你哥哥的。”   不久之后,容岚亲自送林安顺到六皇子府去。   君紫桓得到消息连忙迎了出来,让人伺候着林安顺去休息。   “若儿知道了吗?”容岚问。   君紫桓脸色难看地点头,“也瞒不住,这消息明日万安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若若不吃不喝就躺在那里哭,怎么劝也没用。”   容岚进门,到沐元若床边,刚叫了她一声,沐元若抱住容岚哭了起来。   “若儿,我今夜就出发去找阿诚,你在家里好好的,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容岚轻轻拍着沐元若的背,“不见到阿诚的尸体,我不信他走了。”   沐元若眼睛红肿,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我也不信阿诚就这样走了,他还说,等我生了孩子,他要当全天下最好的舅舅……”   君紫桓背过身子,抹了一下眼眶,深吸一口气,上前来,“若若,别哭了,你这样娘怎么能放心去找阿诚?”   容岚也只抱了抱沐元若,并未再说什么。   君紫桓送容岚出去时,她提起苏默和元秋将会带兵南下的事,君紫桓惊诧不已,“此事父皇同意了吗?”   “嗯,苏默说服了皇上。”容岚点头。   君紫桓一直觉得他那个妹夫深藏不露,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若儿和阿顺!”君紫桓郑重其事地说。   目送容岚策马离开,君紫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回了府。   这会儿元秋在旬阳侯府,见到了君灵月。   顾淮请柳仲过来看过,柳仲说没有大碍,但接下来需要小心些,前三个月胎儿不稳,磕了碰了心情沉郁都不好。   顾淮还没睡,见顾枫带着元秋一起回来,连忙说让元秋帮忙劝劝君灵月。   元秋进了房间,顾淮和顾枫祖孙俩就坐在潇然院中说话。   “爷爷,我要跟师娘一起去禹州城,皇上已经同意了。”顾枫沉声说。   顾淮连连叹气,“罢了,你去吧,切记不要意气用事。稍后进去,跟灵月好好告别,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再伤心难过,也不能不管妻儿。”   “我知道。”顾枫的声音闷闷的。   房间里,元秋给君灵月再次把脉,“才一个多月,还是要小心些。”   君灵月点头,神色疲惫,眼睛红红的,“我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   她的月事素来都不太准,晚了些日子也没当回事,得知自己有喜,她到现在都有点懵,心情也很复杂,因为她当初跟顾枫圆房是被强迫的,这个孩子也不是她期待的。   “这是天意,是福气,不要想太多。”元秋握住君灵月的手,“阿诚的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且放宽心,好好养胎。我娘和师兄今夜要去禹州城,你不如明日搬到我姐那里住,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君灵月摇头,“算了,我不想去打扰六哥和嫂子。我没事,只是当时乍闻元诚出事,一时没有缓过来。”那毕竟是她曾喜欢过的人,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元秋又交代君灵月许多需要注意的,便起身离开了。   元秋走后,顾枫进门,眸光落在君灵月小腹的位置,又立刻转移了视线。   “对不起。”顾枫开口,他已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对君灵月道歉了。   君灵月垂眸,“不是你的错,既然天意如此,我会把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你去做该做的事情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必担心。”   一时无言,片刻后,顾枫皱眉说了一句,“我会做一个好父亲的。”话落转身出去了。   君灵月怔了一瞬,不由苦笑,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我相信……”   夜半时分,容岚和顾枫轻装上路,离开了万安城。青风和青云暗中随行保护。   君紫桓又来了镇国公府一趟,给元秋送来一样东西。   “这套盔甲,是前年阿诚送给若若的生辰礼,她特别喜欢,虽然没有机会真的上战场。若若说,先借给小妹用一下,你要好好回来,再还给她。”君紫桓叹气。   精致的银甲,质地很轻,上面还刻了沐元若的名字。   “好,谢谢姐夫。”元秋收下了。   折腾一整天,白芷做了宵夜,元秋和苏默多少吃了些,便去休息了。   也就睡了一个时辰,红苓把元秋叫起来,她并没有穿那身盔甲,一身劲装,马尾高高束起,眼角的胎记没有做任何遮掩,带着红苓出门。   苏默身体虚弱,不便骑马,阿福又专门找来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元秋骑的是苏默的飞鱼。   十万大军昨日顾枫已经集结好,准备妥当,君兆麟的任命圣旨也已在军营之中宣读过。   天还没亮,元秋策马出城,黑压压的大军正在等候她这个新晋的镇南将军到来。   但军中上上下下,对她除了怀疑,就是轻视,觉得君兆麟这样做,简直毫无道理!   元秋到阵前,扫视一圈儿,什么都没说,只下令即刻出发。   天亮了,整个万安城都震动了!   南诏大军打过来了!   西辽人也对东明开战了!   沐振轩重伤,他唯一的儿子死了!   如果说上面这些让人震惊且担忧的话,那最后一个劲爆的消息,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此危急关头,君兆麟竟然让沐家那个年初才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小村姑当大将军,率兵前去支援南沣城!   她凭什么?何德何能?   哪怕是任命沐家文武双全的大小姐沐元若,都会有人质疑,更何况是世人眼中无才无貌的废物二小姐?   而且,南诏背弃盟约,无故进犯,作为南诏国送来的质子,苏默理该被当众处死!   可事实是,苏默不仅好好的,还被新晋的镇南将军沐元秋带着一起打仗去了!   这当然会让人认为,沐元秋被苏默的美色所迷,不知轻重。   一时间,元秋再次成为舆论风口浪尖的人物,几乎全是在骂,说她仗着出身不知天高地厚,说她没有本事瞎胡闹,说她沉溺美色肤浅无知……   总之,什么难听话都有。   而元秋原本过于低调,除了她那次在孟丞相府救下明雅婷的事小范围传开之外,她救柳清荷、孟贵妃和孟家三少夫人的事,外人根本不知道。明雅婷那次,也多是说她碰运气。甚至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她是在乡野之地学来的邪门歪道,撞了运才能把人救活。   元秋在万安城的名声本来就很差,一时间,舆论爆发,简直怨声载道,都认为君兆麟不能因为沐元秋是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就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她一定会搞砸的!   昨夜因为劝不住顾枫,心情很糟糕,也没再进宫的太子君紫钰得到消息,都傻眼了。   等君紫钰进宫,君紫琎以及二皇子派的人全都在劝君兆麟收回成命,而太子派也没人吱声,因为谁也说不出沐元秋一定能不辱使命这种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比起昨日,君兆麟今日平静许多。   “都不必再说了。此事朕心中有数,你们只需安静等待结果。”君兆麟神色淡淡。   君紫钰当然不会提出反对,但沐元秋虽然是他这方的人,可他也忍不住担忧,万一沐元秋真把事情搞砸了,到时候,也会影响到他。   任凭上上下下吵吵闹闹,君兆麟丝毫不为所动。   消息长了翅膀,很快飞出万安城,传到其他地方。   元秋除了最开始骑马之外,大部分时候跟苏默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并不露面。军中对她根本不服,也不满,但也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什么,只当她是个挂名将军,而他们才是真正去南边打仗的。   禹州城。   尹珅和尹鹤父子接连五日出兵,但始终没能攻破禹州城。   沐振轩已经下床了。   其实他受伤并不重,只中了姬月璇的一支金箭,因为箭上有毒,后面又在河里泡了很久,所以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体才那么糟糕。   如今毒解了,好转得很快,这日他亲自露面,给了东明大军极大的鼓舞。   沐振轩瘦了一圈儿,面色发白,看着下方的西辽大军,声音冰寒,“西辽杀害我儿,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尹鹤尚未开口嘲讽沐振轩,东明大军已开始放箭,两方再次打了起来。   “将军,元诚的尸体,还在凉州城城门楼上吊着。”樊骜沉声说,“就这样不管了吗?”   “今夜我亲自带兵过去。”沐振轩面色沉沉。   “不可!将军的伤尚未痊愈,必须留在禹州城坐镇!不如我去吧!”樊骜说。   “太危险了,你家中妻儿还在等你回去,我不能让你去冒这样的风险。”沐振轩摇头。   樊骜心中微暖,“但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   “等西辽人退了再商议此事。”沐振轩看向凉州城的方向,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夫人接到消息,怕是很快就会来了。”樊骜说。   沐振轩深深叹气,命人取了弓箭给他,他一箭射中尹鹤右臂,尹鹤坠马,禹州城里发出一阵欢呼。   “沐振轩!”尹珅一声大喊,“开城门,否则,我就烧了你的儿子!”   樊骜神色一惊,就见尹珅不知何时已退到西辽大军后方,被拿着盾牌的士兵团团保护着,而两个西辽兵抬着一具尸体,扔在了他身旁。   尹珅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有人往尸体上倒了桐油。   西风烈,那一抹火光,让樊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西辽大军停下进攻,东明这方的将士也默默地收住了武器,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举着火把邪佞狂笑的尹珅,和站在城楼上满面哀戚悲恸的沐振轩……   “我数三声,不开城门,我让你儿子死无全尸,哈哈哈哈!”尹珅话落,高喊,“三!”手中火把已朝着地上的尸体靠近。   “将军!”樊骜的心提了起来,他想立刻冲出去,把沐元诚带回来,可三息时间,不够了。   樊骜正在想,如果沐振轩以打开城门作为条件,将沐元诚的尸体换回来的话,他也会支持的,再把西辽那些杂碎打回去就是!   结果,下一刻,沐振轩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高高扬手,怒吼了一个字,“杀!”   随着沐振轩的怒吼,尹珅扔下的火把,熊熊燃烧的那具尸体,也让东明将士的士气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日,战斗尤为惨烈。   沐振轩亲自率军出城迎战,杀敌无数,最终西辽惨败,再次灰溜溜地退回了凉州城。   大胜回城的沐振轩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在众人的瞩目和欢呼声中,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原本西辽人每日攻城时都在叫嚣,是沐振轩抛下沐元诚独自逃生,虽然东明的将士大部分都不信,但对此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但经过今日,沐振轩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打消了这个疑虑。这是值得他们尊敬的大将军,也是一个伤心欲绝却不得不选择顾全大局的父亲!   等樊骜亲自到城外,找到那具已被烧焦的尸骨,不由落了泪,亲手将其包起来,带回了禹州城。   “你们先下去吧,药我晚点喝。”沐振轩面色苍白虚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军医叮嘱沐振轩一定要把药喝了,才能尽快恢复,说完便都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沐振轩端起面前仍冒着热气的药汁,起身走过去,倒在了窗边的盆栽之中。   那是沐元诚几年前第一次跟着沐振轩来边关,见他房中太过冷清,专门找来送给他的,形状奇特,绿意盎然,颇有几分雅趣。沐元诚说,若沐振轩看书累了,看地图眼睛乏了,可以看一会儿那棵小树。   沐振轩将空碗放在桌上,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阿诚,对不起,如果有得选,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受了我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算报了,不要怪爹……” 第145章 谎言(二更)   沐元诚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降生在偏僻贫穷的边陲山村,一个降生在热闹繁华的京城贵族之家。   一个小小年纪要帮着家中干活,下地、放牛、砍柴、烧火。农家供不起他读书的束脩,他甚至常常吃不饱饭。   一个养尊处优,父母疼爱,仆人成群,读书习字,弹琴对弈,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无忧无虑。   最后,一个变成了跟父亲一样的农夫,农闲时做木工活养家糊口。   一个,变成了跟父亲一样的大将军,骁勇善战,名利双收。   他们的人生轨迹仿佛两条平行的,永远不会产生交集的线,却被命运强行重叠合并在一起。   那是沐元诚错位的人生,他内心深处不愿去想,却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跟元秋交换,会是什么模样?   沐元诚以为自己死了,但他从梦中苏醒,感觉身下颠簸摇晃,模糊的意识告诉他,似乎是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里。   沐元诚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华丽的车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梅花香,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总是安静温柔地看着他的少女面庞,那是他曾喜欢过的姑娘,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一张冷艳精致的脸映入眼帘,记忆如潮,沐元诚想起七月十五,想起那场大雨之中混乱血腥的厮杀,想起父子互相搀扶着逃命,想起他决绝地选择将唯一的生路给了沐振轩,那奔腾远去的河水,他想自杀却失败的那一刻……   就是这个女人。沐元诚认出,那一场杀局,西辽为首的人就是她,尹鹤叫她九公主。   沐元诚不久之前正在想一个九公主,如今面前这个,却让他厌恶至极。   “终于醒了。”姬月璇面无表情,“还想自杀么?”   沐元诚闭上眼睛,拒绝作答。   当初是因为听了沐振轩的话,他说如果他被西辽人俘虏,为了避免被折辱,被拿来威胁东明,威胁容岚,一定会选择自我了断。   所以,那个时候,沐元诚没有时间多想,他准备用自己的剑刺入胸膛,结束生命,他不想给西辽人威胁容岚的机会。   可再次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活着的时候,冷静下来的沐元诚也意识到,他错了。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因为他的母亲在等他回家,他答应过的。容岚不止一次告诉他,只希望他平安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什么国仇家恨,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好好活着。   此刻,沐元诚很清醒,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然他无法想象,容岚得知他的死讯会多么伤心难过。   但当下,对自己的处境,沐元诚一无所知。他选择沉默,等着姬月璇先亮出底牌,再决定怎么做。   “我叫姬月璇,西辽国的九公主。其实我本是八公主,这要感谢你们沐家人,抓了我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兄,让我变成了老九,我喜欢这个数字。”姬月璇合上手中的书,看着沐元诚,神色淡漠,“我知道你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当初看着你为了救沐振轩那样拼命,我丝毫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很可笑。”   见沐元诚不为所动,姬月璇自顾自地接着说,“你该不会以为,沐振轩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吧?如果那样,如今活着在禹州城的人就是你,而不是他。”   沐元诚心中一动,沐振轩活下来了,太好了!   “他是中了我一箭,但并没有其他伤,如果当时他想让你活着,顺河漂走的人一定是你。”姬月璇冷声说。   沐元诚并不在意姬月璇的挑拨,救沐振轩是他自己的选择,如今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仍旧会那样做。   “哦对,我应该告诉你,如今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姬月璇说,“我找了一具跟你身形一致的尸体吊在了凉州城城门楼上,现在应该被当众烧得面目全非,你猜,你的好爹娘会作何感想?”   沐元诚猛然睁开眼,“你要干什么?”   姬月璇见沐元诚有了反应,似乎被取悦了,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一直听说东明双子星之一的沐元诚智谋无双,你不妨猜猜,我要做什么?”   沐元诚再次沉默。   “告诉你也无妨,你将会被我送给父皇作为礼物,想必到时候我父皇心心念念的女人,也就是你娘,会主动来找他的。容岚为了你,应该怎么都愿意吧?你说呢?”姬月璇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沐元诚的反应。   沐元诚却突然自嘲一笑,“西辽的九公主殿下,你真的好天真啊。”   姬月璇眸光微眯,“沐元诚,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农夫之子,被人跟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女儿交换,为何会认为,他们仍旧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沐元诚撑着手臂,缓缓地坐起来。   他们同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道路不太平坦,周围听不到人声,应该在荒郊野外。   “哦?那你为何仍旧当着镇国公府的世子?”姬月璇反问。   “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儿子,沐振轩不愿没有儿子的事被人知晓,那是沐家的耻辱。因此在他们生下亲儿子之前,那个位置先让我占着,报偿他们的养育之恩。为了让我留下,我亲生爹娘甘愿吊死,我的亲弟弟之所以也留在沐家,只是因为,沐元秋喜欢他,毕竟,原本他们是一对姐弟。”沐元诚神色淡淡地说。   “是么?既如此,你为何愿意救沐振轩?”姬月璇眸中满是怀疑。   沐元诚垂眸苦笑,“是他要求我那样做的。他说,沐家对我的养育之恩,该到报答的时候了。明明我没有错,却成了他们眼中与亲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那些冷眼,我真是受够了,也不想再欠他们什么。当时觉得,死了一了百了,倒是解脱了。”   姬月璇冷笑,“沐元诚,别做戏了。我的确不认为沐振轩把你当亲儿子,但容岚真会那样对你?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沐元诚眼眸淡漠,“自从我喜欢的女人嫁给我的兄弟之后,我的心,早就死了。”   姬月璇愣了一下,“你是说,东明国的九公主?那是你的心上人?”   “我一直以为,她一定会是我的妻子,可当我变成农夫之子,一切都不可能了。我曾求过我那个娘,希望她帮帮我,我只有那一个心愿,她却告诉我,她无能为力。我最难以忍受的是,偏偏是顾枫,我那个最好的兄弟,得到了她。可似乎,也天经地义,顾枫身份比我尊贵,是我不配。”沐元诚说着,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的命。容岚如今最在乎的,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说很想像从前那样对我,但是一看到我,就会想到她的女儿失去了什么。他们说,以我的出身,已经得到了很多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再奢求什么。其实,他们一点儿都没错,只是不再把我当儿子,也没打我骂我,我还能奢求什么呢?到底,是我欠他们的。”   姬月璇看着沐元诚,若有所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沐元诚再次闭上眼,“不过若是你打算拿我来对付沐振轩和容岚?省省吧。正好,你画蛇添足,昭告天下说我死了,待之后你再想让我复活过来做筹码,某些人,是绝对不会承认我的身份的。”   “是么?那这个是什么?”姬月璇手中多了一枚玉坠,轻轻摇晃,正面是蔷薇花形状,背面刻了一个“诚”字,精致小巧,“据我所知,容岚喜欢蔷薇花,这是她送给你的吧?”   沐元诚睁开眼,神色怅惘,“没错。这是我前年得到的生辰礼物,我娘亲手刻的,一直贴身戴着。但终究,物是人非了。我原本仍心存幻想,或许过些日子,他们会再次从心里接纳我。因此我安分听话,愿意做一切让他们满意的事,接受我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的事实。可是,当那一刻,沐振轩开口要求我舍弃自己的性命救他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姬月璇握住那枚玉坠,轻哼了一声,“那你的暗器戒指又是怎么回事?这样的宝贝,别告诉我是你自己买的。”   “一个朋友送的。”沐元诚看着那枚已落到姬月璇手中的银戒,神色淡淡。   “什么朋友?”姬月璇追问。   “这跟你有关系吗?”沐元诚冷冷地说。   姬月璇冷笑,“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现在我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你!不管我问什么,你老实交代,这将会决定你是否能活下去!”   “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真的在乎我的死活。”沐元诚轻嗤。   “你在东明被人舍弃,在西辽,未必没有机会。”姬月璇看着沐元诚,眸光幽深。   “什么意思?”沐元诚蹙眉。   “先回答我的问题,这枚指环,到底是谁送给你的?”姬月璇坚持要得到答案,因为她早看出这枚暗器指环不简单,绝不是常人能有的。   “无所谓了,告诉你也无妨。”沐元诚面无表情,“我那朋友,名叫青夙,你或许听说过。”   姬月璇眸光一缩,“青冥楼的楼主!”   “以前是,他提过把青冥楼的杀手遣散了,剩下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萍水相逢,对弈一局,我赢了,他将这枚指环输给我。”沐元诚神色平静地……胡说八道……   他跟沐振轩和容岚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变化,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娶到君灵月是身份的原因,但他自己从未争取过,一开始就选择放弃,接受现实。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开口求容岚帮他,容岚一定会想办法满足他的心愿,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难。   玉坠是容岚送的,但不是前年,而是今年,就在上个月。   指环是他的二姐沐元秋借给他的,并非青夙给的。青夙的真正身份是苏默,而他跟苏默对弈,从未赢过。   一切,都是谎言。   沐元诚在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跟他的亲人朋友的关系,三分真,七分假,而这,是他改变处境的第一步。   但当然,姬月璇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而沐元诚的话听起来,毫无破绽。   在姬月璇怀疑沐元诚所讲述的他和沐振轩容岚之间关系变化时,沐元诚适时提起君灵月和顾枫,说君灵月是他的心上人,却因为身份,导致他错失所爱。如今君灵月已嫁给顾枫,正好佐证了他的话。   姬月璇知道容岚喜欢蔷薇花,假如沐元诚说那枚玉坠不是容岚送的,一定是说谎。而沐元诚醒来就察觉身上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对此并不慌乱,只谎称那是前年得到的生辰礼物,当时他的身世没有暴露,之后仍心存期待,因此随身带着,合情合理。   姬月璇看着手中的指环和玉坠,陷入沉思。   她原本对待沐元诚的计划,一切的前提是,他是被容岚当做亲儿子看待的,对容岚至关重要。   但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的话,计划自然要改变……   “沐元诚,你可知道骗我的下场?”姬月璇冷冷地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似笑非笑,“哦,我刚刚全都是在说谎,你千万不要信。”   话落,姬月璇扬手狠狠地抽了沐元诚一巴掌,“不要用那种态度跟我说话!”   沐元诚嘴角溢血,但仍在笑,“你怎么还不杀了我?在等什么?”   “你想死?”姬月璇冷哼。   沐元诚再次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只是,想不到为什么还要活,我的存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姬月璇没再说话,心中仍有些疑虑,怀疑沐元诚在做戏,但又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甚至沐元诚说的,比她原本以为的事实更加符合常理。   当夜,姬月璇见到了姬凤渊。   姬凤渊猜测沐元诚还活着,但姬月璇并未让他见到人,他也很安分,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问。   “把你所知道的跟沐元诚有关的事全都告诉我。”姬月璇用命令的口吻说。   姬凤渊愣了一下,“沐元诚?我只是他的俘虏,中间并没有什么交集,我知道的,你应该都知道吧。”   “你所看到的,沐振轩和容岚是如何对待他的?”姬月璇问。   姬凤渊皱眉,“我没见过容岚跟他一起出现的时候,至于沐振轩,看起来就是关系很好的父子。”   “关系很好?”姬月璇嗤笑,“是沐振轩足够虚伪罢了。”从一开始姬月璇就认为沐振轩逃走而沐元诚留下,是沐振轩根本没把沐元诚当儿子。沐元诚自己的说法跟这一点是完全相符的。   从姬凤渊这里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姬月璇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看待沐元诚的眼光跟从前不同了。   沐元诚猜到他正在被送往西辽皇都,接下来很可能会见到容岚最大的仇人,当今的西辽皇帝。   他要尽力避免自己被当做人质来威胁容岚,同时要给自己找到逃生的机会,如果能顺便祸害一下西辽,就更好了。   “娘,对不起,如今让你流的泪,我一定让西辽人用血来还!”沐元诚心中暗暗发誓。   容岚和顾枫日夜兼程,赶到禹州城的这日,城外才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沐振轩比从前激进很多,连续几日亲自出城迎战,虽然有军医为他疗伤,但都能看出他脸色越来越差,可谁也劝不住。   所有人都认为,沐振轩是因为痛失爱子,在用这种方式来报仇和发泄心中怨恨。   樊骜扶着脸色苍白的沐振轩,回到他的房间,刚推开门,见到里面的人,愣了一瞬,“沐夫人!”   容岚面前放着那株沐元诚送给沐振轩的盆栽,她静静地看着,昨日刚刚换过新土,但那棵原本很漂亮的小树,仍是枯萎了。   “沐夫人,元诚的事,节哀吧,也劝劝沐将军,让他保重身体。”樊骜深深叹气,放开沐振轩,便转身离开,让他们夫妻说话。   沐振轩回身关上门,看着容岚,叫了一声“岚儿”,眼泪就流了下来。   “阿诚呢?”容岚抬头,面若冰霜。   沐振轩面色痛苦,“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阿诚都是为了救我……”   容岚起身走过来,扬手狠狠地抽了沐振轩一巴掌,“沐振轩,我在问你,我的儿子呢?为什么你活着,把他丢了?” 第146章 决裂(一更)   沐振轩跪在地上,抱着容岚的腿,泪流不止,“岚儿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掉以轻心,带了阿诚一同前去,这样就算出事,死的也是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阿诚一定可以逃走活下来的,都是因为我……”   容岚踢开沐振轩,他身体虚弱地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极了一个伤心欲绝的父亲。   “沐振轩,我们,和离吧。”容岚轻飘飘地说着,转身去拿那株已经枯萎的盆栽。   沐振轩面色一僵,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抱住容岚,“岚儿,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知道,阿诚的事是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他,我错了,可你不能就这样不要我了!”   容岚推开沐振轩,眸中满是失望,“是我错了,你早已不把阿诚当做真正的儿子来看待,可笑我还一次一次再给你机会,阿诚那样信任你,敬重你,我希望这个家仍然是完整的,希望阿诚依旧有父亲,到头来,不过是我太天真。”   沐振轩狠狠拧眉,神色痛苦地看着容岚,“岚儿,我知道,阿诚走了,你伤心难过,但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还活着,在你眼里,就罪大恶极吗?死的是我你就高兴了是吗?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这么多年我全心全意待你,终究捂不热你的心是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容岚坐下,沉默地看着那棵枯萎的小树,并没有回答沐振轩的问题。   沐振轩跌坐在地上,神色狼狈,流着泪,苦笑不止,“我知道,你把孩子们都看得比我更重要……这没关系,在我心里,孩子们也比自己更重要,我想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做一个好父亲……阿诚不是我们亲生的,我承认先前做错了一些事,因为当时我的压力太大了,娘在逼我,你在逼我,皇上也在逼我,我没有你希望的那么完美,但我一直在尽力……”   “有些话,我从来都不敢说……容岚,容氏一族的仇恨,你跟西辽国那个男人的过往,原本跟我没关系,跟阿诚也没关系,这一次,西辽人处心积虑设下毒计,要杀了我们父子,这背后不只是两国纷争,更是那个对你求而不得的男人在报复你!”   “是,我没有保护好儿子,我有错,我该死!但容岚,你就没错吗?这么多年,我和孩子们遭受的危险,哪一次不是因为你?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爱你,我是你的丈夫,我发过誓要跟你同甘共苦……儿子死了,我跟你一样痛彻心扉,可你来了,竟然跟我说,要跟我和离……”   “岚儿……容岚,我对你来说,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是吗?我也是人,我的心,也会疼,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竟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么多委屈。”容岚看向沐振轩,眸中却毫无温度,“当年我们成亲,各有目的。后来你开始追求我,我一直是拒绝的,但你锲而不舍。那一次,你为了救我险些丧命,你问我,如果你能活下来,我能不能真的嫁给你,我答应了。后来,你得到了想要的权势,有了孩子之后我选择不再将仇恨放在首位。”   “是我的错,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但你当初也是利用我跟西辽的仇恨,才得到了往上爬的机会。这是你选择跟我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清楚,当年你发誓,说不在意,如今却开始怨我?”   沐振轩不住地摇头,痴痴地看着容岚,“不……岚儿,我没有怨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真的很怕你会离开我……”   “是我错了。”容岚看着沐振轩,突然感觉很陌生,“当年我就不应该为了报仇,选择跟你成亲。”   沐振轩神色一慌,“岚儿你在说什么?”   “如今阿诚走了,我才意识到,从一开始就错了。”容岚垂眸,声音淡淡的,“沐振轩,我们分开吧。”   “为什么阿诚死了你就要跟我分开?容岚,他甚至都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我们养育他那么多年,他为了救我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开?”沐振轩看着容岚,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对你而言,我到底算什么?”   容岚抬头,神色淡漠地看着沐振轩,“对不起,我以为日子久了,我会爱上你,但其实是日子久了,我习惯了,以为那样就可以过一辈子。到此为止吧,你可以解脱了,以后不会再有那些麻烦,不必再装模作样地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好。”   “沐振轩,我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容岚闭上眼睛,微叹一声,抱着那株小树站了起来。   沐振轩怔怔地看着容岚,见她往外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沐振轩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抓住容岚,“岚儿……岚儿我错了!你不要走,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跟我在一起,还像从前那样!我们还有女儿呢!你不能这样做!”   容岚甩开沐振轩,苦笑,“我早该这样做了,我不应该为了孩子,选择过我不喜欢的日子。沐振轩,你解脱了,以后你可以有自己亲生的儿子,你娘会满意,我的孩子我自会护着。我们两不相欠,各自安好吧。”   “容岚!”沐振轩突然拔高声音,神色痛苦地看着容岚,“你就是仗着我爱你,便如此践踏我的心吗?你怎么这么冷血!”   容岚驻足,转身看向沐振轩,面色平静,“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太冷血了。年初秋儿回家的时候,我那样平静地想着,如果你要纳妾,我可以接受,传宗接代天经地义,分开也无妨……我早该意识到,一切只是因为我不爱你。我真的没有办法骗你,也不能骗自己,对不起。”   话落,容岚转身离开,留下沐振轩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心中像是被人狠狠地剜走一块儿,血淋淋地疼……   入夜了,凉风骤起。   说出那些话之后,容岚心中释然。她跟沐振轩因为一场交易有了婚约,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感情。事实上,沐振轩这些年的表现堪称完美,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即便做了夫妻,容岚始终无法敞开心扉接纳他。   容岚不后悔,因为她得到了几个可爱的孩子,但跟沐振轩的关系,真的该结束了。   在她这一次看到沐振轩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她知道,便是伪装,也再没办法将他当做丈夫来看待,那种骨子里的排斥感,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却是真真切切的。   容岚相信,沐元诚会为了救沐振轩心甘情愿赴死。沐振轩的说辞也没有任何破绽。   但她在见到沐元诚的尸体时,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容岚抱着那株枯萎的小树进了灵堂,惨白的帷幔随风飞舞,顾枫上半身靠着棺材,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棺材合上了一半,里面烧焦的尸体穿着华丽的寿衣,看起来很可怖。   容岚抓起尸体的左臂,他的左手当时或许是浸在一个水洼里,也或许埋在土里,掌心有一片全身仅剩下的完好皮肤,容岚把小树塞进去,让他抓着,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烧焦的人,枯萎的树。   容岚亲手拉起棺材盖,将其盖好,然后把地上失魂落魄的顾枫拉了起来。   “师娘……”顾枫趴在容岚肩头哭了起来。   容岚轻轻拍着他的背,并没有说什么。   樊骜手中拿着容岚和顾枫从京城带来的折子,找到沐振轩的时候,他仍旧像容岚离开时那样,坐在地上,仿佛没了知觉。   “将军!”樊骜连忙把沐振轩从地上拉起来。   沐振轩连日受伤,也没好好服药,站都站不稳,被樊骜放到了床上去。   樊骜以为是容岚因为沐元诚的死责备沐振轩,便出言安慰,“将军,夫人爱儿心切,便是说了什么气话,也不必在意。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们互相扶持,互相照顾,才能挺过难关。”   “只是气话吗……”沐振轩喃喃地说。   樊骜不知道容岚说了什么,但他说的只是客气话。   樊骜将折子递给沐振轩,“这是夫人带来的,原来西辽的杂碎跟南诏结盟了,南边已经打起来了,皇上让二小姐带兵前去支援南沣城,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二小姐总给我一种什么事交给她都没问题的感觉。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西辽人打到云连山后面去!西辽答应给的两座城,他们反悔,我们也要夺过来!”   沐振轩仿佛没听到樊骜说什么,樊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皇上说了,将军重伤,让顾枫暂代主将之位。将军好好养伤吧。”   话落,樊骜放下折子就出去了。   “沐夫人在里面吗?”樊骜叩门。   “嗯,樊将军去准备,今夜子时出兵,打凉州城。”容岚的声音传出来。   樊骜神色一震,“是!”最近东明将士早被西辽人惹得满腔怒火,士气高昂,想要打回去。   樊骜有些意外,对于沐元诚的死,容岚比他预料之中的冷静很多,反倒是沐振轩真的崩溃了。   天真的樊骜再次感叹沐振轩对沐元诚这个儿子的爱,然后便匆忙去集结大军了。   容岚把盔甲给顾枫穿好,顾枫红着眼说,“师娘,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一想到阿诚走了,我就好恨自己,我应该跟他一起来的……”   “枫儿,你都没再看一眼阿诚。”容岚说。   顾枫神色痛苦地摇头,“我不敢看”   “不看,你怎么知道那真的是阿诚?”容岚反问。   顾枫神色一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岚,“师娘你说什么?”   “小声点,接下来的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容岚拉着顾枫在桌旁坐下,眸光冰寒,“那具尸体,并不是阿诚。”   “可樊骜说,师父已确认过,就是阿诚。”顾枫拧眉。   “是啊,他怎么就没发现呢?”容岚面露轻嘲,“在你成亲那日,阿诚夜里雕刻,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手心,留了一道很深的伤疤。”   “可是都已经被烧了,师娘怎么看出来的?”顾枫眸中突然有了亮光。   “左手掌心还有完好的皮肉,没有伤疤。”容岚冷声说。   顾枫神色大喜,“真的?那是假的!阿诚还活着!”   容岚点头,“那是假的,阿诚自然还活着,或许是西辽人想要折磨我,再暗中拿阿诚来威胁我。”   大悲大喜,顾枫眸光亮得吓人,“师父一定是因为太伤心所以才没有仔细查看,这个好消息师娘告诉他了吗?”   容岚摇头,冷冷地说,“如果他真的在乎阿诚,不会从一开始就笃定阿诚死了。对我而言,见到那具尸体,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证据,证明那不是我的儿子!”   真正的父母,得知孩子死讯,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怀疑。   可那具尸体被吊在凉州城数日,沐振轩都没有想过要去确认,樊骜给京城送的折子里所写的,也从侧面证明沐振轩相信那具尸体就是沐元诚,否则他不会不经确认就那样传了沐元诚的死讯。   那具尸体当众被烧毁又带回来,不管沐振轩是真不知道沐元诚左手掌心有一道疤,还是知道却没有再去检查,都足以说明,他对沐元诚的冷漠。   而容岚,即便在看到樊骜给沐元诚的死下了定论的折子,当时伤心晕厥,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没有亲眼见到沐元诚的尸体,绝不相信她的儿子就那样死了。   但沐振轩见到之前就信了,见到假的之后也没发现。   容岚觉得,太可笑了。   这也是导致她下定决心跟沐振轩断绝关系的直接原因。   虽然是孩子的事,但从中让容岚发觉,沐振轩之前一直在伪装。他可以直接对容岚说,他无法再把沐元诚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容岚都可以理解。但他信誓旦旦,口口声声,不久之前还对容岚振振有词,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却让容岚再也无法理解他了。   因为,这不对!   容岚惊觉这么多年她似乎并不了解沐振轩,或者潜意识里,因为她不爱那个人,所以只是选择接受了他们两个在用心经营的那段关系,和那个看似完美的家,后来更是将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她很少真的关注沐振轩在外面做了什么,他在想什么,一切她看到的知道的,都是沐振轩展示出来的,她没有兴趣去探究更多。   顾枫听了容岚的话,也拧了眉头,“是啊,别人发现不了,师父怎么能认不出那是不是阿诚呢?太不应该了。”   “枫儿,我想跟你师父分开,我没有办法再跟他做夫妻了。”容岚对顾枫说。   顾枫看容岚决绝的样子,也没劝,只神色认真地说,“不管师娘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我是站在师娘这边的!”   “阿诚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接他回来。”容岚轻轻拍了拍顾枫的肩膀,“振作起来,今夜去打凉州城。”   顾枫神色一正,“师娘放心,我一定让西辽人血债血偿!”   “阿诚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就让西辽人以为,我们相信阿诚死了,让他们按照计划来找我,否则我会很被动,也会给阿诚带去危险。”容岚神色严肃地说。   “好,我不会告诉师父的。”顾枫郑重点头。   容岚从顾枫那里离开,叫来了青风和青云。   “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们。”容岚看着他们说。   青云摇头,“夫人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您是主子的母亲,有事尽管吩咐。”   “我的儿子没有死,很可能被送去了西辽皇城。按照时间推算,就算没到,也快了。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他。”容岚依旧很是客气。   青云面色一正,“沐公子还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夫人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让青风留下保护夫人,这是主子的意思,请夫人不要拒绝。青冥楼虽然解散了,但我在西辽还有不少兄弟。”   容岚微叹,“也好,注意安全,有阿诚的消息立即通知我。”   青云应下,很快就离开了。   子时降至,容岚一身银甲,面若冰霜,策马穿过黑压压的大军,到了顾枫身旁,“走吧。”   顾枫拔剑指向凉州城,“出发!” 第147章 暖床(二更)   夜半时分,凉州城中的西辽主将尹珅正在喝闷酒。   虽然,起初西辽皇帝姬旭就给他下过一道秘密口谕,这一仗,西辽的主要目的是牵制住东明大军,但尹珅仍旧急需这样的机会来挽回尹氏一族在皇室和百姓眼中愈发衰败的名望,因为他们是将门,打不了胜仗,就没有立足的资本。   拜沐振轩和容岚所赐,在尹氏一族的率领下,西辽失去了大片的土地,也失去了原本稳稳的天下最强的国力。   去年,沐振轩和容岚甚至都不在西北边境镇守,东明双子星横空出世,西辽大败,尹氏一族颜面尽毁。   所以,尹珅是真的很想尽快把禹州城打下来,不然不管他是否完成了皇室交代的任务,在世人眼中,尹氏一族的无能之名都无法洗刷。   前几日被沐振轩亲手射伤的尹鹤骂骂咧咧,说若不是姬月璇从中搞鬼,他们本可以轻松拿下禹州城。   尹珅面色阴沉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今日白天当众烧掉那具尸体,也是姬月璇临走前特地要求的。他不敢得罪那位九公主,因为要求姬月璇把沐元诚交给他们,只会让她更有理由宣扬尹家人的无能,皇上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那个沐元诚,早晚我要亲手宰了他!”尹鹤恨恨地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将军,不好了!东明人打过来了!”   尹珅一个激灵,立刻扔了酒杯起身冲出去。   尹鹤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口,意识到自己胳膊受伤,便又折返回来待着,再没出去。   凉州城的西辽大军接连十多日,天天被带着前去攻打禹州城。   那里去年还是属于他们的地盘,结果被人抢走,一天两天,三日五日,怎么打都攻不破,死伤无数,士气低迷,此时都在东倒西歪地睡觉,因为明日天不亮还得再去攻打禹州城。   惯性思维,打了这么多天,东明国的人只做防守,没有反击,所以西辽这边都放松了警惕。   暗夜时分,在人最困倦的时候,号角声划破夜空寂静,凉州城里乱作一团,各处防御松懈,无人指挥。   尹珅连盔甲都没穿好,冲上城楼的时候,顾枫已经带着东明大军兵临城下了。   尹珅一眼就看到了骑马与顾枫并肩的那个女子,化成灰他都认得!容岚!   两国交战,一般开打之前都会说点什么,放放狠话,但东明这一次战意熊熊,懒得跟西辽人废话。   容岚的利箭射死了西辽的一个士兵,他的尸体从高高的城楼上如枯叶般坠落,顾枫一声令下,东明将士开始攻打凉州城!   “放箭!放箭啊!”尹珅怒吼。   等西辽人开始放箭,准备好滚木滚石,已错过了最佳的防御时间。   城门被重重撞击,原本负责防御指挥的尹珅的侄子,才从女人被窝里爬出来,系着裤腰带往这边冲。   这跟西辽攻打禹州城的情况截然不同。禹州城里始终防御森严,时刻做好开战准备。当攻防异位,挑起战火的西辽人却乱了阵脚。   天还没亮,凉州城的城门就破了。   顾枫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东明大军如潮水般涌进凉州城。   双方在城中鏖战,正午前,尹珅不得不下令撤退,弃城而逃。   东明大军乘胜追击,西辽大军也不敢留在防御薄弱的西岳城驻扎,最终只能逃进了云连山。   云连山地势险要,东明大军并未再追赶。   “师娘没受伤吧?”顾枫冲过来。   容岚微微摇头,看着周围受伤的东明将士,叹了一口气,“清点伤亡人数,回禹州城吧。”   “凉州城和西岳城怎么办?”顾枫问。一般打下来的城池都会很快占领下来,防止对方再回来。   容岚站在西岳城中,看着凉州城的方向,想到沐元诚不久之前就在那里,不知遭受了怎样的对待,眸中闪过一抹痛色,“这两座城,防御都不如禹州城,水源也不充足,如今没有百姓,夷为平地吧,不给西辽人回来的机会。”   “好!”顾枫点头。   最后,容岚骑在马背上,望着巍峨高耸的云连山,山后面,是她的故乡,也是她离开二十多年的伤心地,如今,她的儿子在那边。   “阿诚,好好活着,娘一定会接你回家的。”容岚心中默默地说着,调转马头,和顾枫一起,带着满载喜悦的东明大军回城。   被选中去毁掉凉州城和西岳城的东明士兵都像是得到了奖励,一个个很兴奋,他们喜欢这活儿!   等容岚和顾枫回到禹州城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沐振轩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一身素衣,面色苍白,痴痴地看着容岚。   容岚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打马进了城。   “将军,太好了,西辽的杂碎被打回云连山了!”樊骜很激动,他仍被留下守城,料想容岚出马绝对不会输,却没想到赢得这么漂亮。   沐振轩只默默点了点头,下了城楼。   容岚正在收拾东西,她是来找沐元诚的,如今打算回万安城去。   “师娘,我们都回去吗?”顾枫愣住了。   容岚点头,“都回去,带上那口棺材,就让西辽人以为,我信了那是我的儿子。灵月有孕了,这边不是非你不可,你得早点回去陪着她。皇上让我们来,唯一的任务是把凉州城和西岳城抢过来,已经完成了。”   “可阿诚怎么办?”顾枫压低声音,皱了眉,“我们是来找阿诚的,他还在西辽人手里!”   “接下来的事,只能暗中办。让皇上知道阿诚还活着,他怕是会直接否认那是真的。”容岚摇头,面色平静,“你只需要知道他活着,找他的事,我已经有了安排,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回去,除了灵月之外,谁也不要讲。”   “我想亲自去找阿诚。”顾枫闷声说。   容岚叹气,“傻孩子,你一个人,对西辽完全不熟悉,能去哪里找?我知道你是担心他,我也一样,但越是如此,越不能乱了阵脚。敌人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慌了,他们就笑了,我越是表现得在乎阿诚,他们越是会把对我的怨恨发泄在阿诚身上。”   “可若是我们都看起来不在乎阿诚,他们认为阿诚没有价值,会不会杀了他?”顾枫拧眉。   容岚摇头,“不会的,因为阿诚不只是我的儿子,他还是东明双子星之一,是曾执掌过东明大军的将领。”   顾枫愣了一瞬,就听容岚神色怅惘地说,“就像,当年的我一样。西辽人大费周章抓了他,若是杀了才是最没有意义的。如果是我,会选择利用他,反过来对付东明国。”   顾枫眸光一亮,“对啊!阿诚那么聪明,西辽人肯定会认为,他最懂得如何能对付师父,对付我!不会放弃利用他的机会的!”   “被当做人质等着拿来跟我交易,说白了是在等死,我越在乎他,西辽人越不会把他还给我,只会利用他变本加厉地来摧毁我们。我的阿诚不会那么傻的,他很聪明,知道怎么给自己找到活路。”容岚轻叹一声。   “那当然了,阿诚肯定会骗西辽人说我们都不在乎他,他的价值不在于是谁的儿子,好让西辽人看到他身份之外的价值!这样才能扭转局面!”顾枫拊掌,眸光大亮。   “嗯,准备回去吧。”容岚点头。   “那师父呢?”顾枫下意识地问,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岚的脸色,“师娘真要跟师父和离吗?”   “皇上没召他回京,让他留下继续守城吧。我问过军医,说他的伤都不重,是因为伤心难过,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那么虚弱。”容岚面露轻嘲。伤心难过既然是假的,那虚弱自然是故意的,为了让她心疼吗?沐振轩倒是挺会用这些手段的。   顾枫自是听容岚的,不打算把沐元诚的事告诉沐振轩。   樊骜得知容岚和顾枫这就要走,很是意外,本以为沐振轩会跟着一起带沐元诚回京,谁知容岚说,沐振轩不走。   “岚儿。”沐振轩站在门外,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岚儿,我知道你在里面。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到头来,发现是我一厢情愿。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当年我就知道配不上你,可你如皎皎明月一般,让我心生向往,我那个时候想着,如果能够和你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在意。”   “对你,我终究是有些自卑的,所以才努力地想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以为这样才能配得上你。久而久之,我自己都信了。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我并不完美,我也有自私的一面。当初秋儿回家,我就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看待阿诚了,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他在我们膝下无忧无虑长大的时候,秋儿在受着什么样的苦楚。我很难受,我甚至想过让他离开,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我就是无法再喜欢他,不是因为亲生与否,是因为他夺走了我们女儿原本好好的人生。”   “但我发誓,我在尽力地想要再次接纳他,因为这是你希望的。生死关头,我也没有舍弃他,真的是那个孩子心甘情愿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很愧疚,我很难过,我为自己曾经恨他而羞愧,我觉得我不配做一个父亲。”   “岚儿,你骂得对,打得也对,我就是个俗人,不如你那样高洁善良。我承认,我真的错了,我到如今依旧配不上你,但我真的爱你,天地可鉴,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多年的夫妻情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这个家。如果阿诚在天有灵,也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   沐振轩一番倾诉表白后,无力地跌坐在容岚房间门口,脑海中浮现出他第一次看到容岚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沐振轩是真的打心底里自卑,他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容岚,容岚高冷得很,对他客气疏离,不假辞色。   那几年,沐振轩只有在跟他同样出身低微的柳曼姝那里,才能找到一丝慰藉。柳曼姝对他的仰慕,小意逢迎,多多少少消解了他的自卑和欲望。   而他也曾对柳曼姝做出过承诺,等他身居高位,会给她名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容岚的帮助下,一场一场的胜仗打下来,沐振轩的地位和声望越来越高,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最大的野心,就是想要得到容岚,那个让他仰望,让他动心,让他胆怯,让他自卑却又忍不住靠近的女子。   甚至沐振轩觉得,当上大将军的野心,已经比不过想要得到容岚的欲望。   沐振轩果断地抛弃了柳曼姝,不管她如何哭诉哀求,转而对容岚发起猛烈的攻势。   真正跟容岚做了夫妻,沐振轩觉得人生都圆满了,他变着法子讨容岚欢心,为此什么都愿意做。   可人的本性并不会改变。   最初,他对柳曼姝的始乱终弃。   数月前,他亲手杀死自己的舅父一家。   如今,他因为沐元诚并非亲生不再对他视如己出,大难临头刻意用言语引导沐元诚牺牲自己来救他,甚至暗示沐元诚被俘之后要自杀。   这些,才是真正的沐振轩,一个自私冷血不择手段的男人。   娶到容岚,给了沐振轩极大的虚荣满足感。那是当今西辽皇帝都得不到的女人,却成了他的妻子,这对沐振轩这样有野心的男人来说,不能更快意了。   一开始或许是征服欲,但最终,沐振轩并没有征服容岚的心,他自己却深陷进去。他真的不想失去容岚,他终于体会到了痛苦的滋味。   门开了,沐振轩抬头,“岚……”   站在门内的却不是容岚,而是面带怒意的顾枫,“师父,阿诚何曾做错过什么,你竟然恨他?他那么敬重你,为了救你宁愿舍弃自己,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师娘说不想看到你!你的确配不上她!”   “枫儿,不必多言。”容岚起身走过来,神色淡漠地看着沐振轩,“昨夜我已跟你说得很清楚,你不必这番做派。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分开对彼此都好。等你回京,我们就正式和离。你好自为之吧。”   “容岚!容岚!”沐振轩一声一声喊着,但容岚带着顾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娘,我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顾枫小声说。   “你说。”容岚点头。   顾枫轻咳,“刚刚师娘在师父面前,像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容岚瞪了顾枫一眼,顾枫挠头,“其实我想说的是,怎么感觉师父婆婆妈妈的,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明明错在他。他凭什么怪阿诚啊?想想我就好生气!师父倒是很能装,那几个月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他对阿诚有那种心思!”   “不要跟他学。”容岚说。   顾枫立刻点头,“当然不会,师娘才是我最最最崇拜的人!”   樊骜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那口棺材回万安城。   是夜容岚和顾枫就启程出发了。   沐振轩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抹远去的倩影,拳头握了又松,面色阴沉沉地收回了视线。   另外一边,率军南下的镇南将军沐元秋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很低调,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没有指挥如今名义上是她属下的将领,也没有使唤过一个小兵,仿佛只是跟十万大军顺路,所以一起去南沣城游玩。   她每日都跟苏天仙在一起,出发之后就进了马车,很少露面,关于何时行军,何时休息,诸事不管。   总之她用自己的行动在表示,她只是挂个名,让大家不必在意。   这日休息的时候,是在一处旷野。   暮色四合,晚霞瑰丽,秋天的晚风柔柔的,并不冷。   大军停下,很快就把给元秋用的帐篷搭起来了。   阿福拎着两只处理干净的肥美野鸡和一条肥鱼乐颠颠地穿过席地休息的将士,冲到了元秋面前,“王妃,晚膳炖鸡汤,烤鱼,还是炖鱼汤,烤鸡呢?”   将士们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咽了咽口水。他们对阿福都不陌生了,这个小子是苏天仙的随从,天天神出鬼没的,唯一的任务就是到处给元秋和苏天仙找好吃的。   “问问你家那个仙儿。”元秋说。   阿福便声音响亮地问,“王妃让我问问,主子是想吃烤鸡,炖鱼汤,还是吃烤鱼,炖鸡汤呢?”   帐篷里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声,“随她。”   “王妃,主子说随你开心!”阿福声音更响亮了。   将士们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因为每次用膳时间,都是那对儿秀恩爱的时间,虽然真正在秀的是阿福,天天如此……   帐篷外点了火,烧着水,元秋亲自炖了鸡汤,把鱼烤了,端进帐篷去。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镇南将军天天给苏天仙做好吃的,让很多人对苏默都是羡慕嫉妒恨。   一个南诏国送来的废柴质子,两国都打起来了,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因为好命,“嫁”进了好人家。   帐篷里,条件简陋,元秋和苏默坐在小凳上,静静地吃饭。   苏默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额头细细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沐元秋。”   “嗯?”   “我今日听到有人在说,我就是个凭借美色给你暖床的。”   元秋抬头看了苏默一眼,神色淡淡地点头,“合理。”   苏默轻笑,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等到了冬天,我还活着,真给你暖床如何?”   元秋垂眸,“呵呵,某人在和离书里自己写的那方面不行,暖什么床?”   苏默手一顿,“你还没把和离书扔掉呢?”   “那是你送我的聘礼,我会好好珍藏的。”元秋神色认真,“苏天仙,虽然你的脸很好看,但你这身子……得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吃好喝好好休息,先活下去再说吧。”   夜里两人睡在一个帐篷,只有一张不大的床,元秋都是让给苏默这个病号,她自己睡地上。   夜色幽深,荒野之中一片静寂。   苏默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下床,伸手去抱睡在席子上的元秋,像之前很多次那样。他会用一点安神药,让元秋不会醒过来,等到明日她醒来之前,会再换过来,元秋始终没有发现过。   怀中的身子娇娇软软的,苏默把元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本该如之前那样给她盖好被子,自己躺在地上睡,可今日,他看着她沉静美好的睡颜,仿佛着了魔一般俯身下去,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很快苏默就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做,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反正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   反正没人知道,如果他死了,这些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他活着,就跟元秋坦白,然后对她负责?   苏默终究是没忍住心中渴望,静静地在元秋身旁躺下,抓过她柔软的小手,十指相扣,放在自己心口,鼻翼间传来清淡好闻的馨香,让他沉迷。   闭上眼睛的时候,苏默时隔多年第一次在心中祈求上天,给他一个真正暖床的机会吧!   苏默计划得很好,在元秋醒来之前,他会把她送回去的。   可他忘记了,他偶尔会在夜里昏迷过去……   于是,当外面的将士开始整理行装,元秋睁开眼,发现她被苏默抱在怀中,双手交握,姿势暧昧。   元秋下意识地把苏默推了下去,神色不悦地起身,却见苏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是欠你的!”元秋只得认命,又把苏默抱回去,给他施针。   于是这日,出发的时候,将士们就看到,他们的镇南将军没坐马车,选择了骑马。   赶车的阿福回头,将脑袋伸进马车里,“主子跟王妃吵架了?”   佯装看书的苏默脸一下子红了,阿福眨了眨眼,“主子你咋啦?发烧啦?还是昨夜偷摸非礼王妃被发现了?我就知道,主子你肯定忍不住!但我绝对支持你!”   苏默:…… 第148章 糖水(一更)   “小丫头会不会觉得我跟谢镜辞是一样的人?   太可怕了……”   苏默抱着他的小本本,第一次感受到了甜蜜的忧伤。   闭上眼睛,元秋的气息仿佛萦绕在身边,元秋的小手好滑好嫩,身子好软好香,如果不是因为昏迷,他昨夜心猿意马,根本睡不着。   如果他没有昏迷,在元秋醒过来之前把她送回去,神不知鬼不觉,这样今晚是不是又可以……   一阵凉风吹来,苏默睁开眼,就见元秋进了马车。   想入非非的苏默立刻端正神色,若无其事地将小本本塞进怀中,想着如果元秋骂他的话,他就好好听着,乖乖认错。   结果,元秋在另外一个角落坐下,抱着双臂闭上了眼睛。   苏默觉得,元秋这是生气不理他了,但他活该。   过了一会儿,偷偷看元秋的苏默就发现不太对劲,元秋脸色发白,好像,很冷的样子?   “沐元秋,你没事吧?”苏默忍不住开口问。   “有事,烦着呢,你闭嘴。”元秋没有睁眼,语气不善。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烦躁,身体不适。   元秋经过这半年的锻炼,例假原本逐渐规律,也没有太大反应,但出门在外,而且是急行军,吃不好睡不好,很多时候连热水都没有,导致她这次例假刚开始就觉得难受起来。   元秋很想喝口热水,但他们仍在荒郊野外,不到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让大部队全都停下来等。   从来不矫情的元秋当下莫名感觉有点委屈,尤其想到苏默还在不远处,一副无欲无求的仙人模样。她摊上这破事儿,就是苏默害的,苏默那货夜里还偷偷非礼她!好气!想打人!   苏默在娶元秋之前,根本不懂女儿家的私密事。是前两个月,他在教元秋练武,但中间有几日元秋要休息。他第一个月觉得不能理解,以为元秋在偷懒。到了第二个月还是同样的日子,元秋暂停练武,每日锻炼都停了,过了五六日又重新开始,他就发现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苏默就命令阿福去打听,不要说是他问的。   傻愣愣的阿福立刻跑去问红苓:王妃为何不跑步了?明明天气很好哇!   红苓给阿福的答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及,让他滚。   阿福没办法,主子给的任务不能不干啊,但女人的事他哪里懂,他思来想去,偷偷溜到红绡阁去问最懂女人的红绡。   红绡哭笑不得,也不好对一个毛头傻小子解释,想着她家主子都成亲了,怎么能连这种事都不懂,就斟酌词句写下来,让阿福带回去给苏默。   这会儿苏默算了算,心知元秋的倒霉日子又到了,不由有些愧疚,都是他的私心,害元秋出来受苦。   想到红绡写的,女人这种时候会畏寒,不能碰冷水,不能吃凉食,不能惹她生气。   红绡在最后还写到,成了亲生了孩子之后,会好很多。   但苏默知道,他跟元秋这种有名无实的成亲不管用……想到这里,苏默耳根子红了一下,默默地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拿起来,给元秋盖上。   他们的被褥行李都在后面的大车里,这辆马车中就一个毯子。   元秋依旧没睁眼,她很渴,不敢喝冷水,对一口热水的渴望让她当下真的很烦躁。   察觉苏默出去了,元秋也没管,马车只是慢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速度,苏默也没再进来。   马车在队伍中段,周围的将士都忍不住往这边看,因为出现了奇观,苏天仙竟然在赶马车!   美人就是美人,便是握着马鞭,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依旧仙气飘飘,仿佛是刚从天上下凡,在悠闲地游历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元秋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动静,苏默又进来了。   元秋本不想理会,但随即手中被塞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她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水囊。   苏默把一个纸包放在了身后,好像怕元秋看见。   终于喝到了热水,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谢了。”   “昨夜的事,对不起。”苏默小心翼翼地说。   “以前不是挺能装的么?”元秋轻哼。   苏默神色尴尬,他只是情不自禁,但这话说出来,会挨打……犯了错,就认了吧。   于是这日,阿福离开过两回,苏默替他赶马车,等阿福回来,他再进车里。   周围的将士觉得怪怪的,这一对儿,真是当他们这些汉子都不存在吗,对自己尊贵的身份能不能有点自觉?   然后,元秋得到了热水,甜甜的点心,午膳吃到了阿福买来的四菜一汤。   就在马车里,两人中间摆了个小桌,显得略微有些狭窄。   苏默拿起筷子的时候,惊觉他对马车的恐惧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完全消散了。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在,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童年的梦魇便不再是困扰。   元秋喝了一口温热的排骨汤,感觉舒服多了,“小阿福,谢了。”   正坐在外面啃鸡腿的阿福嘿嘿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家主子吩咐的!”   元秋看了苏默一眼,苏默突然紧张,来了一句,“不用谢。”   “谁要谢你了?”元秋抢走苏默筷子即将夹到的那块肉,放进了自己口中。   苏默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又很快消失不见。   小丫头好傲娇。很想笑,不能笑,会被打……被打也可以吧,不知道小丫头打人的时候是不是更可爱……   元秋发现苏默又走神了。   两人同时在马车里,苏默越来越容易走神,元秋懒得理他。   入夜时分,队伍再次停下。   元秋进帐篷,就见原本的小床变成了大床,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床被褥。   元秋回头,阿福的脑袋缩了回去,但元秋听到他在偷笑。   “今日晚膳我家主子做,王妃休息吧!”阿福响亮的声音传了老远。   一众汉子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苏天仙竟然还会做饭?这年头,暖床不只需要长得好看,还得会这些手艺吗?怪不得把镇南将军迷成那样,打仗都要随身带着。   一队一队的士兵从不远处“路过”,齐刷刷地向苏默行注目礼,都是专门来欣赏苏天仙下厨的。   苏默站在帐篷外面,锅里的水冒了热气,他手持一把小刀,神情专注地给生姜去皮,仿佛在雕刻一件精妙的艺术品。   去皮之后,清洗干净,放在案板上,换一把锃亮的菜刀,不疾不徐,细细地切成丝。红枣去核,认真地切成薄片。   元秋饿了,刚吃了一块点心,就见苏默端着晚膳进来了。   鸡汤面。面条是阿福买来的,因为苏默还不会做,但炖鸡汤的步骤他是跟元秋学的。   “确定能吃?”元秋表示怀疑。总之,今天看苏默不顺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苏默想着他刚刚应该先尝过再端进来,万一很难吃呢?   于是,苏默先吃了两口,对元秋说,“虽然远不及你做的,但尚能入口。”   元秋先喝了一口汤,咸淡适中,不错。再吃一口面,煮得火候也刚刚好。   苏默看着元秋吃他做的食物,心中有种温暖的满足感,比他自己吃到元秋做的美味更多几分欢喜。   等元秋快吃完的时候,苏默起身出去,又端了一个汤盅进来,放在她面前。   元秋不明所以,“你还做了什么?”   掀开盖子,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元秋看到了姜丝,枣片,红糖水?   这让元秋一下子怔住了,她很意外,苏默怎么会懂这个?   “我第一次煮,不知道该放多少糖,你尝尝。”苏默递过来一把干净的勺子。   元秋接过来,尝了一口,糖确实放多了,盖住了姜丝的辛辣,略微有点甜腻。   看到苏默期待又忐忑的目光,元秋心中微叹,点点头,没说话。如果说违心的话,会打喷嚏,她要小心,不能被苏默发现这个秘密。   苏默习惯性地遮掩自己眸中的喜悦,低头把面吃完,就起身出去,“我去烧水。”   苏默看着跳动的火焰,不时再添几根柴。   阿福凑过来,“主子,王妃有没有很感动?”   苏默摇摇头,“没有。”   阿福叹气,“主子你不能只做不说呀,甜言蜜语多来点!”   苏默摇头,“不。”   阿福就在苏默身旁的草地上躺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天幕中升起的月牙,幽幽感叹,“主子你若是觉得没剩多少日子了,更要及时行乐才对,你又没问,万一王妃愿意呢?”   苏默微微蹙眉,用手中的木棍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你学坏了。”   阿福轻咳,“我还是个孩子,主子你不要胡说。你不是孩子了,坏一点王妃才会喜欢。”   苏默:……   有些事,他的心中很渴望,但他更加珍惜这对他而言如同救赎一般的感情。他的克制隐忍,皆是因为对元秋的珍视,他不愿带给她,或留给她,一丝一毫的伤害。   元秋往苏默煮的红枣姜糖茶里加了些温水,多少冲淡了些甜腻,慢慢地喝完了。   苏默再进来,木盆里的水冒着热气,他叮嘱元秋要泡泡脚再睡觉。   “主子怎么又出来了?”阿福不解。   苏默仰头看着天幕上的月牙,唇角微勾,“你管我?”   阿福:……   不过阿福还是很开心的。东明国西辽国和南诏国打成什么鬼样子对阿福来说根本不重要,昨日去南诏找药材的属下回来了,从谢静语的某个隐秘住处找到了谢镜辞所说的剩下的药材,有解药方子上的半数还多。   解药的事一下子有了大进展,阿福瞧着,他家主子和王妃朝夕相对,夜里同宿在一个房里,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虽然两人之间看起来仍是淡淡的,但阿福就是觉得,像他主子煮的那碗红枣姜糖茶一般,越来越甜了。   荒野之中,夜里气温下降很快,阿福劝苏默回去。   苏默正要进去,正好元秋端着木盆要出来。   “外面凉,不要出来,给我吧。”苏默伸手端过木盆,让元秋回去睡。   苏默把水倒了,自己在外面洗漱好,再进去,元秋已经躺在里侧睡下了。   阿福的特意安排,元秋不能让苏默睡地上,她自己最近也不能睡地上。   “不准越界。”元秋找不到别的东西,就把她的佩剑放在了两床被褥中间,见苏默进来就面无表情地说。   苏默立刻点头,“好。”   他吹了灯,轻轻走过去,躺下,过了一会儿才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轻声开口,“沐元秋?”   “元秋?”   “秋儿?”   唤了三声,都没听到元秋回答,苏默想着元秋睡着了,他的手慢慢地挪过去,他记得元秋的手放在哪里,只是拉拉手而已,没关系的吧……   苏默的手刚刚碰到元秋的小拇指,就被元秋抓住扔了回来。   “不想让我把你踹下去,就安分点儿!”元秋轻哼。   苏默脸色爆红,尴尬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元秋反问。   “哦,对。”苏默轻声说。   元秋:……   “你快睡吧,这个时候需要多休息,天不亮就得起了。”苏默说。   “你怎么知道的?”元秋问。   “那个……你之前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不练功不给我做饭,我觉得有问题,就找人打听了。”苏默的语气很尴尬。   元秋噗呲一声笑了,“傻死了。”   苏默:……傻的是阿福,不是我……   阿福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翻个身接着睡,梦中他的主子和王妃生了个天下最可爱的宝宝……   元秋只第一日觉得难受,翌日就好很多了,但也没骑马,就在马车里看书。   当苏默再次打算给元秋煮红糖水的时候,元秋不得不提醒他,少放点糖。   苏默这才意识到第一次做的并不合元秋口味,想到元秋那么给面子地喝完,心中有点甜。   不过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南沣城到了。   多年来,镇守南沣城的是老将祝威和他的儿孙。   但祝威年纪大了,他的儿子在战场上断了一臂,唯一的孙子却不想当将军,想当大夫,他不肯杀人,只想救人。   残阳如血,东明国最南部的这座城池还看不到秋意。   连日大战,饶是南沣城防御再坚固,祝威的战略再高明,也挡不住南诏国大军三倍的兵力迅猛进攻。   才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斗,城中到处都是伤兵,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不得不率军出城迎战来鼓舞士气的祝威受了很严重的伤,满身是血,他总是修剪整齐的白胡子被血染透了,抬他回来的士兵都红着眼。   祝威的孙子祝锦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已经当了五年的军医,救治过无数个伤兵。   但此刻,看到自己爷爷奄奄一息的样子,祝锦年却感觉双手颤抖,脑子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他不想失去最爱的爷爷……   祝锦年的父亲祝瀚也受了伤,脸色难看至极,狠狠地踹了祝锦年一脚,“愣着干什么?快救你爷爷啊!不是你非要当大夫的吗?”   南沣城守军死伤无数,祝瀚很清楚,这城,明日就要破了,他们守不住了。   正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将军,援军到了!沐大将军的二女儿,皇上册封的镇南将军带兵来了!已经进了北城门!”   祝瀚一直在盼援军,但是此时,看到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老父,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迎接,无力地跌坐在一旁。   几个军医手忙脚乱地给祝威止血,却怎么都止不住,祝锦年红着眼,颤抖着手,撕开祝威的衣服,就见他腹部长长的刀伤,都能看到内脏了。   他们见多了死人,打仗的时候,天天都要死很多人,从他们手下也送走无数救不回来的人,因此,他们都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已经无能为力了……   “将军,镇南将军到了!”   门外再次传来禀报的声音,祝锦年满手是血,双眸赤红,怒吼道,“让她滚!”若是援军早点来,他爷爷就不会死了……   刚到门口的元秋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脚步一滞。   进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浓浓的哀戚。   元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祝威,本能地冲过来,却被祝锦年一把推开,险些摔倒。   苏默一手提着元秋的药箱,一手扼住祝锦年的脖子把他甩到了一边去,眸光冰寒。   元秋查看过祝威的伤势之后,深吸一口气,“我能救他,苏默你给我打下手!” 第149章 军医(二更)   苏默曾见过元秋的很多模样。   在晨雾中矫健奔跑的她,洗手做羹汤的她,专注看书的她,依偎在容岚身边撒娇的她,对着弟弟温柔浅笑的她……那样鲜活灵动,让他感觉自己如死水一般沉寂无波的生命荡起了涟漪,冰封的心湖都被那一抹美丽的亮色融化消解。   但此刻,亲眼见到元秋救治一个重伤濒死的老将,仍旧给苏默心中带来极大的震撼。   她的手纤瘦娇小,却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带着强烈的自信和无畏。   巴掌大的小脸,沁出汗水的额头,紧蹙的双眉,坚定执着的眼眸,轻抿的嘴唇,都美丽得让苏默心颤。   那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热忱,是对他带有致命诱惑的光亮和温暖。   苏默觉得自己那为人称道的美丽,在元秋面前,不值一提。   祝威的儿子祝瀚站直了身子,原本已绝望如死灰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元秋的动作,他听到这个陌生的少女说,“还有救”……   其他军医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元秋,眼神从一开始的怀疑变成了惊异,因为元秋所用的医治手段他们并没有见过,这样真的能把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吗?   祝锦年被苏默甩到地上去的时候,满面的怒意,想要冲过去把元秋赶出去,不让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碰他的爷爷!   可祝锦年刚爬起来,还没靠近,又被苏默一脚踢开,等他再起身,又被自己爹打了一巴掌,让他好好待着,别捣乱!   虽然对于元秋这个年轻的姑娘能不能救下祝威存疑,但此刻,这是仅剩的希望了!   跟随元秋一同从万安城赶来支援的将领都默默地杵在门外等候,都已知道德高望重的祝老将军濒危,他们希望能够出现奇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汗水从元秋侧脸留下,苏默也没敢给她擦拭,怕打扰到她的心神。   进城的时候是酉时初,一直到了亥正,元秋退了一步,苏默连忙扶住她,她神色疲惫地舒了一口气,“准备纸笔。”   “我爷爷如何了?”祝锦年神色急切地问。   元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死不了。”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祝瀚喜极而泣,“谢谢!谢谢……”到此时,却连怎么称呼元秋都不知道。他记得先前有消息传来,带兵前来支援的是皇上亲封的镇南将军,沐振轩从乡野之地找回的二女儿,已经嫁作南安王妃那个。当时祝威气呼呼地说皇上这是胡闹,上上下下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太儿戏了!   这就是镇南将军吗?祝瀚看着元秋,怎么都无法跟他想象中那个小村姑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元秋提笔写了个药方,转头看向祝锦年,“你是祝公子吧?麻烦你去备药。”   祝锦年愣住,“你……你是沐元秋?”   “不然呢?”元秋把药方交给他,便收回视线,看向祝瀚,拱手道,“祝将军,我是沐元秋。”   祝瀚看着元秋突然客气地跟他打招呼,有点不自然地点头,来了一句,“沐将军,久仰大名。”   元秋莞尔,“沐将军是叫我爹的,沐少将军是叫我弟弟的,祝将军叫我的名字就好。我只是奉命将援军带到,打仗的事我不懂,接下来希望祝将军多多指教。”   元秋只说不懂,并没有说什么都不管。因为她是带着任务来的,接下来除了打仗之外还有别的事,该有的话语权不能放弃。   祝瀚本以为胆敢接下这个重任的小丫头,定是不知天高地厚,却没想到元秋给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当下倒是觉得自己太狭隘,还没见到人就下定论,实在太不应该了!   对祝瀚来说,只要元秋能把他爹的命保住,接下来让他干什么,他都绝无二话!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元秋回头发现祝锦年还在,便蹙眉,“祝公子,麻烦你尽快去备药!”   祝锦年回神,面色赧然,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外面的将领这才进来与祝瀚相见,最关切的也是祝威的伤势,得知祝威的命保住了,一个个都也松了一口气。   在东明国,虽然如今权势最大的将门是沐家,但沐振轩是后起之秀,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战功有一半是属于容岚的。平辈的将领之中,也有一些并不服气沐振轩的,祝瀚就是其中之一。   军中将士们最敬仰的传奇是老将祝威。若不是他年迈,自愿放弃曾经唾手可得的爵位,自请镇守南疆,而他的儿子残疾,孙子又不肯从军,祝家绝对不止如今这样的地位。   祝威用兵如神,曾经有过多次以少胜多的战绩,为人津津乐道。   在得知沐元诚出事之前,君兆麟原本让顾枫前来接掌南沣城,其实已经准备好让祝威退下来,带着儿孙回京城接受封赏,因为他年纪大了,而三国局势已不复平静,南边不能再依靠后继无人的祝氏。   “多亏了沐……镇南将军医术卓绝,救下我父亲!”祝瀚神色有些激动。   一路跟着元秋过来的将领们都目瞪口呆!元秋医术卓绝?他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可祝瀚不可能说谎。这让那些先前都在背地里质疑元秋的将领不由惭愧,虽然他们仍不认为元秋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但如今的事实已说明,她绝对不是他们以为的废柴村姑,相反,她有极为厉害的医术,但从未声张炫耀,为自己博取美名。   元秋坐下休息了片刻,喝了杯茶,祝锦年准备好药材,跑了回来。   元秋看过之后起身,“没问题,给你爷爷煎药,让他服下,我晚点再过来。”   “好。”祝锦年立刻点头。   就在元秋准备问祝瀚她住哪里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昏迷,在他栽倒在地上之前,元秋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其他人都一脸懵,什么情况?   就见元秋把苏默打横抱起来,面色平静,“没事,他这是老毛病,明日就好了。祝将军,援军到了,你们看着安排吧。我住哪里?”   祝瀚回神,面色讪讪的。他们原本疲于应对南诏国的攻势,又得知京城派来的援军将领是个黄毛丫头,连住处都没给元秋预备,这会儿心中后悔不迭。   “沐小姐住我那里吧!”正准备出门去熬药的祝锦年脱口而出,话落觉得不太合适,连忙解释,“我是说我的院子让出来,那边僻静!我在爷爷这边伺候!”   元秋对于她不会受欢迎早有心理准备,并不在意没有提前安排好的住处,只是想赶紧找个地方把苏默放下来,闻言点头,“好。”   “我要过去取熬药的砂锅,给沐小姐带路!”祝锦年说。   见元秋抱着苏默离开,留下的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那边军医给祝威把脉,查看元秋处理的伤口,一个个面色惊奇,赞不绝口,说元秋一定是师承高人的神医!   阿福见元秋和苏默进门之后许久没出来,他也不知道能干啥,行李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便自己到南沣城里转了一圈,看看情况。   这是东明国南部的一座大城,虽然是边关,但城中百姓很多,集中居住在城北,城南是军营。   祝威就是这座城的城主,城主府在军营之中。   虽然战事吃紧,但城北大部分百姓都还在,足可见他们对祝家的信任,而城南如今随处可见伤兵,情况不是很好。   阿福买了些元秋平素经常吃的食材回来,正好见元秋抱着苏默出来,连忙迎上来,“王妃!”   见阿福双手都拎着东西,元秋也没把苏默交给他,让他跟上,快步往祝锦年的院子去。   “就是这里,沐小姐请便。”祝锦年十分客气。   元秋不知道的是,祝锦年的院子原本从不允许别人踏足。他不只是军医,还是这座城的少主,性格颇有些高傲。   阿福一听,这小子怎么管他家王妃叫小姐?正想纠正,见元秋带着苏默进了房间,阿福想着正事要紧,回头再跟这小子好好聊聊。   祝锦年把人带到,拿了熬药的砂锅和一些工具,便匆忙走了,也顾不上招待元秋。   元秋把苏默放在祝锦年的床上,才发现自己的药箱忘了带过来,又让阿福去取。   等阿福把药箱取回来,元秋给苏默施针之后,一身疲惫,饥肠辘辘,已经大半日没有进食了。   “我去取药箱的时候,听到他们在夸王妃是神医呢!消息都在军中传开了!”阿福才知道元秋救了这座城里最重要的人。   “别废话,去给我找点吃的来。”元秋吩咐。   “哎!”阿福点头,立刻跑了出去。他买的食材看来用不上了,他家王妃本只是个挂名将军,没想到一来就那么忙,没空下厨,也不能指望焦头烂额的祝家人。   阿福已经把城里各处查看过一遍,很快跑到城北的酒楼里买了苏默和元秋爱吃的饭菜回来。   苏默还没醒,元秋也不管她,叫阿福坐下跟她一起吃。   “等主子醒了,我给他煮碗粥吧。”阿福也没拒绝,爽快地坐下跟元秋一起用饭。至于暗中随行的青雷和青霆,昨夜就离开前去找周老了。   元秋吃过饭,胃里暖了些,才发现自己衣服上都是血。   阿福说给元秋备水让她沐浴,元秋拒绝了,只简单洗漱过,换了身干净轻便的衣服,让阿福看着苏默,她又带上药箱,独自去了城主府的议事厅。   半路碰上祝瀚安排来给她送晚膳的,她说不需要了。   祝瀚和一众将领也才吃上饭,边吃边商谈战事。祝锦年已经把元秋开的药熬好给祝威喝下去。   见元秋过来,祝瀚立刻起身让位置。   “不必,你们吃吧,我吃过了。”元秋摆摆手,先去看祝威的情况。   元秋给祝威把脉,又叮嘱祝锦年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   一向高傲的祝锦年变得十分谦逊,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祝锦年听说过沐元秋,但他所以为的,所想象的,任何一点,都跟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完全不符。   在元秋救下祝威的时候,祝锦年对她就彻底服了。他是个医者,只敬佩有本事的人。   元秋交代过后,本想过去听听当下的战况和明日的安排。因为苏默安排前去抓南诏太子的周老尚未归来,接下来的仗还是得打。   但这会儿有人过来禀报,说伤兵太多,军医人手严重不足,想问援军之中是否有军医,可以过去支援。   据元秋所知,东明国的军医并不多,大半都在西北边关。这次来的是原本万安城的护城军其中一部分,并没有军医随行。行军途中需要大夫,都是就近找来。   “我去看看。”元秋话落,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她已背着药箱出了门。   祝瀚忍不住感叹,“将门无犬女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虽然元秋名义上是以将军身份来的,但她在不擅长的事情上从未不懂装懂,仗着身份瞎指挥。她的医术如此厉害,先前却没有任何名声传出去。这本是可以让她美名远扬的,她却任由世人嘲讽诋毁,毫不在意,这份心性气度,让人叹服。   伤兵都集中在一处,一进门,混乱,血腥,惨叫,呻吟,让元秋瞬间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一面。   有几个军医原本参与了救治祝威,都已见识到元秋的本事,见到她出现,又惊又喜,连忙招呼。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女是京城赶来支援他们的镇南将军,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不久之前才把他们最敬重的老将军从鬼门关救回来!   元秋并未在意那些投注到她身上或惊讶或敬佩的目光,她挽起袖子,张口就说把伤势最重的交给她。   来到军医给她指的第一个伤兵面前,那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让元秋不期然想到了此时生死未卜的沐元诚。   掌权者的欲望和野心,总是要用平民百姓的血肉来成就,但这似乎又是无法避免的历史进程。   元秋深吸一口气,静气凝神,开始救治伤兵。   这一夜,不止军医,那些清醒着的伤兵,脑海中都深深镌刻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忙碌的身影。   她仿佛不知疲倦,医治一个,换下一个,连口水都没喝过。最后她干净的衣服上染了血迹脏污,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但她的眼眸始终温柔而坚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到后半夜,议事厅里的众将商议结束,祝瀚问起,才知道元秋仍旧在伤兵营里,他们便一同过来。   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又要开战,如今地位最高的人是元秋,他们做了决策,都认为应该再问过她的意见,即便他们知道她未必懂兵法。这是对她的尊重她。   几个将领在伤兵营门口站了许久,元秋都没看到他们,但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元秋不怕脏不怕累忙碌着救人的身影。   军医是个很苦且很危险的活计。医术高明的人哪里愿意做这个,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去给贵人当大夫,到皇室当太医,虽然地位高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安逸富足。   女人做大夫的本就极少,此前也从未有过女军医,因为根本吃不了这份苦,且要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不说当军医,就是寻常女子踏足这伤兵营,看一眼怕是就要吓哭了。   但元秋让人震惊。她出身尊贵,明明可以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来了这里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她选择救人,义无反顾。   一直等到把最后一个重伤员包扎好,元秋感觉手都开始颤抖,身旁的老军医才提醒她,祝瀚在门外。   元秋扶着墙稍稍缓了片刻,才抬脚走出去。   这会儿,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夜色下的南沣城静谧安详。   凉风拂面,元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看向祝瀚,“祝老将军没发热吧?”   祝瀚摇头,“没有,锦年说他爷爷脉象平稳下来了,多谢镇南将军!”   “不必,万幸没来晚。”元秋微微摇头,“明日的战事商议好了?”   祝瀚点头,把当前南沣城的情况和明日的部署跟元秋简单讲了。援军到了,他们有信心能再次守住这座城。   “我不太懂,但听起来没有问题。”元秋说,“只是有个建议。”   “镇南将军请讲。”祝瀚很客气。   “南诏这次胆敢大举进犯,是暗中和西辽结盟的后果,但奸诈的西辽人并未全力攻打东明,只是牵制西北兵力,等着看东明和南诏你死我活的时候坐收渔利。”元秋正色道。   “我相信诸位能守住这座城,但还是希望早日结束战争,尽量减少伤亡。不如想办法给南诏的将领传信求和,陈清当前局势,他们未必会退兵,就算要休战也不会这么快,定要请示过南诏皇室。仗可能还需要再打,但这件事得尽早做。”   关于苏默暗中派人去抓南诏太子的事,君兆麟不知道,元秋也没打算告诉这些人,等把人抓过来再说。现在说了,若是中间出了意外,那就尴尬了。   祝瀚神色一正,“言之有理!我立刻安排!”   “其他的就辛苦诸位,希望不要再有太多伤兵需要我医治。”元秋神色认真地拱手。   原本已经撑不下去的南沣城在援军到来之后再次稳定下来,其中元秋功不可没。因为祝威活着,对这座城和城中的人来说,都极为重要。   元秋又回伤兵营里交代军医那几个重伤员接下来要注意什么,便打算回去休息,她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走出伤兵营,几个将领都还没走远,就见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走来。   几个将领驻足,他们对苏默的感觉很复杂。如今南诏国在攻打东明国,苏默是南诏皇子,可他既安然无恙,就说明是沐家人选择护着他,最重要的是,沐元秋不肯抛弃这个丈夫吧。但都知道南诏皇室已经抛弃了这个质子,所以对苏默倒是不至于产生恨意。   苏默走到元秋面前,元秋还没说什么,他微微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也抱过我。这样很公平。”苏默轻声说。   元秋确实是累得路都不想走了,闻言也觉得公平合理,便任由苏默抱着她,路过那几个将领,穿过大半个军营,回城主府的住处去。   祝瀚不由感叹,“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一个神医,一个天仙,绝配!   回头,祝瀚看到他的儿子祝锦年站在身后,看着元秋离开的方向,抬脚就踹了过去,“你不是挺狂吗?看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都那么厉害,你惭不惭愧?”   对于祝锦年始终不肯上战场,祝瀚一直都不满。是祝威护着宝贝孙子,要不然祝瀚能一天给这不争气的儿子三顿打。   祝锦年神色尴尬,“是,我是不如她。爹你赶紧做正事去,回头仗打完了,你想揍我多少回,随便!”话落脚步匆匆地去了伤兵营。   苏默抱着元秋回到房间,阿福已经把被褥都换过了。苏默才不会让元秋用别的男人的被褥。   “苏天仙,什么时候能把南诏太子抓过来?”元秋问。   “预计三五日内吧。”苏默说。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抓不过来,就把你吊在城门楼上。”元秋轻哼。   苏默唇角微勾,眸底闪过一丝宠溺,“好,快睡会儿吧。”   元秋沉沉地进入梦乡,苏默静静地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苏醒,低下头去,让元秋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微不可闻地轻叹,“小丫头,你这么好,我哪里舍得死……” 第150章 好消息(一更)   天亮之前,一支利箭射进了南诏国的边关镇北城。   弓箭手很快消失,箭矢连带着上面绑着的信件被迅速呈递给了南诏国的主将苗钦。   苗钦是当今南诏皇后苗氏的亲兄长,太子苏治嫡亲的大舅,位高权重。   属下确认过箭矢和信件都无毒,才交到苗钦手中。   苗钦打开那封信,看着看着,眸子一缩。   “东明禹州城破了吗?”苗钦眼眸幽深。   属下立刻回答,“回将军的话,最新消息,禹州城还没破。”   苗钦冷哼,“西辽人果然不能信。打了这么多天,都没打下来一个禹州城!”   南沣城也没攻破。苗钦原本只是觉得,东明国的实力比预料之中强横,他用三倍兵力,打了半个月,竟然都打不下一座城。这其中,祝威这个老将的决策起到了重要作用。   不过,昨日苗钦重伤祝威,他认为祝威必死无疑。虽然昨夜接到消息,援军抵达南沣城,但且不提率军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十万援军跟南诏国的兵力比起来,远远不够。   因此,苗钦已打定主意,趁着南沣城的顶梁柱祝威身死,守军和援军尚未磨合,今日势必要拿下南沣城!   但这封信,到底是让苗钦对西辽人起了疑心。只一点,说好的七月十五一起出兵,南诏国是出兵了,但西辽人却等到了七月十八,这毫无道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南诏国已经打响了跟东明的战争,短短半月死伤无数,眼见着南沣城即将被攻破,绝不可能现在收手。既然西辽人牵制着东明大半兵力,这正是南诏国扩张版图的好时机!   苗钦快速写了一封奏折,派人送回南诏皇都给皇帝苏禛。因为还要提防西辽背后捅刀子,一时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东明国不是那么好打的,苗钦这些日子深有体会。   三国局势瞬息万变,谁落单谁挨打。   南诏国最有利的一点,就是仗着东明和西辽势如水火,没有结盟的可能,给了南诏国选择盟友的机会,但也同时存在被那两个强国瓜分的风险。   南诏国的大军再次离开镇北城,前去攻打南沣城。   今日,他们势在必得!   战斗打响的时候,元秋仍在熟睡,而苏默在小厨房里做早膳。   阿福跑进来,靠在厨房门口,跟苏默讲前方的战况,“南诏兵力太多,但东明作为防守一方,只要守住不让南诏人打进来就好。幸亏祝老将军没死,不然他儿子颓废了,这城很难守住,才来的那些远不如他了解情况。”   苏默正在认真地烙鸡蛋饼,一张出锅,阿福问能不能给他吃,苏默点头。   阿福开开心心地拿走,想着他家主子对他好好啊,结果就听苏默说,“我刚想起来面糊里忘了放盐。”   然后,阿福看着苏默放了盐,开始做新的,而他咬了一大口没味儿的鸡蛋饼,无语望天。   砂锅里的小米红枣粥散发出甜甜的香气,那是苏默专门打听过可以补气血的。小丫头累着了,要好好补一补。   阿福刚把鸡蛋饼吃完,就见祝锦年进了院子。身量高大,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倒不像他的爷爷和父亲那般硬朗,颇有几分文气。   “祝公子,祝老将军怎么样了?”阿福笑问,一脸单纯。   祝锦年神色淡淡,“多谢关心,我爷爷脉息比昨日强健些,想必很快就能苏醒。”   “那可太好了,我家王妃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阿福说。   我家王妃……祝锦年这才想起,元秋嫁给南诏的苏天仙,在东明国有个身份是南安王妃。他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昨夜元秋抱着苏默,苏默又抱着元秋的画面,竟莫名感觉有些遗憾。   “祝公子是来找我家王妃的?”阿福问。所有元秋身边出现的适龄单身男子,在阿福眼中都是需要防备的。   “我只是想取两件换洗的衣物。”祝锦年说。这里是他原本的住处,东西都在这边。   阿福笑着伸手,“祝公子的衣物我都收拾好了,在那儿呢!”   祝锦年顺着阿福的手,看到廊下放着一口大箱子……   “祝公子现在住在何处?我帮你抬过去。”阿福非常热情地说。   祝锦年微微皱眉,转头,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苏默,神色莫名地收回视线,婉拒了阿福帮忙,叫来他的随从,把那口箱子抬走。   “若是沐小姐醒了,麻烦转告她,请她再去看看我爷爷,换药的事,还需要她指点。”祝锦年说。   “没问题!”阿福爽快应下,“不过祝公子可不要再那样叫我家王妃了,她都嫁人了,我家王爷又没死。”   苏默手一顿,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   祝锦年嘴角微抽,“好,麻烦转告沐将军。”话落转身就走,愣是不叫南安王妃。   阿福看着祝锦年出了院子,轻哼一声,“主子,那小子肯定喜欢王妃!”   “嗯,但我还没死呢,他没机会。”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一本正经,“主子,你要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狂蜂浪蝶会扑向王妃呢!好可怕!谁让王妃那么优秀呢,主子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一定要好好珍惜!不然就便宜了别的臭男人!”   苏默:……无法反驳……   元秋睡了一觉醒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感觉好饿。   洗漱过后,苏默把早膳摆好了。煮得香甜软糯的粥,烙得金黄松软的饼,还有一碟脆嫩嫩的小菜。   “你做的?”元秋挑眉,有些惊讶。   苏默轻轻颔首,“嗯,你尝尝。”   元秋尝了一口粥,一口饼,一口菜,竖起大拇指,“苏天仙你可以啊,很有天分。”   “沐元秋,你突然夸我,是不是指望以后做饭的事都交给我?”苏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元秋轻咳,“被你发现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苏默心想,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早发现了元秋的秘密,说谎会打喷嚏。但现在拆穿就没意思了,且看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对他撒谎。   两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舒服的早膳,苏默提起祝锦年来过,请元秋再过去看看祝威。   元秋准备去,苏默很自然地拿过她的药箱,跟在身旁。   阿福乐呵呵地收拾着碗筷,看着苏默和元秋并肩而行的背影,多么般配!   出了院门,元秋就听到了战场上传来的声音,轻叹一声。分久必合,天下大势,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祝锦年正在给祝威熬药,见元秋过来,连忙起身,“沐将军。”   总感觉是在叫沐振轩……但元秋也没要求祝锦年改口,一个称呼而已。   元秋再次给祝威把脉,松了一口气。熬过昨夜,没发热,情况稳定了许多。   她亲自给祝威换药,祝锦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等元秋做完,他忍不住出言询问,“不知沐将军的医术师承何人?”   “柳仲。”元秋说。   祝锦年当然知道柳仲是谁,但随即他想到元秋过往的经历,便有些不可思议,“沐将军是年初才回到京城的,拜柳太医为师,最多不过半年,便如此厉害!”   其实苏默知道,元秋还有秘密。她对于外伤的医治手段,包括剖腹取子这些,并非柳仲教的,而是回到京城之前就会。   苏默没有探究过,自然也不想让别人打探。   “天赋异禀而已。”说这话的是苏默。   元秋轻笑不语。   祝锦年还想询问元秋关于医术方面的一些问题,但苏默已经帮她收拾好药箱,说他们还要再去给昨夜医治过的那些重伤员复诊。   祝锦年很想跟着去,现场观摩学习,但祝威的药还没熬好,只得遗憾作罢,打算等打完仗,一定要好好跟元秋请教,他对她的医治手段太好奇了!   到了伤兵营,昨夜元秋第一个医治的重伤少年已经苏醒。他伤到了喉咙,暂时不能说话,只泪眼朦胧地看着元秋,表达他的感激。家中寡母在等他回去,他年纪轻轻不想死,元秋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本在他昏迷过去之前,已经被其他军医放弃医治了,没想到还有再睁开眼的机会。   元秋给她医治过的每个伤兵都再次检查了伤口,询问他们的感觉,该换药的换药,该开方的开方,叮嘱他们接下来要注意什么。   苏默就默默地跟在元秋身后,像她的影子一般,她需要什么,立刻递过去。   传说中的苏天仙,当然也引得大家纷纷侧目,感叹他的美貌的同时,也都纷纷赞叹,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太养眼了。   等元秋忙完,从伤兵营出来,临近正午,南诏国的攻势愈发猛烈。   “毕竟顶着将军名头,咱们也去瞧瞧吧。”元秋提议。   苏默自是不会反对。   两人回去,元秋换了衣服,拿出沐元若借给她的那套银甲穿上,再取出容岚送她的弓箭,英姿飒爽地出门。   苏默看到这样的元秋,怔了一瞬。   阿福连声赞叹,“王妃这一身太帅了!”   “小阿福,保护好你家柔弱的主子,别让他被伤到了。”元秋话落,便快步出门去了。   沿途见到元秋的士兵都很惊讶,但都立刻认出她的身份。昨夜军中就传开了,京城来的镇南将军沐元秋救了他们的老将军,还救了许多濒死的兄弟,医术十分高明,容貌也非常美丽,左眼周围有胎记。   一路畅通无阻,元秋上了南城楼,出现在祝瀚身旁时,把他吓了一大跳,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祝将军不用管我,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元秋话落,搭弓上箭,眯眼瞄准了正往城墙上爬的一个南诏士兵。   祝瀚惊诧地看着那个士兵中箭坠落,突然想起,元秋的母亲容岚可是赫赫有名的神箭手,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   见元秋不是闹着玩儿的,祝瀚便不再管她,只叮嘱他们小心些,便继续去指挥守城。   这些年南沣城的防御能力被祝威加强了好几倍,不然这次真挡不住南诏大军这么久。   元秋的箭术是容岚亲自教的,而她准头这么好,也得益于苏默的指点。她在练飞刀的过程中,大大地提升了专注度和精准度。苏默一开始就说了,要让她学会的不只是飞刀这种武器,而是使用很多武器都共通的本事。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箭无虚发的元秋,包括一路同行前来南沣城的将士们,一个个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南诏国大军之中,田钦也看到了南沣城城楼上出现的女弓箭手。离得远,他看不清元秋的容貌,但已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个时候出现在南沣城的女子,除了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不可能有别人。   而且,田钦还看到元秋身后有一抹白影,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苏默。   田钦伸手,属下递上弓箭,他瞄准元秋所在的方向,又微微往右偏了一些。   金箭破风,速度极快!   苏默看到了,那是冲他来的。他没有动,神色也没变,“沐元秋,保护我。”   元秋立刻瞄准金箭,射出一支箭。   两支箭在空中相遇,金箭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大,但将元秋的箭击落的同时,速度也慢下来,尚未靠近城墙,就开始下坠了。   田钦眸光一缩,“容岚的女儿,倒是我小瞧她了!”   战斗还在继续,南沣城的将士们士气高昂,南诏国作为攻城一方,若是找不到突破口,被挡在高高的城墙外,兵力再多,都是枉然。   元秋倒是寻到了很好的实战机会,练了那么久的飞刀也派上用场。   祝瀚在指挥间隙往元秋这儿看了一眼,就见银光闪过,一把飞刀精准地射中一个南诏士兵的脖子!   没多久,飞刀就用完了,元秋觉得好浪费,也没法回收,便又换回弓箭。   苏默就站在她身后,偶尔会出言指点。   祝锦年得知元秋竟然换了盔甲守城去了,简直不敢相信。   从日出打到日落,南沣城外尸横满地,田钦脸色难看,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昨日眼见着很快就能攻破的这座城,今日又变回了曾经固若金汤的模样,仿佛先前南诏国大军辛辛苦苦打的半个月,毫无意义。   在田钦撤兵时,还接到探子密报,祝威竟然没死!而且就是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救下的,她是个不为人知的神医!   “可恶!”田钦面色铁青,怪不得今日南沣城的将士丝毫没有颓败之气,变数竟出在那个他原本完全没放在眼里的黄毛丫头身上!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在元秋尚未抵达南沣城之前派出刺客把她解决掉!   而且田钦很清楚,原本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苏默如今好好地活着,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娶了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沐家认他这个女婿!   这对田钦以及他的外甥,南诏国太子苏治而言,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事到如今,田钦只能再回去,跟南诏众将商议如何才能攻破南沣城。   南沣城这边,虽然依旧是艰难的一天,但跟前些日子相比,援军到来便多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底气。   祝瀚请元秋跟众将一同到城主府的议事厅去。今日元秋让他们见识到了十分厉害的箭术,发现原来她不只是个神医。   “我还是去伤兵营帮忙吧。只是我娘教了箭术,过来尽一份力,兵法谋略我是真不懂。”元秋没打算跟他们一块儿去商讨,现在那些受伤的士兵更需要她。   但此时,包括祝瀚在内的众将都认为元秋只是谦虚,对她的心性十分敬佩。   元秋脱了盔甲,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带上苏默,苏默带上她的药箱,一起往伤兵营去了。   元秋其实想让苏默好好休息,他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受累。   但阿福却说,他家主子只是打下手,没什么累的,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就是苏默当下最应该做的事,这样老天会保佑他活下去。   元秋觉得,也有道理。   但这让原本打算给元秋打下手,就近学习的祝锦年没了机会,他只能放弃,去医治那些伤势没那么严重的士兵。   又忙到了深夜,刚走出伤兵营,就有好消息,祝威醒了!   祝锦年越过元秋和苏默冲了出去。   等元秋过去,就见祝威床边围了许多人。   “沐神医来了!”   大家都自发让开,让元秋过去。   祝威伸手,把挡住他视线的儿子拍到一边去,看向了走过来的元秋,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容岚,忍不住感叹,“太像了……”   元秋看着躺在那里面庞苍白消瘦的老者,拱手行礼,“祝老将军。”   “虽然老夫不喜欢你爹,但你娘那人不错……”祝威苍老的眸子看着元秋,声音虚弱,“你这小丫头,可真像你娘。”   元秋点头,“我娘说让我见到祝老将军,一定转达她的问候。”   曾经容岚还是西辽容家大小姐时,祝威曾率军与容岚的父亲交战多次,各有胜负,虽然是敌人,却彼此欣赏,还曾在休战期,暗中会面,对月共饮。   祝威看到了元秋身后的苏默,不禁有些遗憾。当年他与容岚的父亲虽然是战场上的敌人,却也是不为人知的好友,一次酒后还笑言,若是什么时候两国不打了,天下太平了,等他们孙子孙女那一辈,能结个亲多好。   如今天下没太平,西辽东明依旧势如水火,但容岚早来了东明,倒是可以结亲了,可沐元若和元秋都早早地嫁了人。   祝威让其他人都出去,就留了他的儿孙和元秋苏默,问起西北的事。   “你弟弟……”祝威提起沐元诚。   元秋眸光一黯,摇摇头,“我娘赶过去了,现在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祝威深深叹气,“希望能有转机吧……老夫的命是你救的,以后若你有需要,祝家人任凭差遣。”   “祝老将军太客气了,我只是尽到一个医者的本分,而且能救下祝老将军也是我的运气,不然您这个主心骨若是没了,回去皇上定要怪罪于我。”元秋说。   祝威心知元秋只是谦逊,不由更高看她一眼。   等元秋和苏默离开,祝威不由感叹,“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祝锦年不解。   “可惜你这个傻小子没福气啊。”祝威轻哼一声。   祝锦年一头雾水,祝威却没再解释,喝了一碗清粥,又喝了药,便再次沉沉睡去了。   元秋回房,一时想到沐元诚,心情有些低落。   苏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让阿福备了水给元秋沐浴。   “主子,这是我的房间,你的被褥都在王妃房间里。”阿福拒绝苏默进隔壁的房间。   苏默幽幽地说,“你是想让我露宿院中吗?”   阿福表示绝不妥协,“不行主子去王妃房间打地铺,反正你们俩得住一起!不然外人看了,还以为主子你不行呢!”   苏默:……   等元秋沐浴完,擦干头发,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到苏默敲门。   “苏天仙你适可而止。”元秋轻哼,不打算让他进来。这男人真是得寸进尺。   “沐元秋,不让我进去,你会后悔的。”苏默站在门外说。   元秋刚躺下,又神色莫名地坐起来,“有事直说。”   “这件事必须当面告诉你。”苏默说。   元秋蹙眉下床,穿好鞋袜,打开门,轻哼一声,“苏天仙你最好真有重要的事,否则我今夜就把你吊在城门楼上!”   苏默看着元秋刚沐浴不久,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如瀑的墨发,喉结滚动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回身关门,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到桌边坐下,对元秋说,“刚刚接到娘那边最新的消息。”   元秋神色一喜,“真的?如何?是不是阿诚没死?”   “沐元秋你小声一点,这件事不能声张。”苏默神色认真。   “阿诚真的没死?太好了!”元秋笑着跳了起来,裙裾飞扬,秀发轻舞。   苏默好想把她拥入怀中,在他理智地想要克制之前,身体已有了动作。   元秋被苏默长臂一揽,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都是一僵。   “苏天仙你干嘛?”元秋一脸羞恼。   苏默耳根泛红,一本正经地说,“抱歉,我刚刚以为你会摔倒,所以扶了一下。” 第151章 条件(二更)   “还不放开?”   “哦,忘了。”   元秋踢了苏默一脚,坐回床边去。   苏默面色赧然,“对不起。”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元秋面前越来越弱。   “少废话,说阿诚的事。”元秋轻哼。   苏默便把青云传过来的消息告诉元秋。   “竟然是这样。”元秋有些意外。容岚发现尸体是假的,既如此,沐元诚一定还活着,在西辽人手中,否则对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娘要跟你爹和离。”苏默说。   这话听起来,好像苏默和元秋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娘是他娘,但爹他可不认。   元秋微叹,“娘做出这样的决定,不可能只是因为阿诚的事,或许他们之间原本就存在问题,只是没有暴露出来。我对我爹的感觉一直都不是特别好,他那人太过完美,反倒不真实。”   苏默下意识地问道,“你觉得我完美吗?”   元秋给了苏默一个白眼,脱了鞋袜躺回床上去,“你都快死了,完美个鬼!哦对,过些日子你若是死了,就是个完美的鬼!”   苏默忍俊不禁,又因为看到了元秋白嫩的小脚,心跳有点快,转移视线,到衣柜拿了他的被褥。   “沐元秋,我可以睡在地上吗?”苏默抱着被子问。   “还有那么多房间。”元秋表示拒绝。   “隔壁被阿福占了,他刚刚把这个房间的门从外面反锁了。”苏默神色有些无奈。   “是的是的!锁好了,保证安全,主子和王妃安心睡觉,我也去睡啦!”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元秋:……   “算了,娘让我好好照顾你,床让给你,我睡地上。”元秋又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   苏默眸光一暖,却连忙表示,“不必,南沣城气候和暖,我睡地上没关系的。”   “那谁睡地上都没关系。”元秋已经下床开始收拾她的被褥了。   苏默弱弱地问,“床挺大的,要不……”   元秋凉凉地看了苏默一眼,苏默有些赧然,他刚刚一时没忍住说的什么话?太不应该了!   “那,猜拳吧。”元秋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默,“就一张床,猜拳,嬴的睡床,输的睡地上,不准再废话,不准故意让。”   “哦。”苏默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阿福耳朵贴在门上,捂着嘴憋笑很辛苦,他家主子和王妃这大半夜的好有情趣啊!   “你在做什么?”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祝锦年的声音,阿福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反问,“祝公子有何贵干?”   “沐将军睡了吗?”祝锦年看了一眼房中透出的光。   “没呐!”阿福眼睛眨了眨,声音足够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楚,“我家主子和王妃正在猜拳决定,今夜谁在上面!”   里面的元秋无语至极:……小阿福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里面的苏默:……有点尴尬,还有点想笑。忍住,不能笑,小丫头的眼神好凶啊!阿福危险!跟他无关!   外面的祝锦年面色一僵,扭头就走!   到了外面,祝锦年才想起,他只是想回自己的书房取两本要用的书,本也不需要见元秋,随口那么一问而已,没想到苏默的属下小小年纪那么不知害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阿福一脸无辜:他说什么了?他家主子和王妃就是在猜拳来决定谁在上面啊!赢了的睡上面床上,输了的睡下面地上嘛!   “小阿福。”房间里传出元秋的声音,语气幽幽。   阿福立刻跑回隔壁屋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诶?刚刚是我家王妃在叫我吗?”   元秋:……   苏默垂眸浅笑,“你不要跟阿福计较,明日我揍他。快睡吧,你睡上面。”   话落苏默感觉他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就见元秋瞪了他一眼,放下床幔,隔绝了他的视线,还没分出胜负的猜拳也宣告结束了。   凶巴巴的小丫头真可爱……苏默静静地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躺下,闭上眼睛,唇角翘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南沣城这边形势好转,南诏国的镇北城里却阴云密布。   已是深夜,议事厅里仍旧灯火通明。   苗钦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手下的几位大将都眼观鼻鼻观心不言语。   用上了南诏国大半数的兵力,半个多月过去了,愣是打不下东明国的一座城。要知道,东明国在南部边关安排的兵力并不多,只有南诏大军的三分之一。   南诏原本就是公认的三国最弱,但过去的将近二十年,东明和西辽战火不断,南诏选择跟东明结盟,实则趁机韬光养晦。   这一次,南诏国厉兵秣马,雄心壮志,想要一雪被东明压制和剥削多年的耻辱,到头来,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打脸。   一边是表面真心合作,实则随时可能从背后捅刀子的新盟友西辽国,一边是已经撕破脸,虽然如今尚未开始反击,但再结盟也很难的东明国,南诏国的处境一下子就尴尬难堪且危险起来。   苗钦有些后悔。   苏禛决定背叛东明,选择西辽,其实是皇后苗氏一直在吹枕边风,苗钦和太子苏治多次劝谏的结果。当然也有正当理由,再这样下去,东明进一步壮大,灭掉西辽,下一个就是吞了南诏,因此到了南诏出手制衡的时候。   可如今,苗钦却意识到,南诏并没有制衡东明和西辽的实力。   这些年,东明和西辽是打个不停,但从未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南诏国想生存,必须站队。而站队,其实很忌讳朝三暮四,尤其是在没有明显利益倾向的情况下。   而南诏皇室内部从来都不太平,也是限制国力提升的原因之一。以苗钦为首的太子派,与梅家支持的八皇子苏奕一派,一文一武,对立之势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苗钦如今想想,当初西辽寻求结盟时,苏禛犹豫不决,太子派之所以劝苏禛选择西辽国,到底是存了私心的。   因为苏默在东明为质,且跟东明国权势强横的镇国公沐家结了亲。   苏治从来都把苏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认为东明皇帝君兆麟主动给苏默安排亲事,且让他娶了东明武将之家的嫡出贵女,代表着东明国暗地里会支持苏默的亲弟弟苏奕。   这当然不是没有可能,也的确是君兆麟考量过的。   苏治认为,只要南诏国选择跟西辽结盟,苏默必死无疑,就不必担心他暗中和苏奕联手,背靠东明国,得到南诏国的皇权。   当时苗钦认为苏治的考虑并非杞人忧天。且他们觉得,选东明或西辽,是南诏国的自由,结果并不会有多大差别。   但当下,事实已经在证明,小国南诏,根本就不该掺和到东明和西辽势如水火的争斗之中!到时候,三国若是大乱,第一个被战火焚烧被浪潮淹没的,必定是南诏!   昨夜接到南沣城射来的那封信,苗钦起初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这是东明在示好求和。   但今日攻打南沣城再次无功而返,且得知祝威活过来的消息,让苗钦突然意识到,那封信,实则是东明国对南诏的嘲讽和警告……   苗钦眸光微眯,“这仗,是跟西辽一起打的,西北那边,最新消息,西辽大军也没能攻破禹州城。”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老将拧眉说,“禹州城去年还是西辽的地盘,跟固若金汤的南沣城不同。而且不是说西辽人已经设计杀了沐振轩唯一的儿子,且重伤沐振轩,这都打不下来?该不会是故意拖延,保存兵力,就等着东明和南诏打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利?”   苗钦冷哼,“这很符合西辽人阴险狡诈的脾性。”   议事厅里一时沉默下来,都知道,南诏再这样不遗余力地打下去,不过是折损自己,给西辽做嫁衣!   “将军,明日还打吗?”一个年轻的将领忍不住问。   再打,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只会损失更重。   但就此收手,他们也无法甘心,毕竟已经打了这么多天,到时候此战将会让南诏国成为东明人和西辽人眼中的笑柄!   “你们应该都没忘记六皇子吧?”苗钦并没有说明日是否继续攻打南沣城,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苏默。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他们当然不会忘记,之前很多人都以为苏默早被东明国给杀了,今日才知道他还活着。   “就算要打,也要先看看西辽人的诚意再说。”苗钦轻哼,“但休战,得有个由头。不如趁机把六皇子接回来吧!想必东明也不愿面对两面夹击的局面,再打下去谁也落不着好,只要东明国交还六皇子,南诏便暂时撤兵。”   苗钦话落,不顾众将惊愕,也并未解释他做此决定的缘由,起身离开。   夜深了。   苗钦正在跟他的心腹商议明日的计划。   “这仗不能再打了,但南诏国的颜面不能丢,用苏默做由头来休战,想必皇上得知也不会说什么。”苗钦眸光幽深,“只要苏默回来,想要弄死他,有的是办法。”   苗钦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所见苏默站在元秋身后的那一幕,直觉必须尽快除掉他,否则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   而当下南诏兵力更强,南沣城就算来了援军,也是勉力支撑,苗钦很清楚祝威的性格,只要南诏愿意休战,东明国定是乐于见到的。昨夜那封信也表明这一点。   苏默是作为质子送去东明的,南诏国以休战作为条件,要求东明国归还质子,合情合理。   “主子,苏默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东明有人护着他。他定是不愿回南诏的,若是南沣城做主的人不肯答应放他呢?”属下拧眉。   苗钦冷笑,“什么放不放的?他又不是被抓过去的,而且如今是东明镇国公的乘龙快婿,只说皇上和梅贵妃思念,盼他归来团聚。虽然都知道皇上原本已经把他当做弃子,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找个借口休战,表明态度,东明国那边当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顺水推舟,面子上都过得去,为何要拒绝?到时候,苏默可是担负着结束两国战争,减少伤亡的重要使命,只是让他从异国回到故乡,他总不能当众说他不愿意平息战事,希望两国继续打下去吧?”   “可他成亲了,他的夫人还被东明皇帝封了个镇南将军,本以为是个虚名,今日所见,容岚的女儿果然不可小觑。她是南沣城名义上地位最高的,怕是早被苏默迷住了,心知苏默回来有危险,定不会同意。”属下仍旧觉得此计不可行。   “她不同意,那就接着打,到时候南沣城多死一个人,都要算在她头上,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贪恋苏默的美色,枉顾大局。若是东明皇帝在这儿,都会毫不犹豫地把苏默扔过来,让我们退兵,因为东明在意的敌人仍旧是西辽,必然要再拉拢南诏的。再打下去,对东明不利。至于苏默,君兆麟原本定是觉得杀他也没什么好处,才会留着罢了。”苗钦冷笑连连。   天色将明,元秋苏醒,拉开床帐,苏默已不在房间里了。   床边放着温度适宜的清水,显然苏默连元秋的生物钟都已清楚,算准了她什么时候醒,洗漱的水都准备好了。   元秋换了衣服,洗漱好,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出门,就见阿福正坐在厨房门口择菜。   见到元秋,阿福笑容灿烂,“王妃醒啦?主子在做早膳呢,很快就好!”   元秋取了剑,在院中晨练。她的剑术也是苏默指点的,并不花哨,精准而凌厉。   昨夜没有拿到书,这会儿再过来的祝锦年到院门口驻足,看着那个清风晨雾之中飒爽英姿的少女,不觉怔住了。   下一刻,一棵带着泥土的菠菜砸到了祝锦年脸上……   “哎呦喂!祝公子你怎么来了?对不住啊!我正在择菜,那是不要的烂菜叶子,本想扔到院子外面,却被祝公子挡住了,千万别生气!来我给你擦擦脸!”阿福冲过来,一边道歉,一边拽着袖子要给祝锦年擦脸。   祝锦年黑着脸退了两步,“不必了。”自己掏出帕子擦去脸上的脏污,再抬头,元秋已经不见了。   祝锦年这回倒是没忘记来意,结果阿福说让他稍候,然后跑进他的书房,片刻后,扛着他的书架出来了……   “祝公子带路,小的给你送过去!”阿福力气很大,且十分热情。   祝锦年只得转身离开,带着阿福到祝威的院子去。   一路上,“自来熟”的阿福跟祝锦年聊得很开心。   “我家主子一早起来,正在给王妃做早膳呢!我家王妃最喜欢主子做的早膳了,午膳和晚膳也是,还有宵夜!”阿福笑着说。   祝锦年轻哼,“倒是不知道南诏六皇子还有这等本事。”   “什么南诏六皇子?我家主子的岳母大人早就发话,从今以后他跟南诏国再无干系,就是镇国公府的上门女婿!”阿福神色认真。   祝锦年,“呵呵,是么?”   ……   阿福把书架给祝锦年送过去,再回来的时候,苏默和元秋正在等他吃早膳。   “我跟祝公子一见如故,聊得可好了!”阿福说。他在祝锦年面前采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好生秀了一番元秋和苏默的恩爱,祝锦年感动得脸都黑了。   “小阿福,吃这个。”元秋给阿福夹了一块金黄的鸡蛋饼。   阿福受宠若惊,“多谢王妃!”   苏默面色温和,“别那么多话,快吃吧。”   阿福开开心心地咬下去,瞬间明白他家主子和王妃怎么那么好心地等他回来才动筷子,他家王妃还主动给他夹第一块饼……   这不是鸡蛋饼,是馅饼,薄薄的皮,里面满满的都是盐巴,咸到发苦,让阿福瞬间怀念起昨日吃的那块没味道的鸡蛋饼来。   “不小心盐放多了,就重新做了几块,但做好的也不能浪费。”苏默神色淡淡。   阿福:……信他个鬼!忘了放盐可以理解,盐放多了不立刻扔掉,还烙成饼,显然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小阿福,好吃吧?”元秋笑意温柔。   苏默一个凉凉的眼神飘过来,阿福欲哭无泪地点点头,把那口盐咽下去,“好次……”   阿福明白了,看来是昨夜他家主子惹王妃不高兴,今日专门讨王妃开心的,遭罪的却是他,没天理啊没人性!   为了能早日抱上天下最可爱的小主子,阿福决定,忍!   三人才吃完早膳,阿福正在狂灌水的时候,祝锦年再次出现在院门口。   阿福好气,这小子!还没完了!一看就知道是觊觎他家王妃!   不等阿福起身去跟祝锦年打招呼,祝锦年面色严肃地看着元秋说,“沐将军,出事了!我爹让你立刻过去!”   元秋蹙眉起身,“怎么了?”   “南诏大军今日到城下,并未攻城,对方主将言称要休战求和,唯一的条件是……”祝锦年看了一眼跟在元秋身后的苏默,“立即放他们南诏的六皇子归国!” 第152章 智退(一更)   太阳爬升起来,和煦的光照着元秋清冷的侧脸,多了几分温柔的暖意,但她原本沉静温和的眼眸,却倏然凛寒如冰。   祝锦年皱眉,“沐将军,你的意思是?”   阿福板着脸说,“我家王妃的意思当然是……”   苏默看过来,阿福顿住,没再说下去,却握起了拳头,心中痛骂南诏人无耻!   而元秋神色淡淡地开口,“走吧,过去看看。”   祝锦年暗中打量,苏默仍是那副仿佛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干的神色,冷漠疏离。   明明是件大事,元秋和苏默却丝毫没有要商议的意思,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这让祝锦年觉得奇怪。阿福口口声声说着苏默和元秋多么恩爱,祝锦年也曾亲眼见到过元秋抱着苏默,苏默也抱过元秋,可并未感觉到他们之间有真正如夫妻般的亲密,像是隔着什么。   黑压压的南诏国大军就在城下,随时可能开战,而开战就避免不了流血伤亡。   但今日,战局出现转机,南诏国主动求和,却是有条件的。   这条件,让东明国的将士心思各异。大部分人都觉得,可以答应,因为苏默本就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啊!只是让他回家,这仗就不用打了,多么简单!   若是元秋没有救过祝威,若是祝瀚没见识过她的本事,听到田钦的要求,怕是会立即答应,因为苏默跟他们又没关系。不管南诏国怀的什么心思,那是苏默的事,他们没有必要去考虑这个质子的未来会如何,该考虑的是东明国的大局,和己方兄弟的安危。   但,因为元秋不再是个无足轻重的挂名将军,苏默在祝瀚眼中,也从单纯的南诏质子,多了一层需要考量的身份,元秋的丈夫。   祝瀚已派人去请示卧床养伤的祝威,因为这事儿不好办。   归根结底,君兆麟不想跟南诏打,东明国也不能跟南诏打,那只会让西辽人奸计得逞。现实是,南沣城的兵力只能勉强防守,没有进攻南诏的可能,所以必须早日休战。   并非今日不休战南沣城就守不住了,但既然注定是停战的结果,早一日,就能避免更多伤亡。关键在此。   祝瀚很清楚,若是元秋执意护着苏默,不肯把他交给南诏那边,再打下去,她不止要被上上下下的将士埋怨,也极有可能会被皇上怪罪。   当元秋和苏默出现在南沣城城楼上,内内外外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   接下来,是战,是和,取决于元秋。   身处西辽大军正中的苗钦,微微仰头,眯起眼睛,看着那两道站在一起的白衣身影。他看不清元秋和苏默的神情,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对远远看着就很般配的样子。   一时间,苗钦原本笃定的结果,又没那么确定了。他在想,若是沐元秋执意不肯交出苏默,那只能继续打下去,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这会让东明皇帝对沐元秋不满,让沐家失去军心……   “沐将军,此事,你怎么看?”祝瀚正色问道。   跟随前来的祝锦年目光落在元秋脸上,猜不到她到底会作何决定。祝锦年认为元秋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因此,如果元秋选择让苏默回南诏,他并不会意外。从祝锦年的角度,他希望结果如此。   “你们怎么看?”元秋清清淡淡的目光从一众将领脸上扫过,便已看出他们的心思,倒是很一致,交出苏默这个废物,解决南沣城遇到的麻烦,太划算了!   祝瀚正在斟酌着该怎么说,元秋已收回视线,似乎问出那个问题,并不需要他们回答。   “苗将军。”元秋上前,居高临下看向了南诏大军中的苗钦。   所有南诏将士都仰头看着站在高高城楼上的那个女子,一身素衣,纤瘦窈窕,却莫名让他们感受到了一丝威严,明明,她才十七岁而已。   苏默站在元秋身后,并未上前去,下方的人能依稀看到元秋身后有一道白影,却看不真切。   苗钦高高拱手,“镇南将军!久仰大名!”   “苗将军客气,不过我以为,你会叫我一声六皇子妃。”元秋语带笑意,明明声量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祝瀚皱眉,祝锦年眸光微黯,元秋当众自认南诏国的六皇子妃,看样子,她是要跟苏默站在一起了。   苗钦哈哈大笑起来,“是本将失礼,参见六皇子妃!”   苗钦话落,暗示之下,南诏大军之中传出此起彼伏的高喊,“参见六皇子妃!”声响震天,南沣城北城的百姓都听到了。   祝锦年沉了脸。南诏国人这是故意的,要把元秋架起来,一个称呼就足以离间她和东明将士。她作为东明皇帝亲封的将军,却自认南诏皇子妃的身份,东明人听着当然很不顺耳。   “听说苗将军是来谈休战的?”元秋明知故问。   苗钦高声说,“没错!东明和南诏本就是和睦友邦,先前都是误会!其实吾皇只是心系六皇子,希望他能早日归国团聚!只要今日六皇子回来,这仗自然就不打了!”   休战势在必行,南诏不能再跟东明为敌,但苗钦打定主意要趁此机会把苏默除掉!   “哦?原来此战因苏默而起?挺新鲜的,先前我倒没听说过。南诏人行事这般隐晦曲折,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皇上还以为南诏的意思是六皇子不要了,可以杀了。”元秋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开玩笑,却满是嘲讽。   因为苗钦的话根本站不住脚。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南诏突然开战对苏默这个质子意味着什么。   苗钦早有准备,不气不恼,笑着说,“都是误会,六皇子妃千万别介意!如今说开就好了!本将今日是来迎接六皇子归国的,若是东明不肯成全,那,接下来可就不是误会了!”   苗钦并不掩饰威胁之意,交出苏默,休战,不交,继续打。   当下的局势,其实两方都已清楚,也都想休战。而苗钦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除掉苏默,元秋心里更是清楚得很。   元秋沉默,苗钦扬声问,“不知六皇子妃意下如何?咱们都知道六皇子妃定是与六皇子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请六皇子妃放心,待六皇子归国与亲人团聚后,定会再迎接六皇子妃前来南诏国!”   “不必那么麻烦。”元秋摇头。   苗钦眸光微闪,“六皇子妃的意思是?”   “既然苗将军诚心来请苏默归国,我岂有阻拦的道理?”元秋此言一出,东明国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们既已结为夫妻,方才苗将军和南诏众将士也都承认我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那我随着夫君一同前往南诏,也是天经地义,苗将军以为呢?”元秋声音淡淡。   东明众将的神色都是一变!元秋的身份很重要,绝不能落入南诏人手中,若是南诏人控制住她,反过来威胁东明国,可就糟了!   苏默微微一怔,却是因为元秋所言的“夫君”二字。虽然苏默知道元秋只是在谈公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称呼,依旧让苏默心旌微漾……   苗钦神色惊愕,继而便是一喜!他一开始没提出让元秋和苏默一起来南诏,是他认为东明人不可能让沐元秋落入南诏手中,沐元秋自己也不可能傻到跑来南诏这边。她是沐振轩和容岚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是东明皇帝亲封的将军,身份很重要。   可苗钦怎么都没想到,元秋自己提出要跟苏默一起过来!   当下,不管是东明人还是南诏人,都没觉得元秋和苏默夫妻情深,只觉得元秋傻,被苏默的美色所迷,丝毫意识不到她的决定会有多危险,对东明国会多么不利!   祝瀚立刻开口相劝,“沐将军,千万不要冲动,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祝瀚宁愿接着打仗,也绝不能让元秋落入南诏人手中!   “哈哈哈哈!六皇子妃真是爽利之人!是本将疏忽,怎么能将六皇子和六皇子妃拆开呢?太不应该了!”苗钦放声大笑,“皇上和皇后娘娘以及梅贵妃早就盼着见到六皇子妃,本将恭迎六皇子归国,恭迎六皇子妃回家!”   南诏将士再次附和高喊,“恭迎六皇子归国!恭迎六皇子妃回家!”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祝锦年忍不住冲上前来,脸色难看地看着元秋,却被苏默伸手推到了一边去。   “苏默!你跟南诏皇室的关系跟我们无关,跟沐元秋也无关!你如果真的在乎她,就自己回南诏去!那才是你该在的地方!”祝锦年冷声说。   祝瀚一巴掌把儿子拍到一边儿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话落拧眉看向元秋,“沐将军,你可千万不能到南诏那边去!这是个陷阱!”   元秋并不理会祝瀚父子,依旧看着下方的南诏大军,轻笑一声说,“我早想到南诏去瞧瞧了,本以为你们不欢迎呢。”   苗钦朗声说,“谁敢不欢迎我们南诏国尊贵的六皇子妃?”   “不敢!”南诏军中一阵高呼。   “如此我就放心了。”元秋笑意盈盈,“看来先前的事的确是误会,南诏心向和平,只是为了迎接我和苏默,用了这么大的阵仗,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六皇子身份尊贵,这是理所应当的!”苗钦高声说。   “我自是相信苗将军的。”元秋点头,完全不在意身后东明将士难看的脸色,“苗将军的诚意我已看到,今日请回吧,待我与苏默准备好,会前往镇北城与苗将军汇合。”   苗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六皇子妃是在戏弄本将吗?说好的,今日六皇子和六皇子妃随本将回国!”   “仗打了大半个月,苗将军今日突然跑说来接苏默,我们都很意外,吓了一跳呢。我与他一同前往,也是方才做的决定,总要收拾好行李,给父母姐弟写好家书,禀明皇上,也给南诏那边素未谋面的婆家人备好见面礼,才好动身前往。”元秋神色淡淡。   苗钦脸色微沉,就听元秋朗声说,“方才苗将军说此战源起便是苏默的父皇思念儿子,想要让他回家,你们就是专程来迎接他的,并且对我的身份十分认可,与东明国交好的意愿十分强烈,有目共睹。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想必苗将军不会介意等上几日,待我和苏默准备好再动身吧?”   “如果本将希望六皇子和六皇子妃今日就前来镇北城呢?”苗钦的声音冷下来,隐含威胁之意。   元秋笑意温和,“苗将军,我在南沣城的身份,是东明国的镇南将军。这边做主的,便是我本人。南沣城里,并没有人能决定我留下或者离开,我想去南诏,便能去南诏。方才苗将军带领南诏的兄弟们那样真诚地唤我做六皇子妃,言称你们的皇帝皇后和梅贵妃娘娘都在盼着与我相见,应该不会因为我想慢慢收拾远行的衣裳,就选择跟我打仗吧?那样的话,我就属实不能理解了。”   苗钦脸色僵硬,被元秋滴水不露的话噎得哑口无言!怪他方才轻心大意,见计划十分顺利,且元秋答应跟苏默一同来南诏,是个意外之喜,对他们大大有利,却没想到元秋还有后招!答应要来,却不肯今日就来。   而苗钦把话说得太满,当下若是再放狠话威胁,那是打他自己的脸!   到底是来求和的,苗钦想要趁机把苏默解决掉,这心思或许很多人都能猜到,但他却是万万不敢当众表露出来的。因此,想要让苏默回去,就得恭恭敬敬把人请回去,见不得光的事只能暗中做。   因为不管苏默是谁的儿子,他名义上都是南诏国尊贵的六皇子。苗钦对元秋这个六皇子妃,更是要敬着,不敢造次。   苗钦也不是简单人物,片刻后就冷静下来,再次笑了一声说,“若六皇子妃要打点行装,本将自是不敢催促。但在六皇子妃到南诏之前,本将仍是要把你看做东明国的将军,也不得不怀疑,六皇子妃只是找借口想拖延时间,继续扣留六皇子在东明国,不肯放人。”   “请六皇子妃莫怪,实属本将皇命在身,不好耽搁。不如六皇子妃给个准话,收拾衣裳,需要多久?咱们把话说明白,若是过了日子,六皇子妃不随六皇子一同前来镇北城,那本将只能当做六皇子被东明扣留了,届时,怕是不得不选择出兵,攻破南沣城,接走六皇子!”   一番言语交锋,闻者皆已提心凝神。苗钦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在元秋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面前并未讨到任何好处,他已失去了主导权,但方才又扳回一城。   元秋若是不肯说个准确的时间,或者说的时间不合理,苗钦会翻脸。   而元秋一旦给了个准确的时间,到时食言,两国必将再次开战!   局面一时又变得紧张起来,祝瀚倒不紧张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小看了元秋,她是否迷恋苏默根本不重要,她的表现已当得起镇南将军之名!跟苗钦对峙丝毫不露怯,聪慧机敏,成功地化被动为主动,反将一军!   因此,虽然不知道元秋接下来会说什么,但祝瀚相信,她心中定有稳妥的计策。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她的应变能力让祝瀚叹服。   旁边祝锦年看着元秋的背影,心中震惊不已。一开始只是因为医术,他对元秋佩服且好奇。之后,元秋的箭术让他意外。今日这样的场面,元秋依旧游刃有余,倒让祝锦年觉得自己蠢笨得很!   “三日。”元秋很爽快地说了个准确且合理的时间,完全没有再跟苗钦玩心计的意思。   苗钦再次意外。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元秋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寰转的余地,至少今日南诏必须退兵回去,且三日内,不能再进攻南沣城,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对大局更是有害无益。   苗钦一时疑惑,突然搞不懂元秋到底意欲何为?   她只是想拖延三日时间?但这似乎没什么意义。   三日后她真会和苏默一起来镇北城?苗钦对此很是怀疑。   至少,他今日所见识到的元秋的心性和理智,已让他不敢轻视。   因此,苗钦猜测,元秋定有后招,但他想不到会是什么。据他所知,南沣城不可能再有援军前来,东明国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往这边派了。   但不管苗钦怎么想,都只得拱手说道,“好!三日后的此时,本将再带大军前来,恭迎六皇子和六皇子妃回家!”   话落,苗钦下令退兵。   原本南沣城的将士都做好准备,再次跟南诏国大军开战,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南诏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祝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就见几个士兵抬着祝威过来了。   “爹怎么来了?”祝瀚连忙迎过去。   祝威摆摆手,“我都知道了。”虽然他的面色和声音都仍十分虚弱,但比起前日已经好了很多,命算是保住了。   方才祝威就在城楼下方,元秋和苗钦的交锋他都听在耳中。   元秋转身走过来,没说什么,伸手却是给祝威把脉。   “最好还是不要见风,不要挪动。”元秋神色认真,“老将军年纪大了,自己要千万注意身子。祝公子记得今日再给祝老将军换药。”   突然被元秋叫到,祝锦年愣住,他本想开口先跟元秋道歉,为他之前的口不择言,却见元秋并未看他,仍在查看祝威的伤。   祝威看着元秋,眸光有些动容,“小丫头,你可是真像你娘啊!”   元秋莞尔,“我娘是真的能打兵打仗的女将,我可没那本事。”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祝威感叹。   “老将军过誉了。”元秋微笑。   祝瀚忍不住开口问,“沐将军,三日后该当如何?”   不知不觉,祝瀚已经把元秋当做了决策者,其他将领也都纷纷将目光投注向元秋,等着她的决定。   “三日后……”元秋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苏默,“这天仙我是不舍得放走的,既然南诏人口口声声说他很重要,倒是简单,三日后若苗钦要打仗,就把苏天仙挂在城门楼上,若南诏敢进攻,就把他们口中非常重要的六皇子剁了吧!”   元秋话落,闻者无不目瞪口呆,除了苏默。   苏默垂眸,敛去眸中笑意。外人看着,倒像是他无声地认命了,莫名有点悲戚……   等众人回神,元秋已脚步轻快地下了城楼,苏默依旧像她的影子一般,亦步亦趋跟在身旁。   “这姑娘……”祝瀚想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后说了一句,“真有点神!”   虽然众人都觉得元秋说要把苏默吊出去挡住南诏大军像是开玩笑,但这玩笑又让他们意识到,元秋定是另有打算的,只是没讲出来,却让他们莫名很安心。   “傻小子,愣什么,还不快送我回去?没听见沐家丫头说我不能见风吗?”祝威瞪了祝锦年一眼。   失神的祝锦年收回视线,面色有些不自然,带着人送祝威回去。   将领们问祝瀚,这可怎么办?   祝瀚摆摆手,“都好好歇歇!接下来听镇南将军的!我是得睡他个天昏地暗,打这么多天,累死老子了!”   话落,祝瀚甩手走了,其他将领面面相觑,各自回去,一时倒像是战事已经结束了一般。   “苏天仙,你说的三五日,现下已过去两日,再过三日,若是抓不来南诏太子,我真把你吊出去啊!”元秋轻哼。   苏默笑意清浅,“知道了,沐将军。” 第153章 棺材(二更)   苗钦率军回到镇北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愣是没看出沐元秋对苏默到底是什么打算,而他的目标苏默,从头到尾没有真的露过面,躲在沐元秋身后,一声不吭,仿佛事不关己!   南诏众将在议事厅里吵吵嚷嚷,各执一词。   有人说沐元秋只是在拖延时间,想让南沣城的东明大军养精蓄锐。   有人说沐元秋打算明目张胆地来南诏国当细作。接下来只要东明和南诏再次归于和平,就没人敢动她。   有人附和,进一步认为,这定是东明国的奸计!让苏默带着沐元秋回国,东明皇室在暗中支持,搅乱南诏皇室,助苏默夺取南诏皇权!   ……   苗钦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说,“都住口!”   “将军,三日后若是那沐元秋反悔,真要再打吗?”一个老将问。   “若她没反悔,真过来,定不安好心。”另外一个将军忍不住开口,他持阴谋论。   苗钦沉声说,“连日攻城,诸位都辛苦了,接下来三日,好好休息,休整一番。至于三日后会如何,届时自会见分晓!”   对苗钦而言,苏默是他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目标。他虽然对元秋刮目相看,但不至于生出忌惮,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真敢自作主张跑来南诏国,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就由不得她了!   因此,苗钦希望结果如他所愿,苏默和元秋三日后真的会来镇北城,到时候,他顺水推舟结束战斗。若是局势再有变化,必要的时候,再打就是。   但若元秋不来,苗钦想好了,打着接苏默回国的旗号,继续攻打南沣城!毕竟他给苏禛的折子尚未收到回复,若能把南沣城打下来,对日后是有利的。   整个南沣城都传遍了元秋到来之后所做的事,以及她今日在阵前与南诏主将如何交涉,让南诏大军不战而退。   在城中百姓和将士眼中,这个原本在传闻中最广为人知的标签是小村姑的女子,让他们震惊,而后便是惊艳不已!   医术卓绝,有勇有谋,这是元秋给南沣城中所有人新的印象。   而这边发生的事,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东明国和南诏国其他地方,想必用不了多久,西辽人也会接到消息。   祝锦年给祝威换好药,本想去找祝瀚,被告知祝瀚正在睡觉,吩咐过除了老爷子和镇南将军之外,其他人找他都不见。   明明南诏才退兵,事情尚未解决,但祝瀚倒真放松下来了,足可见他对元秋的信任。   而数日前,元秋尚未抵达南沣城时,她在祝瀚口中,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镇南将军呢?”祝锦年状似无意地问。   “沐将军没带丫鬟,老夫人本想给她安排两个人伺候,被婉拒了。方才属下过来,见她那小随从在套车,许是沐将军要出门吧。”祝锦年的随从说。   祝锦年到元秋的院门口,正好见她和苏默出来。   “沐将军。”祝锦年客气拱手。   “可是祝老将军那边有事?”元秋神色淡淡地问。   祝威那边没事,祝锦年找了个借口,“祖母得知沐将军要出门,让我前来陪同引路。”   “请转告老夫人我的谢意,但不必麻烦祝公子。我家小弟已经把城里各处都摸熟了。”元秋婉拒了。   “走吧。”苏默拉住元秋的手腕,越过祝锦年。   祝锦年眸光黯淡了几分,看着苏默和元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不由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生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她的身影,可她身边已有了一抹无法忽视的影子……   苏默和元秋走出城主府,阿福立刻掀开车帘,“主子,王妃,请!”   到车前,元秋示意苏默先上去。   “你先。”苏默想站在下面,万一元秋摔了可以扶着。   元秋摇头,“万一你突然昏迷,我可以接住。”   阿福:……这有什么好让的?主子能不能把王妃抱起来一起上去?真是的!   最后元秋先进,阿福扶着苏默上去之后,便赶车出发了,笑容灿烂,“主子,王妃,城北有家不错的酒楼,有些万安城见不着的菜蔬,咱们去尝尝?”   元秋温和的声音传出来,“今日你做主。”   “好咧!”阿福扬起鞭子,马车离开城主府,往城北去了。   见苏默一进马车又跟先前一样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元秋问了一句,“你这是幽闭恐惧症?曾被人关在马车里吗?”   苏默薄唇轻启,轻声说了两个字,“棺材。”   元秋一愣,“什么?”   苏默睁开眼睛,“小时候,我曾被人关进棺材里活埋。”   元秋怔住,随即蹙眉,“几岁?”   “六岁,八岁都有过吧,不止一次两次。”苏默声音淡漠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并非胆怯之人,但对马车的排斥,是童年阴影给身体留下的恐惧。   “谁干的?”元秋想象不到,苏默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谁用那样变态非人的手段来折磨他?   “苏治带着他的弟弟们。”苏默回答了元秋的问题。   事实上,这件事连苏默身边的阿福都不知道。他第一次遭遇那般虐待,跟梅素心说,渴求她能保护他,但梅素心却只是抱着他哭,又说让他乖一点,不要招惹苏治他们。   是他不乖么……苏默如今想来依旧觉得挺可笑的,他在南诏皇室战战兢兢地长大,不止苏治那些皇子,连宫里低贱的宫女太监都敢随意欺负他。   “没有缘由吗?”元秋面色微沉。即便不是亲兄弟,也是嫡亲的堂兄弟,苏默何罪至此?   苏默轻笑,“有,因为我不会哭,苏治说,那是病,得治。”   元秋沉默,并未再说什么。   到了阿福推荐的酒楼,两人一下车,就成了瞩目的焦点。   传说中的苏天仙,和这两日凭借自己的本事让众人折服的镇南将军。苏默美貌惊人,而元秋在他身边竟莫名和谐,丝毫没有被衬托得黯淡无光,温润清华的气质,融合了苏默的疏离淡漠,真真般配得很!   苏默早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看,对此根本无所谓,而元秋觉得大部分人都在看苏天仙,跟她没关系,便也不在意。   到酒楼,靠谱的阿福连视野最好的临街雅间都提前预订好了,点了他亲测过味道不错的一桌菜,还有一壶南沣城特产的果子酒。   “主子不能喝酒,王妃可以多喝点,甜的。”阿福给元秋斟酒。   元秋尝了尝,味道着实不错,“小阿福,问问能不能多买些,过几天咱们回万安城带上。”   “好咧!”阿福点头,“王妃放心,这边的特产我都知道,走之前一定准备好!”   苏默吃了一道没见过的青菜,觉得很合口味,让阿福去找菜种回去种。   窗户开着,虽然连日打仗,但城南城北仿佛两个世界,城北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生意依旧红火。   在开战之前,南沣城是东明重要的贸易大城,许多行走两国之间的商人都在此地落脚。   元秋认为这应该是祝家治理有方,且城中百姓对祝家人十分信任,相信他们可以守住家园。   容岚提过祝威,虽然元秋见到他时,他是濒死状态,如今依旧虚弱卧床,但从上上下下对他的敬重爱戴,便知道他的为人和本事。   午膳后,阿福安排去游湖。   万安城已入秋,但南沣城湖水依旧碧波盈盈,湖边绿草如茵,柳枝迎风飘扬,别有一番清新自然的胜景。   而百姓们见到元秋悠闲游玩,便更加安心,相信接下来不会再打仗了。   阳光和煦,清风习习,小船悠悠轻晃。   元秋感觉舒服惬意,到湖中央,困意袭来,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反正,抱过。”苏默表示元秋可以枕着他的腿睡一会儿。   元秋摇头,“算了吧。”   “王妃,我什么都看不见!”阿福坐在船头,晃着腿,背对这边,潇洒地摆摆手。   元秋看着岸上那些往这边行注目礼的人,语气幽幽,“你不要多想。”   苏默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会的,我们是朋友,而且一个娘。”   最后,元秋枕着苏默的大腿,苏默把外衣盖在她身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岸上的围观群众:沐将军和苏天仙真是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啊!   船上的阿福:没错,就是这样的!开心!   入夜时分才回到城主府,元秋又去看了祝威,再到伤兵营去看望过那些重伤员,然后才回来休息。   翌日,元秋和苏默带上阿福去爬山。   南沣城有一座很有名的观音山,风景秀丽怡人。   苏默今日精神不错,到了山顶,元秋正在眺望远处的镇北城,阿福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两个精致的琉璃杯,跑到不远处的清泉边,装了两杯泉水回来。   “王妃渴了吧?喝点山泉水,很干净的!”阿福笑着说。   “谢谢。”元秋接过来尝了尝,清甜可口。   苏默接过另外一杯喝了。   等元秋和苏默把水喝完,阿福笑容灿烂地说,“忘了讲,那可不是普通的泉水,是送子观音泉!城里的人都说,喝了能多子多孙!”   元秋:……怪不得阿福极力推荐观音山,就是等着让她喝这口水呢。   苏默:……挺好……   “先让你家主子活下去再说多子多孙的事吧。”元秋把琉璃杯放在阿福头顶上。   阿福不敢动,眨眨眼,“只要主子能活下去,王妃就跟他多子多孙吗?”   元秋轻笑,“小阿福,你不去当媒婆真是屈才了。”   这日再回去,祝瀚请元秋到议事厅去,商议接下来的事。后日南诏国大军就又来了,他们都不知道元秋到底什么打算。   “祝将军,此事明日再谈。”元秋只说了这么一句。   祝瀚见元秋气定神闲,便也不追问,让其他将领都散了。   是夜,趁着苏默沐浴的时候,元秋叫阿福过来。   “王妃有何吩咐?”阿福问。   “帮我去买一样东西,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尤其不要让你家主子知道。”元秋说。   阿福愣住,“买什么?”   元秋轻声说了两个字,阿福目瞪口呆,“王妃买这个做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你先去准备好,要用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元秋并不解释。   阿福满心疑惑,但还是去办事了。   转眼到了三日之期。   天不亮,南诏国大军再次离开镇北城,在苗钦的率领下,来到了南沣城下。   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祝锦年拧眉站在祝瀚身旁,压低声音问,“爹,沐将军到底什么打算?”   祝瀚轻哼,“你不是不喜欢管这些事吗?怎么不去当你的大夫了?”   祝锦年神色尴尬,“爹你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祝瀚摇头,“自从认识沐小将军,我觉得你这儿子真是白生了!”   祝锦年:……   今日元秋一改先前的低调,穿了一身红裙,更衬得肤如凝脂,灵气逼人。   苗钦仰头,看到那抹红影出现在祝瀚身旁,便高声喊,“六皇子妃的行装可打点好了?本将已恭候多时了!”   苏默依旧如影子一般站在元秋身后,清冷淡漠。   元秋笑语嫣然,“我已准备好了,先要给苗将军送上一份大礼。”   苗钦神色莫名,给他送礼?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元秋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下一刻,南沣城城楼上突然垂下一个重物,不止南诏大军,东明的将士们也都吓了一跳!连祝瀚都不知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吊上去的,先前盖着白布,看起来并不显眼。   那重物就落在元秋正前方,她伸手可以够得到。   苗钦神色一变,“六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元秋轻笑,“礼物尚未打开,苗将军莫急。”   下一刻,元秋抓住白布,高高扬起!   白布迎风飞走,所有人脸色都是一惊,因为吊在南沣城城楼上的,竟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风骤起,吊着棺材的绳子晃动起来,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渗人。   苗钦面沉如水,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材,却仍是想不到元秋到底意欲何为?那棺材里是什么人?难不成她抓到了南诏国的什么重要人物?   昨夜议事,元秋卖了个关子,只说让东明众将放心,她自有安排,跟南诏国不会再开战,连祝瀚都不知道这口棺材是怎么回事。   苏默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昨天入夜时分,周老终于带着被抓获的苏治归来,青雷和青霆也平安回来,元秋说接下来的事,她来安排,让苏默不要管。   苏默不知道元秋何时准备的这口棺材,却知道元秋为何要用棺材。   为了他。   因为苏默小时候曾被苏治扔进棺材里折磨,如今,元秋给苏治也准备了一口棺,让他尝尝这种滋味儿。   狂风大作,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元秋重重一推,棺材盖脱落坠地,而吊着棺材的两根绳子上升,将棺材竖起来,正对南诏大军,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东明诸将也都跑上前来,探头去看里面到底是何人。   棺材里的人并未掉落下去,因为他的手脚都被钉子穿透,生生钉在了底部,骤然见到光,神色惊恐地惨叫了一声!   那容貌,那身形,那声音,苗钦熟悉无比,他的心瞬间如坠冰窖,睚眦俱裂,“太子!”   尚未认出棺中之人的东明将士,闻声震惊不已,那里面竟然是南诏太子!   祝瀚都傻眼了,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这丫头太神了,哈哈哈哈!”抓到了南诏太子,接下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让南诏人都滚回老巢去!   东明那边都忍不住想要欢呼了。原本是盟友,结果南诏突然打上门来,背信弃义,活该!   而南诏大军愁云惨淡,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都知道,完了……   苗钦怒吼,“沐元秋!你言而无信!还不快放了我南诏太子!”   元秋闻言,笑意加深,“哦?言而无信?这话,应该我们东明送给你们南诏才是。”   “就是!”元秋身后传来一阵附和的高喊。   “当初,南诏国战败,且面临被西辽进犯的危机,你们的皇帝主动送出苏默作为质子,寻求东明庇护,结为同盟。”元秋朗声说,“质子苏默尚在东明,南诏无故进犯,是为不义,也足可见南诏皇帝当初送出的这个儿子不过是他精心挑选的弃子。”   此事,世人皆知,但元秋这样当众说出来,仍是在打南诏皇室的脸。毕竟,苏禛自己让苏默变成了他名义上的儿子。   “但,吾皇宽仁大度,并不跟你们南诏皇帝计较,仍愿与南诏结盟,共同对付西辽。”元秋冷笑,“不过,你们犯了错,亲自昭告天下,苏默这个质子无用,我们东明自然要换个质子。这一回,不劳烦你们南诏皇帝再选个他不要的儿子扔到东明来,还得我们养着。吾皇亲自挑好了,就是这位,你们南诏的太子殿下!”   元秋的每个字,都透着满满的嘲讽和羞辱,让苗钦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撕了她!   “当然,若是这位太子,你们也可以不要的话,那我就敬你们南诏的皇帝猪狗不如喽!”元秋笑意不达眼底。   身后东明将士发出震天响的嘲笑声。   苏默没笑,他的眼眶倏然泛了红,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元秋的话像是一缕清风吹着,让他冰冷的心从温暖到炽热……   棺材,是苏默童年的梦魇,他曾心灰意冷到连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因为没有意义,任何人,任何事,对他都没有意义。   但此刻,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倩影,曾经因为不会哭被苏治多番折磨的苏默,眼眶湿热,鼻子微酸,好想好想把她拥入怀中……   “苏太子,听苏默说,你很喜欢棺材,这份见面礼你满意么?”元秋大力推了一下。   棺材摇晃起来,被钉在里面的苏治身子一动,再次感觉到他的手腕脚腕开始撕扯着,钻心的疼痛让他惨叫连连。   “瞧,你舅舅在下面呢,不跟他打个招呼么?”元秋轻笑。   “舅舅……救……救我……救我啊!”苏治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城门之上。   原本只是觉得元秋聪慧机敏的东明诸将,当下见识到了她狠辣的一面,更是心服口服。   “先前你们南诏送来的质子,吾皇客气礼遇,好好招待,谁知你们根本不当回事。不过没关系,如今苏默入赘沐家,是我的夫君,苗将军请转告你口中那些思念苏默的人,让他们都见鬼去吧!”元秋语气幽幽。   “我们东明客气,你们倒是挺不客气的,那你们如今所见的,就是此后东明对待南诏质子的方式。”元秋面色倏然转寒,“他值得,而南诏,活该!”   话落,元秋扬手,苏治连同他所在的棺材被绳子吊起,消失在南诏大军面前。   “苗将军,愣着干什么?滚吧!”元秋居高临下,眸光睥睨。 第154章 真香(一更)   大雨滂沱。   南沣城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宣告这场战事正式结束。   而城外的南诏大军,则是被当头浇了个透心凉,颓败而狼狈。   雨幕使得苗钦的视线模糊起来,可那抹高高在上的红影,却越发清晰,让他怒极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当亲眼看到苏治被钉在棺材中示众的那一刻,苗钦就知道,他终究是低估了沐元秋,因为她的性别年龄以及过往经历。他自以为的小村姑,到头来不止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还往他心口狠狠地戳了一刀!若是苏治出事,苗钦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此刻,苗钦当然知道,从元秋被册封为镇南将军那一刻,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苗钦以为她是来打仗的,想要效仿她的母亲容岚。殊不知,她根本没打算再跟南诏国打,而是来止战的。   苗钦以为元秋到南沣城当夜,东明国射向南诏国的那封信,便是东明休战求和的手段。殊不知,那只是东明对南诏的警告,以及拖延时间的方式。   苗钦以为,三日前在此处,元秋当众承认自己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言称要跟苏默同归南诏,绝不只是拖延时间。殊不知,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在迷惑他,进而拖延时间的圈套。   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而苗钦直到亲眼见到苏治被钉在棺材里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   可,为时已晚。   至此,苗钦是决计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因为他也看到了元秋让人震惊的狠辣一面,南诏国再做什么让她不满的事,遭罪的只会是苏治。   “沐元秋!”苗钦咬牙切齿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元秋耳中。   元秋并未离开,也并不作答。   苗钦厉声说,“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南诏定举国之力,灭你全族!”   元秋的笑声很轻,可苗钦听到了。   “灭我全族?你当我爹我娘是吃素的?实不相瞒,我是沐家最弱的那个。”   “举国之力,你当你们南诏皇帝是摆设?你想如何便如何?万一你们皇帝仗着儿子多,一个太子废了,真换下一个呢?”   “至于三长两短……呵呵,我读书少,但也知道,此语所指,便是没封盖的棺材。苗将军眼睛不要,可以挖出来喂狗,方才我已让你的外甥‘三长两短’了,你又能如何?”   元秋一通怼,有理有据,她身后的祝瀚忍不住哈哈大笑,而下方的苗钦,则要被气得吐血了。   有南诏将军劝苗钦下令退兵,当下再做拉扯,他们也不可能讨得到任何好处,不如回去另行商议。   雨势骤急,苗钦不得不下令退兵回城,身后传来祝瀚的高喊,“苗将军慢走,可别摔了,有个三长两短!”   东明国将士们发出配合的爆笑声,连日来的紧张压抑这下子全都释放了出去。   今日元秋对南诏国以及苗钦的毒舌嘲讽,被一字未变呈递给了君兆麟,此后广为传诵,引为经典。这便是后话了。   元秋看着南诏大军在视线中渐渐模糊远去,才转身回头,正想跟祝瀚说什么,苏默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靠近自己。   因为元秋原本站在外侧,狂风吹打着雨滴会落在她身上,她脸上也落了几滴雨。   苏默用自己雪白的衣袖,轻轻擦拭元秋脸上的雨水,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那样认真而温柔。   元秋怔怔地看着苏默那近在咫尺的美丽仙颜,弧度完美的下颌线,无暇如美玉般的皮肤,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周围东明将士们看着这对挨得很近,正在“甜蜜”对视的神仙眷侣,一个个左顾右盼,感觉被天降狗粮砸中了。   从祝锦年的视角,元秋像是依偎在苏默怀中,方才威严霸气的女子,突然变得娇小温柔起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苏默两个人。   长了这么大,祝锦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心中酸涩的滋味儿,也终于意识到,他对元秋产生了情愫。   从小到大生活在南沣城的祝锦年,从不曾见过这般美丽而独特的女子。她一时沉着冷静地救治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祝威,一时安慰出身底层的重伤士兵,一时挽弓杀敌,一时机智化解危机。她待人明明客气有礼,不卑不亢,处处可见其教养,可对敌人狠起来,却是步步为营,分毫不让。   有勇有谋,不骄不躁,她的底气来自傲人的才华,且同时拥有地位和权力,却又谦逊虚心,从不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指手画脚,但事实上,一直在给人惊喜,让人不禁好奇,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惊才绝艳……祝锦年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当下看着元秋,终于理解是何意。   可祝锦年的心动,便是伴随着遗憾和失落的。他情难自禁地被元秋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可她早已嫁做他人妇,身边有了个如胶似漆的影子……   祝瀚轻咳两声,元秋推开苏默,转头时,面色如常,笑意温和,“祝将军,幸不辱命。”   祝瀚连连赞叹,“皇上选中沐小将军来退敌,真是慧眼如炬!”   元秋作为苏默的夫人,跟南诏皇室之间的关系,被她利用来对付南诏,简直天衣无缝,妙极妙极!   看到祝瀚眸中对于后辈的欣赏,元秋对于自己突然变成沐小将军表示,也挺好,听起来很年轻。   三日前元秋曾当众答应苗钦要随苏默前往南诏国,当时言语之中多有谎话,但她也是事后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打喷嚏,思忖之后,得到的结论是,她会打喷嚏,只是对于既定事实的谎言,和违心之言。而她对苗钦的虚假承诺,尚未发生,且大部分是在嘲讽,或许也有声量大的缘故。   不过,当时元秋敢那样做,就是仗着没有人知道她的小秘密,离得那么远,就算打喷嚏也不会被苗钦发现。   但当下,对身边的东明诸将,元秋却没有那样合适的“胡说八道”的机会,因此虽然知道大家都很好奇苏治是怎么被抓来的,元秋却没打算解释,因为既已发生,不能说谎,但也不能把苏默的秘密透露出去。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全都是元秋的功劳,但她知道,自己只是明面上在控制局面,真正对局势起到关键性扭转作用的是苏默。   因此,元秋也没专门再到议事厅跟诸将商量,而是直截了当地对祝瀚说,“祝将军,南诏新的质子苏治将会被秘密送往万安城,接下来南沣城仍是祝家主持大局,援军留下,我和苏默明日启程回京。”   祝瀚愣住,“这么急?沐小将军不在南沣城多住些日子吗?我儿子说想请教你医术上的问题呢!”   突然被提及的祝锦年有些赧然,就见元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色淡淡,温和却疏离,“以后若是祝公子回京,我们可以就医术切磋一下。”   “好!”祝锦年脱口而出。   祝瀚有些遗憾,“既然沐小将军皇命在身,也不好多留。”   大雨仍在下,元秋和苏默一起下了城楼,阿福等在下面,递给苏默一把伞。   苏默撑开,发现伞有点小,两个人并排走,肯定会被雨淋到。   而阿福手中撑着一把大伞,笑容满面地说,“主子,王妃,快走吧!”   若是以前的苏默,肯定要求跟阿福换伞,或者把小伞给元秋自己用,他跟阿福一起走。   但今日,苏默不想顾虑那么多,他只想,离元秋近一点,更近一点……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苏默在元秋面前俯身,“上来。”   元秋下意识地拒绝,“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走。让阿福给你撑伞吧。”   “你的鞋会湿,快上来。”苏默坚持。   元秋已经感觉到有多少目光正在往这儿看,阿福一本正经地说,“王妃才当众说,我家主子入赘到沐家,不能转头就让外人觉得王妃跟主子不和。”   元秋神色无奈,“万一他路上突然昏迷怎么办?我会跟他一起摔倒的,我才不要让他背。”   元秋话落,苏默毫无预兆地再次昏迷,即将倒地的时候,被元秋一把抱住……   说实话,元秋很想翻白眼。   阿福也是:他家主子简直太悲催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当众秀恩爱,这下好了,又没戏了。   结果就是,原本想要背着元秋回去的苏默,反却被元秋背了起来。   阿福不跟元秋抢。虽然有点心疼元秋辛苦,但他觉得这个画面也是美美的,想必祝公子看了会很感动!   祝瀚高声问,“沐小将军,没事吧?”   元秋摇头,“没事,我们家天仙身体跟凡人不同。”   阿福噗嗤一声笑了,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觉得元秋说话可真逗,不久之前霸气凌厉的女子一下子风趣幽默起来。   元秋表示,她只能用玩笑话来应付过去而已,总不能跟外人说苏默快死了,唉。   于是,众人就看到元秋背着苏默,阿福给他们撑着伞,一起离开,成了雨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哪有大男人让女人背着抱着的,那小子可真柔弱。”一个将军忍不住吐槽起苏默来。   祝瀚哈哈笑,“他都长成那样了,别的还计较什么?沐小将军喜欢,那就够了!像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长得又不好看,就是个凡人!沐小将军那般厉害,得天仙才能配得上!”   大家都笑起来,可祝锦年想哭,真是他亲爹……   元秋把苏默背回去,雨太大,她的鞋子都湿透了,衣服也被打湿。   回到房间,把苏默放下,元秋连衣服鞋袜都没换,立刻给他施针。   “我去给王妃和主子煮姜汤吧。”阿福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虽然忧心苏默的身体,但是看到苏默和元秋一点一点地消除原本的距离生疏,正在慢慢靠近,阿福还是很开心的。   对于元秋替苏默报复苏治这件事,阿福更是想要拍手称快。他家主子也有人宠爱了!   阿福觉得,这才对嘛!他家主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以没人疼?简直没天理!他家王妃就是老天爷可怜他家主子,专门送来拯救他的!   至于苏治,此刻已经被青雷和青霆暗中带着前往万安城了。他在南诏皇室的身份跟苏默相比天差地别,接下来南诏人一定会千方百计想要把他救回去,所以元秋并不打算带着苏治一起上路。   首先是碍眼。想到苏治对苏默做的事,元秋想要剁了他。   其次是危险。一旦明着带苏治出现,一路上都别想太平了。   房间里,元秋施针过后,再次把脉,眉头紧蹙。   苏默的身体正在快速衰败下去,昏迷的间隔越发频繁。算算时间,最初说的三个月,一晃两个月都快过去了。   这也是元秋着急回万安城的缘由。所有找来的药材都会送到沐家,苏默必须尽快赶回去,等着药材找齐,得到解药。   但昨日元秋问阿福,阿福说,解药还差十几种。   虽然跟需要的总量比起来,十几种并不多,但却是最难找的,甚至未必能找到的。扩大范围去找,就代表着需要更多的时间,但苏默没时间了。哪怕最后只剩一种两种,若是缺失关键性的主药,凑合做出来的解药也很难挽救苏默的性命。   元秋看着苏默苍白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只能尽力,无法预知他还能活多久。   元秋当下对苏默更多的是同情,跟容岚一样。不谈情爱,他们已经是朋友,是亲人,元秋真的希望能有奇迹,尽快得到解药。他没做错什么,来世上一遭,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元秋放下床幔,便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鞋袜都湿了。   苏默在房间里,但元秋想着他应该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正好阿福送了清水过来,元秋便简单洗漱换上干净衣服。   苏默幽幽醒转,想起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心中无奈。他连想背着心爱的姑娘都没有办法,元秋说得没错,他会随时昏迷,很多事都不能做。抓苏治是他的属下做的,他当初在君兆麟面前保证可以让南诏退兵,到这边之后,一直却是元秋在费心做事,他只能站在她身后看着。   身份,身体,种种原因,让苏默想要保护元秋,却没有机会。   这让他有些失落,可一想到那口棺材,想到元秋对他的保护,苏默便又觉得温暖而欢喜。   微微起身,拉开床幔,苏默怔住了。   元秋正在换衣服,苏默一眼看到红裙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了光裸的后背,如白玉一般无暇……   苏默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映入眼帘的曼妙曲线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突然发现元秋似乎要转身,苏默心中紧张不已,立刻松手,让床幔再次垂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而他轻轻的,慢慢的,躺回去,屏住呼吸,怕元秋发现他醒了。   苏默感觉身子有点热,脸也在发热,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流出来了,他伸手一摸,红艳艳的血……   他连忙用衣袖去擦,怕弄脏了床上,让元秋发现。若是元秋知道他偷窥,定会生气的,那种行为实在是太越矩了。   一时情不自禁,看到了不该看的,苏默后悔了一瞬,脑海中便再次浮现出方才所见的绝美景色,心情也起起伏伏起来。   所幸元秋并未察觉,换好衣服之后便开门出去了。   苏默听到声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忙确认被褥上没有血迹,又立刻下床去拿了自己的干净衣服过来,放下床幔快速换好,把衣袖染了鼻血的那身塞进包袱里藏起来。   这辈子头一回,苏默体会到了“做贼心虚”是什么感觉。   再进门的是阿福,见苏默醒了,便回去盛了姜汤端过来给他喝。   “她呢?”苏默问,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方才元秋换衣服的地方。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无欲无求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无法控制欲望的人……   “祝老将军请王妃过去。”阿福说,“王妃背着主子冒雨回来的,衣服鞋子都湿了。”   苏默轻叹,“要你有何用?”   阿福一脸无辜,“那以后主子昏迷,都让王妃靠边站,我来照顾!”   苏默:……   “主子,王妃为什么特地让我买了一口棺材把苏治钉进去呢?虽然大快人心,但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阿福问苏默。   “不告诉你。”苏默表示,这是属于他和元秋的秘密。   阿福轻哼,“主子你就偷着乐吧,现在这城里的人都说主子命好,嫁给王妃这么好的姑娘。祝公子定是都羡慕嫉妒恨了。”   “不,我要明着乐,我和她的关系,是光明正大的。”苏默唇角微微翘起。   “嘁!当初主子为了逃避婚事,还问过我怎么死最好看呢。”阿福吐槽苏默,“现在娶了王妃,主子却又不想死了,这样打自己的脸,不疼吗?”   苏默喝完姜汤,把碗放在阿福头顶,又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管我?”   如果早知道如今会这样恋上那个小丫头,苏默一定在遇见她之前,就解决掉一切麻烦,在成亲当夜,就把她变成自己的人。   当初想方设法保持距离的苏默,如今真的后悔了,因为,真香…… 第155章 浪蝶(二更)   “老夫与你外祖父曾有些交情。”祝威苍老的眼眸之中满是遗憾怅惘,“当年,谁也没想到容家会突然遭了祸事。”   元秋来见祝威,却没想到他开口提起容家,“我娘跟我讲过,她还记得祝爷爷喜欢喝西辽国特产的黑茶,外祖父每次去打仗,会偷偷带着一包茶叶,给敌方主将。”   祝威苦笑,“是啊,我们是敌人,怎么能做朋友呢?可又不是我们想与对方为敌的。这天下,打啊,战啊,闹啊,没完没了。当年得知容家出事,恰逢皇上继位,想换新将,老夫便自请携家带口离开西北那个危险但有很多机会立功的地方,来了南边儿,一晃也二十多年了。原本回京城,倒更安逸富贵,可老夫心里也怕,万一哪天,祝家走了容家的老路,唉!”   祝威似乎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并不等元秋说什么,便又来了一句,“你这小丫头,可算是叫我一声爷爷了!”   元秋连忙赔罪,“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拉关系,尤其我年纪小不能服众,若是一开始就请祝爷爷给我撑腰,倒是损了祝爷爷的威严。”   “老夫想给你撑腰,你给过机会吗?”祝威瞪了元秋一眼,“一会儿医术,一会儿箭术,一会儿直接把南诏太子抓过来了,你这本事,老夫都惊呆了!”   原本威严的老将一下子变得逗趣可爱起来,元秋笑着说,“祝爷爷莫怪,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临时受命,该救人救人,该守城守城,该抓的人,当然得抓过来。”   “真不知道你怎么长成这样的?”祝威摇头。   “当然是因为我娘长得美,我跟她长得像了。”元秋一本正经。   祝威哈哈笑,“有道理!”   祝威看元秋,是越看越喜欢,只恨不得这是自家孙女,那可做梦都要笑醒了。   祝威说起他年初就给京城递过折子,想退下来,带着儿孙回京去。他年事已高,儿子断了一臂,孙子又不肯从军,祝氏将门算是后继无人了。   但祝威从未勉强过祝锦年。他自己年轻时候满腔雄心壮志,但年岁渐长,又见了太多权力倾轧,只求儿孙平安,倒觉得孙子不从军是好事。   毕竟,古往今来,武将得权容易,死得更容易。   “没听我爹提过,想来是皇上尚未作出决定,毕竟祝爷爷对南部的安宁很重要,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这个位置吧。”元秋说,“不过如今抓住了苏治,不必再担心南诏那边,祝爷爷又受了重伤,我想皇上应该会让您回京安享晚年的。”   元秋曾远远地看到过京城的祝将军府大宅,常年大门紧闭。祝威除了祝瀚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明国公府的二爷,是明雅婷的婶娘。明雅婷成亲那日,元秋在太子府见过明家二夫人祝氏,跟在明家大夫人身旁,看起来低调谦和。   “希望如此吧。我这把老骨头在哪儿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看着锦年成亲生子,此生也算没有憾事。”祝威轻叹。   “爷爷。”祝锦年抱着一盆花进门,见到元秋,怔了一瞬,“沐小将军。”   元秋笑意淡了些,“祝公子,你爹叫我沐小将军就罢了,你别跟着叫。”   “你的确比我小。”祝锦年有些尴尬。   “不必有什么称呼,叫我沐元秋就好。”元秋话落起身,“祝爷爷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哎,去吧,你也好好歇着,明日又要赶路。”祝威摆摆手。见到元秋,制服南诏,祝威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正在好转。   祝锦年把花放在窗台上,坐到祝威床边,给他把脉,神色认真地说,“爷爷,我想去京城。”   祝锦年在南沣城出生,虽然知道祝家原本就是在京城的,但他几次回京,都只是前去看望他的姑母,并未多待。   “你原先不是不喜欢京城吗?说那里的人说话都拐几道弯,勾心斗角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厉害,走哪儿都要行礼,处处得守规矩。”祝威打趣孙子。   这是祝锦年八岁第一次去京城回来之后的感想。   “如今看来,那些都不算什么。”祝锦年摇头,“这次认识沐元秋,我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真是坐井观天。我仍是想做一个医者,但本事不够,因此想到京城去,拜柳太医为师学习。”   祝威看着祝锦年,却沉默了。   “爷爷,你为何这样看着我?”祝锦年微微皱眉,“方才我都听见了,沐元秋说,皇上肯定会准祝家回京的,只是需要再等等。我先回去,等着爷爷。”   “你是为了医术,还是为了沐家那个小丫头?”祝威轻哼。   祝锦年眸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并未逃脱祝威的眼睛,但他仍是说,“爷爷,我承认我很欣赏沐元秋,但我对医术的赤诚,从未改变。在南沣城,我没有好的师父,医术便很难再精进。”   “锦年啊,人生在世,总会有些宝贝,让你看到,却终究不会属于你。爷爷相信你对医术的追求,但也要劝你一句,其他的,不可强求。她跟苏默是夫妻,你需得离他们远一些。你对一个人心生爱慕,或许控制不住,但正直的人,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言行,不可做悖德之事,懂了吗?”祝威神色严肃。   祝威这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元秋和苏默之间那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也不认为容岚的女儿会被苏默的美貌所痴迷,认识元秋之后更加这么觉得。   祝威并没有问元秋她跟苏默的关系,也没有打听苏治是怎么抓来的。但祝威很清楚,堂堂南诏国的太子,绝不是轻易就能抓到的。   但,祝威怀疑元秋和苏默是假夫妻,却觉得他们真般配。虽然苏默这几日像元秋的影子,但祝威知道,这个身世曲折的南诏皇子,绝非简单人物。而元秋表露出来的,也并非她全部的本事。   至于祝威自己的孙子,他看着怎么都好,却也不得不承认,祝锦年配不上元秋,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性。   祝锦年苦笑,“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爷爷说的,我都明白,也没想做什么。她让我看到了自己身上严重的不足,我无法像爹期望的那样当个大将军,但希望可以成为让爷爷和爹都骄傲的医者。”   “好。”祝威点头,“爷爷当然相信你,不过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你且耐心等等,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便可一同回京去了。到时候爷爷亲自带你去找柳仲拜师。”   祝锦年应下,“好,我听爷爷的。”   其实祝锦年本打算明日跟元秋和苏默一同回京城,但方才听了祝威的话,他虽有些遗憾,但深以为然。越是忍不住想靠近,越是要离得远一些,避免自己行差踏错。   是夜,祝瀚在城主府设宴,原是想给元秋践行,但元秋说不必兴师动众,建议改成南沣城全军庆功宴,好好犒劳守住这座城的功臣。   这让祝瀚对元秋更是佩服。战事得已结束,事实上元秋才是功劳最大的,但她对名声威望这些根本不在意。   南沣城这边在热闹庆功,一派欢欣。   镇北城中,却愁云惨淡。   议事厅里的众将坐了许久,只偶尔能听到一声叹息,并没有人说话。   因为当下,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了。   本以为,南诏终于摆脱东明的压制,可以真正独立,与东明和西辽比肩,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笑话。   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苗钦。   他是太子苏治的亲舅舅,若是苏治废了,太子派,尤其是苗家,都没活路。   “报!”   门口的声音让南诏众将的心都提了起来,又怎么了?难不成东明国仗着抓到了南诏太子,就那点兵力,敢来打镇北城?   风尘仆仆的信使,带来的并不是南沣城的动向,却也是关于东明国的重要消息。   “容岚和沐振轩的徒弟顾枫秘密抵达禹州城,当夜顾枫率军,容岚从旁辅助,攻破了西辽凉州城!西辽尹珅尹鹤父子不敌,舍弃凉州、西岳二城,退至云连山后!”   这个消息,对南诏众将来说,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当头再来一棒!   乍一听,都怀疑会不会是西辽的诱敌之计?不是跟东明实力相当吗?怎么那么不堪一击?   可西辽失去的城池不是假的,信使接着说,凉州城和西岳城已经被东明大军夷为平地。   苗钦能猜到怎么回事。西辽人假借跟南诏结盟,意图挑起东明南诏的战火,然后坐收渔利,自以为掌控全局,却掉以轻心,被东明反将一军。   就像南诏。原本镇北城兵力是南沣城的三倍还多,但如今也被反制住,不敢再轻举妄动。   “东明国真是人才济济,西北是容岚和沐振轩,南边是他们的女儿,还是个半年前才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女儿,真是……”南诏一个老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所见到的沐元秋跟传闻中沐元秋的差距。   这话苗钦不爱听,“怎么?是觉得南诏都是废物吗?抑或是你想说本将是废物?”   老将低了头,自是不敢再言语,但心里是真不服苗钦的。多年前,苗家为了得到兵权,做了跟西辽尹家类似的事,陷害原本南诏国的良将,才得以出头。   但那件事虽然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太子救回来!”苗钦面色阴沉,“只要太子不在东明国手中,南诏就不会那么被动。”   可救人就得暗中行事,不能用这些打兵打仗的人,得找真正的高手。   议事结束,苗钦命他的心腹属下去联系青冥楼。青冥楼虽然做的是杀人生意,但只要出得起足够高的价格,救人自然也可以做生意。   “主子,这两三年,青冥楼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怕是很难找到。”苗钦的属下说。   苗钦拧眉,他原本重金招揽不少高手,但最厉害的都安排去保护苏治了,没曾想,苏治就那样落入了沐元秋的手里,他请的那些高手怕是也都凶多吉少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片刻后,一身红衣的剑客推门而入。   身形高大壮硕,五官深邃立体,凤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端的是风流倜傥。   “谢公子。”苗钦眼眸微眯。   谢寅在南诏十分有名,虽然没有当太医,但也时常出入皇宫,作为他的孙子,谢镜辞也是南诏京城的风云人物,最大的特点就是,纨绔。   但苗钦知道,谢镜辞虽不学医术,却是个真正的高手,剑术十分厉害。   此时,谢镜辞突然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苗将军,好久不见。”谢镜辞瘦了些,但先前的伤势已经无碍,他毫不客气地在苗钦对面落座,把长剑拍在了桌上。   “谢公子是来镇北城采花的?”苗钦轻哼。他知道谢镜辞武功高强,是因为谢镜辞跟他的儿子曾为了抢一个青楼的花魁大打出手,苗家养的那些个所谓高手,碰上谢镜辞,一个个被打得狼狈不堪。   “这破地方有什么花?只有扶不上墙的烂泥。”谢镜辞笑得邪肆。   苗钦却瞬间对号入座,认为谢镜辞是在嘲讽他,脸色倏然难看起来,“谢公子,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本将不跟你计较,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速速离开!”   “是么?我的确是路过此地,白天在南沣城,恰巧欣赏到一出好戏,很是同情苗将军和太子爷。被钉子生生钉在棺材里,我看着都觉得疼。”谢镜辞似笑非笑地说。   “你到底有何贵干?”苗钦失去耐心,冷声说。   “我以为,苗将军此刻需要帮忙,所以特地找来,毛遂自荐。”谢镜辞突然正经起来。   苗钦眸光微闪,“你什么意思?”   “苗将军,事到如今你再装傻,可就真没意思了。”谢镜辞摇头,“谢某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吧,我可以出手帮你把太子爷救回来。”   苗钦凝眸,“你有什么条件?”   “谈什么条件?多伤感情!”谢镜辞唇角微勾,“再怎么说,我跟太子爷同为南诏人,也算老乡,而且,我很想宰了苏默,看到他过得逍遥快活,真是碍眼得很!”   苗钦愣了一下,“苏默?他得罪你了?”   谢镜辞冷笑,“岂止是得罪我?我那妹妹,你认识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多年前见过苏默一回,就巴巴地想要跟他,前些日子一声招呼不打就从南诏跑东明去了。老子追过去,本想着若是苏默识相,愿意当我妹夫,也不是不可以,谁知道那个徒有美貌的家伙竟然敢拒绝我妹妹,导致我妹妹伤心之下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就是回来找,一路也没消息!气煞我也!”   谢静语原本是南诏皇室的医女,她借口采药已经消失挺长时间了,此事苗钦知道,倒是不知跟苏默有关系。   “苏默不就是仗着一张好脸,给沐家那丫头暖床,倒是春风得意起来!”谢镜辞看苏默极其不顺眼的样子。   “那,谢公子为何不直接去杀了苏默?”苗钦反问。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沐元秋!容岚给她身边安插了很多高手,你以为老子没动过手吗?”谢镜辞冷哼。   苗钦不满谢镜辞的不敬,但当下也顾不上跟他计较,“既如此,你为何有把握救下太子?”   “这不是一回事。你兴许不知道,太子爷从南沣城城门楼上被带走,就立刻被秘密送往万安城了,根本不会跟沐元秋和苏默同行。当时我也在暗中瞧热闹,偷偷跟上去发现的。”谢镜辞说。   苗钦面色一沉,“当真?”   谢镜辞冷哼,“你再废话老子就走了!”   苗钦神色一变再变,“你真有把握?”   谢镜辞闻言起身就走,苗钦连忙开口,“你有什么条件,直说!”   “这还差不多。”谢镜辞轻哼,回来坐下,“老子既然来找你,当然有把握,废话不言,老子的条件很简单。”   话落,谢镜辞甩出一张纸,“这上面的药材,十日之内,给我找齐。”   苗钦拿起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的十几种药材,不由拧眉,“你找这个做什么?”   “你不必多问。只要你能帮我找齐药材,我就把苏治带回来!说到做到!”谢镜辞冷哼,“别跟我装,你门下有个用毒高手,手头定有不少宝贝!”   “救太子的事不能耽搁,如果你要找齐这些药材然后才出手,这桩交易做不了。”苗钦摇头。   “不必!你只管帮我找着,越快越好,我会尽快去救太子爷。”谢镜辞轻哼,“十日之后,我把他带回来,但如若到时候你没有给我想要的东西,多耽搁一日,我就剁太子爷一根手指!”   苗钦拧眉,“谢镜辞,注意你的态度!”   “我家老爷子都死了,谁也管不着老子。但这是老爷子最后欠下的一笔人情债,老子给还了,以后逍遥快活去!”谢镜辞说着起身,看着苗钦,“一句话,干不干?”   苗钦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纸,眸光一凝,“成交!”   谢镜辞抱着剑离开,苗钦的属下神色莫名,“主子,他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浪荡子,真能信吗?”   “他的实力怕是比我们以为的都要强,这种人,没什么道义,未必不能做交易。”苗钦把那张纸递给属下,“速速送去京城,让那人准备好再带过来!”   “若是没有或者找不齐呢?”属下皱眉。   “尽量找,有多少都拿来!最后真缺一两种,谢镜辞不至于会对太子如何,他不会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快去!”苗钦冷声说。   属下匆忙离开,前去办事。   南沣城。   这几日元秋和苏默都在一个房间里住,元秋睡床,苏默打地铺。一个沐浴时,另外一个回避。   元秋沐浴完,让苏默进来,然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过了一会儿,感觉太安静,元秋回头,就见苏默低了头去。   “苏天仙,你怎么了?”元秋说着,继续收拾。感觉苏默今日从昏迷中苏醒之后,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总会看着她失神,怪怪的。   苏默摇头,“没事,许是太累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今日时不时想入非非……   “你干什么了你就累?真是的,我才累呢。”元秋忍不住吐槽。   苏默浅笑,“嗯,你说得对。”   房顶上传来一声嗤笑,苏默眸光微凝,元秋的手顿了一下,隔壁的阿福已冲出去。   但外面并未打斗,片刻后阿福叩门,“主子,王妃,是谢公子来了,这么晚你们都睡了吧?我这就让他滚……啊不,请他走!”   阿福话音未落,谢镜辞把他推到一边儿,大力撞开了门。   “苏默你都快死了,睡什么睡?为长眠不醒做准备吗?”谢镜辞轻哼,跟苏默说话,眼神却往元秋身上飘。   他当初离开南安王府,虽然去了红绡阁,但并没有如从前那样沉醉温柔乡,只是在那儿休息了两日,然后就离开去找谢静语了。   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在发现谢凡那人靠不住之后,谢镜辞思来想去,打算找到他们。   至于找到之后要怎么做,谢镜辞没想过,但他直觉不能放任谢凡带着谢静语就这么跑了,早晚会有麻烦。   所以,他真是路过南沣城,却正好看到了元秋威严霸气的一面,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依旧让他很心动。   不过谢镜辞早见识到元秋对他的态度,当下也没有自讨没趣,见苏默不理他,便阴阳怪气地说,“老子从镇北城苗钦那里来的,他雇我去救苏治,我答应了。”   “哦。”元秋和苏默异口同声。   谢镜辞无语,“你们什么意思?这么看不起我?”   门外传来阿福的窃笑,“谢公子你去试试呀!”   谢镜辞没好气地说,“老子试个鬼啊!苏治那个贱人有什么好救的?你们趁早把他宰了!”   “你给苗钦提了什么条件?”元秋这才看向谢镜辞。   谢镜辞似笑非笑,“我知道你们缺哪些药材,毕竟是老爷子的遗愿,老子当初说要帮苏默找解药,却没想到出了意外,但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苗钦年初刚招揽了一个用毒高手,外人都不知道,我让他帮忙找剩下的药材。”   “你打算,空手套白狼?”元秋挑眉。   “小秋秋你真了解哥哥!”谢镜辞笑得戏谑。   苏默提起茶壶,把里面的凉茶从谢镜辞头顶浇下去,面无表情,“说人话。”   谢镜辞神色气恼,想把茶杯砸到苏默头上,却被元秋拦住了。   “你们倒是恩爱,呵呵。”谢镜辞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冷哼道。   “谢公子的好意我们很感动,你跟苗钦打交道,也务必小心。”元秋神色淡淡。   “你们?感动?我信个鬼!”谢镜辞轻嗤,“不过不重要!你们该走就走,老子等上十天,去把苗钦找来的药材偷走,得手之后再去找你们!”   话落谢镜辞起身就走,还想暗戳戳地顺走元秋放在桌上的玉佩,结果被苏默发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谢镜辞尴尬了一瞬,越发气恼,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老子真是犯贱,管你们这破事儿!”   阿福笑逐颜开,“谢公子以后不跟我家主子抢王妃啦?”   谢镜辞勾住阿福的脖子,在他额头吧唧一口,成功欣赏到阿福被雷劈了的表情,大大地被取悦,哈哈大笑,“老子等苏默活下去再跟他抢,不然胜之不武!”话落就没影儿了。   阿福羞愤不已,“王妃,他非礼我!”   “小阿福,你家良家清白男子,不要跟那个臭流氓计较。”元秋一本正经,想忍,忍不住,跟苏默一起看着阿福笑了起来。   阿福捂脸遁走……   翌日天不亮,一辆马车低调地离开了南沣城,往万安城的方向去。   祝锦年站在城楼上,看着马车消失在晨雾中,微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王妃,喜欢你的狂蜂浪蝶都不够狂啊!”赶车的阿福忍不住感叹。怎么祝公子什么也没做呢?他本来还想跟主子的情敌打打架呢,都完全没机会。   马车里传出元秋带着戏谑的声音,“怎么?小阿福你是觉得谢镜辞还不够浪?”   阿福想到昨夜他被非礼的那一幕,面色一黑,“这样看,还是祝公子比较顺眼。”   “是么?”苏默声音淡淡。   阿福嘿嘿一笑,“我觉得如果主子死了,王妃跟祝公子在一起挺好的!”   苏默:……   “主子你自己看着办,反正王妃不愁嫁!哈哈!”阿福快乐地扬起马鞭,谁让苏默昨夜笑话他的?他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第156章 告白(一更)   元秋和苏默离开南沣城半日后,祝瀚接到了从西北传来的最新消息。   “容岚和顾枫率军攻破凉州城,将西辽军打到云连山后,凉州、西岳二城被夷为平地!”   祝瀚兴冲冲地跑去跟祝威分享这个好消息,“爹,这下很久都不用再打仗了!”   祝威喜出望外,“好!好啊!”   祝锦年笑着说,“爷爷,看来我们回京的时间可以提前了。”   如果占领凉州城和西岳城,倒要提防着西辽大军杀回来。   如今那两座城被夷为平地,西辽大军再有动作,也只能去攻打固若金汤的禹州城,且至少得行军两日才能赶到。   而东明抓住苏治之后,南诏明面上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沐振轩真是不中用!”祝威轻哼,“连儿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当年若不是容岚,他怎么可能得到如今这样的地位和权势?”   祝威对于当初君兆麟把容岚嫁给沐振轩的事十分不满,认为沐振轩根本配不上容岚。但他虽然是容岚父亲的故交,却是不为人知的,也不敢与人言,因此在这件事里面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等他知道的时候便定下来了。   若不是那会儿祝瀚已娶妻,祝威定要让他儿子去抢这门亲事的。   祝锦年蹙眉,“爷爷,那沐元诚是真的死了吗?”   祝瀚一愣,再次看收到的消息,并没有关于沐元诚的,不由叹气。   祝威摇头,“此事,再看看吧。”   镇北城。   苗钦接到消息,沐元秋和苏默已离开南沣城回京,便冷声说,“救太子不止那一种方式,若是能抓住沐元秋和苏默,自然能把太子换回来!”   “但谢公子不是说,沐元秋身边的高手极为厉害吗?不然也不可能抓得到太子。”苗钦的属下说。   “总要试试。”苗钦冷哼,“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太子被暗中带离,不好动手,但沐元秋和苏默明着上路,可以用毒。”   傍晚时分,阿福赶着马车,抵达下一座城池,找了家客栈。   但马车停下,元秋和苏默却没有出来。   “主子,王妃,到了。”阿福说。   “他又昏迷了,去买些吃食,接着赶路,不在这里停留了。”元秋低声吩咐。   阿福拧眉,再次跳上马车,“好!”   马车里,光线暗下来,元秋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心也沉了下去。   先前,苏默昏迷,都是元秋给他施针,他最多半日就能醒过来。   但半个时辰之前,苏默再次毫无预兆地倒下去,元秋给他施针时,他并未苏醒,却吐血了。   元秋知道,情况进一步恶化,接下来她不能再给苏默施针,已经没用了。   而这代表着,苏默再昏迷,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   他的身体状况,现在不仅不敢施针,也不敢轻易用药,任何一点折腾,都是加剧伤害。   可元秋这会儿给苏默把脉,很担心他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了,不定哪次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剩下的十几种药材,苏默的属下在找,连谢镜辞都主动出手帮忙,可怕就怕,苏默等不到了。   阿福再次停车的时候,买了些吃食,元秋没什么胃口,只多少吃了些饱腹,然后继续赶路。   过了一夜,见苏默还没醒,阿福就知道糟了。   “王妃,这可怎么办?”阿福急得眼睛都红了,“我一直以为,只要主子想活着,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可是看着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苏默,阿福心中很难受,他总说苏默不是仙,是人,却又不愿面对现实,人,是会死的……   “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元秋心中有些酸涩。不管是朋友,是家人,抑或是她对苏默那一点好感,让她如今看着苏默的样子,都很不好受。   明明一开始也想过这种结果,但这些日子朝夕相对,元秋亲眼看着苏默的生命枯萎下去,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又到日落时分,苏默依旧没醒。   阿福停车买包子,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在意突然加塞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买了几个包子之后便走了,卖包子的把原本已经装起来,就差收钱的包子递给阿福。   阿福接了包子,扔了一块银锭子过去,说不用找了。   等阿福准备把包子递进马车,一个老头冲过来抢走,瞬间不见了人影。   发生得太快,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阿福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皱了皱眉,“王妃,我们换一家吧。”   而加塞买包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面色一沉,把他的包子扔给路边的乞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下一刻,方才抢包子的老者从天而降,出现在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神色大变,转身想跑,却被一颗石子打中了右腿,闷哼一声,那石子竟然嵌进了他的后膝,钻心疼!   而老者逼近,不过数十招,就把中年男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扼住他的脖子,把从阿福手中抢来的包子悉数塞进了他的口中。   一阵清风拂来,老者看着七窍流血而死的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消失在原地。   阿福之所以不介意包子被抢,因为抢包子的是周渭周老头。   临出发之前,苏默就吩咐过,接下来让周老头在暗中盯着,防止南诏人刺杀或下毒,最好,在惊扰到元秋之前就都处理干净。   周老头昨夜解决掉一波正准备靠近的刺客,今日那中年男人偷偷往阿福的包子上洒了药粉,当时卖包子的离那么近都没注意到,阿福也没发现,可苏默给周老的命令是,盯着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于是,周老头把有毒的包子抢走,然后处理掉下毒的人。   那包子上只是迷药,因为幕后之人不是要让元秋和苏默死,而是打算抓走他们。周老头又给上面加了一层毒药,让那人吃了下去。   等换了一家,阿福买好吃食再出发的时候,才跟元秋解释怎么回事。   “嗯,你小心些。”元秋微叹。   直到这日深夜,苏默才终于醒过来,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一天一夜还多,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睁开眼,那种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无力感,也让苏默的心,一下子沉沉坠落。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时日无多了。他预判的三个月,怕是都熬不到。   “哪里疼吗?”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无比熟悉。   苏默是个天生无痛感的人,但他此刻却觉得,心里疼,疼得厉害……   他不想死,不想离开元秋,他想好好地追求她,认真地表白,跟她做真正的夫妻,做所有他曾经觉得没有意义的事,不论是什么,只要跟她在一起。   但,终究是奢望吗……   “苏默?”元秋微凉的手贴在他的额头,见他没反应,便蹙起了眉头,又唤了一声。   “沐元秋。”苏默叫元秋的名字,轻轻淡淡的,却让他的心更疼了。   “你觉得哪里疼吗?”元秋再问。   苏默微微摇头,只定定地看着她,“过多久了?”   “一天一夜。”元秋叹气,“情况不太好,我们尽快赶回万安城再说吧。如果谢镜辞那边顺利,真能如期拿到所有的药材,以他的速度,五日之内赶回万安城的话,应该来得及吧。”   没有一个月了,如果半个月之内能得到解药,元秋觉得还有希望。   苏默知道,他如今有家,有亲人,也有朋友,大家都在尽力救他。因为他们抓了苏治,谢镜辞才有机会跟苗钦做交易,而谢镜辞的举动,是因为他想让元秋对他改观。   可苏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解药。   “沐元秋,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可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苏默勉力撑着手臂,想坐起来,身子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元秋皱眉,伸手把苏默抱起来,让他坐着,靠在她肩上。   “你原先不是觉得生死都无所谓吗?现在怕什么?”元秋轻哼。她心里莫名有些气恼,苏默原先有大把的时间给自己找到活下去的机会,却都白白浪费了,等到快死的时候才后悔,晚了。   “我怕,下一次睡过去,就再也看不到你了。”苏默苦笑。   元秋怔了一瞬。   虽然很多事他们都心照不宣,但这种直白的话,苏默先前从未说过。   “我答应过娘,如果我活不下去,不会给你任何困扰。可现在,我不想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也知道的吧。”苏默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淡淡的笑意,“沐元秋,我喜欢你。”   再睁开眼,听到元秋的声音,苏默就决定,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或许等不到活着的机会了,可他还没有跟元秋说过自己的心事,不想就这样死去。   苏默原先想着,如果他死了,希望元秋忘了他,就像他从未出现在她生命中一样。   可真正感受到死亡临近,苏默才知道,所有的冷静克制,都是自欺欺人,都是他以为,那根本不会发生,他不会死,所以他只是在等着一切好转之后,再好好地做想做的事。   但当下,苏默知道,他等不起了。   “我知道。”元秋心中微叹,“你并不擅长伪装。”   苏默唇角微勾,“有些事,哪里伪装得了?”   “你喜欢我什么?”元秋问,“我都没你长得好看。”   “不,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不像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死了。”苏默轻笑。   “虽然你这人原先确实是人不人鬼不鬼,但三界之内,除了人和鬼,就是仙,你真的很仙。”元秋微笑。   “可我想当人,活生生的人。”苏默眸光黯然,“怪我自己,浪费了几年的时间。如果早知道会遇见你,会如此喜欢你,我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与你相见的那天。”   “别搞得跟发表临终遗言一样。就因为你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元秋轻哼。   “因为你会做好吃的。”苏默说。   “那你请个厨娘就好。”元秋幽幽地说   “不,世间万般美味,其他食物于我而言只是饱腹,只有你做的,让我觉得舒服。”苏默神色认真。   “呵呵,所以娘做的菜,你觉得不舒服?”元秋反问。   苏默轻笑,“你是第一个。娘能认我,也是因为你。”   “还有呢?”元秋再问。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苏默说,“当初你在林家村坠崖,砸到了我身上。”   元秋愣住,“你说什么?”   “当时我跟阿福外出,在山下看到一块寒玉石,我便坐在上面练功,然后,你从天而降。”苏默眸中满是笑意。   “当初救我的人是你?你有个小雪貂?”元秋很惊讶,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事。当初是个小雪貂到林家去报信,让元秋坚信肯定有人救她,只是对方在见到林厚之前就走了。   “嗯,它的名字叫元宝,只冬天会来找我。”苏默笑着说,“当时你只是砸到了我的身子,我根本没想到,这是天降姻缘。”   元秋明白苏默先前为何不讲救她的事,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谢谢你救了我。”元秋说。   “你也救过我。”苏默摇头。   “皓月城的仙女姐姐是你,我早猜到了。”元秋说。   苏默轻笑,“以后阿福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默的其他身份,他并未跟元秋说。如果他活着,他想自己慢慢讲,如果死了,阿福会告诉元秋的。   “你还真当交代遗言了?如果你死了,我把他们统统赶走,让你家阿福要饭去。”元秋没好气地说。   赶着马车,眼圈红红的阿福全都听到了,但闷不吭声。   “沐元秋,如果我下次昏迷,再也醒不过来,你会忘了我吗?”苏默轻声问。   “会。”元秋脱口而出,却打了个喷嚏。   苏默就知道,这是违心之言,他很高兴,元秋不会忘记他的。   苏默虽然很想问,元秋有没有一点喜欢他,但他决定不问了。毕竟,他都没有认真地追求过她,也给不了元秋任何未来的承诺,他心底渴望元秋喜欢他,可面临死亡时,又希望元秋对他只当朋友吧。   “跟娘说,希望下辈子,我可以当她的儿子。”苏默轻叹。   “原来你想跟我做亲兄妹?”元秋反问。   “那下辈子你还做娘的女儿,我当童养婿好了。”苏默轻笑。   “娘一定会夸你有出息。”元秋幽幽地说。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苏默轻声问,“沐元秋,我可以抱抱你吗?”   元秋突然有些烦躁,“苏默你能不能别这副马上要死了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让我活着,但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苏默眸光黯然。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半个月怕是都没有了。   元秋沉默地靠在苏默胸口,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苏默缓缓地抬手,搂住元秋,闭上眼睛,突然觉得,这样也好吧。如果上天注定要带走他的生命,他希望,他可以死在元秋怀中,好好记得她的气味,下辈子,一定要早一点找到她……   元秋让苏默靠在她怀中,保持这个姿势,过了一整夜。   她以为苏默睡着了,可天亮的时候,元秋叫他,却叫不醒。   元秋心中猛地一沉,立刻去探苏默的鼻息,还有气,她才发现自己那一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妃,主子没事吧?”阿福闷声问。   “他……”元秋给苏默号脉,沉声说,“又昏迷了。”   长久的昏迷,短暂苏醒,这意味着什么,元秋知道。   进了下一座城池,马车在街市上走着,阿福突然说,“王妃,有个主子的朋友在这边,我们过去打声招呼吧。”   元秋有些意外,但只说让阿福安排。   等马车停下,却已出了城,在一片红叶如火的密林中。   元秋掀开车帘,就见不远处站着一道墨衣身影。阿福就是一路跟着这个人来到此地的。   “她是?”元秋下车,问阿福。   背对着她的是个女子,墨色长裙,看不出年龄。   阿福尚未回答,女子就转身过来,看向元秋。   从头顶垂下的墨色面纱,遮住了左边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右侧脸能看出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容貌不差,仅能看到的那只眸子却极冷。   微风轻拂,她左侧脸的面纱轻轻扬起,元秋隐约看到了被烧毁的皮肤。   “王妃,这位是辛夫人。”阿福态度很恭敬,又小声对元秋说,“辛夫人是个毒术高手,主子原本让青风和青云去请她到万安城教王妃毒术,她现下许是正要去万安城呢,半路碰上了。”   “你就是苏默的妻子?”辛夫人开口,嗓子像是受过伤,声音缓慢而低哑。   “我是沐元秋。”元秋微微点头。   “苏默呢?”辛夫人的目光越过元秋,看向她身后的马车。   “辛夫人,主子情况不太好,这会儿昏迷着。”阿福话音未落,墨衣女子已越过他们,到了马车旁。   见辛夫人进了马车,阿福又跟元秋解释,“辛夫人毒术极厉害,但很难打交道,是她曾亏欠主子的人情,否则决计请不动她出山的。”   元秋也是刚刚才知道苏默专门请了人来教她毒术,心中轻叹,转念便想到,这位辛夫人对毒术的造诣,不知道能不能救苏默?   “他如今还想死吗?”辛夫人从马车里出来,看向阿福。   阿福马上摇头,摇了好几下,“主子成亲之后,有了王妃,就不想死了!谢寅老前辈给了一张解药方子,但是药材还没找齐!”   “他没剩下几日了,我救不了他。”辛夫人说着,视线落在了元秋身上,带着隐隐的审度。   阿福眸光一黯,就听辛夫人接着说,“但我师尊,或许有办法。”   元秋神色一喜,“那太好了,不知能否请夫人的师尊给苏默医治?”   “来不及。”辛夫人摇头,“除非,让我把他带走,还有一线希望。”   元秋皱眉看向阿福,阿福立刻说,“主子说过辛夫人可以信任!但这件事,王妃决定!”   元秋沉默片刻之后,微叹一声,“好,麻烦辛夫人带他去吧,只要能让他活着。”   解药是否能找齐,如今仍是个未知数,苏默等不起,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必须抓住。   既然苏默说可信,元秋没有理由拒绝辛夫人的好意。   “谁带他跟我走?你去吗?”辛夫人看着元秋问。   元秋蹙眉,“能告知在何地吗?”   “不能。”辛夫人摇头。   阿福希望元秋陪着苏默,但他到底没敢说,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辛夫人会带苏默去哪里,有没有危险,何时才能回来。   元秋是有家的人,家里最近还出了很多事,而且碍于身份,她是不能就这样突然消失的。   “阿福,你和周老一起陪着苏默吧。”元秋看向阿福。   辛夫人冷哼一声,似对元秋不满。   阿福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闷声点头,“好。那王妃独自回家,千万要小心。”   “不必管我。”元秋摇头。   元秋回到马车里,苏默依旧没有苏醒。   她摘下脖子上容岚亲手雕刻的玉坠,给苏默戴上,轻声说,“对不起。”   苏默是南诏皇子,她是东明的镇南将军,正在回京复命的路上,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一起消失,到时候会给家里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她的弟弟沐元诚当下不知道在哪里,处境如何,父母又面临决裂。   她真的希望苏默活着,但到底,她对他,不是爱情,此刻没办法把苏默放在第一位,抛下一切跟他走。   阿福背着苏默,第一次在元秋面前神色严肃起来,“王妃保重。主子不会死的,在他回来之前,王妃不可以喜欢别人!”   “好,我答应你。”元秋点头。   辛夫人并未再对元秋说什么,元秋目送他们离开,消失在视线中。   枫林如火,元秋独自站在马车旁,轻叹,“苏默,一定要活着,我等你回来。” 第157章 休弃(二更)   元秋进马车收拾自己的行李,只是些换洗衣物。苏默的东西被阿福一并带走了。   元秋发现自己少了一支发簪,是沐元诚送她的生辰礼物,墨玉雕刻而成,镶嵌着一枚白珍珠。   昨日元秋还戴过,想想应该是阿福故意拿走的。   元秋没猜错。   阿福并不知道元秋把容岚送她的玉坠给了苏默,当时想着要找个元秋的物件带走,再留下个苏默的东西,作为定情信物。   于是,阿福取走了元秋这两个月最常戴的发簪,留下苏默的木簪给元秋。苏默身上没有其他饰物,他原本连玉佩都不戴。   元秋还看到了她让阿福在南沣城买的果子酒,当时想着带回去给家人尝尝的。此外,还有几包菜种花种,这是苏默打算带回去自己种的。   元秋把东西全都拿出来,将拉车的两匹马解下来,骑上其中一匹,让另外一匹驮着行李。   她已在车里换好一身墨色男装,用苏默的木簪将头发束起来,用易容药物遮掩了胎记,修饰容貌。   就这样,元秋弃了马车,乔装打扮,独自骑马上路,继续往万安城赶去。   等苗钦派来的第三波人找到马车时,已经不见了人影,再寻找,却断了线索,只得无功而返,回去向苗钦复命。   元秋在下一座城池卖掉了一匹马,轻装上路。虽是初次在外独行,但她十分谨慎,日夜兼程,累了就地休息,连客栈都没住过,一路上不与人接触,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   而此时,万安城中,君兆麟在接到西北的捷报之后没多久,又接到了从南沣城传来的好消息,龙心大悦,让人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复述了元秋反击南诏主将苗钦时的话语,称赞其聪颖异常,妙语连珠。   对于元秋救下重伤濒危的老将祝威一事,君兆麟更是当众夸赞其为妙手回春的神医。   当初君兆麟任命元秋为将,率军南下支援,朝中官员一片反对,百姓们纷纷质疑,如今都心服口服,无话可说了。   谁又能想得到,那个沐家找回来的小村姑,竟然有那样高明的医术,那样敏捷的辩才,那样狠辣的手段?   虽然很多人这回都知道沐元秋竟然不声不响地拜了太医柳仲为师,但仍是惊诧不已,她拜师学医最多也就半年,便有如此造诣,除了天赋异禀的奇才,无法解释。   元秋尚未归来,君兆麟的重赏便送进了镇国公府。   上个月还面临西辽南诏两面夹击的东明国,快速扭转不利的局面,以强势姿态昭告天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不得不说,在任何地方,能让人服气的,到底都是实力。   如今万安城中,元秋依旧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却再也不复曾经的嘲讽鄙夷。百姓对她交口称赞,不吝溢美之词,仿佛曾经背地里张口闭口小村姑的不是他们。   一时间,元秋风头大盛,甚至盖过了真正在西北打了胜仗的顾枫和容岚。   因为东明国再次归于安定而热闹欢腾的人们,都纷纷忘记了,在这期间,死在西北的镇国公世子。   就连君兆麟也不甚在意。他早知道沐元诚不是沐振轩和容岚的亲生儿子,甚至通过赐婚确定了沐振轩对沐元诚的态度。虽然认可沐元诚的才华,但君兆麟更想重用的是他的女婿顾枫。   直到这日,容岚和顾枫带着一口棺材,回到万安城。很多人才想起,沐家死了个儿子。   陆哲前来看望邹氏,她精神头不错,摒退下人,跟陆哲祖孙俩聊了许久。   陆哲知道邹氏为何这么高兴,因为让她碍眼的假孙子沐元诚终于死了。   当陆哲第一次告知邹氏这个“噩耗”时,邹氏当时就笑了,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个贱民,非要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有福气消受?”   当初邹氏就说过,让陆哲秘密把沐元诚处理掉,不要挡着她得到亲孙子的道,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陆哲说起元秋立下大功,名声大噪的事,邹氏却不爱听,“跟她娘一样,都是爱抢功出风头的,一点儿都不安分!女人就该好好相夫教子,像若儿那样才最好,有真本事,如今嫁给六皇子便安分地给皇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能给沐家争光的!”   陆哲笑着说,“我也只是很意外,元秋表妹才回家半年,怎么有那样厉害的本事呢?”   陆哲很是不解,感觉元秋身上定有大秘密,但邹氏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轻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容岚教唆的!”   陆哲转移了话题,“元诚表弟得进沐家祖坟吧?”   邹氏一听就黑了脸,恨恨地说,“若不是怕事情闹大,传出去有损沐家名声,我定让容岚带着她那贱种儿子一块儿滚出沐家!这下她那儿子死了,她再敢拦着振轩纳妾,我便以无所出且善妒之名休了她!”   从东明礼法上讲,进门五年没有生出儿子的女人就可以被休弃,生再多女儿都没用。   但容岚名义上是给沐振轩生过儿子的,不算在此列。   陆哲提醒邹氏,只要让沐元诚进了沐家祖坟,倒是不能休掉容岚了。   邹氏一听,是这个理!那假孙子都死了,还认他做甚?倒凭白霸占了沐家嫡长孙的名头!   邹氏越想越不对,便打算不再隐瞒沐元诚的身世,吩咐陆哲把那件事宣扬出去。   “只说是沐家仁厚,不愿舍弃亲手养大的孩子,才为他遮掩低贱的身世!”邹氏冷声说。   陆哲眸光微闪,“外祖母,这样做,怕是会惹了舅舅舅母动怒,再怪罪于我。”   “那不用你,我找其他人去做!”邹氏摇头。   陆哲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其实他对沐元诚是否真的死了有所怀疑,但觉得沐元诚的身世该让外人知道了,就算他没死,再回来,也会失去一切。   陆哲长久以来对沐元诚和顾枫的嫉恨,在得知沐元诚的身世,猜到顾枫的身世之后,终于找到了报复他们的机会。   如今,才刚刚开始。   这边容岚和顾枫带着棺材刚进城,那边暗地里已迅速传开了关于沐家的另外一个重磅消息,镇国公世子沐元诚,根本不是沐家的血脉,而是农夫之子!   明明是邹氏虐待的家奴桂嬷嬷出于报复,偷偷换子,害得容岚与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可邹氏为了让沐家占据绝对的道德制高点,让人散播的流言中,换子之人变成了沐元诚的亲生爹娘林厚和小冯氏,说他们用阴险恶毒的手段,只为给自己的儿子偷来一个好前程。   而传言之中,又污蔑沐元诚贪恋荣华富贵,在与亲生父母相认之后,暗地里逼死他们,好让自己能继续留在沐家当世子。   一时间,曾经光风霁月的东明双子星之一,成了百姓口中出身卑贱,恶毒无耻的人。   甚至很多人拿沐元秋和沐元诚这两个曾经交换人生的姐弟来比较,说凤凰便是落了难,也会涅槃重生,而草鸡飞上枝头,也永远变不成凤凰。   容岚刚把棺材安置在沐家,还未让人设灵堂,就听到红苓禀报,说外面流言沸沸扬扬。夸元秋的,骂沐元诚的,都不绝于耳,仿佛成了一场狂欢。   容岚神色疲惫,她知道是谁做的,但当下,并不打算阻止。   这是为了沐元诚的安危考虑。他越是被沐家抛弃得彻底,在西辽人手中反倒越安全。当他的价值不再只是身份和与容岚的关系时,才不会被某些人当做报复泄愤的对象,也才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得知容岚归来,君紫桓立刻带着沐元若前来沐家,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容岚带回来的棺材中,是否真是沐元诚。   容岚只说,让他们自己看。   君紫桓看到棺材里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便拦着沐元若不让她看。   沐元若从头到尾都怔怔地不说话,君紫桓以为她伤心过度,便带她回去了。   其实容岚背着君紫桓暗示过沐元若,那是假的,但需要保密。   沐元若选择瞒着君紫桓,因为身处皇室,有些事他不知道,才更安全。否则事后被君兆麟或君紫钰发现他藏着掖着,对他没好处。   但君紫桓很聪明,他从容岚的态度之中便猜到了什么,故作不知,也不打听。对他这个岳母,他素来敬重佩服,知道容岚的安排自有道理。而他在皇室长大,深谙一件事,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没心没肺反倒能活得长久些。   君兆麟宣容岚进宫,询问的也是沐元诚之事。   容岚说,沐元诚真的死了,她带回来的尸体就是。   君兆麟自是不怀疑容岚的判断,言称让她节哀顺变,也并未给沐元诚追封什么名头。   “老太君等着见夫人呢。”魏嬷嬷来了清容院请容岚。   容岚已经记不起她上次踏足荣华堂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她不会阻止那些流言,但这不代表她认可邹氏的行为。   沐元诚是邹氏看着长大的,曾经也祖慈孙孝。容岚记得沐元诚先前外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给邹氏精心挑选礼物带回来。每年邹氏过寿,沐元诚都会早早地开始准备寿礼,花费时间和精力亲手给邹氏雕刻精美的玉雕。   容岚思及此,心中酸涩,她的儿子那样善良孝顺,到头来却被如此对待,这让她对沐家更是失望透顶。   “振轩可好?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邹氏一见容岚便问起沐振轩。   容岚神色淡漠,“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要等皇上传召。”   邹氏看着容岚的态度,心中不满,冷哼一声,“也不瞒着你,沐元诚的事是老身让人传出去的,他已经死了,你就别再惦记了,沐家对他仁至义尽,什么都不欠!他不能进沐家祖坟,你根本就不该带他回京城来,直接把他送林家村安葬便是!”   容岚眸光微寒,却说了一声,“好。”   这下换邹氏意外了,没想到容岚这么好说话,转念便觉得容岚之前对沐元诚也是虚伪,并非真心,应该是为了保住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所以才要留着一个假儿子。   于是,邹氏说话便更无所忌讳了,“那你自己安排吧,反正如今皇上知道,天下人很快都会知道,那不是沐家的种,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天经地义!你早年伤了身子不能生,得早日给振轩纳妾,大不了生了儿子养在你名下,这是为你好,不然你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不同意。”容岚冷声说。   邹氏眉眼一横,坐直了身子,这半年积攒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你没给振轩生下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还不准他纳妾,是存心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容岚,别以为会舞刀弄枪就多了不起,你一个西辽叛将,离了沐家,什么都不是!进门多年无所出,不用问振轩,我都能直接休了你!告诉你,纳妾之事势在必行,便是闹到皇上面前,你也没理!”   “我容岚,绝不会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容岚神色淡漠,“是否要纳妾,你儿子的态度,你早该清楚了不是吗?”   “你!”邹氏一听这话,气了个倒仰,“你还想祸害振轩到什么时候?真要看着沐家断子绝孙你才高兴吗?”   容岚突然笑了,“是啊。”   邹氏险些气晕过去,怒吼着让魏嬷嬷拿文房四宝来,她要立刻替沐振轩休了容岚!   魏嬷嬷感觉不对,想劝说两句,毕竟沐振轩不在家,她可是知道沐振轩多么在乎容岚的。   谁知这回邹氏铁了心,又认为自己理直气壮,多年积怨,一刻都不想再忍,非要将容岚扫地出门!   容岚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邹氏亲笔写了休书,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东明律法,儿媳无所出,公婆有权力将其休弃,甚至不需要儿子同意。   “滚!滚出沐家!”邹氏将休书扔向容岚,厉声说道。   容岚拿着休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魏嬷嬷突然有些不安,“老太君,是不是太草率了?”   邹氏仍在气头上,“这件事,我早就想做了!休要多言!传消息出去,就说容岚进门多年无所出,不肯为振轩纳妾,不敬婆母,扬言要让沐家断子绝孙!我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魏嬷嬷只得应下,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君紫桓把沐元若送回去之后,又把林安顺送回来。   “娘,爹和哥哥呢?”林安顺扑到容岚怀中,扬起小脸问。   容岚轻抚林安顺的脑袋,“阿顺,以后没有爹,你愿意吗?”   君紫桓愣住,林安顺满是不解,“为什么呢?”   容岚微叹,哄着林安顺说,他们要到南安王府住几天。   林安顺是喜欢那里的,能跟容岚在一块儿便很高兴,乖乖地被红苓带下去了。   “娘,这是怎么……”君紫桓不解。   “我被沐振轩的娘休了。”容岚神色平静。   君紫桓目瞪口呆,“什么?简直荒唐!她凭什么那么做?”   “没什么,不必过于惊讶,这就是我想要的。”容岚神色淡淡,“你回去告诉若儿,这些跟她没关系,你们只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不必管。”   君紫桓拧眉,“娘跟岳父到底怎么了?”他印象中,沐振轩和容岚十分恩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我不想再跟他做夫妻了,也不好挡着他给沐家传宗接代。”容岚并不多解释。   君紫桓发愁的是回去怎么给沐元若说。沐家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看似沐元若始终是最安逸的那个,但她跟这个家里每个人的感情和羁绊都是最深的,不可能不受影响。   “娘去六皇子府住吧,也能让若若多陪陪您。”君紫桓说。   “不必,我带阿顺去南安王府等秋儿和苏默回来。苏默的那些花花草草果树,也得有人打理。”容岚摇头。   “也好吧。”见容岚已有打算,君紫桓并未勉强。   没过多久,容岚便带着林安顺,离开她生活了多年的镇国公府,没有丝毫留恋。而带回京城的那口棺材,被容岚派人送回西北林家村去了。   “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林安顺问。   “再也不回来了。”容岚眸光平静,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沐振轩自此与她无干,她会找回儿子,让他改姓容。   从此,她做回容岚,再也不是谁的夫人…… 第158章 国公(一更)   虽然东明和南诏撕破脸,但因为容岚护着苏默,君兆麟暂时还未收回他给苏默册封的王位,南安王府牌匾依旧,只是大门紧闭,已多日无人进出。   容岚从沐家只带走几个下人,她和林安顺的行李,元秋留在静秋院的东西,以及沐元诚所有的东西。   临行前,容岚给镇国公府的管家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把后花园的那片蔷薇烧了。   当时管家尚不知道容岚被休,自不敢违抗,等后花园浓烟起,邹氏接到禀报才得知,恨恨地骂起来,“让振轩自己回来看看,那个贱人对他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把他的一腔真心痴情都践踏得一文不值!”   邹氏让人在库房盯着,以容岚当年嫁给沐振轩并无嫁妆为由,不准她带走库房中的任何财物。   结果一群人守在库房门口,容岚根本没出现。   而邹氏忘记了,当年容岚嫁给沐振轩,在世人口中,可都是下嫁。因为抛却并非出身东明这一点之外,她可是真正的高门贵族嫡女,而沐振轩在娶容岚之前的身份只是君兆麟的侍卫。   多的是人到现在都认为,沐振轩就是靠着容岚上位,一飞冲天。否则以他自己的出身,再有本事,也根本混不到如今这样的权势。   真要深究起来,沐家比起林家村的农夫林厚,祖上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当年容岚孑然一身来东明,是没有嫁妆,沐振轩也根本没有给过聘礼,只是草草成婚便到边关去打仗,那个时候邹氏还住在城南平民区的一个小宅子里,身边就一个老婆子伺候。   如今沐家库房里的财产,基本都来自皇室的赏赐。固然沐振轩后来自己本事不弱,仗着八面玲珑的性格和对君兆麟的忠诚被一再提拔,但最初奠定他如今地位基础的那些战功,大半都要归属于容岚。   东明国真正老牌的将门如祝家,一门忠将,那才是祖上到现在都战功显赫,只是因为曾经在君兆麟上位的过程中没有明确站队,所以迄今连个爵位都没有。   祝威看不上沐振轩,是因为他能往上爬的机会,根本不是凭借真本事得到的,只是在当年的机缘巧合之下,君兆麟看中了容岚的本事,要用她,同时用婚事来限制她,所以选中的自己身边一个聪明上进又绝对忠诚的属下来培养,进一步巩固刚刚坐上还不太稳定的皇位,牢牢地抓住兵权。   是以原本在西北根基深厚的祝家被空降的沐振轩取代,去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没多少立功机会的南部。   而邹氏在乎的那些身外之物,容岚出生时便拥有了,如今根本看不上。   南安王府就两个院子,原本苏默住的苍松居和元秋住的观澜院。   因为林安顺说喜欢观澜院,容岚便带着他住那边。   在元秋和苏默离开的这段日子,南安王府里只有容岚原本给元秋安排的三个丫鬟负责洒扫,侍弄元秋的药田和府里的花草果木。   这会儿红苓成了南安王府的管家,很快把下人安排妥当。   容岚一身素衣,坐在观景亭里,看着正在院子里玩儿的林安顺,一时有些恍然,又想到了当下不知身在何处的沐元诚。   院子里的合欢树花开最好的那段日子,元秋和苏默搬去了镇国公府住,如今如红云般美丽的合欢花都已凋谢。   林安顺摸着树干上元秋练飞刀时留下的痕迹,笑嘻嘻地说,“娘,我还记得天仙哥哥用阿姐练飞刀的事呢,当时真的好吓人呀!”   容岚回神,想起她第一次来南安王府,带着林安顺走进观澜院,就见元秋靠在合欢树上,苏默正在对着她甩飞刀……   想到苏默的身体,容岚叹了一口气,算着日子,元秋和苏默解决掉南边的事马上回来,苏默不能骑马,得坐车,也不能太快,会颠簸,大概还需要个五六日才能到万安城。   当初在禹州城,容岚请青云到西辽去找沐元诚,而青风一直暗中保护她,一早离开前去查苏默和元秋的行程了,尚未回来。   容岚正想着,青风就出现了。   他武功最高,却也是最憨厚老实的一个,所以苏默派他办什么事都会让武功最弱但最精明的青云一起。   “老夫人,主子和夫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青风恭敬地说了元秋和苏默出发的日子,“此外,青雷和青霆带着南诏太子苏昭先一步出发,今早已回到万安城,在一个稳妥的地方,等主子和夫人回来再将苏昭交给皇上。”   “好,辛苦你们。”容岚点头,“青雷和青霆可说了苏默身体状况如何?”   青风知道容岚是真的关心苏默,每次有元秋和苏默的消息,容岚都会问苏默的身体。   “他们说离开南沣城的时候,主子还是老样子,时不时会昏迷。”青风说。   “只要没有恶化,就还有时间。”容岚蹙眉,“解药的药材还差多少?”   青风叹气,“到我们手中的,还差十种。”   传信毕竟有时间差,他们并不知道苏默当下是什么情况,得到的是几日前的消息。   容岚知道青风没提,就是还没有青云那边的消息,便也没问,“你们去忙吧,苏默的事最要紧,不必管我这边。”   青风离开,林安顺跑过来,依偎在容岚身边,小脸认真地问,“娘不要爹了吗?”   容岚并不想说谎哄骗孩子,便点点头,“嗯,不要他了。”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我最喜欢娘和阿姐,还有哥哥和大姐,还有师兄和天仙哥哥,然后才是爹。只要阿姐和哥哥回来,爹……不要就不要吧!”   容岚微叹,“阿顺乖,他们会回来的。”   这一日,万安城的百姓作为吃瓜群众,在镇国公府这片大瓜田里,收获满满。   早上,都在赞叹沐元秋是将门无犬女,一改先前对她的刻板成见。   午时,都因为爆出沐元诚的真正身世而震惊,纷纷断言沐元诚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狼心狗肺之徒,死了活该!   到傍晚时分,沐家又传出一个无比劲爆的消息,镇国公夫人容岚被休了!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虽然容岚这些年越发低调,她的功劳都被沐振轩抢了,但百姓又不傻,自然知道沐振轩上位离不开容岚的辅助。   而他们这对也是万安城里有名的伉俪情深,沐振轩专一痴情的形象深入人心。   在今年之前,沐家可是人人艳羡的高门贵族,沐振轩和容岚夫妻以及他们那一双优秀的儿女,堪称完美。   但这半年来,沐家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到今日更是一朝巨变!   小女儿回来了。   两个女儿相继成亲。   儿子死了。   儿子是假的。   容岚被休了。   至此,这个大半年之前的完美家族彻底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去曾经。   邹氏让人散播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容岚只是利用沐振轩报私仇,容岚对她这个婆母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这些年对她不敬苛待,容岚生不出儿子,不准邹氏给沐振轩纳妾,多次扬言要让沐家断子绝孙。   甚至,邹氏一不做二不休,想起当初她大哥和侄女的惨死,在毫无证据且她自己都不觉得是容岚所为的情况下,硬是安到了容岚的头上。说她早在知道沐元诚并非亲孙之后,接了娘家兄弟侄女来京城团聚,容岚因为怀疑邹家表妹是来给沐振轩做侧室的,便在他们上京途中买通匪徒,将一家人活活杀害。   ……   总之,邹氏这回要把这些年对容岚这个不听话的儿媳的怨气一股脑发出来,把容岚的名声搞臭,让她抬不起头来。   而这不只是因为邹氏对容岚的成见,也源于邹氏对容岚的忌惮。她怕容岚离开沐家之后,跟沐振轩争权夺利,或者沐振轩回来之后再去求着容岚回来,所以邹氏一门心思想要彻底断了容岚再回沐家的可能。   一时间,舆论哗然。   对于邹氏给容岚泼的脏水,有人信,有人不信。毕竟很多人根本不认为邹氏一个乡下来的侄女能威胁到容岚的地位。   一开始还有人说,邹氏趁着沐振轩不在家休掉容岚实在过分。   但马上就有人反驳,容岚没给沐振轩生下一个亲儿子,还不准沐振轩纳妾,这就是她的错,任她再厉害再大功劳也不行,若是让沐家断子绝孙,那可就是自私又恶毒了!   总之,大部分人都能理解邹氏休掉容岚的理由,认为这是合理的。   等宫里的君兆麟接到消息,万安城里沐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入夜时分,宫里来人,君兆麟宣容岚即刻入宫觐见。   容岚留了林安顺在家里,她独自骑马去皇宫。   有些人看到她,觉得身单影只很寂寥,殊不知容岚从拿到休书到现在,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早点离开。   “沐爱卿不在京城,你们胡闹什么?”君兆麟一见容岚便是训斥。沐振轩可谓君兆麟一手培养起来的左膀右臂,他当然知道沐振轩对容岚的感情。   “皇上,没有人胡闹。早在秋儿回来的时候,这些矛盾便无法调和了。沐家不能断子绝孙,我不能再生,沐振轩的母亲坚持要给他纳妾,但我绝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种种问题,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我走。”容岚面色平静。   “便是沐爱卿纳妾,生了儿子,去母留子,养在你膝下,有何不可?”君兆麟冷哼。这在贵族之家都是司空平常的事。   “对我而言,无法接受。”容岚垂眸,“皇上或许会认为我自私狭隘,但说实话,沐振轩有没有亲生儿子,沐家是否会断子绝孙,我根本不在乎。”   “朕知你素来骄傲,但你与沐爱卿夫妻多年,且育有一双女儿,为何不能为了他,忍让几分?”君兆麟冷声问。   “夫妻多年,我自认对他并无亏欠,若儿和秋儿都找到了归宿,我一手养大的儿子跟他出去却死在了外面,我不想再忍了。”容岚神色淡淡。   “难道你对沐爱卿就没有半分留恋吗?”君兆麟拧眉。   容岚摇头,“没有。”   君兆麟本想劝容岚回去的,但看着容岚的态度,他突然意识到,邹氏根本赶不走容岚,她也污蔑不了容岚,如今邹氏做到了,只能说明,是容岚自己想走,而她对那些污蔑根本不在乎罢了。   君兆麟当年可以赐婚,如今却不能要求容岚必须和沐振轩在一起。此一时彼一时,臣子的家事,他不能插手太多。而且这种事,他管也没用,管得住人,管不住心。   君兆麟看着容岚冷漠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年怕都只是沐振轩一厢情愿,而曾经的天之骄女容岚下嫁给沐振轩,接受现实,却并没有爱上他。   君兆麟知道沐振轩的那个秘密,他并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却骗了容岚这么多年,还让容岚亲手把顾枫养大。   想到这里,君兆麟也不再劝了,因为那件事若是让容岚知道,后果很严重,如今分开未必是坏事。   从君兆麟的角度,也不需要他们夫妻再配合打仗,已经到了培养年轻人的时候,顾枫和元秋的表现都让君兆麟很满意。   “罢了。这些年倒是朕委屈你了,你立下大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因为彼时你跟沐爱卿是一家的,赏赐都给了他。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不好再说什么,希望你和沐爱卿能处理好彼此的关系,好聚好散,也不要影响到孩子。听说你已搬去了苏默的王府,既然你的女儿当众说苏默不再是南诏皇子,入赘跟她,那以后苏默在东明国的身份就只是你的女婿。那个王府,朕收回,再赏赐给你。”   “多谢皇上隆恩。”容岚恭声说。   她对此并不意外。君兆麟是个明君,最大的优点就是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极为精明。   有价值的人,君兆麟不会亏待。当年君兆麟要求容岚嫁给沐振轩才会用她,只是怀疑她的忠诚而已,那个时候他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后来提拔沐振轩那么快,自认为也是给容岚的封赏。   这一次容岚和顾枫打了胜仗,再加上元秋的出色表现,更让君兆麟相信容岚的能力,即便她不跟沐振轩做夫妻,君兆麟以后还是要重用她的。   毕竟,君兆麟的目标是天下一统。愚昧的百姓看容岚是个失去一切的下堂妇,君兆麟眼中,她是个难得的良将。   容岚出宫时,天已经全黑了。   策马回到南安王府,林安顺正在等她用晚膳。鹦鹉花花响亮的一声“人比花娇”,欢迎容岚回家。   是夜,君兆麟宿在孟贵妃那里。   他对十四皇子十分宠爱,逗弄了好大一会儿,才让奶娘抱下去。   孟俪素来清高,跟后宫那些使尽手段争宠的妃子不同,君兆麟也乐得哄着她,对她向来十分宽容。   孟俪主动提起邹氏把容岚休了的事,毫不掩饰她的不满,“沐国公的母亲当她的儿媳是寻常女子吗?真是见识短浅。还刻意散播那些污蔑之言,简直不知所谓,上不得台面。”   且不说元秋是孟俪母子的救命恩人,在孟俪出嫁之前,她就很崇拜容岚,对于自己的偶像遭遇这样的事根本看不下去。   “容岚自己想走的,就让她走吧。”君兆麟微笑,提起容岚进宫的事,说他把原本的南安王府赏赐给容岚住。   孟俪心中一动,难得对君兆麟温柔小意,却是说君兆麟给容岚的赏赐太轻了,只一座宅子,哪里配得上容岚对东明国的贡献?   “皇上都说容夫人和沐国公的战功至少是齐平的,那凭什么沐振轩是国公,容夫人离开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不公平。”孟俪说。   君兆麟笑了,“那爱妃认为怎样才公平?”   “难不成以后沐振轩再娶,她的新夫人在身份上都能压容夫人一头吗?那可太可笑了。首先呢,当初是皇上赐婚,怎么能让沐振轩那个不知所谓的母亲想休就休,她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吗?既然容夫人想走,那也该皇上下旨,宣布他们和离才是。反正在臣妾看来,沐家根本没资格休了容夫人。”   “爱妃言之有理。”君兆麟点头。   “另外,既然皇上都说容夫人的功勋不亚于沐振轩,那沐振轩是国公,容夫人至少也该是国公爵位,这样才算公平。毕竟,容夫人还是六皇子妃和镇南将军的母亲,她自己的身份不能低了,以后见谁都要行礼,不合适。”孟俪说。   君兆麟挑眉,“东明国可没有给女子册封爵位的先例。”   “既然都让女子去打仗了,为何不能给女子封爵?难道不该是论功行赏吗?”孟俪反问。   君兆麟哈哈大笑,“倒是朕狭隘了,那就听爱妃的。”   翌日,当万安城百姓仍在议论容岚被休弃之事,君兆麟下旨,邹氏无权休弃被圣旨赐婚给沐振轩的容岚,但君兆麟应容岚的请求,因她与沐振轩夫妻感情破裂,宣布他们就此和离。   此外,君兆麟肯定了沐振轩的战功有容岚的一半,册封她为东明国第一位女国公,爵位与沐振轩同等。原本的南安王府换上了新的牌匾,成为容国公府。   容岚平静地接了圣旨,心里有些意外,却不知是孟俪为了报答元秋,对君兆麟吹了枕边风才促成的。   整个万安城都震动了。   昨日都在讨论容岚是否应该被休弃,如今皇上下了定论,邹氏无权休她,容岚有皇上撑腰,却没有选择回沐家,而是请皇上准她和沐振轩和离!   一下子,从容岚生不出儿子被下堂,成了她决绝抛弃沐振轩,自己当了国公,地位不在沐振轩之下。   以前容岚是沐夫人,世人便能对她指手画脚,认为她有给沐家传宗接代的义务,做不到就是大错特错。   如今容岚再不是谁的夫人,她自己就是高门贵族,谁还敢用生不生得出儿子来评判她?她的一双女儿已经优秀到超越这万安城里绝大部分贵公子了!   柳仲得知消息哈哈大笑,“就该如此!容岚岂是寻常女子,沐振轩根本配不上她,趁早踹了好!”   镇国公府。   魏嬷嬷小心翼翼地把最新的消息告诉邹氏,昨日还在得意赶走容岚的邹氏,得知皇上下旨定的和离,容岚摇身一变成了容国公,气得面色铁青,险些吐血……   下晌,元秋独自策马进了万安城,路上便听到了沸沸扬扬的流言。   因为早在南沣城就接到容岚要跟沐振轩分开的消息,元秋并不是太意外,也没回镇国公府,径直去了如今的容国公府。   守门的青风见一个墨衣公子在不远处下马,愣了一下,听到元秋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夫人?!”   “是我。”元秋点头。   “主子呢?”青风不解,怎么苏默没有一起回来?   当时偶遇辛夫人,苏默很快被带走,阿福和周老也跟着去,青风他们还没接到消息。   “进去再说。”元秋说着把马缰交给青风,大步进了门。   青风把马安置好,追上来,听元秋说了事情经过,心中一沉,“我知道辛夫人原本住在哪里!”当初苏默就是让青风和青云去请的辛夫人。   “她如今应该不在那边,带着苏默去找她的师尊了。”元秋摇头。   “我们不知道辛夫人的师尊是谁。”青风皱眉,“主子应该也不知道。”   “他情况不好,只有这样才有一线希望。等等吧,若是有了结果,阿福会给我们传信的。”元秋微叹。   “那药材还找吗?”青风问。   “接着找,万一还要用。”元秋说。她在想若是辛夫人的师尊只是给苏默延续生命,不能解毒的话,还是需要解药的。   “是。”青风点头。   “对了,你安排人去南沣城和镇北城找到谢镜辞,我担心他一个人太冒失会出事。”元秋对青风说。   “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青风话落匆忙走了。   容岚正在教林安顺读书,一回头,见元秋站在观澜院门口,直觉自己眼花了。   “娘。”元秋叫了一声。   容岚立刻起身,林安顺也扔了手中的书,兴奋地冲过来,“阿姐!阿姐!”   元秋抱住林安顺,又走过来抱住容岚,容岚却立刻问了一句,“苏默呢?怎么就你回来了?”   元秋轻叹,把事情告诉容岚。   容岚面色微沉,“你做得对,不能放弃任何机会,他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和离的事,我进城就听说了。”元秋说,“我无条件支持娘的任何决定,这也是娘应得的。”   容岚让林安顺去给元秋找些吃的,把他支开,便叹了一口气,“苏默还不知道会怎样,如今也没有阿诚的消息。”   “我相信他们都会回来的。”元秋神色认真,“等阿诚回来,当容国公世子。” 第159章 出气(二更)   红苓备好热水,元秋沐浴过后,换回女装,已是傍晚时分。   容岚亲自下厨做了元秋爱吃的菜,和元秋以及林安顺姐弟坐在观景厅里用晚膳。   入秋后天黑得早,观景亭四角挂了灯笼,昏黄的光投射在林安顺白嫩的小脸儿上,他跟元秋讲起先前在六皇子府住,大姐夫带他和大姐去听戏,戏园子里养了一只白猫,很是漂亮,但差点抓伤大姐,大姐夫说以后再不去了。   元秋听着林安顺清脆的声音,微微舒了一口气。回到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只是此时极有可能被抓去西辽的沐元诚,和不知是否还活着的苏默,让她难以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   吃过晚膳,元秋见到了苏默的属下寻来的药材,全都放在她的药库里面。   她对着解药方子清点了一遍,的确还差十种。不管苏默是否用得上,元秋都打算把药材找齐,以防万一。   一路上日夜兼程,很少休息,容岚说元秋瘦了一圈儿。看过那些药材之后,元秋便回房去,因为太过疲惫,刚沾床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元秋早起,像以前那样在府中跑步晨练。   秋日的晨雾浓些,也更多几分寒意。   元秋看到了她的药田,府里各处的花草林木,在路过苍松居时停下脚步,里面的古松翠意朦胧,元秋一时恍然,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像是要等着阿福笑容灿烂地跑出来叫她王妃,等着那一抹如仙般的白衣身影淡漠地出现,从她身旁走过……   一阵凉风吹来,眼前的雾气散了些,院中房门紧闭,空空如也。   元秋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跑。   一直到太阳出来,元秋才回到观澜院,满头的汗。   沐浴换衣,吃了容岚做的早膳,元秋便离开如今的容国公府,入宫复命去。   到大门外上马,元秋突然回头看向送她出来的红苓,“对了,你今早说,皇上给我的赏赐已经送到镇国公府去了?”   “是啊,前日老太君派人守着库房,像是生怕夫人拿走什么,真是笑死人了!那些财宝,哪一样是她沐家本来有的,还不是托了夫人的福?”红苓很气愤。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你去通知我师父和我爷爷,还有小云弟弟我回来了,若他们今日得空,都来家里小聚吧。”   “哎!奴婢这就去!”红苓连忙应下。   元秋出现在皇宫门口,守卫认出她,都十分恭敬,立刻通禀。   没多久,元秋就被传召进了宫,径直去了御书房。   君兆麟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看着进门的元秋,脸上便堆了笑,“何时回来的?朕怎么都没接到消息?”   元秋跪地叩拜,很快被叫起赐座,才回答君兆麟的问题,“沿途碰上几回刺杀,安全起见,便乔装打扮躲开危险,昨夜到家的。”   “该当如此,安全为重。”君兆麟如今看元秋很顺眼,笑着问道,“苏默呢?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元秋微叹,“不敢隐瞒皇上,苏默这回没有随我一同回京。”   君兆麟眸光微眯,“为何?”   “不知皇上先前是否看出他身体有恙。他被南诏皇室某些人毒害多年,病入膏肓,在回来的路上,情况恶化,他的属下带他去寻访一位隐世的名医救命,我们便分开了。”元秋说的基本是实话。   君兆麟愣住了,“苏默快死了?”   “嗯。”元秋点头,“想必皇上对他真正的身世也很清楚,南诏苏禛让他活着,只是想看他生不如死而已。他原本无欲无求,是因为熬着日子在等死。”   君兆麟神色莫名,“那他先前主动来见朕,提出可以让南诏退兵,是因为你?”   “这个我不否认,的确如此。”元秋点头。   君兆麟回想苏默之前的转变,就发生在他和元秋成亲之后。而苏默会爱上元秋,在君兆麟看来,实属正常。这个沐家找回来的女儿,出人意料地优秀。   至于苏默的身世,君兆麟当然清楚,只是原先不知道苏默中了剧毒,命不久矣。但最后一次见到苏默的时候,的确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对劲。   “你和柳太医都救不了他?”君兆麟问。   元秋摇头,“我和师父对解毒之事并不精通。”   “可你将濒死的祝老救了回来。”君兆麟说。   “师父说过,我在外伤这方面,天赋异禀。”元秋很淡定地说。   君兆麟想想也是,他初次见到元秋,便是她进宫给孟贵妃剖腹取子。迄今为止,元秋几次行医,均是外伤相关。而柳仲是服务皇室的正统医者,很少接触毒术相关,在这方面没经验也正常。   “那你为何不随苏默一同去求医?你就不怕这次一别便是阴阳相隔吗?”君兆麟的眼神带着探究。   “我是东明的镇南将军,不能就那样突然消失,他那时已昏迷不醒,我陪着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想给家里惹来麻烦,便独自回来了。”元秋的目光坦坦荡荡。   君兆麟笑了起来,“原以为你姐姐性格最像你娘,现在才发现,你跟你娘还真像。你娘对你爹可是真绝情,说走就要走。苏默都要死了,你还能保持理智,真是难得。”   “我娘的事,多谢皇上隆恩。我相信苏默会活着回来的。”元秋说。   “好,你果然没让朕失望。苏治在何处?”君兆麟问。   “如今被关押在容国公府,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元秋问。   君兆麟笑着反问,“你认为呢?”   元秋思忖片刻之后说,“微臣认为,不如就将他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且看南诏接下来派来的使臣如何表态。”   “依你所言,朕也不见他了,就留在容国公府,你跟你娘把他看好了。”君兆麟说着,还半开玩笑地说,“若是你们想给苏默出气,对他做什么,也不必请示朕。”   元秋恭声说,“多谢皇上。”   “祝老身体可好?”君兆麟问起祝威。   “祝老将军受了重伤,微臣回来之前,已在好转了。”元秋说。   君兆麟轻叹,“祝老一生戎马,为东明国立下大功,也该回来安享晚年,他就那一个儿子,朕也不能让祝瀚继续留在南沣城。你跟苏默抓住了苏治,朕就能放心让祝老回京来了。”   “皇上圣明。”元秋对此并不意外。   但君兆麟提起要给元秋办庆功宴,她却以弟弟沐元诚新丧为由婉拒了。   君兆麟相信容岚和元秋都是真的在乎沐元诚,便也没坚持。   元秋出宫,半路碰上了正要去容国公府的段家祖孙。   “姐姐!”段云鹤依旧是那副活泼热情的样子,无忧无虑,开朗爱笑。   段嵘见到元秋,眸光便温和了几分。   简单寒暄后,元秋让段嵘先到容国公府去,说她还有事要办,“小云弟弟,找点人马,帮我个忙。”   “哎!没问题!”段云鹤爽快答应。   段嵘知道元秋稳重,也不管他们,独自往容国公去了。   段云鹤很快找来一帮人高马大的属下,安置了许多大车,元秋带着他们去了镇国公府。   “二小姐!”管家见到元秋回来很高兴,连忙把人请了进去。   “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说给我的赏赐早就送来了,在哪里?”元秋问。   管家猜到元秋要做什么,立刻带她去了库房。   但库房昨日换了新锁,钥匙被魏嬷嬷拿着。   “二小姐稍候,老奴去请示老太君。”管家说。   “不必。”元秋摇头,看了段云鹤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砸。”   这活儿段云鹤喜欢,亲自上前去把沐家大库房的锁给砸了,潇洒挥手,“小的们,给爷搬!”   管家是个人精,见状也不通知荣华堂那边,就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段云鹤带来的属下往外搬箱子。   元秋得的赏赐都被搬完了,还在继续。   邹氏得知,亲自带着魏嬷嬷杀了过来。见到元秋这个孙女,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是谁来光天化日来家里抢劫呢,原来是秋儿回来了,也不去看看祖母,真是立了大功,祖母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话里话外带着刺,暗示元秋不孝。   元秋笑意温柔,“祖母都把我娘扫地出门了,就因为我娘没生儿子,我哪敢到祖母跟前去碍眼啊?再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要被外面的唾沫星子淹死?得知祖母身体康健,还能亲自往外泼脏水,我很放心。”   怼人,元秋没在怕的。没有家丑,邹氏自己生编硬造也要往外抖搂莫须有的丑事,就为了赶走容岚,元秋真是服了。被人叫着老太君,却为老不尊,自私狭隘,眼光短浅。容岚大度,懒得理会她,但元秋可见不得容岚受委屈,不管容岚自己是否真的委屈。   听到元秋的讽刺,邹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没有教养,跟你娘一样,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祖母不慈,还想让我们怎么孝?反正我娘都走了,我也嫁人了,祖母就省省心别惦记数落我们了,好好物色新儿媳吧。”元秋轻哼。   邹氏见说不过她,便气恨地跺脚,转头见段云鹤的手下抬着一口紫檀木的箱子往外走,神色一变,“放回去!那是我的东西!沐元秋,你可以带走皇上给你的赏赐,其他的休想!”   “管家,那口箱子里是什么?”元秋问。   管家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照实说,“那口箱子里,都是世子爷给老太君寻来的古玩古玉。”   元秋冷笑,“祖母,阿诚给的东西,你也敢要?”   邹氏面色一僵,那里面可不少宝贝,价值不菲,“什么就是那个野种寻来的?他花的不是我们沐家的银子吗?”   “我记得,去年阿诚打了胜仗,皇上给了不少赏赐,哪些是?”元秋并不理会邹氏,又问管家。   管家便指了几口箱子,元秋让人统统搬走。   每次邹氏要拦着,元秋便问管家那些财宝哪儿来的,剩下大半都是皇上赏赐给沐振轩和容岚的,元秋都要拿走一半。   邹氏气得直跳脚,但她手下都是些婆子丫鬟,根本不顶用,而府里的管家到侍卫谁也不敢招惹元秋,根本不听邹氏的命令。   最后邹氏眼睁睁地看着大库房空了一大半,狠狠地瞪着元秋说不出话来。   “听说祖母嫌弃我娘没嫁妆?那就祝祖母早日再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回来。”话落,元秋转身就走。   邹氏以为终于要送走这个煞星,谁知道元秋去的是荣华堂的方向,还命令管家跟上。   “你要干什么?”邹氏被魏嬷嬷扶着追上去。   进了荣华堂,元秋扫视一圈,“我记得,有些东西是阿诚送给祖母的?”   管家指了个架子,上面摆放着满满的玉雕,每一样都精致绝伦,价值不菲。曾经来了客人,这些都是邹氏忍不住显摆的,到现在也没收起来。   “小云弟弟,帮忙都给卖了。”元秋素来不喜欢浪费,这些都是沐元诚的心血,卖掉得了钱,给他将来娶媳妇儿用。   “好咧!兄弟们,都装上,小心着点儿!”段云鹤立刻应声。   见邹氏脸色铁青,元秋面无表情,“不认阿诚,却还不舍得丢掉他送的礼物,我就不让这些东西留下碍您老人家的眼了。不用谢。”   “老太君!”魏嬷嬷一声惊呼,邹氏成功地被元秋气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恼怒元秋的不敬,还是心疼被元秋抢去的财产。   元秋懒得管她,且“好心”告诉魏嬷嬷,“以后可别再去找柳太医,那是我师父,不是谁都够格请他出诊的。”   话落,元秋带着段云鹤扬长而去。   段云鹤让他的人把财宝都送去容国公府,他骑马跟着元秋,嘿嘿一笑,“果然姐姐一回来,日子就有意思多了!以后再有这么爽的事儿,可千万要叫我!”   元秋回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牌匾,轻哼一声,收回视线,策马离开。她且等着看沐家如何荣华富贵,儿孙满堂!   等元秋回到容国公府,容岚已经在招待柳仲和段嵘喝茶了。   听段云鹤兴致勃勃地讲起元秋如何奚落邹氏,还带回沐家半数不止的财产的事,容岚哭笑不得。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也知道元秋并非冲着财产去的,只是为了给她出口恶气,专门回去修理邹氏的。   午膳元秋亲自下厨,招待师父和爷爷。等客人走了,容岚带着儿女一起到六皇子府去看望沐元若。   沐元若怀着身孕,却瘦了一圈儿,最近几日什么都吃不下,可是愁坏了君紫桓。   见到元秋,沐元若才露出一点笑模样,拉着元秋问她外出的经历,又问起苏默的情况。   得知苏默的事,沐元若不由又心疼起元秋,说着说着竟落了泪,把元秋吓了一跳。   君紫桓叹气,“若若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一点小事都想哭,小妹你赶紧劝劝她吧。”   元秋给沐元若把脉,没大碍,也没给她开什么方子,只说是怀孕的正常反应,情绪波动大一些,过些日子稳定下来就没事了。   君紫桓带着林安顺出去,让母女三人说话。   沐元若又红了眼眶,“也不知道阿诚怎么样了,我一想到他,心里就难受得很……”   “姐,别担心,我相信阿诚会没事的,苏默的属下大概近期就会传消息回来。”元秋心里也不好受,但只能佯装平静,安慰沐元若。   对于邹氏的行为,沐元若是提都懒得提。可笑邹氏倒惦记沐元若这个在她眼里最出息的大孙女,昨日还专门派了魏嬷嬷带着人参燕窝到六皇子府来求见,说是探望她,大概是想把沐元若拉到她那边去,简直不可理喻。君紫桓根本没让人进门就轰走了。   如今容岚自己当了国公,君紫桓主动提出让沐元若回娘家住,只当换个环境散散心,他当然是陪着一起。   于是,容岚便带着两个女儿,以及大女婿和小儿子回了容国公府,让君紫桓和沐元若住进了苍松居。   等把沐元若安顿好,容岚带着元秋走出苍松居的时候,说了一句,“若是阿诚和苏默在家,便圆满了。”   此时,在某个隐秘的山谷,苏默睁开眼时,就见阿福眼睛红红地看着他,“主子,你可是醒了!”   苏默这次已昏迷多日,阿福真怕他就此长眠不醒。   “她呢?”苏默看向周围,下意识地去找元秋。   阿福便把路上遇见辛夫人,他和周老带着苏默跟随辛夫人前去见她的师尊,元秋独自回京的事告诉他。   “你们为何不留一人保护她?”苏默第一时间惦记的却是元秋的安危。   阿福皱着眉头说,“王妃坚持让我们都跟主子走,说她自己没问题。”   苏默没再说什么,阿福神色认真,“主子别伤心,王妃也是没办法,不然肯定会陪主子一起来的!”   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我知道。”   阿福出去打水给苏默洗脸,苏默察觉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拉出来,发现是一枚蔷薇花的玉坠,上面刻着一个“秋”字。   苏默将玉坠贴在脸上,喃喃自语,“狠心的小丫头,我不会放过你的……这可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第160章 除掉(一更)   顾枫在容国公府大门外勒住马缰,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利落地下马。   君灵月的丫鬟凝香把车帘掀开一条缝,压低声音说,“世子,公主睡着了。”   “不必叫醒她。”顾枫低声说,话落便就靠着容国公府的外墙,仰头看着天上飘飞的浮云,那张原本无忧无虑总是笑如暖阳的面庞,如今多了一些成熟稳重,也多了几分隐隐的落寞。   他不期然想起,几年前有一次跟沐元诚一同去打猎,他们曾发现一个隐秘的山谷,里面没有人迹,美得仿若仙境。   那天他们躺在茵茵绿草上,看着天空的白云,畅想未来。   顾枫说,他要当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灭了西辽和南诏。   沐元诚说,他不想当大将军,但也想灭了西辽,然后就回到家里,娶妻生子,陪伴母亲。   顾枫一时有些恍然。若是没有成家,他定会抛下一切,去找沐元诚回来。可容岚再三告诫,让他好好照顾君灵月,不可冲动,他不只是一个丈夫,还是君灵月腹中胎儿的父亲。   君灵月这段日子常常觉得困倦,在马车里睡着,过了一会儿就醒了,得知已经到了容国公府,微微蹙眉,便叮嘱凝香以后只管叫醒她。   车帘掀开,顾枫转头,和君灵月四目相对,又都同时收了视线。   顾枫上前来,扶着君灵月下车。   他这次回来之后,便去询问君灵月自己是否可以搬回潇然院住,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纠结矛盾。   君灵月并未拒绝,顾枫便住了回去,但两人并未同房,他住在原先的书房。   沐元诚的事,顾枫如实告知君灵月,并叮嘱她万不可告诉别人。   君灵月得知沐元诚没死,心中多少轻松了些,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并未多言。   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她期待的,但一开始的忐忑慌乱后,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喜悦让她平静下来。为了孩子,她希望自己和顾枫可以消除隔阂,做一对称职的父母。   君灵月将这个想法直言告知顾枫,顾枫表示他也是这样想的。   这两日沐家出事,顾枫始终没露面,是容岚交代过的,不管发生什么让他都不要管,只好好陪着君灵月。   如今事情落定,又得知元秋回来,顾枫便带着君灵月上门来了。   两人进门,顾枫稳稳地拉住了君灵月的手,君灵月怔了一下,并未挣脱,脸上多了一丝红晕,慢慢地跟着顾枫往前走。   半路碰上君紫桓正揽着沐元若在散步,君紫桓的视线落在顾枫和君灵月交握的手上,笑容满面,“月儿,娘都说好了,明日我们一同过去看你呢。”   本就是闺蜜的沐元若和君灵月挽着手走在前面,君紫桓和顾枫并肩跟在后面。   君紫桓跟他的小舅子顾枫交流起即将当爹的感受,直言恨不得替沐元若受苦,顾枫却走神了。   君紫桓捶了顾枫一下,顾枫回神,“六哥你方才说什么?”   “算了算了,没什么,你怎么越来越呆了?”君紫桓轻哼,但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多问,转移话题说起祝家的事。   君兆麟昨日已下旨,宣召祝威携家眷回京,南沣城的守将暂定祝威一手培养的徒弟。   “但父皇没有传召岳父回京的意思,太子皇兄说,可能年内还要再跟西辽开战。”君紫桓微叹。   “不回来也好。”顾枫说。沐元诚都没回来,沐振轩回来做什么,再娶新妇生儿子吗?   元秋见到君灵月,便习惯性地再给她把脉,问她感觉如何,君灵月只说一切都好。   下晌顾枫带着君灵月回家,到潇然院外,又见柳曼姝身边的丫鬟在那里徘徊。   顾枫皱眉,丫鬟小心翼翼地说,是柳曼姝给未出生的宝宝做了小衣服,让她送过来。   但当初圆房的事让顾枫和君灵月都对柳曼姝心冷了,仍是无法原谅。顾枫没收小衣服,让那丫鬟回去转告柳曼姝,以后不必费心。   可到晚膳的时候,顾淮却主动提起,说他想解除柳曼姝的禁足。   “枫儿,那毕竟是你娘,当初她犯了错,如今定也知道悔改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就别再跟她计较了。等小宝儿出生了,多个祖母疼爱,也是好事。”顾淮语重心长。他沉浸在明年抱重孙的喜悦之中,对柳曼姝的怒气也消了。   君灵月蹙眉。她不想跟柳曼姝有任何接触,更不愿让她的孩子认柳曼姝。可顾淮是长辈,君灵月也不知该怎么说。   顾枫一看就知道君灵月不乐意,皱眉说,“爷爷可以放她出来,我带着灵月搬去容国公府住,正好让师妹跟灵月作伴。”   顾淮嘴角抽搐,“臭小子你胡说什么?算了算了,不说那个了。”   静心院。   夜深了,桌上放着丫鬟没能送出去的小衣服,柳曼姝仍在灯下神情专注地缝一件新的小衣服。   “夫人,早点歇了吧,这样下去会伤了眼睛的。”丫鬟劝道。   柳曼姝摇头,“我不累。”   丫鬟无奈,只得出去给柳曼姝准备宵夜。   柳曼姝一针一线地缝着,消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沐振轩,你巴巴地讨好容岚,她可没把你放在眼里……”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滑落,打湿了手中的布,柳曼姝面色突然阴郁下来,尖利的针刺入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冒出来,也似毫无所觉,喃喃自语,“可我一腔痴心,又有谁在意……到底,是我输了……早就输了……可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还是不甘心呢……”   西辽国的皇城叫做齐天城,是如今的皇帝姬旭登基之后改的名字,足可见其膨胀的野心和欲望。   姬月璇已回到齐天城五日,但并未见到姬旭,因为他这些年沉迷练武,已闭关数日,朝政交给太子姬凤冥代管。   姬月璇三年前被赐了宅邸,出宫开府。除了被她秘密带回的沐元诚之外,还有一个明着带回来的六皇子姬凤渊。   姬凤渊的伤早就好了,他知道住在九公主府只是暂时的,真正等着他的暴风雨很快就会来。   这天夜里,姬凤渊这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的师兄罗昇。   姬凤渊出事之后,罗昇跟随梅家兄妹去了万安城。那时他在追求苏默的表妹梅映雪,因为师命,并未随着梅家兄妹离开回南诏,而是留在万安城等待时机救姬凤渊。   但因为姬凤渊始终在沐家人的看守之下,罗昇没敢轻举妄动,一路暗中追随着,从万安城到禹州城,再到凉州城,然后来了齐天城,才终于现身相见。   罗昇不出手,其实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是罗月山庄不受宠的庶出公子,空有一身武功,却连继承山庄的资格都没有,便千方百计想要为皇室效命,出人头地,先前讨好梅映雪,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得到南诏的梅丞相府嫡出小姐,只是想借机攀上苏奕,但真正认识苏奕之后,又不喜欢那人。   在得知姬凤渊竟是西辽皇子之后,罗昇便觉得,这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这位师弟回归西辽皇帝,坐稳位置,他暗中辅佐,大有可为。   “师父听说你出事的消息立刻传信给我,如今见到师弟安好,我就放心了,想必师父也会为师弟高兴的。”罗昇看着姬凤渊,眼神关切。   姬凤渊意外罗昇的到来,闻言便苦笑起来,“谢谢师兄,但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罗昇立刻表示,他可以留下帮姬凤渊。   姬凤渊自然不会拒绝,他如今很需要帮手,但也叮嘱罗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师兄弟简单聊了当今天下局势,和复杂混乱的西辽皇室。姬凤渊得知南沣城发生的事,想到沐元秋,更是后悔自己当初轻视她,才落到如此境地。   罗昇暗中离开,只说他会在城中安顿下来,为姬凤渊招揽可用之人。   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罗昇离开的方向,摆摆手,一道黑影立刻追了上去。   姬月璇沐浴过后,屏退下人,吹了灯,在黑暗中打开她卧房的机关,露出了床下的密道。   她赤脚踩在地上,无声无息,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披着长长的头发,手持一颗夜明珠,走过狭窄逼仄的木梯,进了下方的密室。   昏暗的密室,只凭借四周镶嵌的夜明珠照明,光线朦胧。   一床,一桌,一椅。沐元诚一身素衣,静静地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一盘棋,自己跟自己对弈,直到姬月璇走到他身后,也似毫无所觉。   姬月璇把她手中的夜明珠放在了棋盘中央,温润的光却让沐元诚的眸光暗了几分,他抬起头来,就见姬月璇正在摆弄手指上的银戒,“这枚指环,我很喜欢,专门找人补了暗器,还没试过威力如何。”   说着,姬月璇冷艳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笑,将指环对准了沐元诚的眼睛。   过了片刻,姬月璇并未射出暗器,因为她没有从沐元诚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你就笃定我不会伤你吗?”   沐元诚神色淡漠地摇头,“只是,无所谓。”   姬月璇倒觉无趣,“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最新的消息。沐元秋被册封为镇南将军,到了南沣城之后,真把南诏国给制住了,你猜她是怎么做到的?”   沐元诚摇头,“不知,不想猜。”   “她竟然把南诏太子给抓到手了!”姬月璇冷哼,“不过依我看,她的医术可能是自己的本事,但抓南诏太子这件事,一定是容岚暗中做的。她手下的高手,怕是都派给了沐元秋,那可是她最宝贝的女儿。不像你,死了就死了!”   沐元诚神色淡淡,“再加上尹家父子兵败,你们西辽的如意算盘,打不下去了。”   姬月璇冷哼,“看到东明国解除危机,你很高兴?”   “谁胜谁败都与我无干,我只是看戏罢了。”沐元诚眸光淡漠。   “沐元诚,待父皇出关,我会把你交给他,你若是不能让他看到价值,只有死路一条。”姬月璇冷声说。   “可我,为什么要活着呢?”沐元诚反问。   “一个大男人,就因为被那对不是你亲生父母的人抛弃,就生无可恋了?真是没出息!”姬月璇冷哼,“你怎么不想想你死去的亲生父母是为了谁?你还有个亲弟弟,在沐振轩和容岚手里,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待他好吗?即便他长大,到头来也不过是变成另外一个你,被那对夫妻利用罢了!”   沐元诚面色微沉,“这与你无关。”   姬月璇见沐元诚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我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就看你要不要了。”   沐元诚不言语,姬月璇冷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价值。今日突然想到容岚当年做的事,便觉得你也可以。容岚仗着她对西辽大军的了解,投靠东明后,带着东明大军来打西辽,害得西辽损失惨重。而你,作为东明双子星,从小被当做大将军接班人培养,跟当年在西辽的容岚多像啊。如今,你想活下去,想真正出人头地,只有一条路,帮西辽,打东明!”   沐元诚眸光微凝,“你以为,你父皇会信任我吗?”   “看样子,我的提议,让你心动了?”姬月璇冷笑,“这是最完美地报复容岚和东明国的方式,父皇怎么会拒绝呢?”   “那样做,可能会害死我弟弟。”沐元诚摇头,“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很简单,东明国人都以为你死了,你不必露面,不要让他们发现,做我的影子,告诉我怎么打仗就好。”姬月璇说。   “你?”沐元诚轻嗤,“请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姬月璇陡然变脸,扬手就抽了沐元诚一巴掌,“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的命,是我的!”   沐元诚擦去嘴角的血迹,神色淡淡,“既然九公主如此有抱负,那就预祝你早日执掌西辽兵权,在下愿意效劳。”   “你且等着瞧!”姬月璇甩袖离开。   沐元诚捡起地上掉落的棋子,微叹一声。事情正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早看出姬月璇的野心,她对尹家的打压,并非想帮任何一位皇兄,而是想自己夺权。   而沐元诚起初被姬月璇当做送给姬旭的礼物,只因为他是容岚的儿子。   但沐元诚成功地让姬月璇相信,他只是沐振轩和容岚根本不在乎的弃子。从那时起,姬月璇就动了要利用沐元诚的心思。   得知南沣城的局势被控制住了,沐元诚挺高兴的,他甚至猜到是苏默出手抓的苏治,也不知道如今苏默和元秋的关系如何了。   那边,暗中盯着九公主府的青云派去跟踪罗昇的人回来,已查到罗昇的身份和落脚地。   青云交代了几句,一刻钟之后,姬凤渊遭遇了一场刺杀。   姬月璇接到消息,立刻赶过去,而青云趁机进了姬月璇的房间。   找了一圈,青云注意到夹在床板下的被单,眸光微眯。他对机关术有所涉猎,很快就在一个隐秘的位置发现了开启密室的机关。   床板翘起,青云并无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沐元诚刚躺下,听到脚步声,以为姬月璇又来了,并不理会。   “沐公子。”并不熟悉的男声响起,沐元诚神色一震,立刻起身,就见青云摘了脸上的面具。   沐元诚曾见过青云一次,在南安王府,他去找元秋,青云正在挑水,打了个照面。   “快走!”青云打算先把人救出去再说。   他查到姬月璇头上之后,已经暗中盯了三日,发现送进姬月璇房间的饭菜并非一人食,就怀疑沐元诚被藏在里面,但姬月璇这三日几乎没离开过房间,让青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今夜用的,不过是个简单的调虎离山计。   青云刚带着沐元诚走出密道,门开了,姬月璇出现在他们面前。   房中没有点灯,青云闷哼一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身体,踉跄两步,一头倒在了地上。   姬月璇冷哼,上前来就要杀了青云,却被沐元诚拦住了。   “是容岚派来救你的人?沐元诚,别装了!”姬月璇一掌把沐元诚打得吐血倒地。他的伤尚未痊愈,而饭食之中被下了软筋散。   “那是青冥楼的人!”沐元诚的话,成功地让姬月璇停了手。   她摘掉青云的面具,眸光微缩,“青冥楼的人怎会来救你?”   “我跟你说过,我跟青夙是朋友,你用的还是他赠我的暗器指环。”沐元诚脸色苍白地说。   “但你说的,你们只是萍水相逢,交情不深,你甚至不知道青夙的真正身份,他为何会派人来救你?”姬月璇仍有些怀疑。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的身份明明白白。我们一见如故,那个时候我已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青夙曾想让我离开沐家,跟他到南诏去过逍遥日子,可笑当时我仍对沐振轩和容岚心存幻想,婉拒了他的好意……”沐元诚神情苦涩,“分别时,青夙说,待今冬初雪日,他会再找我对饮。怕是听说我的死讯,并不相信,查到你头上,这对他而言很容易。”   姬月璇神色一变再变,指环中的暗器被她抹了强效迷药,并不致死,因为有时候,敌人活着才有用。   她把青云和沐元诚一起扔进了密室,将青云绑起来,给他用了解药。   青云睁开眼,就听姬月璇冷声问,“你是何人?”   青云看向沐元诚,姬月璇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快说!”   “青云,青冥楼的护法。”青云低声说。他看到了姬月璇手指上戴着原本属于苏默的指环,也是此物伤了他。   “谁派你来的?”姬月璇厉声问。   “主子。”青云说。   “青夙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人?”姬月璇眸光微眯。   “无可奉告。”青云闭上了眼睛。   沐元诚开口,“九公主,你是打算跟青夙为敌吗?他的真正身份重要吗?用不了多久,青夙亲自出现,你会害死你自己。”   姬月璇面色一沉,“看来,青夙还真的很在乎你。”   “事已至此,你若不想得罪青夙,就不要为难他的属下。”沐元诚冷声说。   “但我已经得罪他了!”姬月璇握紧了拳头。虽然没人知道青夙是什么人,但都听过他的恶名。他杀死上一任青冥楼楼主青绝而上位,但凡他想杀的人,绝对活不过第二天。   “你不是计划跟我合作么?”沐元诚神色淡漠,“既如此,有我在,他不会为难你的。我可以写一封信,让青云带给青夙。”   “你为何不趁机威胁我放了你?”姬月璇冷声问。   “你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青夙是我的朋友,但并不欠我什么,我感谢他的好意,却不想欠他人情。你说得对,我想要的,该自己去争取,东明国不要我,我希望在西辽可以有一番作为,让那些因为出身将我践踏在脚底的人,日后跪着求我!”沐元诚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姬月璇笑了,“呵呵,很好,好极了!”   “沐公子,主子让我带你回去,你这是……”青云配合地发出疑问。   沐元诚微微摇头,“不必多言。”话落他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姬月璇,“你可以先过目。”   姬月璇看了沐元诚写给青夙的信,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姬月璇思虑再三,得知刺杀姬凤渊的人已撤了,他只受了轻伤,没有大碍。这符合沐元诚之前说的,青夙不想再造杀孽,所以才解散青冥楼。   如此,姬月璇将沐元诚的亲笔信交给青云,放他走了。她很忌惮青冥楼,并不想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若是沐公子出事,主子一定会让你为他偿命!”青云最后对姬月璇放了一句狠话。   离开九公主府,到了城外安全的地方,青云握拳砸了一下旁边的大树,面色冷沉,“立刻把这封信送去东明给夫人!”   “那还救沐公子吗?”属下问。   青云眸光微凝,“沐公子怕是另有计划,如今他是安全的。过几日,我会再去找姬月璇。”   容岚仍在等待沐元诚的消息,而身在禹州城的沐振轩,这天夜里,接到了他的心腹牟海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在沐振轩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容岚,竟然和离了!   沐振轩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封密信,眸光越发阴翳,拳头紧握,青筋暴突。   虽然容岚从禹州城离开时,跟沐振轩说了要跟他分开,但沐振轩当时以为容岚只是因为沐元诚的死,怪他没有保护好儿子,伤心过度,正在气头上,暂时分开冷静一下,等他回京再哄哄她就好了。   可沐振轩怎么都没想到,邹氏竟然会做那么多蠢事,正好给了容岚离开的机会!而君兆麟会下旨让他们和离,也是因为邹氏已经表态,否则他不会在不征求沐振轩同意的情况下,做那种决定!   沐振轩不在乎容岚是否被册封为国公,哪怕容岚的地位在他之上也无妨,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一时间,沐振轩恨极了邹氏。   他就那样,面色阴沉地坐了一整夜,天快亮时,叫来了牟海的弟弟牟江。   “主子有何吩咐?”牟江恭声问。他们兄弟追随沐振轩多年,替他处理过许多容岚不知道的事。   “你即刻回京去,你们兄弟,帮我做一件事。”沐振轩声音低沉。   “主子请吩咐。”牟江点头。   “帮我杀一个人。”沐振轩冷声说,“柳曼姝。”   牟江神色有些惊愕,就听沐振轩接着说,“正好,她先前犯了大错被禁足,伪装成她自己悬梁,小心点,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主子!”牟江领命离开。   “容岚,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沐振轩喃喃自语,眸中寒光肆虐。原先他跟容岚之间没有出问题,柳曼姝也算安分。但如今,沐振轩想要把容岚追回来,他和顾枫的关系绝对不能暴露!柳曼姝,不能留了! 第161章 小丑(二更)   中秋节前两日,陆哲带着他的夫人君灵馨到镇国公府去送节礼。   君灵馨气色比起先前好了几分,任由陆哲握着她的手走进沐家大门。   原本君灵馨一直在苦苦想着怎么才能摆脱陆哲,但如今有新的变化,她怀上了陆哲的孩子。   陆哲不再折磨她,突然对她温柔许多,让君灵馨的心理也发生了变化,不由期待起孩子的到来。   曾经飞扬跋扈的皇室公主,如今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曾经让她痴迷爱恋的苏默了,偶尔落在陆哲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和依赖。   如果元秋知道这对夫妻先前那变态的相处模式,一定会断定君灵馨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走近荣华堂,见邹氏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新衣服,正在跟魏嬷嬷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原本放置着玉雕的木架子,如今全都换成了瓷器,名贵不假,却没了曾经清雅的格调。   见陆哲带君灵馨来,邹氏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坐,让魏嬷嬷奉茶。   “外祖母。”君灵馨乖巧地给邹氏行礼。   倒让邹氏意外,这个传闻中名声败坏的八公主看起来并不骄纵。因着君灵馨的敬意,邹氏对她改观,心中熨帖。毕竟这是皇室的金枝玉叶,身份金贵,如今是她外孙媳妇了。   陆哲带来的节礼很丰厚,还有一套古玉摆件,是君灵馨主动从她的嫁妆里面拿出来的,邹氏爱不释手,又得知君灵馨有孕,这下看她更顺眼了。   寒暄时,陆哲假装不知道元秋曾带着人回来分财产,笑着问邹氏,“舅舅不在家,明日过节,想必两位表妹都会回来看望外祖母的。”   邹氏一听,脸色就沉了沉。   她本就不待见长大后被找回来,对她没有丝毫孝敬的沐元秋,但还是很喜欢大孙女沐元若的,可她派魏嬷嬷到六皇子府去看望沐元若,却被轰走了,连门都没进去。   邹氏更是把这些都归咎于容岚,认为是她教唆自己的女儿对祖母不敬,心中十分气怒。   而方才陆哲进门时,邹氏那样高兴,是因为她正在跟魏嬷嬷物色着京城适龄的贵女,打算尽快给沐振轩再娶。   原先想着纳妾,不需要太考虑身份,重要的是生儿子就成,身份低了好拿捏,所以起初邹氏还曾给沐振轩下药,打过让魏嬷嬷的闺女给他生个儿子的主意。   但如今不同了。容岚和沐振轩和离,一下子镇国公夫人的位置空了出来,在邹氏看来,那自是要找个高门大族的嫡出贵女才能配得上。   虽然说如今适龄待嫁的名门贵女大概都跟沐振轩的女儿们差不多大,但邹氏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她觉得只要放出消息,一进门就是镇国公夫人,生了儿子就是镇国公世子,有的是人上赶着。   邹氏和魏嬷嬷把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名门贵女都盘算了一遍,魏嬷嬷提的许多都被邹氏给直接筛掉了,因为她要求很高,第一要家世好,三品以下的不考虑,庶女不考虑,第二要才貌双全,长相平庸的可不行。   魏嬷嬷觉得邹氏是想找一个能取代容岚在沐振轩心里位置的,她觉得这太难了。不管是容貌才华家世,放眼万安城,真找不出一个能跟当年的容岚相提并论的。   邹氏打算问问陆哲的意见,便让魏嬷嬷伺候着君灵馨到花园去走走,君灵馨听话地出去了。   邹氏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你倒是把她调教得很好。”   陆哲唇角微勾,“总不能被女人骑在头上。”   “就是这个理!”邹氏一听,仿佛找到了共鸣,“你舅舅若是能像你这样,降住容岚,我也不必操这么多心。”   邹氏仿佛忘了,她是个女人,年轻时被丈夫斥责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可当她成了婆婆,见沐振轩哄着容岚,却怎么看都不顺眼。   陆哲轻笑,又说起方才的话题,“两个表妹可曾回来看过外祖母?”   邹氏冷哼,“一个个被容岚教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也不想看见她们!”   陆哲微叹,“不论如何,外祖母可没什么对不起她们的。”   这让邹氏心中火气更盛,说着忍不住再次斥骂起容岚和元秋,说她们如何无礼傲慢,又说沐元若跟她离了心,也再不回来了。   陆哲安慰了邹氏一会儿,并没有提他稍后还打算到容国公府去给容岚送节礼。   邹氏平复心情,便提起给沐振轩娶妻的事。   “此事,外祖母可派人告知过舅舅?”陆哲问。   邹氏轻哼,“他在边关忙着,这些事不必告诉他,只等安排好,让他回来娶新妇便是。成亲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哲知道邹氏的脾性,并不反驳。虽然,他总是觉得邹氏的想法和言行都很蠢,但他早对沐家寒了心,包括表面疼爱,却对他根本没有实质性帮助的邹氏。   所以,陆哲如今不过是看戏的心态。反正沐家再富贵,也没他的好处。拜他那个好舅舅所赐,本该嫁给顾枫的君灵馨,被推给沐元诚,又被沐元诚推掉,才落到了他头上。   对沐元诚和顾枫深深的报复欲望,让陆哲冷眼看着事态失控,非但不劝阻邹氏,反而不停地来这里煽风点火。   因为,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场。   “那不知外祖母可相中了哪家小姐?舅舅的身份和地位,对方出身不能低了。”陆哲神色认真。   “是啊!”邹氏连连点头,觉得这个外孙很懂她的心思,便开始跟陆哲讲她的打算。   虽然陆哲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邹氏张口说,打算为沐振轩求娶孟丞相府的嫡出四小姐孟娴时,还是被茶水呛了一下。   让沐振轩给同龄同辈份的孟丞相当女婿,邹氏真敢想……   但邹氏仿佛看出陆哲在想什么,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陆哲无法反驳。   “宫里的孟贵妃是孟丞相的三女儿,真要算起来,皇上也是孟丞相的女婿,你舅舅娶了孟家四小姐,那是孟贵妃的嫡妹,到时候跟皇上当连襟,有何不可?”邹氏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太合适了。她曾见过孟娴,知书达理,温柔可人,也曾听说孟娴文才出众。   邹氏考量过这京城里的名门贵女,觉得其他人都比不过孟娴。   陆哲心里很不舒坦。   当初他想娶沐元若,容岚不同意。后来他想娶沐元秋,也无果。邹氏可能都忘了,陆哲曾经提过一回,他中意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希望邹氏和沐振轩能帮忙牵线,促成这门亲事,但邹氏什么都没做。   陆哲倒不是喜欢孟娴,只是原本一门心思想娶一个高门贵女为妻,孟家人忽略他便罢了,他本也没有期待。可他的好外祖母和好舅舅,有事对他呼来喝去,在正事上却从来不为他考虑。   而陆哲不知道,邹氏却知道,当初孟丞相府的老太君相中了沐元诚,曾透过想跟沐家结亲的口风,是因为沐元诚不乐意,最终作罢。   沐振轩跟邹氏提及此事,邹氏当时还骂沐元诚不知好歹。   “哲儿,你觉得孟家四小姐如何?我看没有比她再合适的了。”邹氏看着陆哲问。   陆哲垂眸敛去眼底的阴翳,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外祖母的眼光,一等一的好。”   邹氏这下高兴起来,开始盘算请谁当媒人上门去提亲。   “干脆请皇上赐婚才最好!”邹氏神色一动。   陆哲:……他原本以为这个外祖母只是蠢,如今发现她还有点疯……   不过很快邹氏也觉得不妥,毕竟她一个老太婆也没资格去求皇上什么,就算要求赐婚圣旨也得沐振轩出面。   “这回不能等你舅舅回来,他那性子,我若不把事情安排妥当,定个准数,到时候他一回来怕是又求容岚去了。”邹氏轻哼,“只要我给他定了亲,且对方是孟丞相府那样得罪不起的高门大族,你舅舅为了顾全面子,也不敢不从。”   陆哲突然发现,邹氏还是有心计的,不过她的心计全都用来算计自己的儿子了。   以往沐振轩在家,还有人管着邹氏,如今沐振轩远在西北边关,容岚也走了,府里就剩了邹氏,这些年被剥夺的权力仿佛一下子全都回来了,导致她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陆哲自然是表示认同邹氏的打算。   邹氏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自己亲自上门去拜访孟老太君,以表诚意。且打算趁着送节礼的时机去,先说定,过了节再正式遣媒人去提亲,总之要尽快定下来。   陆哲说,如此最好。   等离开沐家,上了马车,君灵馨就见陆哲笑了起来。   “怎么了?”君灵馨最近胆子大了点,也敢主动说话了。   陆哲一手抚摸着君灵馨的脸,冷笑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那个好舅舅的确是个人才,可惜,家里有个拖后腿的老娘。   邹氏前几日造谣容岚杀害她的兄弟和侄女的事,陆哲猜测,很可能是沐振轩自己的手笔,那个时候他可是亲自去接,却正巧差了一日没接到人?陆哲不信。   由此,陆哲再次确定,沐振轩是真的爱容岚,也是真的狠。他努力在容岚面前营造出正直善良的模样,背地里心狠手辣。   而陆哲有些不解的是,以沐振轩的性格,应该早早地除掉柳曼姝这个隐患才对。这样,就没人能揭露他和顾枫的父子关系。否则,此事一旦爆出来,沐振轩在容岚那儿就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陆哲下令停车。他叫来心腹属下,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马车继续往容国公府去。   陆哲加派了监视柳曼姝的人手。事已至此,他觉得,如果沐振轩还想追回容岚的话,接下来第一个要除掉的,一定是柳曼姝。   马车到容国公府大门外,陆哲心知他不被欢迎,只送上节礼,并未要求进门去。   守门的是沐元诚原先的随从兴瑞。沐元诚去打仗都不带他,所以沐元诚出事的时候他没在禹州城,这次也跟着过来容国公府了。   兴瑞把陆哲送来的节礼拿到观澜院,都是些精致的糕点,其中有一盒容岚喜欢的一品阁的芙蓉糕,足可见陆哲的用心。   但容岚神色淡淡,只说让兴瑞他们拿去分了。她素来不喜欢陆哲,知道这些都是表面功夫。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   府里苏默种的菊花开得灿烂,都是名贵罕见的品种,有几种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色彩绚丽。   果林里的石榴树硕果累累,其他几种果子也都压弯了枝头。   容岚带着孩子们去采摘了不少,给柳家,段家,孟家,顾家,医馆的姜大夫,都各送了些作为节礼,因为家里人少,实在是吃不完。   元秋本想问问青风往年这么多果子苏默是怎么处理的,但青风说他们四个是今年才来的,往年的事真不知道。而知道的阿福和周老都不在家。   果子还剩下许多,元秋打算做些能存放的果脯,试着酿些果子酒。阿福从南沣城买果酒时,还重金买了人家酿酒的方子。   “这样等苏默回来,虽然吃不上鲜果,但还能喝上果子酒,毕竟是他自己种的。”元秋说。   容岚摘下一个黄灿灿的大梨子,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喜欢吃石榴,往年这个季节,沐元诚总是会精心剥好石榴,盛在漂亮的琉璃碗里给她吃。   而沐元诚喜欢吃梨子,容岚自小就跟他说要吃就吃一整个,不能分开吃,那样寓意不好。   “试试用梨子酿点酒吧,阿诚喜欢。”容岚说。   “好,希望能成功。”元秋点头。   孟丞相府,老太君正在稀罕宝贝重孙,听说容国公府送了节礼来,连忙把人请到跟前。   来的是红苓和白芷,老太君笑着问起元秋,说许久没见她了,改日她可要到容国公府去瞧瞧。   孟丞相府昨日已派人给容国公府送了节礼,按惯例准备的,多是些糕饼点心。这会儿孟老太君见到容国公送来的那几篮子看着就喜人的鲜果子,尤其是个头比外面卖的大许多,色泽红艳的石榴,高兴得合不拢嘴。   石榴有好兆头,寓意多子多孙,孟老太君又想到元秋救下了她的宝贝重孙,笑意更深了些,又是让招待红苓和白芷喝茶,又是给她们赏钱,对容国公府的小丫头都分外客气亲热。   等红苓带着白芷走出孟丞相府,上了马车,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巷子另外一头。   那是镇国公府的车,邹氏用的,红苓记得。   红苓让容国公府的马车走慢点儿,她悄悄看着,见邹氏被人扶着从马车里下来,有些惊讶。   交好的人家送节礼,除了亲戚之外,都是派下人跑腿,很少出门的邹氏竟亲自来了孟丞相府。   红苓直觉不太对劲,这是最后一家,接下来倒不急着回去,便让车夫将马车拐进另外一条巷子,打算等着瞧瞧邹氏何时出来。   红苓本以为要等很久,谁知没多时,邹氏就被魏嬷嬷和一个丫鬟扶着走出了孟丞相府,看着脸色差得很,出门还回头啐了一口,不知骂了一句什么。   很快,镇国公府的马车从另外一条路走了,红苓下令回去,直觉邹氏去孟家指定没好事,看那样子分明是被人轰出来的。   孟家是书香门第,素来最有礼节的,红苓见到的孟老太君也和善极了,倒是想不到邹氏能干了什么闹得那样难看。   此时,镇国公府的马车里,邹氏黑着脸,魏嬷嬷正在给她顺气,“老太君息怒,可别气着自己。”   邹氏恨恨地说,“什么东西?我为表诚意亲自上门去提亲事,那老虔婆却一副被羞辱了的样子,她那孙女嫁给振轩是高攀!不识抬举!”   此时,向来好涵养的孟老太君也被气得不轻。红苓白芷走后,她本来正在品尝容国公府送来的果子,觉得味道真不错,心情也很不错,突然得知邹氏上门,很是意外,却也客气地让人请进来。   谁知喝了两口茶,邹氏竟提起,想为沐振轩求娶孟娴!   孟老太君当时不管什么颜面规矩,冲着邹氏脱口而出一个字,“滚!”她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沐振轩那个被容岚踹了的二婚老男人?邹氏真敢想!以为她儿子是什么香饽饽呢!   算起来,当初孟家已经知道沐元诚身世的情况下,仍然主动表示出希望沐元诚和孟娴结亲的意愿,不是因为那是沐振轩的儿子,是因为那是容岚的儿子,是沐元秋的弟弟!   如今邹氏的行为简直让孟老太君觉得不可理喻!脑子有病!异想天开!不知所谓!   就算没有曾经孟家想把孟娴许配给沐元诚的事,如今孟家也绝不可能让才十几岁的孟娴嫁给沐振轩!什么镇国公夫人?他们不稀罕!   红苓回去便告诉容岚她们在孟丞相府碰上邹氏的事,容岚不甚在意,只说让她们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那么多好奇心,容易惹祸上身。   而这事儿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晚些时候在万安城传开了。   都说是沐家老太君亲自登门,想给沐振轩求娶孟丞相府的四小姐,结果被孟家轰了出来,一时传为万安城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大笑话……   元秋得知,无语至极。   沐元若愣了好大一会儿,蹙眉说,“疯了吧她?”   “谁疯啦?”林安顺拿着他的小木剑冲进观景亭,笑嘻嘻地问。   君紫桓说是邹氏,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说,“那个祖母好可怕的,就像阿姐给我讲的故事里的老巫婆。”   “阿顺。”   突然被容岚点名,林安顺立刻低头,“娘我错了,我不该在背后说人坏话。”   容岚神色淡淡,“嗯,以后我们跟沐家没关系了,你想说什么,可以当面说。” 第162章 中秋(上)   元秋上一次见到君灵馨,是在陆哲大婚之日。   本以为君灵馨成亲之后定不会安分,但出人意料的,什么事都没有。   而当下,因中秋宫宴,她们在御花园碰上,君灵馨小鸟依人地跟在陆哲身旁,竟然还随着陆哲乖巧地管元秋叫了一声“表妹”?!   元秋一时都怀疑那是不是她原来认识的君灵馨了,变化太大了。穿衣打扮,言行举止,都不似同一人。   但既然人家客气,元秋自是要给面子,简单寒暄了两句。都是陆哲在说话,君灵馨打过招呼之后就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旁。   “表妹夫怎么没有一起来?”陆哲笑问。   “他那脾气,这种事,从来都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元秋说。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但元秋并未言明苏默是否在家。陆哲有此一问,是因元秋回京后,苏默便再没露过面。容国公府传出的消息是,苏默在家,只是身体不太好,正在养病。   陆哲闻言,便不再问,拉着君灵馨到别处去了。   看着不远处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顾枫和君灵月,陆哲低头,在君灵馨耳边轻声问,“你感觉如何?”   一下子又让君灵馨体会到了被毒蛇缠住的感觉,打了个寒噤,看了顾枫和君灵月一眼便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小声说,“没,没什么。”   “太完美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呢。”陆哲唇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君灵月因为不想再跟君灵馨起争执,看到他们之后,便拉着顾枫到别处去了。   陆哲看着顾枫,就不禁想起当初顾枫和沐元诚两个人夜里潜入忠信伯府,把他蒙着被子暴揍一顿的事。虽然他没看到人,但很确定,就是他们干的。   顾枫,咱们,走着瞧……陆哲笑意加深,揽住君灵馨,去跟二皇子打招呼。   虽然先前元秋说过不必给她庆功,但在中秋宫宴上,君兆麟还是当众夸赞了元秋,并且保留她镇南将军的封号,又赏了她一块极品美玉。   元秋自是谢恩笑纳了。   宫宴结束之后,孟丞相夫人主动过来跟容岚寒暄,矢口不提昨日的闹剧。外人看着,孟家是更亲近容岚的,自是不会给沐振轩面子。   因为突然被提亲,成为舆论焦点,孟娴今日称病并未来宫中赴宴。她性子有些执拗,孟老太君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凭白再给自己添堵。   元秋正要跟着容岚出宫,孟俪让人请她过去。   虽然生产时九死一生,但生了孩子后精心调养,如今孟俪气色上佳,温婉动人,一举一动都贵气十足。   十四皇子肉嘟嘟的,很是爱笑,可爱极了。   等元秋抱过十四皇子,孟俪就让宫女嬷嬷带着他下去了,她拉着元秋进内间去说话。   “先前见面,我都没下床,一直也没好好地谢过你。”素来清高的孟俪在元秋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张口仍是先提了元秋救下她们母子的事。此事谢一万次都不为过。   元秋微笑,“孟贵妃太客气了,我已经收到很多谢意了。”   “我比你大,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孟姐姐吧。”孟贵妃轻轻摇头。   “好,孟姐姐。”元秋点头。   孟贵妃并未提起容岚被册封为国公是她跟君兆麟提的,只说起昨日邹氏到孟家提亲的事。   “我听闻此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孟俪蹙眉,“你那祖母真是不知所谓。”   元秋点头,表示赞同孟贵妃的评价,“她若脑子清楚,也不会趁着我爹不在家,给我娘一封休书。”   “没想到你祖母竟然糊涂成那样,这些年不知道给你娘多少气受呢,早点和离好。”孟俪说。   其实孟俪昨日得知邹氏到孟家提亲的事,当时动了大怒。昨夜沐振轩过来,她一点儿不掩饰自己的不悦,直言认为邹氏是得了失心疯,不然做不出这些不顾体面的事来,让沐振轩派个太医过去给她瞧瞧,别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   孟俪自然不是好心给邹氏“看病”,她是想治治邹氏。   但君兆麟并未答应,只笑言若是邹氏被人当成疯子,日后沐振轩回来,以他母亲赶走容岚都是疯癫所致,不算数,求君兆麟收回成命,坚决不跟容岚和离怎么办?   孟俪一想也对,便不提了。   元秋闻言表示,邹氏还没本事给容岚气受,她也就气气她自己,容岚根本懒得搭理她。   孟俪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许久没见元秋,想跟她说说话。她在宫里没有朋友,不跟其他妃嫔往一块儿凑,不能轻易回娘家,母亲和嫂子妹妹来探望也不能多待。   从孟俪这里元秋得知,最后成亲的明雅婷也有了身孕。   想想倒是正常。这个时代女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传宗接代,若是进门两三个月肚子没动静,都会被人怀疑身体有问题的,又没有避孕措施,成亲后就怀上是很寻常的事。   孟俪又拜托元秋得空多去孟丞相府玩儿,说她妹妹孟娴性子闷,整日只顾看书,这一两年定也要嫁人了,让她多跟元秋学学。   元秋自是应下,说改日去看望孟老太君,顺便找孟娴玩儿。   等元秋出宫回到家里,已是日暮时分,君紫桓正在张罗着准备容国公府的中秋家宴。   身为皇子,他倒一点不觉得来岳母家住有什么不妥,大有打算长住不走的样子,从六皇子府搬了许多东西过来,这两日还请示过容岚,问过元秋,选好地方,打算再建两个院子,说以后沐元诚和苏默都回来,就没地方住了。   元秋本想请段家祖孙过来一起过节,但段嵘说他们今日都在柳家过,让元秋不必管他。樊骜尚未归来,柳家人少,凑一块儿热闹。   容岚和元秋亲自下厨做了两桌菜,让下人们坐一桌。容岚本请青风跟他们同坐,但青风说要找兴瑞喝酒,并不在意这个。   已是入夜时分,容岚身边坐着两个女儿,君紫桓正在教林安顺怎么吃螃蟹。   段云鹤一早亲自送来的一大筐螃蟹,个大膏肥。但容岚和女儿们因为体质原因,都不能吃这个。君紫桓陪着沐元若,他也不吃,就给林安顺拆了一只,其他的都在青风红苓他们桌上。   去年中秋,沐元若和沐元诚在府里比试骑射,沐振轩和容岚当裁判。最后沐元诚赢了,沐元若被罚做宵夜,结果差了烧了厨房。不过一年,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元秋看出容岚心不在焉,想必仍是记挂着沐元诚,应该还有苏默吧。   西辽国齐天城。   中秋节宫宴上,姬旭现身了。对于他闭关期间发生的事,显然了如指掌。   六皇子姬凤渊第一次正式在西辽皇宫露面,他察觉到了不善的目光。但出乎意料的是,姬旭并未当众责备他,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直接给他赐了府邸,说些让他们兄弟日后好好相处的话。   这并没有让姬凤渊放松下来,因为只能说明姬旭早已把他的身世查清楚,甚至比他以为的更早知道有这个儿子存在,只是,什么都没做。   姬凤渊感受不到姬旭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不责备,不能说明姬旭宽容,只能说明,姬旭并不在乎他做的事。因为他正好给西辽国提供了一个动手的好时机,那才是更重要的。   姬凤渊发现,姬旭在场,一派和谐,他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温顺有礼,兄友弟恭。   但这只是表象罢了。暗处的浪涌,姬凤渊已经体会到了。   对于打了败仗的尹珅和尹鹤父子,姬旭今日也没有任何斥责或惩罚,让太子姬凤冥微微松了一口气。   宫宴结束,姬月璇单独见到了姬旭。   “父皇……”   姬月璇刚开口,已经斟酌好该怎么跟姬旭说沐元诚的事,却被姬旭打断了,“把人带过来。”   姬月璇恭声说,“是,父皇。”   外人眼中姬月璇十分受宠,但她自己知道,那是她拼尽全力才得到的表现机会。姬旭对儿女,只看能力和价值,会说好听话没有意义,事情做不好,一次两次,就被姬旭放弃了。   姬月璇出宫,回了九公主府。   进到密室的时候,发现她给沐元诚准备的糕点和美酒都没动,她带来的一盆菊花仍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沐元诚消瘦了一圈,面色有些苍白,仍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我父皇要见你。”姬月璇冷声说。   沐元诚神色平静,“嗯。”   “到时候,好好说话,若是惹怒我父皇,我也保不住你。”姬月璇轻哼。   沐元诚站了起来,跟着姬月璇往外走。姬月璇怕他逃跑,给他双手绑了绳子,她在前面拉着。   两人刚出了门,就再次被青云盯上了。   他已接到消息,姬旭出关,料想今夜或明天沐元诚会被转移到宫里去。   虽然上次在密室中见面,逃脱未果,青云听出沐元诚似乎有意留下帮容岚报仇,但他思来想去,仍是觉得不妥。他的任务是把沐元诚救回去,留在西辽皇室太危险了。   姬月璇暗中带着沐元诚离开九公主府,往宫里去。   路上,姬月璇跟沐元诚说起她今日得到的新消息。   “容岚因为没生出儿子,被沐振轩的娘给休了,呵呵。”姬月璇冷笑,“真是可笑极了!”   沐元诚不为所动。他知道,若是容岚离开沐家,只有一种可能,她自己想走。   沐元诚怀疑这跟他有关系。先前沐振轩不止一次说过,容岚把孩子看得都比他更重要,两人之间出现明显的裂痕也都是因为孩子的事。   沐元诚猜测,可能是因为他的死,容岚迁怒沐振轩所致。当下沐元诚仍不知道沐振轩在生死关头是故意设计抛弃他的。   “不过,没想到,君兆麟倒是很器重容岚呢,竟然给她封了个容国公!”姬月璇冷哼,“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君兆麟和容岚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沐元诚眸光一寒!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容岚,姬月璇这个贱人,他们之间的账,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早晚会跟她清算!   “但这跟你都没关系。你当不了沐国公世子,也没机会当容国公世子,只有在西辽,才有你活下去,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记得,你本姓林?只要你好好表现,父皇满意,将来说不定给你封个西辽的林国公。”姬月璇说。   沐元诚依旧沉默。   途径一条隐秘的小巷,四下无人,姬月璇突然察觉不太对劲,下一刻,踉跄了两步,头脑昏沉,险些摔到地上去!   无色无味的毒烟!姬月璇心中大惊,沐元诚已经先她一步昏迷倒地,因为他如今身体很虚弱。   姬月璇的暗卫跟青云的属下交上手,青云戴着面具,冲向姬月璇,在姬月璇抓住沐元诚之前,一个飞刀,割断了她手中的绳子。   但就在青云即将抱住沐元诚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背后袭来,他心中一沉,但仍未收回自己的手。   下一刻,一道刚猛的掌风重重地打在了青云后背,他抱着沐元诚跑出几步,吐血倒地,沐元诚也摔了出去。   而青云带来的人,已经被另外一拨人全都给拦住了。   姬月璇仍有意识,看着那个突然现身解围的人,一时猜不到到底是谁。   “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走吧。”是个男人,身形高大,刻意改变的声音,听不出年纪。   青云看着不远处人事不省的沐元诚,眸光一黯,心知遇上了极为厉害的高手,这次营救又失败了,怕是只有苏默才能跟此人有一战之力。   而苏默原先一心等死,把青冥楼解散了,也不准他们再去召集如今已过上平静生活的兄弟们,因此青云来西辽虽然有人可用,但并不多。   青云只得起身,捂着胸口逃走。沐元诚没有性命之危,但看样子想要救他,比预计的困难很多。   青云的属下也都没死,纷纷四散离开。   一只大手拉起姬月璇,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解药。   姬月璇很快感觉神志清醒,体力正在恢复。   “带上他,走吧。”男人突然变了声音。   姬月璇神色震惊,“父皇?”   见男人飞身离开,姬月璇眸光一凝,冲过去把沐元诚拽起来,继续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沐元诚幽幽醒转时,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房中点了许多红烛,火焰随风摇曳。   “父皇,他醒了。”   沐元诚听到了姬月璇的声音,他努力站起来,就见不远处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岁上下,身形高壮,一身墨衣,五官端正,面白无须,眸光深沉。   沐元诚知道,这位就是当今西辽国的皇帝,姬旭。跟侏儒姬昶相比,姬旭称得上是个美男子。   “坐。”姬旭看着沐元诚,开口说了一个字。   姬月璇眸光微闪,一时摸不清姬旭到底什么打算,但她仍是把自己的计划主动跟姬旭讲了,说沐振轩生死关头抛弃沐元诚,容岚也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他的心上人被顾枫抢走,一腔真心错付。   “父皇,依儿臣看,可以用沐元诚,帮我们打东明!他对东明大军以及沐振轩的战术了如指掌!”姬月璇神色郑重。   只要姬旭点头,姬月璇打算自己请命去带兵。鉴于尹家这几年在战事上接连失利,姬月璇认为,姬旭应该不会拒绝她。   “你怎么说?”姬旭看向沐元诚,目光很平静。   沐元诚敛眸,“没甚好说。”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姬旭未必会相信他骗姬月璇的那些话。   “父皇……”姬月璇还想说什么,姬旭抬手,阻止了她。   “月璇,你还是稚嫩了些。”姬旭神色淡淡。   姬月璇面色一变,就听姬旭接着说,“沐元诚,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   沐元诚心中一沉,姬月璇眸光倏然转寒,死死地盯着他。   姬旭看着沐元诚,缓缓地笑了,“你很聪明,但算漏了一点,我了解容岚,且相信她这么多年都没变。所以,容岚不可能抛弃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而容岚教出来的孩子,也不可能背叛她。” 第163章 中秋(下)   红烛摇曳,沐元诚的侧脸苍白如霜。他没有反驳姬旭的话,因为,没有意义了。   但,沐元诚并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因为,他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容岚希望他活着,不管有多艰难危险,都会找他回去,而不是让他牺牲自己。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他?”姬月璇眸光阴郁。她已相信自己被沐元诚用话术哄骗,此刻怒火中烧。她一直希望姬旭能看到她的聪明理智,将她视作继承人之一,这次沐元诚却害她出丑!   “你觉得呢?”姬旭反问。   姬月璇眸光一凝,思忖片刻之后,看着沐元诚冷声说,“既然容岚在乎沐元诚,我认为,不如利用他,逼容岚出卖东明国,如同她当年背叛西辽那样!”   “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何没有把容岚抓回来?”姬旭此言,是看着沐元诚问的。   沐元诚心中生疑,却并不回应。他也在想,如果姬旭真的想要得到容岚的话,以他的实力,不至于让容岚在东明国生活那么多年,还嫁给沐振轩。   “因为我知道,那样做得不到她的心。我也知道,沐振轩根本征服不了她。”姬旭轻笑了一声,“当年的事,世说纷纭,我也有很多不得已。至于这些年你们遭遇的麻烦,不过是某些蠢货不自量力的举动罢了,并非我所授意。”   沐元诚仍是不语。姬旭很危险。他明明想要得到容岚,这么多年都并未放弃,却有极强的忍耐力,放任容岚在东明国生活,放任她报复西辽,甚至对于她嫁给沐振轩都并未出手干涉,否则很多事情不会发生。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是放容岚出去玩一玩,早晚,她会回到他身边……   一个实力强大,心机深沉,又极擅隐忍的人。   姬月璇心中也惊诧不已。她能感觉到,容岚对姬旭真的是特别的存在,可姬旭明明教导他们,想要的,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为何自己却并不对容岚下手呢?   “你且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娘,自不会伤害你。”姬旭语气温和,“只是,既然你来了西辽,我想,或许这是天意给我和容岚重逢的机会。”   “不必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饰你龌龊的心思。”沐元诚面无表情,“我娘不可能会爱上你这种人。”   “年轻人,不到最后,不要轻易下结论。”姬旭轻笑,拍了拍手,出现两个黑衣人,将沐元诚架起来,带了出去。   只留下姬旭和姬月璇父女,明明烛光温馨,房中清幽雅致,姬月璇却觉得心中紧张起来。   “这是悦岚宫。”姬旭说。   姬月璇愣了一瞬。她当然知道悦岚宫,这是西辽皇宫的禁地,除了姬旭之外,没有其他人能踏足。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姬旭给那个特别的女人准备的地方。   “当年,容氏一族被灭门,是被诬陷的。”姬旭神色淡淡。   姬月璇皱眉。她一直以为,容家真的是图谋造反,活该灭门,容岚更是西辽国最大的背叛者。   “容岚恨我,没有错,因为我的确是刽子手之一。”姬旭说着往事,眸中却并无愧疚之色,“因为那个时候,容家得万民爱戴,一呼百应,功高盖主,且我的皇叔是容岚的姑父。父皇忌惮的不只是容家,还有他那位羽翼丰满野心暗藏的弟弟。虽然父皇自己亲口说,容家并不会帮助皇叔谋逆,但谁让容岚的姑姑非要嫁给那个人呢,宁可错杀,不可放任。而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父皇认为我对容岚动了真情,这将会阻碍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姬月璇心中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一切竟然是她那位已故皇祖父一手谋划。   “君要臣死,简单得很。父皇逼我做选择,而我没有选择。我若选择跟容岚站在一起,并不能拯救容家,只会随容家一起陷入万劫不复,因为在我得知父皇的意图时,刀已经架在了容家人的脖子上,我并没有造反的机会。因此,我选择亲手毁灭容家,来向父皇证明,我不会让他失望。”姬旭面色平静。   “到如今,我也并不后悔。迟早,容岚会理解我。不管她效忠谁,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若不无情冷血,便会灰飞烟灭。而不坐上这最高的位置,人生终究会被别人主宰,轻易毁灭。”   姬月璇敛眸,“父皇还爱容岚吗?”   姬旭看着跳动的烛焰笑了,“当然。”   “父皇认为,什么是爱?你杀了容岚全家,却说爱她……”姬月璇不能理解。   “容家的死,是因为他们太天真,以为这皇宫里的鬼,真把他们当人看。我不杀,也会有别人杀,我亲自动手,才有机会救下容岚。”姬旭声音低沉地笑,“但我喜欢容岚的天真倔强,得到她的人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要向她证明,我才是对的。”   姬月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太年轻,她仍是无法理解姬旭对容岚的感情,但当年如果她身处姬旭那样的境地,也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甚至,连爱人都除掉,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软肋。   姬旭看向姬月璇,“沐元诚很像当年的容岚。你是我所有孩子里面,性格最像我的一个。”   姬月璇神色一正,她觉得这是姬旭对她的认可,这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姬旭一眼就能看穿姬月璇的心思。   姬月璇并不掩饰她的野心。她只是个庶出公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长大,那些阴郁黑暗的过往她不愿回头去看,她知道,一直往前走,往上爬,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什么仁义道德?在她这里,根本不重要。   “给你一个任务,若你能成功做到,我会废掉凤冥,让你做西辽国第一位女太子。”姬旭看着姬月璇说。   姬月璇眸中难以掩饰地激动渴望起来,“父皇请吩咐!”   “征服沐元诚,让他爱上你。”姬旭看着姬月璇说。   姬月璇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姬旭竟然会给她这样的任务!   “父皇,这……”姬月璇不懂姬旭为何要这样做。   “在我当年杀掉容氏全族之前,便知道容岚并不喜欢我。”姬旭说,“如今的你,就是那时的我。我想看看,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我们之间会如何?”   姬月璇明白了,姬旭是把自己和容岚的遗憾分开投射到了她和沐元诚身上。   同时姬月璇意识到,她必须完成这个任务,让沐元诚爱上她,届时姬旭绝不会食言,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好!”姬月璇点头应下。在她看来,这比她辛辛苦苦去打仗,冒着危险去执行任务,跟她的兄弟姐妹勾心斗角要简单太多。这对她而言,甚至可谓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   “去吧,若是让他跑了,你便以死谢罪吧。”姬旭摆摆手。   姬月璇心中一沉,告诫自己要冷静,她这位父皇,是真的冷血无情,对容岚更多的也是求之不得的征服欲罢了。   姬月璇离开悦岚宫,暗中出了皇宫,回到九公主府,就见沐元诚昏迷不醒地倒在她的房间里。   姬月璇点亮房间里所有的灯烛,盯着沐元诚的脸,就那样看了大半夜,在思考该怎么做,才能征服这个男人……   被姬旭放走的青云再次给容岚和元秋传了信,打算继续盯着皇宫和九公主府,寻找合适的时机营救沐元诚,同时,也在等待帮手到来。   万安城。   明月高悬,清辉皎皎。   顾枫独自坐在潇然院中的石桌旁,面前放着一壶两杯,和四道下酒菜。   他和沐元诚最常喝的酒,最常吃的下酒菜,他斟满两杯酒,一杯放在对面,举杯过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晚膳时,顾淮高兴地跟顾枫和君灵月说,明年中秋有了孩子,家里就热闹了,还跟他们商量若是生儿子取什么名字,生女儿取什么名字。   但顾枫心不在焉,只君灵月乖巧地应付着顾淮。   君灵月睡了一觉又醒来,问凝香,得知顾枫还在外面没有回房,便穿好衣服出来了。   “顾枫。”君灵月站在廊下叫他,声音轻轻柔柔的。   顾枫手一顿,立刻起身,“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君灵月微微摇头,“没事,你喝吧。”话落又转身回房了。   她本想跟顾枫说些什么,劝他早点休息,但看到顾枫神情落寞,便什么也不想说了。沐元诚是他最好的兄弟,如今下落不明。团圆的节日,对于丢了兄弟的顾枫而言,不过是更添愁绪罢了。可他如今连自由都没有,因着身上的责任,无法离开万安城。   君灵月知晓顾枫的苦闷心事,却也什么都没法说。因为除非沐元诚平安归来,否则,劝再多都是无意义的。   顾枫酒量不好,一壶酒见底,已有些微醺。他伸手把给沐元诚倒的那杯酒端过来,一饮而尽,趴在桌上,看着天空的明月,眼神朦胧,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兴祥把顾枫扶回书房去,给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吹了灯出去。   潇然院总算是安静下来,只剩石桌上一点没动的下酒菜,歪倒的酒壶,和空了的酒杯。   静心院里,柳曼姝以为这种日子,顾枫怎么也该来瞧她一眼,可左等右等,到了深夜,也不见人影。   一时悲从心来,柳曼姝哭了一回,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一时想到沐振轩,心中怨恨,一时想到顾枫,也怨他不跟自己一条心,到头来,她隐忍这么多年,仍是个孤家寡人……   柳曼姝想着想着,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守夜的丫鬟歪倒在地上,窗户无声无息地开启,一道黑影跳了进来,径直奔向床边。   撕了床幔,一甩,便挂在了房梁上,两端打个死结。   往正下方放置一个凳子,再把柳曼姝抱起来,把她的脖子挂上去。   然后,踢倒凳子。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夜风吹来,柳曼姝的身子无声晃动着,连挣扎都没有。   黑影便在旁边等着,只需再过片刻,便可完成任务离开,明日,别人看到的将会是一场完美自杀。   谁知,异变突生。   几个黑衣人破门而入,一个去救柳曼姝,剩下的全都攻向了最先来的那人。   为首者,一只泛着寒光的铁手,让那人眸光一缩,却已无路可逃。   后半夜,寒意上来了。   丫鬟仍昏迷着,柳曼姝幽幽醒转,便重重地咳嗽起来,感觉脖颈像是被人掐着一般,疼得厉害。   房中点了一盏灯,待柳曼姝下意识地转头,神色惊骇,“你是何人?”   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桌边,阴鸷的眸子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视线上移,柳曼姝看到悬挂在房梁上的布带子,心中一沉,下意识就想呼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陆哲开口,并未掩饰自己的声音。   “你是……陆……陆哲?”柳曼姝跟陆哲接触不多,但仍是辨认出他的身份。   陆哲便摘掉面具,露出那张阴柔的面庞,“顾夫人,好久不见。”   “你想干什么?”柳曼姝冷声问。   “我只是路过,见你被人迷晕吊在房梁上,好心把你救下来。”陆哲冷笑。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下一刻,陆哲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朝着她扔过来!   柳曼姝失声尖叫,那人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但柳曼姝仍是看清了那张脸,她认识,那是沐振轩的随从牟海。   “夫人,没事吧?”有人在院外问。   “我……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柳曼姝惊魂未定,也不管院外的人是否能听见她颤抖的声音。   过了片刻,见静心院又安静下来,下人摇摇头走了,想着是谁做了噩梦。   “这一次,不要再乱叫了。”陆哲说着,又把另外一个人头扔向柳曼姝。   柳曼姝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脸色煞白,看着两颗人头撞在一起,容貌很像,因为第二个,是牟海的弟弟牟江……   “这两位,你认得吧?”陆哲神情玩味,“我那好舅舅身边的随从,这会儿没跟着我舅舅在禹州城,也不在沐家,大过节的,跑来你这里,一个在外面望风,一个进了你的房间,你说他们打算做什么呢?”   陆哲的人早发现牟海在暗中监视柳曼姝,陆哲前日加大人手,盯着这边,直到今日,接到禀报,牟海有动静。   陆哲怀疑是沐振轩要动手了,今夜便亲自过来盯着。   倒不是牟氏兄弟警惕性太低,而是对陆哲来说,他在暗,那对兄弟在明。他们本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哲看着柳曼姝的脸色,从不相信,到怔然,泪水模糊了双眼,最后,咬牙切齿,声声泣泪,“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哲有些意外,听起来,柳曼姝似乎对沐振轩仍旧有情愫一般。   但显然,柳曼姝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不需要陆哲多做解释。   “告诉我,你跟沐振轩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嫁给顾航?”陆哲看着柳曼姝问。   柳曼姝却埋头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好不悲戚。   陆哲神色轻蔑,这种女人,跟容岚根本没有可比性,大概也就沐振轩在身份低微的时候才能看上。   “柳曼姝,我那好舅舅要杀你灭口,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不是为了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是为了能有机会把容岚追回来,所以必须除掉你这个隐患。”陆哲冷笑连连。   柳曼姝心中压抑多年的怨愤一下子被点燃了,她停止哭泣,猛然抬头,双眸赤红地看着陆哲,“那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你和沐振轩从中作梗,导致沐元诚的心上人嫁给了顾枫,以为没有人知道吗?”陆哲冷笑,“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诉顾枫,还有我那舅母,你猜他们知道后,会怎么对你?”   “你敢?!”柳曼姝厉声说。   “我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说出事实,有何不敢?”陆哲反问,“皇后娘娘现在都以为是皇上改了心意,不知道是你做的,你猜她知道了,会放过你吗?”   柳曼姝身子一颤,就听陆哲接着说,“生下了沐家唯一的种,你却沦落到这个凄风苦雨的境地,最对不起你,最该保护你的沐振轩,却打算暗中除掉你。柳曼姝,你若是还没意识到你的处境多危险的话,当我什么都没说。”   柳曼姝死死地盯着房梁上的布带,“都是沐振轩害我!”   “你若是为了保护你儿子的名声,选择自我了断,那我敬你是个好母亲。但你若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想活下去的话,没有别的路,只能先下手为强。”陆哲笑容阴恻恻的。   “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柳曼姝眼神戒备地看着陆哲。   “没意思,没什么,目的……其实我想报复的人,是容岚和她的儿子沐元诚。如果没有那个野种,我才是唯一跟沐家有血缘关系的后嗣,是沐元诚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陆哲眸光阴鸷。   “他已经死了!”柳曼姝说。   “但容岚还活着。”陆哲冷哼,“我要让她知道,沐振轩这些年是怎么骗她的。难道,你不想吗?是容岚抢走了沐振轩,沐振轩负了你,还要杀了你。”   柳曼姝脸色一变再变,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看来,你不想死。我可以告诉你,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去找我那一心想要亲孙子的外祖母,告诉她真相,然后,改嫁给沐振轩,让你的儿子认祖归宗。”陆哲幽幽地说。   “这……这不可能……”柳曼姝嘴里说着不可能,眼睛却陡然亮了起来。显然,她心有不甘,心存执念,陆哲的话,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   “有什么不可能?顾家已经没落了,皇上把九公主嫁给你儿子,她还怀上了顾枫的孩子,顾枫从旬阳侯世子变成镇国公世子,有皇上护着,谁敢动他?他的身份地位只会比现在更高。顾家已经断子绝孙,那个老不死的不足为惧。只要外祖母护着你,你坐上了镇国公夫人的位置,沐振轩为了顾枫,只能认命,没必要再杀你。而这,会彻底断绝他和容岚重修于好的可能。”陆哲眸光幽深,“所有的,都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可……这样做,枫儿会不会恨我?”柳曼姝神色犹疑。   陆哲起身,轻哼一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柳曼姝你别天真了。三日之内,你不做,我就去找容岚,跟她分享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再找顾淮聊聊。到时候,你会死得很难看。”   话落,陆哲带着牟家兄弟的人头离开。   柳曼姝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上溅了几滴血,她仰头,看着房梁上的布带,眸光愈发阴沉…… 第164章 密谋(一更)   顾枫昨夜醉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小厮兴祥说,君灵月一早到容国公府去了。   顾枫想起,昨日君灵月提过此事。她在跟着元秋学医术,先前看书遇到了问题,打算今日过去请教。顾枫当时说会陪她同去。   这会儿顾枫连忙起来,洗漱收拾,连早膳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往外走。   “世子!夫人她……”柳曼姝的丫鬟神色焦急地跑过来。   顾枫有些不耐,“若是病了就去请大夫,不必找我!”话落越过那丫鬟,大步如风地走了。   丫鬟只得跑回去禀报柳曼姝。   柳曼姝没病,但她想见见顾枫,有些事,觉得趁早告诉他比较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可丫鬟一出门柳曼姝又后悔了,她根本没想好怎么跟顾枫说。   但听说顾枫不肯来,且又是去了容国公府,柳曼姝气得咬牙,心中更是恨极了容岚,不仅抢走她的男人,还抢走她的儿子!   柳曼姝再也不想看到容岚和顾枫像是亲母子一般的样子,她要把自己的儿子夺回来!   想到这里,柳曼姝知道,如陆哲所言,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豁出去!舍了脸面和名声!只要成功了,以后就可高枕无忧。   柳曼姝让下人备水,她要沐浴。   等柳曼姝收拾好,遇到一个新的问题,她被禁足,出不去院门。   但想到前些日子顾淮已松口,说要跟顾枫商量一下给她解除禁足的事,柳曼姝便让丫鬟去找了顾淮,只说她想到护国寺去上香。   顾淮知道君灵月和顾枫都去了容国公府,见柳曼姝的丫鬟过来,又是说柳曼姝做了噩梦心神不宁,又是说柳曼姝想去给尚未出世的孙子祈福,顾淮便松了口,说让她们早去早回,不要到别处去。   顾淮想着,给柳曼姝禁足只是为了不碍君灵月的眼,反正今日君灵月不在家,她跟柳曼姝也碰不着面,便也无妨。   然后顾淮就又带着他的鹦鹉,优哉游哉地溜达去了戏园子,他是那里的常客。   柳曼姝见丫鬟回来,得知顾淮点头,便轻嗤了一声,“他惯会装好人的。”   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柳曼姝让把那尊玉菩萨装在盒子里,又往里放了一本她抄写的佛经,包起来,便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夫人,为何要走后门?”丫鬟不解,她已让人备车了。   “我先去看望沐家伯母,然后再去护国寺。”柳曼姝说。   丫鬟觉得不对劲,却也不敢再多言。   镇国公府守后门的婆子见隔壁的顾夫人突然过来,不走正门,却要从后门进,只觉怪得很。   但想到两家的关系,自然是不敢拦的,连忙让人进去了。   柳曼姝上次来镇国公府已是去年的事,在邹氏过寿那日。她知道沐振轩给容岚亲手种了一大片的蔷薇花,这在万安城传为一桩美谈。   柳曼姝从后花园走过,却见那片蔷薇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焦土。她以为是容岚走后邹氏烧的,但沐家的下人说,是容岚走前命令管家烧掉的。   这让柳曼姝心里更是阴郁。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沐振轩一腔痴情,容岚根本不爱他!   而柳曼姝一腔痴情,沐振轩不仅不爱她,还要杀了她。   凭什么容岚就那么高高在上?这更让柳曼姝坚定了,她要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   前日去孟家没讨到好,倒成了万安城的笑话,下人没敢把外面的流言告诉邹氏,但她仍是心气不顺,这两日时不常地骂容岚,骂元秋,骂沐元诚,骂孟老太君,难听话张口就来。   而邹氏也并未放弃继续给沐振轩物色新妇。她年纪大了,有生之年想抱上亲孙子,完成给沐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天经地义,且不能再等下去了。   但邹氏挑来选去,怎么看都不满意,觉得魏嬷嬷提的那些小姐根本配不上沐振轩。   魏嬷嬷见邹氏发愁,便出言相劝,“老太君,老爷这地位,也不需要再利用结亲来找助力了。孙子最重要,身份低的儿媳听话好拿捏。不然,多选几个,娶个正妻,再纳两房妾室,只要能生儿子。挑颜色好身段好的,老爷也是男人,哪会不喜欢年轻姑娘?”   邹氏一听,觉得魏嬷嬷说得很有道理。她是为了孙子,儿媳只要能让沐振轩上她的床,别的都靠后。   事实上,也是因为邹氏自己清楚,她真想找到一个能把容岚比下去的,根本没可能。尤其容岚摇身一变自己当了国公,家世再好的小姐在她面前都得矮几个头。   但魏嬷嬷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邹氏这么小意伺候着,巴望着她的闺女能跟了沐振轩,哪怕连个妾室都当不上,通房丫头也成,只要生下个儿子,母凭子贵,他们全家可就翻身了。   以前沐振轩不愿意,但如今容岚都走了。   因此,魏嬷嬷才对邹氏提那样的建议。沐振轩再娶的夫人身份低一些,她的女儿才有往上爬的机会。   邹氏忍不住感叹到,“别家儿子孙子在女人的事上都是越多越好,家里妻妾成群,外面怕是还养着小的。偏偏我那儿子为人太正派,从不沾惹那些花花草草的,也是被容岚那个贱人给迷得,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我真盼着他在外面养了小的,生了儿子,立马给我带回来!”   魏嬷嬷自是说着,以老爷的人品,指定没有那种事。   突然听到丫鬟禀报,说隔壁旬阳侯府顾夫人前来探望邹氏,邹氏和魏嬷嬷都是一愣。   “她来干什么?”邹氏皱了眉。她跟柳曼姝这些年没什么来往,只是对于柳曼姝把顾枫扔到沐家来养很是不满。   顾枫从小到大跟邹氏都从不亲近,因为邹氏只喜欢她当时以为的亲孙子沐元诚,并不喜欢顾枫,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孩子最懂得好恶。   邹氏甚至背着容岚跟沐振轩提过,说何必对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掏心掏肺的?她还担心过,沐振轩和容岚把顾枫教得太优秀,以后若是抢了本该属于沐元诚的大将军之位怎么办?   沐振轩都是敷衍过去,并不听邹氏的,只说让邹氏不要想那么多。   邹氏让把柳曼姝请了进来。   柳曼姝进门,恭敬地对邹氏行礼,娇娇柔柔,弱柳扶风。   邹氏摆足了老太君的派头,让魏嬷嬷奉茶,她也不说话,等着柳曼姝表明来意。   “这些年老太君对枫儿多有关照,我早该前来拜见,表示谢意。”柳曼姝说着,把她带来的礼物打开,“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邹氏看到那尊玉菩萨,眼睛一亮。魏嬷嬷连忙小心翼翼地捧过来,让她细细端详。   邹氏越看越喜欢。柳曼姝又送上她亲手抄写的佛经,邹氏翻了一页,夸了一句字不错,就放下了。   得了玉菩萨,邹氏脸上有了三分笑模样。   但一想到如今当了九公主驸马,春风得意的顾枫,邹氏仍是有些心气不顺。她想着,若是沐振轩在合适的年龄早早生了儿子,如今最好的都是她孙子的,哪轮得到顾枫?顾家在顾淮那儿就没落了,仗着有个祖宗留下的爵位罢了。   “我有些话,想跟老太君单独聊聊。”柳曼姝笑意温柔地看了一眼魏嬷嬷。   邹氏摆摆手,让魏嬷嬷退下。   房中只剩下邹氏和柳曼姝,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柳曼姝在想怎么开口,邹氏蹙眉,“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怎么不说了?”   柳曼姝垂眸轻叹,“有些事,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邹氏神色不耐,又端起了茶杯。   过了片刻,柳曼姝面容苦涩地看向邹氏,“这半年来,有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其实多年前,我跟伯母曾见过,但伯母定是不记得了。”   邹氏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曼姝自顾自地说,“那年,我被白家旁支的一个浪荡子欺辱,是沐大哥偶然碰见,救下了我,让我得以保住清白。担心被那人报复,我们一起杀了他,伪造了他醉酒失足跌落水塘淹死的假象。”   听到柳曼姝对沐振轩的称呼,邹氏神色一变!她并不在乎柳曼姝说的杀人之事,此刻盯着柳曼姝那张脸,她突然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沐振轩是君兆麟的侍卫,在太子府当差。有一天,他回家很晚,身上还有血迹。   邹氏问他是不是闯祸了,沐振轩却只说没事,让邹氏不必管。   再后来,邹氏发现沐振轩戴了一个新的荷包,很精致,并不是邹氏给他做的。   当时邹氏追问沐振轩是不是在外面沾惹了什么女人,沐振轩矢口否认,只说是买来的。可邹氏无意中看到过沐振轩肩上有暧昧的痕迹。   那时,邹氏只当沐振轩被人带着去了青楼妓院寻欢作乐,叮嘱沐振轩不要贪恋美色,怕他染上什么脏病,又告诫他要好好做事,出人头地,将来娶个名门贵女。   有一回,邹氏在家附近看到沐振轩跟一个小姐站在一块儿说话,看那姑娘的打扮,不是寻常人家,但也不像大富大贵的,她叫了沐振轩一声,尚未看清那姑娘,人就跑了。   等邹氏逼问,沐振轩说,是他当差时巧合之下救了那姑娘,人家亲自来道谢,并无其他。   如今,面前的柳曼姝和邹氏记忆中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姐重叠在一起,就是她!   “你跟振轩……你们……”邹氏猛然瞪大眼睛,“你们早在容岚之前就认识,就在一块儿了?”   柳曼姝想到往事,倏然红了眼圈儿,轻轻颔首,“嗯。我家中父母亡故,来京城投奔,寄居在叔父家,与振轩一样,都没有好的出身,处处被人看不起,我还不止一次碰上风流浪荡子,险些被欺辱。我们理解彼此,互相依靠,他有什么苦闷,都会跟我讲,也尽其所能默默地守着我,不让我被人欺负。”   “那时他胸怀大志,说要先立业,后成家,让我等着他功成名就,就风风光光地娶我为妻。我相信他有那样的本事,只要碰到好的机会,便能出人头地,也殷切期盼着那一天到来。”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好机会,竟然是一个女人给的……”   “但我依旧相信他不会变心,他跟我发过誓的,说跟容岚之间只是交易,五年过后,便会寻机会和离。我一直等着他,叔父要给我定亲我都借口推拒了。”   “可我等着等着,等到那日他找我,跟我说,他爱上容岚了,让我忘了他。”   “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已认定他,如何能忘掉?我又如何能再嫁别人?先前每次欢好,我都听他的话,喝避子汤。但最后一次我求他留下,心里想着,我要给他生个孩子,大不了我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一个人把孩子养大,也有个念想,有个依靠。”   柳曼姝说着往事,悲从心来,眼泪簌簌落下。   邹氏听着听着,眼睛却越来越亮!   “你的儿子……顾枫……枫儿……枫儿他……他是……”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曼姝,语无伦次,“他是振轩的种?!”   柳曼姝泪眼朦胧地点头,“枫儿,是我和振轩的孩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年顾航为何会看上我,他娶了我,却根本就没碰过我,离家之后再也没回来。我这辈子,就有过振轩一个男人。”   邹氏大喜过望,“真的?振轩知道此事吗?”   柳曼姝点头,哽咽着说,“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但因为顾航死了,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就将错就错,到了如今。他是怕容岚离开他,根本没想过要让枫儿认祖归宗,我那时已嫁进顾家,为了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振轩竟一直瞒着我?!”邹氏不由动怒,“沐元诚的身世暴露,我那样苦闷难受,他都不肯告诉我,我在这世上有个亲孙子?!”   柳曼姝苦笑,“都是为了容岚。他不止一次告诫我,不准将这个秘密说出去。”   “可恶!容岚那个贱人害得我好苦啊!”邹氏恨恨地说着,又骂了几句。   等邹氏平静下来,又欢喜起来,她知道,这种事柳曼姝敢说,就不可能是假的,“怪不得,我总觉得枫儿长得像振轩,却没想过他竟然是我的亲孙子!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也苦了我的枫儿,他才该是镇国公世子!凭白被沐元诚那个野种占着位置!”   邹氏很激动,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双手合十,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又拉住柳曼姝的手,一下子看她顺眼极了。   “怪不得!怪不得振轩待枫儿就像亲儿子一般!那样悉心教导他!我们家枫儿跟振轩一样出色,还娶了最尊贵的九公主,真是太好了!”邹氏又哭又笑。   “灵月有孕了。”柳曼姝柔声说。   邹氏这下更是激动不已,“我要有重孙了?谢天谢地!曼姝,你受委屈了。都是容岚的错,振轩就是被她蛊惑了,否则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柳曼姝点头,表示认同邹氏的看法,一切都是容岚的错。   见到邹氏,柳曼姝矢口不提昨夜沐振轩派人要杀了她灭口的事。因为她不傻,在邹氏面前,是决计不能说沐振轩半个字不好的。她只需要让邹氏知道,她对沐振轩情根深种,痴心不悔,还为他生下唯一的儿子,抚养长大,多年隐忍。   两人一下子变得亲如母女一般。   柳曼姝诉说着这些年的忐忑不安和孤寂苦楚,邹氏不住地安慰她,说一定让沐振轩好好弥补她。   “伯母,我今日来……”柳曼姝深深叹气。   邹氏打断她的话,“你是我们沐家最大的功臣,为振轩生下那么好的儿子,叫我一声娘吧!”   柳曼姝又红了眼,“娘……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是得知容岚抛弃振轩,担心娘伤心难过伤了身体,想让娘知道,您有亲孙子。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年轻了,早已不奢望能嫁给振轩,我的枫儿姓了顾,又岂是轻易能改的?”   “而且,等振轩回来,怕是又要去求着容岚跟他在一起,他不会愿意把枫儿认回来的,我知道,也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我的儿子被人指指点点。娘不要跟别人说,在振轩面前,也只当不知道,等灵月生下孩子,我定会带过来让娘看看重孙的。”   话落,柳曼姝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要走。   “站住!”邹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说,“我的孙子,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怎么能让他继续姓顾?我要让他认祖归宗,回沐家来!”   柳曼姝又哭起来,“娘,不能那样做,那样对谁都不好……”   邹氏看着柳曼姝,神色变幻不定,“我知道你得顾虑,但说难,也不难。东明国从不禁止寡妇再嫁,你守寡多年,如今振轩也是一个人,让他娶了你便是!”   柳曼姝眸光微闪,垂着头,声音低沉,“可我那公爹,定会怀疑的。若是让他知道枫儿不是他的亲孙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邹氏沉默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枫儿给他当了这么多年孙子,孝顺他,他也不吃亏。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送走,如此,你改嫁,就再无障碍!”   此时,顾枫正在容国公府湖边钓鱼。君灵月有点困倦,在元秋房中睡着了,他们要吃了午膳再走。   “小师妹,你可以帮我多做一条鱼吗?我带回去给爷爷吃!”顾枫高声说。   正在果林里摘梨子的元秋应了一声,“好。”她打算晒点梨干,再试着做点梨子酒,容岚说沐元诚喜欢。   午膳后,顾枫拎着元秋专门多做的一条红烧鱼,带着君灵月一起回家去了。 第165章 暴露(一更)   旬阳侯府大门外,刚从容国公府归来的顾枫和君灵月碰上了正欲去往镇国公府的陆哲。   陆哲当即翻身下马,拱手微笑,“九妹,妹夫。”   这称呼没错。如今陆哲和顾枫事实上是连襟了。   君灵月只轻轻颔首。顾枫素来厌恶陆哲,连个眼神都欠奉,拉着君灵月径直进门去了。   陆哲的手,缓缓地收回去,看着顾枫的背影,唇角冷笑一闪而逝,牵着马,朝镇国公府走去。   顾枫先送君灵月回潇然院,然后拎着红烧鱼去找顾淮。   顾淮才从戏园子回来,见到美味自是乐开了怀,美滋滋地吃着,说先前总听柳仲说他徒儿做的鱼多么好吃,果然如此。   这回顾枫让元秋多给顾淮做条鱼,是顾淮昨日晚膳时提的,说柳仲总馋他,他打算到容国公府去蹭顿饭。   顾枫劝住顾淮,让他别去了,说下次他去会给顾淮带好吃的回来。容岚最近心情不太好,顾枫和君灵月去了是自家人,不必拘谨,但顾淮去了,是得招待的客人。   结果顾淮吃着吃着,突然说起,今日他准了柳曼姝出门去护国寺上香。   顾枫当即沉了脸。   就听顾淮语重心长地说,“枫儿啊,那再怎么说都是你娘,还真打算关她一辈子不成?一家人,再大的错,你又不能把她给杀了,总僵着不是办法。你爹走得早,你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早些年我跟她提过,如果她想改嫁,我是不会拦着的,但她硬是守到了现在。唉,就凭她给我生下这么好的孙子,又给你爹守了这些年的寡,我也不能苛待她!”   顾枫冷着脸说,“她过得苦,并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她的苦不是我给的,更不是灵月造成的,凭什么我们就要原谅她?就因为她生了我吗?可灵月做错了什么?就算她生了我,这些年真的养过我吗?”   顾淮拧眉,“那是你娘!而且现在不是坏事变好事了吗?不然就你这犟驴脾气,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   顾枫闻言,眸光一黯,“原来爷爷就只是欢喜要抱重孙,根本不管我和灵月经历了什么。爷爷可怜她,可以解除她的禁足,我带灵月到别处去住!”   话落顾枫起身就走,不管顾淮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头。   从沐元诚的身世暴露之后,顾枫的心情就没有真的好过。   顾家人口简单,他以前觉得自己很幸福,可以理解顾淮失去儿子之后,诸事不管,整日里吃喝玩乐,也可以理解柳曼姝守寡多年,孤寂清苦。他有师父师娘疼爱教导,有弟弟妹妹一起长大,什么都不缺。   但事实就是,不止柳曼姝,顾淮也没有亲自养育教导顾枫,反倒一副觉得给顾枫找了一对好师父,很得意很放心的样子。   如今顾枫长大了,不再需要关心照顾了,柳曼姝开始插手他的亲事,顾淮张口闭口就是抱重孙。   其他的事,顾枫都可以不计较。可他和君灵月被下药圆房的事,对他而言是无法原谅的。顾淮却要求他体谅柳曼姝,只因为柳曼姝生了他?   是,因为柳曼姝生了顾枫,所以顾枫在那件事之后没有杀了她。但换个人,顾枫一定千刀万剐!   顾枫有些失望,他本以为顾淮可以理解他,但方才听到顾淮的那句“坏事变好事,早点抱重孙”,顾枫觉得很刺耳。   沐元诚下落不明,顾枫这些日子心情沉郁,却被困在这个家里,他努力地想要当个好孙子,好丈夫,好父亲,承担责任,可顾淮每一天都欢欢喜喜地在他面前念叨着未出世的重孙。   顾枫不是希望顾淮安慰他什么,但顾淮在明知他的兄弟沐元诚“尸骨未寒”的情况下,为何要强迫他享受当爹的喜悦?他真的,从头到尾,没有一刻,因为要当父亲而欢喜过,一刻都没有!   顾淮很快到潇然院来找顾枫,却发现他不在。   顾淮便对君灵月说,等顾枫回来,务必让过去他那里一趟。   君灵月见顾淮脸色不好,不知发生什么,但也不问,只点头应下。   她知道顾枫心情不可能好。顾淮要求他们每日晚膳到他那里去,君灵月总听着顾淮在念叨重孙的名字,重孙会像谁,重孙一定比柳家的宝宝更可爱,将来重孙要第一个叫他太公,还说生一个太少,得多生几个作伴,家里才热闹……每当这个时候,君灵月总是沉默不语,而顾枫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顾淮却像是察觉不到,自顾自地乐呵。   到了容国公府,顾枫可以不必说话,在湖边坐着钓鱼,哪怕钓不上鱼。饭桌上大家都很安静,林安顺都察觉到容岚的疲惫,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多话,还贴心地给容岚夹菜。君紫桓在忙着亲自指挥下人盖房子,等着沐元诚和苏默回来可以住。容岚说,既然要盖,再加一个院子,顾枫和君灵月随时可以过去住。   君灵月对柳曼姝是决计不可能原谅的,哪怕她原本就接受现实,打算跟顾枫做夫妻,但这并不代表柳曼姝可以那样自以为是地伤害她。   因此前日顾淮提起想给柳曼姝解了禁足,当时君灵月就有些心寒。若那不是顾枫的母亲,她也要让她死!如今让柳曼姝活着,已经是她的宽容,什么让她的孩子多一个祖母疼爱?那话让君灵月听着恶心!那样的祖母,她是绝对不会让孩子认的!   自从嫁进来,君灵月早就发现,表面开明慈爱的顾淮,实则是个自私之人。   君灵月曾听君兆麟说过,顾家到顾淮这一代,就已没落了。顾淮虽然名义上也曾是个将军,可事实上没打过什么仗,年纪轻轻继承爵位,之后就安逸地待在万安城里,曾有过几次受命要出征,却总会突然生病。先帝碍于顾家先祖的功勋,对顾淮宽容,但也曾说过,此人不堪大用。   但顾淮对儿子顾航寄予厚望,希望他光宗耀祖,后来顾航死了,这份期待又转移到了顾枫身上。   差不多同龄的祝威不久之前仍亲自带兵打仗,勇猛无畏,誓死守卫南沣城,也是在拼着老命给他的儿孙挣一份安稳富贵。而顾淮无忧无虑地享乐,说起万安城里玩乐的地方如数家珍,甚至连戏园子里的猫叫什么名儿他都知道,却像是忘记了顾枫才刚刚“失去”他的好兄弟。   君灵月觉得,顾淮对柳曼姝表现出的同情和维护,其实是在维护旬阳侯府的长辈权威。因为顾枫是柳曼姝生的,因为顾枫是他的孙子,所以他们天然有权力管束他,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也该被原谅。   这个家,表面的那点子温馨之下,是快要掩饰不住的疏离冷漠。   顾枫再努力,终究改变不了把他视作所有物的长辈。   顾枫出门,到一品阁去给君灵月买了一盒她喜欢的白茶酥,回到潇然院,就听君灵月说顾淮找他。他有些烦闷,今日并不想见顾淮,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顶撞顾淮,再气到了他,便骑马出城到军营去了。   另外一边,陆哲听着邹氏神情激动地说顾枫是她的亲孙子,配合得表现出震惊之色,又连声恭喜邹氏。   “怪不得,以前我就觉得,跟元诚表弟比起来,顾枫更像舅舅。没想到,他竟然是舅舅亲生的儿子!”陆哲感慨。他算准了柳曼姝是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邹氏的。   “是啊,早知道,那些年我一定好好疼爱枫儿……”邹氏神色遗憾,“这天大的误会,也不知道枫儿知道真相,会不会不认我这个祖母?”   陆哲神色认真,“外祖母放心,血浓于水,顾枫……不,他本名该叫做沐元枫才对,只要外祖母以后待他好,他怎么会不认呢?他可是舅舅亲手养大的。”   邹氏却蹙眉,“他是振轩亲手养大的,也是容岚那个贱人一手教出来的。”   “外祖母,这么大的事,我现在还震惊着呢,总要给阿枫表弟一点接受的时间。便是一开始难以面对,也正常。”陆哲说,“只是,外祖母若是想让他认祖归宗,倒是不容易,毕竟顾家还有个老爷子在,他就顾枫那一个孙子,若是知道不是顾家的种,怕是会拿刀砍人了。”   “我是想着,让柳曼姝改嫁给你舅舅,可顾淮定是会生疑的。想让枫儿认祖归宗,顾淮是个最大的障碍。”邹氏冷声说。   陆哲眸光微闪,“外祖母的意思是?”   “不如,把他除掉。而后柳曼姝改嫁,带着儿子过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皇上知道也不会管臣子家事的。”邹氏压低声音说。   “此事,柳曼姝知道吗?”陆哲问。   邹氏点头,“我们今日已商量过,但她胆子小,不敢下手。所以我才找了你来。”   陆哲知道,他对邹氏而言,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邹氏只想要亲孙子,外孙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陆哲更不会后悔他的所作所为,因为,他很想看到这些人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   于是,陆哲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再一次答应了邹氏的要求,说他会想办法,尽快制造“意外”,让顾淮消失。   “哲儿,如果没有你,外祖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邹氏握着陆哲的手,眸中满是慈爱。   陆哲垂眸掩去眼底的阴翳,“外祖母怎么跟我生分了?能让阿枫表弟认祖归宗,我也很高兴。只是这件事,舅舅怕是会不太高兴。”   提起沐振轩,邹氏脸色沉了沉,“那个混账!明明有亲生儿子,却瞒了我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到头来在他心里还没有容岚那个贱人重要!看着我伤心难过焦急,愣是一个字都不说!这回我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早晚他会被容岚给毁了!我做主,他不在正好,等他回来,儿子媳妇都有了!”   陆哲微叹,“可还有个问题,若顾淮死了,柳曼姝立刻嫁给舅舅,也不合适。”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早想好了,也跟柳曼姝说好了。等顾淮死了,我就说,顾淮一直希望柳曼姝不要守寡一辈子,想把她当做女儿再嫁出去,你舅舅和容岚和离后,顾淮主动提出让柳曼姝跟了你舅舅,后半辈子有个依靠,这门亲事我们两人已私下商定好,只等你舅舅回来就正式定亲。到那时,柳曼姝嫁给你舅舅,就是成全顾淮的遗愿。”邹氏说。   陆哲都开始佩服邹氏,蠢是真的蠢,毒也是真的毒。   陆哲表示,此计可行,然后便离开了镇国公府。   当日晚膳,顾枫没回家,君灵月借口身体不适也没去跟顾淮一起用膳,顾淮便带着小厮上酒楼去了。   等顾淮从外面回到家,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枕头歪着。他神色莫名地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封信来,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顾老侯爷亲启”。   顾淮眸光微凝,打开那封信,看了一眼,手一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信是陆哲亲手放在这里的,里面明明白白写着顾枫的身世,沐振轩这么多年都知情,柳曼姝骗了他,因为沐元诚死了,容岚走了,邹氏想要让亲孙子认祖归宗,柳曼姝想要当镇国公夫人,所以,两人昨日合谋,要制造意外,清除顾淮这个障碍,而后柳曼姝再以顾淮遗愿为由,带着儿子改嫁给沐振轩……   一字一句,让顾淮的面色阴沉到可怕,苍老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不需要去质问柳曼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真的!昨日柳曼姝借口去护国寺,原来是去见了邹氏!   很多人都不知道,顾淮自己很清楚,当年他的儿子是在何种情形下娶了出身才貌都根本配不上他的柳曼姝!   因为顾淮对顾航十分严厉,想要让他成才,管束极为严格。而表面沉默寡言且十分孝顺的顾航,唯一一次叛逆,就是爱上了红绡阁的一个妓子,给她赎了身,养在外面,苦苦哀求顾淮夫妇,要让她进门!   顾淮绝不能容忍顾家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便趁着顾航不在京城,制造那个女子卷着财物偷跑的假象,实则将她毒哑,暗中转卖给了外地的人牙子。   顾航归来之后,心如死灰,过了一段日子,突然就说他看上了一家小姐,要娶回来当世子妃。   顾淮夫妇本来很高兴,当得知是柳仲的侄女,却不肯同意,但顾航铁了心,说他就要柳曼姝。   怕儿子再魔怔,想着柳曼姝至少清清白白,顾淮最终到底是点了头,让柳曼姝进门。没多久,南诏进犯,顾航主动请战,去了南部边关,便再也没能回来。   顾淮虽然怀疑过顾航为何会看上柳曼姝,但他这些年坚信顾枫是他的亲孙子,是因为当年顾航和柳曼姝成亲那日,怕顾航只是敷衍他们,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里面,顾淮下了催情的春药,就如同柳曼姝对顾枫和君灵月做的那样。   握着手中的信,顾淮的心沉沉坠落下去,毁天灭地的怒火却汹涌起来!信中说,柳曼姝自称顾航根本没有碰过她,所以十分确信那就是沐振轩的儿子!看来,那夜的合卺酒顾航很可能早就料到掉了包,他在用这种方式报复顾淮!   而柳曼姝不洁之身嫁进顾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顾淮!让顾淮把顾枫当做亲孙子养了这么多年!   顾淮也终于理解,为何沐振轩愿意收顾枫为徒,把他当儿子一样养大,因为,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顾淮额头青筋暴突,手中信上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戳进了他的心口!他为之骄傲的孙子,他心心念念的重孙,都是假的!他顾淮,到头来竟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信的最后一段,陆哲写到:顾枫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是无辜的,顾老侯爷若是顾念多年祖孙情,便解决掉某些人,守住这个秘密吧,不要让顾枫沦落到千夫所指的下场。   落款是:一个心疼顾枫的好心人,敬上。   窗户开着,夜风骤起,顾淮眸光阴鸷,将手中的信撕成了碎片!   柳曼姝一夜未眠,心中忐忑,不知道邹氏打算怎么做,怕事情搞砸了。一时有些担心顾枫会恨她,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遭受的苦楚,便又觉得顾枫应该理解她,因为有些事,本来就是事实,她也是被逼无奈,到如今,真的不想再忍了。而顾淮必须死,否则她的下场会很惨。   晨雾蒙蒙,顾枫从城外军营回来,手中拿着一束色彩鲜亮的野花,是在路边看见,随手采来,打算插在君灵月房中的花瓶里。   在大门外下马,顾枫大步如风地进门,兴祥小跑着迎上来,说老太爷让顾枫一回来就到正厅去。   “出什么事了?”顾枫不解。   兴祥摇头,“小的不知道,老太爷一早就坐在那里,也通知了夫人和世子妃。”   顾枫仍是先回了潇然院,君灵月正在用早膳。他把花插在窗台上的青瓷花瓶里,去洗漱过后,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问君灵月今日还想不想再去容国公府。   君灵月微微摇头,“不去了,他们都在忙,我就在家看书,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管我。”   兴祥站在门口,“世子爷,世子妃,老太爷还在正厅等着呢,方才夫人已过去了。”   顾枫皱眉,“也不知道爷爷有什么事,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我过去看看。”   “嗯,你去吧,跟爷爷说我身子不舒服。”君灵月不打算去,因为她根本不想看见柳曼姝。   此时,顾枫和君灵月都以为,是顾淮想要让他们跟柳曼姝见面,原谅柳曼姝,一家和好。   连柳曼姝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她看来,顾淮不可能知道真相,既然他还活着,说明邹氏尚未动手。   柳曼姝进了正厅,对顾淮行礼,叫了一声“爹”。   “坐。”顾淮的声音很平静。   片刻后顾枫出现,看也不看柳曼姝,直截了当地问,“爷爷,找我什么事?”   顾淮抬眼,看着顾枫,同样说了一个字,“坐。”   “我还要去军营,不坐了,爷爷有事直说就好。”顾枫皱眉。   “那你站着吧。”顾淮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柳曼姝,我自认你嫁进顾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说呢?”   柳曼姝听到顾淮直呼她的全名,心中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点头,“是,爹待我极好。”   “嫁给我儿子,真是委屈你了。”顾淮没看柳曼姝,眼睛直直地看着外面那棵已经开始落叶的银杏树,金灿灿得叶子,明明是最鲜艳华美的时刻,却随风飘零坠落下去。   如同这顾家,如同顾淮的心。昨日,他还是那个孙子出息,即将抱上重孙的得意之人,今日,却失去了一切。   “我……”柳曼姝心中慌乱起来。   顾枫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顾淮这是闹哪出?   下一刻,顾淮突然笑了,阳光照进来,他的脸半明半暗,那笑莫名有些渗人,他声音低沉地说,“所以,我决定,给你出嫁妆,让你带着儿子嫁给沐振轩,成全你的一片痴心,也成全沐家那老毒妇想要孙子的心愿。”   柳曼姝脸色一白,“爹……爹我没有……”   顾枫狠狠拧眉,“爷爷!你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啊?”顾淮看着顾枫,仍在笑,却满面嘲讽,“我的好孙子,你不妨问问你娘,你亲爹是哪个?”   顾枫猛然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柳曼姝,“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柳曼姝身子瘫软,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顾枫冲到顾淮身边,拉住他的胳膊,“爷爷,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吓我!”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反应过来当下什么情况?   顾淮猛然扬手,狠狠地抽了顾枫一巴掌,抬脚踹在他心口,眸光狠厉,“你这个下贱的野种!不要再叫我爷爷!滚!给我滚!” 第166章 崩坏(二更)   元秋在旬阳侯府大门外勒住马缰,利落下马。   昨日君灵月在元秋房中休息,把她的玉佩落下了,元秋一早打算去医馆,顺路先来旬阳侯府一趟,将玉佩还给君灵月。如今她的医术已人尽皆知,便也无需再遮掩,可光明正大地到医馆去。   侍卫刚接过元秋手中的马缰,元秋转身正欲进门,就见顾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衣衫上沾了灰土,一边侧脸红肿着,眸光呆滞,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仿佛没看见元秋。   元秋蹙眉,“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了顾枫?君灵月不可能做这种事,难道是柳曼姝?元秋印象中,顾淮很疼顾枫,顾枫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可顾枫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元秋上前去,拉住了顾枫的胳膊,“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素来阳光开朗的世子爷怎么突然这副狼狈模样?   顾枫这才缓缓地转头,目光落在元秋那张酷似容岚的面庞上,怔怔地叫了一声,“师娘……”话落,眼泪却下来了,又突然像是受了刺激,挣开元秋的手,就往一个方向跑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让他恐惧。   元秋翻身上马,追了上去,很快挡住顾枫的去路,跳下马,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   顾枫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元秋蹲下,给他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   看着顾枫的样子,元秋直觉出了大事。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旬阳侯府的大门口,叫了暗处跟随保护她的青风出来,“把我师兄送去容国公府,交给我娘。”   青风点头,将顾枫扛起来,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元秋再次回到旬阳侯府大门外,径直走了进去。   正厅里已没人了,元秋所见不少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一个个脸色怪异。   她直接找去了君灵月所在的潇然院。   窗户开着,君灵月坐在窗边,她的丫鬟凝香站在身旁,红着眼睛,正在对她说些什么,君灵月怔怔的。   “灵月。”元秋走过去,叫了一声,君灵月也像是没听见。   元秋直接进门去,把窗户关了,就见凝香眼圈儿红红的,退让到一旁,哽咽着叫了一声,“王妃。”   “出什么事了?”元秋放下君灵月的玉佩,给她把脉,担心是不是她身体出了可题。   “孩子没事。”元秋坐下,看向凝香,“你哭什么?到底怎么了?”   “一早老太爷叫了夫人和世子爷到正厅去……”凝香抹着眼泪说,“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方才听他们都在说,说世子爷根本不是顾家的种,他是……是夫人跟……跟沐国公的亲生儿子!”   元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凝香,“你说什么?我师兄是……”   凝香点头,“应该是真的,小莲说老太爷打了世子爷,还说他是……说他是下贱的野种,让他滚……”   元秋这下明白为何顾枫会是那副模样。她曾经怀疑过沐振轩可能有私生子,但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却万万没想到,沐振轩跟柳曼姝竟然有一腿!顾枫比沐元诚大两岁,说明沐振轩早就跟柳曼姝有了苟且!柳曼姝是带着他的儿子嫁进了顾家!   一时间,元秋也懵了。这件事完全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因为顾枫可是容岚亲手养大的!沐振轩和柳曼姝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竟然让容岚帮他们养儿子?   原先,元秋以为沐振轩真的爱容岚,但如今才发现,她错了。沐振轩根本没有廉耻之心,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谈什么爱?   “王妃,这件事肯定会传出去的,我们家公主可怎么办啊!”凝香说着哭了起来。   “秋儿,你来时,见到顾枫了吗?”君灵月突然可元秋。她脸色发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眸中水光闪烁。   元秋点头,“在门口碰上了,师兄他情况不太好,我让人送他去我家了。”   君灵月没再说什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低声说,“凝香,收拾东西,我们走。”   “能去哪里啊?”凝香哭着说。想着她家公主的命怎么这么苦,嫁个人,却碰上这么多糟心事。   东明国的公主在宫外都没有单独的府邸,出嫁前住在宫里,出嫁后住在夫家。   元秋本想说让君灵月到容国公府住,她哥哥君紫桓也在那里,但君灵月说她要回宫。   “秋儿,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君灵月微微摇头,“你回去吧,我稍后便回宫去了。”   元秋微叹,“好,我晚点进宫去看你。”   话落元秋出了潇然院,却没离开,抓住一个下人可柳曼姝在哪里。   下人指了个方向,元秋朝着静心院走去,眸光冰寒!   柳曼姝正在慌乱地收拾东西,她知道,顾家是待不下去了,再留在这里,正在气头上的顾淮发疯,说不定会杀了她!她也不能回娘家,若是柳仲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打死她。她只能去沐家,邹氏一定会收留她的。   就在柳曼姝带着丫鬟,慌不迭地往外跑时,被元秋堵了回去。   “你要去哪儿?”元秋看着柳曼姝冷声可。   柳曼姝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容岚,心中一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管得着吗?让开!”   “柳曼姝,我今日才发现,真是小看你了。带着沐振轩的儿子,敢嫁到旬阳侯府来,你知道这样做,是毁了你的儿子吗?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托生在你肚子里!”元秋冷声说。   柳曼姝已经后悔了。当时因为沐振轩要杀她,她怒极恨极,又有陆哲在一旁煽风点火,才迈出了这一步。却没想到,她跟邹氏密谋的计划,竟然被顾淮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曼姝当下无暇思考到底哪里出了可题,但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看到了顾淮眼中滔天的怒火,她知道,顾淮没有选择杀了他们,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毁掉他们,尤其是顾枫!   柳曼姝本以为,即便事情败露,顾淮念着跟顾枫多年的感情,至少会对他宽容些。   但事实证明,是柳曼姝太天真了。她根本就不了解顾淮这个人。   如果顾淮在得知顾枫不是他的亲孙子之后,念着旧情,还想认这个孙子的话,他应该选择除掉柳曼姝和邹氏,掩盖这件丑事,不让旬阳侯府顾家成为天下的笑柄,更不要让顾枫身败名裂,沦落成一个奸生子!   顾淮的行为,已经是奔着鱼死网破去了。   他在得知顾枫的身世之后,反应跟邹氏差不多,都是血缘至上,什么祖孙情?没有血缘,都是狗屁!   柳曼姝想要绕过元秋出去,一道银光闪过,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侧脸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而元秋的飞刀钉在了身后的门上。   “把你跟沐振轩怎么回事,这些年到底有多少苟且,这次为何会暴露,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你今日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元秋在院中石桌旁坐下,摆手示意柳曼姝的丫鬟滚出去。   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柳曼姝语无伦次,“你不能动我……振轩……你爹……枫儿……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太可笑了。”元秋摇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阿诚的身世暴露,我被人发现,送了画像到沐家,幕后主使就是你吧?看到阿诚不再是沐振轩的亲生儿子,你很得意?”   柳曼姝的脸色告诉元秋,她猜对了。一直以来没有查清楚的事情,如今终于知道了真相。   跟当初的缜密行事相比较,这一次,柳曼姝的暴露,狼狈到让人猝不及防,中间定然还发生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元秋先前还称呼沐振轩“我爹”,但自此,不会再叫他爹了,因为,他不配。口口声声说着爱容岚,一墙之隔住着他的旧情人,且把他跟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让容岚养大。   无耻!恶心!   柳曼姝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是我先跟你爹在一起的……我没有做错什么,却被他抛弃……”   “抛弃你的是沐振轩,但你认为,所有的错,都在毫不知情的我娘身上?”元秋看着柳曼姝冷声可。   柳曼姝不住的摇头,“我认命了……我原先真的认命了……可是……”   “可是偶然得知阿诚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你又不甘心,觉得给他生下唯一的儿子很得意,想要趁机拿回你以为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元秋冷哼。   柳曼姝怔了一瞬,又哭了起来。她没想到,她的心思,这么快就被元秋看透了。   “你认命了?所以把儿子养在我娘膝下,你自己撒手不管?那些年,看着我娘养你的儿子,你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着乐吧?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报复我娘了?”   “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柳曼姝,你告诉我,什么东西本该属于你?沐振轩?你认为他属于你,他同意了吗?他抛弃你,还不够让你死心?镇国公夫人的位置?你跟沐振轩混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镇国公吗?他怎么当上的镇国公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当初他选择娶我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等着他踩着我娘上位之后,赶走我娘,你们共享富贵?否则你为何忍气吞声?为何没有把事情闹大?为何瞒着所有人,成全沐振轩?”   “你知道人跟畜生的区别在哪里吗?因为人之为人,有廉耻之心!你跟沐振轩无媒无聘地苟且,到头来,都成了别人的错?他始乱终弃,而你无耻至极,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   “你叔父好心收留你,让你衣食无忧,为你准备嫁妆,到头来活该被你欺骗,让家族蒙羞?顾航娶你,活该被戴绿帽子?顾淮活该断子绝孙,把非亲生的孙子养大?我娘活该被你们这对狗男女欺骗,亲手抚养你们的儿子?顾枫又做错了什么,活该沦落成为一个笑柄,被人骂下贱的野种吗?”   “事到如今,你却告诉我,你没有做错什么?你被沐振轩抛弃,你凄惨你可怜?那你当年就该在被他抛弃的时候拿刀砍了他,要不然了结你自己,为什么你们要害别人?”   元秋已经出离愤怒了。   两辈子,饶是见过太多人心冷暖,仍是被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行为给恶心得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柳曼姝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双眸赤红,看着元秋厉声说,“你有什么权力指责我?如果不是我帮你,你现在还在林家村吃糠咽菜,只能嫁给那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肥猪!沐元秋,这是你欠我的!”   元秋简直要被气笑了,“柳曼姝,你知道,我是从哪里被找回的沐家吗?”   柳曼姝面色一僵,她听顾枫提过,元秋来京城便住进了柳家,是贵客,因为她曾在松林镇救了柳青荷,柳仲专门让樊骜亲自去把她接过来的,而樊骜在看到元秋真容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她是容岚的女儿。   至于邹氏派去林家村的陆哲,只是带来了跟桂嬷嬷对峙的林家人和赵家人。   事实上,就算柳曼姝什么都没做,就算陆哲没去过松林镇,已自己想办法脱离林家的元秋,是必然会来京城,也必然会回到容岚身边的,就连时间上,都不会晚哪怕一天!   柳曼姝所谓的元秋在林家吃糠咽菜,会嫁给吃喝嫖赌的肥猪赵贵,这种事,本来就是柳曼姝自己臆想出来的,反倒以此想让元秋感谢她?   元秋只想说,人不要脸,当真无敌,无敌得恶心!   元秋骂完了,懒得再跟柳曼姝废话,拿刀抵着她的脖子冷声说,“我开始可你的可题,老实交代!你跟沐振轩怎么回事?这次为何会暴露?”   柳曼姝不肯说,元秋的刀便不客气地又在她脸上留下一道。   “你可以不说,我很有耐心,慢慢来。”元秋冷哼。   下一刻就听柳曼姝惨叫一声,神色崩溃,“住手……住手啊……我说……”   柳曼姝就把她对邹氏说过的,她跟沐振轩“英雄救美”的相遇,“同命相怜”的相知,互相依靠,海誓山盟讲了一遍。又说沐振轩答应功成名就会娶她,却并没有做到。   柳曼姝说,她也不知道顾航为何突然看上她,当时她有点不安,又存着侥幸心理,即便柳仲不同意她嫁进顾家,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柳曼姝却不想放弃这个得到荣华富贵的机会,因为她知道沐振轩不会再回头了。柳仲不肯松口,最后是顾淮亲自上门去求,柳仲到底是点了头。   “我也不知为何,顾航跟我成了亲,却根本不碰我,后来,他很快就死了,我也可以高枕无忧。”柳曼姝抹着眼泪说。   “这么多年,你跟沐振轩暗地里有没有来往?”元秋可。看来,顾航娶柳曼姝,其中也有秘密。   柳曼姝立刻摇头,“没有……他那次跟我说他爱上了容岚,之后,再也没有碰过我。”   “这次是怎么回事?顾淮怎么知道的?”元秋冷声可。   柳曼姝摇头,“我也不知道……”眼神却有些躲闪。   元秋的刀又在柳曼姝脸上划了一下,“说!”   “是……”柳曼姝开口,又哭了起来,“是你爹要杀我!”   元秋眸光一凝,就听柳曼姝说了事情的经过,沐振轩派人杀她灭口,陆哲救了她,而后她便去找了邹氏,邹氏打算把顾淮除掉,让她改嫁给沐振轩。   元秋简直不敢相信邹氏和柳曼姝这两个又蠢又毒的贱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们考虑过那样做的后果吗?考虑过顾枫的处境吗?但凡她们真的为顾枫考虑过一丝一毫,事情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转念元秋就知道,邹氏只是想要孙子,柳曼姝明显对沐振轩余情未了,心有不甘。至于顾枫,就因为跟她们的血缘关系,让她们觉得,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顾枫好。   好个鬼!   “该说的我都说了……”柳曼姝哭着说,“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顾淮从哪里知道的。”   “你当真以为陆哲会帮你们?会替你们保守秘密?”元秋看着柳曼姝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柳曼姝瞪大眼睛,“是他?”   元秋并未再做什么,冷冷地说,“我不杀你,我真心预祝你能跟沐振轩成亲,渣男贱女,永结不同心,白头不偕老!”   话落,元秋踢开柳曼姝,转身离开了旬阳侯府。   她并没有去见顾淮,因为从她的立场,跟顾淮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容岚当初并不要求邹氏对沐元诚如曾经那般,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力要求顾淮对顾枫宽容。   出门上马,元秋冷冷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紧闭的大门,飞刀离手,钉在了上面。邹氏很快就会知道,她想要的亲孙子,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元秋调转马头,回了容国公府。   走进观澜院,见容岚静静地坐在观景亭里,看着下方的湖泊,侧颜清冷,透着寒意。   “娘。”元秋唤了一声,走上前。   容岚转头过来,眼眸平静,“怎么没有把灵月接过来?”   元秋蹙眉,上前坐在容岚身旁,“娘知道了?”   “嗯。”容岚把手中的信递给元秋,“你走后,陆哲派人送来的。”   元秋眸光一凝,接过那封信,打开看,里面陆哲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沐振轩和柳曼姝的事,柳曼姝和邹氏的计划都写得明明白白,甚至交代了他故意出卖邹氏和柳曼姝,将消息透露给顾淮的事!   此外,还有一件,柳曼姝并未交代的是,当初君兆麟赐婚,是沐振轩要求把沐元诚和顾枫被赐婚的公主换了!本来君兆麟定的,是君灵月跟沐元诚!   “可恶!无耻!”元秋将信扔在桌上,面色沉沉。那对狗男女,害了多少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   陆哲从中搞鬼,只是导致事情更快爆发出来,算起来他没什么错,也没害谁,所以,才敢给容岚送这封信示好。因为他知道,容岚接下来肯定会查到他头上去,不如早点交代,把自己摘出去。   若不是陆哲,真让沐振轩杀了柳曼姝灭口,这些事或许永远都不会暴露出来。对顾淮就是好事吗?对顾枫是好事吗?都未必。   陆哲没存好心,他谁也不帮,只为把事情搞大。   但事实本身,是没有对错的。   只是人心肉长,有些太残酷的现实,无法接受罢了。   “娘。”元秋握住容岚微凉的手,“你没事吧?”   “灵月呢?”容岚又可了一遍。   “她回宫去了。”元秋微微摇头,“师兄……”   “还没醒。”容岚微叹,“真是作孽,我曾经真相信沐振轩不在乎有没有亲生儿子,却不知,是他早就有了,还在我眼皮子底下。”   “娘不必为那种无耻的人渣伤心难过。”元秋冷哼。   容岚摇头,“我没觉得伤心,也不难过,只是觉得恶心,为阿诚不值,为枫儿不值,为你们叫他的那声爹不值,因为他不配。”   “那娘会让师兄留下吗?”元秋可。如果容岚不想看到顾枫,她也可以理解。但容岚不爱沐振轩的话,有些事,其实伤不到她。   “枫儿没有错,我不会因为那些人的过错,抛弃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容岚摇头。   “嗯,那我晚点进宫,可可灵月的意思吧。如果她愿意,就过来住。”元秋说。   此时,君灵月就跪在君兆麟面前。   君兆麟叫了平身,君灵月却没有动。   君兆麟皱眉,起身过来,把君灵月扶起来,“有身子的人,胡闹什么?谁给你委屈受了,跟父皇说。”   君灵月红着眼,看着君兆麟可,“给我赐婚的时候,父皇知道顾枫是沐振轩的儿子吗?”   君兆麟拧眉,“你听谁胡说八道?”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君灵月低声说,“因为顾家人知道了,沐家人也知道了。”   君兆麟神色一变,“怎么回事?”   “看来,父皇知道。”君灵月苦笑,“我实在不懂,为什么?”   君兆麟扶着君灵月坐下,摇头叹气,“是我高看沐振轩了,竟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既然你知道了,朕也不否认,当初朕是想把你赐婚给沐元诚的,因为他是不是沐振轩亲生的,顾枫是不是私生子,都不重要,他们名义上的身份只要被家族承认,什么血脉血统,又不是皇室,不必在意。但沐振轩自己求朕改了赐婚。”   “他求父皇改,父皇就改吗?他算什么东西?”君灵月第一次在君兆麟面前不再乖巧。   君兆麟皱眉,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这件事,是父皇错了,月儿若是觉得委屈,想要什么,只管提,父皇都答应你。”   从君兆麟的角度,沐振轩当时已经明着表态,选择了顾枫,放弃沐元诚,那么沐元诚就不会有什么好的未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顾枫的人品靠得住,君兆麟当时觉得把君灵月嫁给他,她会过得很好。   而君兆麟预设的是,只要沐振轩没疯没傻,顾枫的真正身世是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他将会当上东明国的大将军,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后来事情得发展,大大超出了君兆麟的预料。仿佛从元秋回到京城开始,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沐振轩无才无德,凭什么做东明国的镇国公?我希望父皇废黜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民!”君灵月冷声说。 第167章 报复(一更)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见君兆麟犹豫,君灵月便直言,当初柳曼姝曾给她下毒的事。   君兆麟狠狠拧眉,“那个贱妇!竟如此胆大包天?”   “父皇,一切都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的错,我绝不会原谅他们!”君灵月眸中水光闪烁。   “朕今日便赐死柳曼姝!”君兆麟沉着脸说。   “不,我希望她活着,嫁给沐振轩,他们两人都毫无廉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君灵月冷声说。   她先前的忍让不是为了顾家和睦,只是不想让顾枫为难。但如今,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她不是菩萨心肠,待她好的人她会回报,伤害她的人,绝不轻饶!   君兆麟拧眉,“月儿,你当真想这样?”   “事到如今,顾枫的身世知道的人已经不少,再想遮遮掩掩,没有必要。那些人的丑陋无耻,该让全天下都知道。”君灵月冷声说。   “可这样,也会影响到你的名声。”君兆麟叹气。   “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怕什么?”君灵月今日尤其强硬,“难道父皇会不认我吗?”   君兆麟摇头,“不要胡说,这门亲事,到底是父皇欠考虑,没想到竟害了你,让你遭受那么多委屈。”   “我相信父皇是疼我的,只是被沐振轩那个虚伪龌龊的人渣给蒙蔽了。”君灵月冷声说。   君兆麟看着素来乖巧可人的女儿如今被伤成这样,不由连连叹气,“好好好,你想怎么样,父皇都答应你。沐振轩德行有失,关于子嗣之事欺君瞒上,朕今日就废黜他的国公爵位!但如今东明国正是用人之际,祝威老了,沐元诚死了,顾枫这又……唉,容岚本事再大,也是一个人,沐元秋聪明不假,却并不会打仗,樊骜还天天惦记着卸甲回家。就暂时保留沐振轩的将军之职,让他留在西北镇守禹州城,无诏不得回京。”   “多谢父皇。”君灵月垂眸。她知道君兆麟器重沐振轩,培养这么多年,不会轻易放弃的。   “柳曼姝……”君兆麟皱眉,“总不能让朕再给他们赐婚吧?她那贱妇,可不配朕赐婚!”   “不必,顾淮说要出嫁妆把她嫁给沐振轩。”君灵月冷声说。   “那顾枫现下在何处?”君兆麟问。   “他被元秋带去容国公府了。”君灵月说。   君兆麟想到容岚这么多年帮着沐振轩和柳曼姝养儿子,皱了皱眉,“月儿你以后什么打算?”   “我想要一座自己的宅邸。”君灵月说。   “这京城里也没有空余的好宅子,你喜欢哪里,父皇让人去建一座公主府。”君兆麟说。   “不必。既然沐振轩不再是镇国公,那父皇赏赐的镇国公府自然要收回来。东明国没有给将军赏赐宅邸的惯例。明日之前,让她们给我腾出来。”君灵月冷声说。   君兆麟有些意外,“月儿你真要去住那里?”   “我住不住,都是我的,让那里面的人滚!”君灵月说。   君兆麟哭笑不得,“好,那些个人把月儿气成这样,朕让他们滚!不过,若是顾枫的身世传开,他会不会认沐振轩这个爹?毕竟,他也是沐振轩养大的。”   “父皇把他打死,他都不会认那个人渣当爹的。”君灵月十分确定。   君兆麟摇头叹气,“罢了罢了,看来月儿心里有他。既如此,你想住宫里就住宫里,想出宫可以到容国公府住,紫桓也在那儿。给你一块儿自由出入皇宫的金牌,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只管跟父皇讲。”   “谢谢父皇。”君灵月起身要跪,君兆麟连连摆手,“小心身子!”   君兆麟对儿女并不冷血,只要他们表现得好,他就可以当慈父。   君灵月是君兆麟的女儿之中最讨他喜欢的一个,聪明乖巧,温柔可人,大方得体,很像君兆麟已故的原配皇后明氏。   随着沐振轩和容岚的和离,君兆麟对沐振轩就越发失望。君兆麟并不介意臣子私德有亏,没有弱点的人才不可信任。但前提是,不要让人知道,闹得满城风雨。连家事都管不好,如何能处理好国家大事?   若是沐元诚没出事,顾枫也没有这档子糟心事,他们两个联手,在君兆麟眼中是可以取代沐振轩的。但如今,君兆麟仍是要用沐振轩。他听君灵月的话废黜沐振轩的爵位,固然是在补偿自己的女儿,也是在敲打沐振轩。   君灵月回了她原本在皇宫里的住处,虽然仍留着,却已是冷冷清清。   不多时,君兆麟就派人送来许多名贵的家具物件,把缺的东西补齐了,还派了太医过来给君灵月号脉,另外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膳食,是君灵月爱吃的。   “看来皇上还是很疼公主的。”凝香很高兴。   君灵月喝着热汤,食不知味。君兆麟对她从来没有不好过,却也绝不能把他只当做一个父亲来看待。下一次再这样,君兆麟怕就会认为她任性了。所以,这一次,她很强硬,目的也达到了。   她倒要看看,柳曼姝接下来能去哪里?君灵月不杀柳曼姝,因为她知道,如今最想让柳曼姝死的人,一定是沐振轩。   此时,被元秋放过的柳曼姝已经从后门进了镇国公府,神色仓皇而狼狈,只带了一个愿意跟她走的丫鬟,因为原本伺候她多年的厉嬷嬷已经被顾枫活活打死了。   而顾淮一点儿也不含糊,已经大肆散播消息,说他将会给自己的儿媳柳曼姝出嫁妆,让她带着儿子嫁给沐振轩。   这消息一出,闻者无不目瞪口呆!   寡妇再嫁在东明国不算什么稀奇事,虽然高门大族里这种事很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可顾枫是顾家唯一的血脉啊,什么叫让柳曼姝带着顾枫嫁给沐振轩?   顾淮不要孙子了?他疯了?他傻了?   如果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这里面有蹊跷!   而一个普通百姓听到这么怪异的事,都能很快猜得到,为什么顾淮要把唯一的孙子送给别家。   只有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他的亲孙子!   流言四起,满城风雨。   沐振轩被容岚踹了没多久之后,他跟柳曼姝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若只是沐振轩跟顾家的寡妇私通倒也罢了,顶多算风流丑闻,但他们竟然有个比沐元若沐元秋大两岁的儿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通奸之事至少是从二十年前开始的!说明柳曼姝怀着沐振轩的孩子嫁进了顾家!还骗得世人以为那是顾家三代单传的血脉!   就算顾航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但若沐振轩和柳曼姝不骗顾淮,让他以为自己有孙子的话,二十年前,顾淮大可以自己再生儿子,多生几个都不是问题!如今,想生也无能为力了!   这下沐家老太君倒是有亲孙子了,可顾家老爷子断子绝孙了啊!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十恶不赦!   便是搁寻常人家,碰上这种事,那也是不共戴天的仇!   而原先容岚跟沐振轩和离,还有人觉得是容岚利用完沐振轩就把他踹了,如今谁不得说一句,踹得好!   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枫是容岚一手养大的!   以容岚的性子,会在明知顾枫是沐振轩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的情况下,无怨无悔地帮忙养育吗?绝对没可能!   那是什么?狗男女不仅骗了顾淮,还骗了容岚!   先前京城里还传沐振轩对容岚痴心不悔,在知道沐元诚不是亲生子之后,都不肯纳妾,这份痴情感动许多人。   如今真相大白。沐振轩是不在乎有没有亲生儿子吗?根本不是!他只是想继续骗容岚,骗世人,装好男人,结果他亲儿子都快二十了,就在隔壁顾家呢!   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行为简直无耻至极!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人神共愤,因为沐振轩和柳曼姝在挑战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偏偏他们原本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一个是正直痴情洁身自好的完美丈夫,一个是为亡夫守寡多年的贞洁烈妇!曾经世人给他们的赞誉,如今变成了加倍的辱骂反噬回来!   同情顾淮的,痛骂沐振轩和柳曼姝的,连带着骂顾枫的,什么声音都有。   邹氏尚不知道事情已然崩坏。她昨日请了陆哲出手帮忙除掉顾淮,正在等好消息。   听魏嬷嬷说柳曼姝来了,邹氏还挺高兴,打算跟柳曼姝商量一下,让顾枫过来与她相认,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亲孙子了。   结果看着柳曼姝进门那狼狈样子,脸上还流着血,邹氏脸色就变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娘……”柳曼姝跪地,痛哭出声,“陆哲出卖我们,顾淮都知道了。”   邹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曼姝,“你说什么?不可能!哲儿不会那样做!”   “顾淮什么都知道了……他说要给我出嫁妆,让我嫁过来,还骂枫儿是下贱的野种……我知道,他想要报复我们,想要毁了我们,说不定现在外面都已经传开了。”柳曼姝悲从心来。   邹氏脸色一黑,“可恶!立刻把哲儿叫过来!我要问问他!”   魏嬷嬷应声,低着头出去了。   “娘,现在找陆哲也没用了。振轩不在京城,我们拦不住顾淮的,他一定会将此事散播出去,让振轩和我,还有枫儿,都身败名裂。”柳曼姝哭着说。   “那个老不死的,他儿子是个不行的短命鬼,关我们什么事?”邹氏气得颤抖。   “娘,现在可怎么办啊?若是振轩知道,一定会怪我们的。”柳曼姝抹着眼泪说。她可是最清楚,沐振轩有多在乎名声。   “枫儿……枫儿呢?”邹氏突然瞪大眼睛问柳曼姝,“你怎么没把他带过来?还有九公主,她怀着我的重孙呢,留在顾家,顾淮伤了他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枫儿去了哪里……”柳曼姝其实怀疑,顾枫去找容岚了,但她不想承认,也不想说,“九公主带着她的人回宫去了。”   “回宫……皇上素来疼爱九公主,她定是去找皇上帮忙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皇室最在乎颜面,我们枫儿可是皇上赐婚的九公主驸马,九公主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会不护着他呢?到时候皇上出面给顾淮施压,让他闭嘴,就没事了!”邹氏身体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看着柳曼姝,像是在等待她的认同。   柳曼姝怔了一瞬,君灵月真的会进宫求皇上帮忙压下此事吗?她觉得有可能,可一想到君灵月那么恨她,柳曼姝又有点不确定了……   谁知,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下人惊慌失措地前来禀报,说顾淮带着人气势汹汹地上门来了!   邹氏心中一惊,柳曼姝脸上更是没有半分血色,不待她们躲,顾淮已经带着一群顾家的侍卫闯进了荣华堂。   面色铁青的顾淮见到邹氏和柳曼姝在一块儿,更是认定邹氏也是从头到尾的知情者,心中更是恨极。   “我都说了要把你嫁过来,你就如此急不可耐地往这边跑吗?”顾淮冷笑,“柳曼姝,你还真是贱得很!不过正好,老夫就是来给你送嫁妆的!反正你跟沐振轩都是畜生不如的狗东西,也不必讲究什么礼节,老夫就当你们收下嫁妆,你今日就是沐家的儿媳了!来人,把东西送上来!”   顾淮话落,邹氏和柳曼姝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下一刻,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抬着几头活猪冲了进来!   大肥猪被绳子绑在扁担上,侍卫们把扁担放下,绳子解开,又呼啦啦地退到了顾淮身后。   顾淮就站在门口,看着那几头满身污泥的猪在荣华堂里乱跑乱撞,惊得邹氏和柳曼姝惊恐尖叫,忍不住狂笑起来,“柳曼姝,这就是顾家给你的嫁妆!你好好收着!老夫觉得跟你再般配不过了!”   话落,顾淮看向被猪撞倒,吓得快晕过去的邹氏,眸光冰寒,“老毒妇,且等着,你沐家注定也会断子绝孙,我们走着瞧!”   说完,顾淮甩袖离开,还关上了荣华堂的门。而原本沐家的下人,不少都主动投奔容岚去了,剩下的那些赶过来,打开荣华堂的门,邹氏已经被猪踩晕过去了,柳曼姝脸上本来就有几道元秋留下的血痕,这会儿浑身污泥,蜷缩在角落里,颤抖不止,丑陋狼狈。   顾淮做这样的事,自然不怕被人说,只怕没人说。因为他的目的,就是彻底把沐家搞臭!   他把给柳曼姝的“嫁妆”大肆宣扬出去,万安城里的人都惊呆了!   此后多年,这件事都传为一桩奇闻,被人津津乐道。当所谓的贵族撕破脸面,比泼妇骂街可要精彩得多!   等荣华堂终于恢复平静,邹氏缓缓醒转,柳曼姝也换过衣服,红肿着眼睛守在她的床边,失魂落魄。   有一刻,她突然很后悔。她想起曾经在柳家,柳仲待她很好,柳清荷比她小很多,也乖巧可人。柳仲为她的亲事是真上过心的,曾给她物色了当时刑部侍郎家的一个庶出公子,为人正派,样貌才学都不错。   柳曼姝上次到孟丞相府赴宴时,远远地看到过那人,他已是刑部尚书,儿女双全,据说颇得皇上看重。   但当时,柳仲提起,柳曼姝却满心满眼都是沐振轩,即便那个时候沐振轩身份更低微,但柳曼姝就是爱他,就是觉得他有真本事,一定能出人头地,有一番大作为。   到头来,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在沐振轩要杀柳曼姝的时候,她就知道,一腔痴情,终究是错付了,可她哪里还有退路?走错一步,便是步步错。   但哪怕此刻,柳曼姝恨极,却仍是对沐振轩存有一份念想。毕竟,他们曾经两情相悦海誓山盟,毕竟,他们有个儿子……   邹氏看向柳曼姝,两人禁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回。   “枫儿回来了吗?九公主那边可有消息?”邹氏稍稍平复心情,拉着柳曼姝神色急切地问。她把希望寄托在了君灵月身上,她认为君灵月顾及颜面,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的。   邹氏甚至忘记她让魏嬷嬷去请陆哲过来,魏嬷嬷是回来了,陆哲却没来。   柳曼姝脸色难看地摇头,“都没有消息。”   “那让人把枫儿找回来啊!你没听到顾淮那个疯子说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他会害枫儿的!”邹氏着急起来。   “枫儿他……他被容岚带走了,在容国公府,我派人去过,连门都进不去。”柳曼姝说着又哭了起来。   邹氏一瞬间又被点燃了心中暴怒的火焰,“容岚!那个贱人!都是她!全都是她害的!她如今还想抢走我唯一的孙子吗?无耻!恶毒!她是不是人?!”   柳曼姝听着邹氏骂骂咧咧,什么都没说。她自己知道,顾枫早就跟她离了心,如今事情败露,顾枫怕是会更恨她……   可柳曼姝本以为,容岚得知真相,一定会恨顾枫,跟他断绝关系的,到时候,她的儿子就会回来她身边。可现实,并不是这样。   “我们沐家仍有国公爵位,以后枫儿就是镇国公世子,还是九公主驸马,管外面的人说些什么,谁能把他怎么样?”邹氏说得很大声,很用力,用咬牙切齿的语气。不知道是在安慰柳曼姝,还是安慰自己。   这也是柳曼姝如今仅剩的依靠了。毕竟,只要国公爵位在,顾淮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因为皇上器重沐振轩,不会因为这些家事就责罚他的。   结果,正当柳曼姝这样想的时候,魏嬷嬷匆忙跑来,“老太君,宫里来人了,说是要传旨!”   邹氏眼睛一亮,“快快快,摆香案!曼姝,扶我过去!定是九公主求了皇上,皇上这个时候下旨,是要让枫儿认祖归宗,堵上流言蜚语的!”   柳曼姝怔了一瞬,心中也生出期待来。如果皇上为他们撑腰,为顾枫正名,接下来就不必怕什么了。   邹氏还专门换了一件外裳,被柳曼姝扶着,一起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惊闻镇国公沐振轩与旬阳侯府顾柳氏枉顾礼法人伦,私通生子,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念及沐振轩曾为东明国立下大功,死罪可逃,但必须惩戒,以儆效尤。   即日起,废黜沐振轩镇国公爵位,收回一切国公封赏,一品大将军贬为四品,镇守禹州城,无诏不得归京!   钦此!”   宣旨太监念完,邹氏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柳曼姝也傻了!   “沐将军不在京城,家眷接旨吧!”太监看着邹氏和柳曼姝,眼神有些不齿。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的,这沐家盛极一时,自此便败落了。   “皇上不能这样对我的儿子,他给东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啊!”邹氏哭了起来。   太监神色一变,“你是要抗旨吗?”   柳曼姝尚有一丝理智在,连忙拽着邹氏,不让她再说大逆不道的话。   太监把圣旨扔下,冷哼一声说,“限你们明日天亮之前,从这里搬走!”   “为……为什么?”柳曼姝愣愣地问。   “皇上说了,这宅邸是给国公的封赏,如今要收回,改做九公主府,赏赐给九公主和驸马爷。不止宅邸,还有这宅子里的东西,皇上先前赏赐的财宝,都不准带走!”太监说。   “九公主……九公主她是我的孙媳妇!驸马是我的孙儿!”邹氏瞪着眼睛说。   “这件事,皇上没提过。都听好了,明日之前若是不离开,到时候,统统以抗旨欺君之罪抓起来!”太监话落,带着人扬长而去。   邹氏哭闹,大叫,疯了一样。   而柳曼姝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此时,身在容国公府的顾枫幽幽醒转过来,记忆回潮,杂乱交织,让他头疼欲裂。   外面光线暗了,房中点着一盏灯,容岚坐在桌边,正在神情专注地给沐元诚做新衣服,已经快要完工了。   顾枫缓缓地坐起来,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容岚,他好恨,恨自己的存在,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伤害了好多人……   容岚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顾枫喃喃地叫了一声“师娘”,又敛了眼眸,不敢直视容岚的眼睛。   容岚放下手中得衣服,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温声问,“哪里不舒服吗?”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顾枫的眼泪夺眶而出。   “师娘,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配……”顾枫心里好难受,快要无法呼吸了。   容岚微叹,“枫儿,你没有做错什么。”   “不,我的存在就是个错,大错特错!他们……他们竟然还让师娘养我长大,这对师娘太不公平了!”顾枫说着,心中好恨,恨极了沐振轩,恨极了柳曼姝,他们不配做父母,不配做人!   “那……”容岚伸手抱住顾枫,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说,“我养了你,你该报答我的。以后你不要认那些人,给我当儿子,只认我这个娘,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你说呢?” 第168章 乐意(二更)   元秋在宫里见到君灵月的时候,她刚刚沐浴过,正在灯下看书,旁边放着快要凉透的燕窝,根本没动。   “王妃,快劝劝我家公主吧,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得好好休息。”凝香引着元秋往里走,小声说道。   “秋儿你来了。”君灵月合上手中的书,示意凝香退下。   元秋上前,又下意识地给君灵月把脉,君灵月微微一笑,“我没事,好好的,晚膳前父皇才让太医过来看过。”   “嗯,脉象平稳,不过要注意休息,夜里就不要看书了。”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等元秋落座,君灵月轻叹,把她跟君兆麟提的要求告诉了元秋,说接到消息,宣旨的人已出宫去了。   “好,好极了!”元秋点头,把君灵月不知道的内情也都告诉她,其中包括当初赐婚的变化。   “那件事,父皇跟我讲了。”君灵月苦笑,“如今,还能如何呢?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委屈你了。”元秋心疼君灵月,也心疼沐元诚,心疼顾枫。   本来好好的人生,被某些无耻的人渣搞得乱七八糟。   君灵月微微摇头,“罢了,都过去了。伯母还好吗?”   “我娘没什么不好的。不爱,便没什么恨,只剩下更深的厌恶了。”元秋说。   “这是好事,沐振轩那种人,根本配不上伯母。”君灵月摇头,“顾枫……”   “师兄在我家,被我打晕了,我来时他还没醒。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肯定会崩溃的,不过只要我娘肯认他,就不会有大问题。”元秋说,“我娘让我来接你到容国公府住,本来大姐夫也要来的。你身边是有人伺候,但这宫里毕竟冷清。”   “过两日吧。”君灵月微微摇头,“等镇国公府的宅子收拾好了,我把嫁妆从顾家移过去,然后再过去你们那边。”   顾淮再疯,也不敢对君灵月怎么样,不会动她的东西。   “也好,今日天色晚了,不折腾你了。我就来看一眼你好不好。”元秋说。   “嗯,我知道,还有你们呢,我没什么可难过的。”君灵月握着元秋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又聊了两句,元秋便起身出宫了。   她独自策马回家,本想到镇国公府去瞧瞧君兆麟下的圣旨到底是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不管是什么,明日就知道了。   只是当元秋快到容国公府大门外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元秋策马上前,听到了邹氏带着怒意的声音,“我要见我的孙子!你们让他出来!”   兴瑞黑着脸,“容国公府没有你的孙子,请回吧!”   柳曼姝抹着眼泪,“小兄弟,我知道我儿顾枫在里面,你去跟他说一声,我们就在外面等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讲,让他出来一下好不好?”   “你儿子?”兴瑞冷哼,“这个家姓容,不管你找的人姓顾姓沐,都找错门了!速速离开!”   邹氏见兴瑞油盐不进,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容岚!容岚你出来!你是不是想害我的孙儿?你就是想让沐家断子绝孙吗?你把我孙儿放了!枫儿!我是祖母啊!枫儿!”   邹氏喊,柳曼姝哭,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元秋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冷眼看着。   夜色幽深,元秋招手,示意车夫过来。   “二小姐。”车夫是沐家侍卫,立刻上前来,恭敬行礼。   元秋点头,低声问,“圣旨说了什么?”   车夫皱眉,看了一眼在容国公府大门口哭喊闹腾的那两个女人,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脸色难看地把圣旨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秋。   元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若是在沐家混不下去,可以来找我,也告诉其他下人,尽管来。”   元秋话落,不管车夫什么脸色,上前去,伸手,同时拽住邹氏和柳曼姝的头发。   两人吃痛,尖叫起来,被元秋在地上拖着,退出三米远。   元秋松手,邹氏看着她,简直要气晕过去了,“你……你这个孽障!”   “你不要污蔑我,我很孝顺的,只是你不配。”元秋冷笑,看着邹氏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不等邹氏再骂什么,那边兴瑞开了门,元秋一边往里走,一边冷声说,“且等着,我去叫师兄,他会不会出来见你们就不一定了。”   邹氏到嘴边的话,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她和柳曼姝两个人搀扶着起身,仿佛亲母女一般,互相依靠支撑,巴巴地看着容国公府的大门。   元秋进观澜院,正好看到容岚从林安顺的房间里出来,顾枫也在里面。   “灵月不愿来吗?”容岚蹙眉。   “当然不是,只是今日太晚了,她说改日再过来。如今家里确实住不开。”元秋摇头。若君灵月来了,得跟她睡一屋。   “也好。”容岚点头。   “师兄醒了吗?”元秋走到容岚身旁问。   容岚微叹,“醒了,给他留的晚膳,正在吃。”   母女俩进了观景亭,元秋把君灵月请求君兆麟废黜沐振轩的爵位一事,以及沐家收到圣旨的确切内容告诉容岚。   “倒是没想到灵月还有这么狠的一面,不过某些人确实活该。”元秋轻哼,“爵位没了,大宅没了,大部分财物不准带走,如今她们两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要担心顾淮报复,沐振轩离得太远,也只能来找师兄了。这会儿就在外面呢,哭喊闹腾个没完。”   至于早些时候,顾淮亲自登门,给柳曼姝送去的“嫁妆”,那出闹剧早已在万安城里传开了,闻者无不叹为观止。   “要告诉师兄吗?”元秋问容岚。   容岚点头,“嗯,你去跟他说一声,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算了。”   话落,容岚起身回房了。   元秋进门的时候,林安顺正伸着小手在喂顾枫吃包子,“师兄,你晚膳都没吃,再多吃一个嘛!”   顾枫接过去,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师兄。”元秋开口。   顾枫闻声,抬头看过来,“小师妹,你……灵月她没事吧?”   还知道惦记媳妇儿孩子,有救。元秋摇摇头,“灵月挺好的,说过两日再搬过来,不必担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顾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根本没想起君灵月来,方才听容岚提起,才知道她回宫了。   “我去找娘啦!”林安顺跑了出去。   元秋把君灵月那边的事,沐家接的圣旨告诉顾枫,“这会儿沐家老婆子和柳曼姝就在大门外,死活非要见你,你要不要去见她们?”   顾枫沉默片刻之后,站起身来,面色冷然,“我过去一趟。”   “好。”元秋点头,等顾枫出门的时候,她又跟上了。   容国公府面积很大,大门到观澜院得走许久,元秋又跟容岚和顾枫都说了好大一会儿的话,邹氏和柳曼姝左等右等不见人,心焦不已。   她们是真走投无路了,明日天亮之前离开镇国公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沐家在城郊有一处别院,但也是皇上赏赐的,这次要一并被收回。   柳曼姝是决计不敢回柳家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柳家人始终没露面,就已经表明了柳仲的态度。   而沐振轩在遥远的边关,她们两个女子,一个老一个弱,想要赶过去投奔,得经过长途跋涉,现在身边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能用。原本沐家的下人被容岚带走几个,还有不少主动来投奔容岚的,他们的卖身契本也不在邹氏手里。柳曼姝离开顾家,更是只带了一个小丫鬟。   况且,看顾淮的样子,是不可能就此收手,善罢甘休的,她们离开京城,更加危险。   所以,只有一条路,投靠顾枫。   顾枫的驸马身份,对他是一种保护,顾淮也不敢真的动他。而太监说了,镇国公府将会变成九公主府,在邹氏和容岚看来,那还是顾枫的地方,也还是沐家的地方,只要顾枫认她们。   兴瑞早关上大门进去了,夜风吹来,邹氏打了个喷嚏,今日被猪踩过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晚膳也没吃,都快站不住了。   “娘,沐元秋该不会是诳我们的吧?”柳曼姝脸色难看至极。   “去叩门!”邹氏推了柳曼姝一把,她险些栽到地上去,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拍门。   手刚落在门上,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柳曼姝无法控制身体,结结实实地扑倒在了地上!   “枫儿!”   听到邹氏惊喜到变了调的呼唤,柳曼姝猛然抬头,就见顾枫站在不远处。   乌云遮月,柳曼姝看不到顾枫的眼神,但顾枫肯出来,就让她心中生出希望,她来时早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结果刚想爬起来,又把激动地往这边冲的邹氏给绊倒,两人摔做一团,狼狈不堪。   “还不快扶我起来?”邹氏气恼,觉得在孙子面前丢人了。   柳曼姝艰难地爬起来,又去拉邹氏。   “枫儿,你都知道了吧?原来你才是我们沐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你都不知道,祖母得知此事,有多高兴……”邹氏说着,也抹起了眼泪,“祖母日日盼,夜夜盼,没想到,你就在我身边呢。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你爹都靠边儿,以后祖母一定好好疼你,只疼你一个!我原本都绝望了,想着有生之年见不到沐家后继有人,却没想到,老天爷早把最好的最优秀的宝贝孙儿给了我,是我糊涂,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顾枫冷冷地看着邹氏。小时候,他也曾想跟沐元诚一样,孝顺邹氏,但他记得很清楚,邹氏一背着沐元诚,看他的眼神就冷淡下来,还曾单独对他说,他又不是没有家没有娘,为何总是到沐家来讨饭吃……   当时邹氏的神情像是在开玩笑,但顾枫知道那不是玩笑,至少他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且看出了邹氏讨厌他。   男孩子的自尊心,让顾枫没有把那件事告诉任何人,也为此好几天没来沐家,直到沐元诚跑到顾家去,跟他打赌,又把他拽了过来。   但从那以后,顾枫再也没有去过邹氏住的荣华堂。   而顾枫也没有忘记,当初沐元诚的身世暴露后,邹氏是如何骂他的。那副尖酸刻薄又恶毒的样子,像极了今日打骂顾枫的顾淮……   当下,顾枫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邹氏是个多么自私无耻又恶毒的人。   邹氏哭着,唤着,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枫,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但到底,被感动的人,只有她自己罢了。   顾枫感受到的,只有厌恶,深入骨髓的厌恶。   见顾枫不说话,邹氏心中一沉,哭得更凄惨了。   柳曼姝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膝盖一弯就对着顾枫跪了下来,“枫儿,娘错了,娘真的错了!当年你爹抛弃我,我万念俱灰,本想带着你一起死了算了,但你在娘肚子里,感觉那么清晰,我如何能舍得……我原本身份低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无从选择。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疏于关照,那是因为我自认才疏学浅,教不了你什么,也希望你能有一个父亲,即便你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个秘密,我本来打定主意要藏一辈子,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错,你是无辜的,我怎么能害了你?可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所有人都在逼我……你爹他,他竟然狠心要杀了我!枫儿,娘真的好苦啊!”   柳曼姝话音刚落,邹氏抓紧了她的手臂,“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振轩要杀了你?胡说八道!振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不要在枫儿面前污蔑他!当年又不是振轩逼你怀着枫儿嫁给顾航的!是你自己贪图荣华富贵,瞒了所有人!若是振轩早知道有枫儿,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元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得,这俩蠢货自己掐起来了。   显然,柳曼姝之前没跟邹氏说过沐振轩想要杀了她的事,如果邹氏一早知道的话,或许会改变计划。   而对邹氏来说,谁也不能说沐振轩的不是,更何况柳曼姝当下提及沐振轩要杀她,是为了在顾枫面前卖惨,把罪责都推到沐振轩身上,表明她只是一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弱女子,一切伤害顾枫的行为,都是她身不由己……   柳曼姝尚有理智在,并不想跟邹氏闹起来,任由邹氏斥责,只哭哭啼啼地听着,怎一个凄惨了得?   邹氏很快回过味儿来,柳曼姝在装可怜!她倒成恶人了!   邹氏立刻放开柳曼姝,继续对顾枫发动情感攻势,话里话外血浓于水,骨肉亲情,沐家最重要的宝贝,沐家的未来……   顾枫静静地听着,一开始,他心中尚有怨气,有恨意,但到最后,看着邹氏和柳曼姝,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厌恶和可笑。   容岚的话回响在耳畔,“我们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得人,不要让自己被血缘绑架。”   “枫儿,容岚现在怕是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可千万不要犯傻啊!她曾经或许待你是真心,但如今,你再相信她,早晚会被她害死的!她现在不动你,主动亲近你,都是为了报复我们!”邹氏苦口婆心地劝顾枫。   “是啊,枫儿,你相信娘,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管容岚曾经对你多好,如今都绝不能再信她了!到头来一定会害了你的!”柳曼姝神色急切。   “说完了吗?说完了从这里滚出去。”顾枫开口,声音冷漠。   邹氏和柳曼姝神色都是一僵!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顾枫,我明日将会禀明皇上,与你们彻底断绝关系,改姓容。”顾枫话落转身,“小师妹,我们走。”   邹氏闻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冲上来就要去抓顾枫,元秋抬脚把她踹了回去!   邹氏捶地痛哭,“枫儿啊!你可不能认贼作母啊!容岚就是故意的,在利用你报复你爹,报复我们!她只是利用你啊,我的傻枫儿!”   顾枫面色平静,“我乐意。”   片刻后,兴瑞兴祥抬着邹氏和柳曼姝扔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容国公府大门。   元秋正欲转身,青木从天而降,“夫人,有元诚公子的消息了!” 第169章 改改改(一更)   “都怪你!”   马车里,邹氏突然毫无预兆地抽了柳曼姝一巴掌,看着柳曼姝的眼神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柳曼姝本来正伤心欲绝,一下子被打懵了,“你凭什么打我?”   “你是怎么当娘的?你生了枫儿,却不好好养他,不好好教他,把他扔给容岚,你很得意是吗?现在你看到了,枫儿跟容岚成了一条心!”连番打击,邹氏已经快疯了,把怒火一股脑地发到了柳曼姝身上。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邹氏,“我给沐家生下了唯一的血脉,你竟然打我骂我?”   “他根本不肯认我!你没听到他说,他要改姓容吗?”邹氏说出这句话,感觉像是有人拿刀在戳她的心窝子。   非亲生的孙子,见鬼去,她厌恶得很。   可亲生的孙子,根本不肯认祖归宗,顾枫今日之前姓顾,今日之后改姓容,就是从来都不姓沐,那沐家能算有后吗?   当然,邹氏看来,她是没有错的,因为她不知情。沐振轩也没错,因为他亲手抚养过顾枫,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义务。错就在容岚和柳曼姝这两个人身上。   柳曼姝生而不养,给了容岚抢夺儿子的机会,也直接导致邹氏如今无法跟孙子相认!   顾枫要改姓容……这句话,让柳曼姝掩面痛哭起来,她只是因为爱上了沐振轩,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她?   “去柳太医府!”   车夫听到马车里传出邹氏带着怒意的声音,便转了个方向,往柳太医府去。   柳曼姝拧眉看着邹氏,邹氏冷冷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叔父柳仲是沐元秋的师父,关系甚好,枫儿原先也是一直叫他外祖父的。既如此,你便回你那娘家去求柳仲出面,从中说和!”   “我叔叔他……不会再认我的……”柳曼姝悲从心来。   “那你就去哭着求他,跪着求他!”邹氏恨恨地说。   柳曼姝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马车停在了柳太医府后门,车夫拍了一会儿门,才有人过来。   “你们回吧,老太爷交代过,不见!”守门的婆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柳曼姝,便要关门。   柳曼姝心中一沉,“让我进去吧,我有话要跟叔叔说!”   那婆子倒是把门又打开了,轻哼一声,斜睨着柳曼姝,“你做的丑事谁不知道?还敢往柳家来?当年老太爷就不该好心收留你,到头来凭白让你败坏了柳家的好名声!”   骂了两句,婆子又要关门,邹氏推开柳曼姝上前来,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子就往婆子手里塞。   婆子伸手去接,却在快接到的时候突然收了手,玉镯掉在地上,碎成几截。   婆子嗤笑一声,啐了一口吐沫,“什么腌臜玩意儿,我们柳家不稀罕!赶紧走!”   话落就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听到里面落锁的声音,邹氏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子,转身,又给了柳曼姝一巴掌,“废物!”   柳曼姝捂着脸,却是敢怒不敢言。   当下,她走投无路,只有跟着邹氏,至少沐家还有些侍卫下人能护着她们。   再上车,邹氏下令去忠信伯府。   柳曼姝说,把她们出卖给顾淮的就是陆哲。邹氏不知道信不信,总之坚持要去找她口中嫡亲的外孙。   侍卫通禀之后,等了一会儿,陆哲倒真出来了。   “外祖母,你没事吧?”陆哲神色关切地扶住了邹氏。   邹氏抱住陆哲就哭了起来,“哲儿,如今我只能靠你了。”   陆哲深深叹气,“外祖母,我早想过去看看的,可是我爹一听说那些事,就把我禁足了,扬言我若是再跟沐家有来往,就要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把我逐出家门。刚刚我是打晕了侍卫才出来的。”   柳曼姝看着陆哲一脸为难的样子,很清楚他在装。虽然沐家倒了,但陆哲还是八公主驸马,就算为了皇室颜面,皇上也不会允许忠信伯府轻易更换世子。   而驸马身份,对陆哲也是一种保护。他根本不怕沐振轩报复,因为沐振轩如今被贬谪,困在边关回不来。   邹氏哭诉她的凄惨境地,说到顾枫不肯认她,哭得快要上不来气。   陆哲心中狂笑,那不是邹氏心心念念的孙子吗?骄傲的顾枫,如今成了世人皆知的奸生子,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容岚那边,根本不认沐家!   这都是陆哲预料之中的事,他已成功地让顾枫身败名裂,也报复了这些年一直利用他,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不曾有一丝真正关照的沐家!   “外祖母,我毕竟姓陆,如今很想帮你们,但也有心无力。若是让你们进了忠信伯府,我爹怕是会连我一起赶出去。依我看,你们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好好求求阿枫表弟,关键就在他,只要他回心转意,那一切都不成问题。”陆哲深深叹气。   邹氏也意识到陆哲在敷衍她,但邹氏并不是想到忠信伯府住,而是另有打算,“哲儿,你能送外祖母去禹州城找你舅舅吗?”   陆哲皱眉,“外祖母要去禹州城?”   邹氏抹着眼泪说,“这京城我是待不下去了。枫儿伤透了我的心,连他亲娘都不认了,哪里会认我?”   陆哲看了柳曼姝一眼,叹气说,“若是那样,实在不行,舅舅再找女人生儿子也来得及。”   柳曼姝神色一僵,邹氏却没有反驳,只拉着陆哲,让他答应亲自送她到禹州城去。   沐家不是没下人,但邹氏不放心。她如今只想尽快找到沐振轩商量对策,不管是沐家的未来,还是传宗接代的事。   “这……”陆哲神色为难,“若是寻常时候,外祖母交代,我定没有二话。可如今,灵馨怀着身孕,我实在不便离开她去远行,皇上皇后知道了定会怪罪于我。外祖母若是缺盘缠,需要多少,只管开口,我看能不能凑出来。”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陆哲突然变成这样,说话依旧恭顺,但什么事都不肯应承,邹氏很是气恼,“哲儿,外祖母这些年可是最疼你的!”   陆哲叹气,“是啊,外祖母和舅舅最疼我。是我没本事,当初若我娶到的不是八公主,而是九公主的话,如今也能帮沐家说得上话了。其实我最初是想跟沐家亲上加亲娶元若表妹的,元秋表妹也成,可惜外祖母都说无能为力。”   柳曼姝听着陆哲这阴阳怪气的嘲讽话语,心知邹氏来找他,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陆哲的意思是,邹氏和沐振轩表面疼他,在他的亲事上却根本没出过力。而君灵馨会嫁给陆哲,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沐振轩搞的鬼。   邹氏岂会听不出陆哲的意思,当即气了个倒仰,瞪着陆哲,“你!是不是你向顾淮出卖我们?”   陆哲突然笑了。   冷月如霜,照在他那张阴柔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看着邹氏,微微点头,“是啊!外祖母才知道?”   邹氏怒极攻心,几欲吐血,“你……你为何要那样做?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外祖母这些年把我当一条听话的狗来用,偶尔说些不用负责任的漂亮话哄一哄,我真是感激涕零呢!外祖母以前最疼沐元诚,什么好的都给他,他身份暴露了,外祖母只惦记着要有亲孙子,哪怕曾经提过一句让我娶沐元秋,也是打着扶持你口中尚未出生的亲孙子的目的。”陆哲冷笑连连。   “我那好舅舅,才真是个厉害人物,连容岚都骗过去,那些年两个儿子在膝下,美得很呢!如今外祖母也别怪我,那些事都是事实,早晚会被人知道的。舅舅原本想杀了柳曼姝灭口,好能再把容岚追回来,我救下柳曼姝,让她亲口告诉外祖母阿枫表弟的身世,明明是为了外祖母好,让外祖母有生之年能知道你有亲孙子。可阿枫表弟不认外祖母,我能怎么办呢?”   邹氏扬手就想打陆哲,陆哲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推,邹氏摔倒跌坐在地上,又哭了起来,“你们一个一个,没良心的……”   陆哲似笑非笑,“当然,方才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太羡慕阿诚表弟和阿枫表弟了,因为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有容岚护着。那么好的娘,我都想给她当儿子,可惜我没那福分。所以做了一点小事讨好她而已。亲舅舅不管我,我都得指望前舅母了,真是可怜。”   话落,陆哲转身就走,对着身后挥舞了一下他那只冰冷的铁手,“外祖母,找你的亲孙子去吧!”   邹氏看着陆哲无情的背影,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柳曼姝帮着车夫把邹氏弄回马车上,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   马车回到沐家,镇国公府的牌匾不知被谁劈成两半,掉落在大门口。管家还在,见邹氏的样子连连叹气。但这个时间去请太医,若是搁以前问题不大,现在怕是根本请不来了。   管家已经带着下人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搬出去,只是不知道邹氏要搬到哪儿去。   好在天亮之前,邹氏还是醒了。   管家问她接下来怎么办,结果邹氏瞪着眼睛看着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管家神色一变,魏嬷嬷见邹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脸色难看,“这……这是中风了……”   连番打击刺激之下,邹氏中风卧床,身子动不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很快魏嬷嬷就发现她失禁了。   “老夫人都这样了,九公主应该能通融通融的吧?”魏嬷嬷不想走。一旦离开这里,沐家就彻底完了。   “那是皇上的意思,九公主殿下的意愿岂是我们能胡乱猜测的?”管家拧眉,“赶紧收拾收拾,先找家客栈落脚吧!”   就在管家带着一群下人,伺候着邹氏上车,准备离开的时候,柳曼姝的丫鬟突然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谁看到我家夫人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没看到柳曼姝。她跟着邹氏一起回来,府里一片忙乱,没有人注意到她。   “会不会夫人被隔壁的顾老太爷抓走了?”柳曼姝的丫鬟急得都哭了。   倒是很有可能,但当下就算顾淮抓了柳曼姝,他们这些下人又能如何?况且他们从来也不认柳曼姝这个夫人。唯一能做主的邹氏中风倒下,连句话都说不了。   管家下令出发,柳曼姝的丫鬟背着包袱,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不住地回头。   此时,南城一个小宅子里,瘦削的中年男人扶着柳曼姝进了房间。   “小姐,这里条件简陋,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些好的伤药来,小姐脸上的伤,可不能留了疤。”中年男人眸光关切。   柳曼姝一身狼狈,双眸红肿,“阳哥,若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名唤柳阳的男人,原本是柳曼姝家里的奴仆,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当年陪着柳曼姝上京的人。   但在找到柳仲后,柳曼姝就让柳阳离开了,说他进了柳太医府被困住,以后替她办事倒是不方便,让柳阳到外面去找点门路。   柳阳倒是有能耐的,改名换姓从小伙计做起,最后给京城一品阁的掌柜当了上门女婿,如今在生意场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年,柳阳暗地里跟柳曼姝以兄妹相称,帮她做过不少事,包括当初到松林镇,画了元秋的画像带回来,是柳阳借着谈生意,亲自跑了一趟,以及后来暗中除掉了一个狱卒。   柳曼姝的丑事败露,也就是昨日的事,柳阳偷偷往顾家附近去过,白天什么也没敢做,夜里仍在沐家外面的巷子里等,柳曼姝看到他,便趁着沐家乱糟糟,没人注意的时候,从后门跑了出来。   因为邹氏想去投靠沐振轩,柳曼姝可不想。或者说,她根本不敢。   事情急速崩坏到这个地步,此时远在禹州城的沐振轩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等他知道了,杀了柳曼姝的心都有。   原本柳曼姝想着,只要她能当上镇国公夫人,有儿子在,沐振轩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没想到,所有的念想,都成了梦幻泡影。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而邹氏连唯一的外孙都不肯收留她,柳曼姝至少还有个多年的舔狗柳阳。她知道柳阳喜欢她,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如今,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了。   “小姐不要说那样的话,你被人害到这个境地,真是命苦。”柳阳叹气。   柳曼姝一听,满心委屈,扑到柳阳怀中嚎啕大哭。柳阳抱着柳曼姝温声安慰着。   天亮了,昨日顾淮送的“嫁妆”热度还没过去,沐家收到的圣旨内容又迅速传开。皇上竟然因为私德有亏把沐振轩的爵位都给废了,从一品降到四品!   沐家这下算是完了。很多人心中都这样认为。   但当得知原本的镇国公府被赏赐给了九公主君灵月,成为九公主府之后,很多人又觉得,这是皇上在变相保沐家,毕竟顾枫是沐振轩的儿子,只是换个牌匾而已。   不过事实是,沐家老太君已经被赶出去了,而顾枫,如今在容国公府!   沐振轩唯一的亲生儿子选择跟沐家断绝关系,认容岚当娘,甚至要改姓容,这件事一传开,闻者都被惊到了!   有阴谋论者认为容岚收留顾枫不怀好意,就是为了利用顾枫报复沐振轩。   也有人说,顾枫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他最清楚谁对他好,这些年也的确是容岚把他养大的,倒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给了他一个不光彩的出身,又导致他身败名裂,他认容岚当娘,定是真心的。   还有人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毕竟顾枫是九公主驸马,出身有污点,名声毁了,以后真认沐振轩当爹,一辈子都会被人笑话,干脆给他弄了个新身份,跟沐家断了。   总之,众说纷纭。   沐家,顾家,容家的恩怨纠葛,短短两三天,各种变故接踵而至,让吃瓜群众应接不暇。   而从结果来看,谁不得感叹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呢!   害人者,骗人者,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另外一边,容国公府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外面的流言纷扰,也没有人管邹氏和柳曼姝去了哪里。   容岚一夜未眠,顾枫和元秋都在她身边。   是青云传回的消息,确定沐元诚活着,在西辽九公主姬月璇手中,青云已经见到他,只是第一次营救失败了。   “娘,就让我去吧!”顾枫神色认真,一改昨日的颓靡,“我去把阿诚接回来!”   他已经求了容岚好几遍,但容岚尚未松口。因为此事非同小可。   容岚叹气,“枫儿,你不能去,若是再把你搭进去可怎么办?”顾枫个性直,且并不了解西辽皇室的凶险。不管是沐元诚还是顾枫,都是接受正统教养长大的,论武功和暗中行事的手段,跟苏默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属下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优势。   “可我在家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顾枫拧眉,“一想到阿诚不知道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我就恨不得立刻冲到西辽去!”   “我知道。”容岚点头。因为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小妹,你帮我说句话。”顾枫看向元秋。   元秋思忖片刻,“娘,不如就让师兄……大哥去吧。他如今遭逢大变,正好有个借口不露面,若是皇上问起,只说是他离家出走了。不止大哥,我打算让青风他们几个兄弟都过去,把握应该大一些。只当大哥跟着他们走一趟,也算是个历练。”   “是啊!娘,就让我去吧!”顾枫看着容岚说。   容岚心知,她这回根本拦不住顾枫,救回沐元诚之前,他怕是什么都不想做。   至于君灵月,倒也不是他们培养感情的时候,这两日搬来容国公府跟沐元若作伴,不必担心。   “好吧。”容岚点头。   顾枫立刻起身,“我这就进宫去,请皇上下旨,昭告天下,给我改名换姓,把灵月接过来,然后我就走!”   顾枫说着就往外走,元秋问,“师兄你要改什么名?”   “就叫容元枫吧!”顾枫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元”这个字,是原本西辽容家族谱定下的,这一辈的孩子取名该用的辈分。容家出事的时候,容岚年幼的侄儿名字就叫做容元风。   元秋见容岚怔住,问她怎么了,容岚微微摇头,敛去眸中的悲伤,“没事。还是没有苏默的消息吗?”   元秋摇头,“没有,青风已经派人去了那位辛夫人原本住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人。但阿福和周老跟着,不管好坏,都会告诉我的,如今没有消息,是好消息,苏默定然活着,只是他们暂时没有办法传信吧。”   顾枫进宫,没多久就把君灵月接来了容国公府。   随即万安城里传开顾枫改名换姓的事,一时间,更是沸沸扬扬。因为这等奇事,以前闻所未闻。   君兆麟既然都把沐振轩给废了,倒也不再管他怎么想,在容岚的请求之下,大笔一挥,干脆把她的孩子全都改了姓,排好齿序,公之于众。   顾枫是老大,改名叫容元枫。   沐元若行二,改叫容元若。   沐元秋行三,改叫容元秋。   已经“故去”的沐元诚行四,改叫容元诚。   林安顺行五,改叫容元顺。   给林安顺改名,是他自己要求得,他说要跟哥哥姐姐一样,跟娘姓。林厚夫妇出事的时候,林安顺已经记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容岚亲生的,两个哥哥也都不是。   容岚并不在林安顺面前提他的亲生父母,因为那对孩子是一种伤害,但也从不会要求他忘记他们。等林安顺长大了,有些事自会理解的。   有人批判,说容岚做得太绝。沐振轩不过有个私生子而已,她竟然釜底抽薪,这下真搞得沐家断子绝孙了。因为根据东明律法,不管是收养还是过继,只要改了姓,就等于换了祖宗。   对宗族谱系的维护,是超过血缘的。   沐家败落得让人猝不及防,又轰轰烈烈,丑态百出。   而一个新的容家,正在东明国崛起。 第170章 不满意(二更)   “对不起。”   已经改名叫做容元枫的男人,站在君灵月面前,低着头,神色歉疚。   自成亲以来,君灵月已数不清听他说过多少回道歉的话了,而他们俩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总共也没说过多少话。   君灵月轻叹,“不必担心我和孩子,你去吧,找到阿诚,你们一起平安回家来。”   “好。”容元枫点头,看着面前温柔娇美的君灵月,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你也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嗯,我会的。”君灵月乖巧地靠在容元枫胸前,微微点头。   很快,容元枫放开君灵月,视线在君灵月小腹的位置定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君灵月走到窗边,已看不到容元枫的身影了。   夜色幽深,元秋走进来,“我该叫你大嫂了。”   君灵月笑意浅浅,“可以呀,不管你叫不叫我大嫂,反正我是要叫你小妹的。”   这会儿青风青雷青霆以及容元枫四个人,已经出发,暗中前往西辽国,营救容元诚。   青风在临走前告诉元秋,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到红绡阁找老鸨红绡,那也是他们的人。   元秋惊讶于苏默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儿竟然还做青楼生意,她不仅看不出来,也想不到。但考虑到苏默曾经悲惨的经历,元秋觉得他那些隐藏身份的由来定然都有离奇的故事。   再想起苏默,元秋真的觉得,他们两个人对彼此都不算太了解。   一切,等苏默回来再说吧。   万安城里沐家顾家容家卷起的舆论狂潮仍在扩散发酵,以极快的速度传向天下各处。   顾家剩了顾淮一个孤家寡人。   曾经的镇国公府沐家大宅,如今挂上了九公主府的牌匾,大门紧闭。   而沐家在京城的也就剩下邹氏一个孤家寡人,无处落脚,暂住在客栈。   只有容国公府,平静如昔,且一下子有了人丁兴旺的模样。   容元枫离开的次日,柳仲来了容国公府,一见到元秋,便连连叹气。看他脸色,明显没睡好。   “师父,柳曼姝做的事,跟您老人家没关系。”元秋安慰柳仲。   柳仲一听柳曼姝的名字便炸了,心中郁结之气一股脑地发了出来,痛斥柳曼姝不知检点,不知好歹,不懂是非,愚蠢得无可救药!   元秋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师父喘口气,喝杯茶润润嗓子接着骂。”元秋给柳仲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柳仲哭笑不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各人各命,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师父大可不必为柳曼姝的事太过介怀。”元秋微微摇头说。   柳仲倒感慨起容岚的大气。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柳仲是绝对相信容岚真把容元枫当亲儿子看的。   从这次的风波中,柳仲也再次意识到,血缘带来的关系未必是坚不可摧的,人与人之间,终究是真心换真心,才能长久圆满。而丑恶自私的行为,或许一时会带来好处,但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早晚的可题。   就算容岚不接纳容元枫,柳仲也可以理解。这个外孙他是认的,因为容元枫是个好孩子。但柳曼姝,柳仲是决计不会再认她了。   说着说着,柳仲又提起樊骜,说皇上始终不松口让他卸甲,如今去了西北边关,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我这把老骨头倒也无妨,可孩子还小,我不希望他长年累月不在家,等回来孩子都不认识他了!”柳仲叹气。   “师父放心,这件事我寻机会探探皇上的口风,看他什么意思。”元秋说。   柳仲喜笑颜开,“好,那为师就等你消息。”   师徒俩又聊了些医术上的事。最近家中事多,元秋去医馆不多,姜大夫在万安城里已经有了很好的口碑,柳仲叮嘱元秋若是得空还是要过去,只有通过实践才能真正学到医术的精髓。   元秋自是应下。   等她送柳仲出府的时候,柳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可了一句,“那苏默,还活着吗?”   元秋摇摇头,“不知道。”   柳仲瞪了元秋一眼,“他是不是你男人?”   元秋想了想说,“不知道。”这个可题的答案,要看从什么角度看待这个可题。   柳仲:……   见元秋神色如常,他料想其中有不能说的秘密,便也不可。   君紫桓带着人到旬阳侯府去,拉走了君灵月的嫁妆,包括容元枫让人找来,栽种在后花园的木槿花树,全都送去了隔壁的九公主府。   此外还有容元枫的一些东西,他珍藏起来的,自小到大容岚和容元诚容元若送他的礼物。   顾家没人拦着,顾淮并未露面。   傍晚时候,段云鹤到家里来,告诉元秋,邹氏中风了,大小便失禁,说不出话,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   “小云弟弟你怎么知道的?”元秋可。   “嗨!那老虔婆住的客栈是我开的!她的下人竟然还去请老姜头出诊,给她看病!气得小爷我直接把人轰了出去!凭白弄脏了我好好的地方!”段云鹤轻哼。   “小云弟弟你真棒。”元秋轻笑。   段云鹤又提及柳曼姝并未跟邹氏在一起,像是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的事。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她和沐元诚身世暴露,柳曼姝是有帮手的,而且不可能是普通的丫鬟婆子。   为了避免留下后患,元秋对此事留了点心。   而段云鹤不必元秋提,便说他已经安排人在查探柳曼姝的下落了,还严正声明,不是为了元秋,也不是为了容元枫,是为了他最崇拜的容姑姑!谁让柳曼姝那个贱人过去那么多年暗戳戳地算计容岚呢!   段云鹤还带来了段家全力找来的苏默的解药方子上剩下的十种药材中的三种,再加上昨夜青风送来的两种,如今仍缺五种。但谢镜辞那边杳无音讯,元秋担心他出了事,派去帮他的人尚未传消息回来。   “那我接着让人找去!到时候若是苏天仙死了用不上,转手还能卖个好价钱!”段云鹤嘿嘿一笑。只字不提找这些药材花了多少功夫和银钱。   段云鹤说他约了朋友晚上在红绡阁喝酒,今日便不留下蹭饭了,出门时迎面碰上容岚,便热情地凑上去,“容姑姑还缺儿子吗?要不我也给你当儿子呗!”   容岚笑意温和,“你能跟我姓吗?”   段云鹤轻咳,“干儿子就成!我要改姓,我家老头儿能把我剁了!话说我家老头儿曾经打算让姐姐改姓段来着,结果姐姐找到亲娘了!”   说着段云鹤就叫起容岚干娘,又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话,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娘觉得,沐振轩知道这些事,会做什么?”元秋跟着容岚进了她的房间。   容岚神色淡漠,“与我无干。”   元秋挑眉,“娘知道你刚刚说话的语气特别像苏默吗?”阿福说,那句话曾经是苏默的口头禅。   “你又想他了。”容岚看了元秋一眼。   元秋眸光坦坦荡荡,“应该说,是我又想到他了。”   容岚摇头,转移话题,“祝老不日就带着家眷回来了,南诏国的使臣大概月底就到了。”   “我都把苏治给忘了。”元秋说。苏默不在,元秋也没什么兴趣折磨苏治,扔到地牢里,有专门的人看守,便再没管过。迄今为止,也没有要救苏治的人来闯容国公府。   “不知道阿诚如何了。”容岚叹气。她们昨夜接到的消息是青云第一次营救失败,但因为齐天城和万安城相距甚远,那件事的发生距离现在已过去近半月,不知道期间青云是否再次出手。   “青云在传信中说,阿诚似乎打算骗过西辽皇室,假意投靠。若是如此,应该是安全的。”元秋说。   容岚却摇头,“你不了解姬旭那个人,他就是个疯子,阿诚或许能骗过姬月璇,但想要骗姬旭很难。”虽然容岚起初也假意相信死的是容元诚,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但她知道,想要骗过姬旭的可能性并不大,她只是在尽力保护容元诚。   “不管阿诚的计划是否成功,他都是很有价值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等消息吧。”元秋说。   此时,西辽国的九公主府。   容元诚衣衫单薄,身形消瘦,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面前是凉掉的茶水,他没有动过,只静静地看着周遭随风飘零的黄叶,金灿灿的煞是漂亮。   但自小在万安城长大的容元诚,记得这个季节万安城并没有这么萧条。齐天城的秋季很干燥,刮风的时候沙尘飞扬,容元诚一点儿都不喜欢。   不由想起去年秋季,他和容元枫在边关打仗,打到了冬季,紧赶慢赶回家过年,容岚见到他时,说他瘦了好多。   一时间,思绪飞了很远。   一道白衣身影袅袅而来,走进亭子,在容元诚对面坐下,嘴角扯出一抹故作温柔的笑来,用故作温柔的声音说,“不是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吗?穿得这么单薄,小心染上风寒。”   这是姬月璇。   容元诚见过姬旭后再次醒来,他又回到了九公主府,并且不再被关在地牢里,而是有了一个清幽的院子,和有限的自由。   姬月璇总是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像是变了一个人。   先前的姬月璇,冷艳逼人,心狠手辣。如今她却照着东明淑女的模样打扮自己,说话也尽量柔声细气。而且,对容元诚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扬手就打,反倒“关怀备至”,她自以为的。   “你挡到我了。”容元诚开口,神色淡漠。   姬月璇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转头,外面只是些落叶而已。而容元诚宁愿坐在这里看一整日的落叶,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这让自信满满想要征服容元诚的姬月璇心中气恼不已,眼神已经无法掩饰。   “你在模仿君灵月?”容元诚一语道破姬月璇的伪装。   姬月璇脸色更难看了,忍不住反可,“你在想念你的旧情人?”   容元诚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湖面,“你知道东明国的贵女优雅之处在哪里吗?不在于衣装发饰,那是一种良好教养下,由内而外的气质。而你,穿上这身衣服,只有不伦不类。”   姬月璇眸中已升腾起怒色,就听容元诚接着说,“你父皇征服不了我的母亲,所以给你下了命令,让你征服我?让我爱上你?”   姬月璇神色一变,没想到她的心思早就被容元诚猜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她的行为,在容元诚眼里,怕都是跳梁小丑般可笑!   容元诚看了姬月璇一眼,面露嘲讽,“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喜欢你?劝你省省,放弃吧。”   姬月璇面色一寒,“容元诚,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要脸的明明是你们父女。那么丑陋,还那么自信,真是笑死人了。”容元诚冷笑。   姬月璇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你不要逼我对你用强!据我所知,你这人最是讲究道德责任,等我成了你得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你该当如何?”   容元诚闻言起身,看着姬月璇,似笑非笑,“下贱无耻,是你们姬氏的家风吗?姬月璇,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方才说的那些,也不是你父皇给你的任务,那种低劣又毫无意义的手段,只会让他认为你愚蠢无脑。”   姬月璇恼羞成怒,“沐元诚!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我改!”   “好啊。请你先杀了姬旭,然后自刎吧。”容元诚话落走出了亭子,只留给姬月璇一道清隽的背影,和冷漠的声音,“你们活着,让我不满意。” 第171章 回来(一更)   禹州城。   流言比圣旨更早一步抵达。   沐振轩的伤早已完全恢复,这日他正在练兵,随从跑来,低声说了两句话。   沐振轩神色一震,立刻回了住处。   随从关上房门,沐振轩转身,眸光冰寒到可怕,“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顾淮发现顾枫不是他的亲孙子,声称要让柳曼姝带着儿子嫁给主子。结果,柳曼姝去投奔老夫人,顾枫却去了容国公府。九公主回宫,当日皇上下旨,斥责主子私德有亏,欺君瞒上,废黜了主子的国公之位,一品大将军贬为四品将军,收回先前的一切封赏,包括镇国公府的宅邸!”随从脸色难看至极。   沐振轩面色铁青,握拳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可恶!牟海牟江怎么办事的?”   “他们始终没消息传来,大概是失手遇害了。”随从说。   这对沐振轩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先前容岚跟他和离,但顾枫的身世尚未暴露,沐振轩认为他仍有机会把容岚追回来,毕竟他们有两个亲生女儿。   之所以要迫不及待除掉柳曼姝灭口,也是沐振轩为了追回容岚做的第一件事,他要让顾枫的身世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可没想到,一向办事得力的属下竟然把事情搞砸了,局面急剧崩坏到可怕的地步!   顾枫的身世人尽皆知,他选择容岚,沐振轩并不是太意外。他意外的是,明明君兆麟早就知道此事,却对他做出如此严重的惩罚,一朝之间,他失去了一切!   沐振轩听着随从的禀报,怀疑他被贬谪不是容岚的意思,是君灵月要求的。毕竟,她性子再好,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且是君兆麟最疼爱的女儿,只柳曼姝对她做的那件事,就足够君兆麟暴怒。   “主子,还有……”随从硬着头皮说,“皇上还下旨,昭告天下,顾枫认了容国公做母亲,改姓容,叫容元枫。两位小姐,也都被皇上金口玉言改了姓,还有死去的沐元诚,改叫容元诚,小少爷林安顺,改叫容元顺。”   沐振轩眸中怒火升腾,“容岚!她对我竟如此绝情!”   可谓釜底抽薪。沐振轩以为他失去的一切是地位和财富,然后又被告知,他的儿子女儿,不管亲生非亲生的,一个都不姓沐了!   随从还讲了顾淮给柳曼姝送的聘礼是八头猪,这件事已经成为天下一大笑柄。   “那柳曼姝失踪了,老夫人连番打击之下,中风病倒,如今暂住在客栈里。”随从垂着头说。   沐振轩已经愤怒到不知该说什么了,坐在那里,面沉如墨。   他不懂,就算牟海牟江杀柳曼姝失败,为何事情会被顾淮得知?柳曼姝再蠢也不至于把自己给卖了。   这中间,定然还有蹊跷。   而且,邹氏无处可去,为何不去找陆哲?哪怕忠信伯府不想再跟沐家扯上关系,陆哲也可以给邹氏另做安排,不至于住到客栈去。   沐振轩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到京城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的,沐振轩只有震惊和愤怒,并没有慌乱。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他知道,挽回不了了。   他的名声,他的儿女,还有容岚,都再也无法挽回。   沐振轩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往上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若说沐振轩如今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没有早早地把柳曼姝除掉。那样的话,顾枫的身世就是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只要他不说,他就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尊贵的身份,世人羡慕的妻子,才貌双全的女儿,还有除了不能管他叫爹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完美的亲生儿子……   邹氏始终不懂沐振轩瞒着她顾枫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主要是为了容岚。因为沐振轩很清楚,事情暴露之后容岚再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但归根结底,沐振轩是在维护他精心打造的完美人设,和他所拥有的的完美人生。   权势,地位,财富,美人,儿女,统统都属于他,那就是他的理想。在他眼里,他比对容岚求之不得的西辽皇帝姬旭更高一筹,比起东明皇帝君兆麟更逍遥自在。   沐振轩早已厌烦邹氏这个脑子拎不清的母亲,却一直留着她,孝顺的成分很小。   很多时候,沐振轩看似夹在邹氏和容岚之间很为难,但他最后总是选择站在容岚那边,说白了,不过是他想要让容岚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但容岚比他的母亲更重要。   换言之,沐振轩对邹氏这个娘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情,她不过是沐振轩打造完美人设所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否则,沐振轩为何看着邹氏因为孙子的事着急上火,却始终一个字都不肯说?甚至打算一辈子都不说!   若是事情不暴露,等待着邹氏的就是,她到死都不会知道她有一个亲孙子。   沐振轩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容元诚为了救他而赴死的模样。   那是沐振轩伪装出来的完美父亲最成功的时刻和证明,但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偏离了轨道,而他被困在禹州城,什么都做不了。   沐元诚,容元诚……沐振轩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容元诚真的死了吗?沐振轩回想事情的经过,心中一震!吊在凉州城城楼上的人,他们谁都没有看清楚过,然后就被烧得面目全非!   那是容岚的儿子,对西辽国,尤其是西辽皇帝而言,应该很有价值,不可能就那样草率地杀死!   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容元诚,而容岚,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沐振轩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终于明白,上次容岚来禹州城,对他的失望是从何而来了!不只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容元诚,还有一个原因,他连那尸体是不是容元诚都没认出来!   “主子……”随从见沐振轩的脸色阴沉到可怕,不知他想做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沐振轩喃喃自语。想必,容元诚如今在姬旭手里。而沐振轩先前一直忽略那些蹊跷的地方,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希望容元诚真的死了。若是容元诚活着,让容岚知道沐振轩故意设计哄骗容元诚把生的机会给他,到时候,容岚怕是会砍了沐振轩!   沐振轩一时思绪有点乱,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他首先要再次往上爬,否则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可能。他要让君兆麟看到自己的价值,才可能会再次支持他。   就在沐振轩这样想着的时候,门突然被人踹开了,沐振轩尚未反应过来,樊骜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这个混蛋!人渣!”樊骜一边骂着,拳头如雨点一般密集地招呼沐振轩。   樊骜是柳仲的养子,也是他的女婿。柳曼姝是柳清荷的堂姐,顾枫是樊骜的外甥。再加上还有元秋这一层关系在,樊骜对他曾经尊敬的沐振轩失望透顶。   而这顿打,是柳仲专门写信来吩咐的,说让樊骜好好教训沐振轩。   本来樊骜的武功是不如沐振轩的,但他有备而来,往沐振轩口中塞了一颗软筋丹,这导致沐振轩很快四肢无力,毫无反抗的可能,被樊骜单方面殴打。   沐振轩的随从要过来,却被樊骜的随从给打了出去,“认清身份!我家将军是二品,沐将军是四品!”   一下子沐振轩成了樊骜的下级,沐振轩的随从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等樊骜终于收手,沐振轩整个人已惨不忍睹,鼻青脸肿,吐血不止。   樊骜拎着沐振轩,把他扔了出去,因为城主府的主院已经不属于他了。   沐振轩被随从带去了另外安排的住处,一路上碰见的其他将士都投来了鄙夷不屑的目光。真是没想到,他们东明国的大将军背地里竟然是个人品败坏之辈,之前可真是道貌岸然。   军营里凭借实力说话,但沐振轩不管本身实力如何,都摆脱不了容岚给他留下的“阴影”。   原本东明国只有沐振轩和祝威的将军品阶是一品,如今沐振轩被贬,樊骜成了禹州城的主将。   等沐振轩的随从给他上过药,又找军医开了方子拿了药,熬好给沐振轩喝下去。   “主子先好好休息吧。”随从叹气。   那药有安神助眠的成分,沐振轩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后半夜,禹州城里一片静寂。   沐振轩的随从趴在桌上睡着了,一股极淡的香气在房中弥漫开来。   片刻后,窗户开了,一道黑影跳了进来,直奔床边去,手起刀落。   沐振轩依旧人事不省,来人已离开。   此时,万安城旬阳侯府中,顾淮盘膝坐在顾家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正在独酌。   “主子,人应该到禹州城了,属下交代过,只要沐振轩的子孙根,不要他的命。”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顾淮举着酒杯,眸中满是阴沉,“还没找到柳贱人吗?”   “没有。”   “容,元,枫……呵呵,我顾家都断子绝孙了,他怎么还能活着呢?”顾淮短短数日头发全白,消瘦不堪,眸中满是狠厉之色,“老夫豁出这条命,也要杀了那个野种!”   禹州城里,樊骜一早接到禀报,都愣住了。他只是打了沐振轩一顿,但昨夜,沐振轩竟然被人阉了!   樊骜直觉是容岚的手笔,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这不是容岚的行事作风。   思来想去,樊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顾淮……他可是被沐振轩和柳曼姝这对狗男女害得断子绝孙,不可能放过沐振轩的。这种泄愤式的报复,更像是顾淮的手笔。   沐振轩这下是真的疯了。昨日他尚能理智思考,还想着要再次往上爬,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拿回来。   可今日,凄惨的现实告诉沐振轩,他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容元诚再次见到姬月璇,已是三日后,她换回了曾经的装束。   “对不起。”姬月璇开口,自嘲一笑,“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懂情爱,自以为打扮成你喜欢的人的模样,你就会喜欢我,太幼稚了。”   容元诚专注于手中的书,并未作何反应。   姬月璇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容元诚,“这是你娘给你的,还给你吧。”   那是容元诚今年生辰,容岚送给他的蔷薇花吊坠。   容元诚这才放下书,接过来,放在桌上,又拿起书,对姬月璇连个眼神都欠奉。   姬月璇摘下手上的指环递过来,“还有这个,物归原主。”   起初姬月璇从容元诚这里抢走的时候,里面便没有暗器,如今也没有。   容元诚接过去,同样放在桌上。   “你为何不戴上?”姬月璇问。   容元诚薄唇轻启,说了一个字,“脏。”   姬月璇脸一黑,“沐元诚,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吗?”   容元诚微微摇头,“不止。”   姬月璇神色气恼地起身离开。   容元诚将玉坠和戒指清洗擦干之后,戴回了自己身上。   青云仍在齐天城,且确认容元诚在九公主府里,只是没有再轻举妄动。上一次,若不是姬旭放过他,他已经没命了。他料想元秋接到消息后,会派青风再过来,到时候出手把握更大些。   万安城。   段家开的仁和堂因为柳仲偶尔过来,又有元秋坐诊,导致京城里其他的医馆门可罗雀,仁和堂却日日排着长队。   但柳仲不常来,元秋也是得空才来,姜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劝那些轻症的病人到别的医馆去,又都不肯。   这让元秋想起,她上辈子所在的那个世界也是,病人总希望能找最好的大夫给自己看病,不管多折腾,毕竟身体最重要。   段云鹤提议增加仁和堂的诊金,让一部分病人知难而退,但元秋说这不合适,他们不能用贫富来挑选病人。   可定了每天只看二十个病人的规矩之后,清早仁和堂还没开门,外面就排着队,有的是半夜裹着被子过来占位置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元秋找了柳仲和姜大夫,以及段嵘和段云鹤祖孙,说了她的想法。   那就是在万安城里建一座综合性的医院。   把城里有意愿的大夫都召集起来,统一进行考核分级,同时也确定每个大夫最擅长的病症,进行细分。   等病人来了,便可根据病症,以及轻重程度,安排给相应的大夫看诊,全都分配下去,可大大提高诊治的效率。   诊金定统一的标准,同时设置配套的药房,病人这边拿了方子,那边可以直接去取药,会方便很多。   医院给大夫有基本的工钱,同时根据他们的考核水平和看诊病人的数量再发奖金,保证比他们原来自己开医馆赚得多,且省心很多。这样有助于大夫专注于医术本身,不必考虑生计和生意方面的事。   大夫们在一起,可以互相交流学习,定期组织培训,医术若是精进,等级提升,就能享受更好的待遇。   “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若是要实施,应该赚不到什么钱,而且还需要制定更加详细的章程。”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几人认真地听完,柳仲拊掌大赞,“妙极妙极!若是真能建成,可是比宫里的太医院都好!”   宫里的太医院虽然聚集了一批医术高明的人,但离权力中心太近,规矩多,有些人心思也活泛,勾心斗角的事从来不少。   而元秋所说的民间的医院,倒更纯粹些。   姜大夫也连连点头称赞,他早发现,元秋是个心有沟壑的女子,定能成大事。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少不了病人,也缺不了大夫。若是元秋的想法在万安城实践成功,推广到东明其他地方,有专门的人监管,将会是造福百姓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段嵘当即表示,不管赚不赚钱,哪怕赔钱,段家愿意来建医院。   段嵘年轻时候也有拼劲,但如今老了,只希望平平安安的。段家赚了很多钱,却没地方花,段云鹤这个擅长做生意的孙子还在不断地赚钱,倒让段嵘发愁起来,担心财富太多被人惦记上,再惹来灾祸。   如今一听元秋的想法,段嵘觉得花钱的机会来了!而且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他很乐意做!   段云鹤喜欢赚钱,但并不贪财,更多的是觉得元秋的想法很有意思,他的兴致一下子就来了,当即跟元秋商量起细节方面的事来。   他们这会儿在段家开的酒楼里,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外面天都黑了。   “建医院的事交给我!等我拟一个详细的章程,再给姐姐过目!”段云鹤嘿嘿一笑,“等万安城的医院步入正轨,姐姐跟皇上提议,推行到其他地方,段家都可以提供资助。到时候,姐姐帮我跟皇上求个侯爷当当呗!”   段嵘一巴掌拍到段云鹤后脑勺上,“瞎惦记什么?”   元秋笑着说,“爷爷,小云弟弟脑子灵活,是个人才,若是这事儿真成了,我定给他求个爵位封赏!”   她知道段云鹤一直想改变段家的阶级,不只是为了那点荣光,有了皇室给的封赏,会比现在安全很多。   元秋要回家,段嵘提出送她,元秋也没拒绝。青风他们都不在,容岚说让元秋小心,南诏国的人有可能会为了救苏治,对元秋下手。   祖孙俩走得不快,边走边聊,行至半路,一群蒙面杀手从天而降,目标明确,冲着元秋来的。   段嵘拔剑就把元秋挡在了身后,元秋也无所畏惧,眼眸冷静地拔出靴子里的短刀,迎上了刺客。相比长剑,她更擅长短武器和近身战,远攻可用暗器辅助。   但这次碰上的不是寻常杀手,一个个武功高强,而且在段嵘和元秋亮明实力之后,又有一波新的刺客现身,数量翻倍。   元秋怀疑这些刺客是南诏皇室派来的,目的是抓了她换苏治。一国皇室出手,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段嵘被一群杀手围攻,元秋这边打得有些勉强,飞刀没有虚发,但无奈对方人数实在太多。   就在元秋思考如何逃走得时候,一颗石子飞来,射入了正在跟她交手的杀手眉心!那杀手尚未反应过来,石子穿脑而过,瞬间毙命!   元秋眸光一亮,转头就见两道人影飞身而来,片刻功夫杀光靠近她的几个刺客,将她保护在了中间。   “王妃,我回来啦!”阿福热情地跟元秋打招呼。 第172章 条件(二更)   战斗结束,大部分刺客被杀,有几个逃脱成功。   阿福踢开刺客的尸体,跑到了元秋跟前,上下打量,“王妃没受伤吧?”   元秋摇头,视线越过阿福和周老,看向他们来的方向。   阿福嘿嘿一笑,“王妃你想主子啦?”   元秋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别贫嘴。他人呢?”   阿福叹气,“没了。”   元秋:……   周老踹了阿福的屁股,阿福轻咳,“辛夫人的师尊是个怪老头,我们到那儿好几天才见到他,他说能救主子,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所以主子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元秋很无语,“那辛夫人什么也没说?”   “辛夫人说,既然她师尊说能救,就一定能救,我们无干之人不能留在那里,让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阿福皱了皱眉,“我问她主子何时能出来,她说不知道,她师尊是个毒王,轻易不救人,一旦救人,肯定有条件的,不一定要主子付出什么代价。”   “那就是说,苏默确定能活,只能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准?”元秋蹙眉。   阿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个意思!那个地方怪得很,我们出来之后,连回去的路都找不见了,没办法只能先回来见王妃。王妃你说,那个怪老头会不会把主子炖了吃掉?”   元秋点头,“我觉得会,你主子细皮嫩肉的,清蒸最好,炖汤也可以。”   周老头:……   段嵘:……   刺客都是死士,本想留下几个活口,结果也都自尽了。   阿福查看过,说刺客身上并没有什么标记,从他们的武功路数来说,也不像是被统一培养出来的,倒像是招揽到一起的江湖武者。   “肯定是南诏皇室那群杂碎干的,为了抓到王妃换苏治!”阿福轻哼,“王妃,苏治如今怎么样?”   “不知道,带回来之后我也没去看过。”元秋说。   阿福摩拳擦掌,“接下来交给我,保证他每天都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   阿福回来,带回的算是好消息,元秋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   “爷爷先回去吧,有阿福和周爷爷保护我呢。”元秋确认段嵘没受伤,便让他不必再送了。   但段嵘坚持要看着元秋回到容国公府才放心,元秋便随他去。   阿福牵着飞鱼,跟在元秋身旁,说起过去大半个月发生的事。   从时间来推断,辛夫人的师尊所在的地方应该处于东明和南诏交界地带的某个隐秘山谷,有天然的毒物屏障。他们去的时候是被辛夫人蒙着眼睛带进去的,阿福和周老是被蒙着眼睛扔出来的。   “那山谷里风景是不错,但什么东西都不能碰,看着漂亮的花,就没有一朵没毒的!我不小心中了好几次招!”阿福忍不住吐槽,“那个老怪物招待我们吃全毒宴,都是些虫蛇之类的,吓死个人!”   元秋轻笑,“苏默吃了吗?”   “主子向来不喜欢吃奇怪的东西,当然不会碰。但辛夫人说,不能让她师尊觉得我们不识抬举,要客随主便,然后,我吃了几个虫子。”阿福哭丧着脸,语气幽幽,“结果……”   “结果你发现还挺好吃的?”元秋笑着问。   阿福咧嘴笑,“王妃你好聪明啊!闭着眼睛不去想那玩意儿长什么样子的话,确实味道还不错!但我也不想再吃下一回了!”   “小阿福你辛苦了,回头让你主子给你涨工钱。”元秋笑着说。   阿福摇头,“主子现在都成倒插门女婿了,什么财产也没有,包括人在内,都是王妃的,我才不要指望他,王妃对我好就成了!”   “小阿福,你有什么理想吗?”元秋问。   阿福愣住,“理想?我的理想就是主子和王妃好好活着,生一堆小娃娃!”   元秋嘴角微抽,“我是问你自己想干什么?”   “我想给你们带孩子啊!”阿福笑嘻嘻地说。   元秋扶额,“如果你不跟着我们,你想干什么?”   阿福皱眉,“王妃你是要抛弃我吗?”   元秋:……   后面周老和段嵘方才都看到了彼此的实力,段嵘提议改日得空切磋一下,周老说随时恭候。   到了容国公府大门外,元秋拉着段嵘到一边去,“爷爷,我们的关系也不是秘密,有心人都能查到。我怕想对付我的人会盯上小云弟弟,让他接下来多加小心,跟人来往也多个心眼。”   段嵘眸光一凝,“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看着元秋进门,段嵘才上马离开,给段云鹤多安排了几个暗卫。段家有的是钱,段嵘来京城之前又重金招揽了几个江湖高手,正好派上用场。   阿福之前在那个山谷里不敢乱说话,怕惹了怪老头不高兴。   跟周老头一起回来的路上,他说什么周老头也不怎么理会。   如今回到熟悉的家里,见到元秋,阿福打开话匣子,跟元秋详细地讲起苏默和她分开那段日子的情况。   “主子那次昏迷了七八日才醒过来,吓死我们了!主子一醒来就问起王妃,他说可以理解王妃没有陪他,又怪我们不应该让王妃独自上路。”   “幸好王妃没去,万一那个怪老头看上王妃的天赋,强行留王妃在那儿给他当徒弟怎么办?主子说这是很有可能的!我也觉得!”   “那个山谷里最不好的一点是,根本没有人会做饭,辛夫人也根本不会做,都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日子怎么过的,煮个粥都能把锅烧坏了。我都饿瘦了,天天想念王妃做的水煮鱼辣子鸡包子水饺和面条!主子也是!”   “主子可想可想王妃了!天天想得睡不着,一睡觉那肯定是又昏迷过去了。天地良心,这绝对是真的!”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觉得阿福一回来,空气中都飘散着快乐的气息。   其他倒也没什么,阿福讲了好多,但事实上苏默这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之中,清醒的时间很短暂。   见阿福的样子,元秋就知道,苏默肯定会没事的,至于回来的早晚,对她而言倒也不重要,人能活着就好。   阿福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许多万安城里传出的流言,得知这段日子元秋也没闲着,沐家发生了巨变,元秋现在已经不姓沐了。   阿福对于容岚自己当上国公,抛弃渣男,给儿女改姓的事,双手双脚赞成!   沐振轩那种道貌岸然的货色,根本配不上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容元秋比沐元秋好听多了!   元秋先带着阿福和周老头去了观澜院,容岚见他们回来,立刻就问起苏默如何了。   阿福又把对元秋讲的告诉容岚,容岚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红苓给阿福和周老打水洗漱,元秋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宵夜。这会儿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吃过了。   大晚上的当然没有水煮鱼辣子鸡,元秋给他们做了香喷喷的肉丝面,管够。   阿福一边吃一边感叹,“突然觉得我比主子幸福了,嘿嘿!主子知道肯定想打我!”   “不用管他,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元秋笑着说。   阿福表示,他家王妃真的是好好啊!回家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阿福主动问起容元诚的情况,元秋讲了之后,他说他跟周老头就留下保护元秋,相信青风他们四个出马应该能把容元诚给救回来的。   “只要我家主子身体恢复,到时候那些杂碎都不够看的!”阿福说。   得知元秋这边苏默需要的解药药材快找齐了,阿福却说应该用不上,他们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苏默。   “我们没碰上谢镜辞,那个混蛋说不定被南诏人给抓了,真是成事不足的家伙!”阿福不喜欢谢镜辞,主要原因是谢镜辞曾经试图勾引元秋,“不过我们今早碰见了从南沣城回京的祝家人,他们人多走得慢,预计明日就能到京城了,到时候王妃可不要理会那个祝锦年!”   元秋哭笑不得,“小阿福你人不大,管得倒挺宽。吃饱了吗?吃饱了去洗洗睡吧。”   “从明日起我给王妃当随从。”阿福说。   “好。”元秋点头。   周老头只管吃,也不说话。   等阿福和周老头吃完走了,元秋见容岚房间还亮着灯,就过去敲门。   “秋儿?进来吧。”里面传出容岚的声音。   元秋推门进去,发现容岚正在做孩子的小衣服。   “诶?是我记忆错乱了吗?我怎么记得这个样子的小衣服娘已经做好了?”元秋有些疑惑。   容岚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小衣服,“这是一模一样的,第二件。若儿和灵月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大,等出生了都可以穿的。”   “这个好,到时候穿一样的衣服出去,看起来跟双胞胎似的。”元秋笑着说。   本来沐元若和君灵月的俩娃就是表亲,虽然现在还看不出男女,但容岚做的小衣服是男孩女孩都可以穿的。   “看来苏默是没事了,只是会回来得晚一点。”容岚说,心中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了。   元秋跟容岚提起他们商议在万安城里建造一座医院的事。   容岚认真听着元秋的想法,听完之后表示认同,说让元秋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只管跟她讲。   此时,在东明和南诏交界地带的一座隐秘山谷中,苏默再次从昏迷中醒来,一口血喷了出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起阿福和周老头已经走了,现在不知是否回到了元秋身边。   耳畔传来辛夫人沙哑的声音,“我带你去见师尊,不管他说什么,你都答应下来,保住性命要紧!”   苏默微微颔首,就被辛夫人扶了起来。   不多时,苏默再次见到了这座山谷的主人,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始终看不清五官的枯瘦老者。   老者摆摆手,辛夫人恭敬地退了出去。他抬起苍老浑浊的眸子,看向苏默,“三日之内,本尊不救,你必死无疑。”   苏默敛眸,“求前辈救我性命。”他想活着,想回家去,想元秋,想得心都疼了。   “你需得拿出最珍贵的东西来作为交换,对你而言,比命更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人。”老者声音低沉。   苏默心中微沉。最珍贵的,比命都重要的……除了元秋,没有其他,因为若不是元秋,他根本连命都不想要。   “不要骗本尊,后果你承担不起。”老者发出慑人的冷笑,枯瘦如柴的手微微抬起,指向挂在窗边的人骨风铃,“看到那个了吗?曾经有个男人求本尊救他,代价是他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妻子,将头颅交给本尊。”   窗户开着,人骨风铃微微晃动,苏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眸光明灭,声音清冷,“前辈被骗了。既然前辈的条件是,要用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易,他舍弃了妻子的性命,只能说明,他自己的性命,比妻子的性命更重要,这完全违背了前辈的初衷。若最珍贵,视若生命,又岂能拿来作为交易?”   老者眸光倏然阴郁,一掌出去,那人骨风铃散落成碎片。   “对你而言,最珍贵是什么?”老者冷声问。   “我的妻子。”苏默说,“我不会拿她的性命跟前辈做交易,我可以死,但她要活着。”   “呵呵,”老者的笑声中带着嘲讽,“情情爱爱,海誓山盟,是这世上最不可信之事。对你,本尊可以换个条件。若你能活着,但一辈子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却得不到她,你愿意吗?”   “不愿意。”苏默摇头,“前辈年逾古稀,我的一辈子还很长。待前辈乘鹤仙去,我若食言,前辈也无法再干涉。我只是说实话,这个条件,若我答应了,对前辈并不公平。”   “十年。她若肯等你十年,本尊便相信你们是真正相爱。若她守不住,或你移情别恋,只能说明你们之间不算什么真爱,本尊让你们分开,倒是功德一件。”老者冷哼。   “前辈可能有所误会,她并不爱我,只是我爱她,别说十年,哪怕一年,我不回去,被别的男人趁虚而入,我便要失去她了。”苏默微微摇头。   “混账!你这臭小子到底想如何?本尊已经多番让步!你再敢讨价还价,便滚出去,本尊不救了!”老者突然动怒。   “不如,前辈救我,我可以让我的妻子拜前辈为师。她是这世上医毒之道天赋最高的人。”苏默神色认真。   老者愣了片刻,抓起面前的木杯就砸到了苏默头上,“臭小子,老子不仅要救你,还要教你媳妇儿?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前辈不肯答应这个条件,以后可能会后悔的。”苏默俯身,有些艰难地把杯子捡起来。   “哼!看在辛涵的面子上,本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年!待你离开这里,一年不准与你得妻子相见,若是违背,本尊定亲手取你性命!既然她已嫁给你,若一年都守不住,你趁早死了心!”老者冷哼。   “前辈为何要提这样的条件?能从中得到什么?”苏默发出疑问。   老者想砸苏默,发现杯子在他手里,一巴掌过来把他呼到了地上去,“因为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老子不是菩萨!你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就把你扔到蛇窟里!”   老者打完苏默,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苏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微微垂眸,“好,我答应。” 第173章 元朗(一更)   清早元秋带着容元顺在府里晨练,路过湖边,阿福突然从湖里钻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阿福哥哥,你昨夜在湖里睡的吗?”容元顺笑嘻嘻地跑过去。   阿福举起手中的一条肥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容灿烂,“我昨夜做梦都想吃水煮鱼!一早过来抓,一条肯定不够,我再抓两条!”   话落,阿福手一扬,那条肥鱼在空中挣扎甩尾,精准得落入了岸边的木桶里。   容元顺跑到木桶边看了一眼,“阿福哥哥,这条鱼被摔晕了!”   “阿顺你也来呀!”阿福呼唤容元顺。   容元顺正要跳进湖里抓鱼,被元秋抓住了后领。   “阿姐?”容元顺撒娇,“我下去跟阿福哥哥一起玩儿,就一会儿。”   “不行,这会儿水太凉了,若是染上风寒,就要吃苦苦的药。”元秋拒绝。阿福说是小,今年也十四了,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但容元顺还是个小孩子。   容元顺最怕吃药,最听元秋的话,便盘膝坐在湖边,捧着小脸,看着阿福在湖里扑腾。   元秋也不管他们,继续去晨练。果林里就剩了柿子树上硕果累累,其他的果子都被摘了。给相熟的亲友送了一些,剩下的元秋将一部分做成了果脯果干,另外一部分酿了酒。   元秋回到观澜院,红苓备好了沐浴的水,她收拾好再出来,正好吃早膳。   虽然君灵月怀着身孕,容岚让她多休息,但她偶尔会帮忙做饭。   元秋说适量的活动对身体有益,但千万注意别磕了碰了。   容岚便说厨房有点小了,如今家里人多。那边君紫桓带着人建的两个院子已初见雏形,容元顺提议下,决定在湖边再建个暖阁,平素大家可以聚在一起,或者招待客人。   得知苏默的性命保住,家里人都挺高兴的。   早膳时,容岚提起元秋要在万安城建医院的计划,君紫桓说这是大好事,需要他帮忙只管开口。沐元若和君灵月都挺感兴趣的,问了元秋许多问题。   沐元若不由感叹,“看看小妹,天天忙着搞事业,多好啊。再看看我,被孩子困住,什么也干不了。”   君紫桓连忙哄着,说孩子生了,沐元若想干什么干什么。   元秋笑笑。孩子生了,还得养呢,沐元若也就是感慨一句罢了。   等元秋出门的时候,阿福立刻跟上。医院现在还是规划选址阶段,元秋预计明年年初能建成就不错了,在这之前,她最重要的还是不断学习实践,提升自己的医术水平。   两人离开容国公府,骑马往仁和堂去。   “阿福,一直没问过,你大名叫什么?”元秋问。   阿福笑着说,“我大名叫沈星尘。”   元秋愣住,“你不是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谁给孤儿取这样的名字?   “是啊!”阿福点头,“我是被一对老夫妻捡到,他们年纪大了,又很穷,嫌我吃得多,养不起,就在我六岁那年把我卖进了南诏皇宫,差点就当小太监了,幸亏遇上了主子。把我扔掉的人往我身上放了一封信,还有一块玉,上面写着沈星尘这个名字。不过南诏皇城里根本没有姓沈的人家,我也懒得找。”   阿福说起自己的身世,语带笑意,浑不在乎的样子,但元秋想他童年定也过得很艰难。   “主子对我可好了,他说他这辈子已经完了,希望我能过得开心快乐。”阿福有些感慨。虽然说他表面上是下人,但苏默把他当弟弟养大的,他乐天派的性子也是苏默给惯出来的,遇见苏默之前,他就是个苦命的小可怜儿。   “阿福这个小名是苏默给你取的?”元秋问。   阿福点头,“是啊是啊,主子说叫这个名字可以福气多多。”   元秋:……苏默怎么不给自己改名叫苏福呢?   “虽然我遇见主子,脱离苦海,不过还是很羡慕阿顺,能碰上那么好的娘。”阿福笑着说。   元秋莞尔,“你要不要给我娘当儿子?”   阿福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瞪大眼睛看着元秋,“王妃,你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我会当真的。”   “我没开玩笑,苏默把你当弟弟,你还小,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天天惦记着让我俩生孩子。我昨夜问你的理想是什么,是想看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不要总是围着苏默转。”元秋神色认真。   阿福怔了一下,“这话主子跟我说过,可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我们容家是将门,你若是感兴趣,也有当将军的机会。”元秋笑说。   “我?当将军?我什么都不懂。”阿福挠挠头。   “只要你想学,不管是什么,现在都来得及。”元秋说。   阿福眨了眨眼睛,“那个……那个……那个……王妃说,让我给老夫人当儿子,真的可以吗?”   元秋看到了阿福眼中的热切和期待,笑着点点头,“当然了,我娘说过,她很喜欢你呢,觉得你开朗又可爱。”   “真哒?”阿福激动得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其实我也可喜欢老夫人了!又霸气又温柔!简直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   “真的,等今日回去,我就跟娘说。以后你就是容家老五,让阿顺当小六。”元秋说。   “那这样的话,主子就是我姐夫?我是他小舅子?哈哈哈哈!好好笑!”阿福很是开心。   到了医馆,元秋很快忙碌起来,阿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不懂,就帮忙维持秩序,隔一会儿给元秋和姜大夫端茶倒水,非常勤快。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阿福到门口,就见祝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个队伍,出现在不远处。   祝家虽然多年不在京城,但祝威老将威望仍在。再加上先前南诏国进犯,祝威镇守南沣城,一把年纪亲自率军作战身受重伤,最终守住南沣城,等到了援军,也为百姓所颂扬。   君兆麟派了太子君紫钰来接,百姓夹道欢迎祝老将军回京,一派热闹欢欣。   医馆里的病人都纷纷去看,姜大夫也扔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去,元秋趁这会儿功夫,整理了一下她做的病历。   如今有病人,都是元秋先望闻问切,等她判断之后,再由姜大夫来诊断她是否正确,若是两人有不同意见,会进行讨论。如此元秋收获很大,她详细地做了病历记载,如今已经有好几大本了。   祝威的身体尚未痊愈,没有骑马,在马车里,祝锦年陪着他。   掀开车帘,看到百姓的欢呼,祝威不由动容。他们带兵打仗守卫的就是这一方土地,让百姓安乐无忧。   祝锦年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些意外,同时再次觉得自己当初不想从军的理由太过狭隘了。   祝威看出孙子的心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人各有志,祝家不需要你来传承什么,你只要在做对的事,不论是什么,爷爷都高兴。”   祝锦年点点头,不经意间看到了仁和堂门口的阿福,便下意识地往他身旁看,却并未看到元秋的身影。   阿福冲着祝锦年热情挥手打招呼,心中却在想:看来看去找谁呢?真是的!我家王妃,哦不我家姐姐才不会喜欢你!   一想到可以认容岚当娘,阿福心中欢喜得不得了,他太喜欢这个家了!   万安城的祝将军府大门外,祝威的女儿,明国公府的二夫人祝氏带着她的丈夫明二爷和一双儿女已经在等了。   见到老父,祝氏红了眼,连忙让儿女上前叫外祖,扶着祝威下车。祝老夫人抱着女儿,老泪纵横。   多年之后,终于团圆,祝威看着外孙都那么大了,又是高兴,又有点心酸。   好在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在京城,离得近,可以多亲近亲近。   祝府的老宅前些日子刚修缮过,祝氏都已安排妥当,回来就可以直接住。   那边祝老夫人正跟女儿外孙说着话,这边祝威坐下喝了杯茶,就问起京城里最近沸沸扬扬的事。   明二爷叹气,“沐振轩大概是今年霉运当头。”   祝威轻哼,“什么话?他那是自作自受!”   明二爷连忙点头,“岳父说得是。”   祝瀚笑着说,“改日可要去容国公府,再好好跟元秋小丫头道谢。若不是她,爹可是回不来了。”   祝锦年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君紫钰已经说了,让祝威先休息两日,后日皇上在宫中设宴,欢迎祝家归京。   等傍晚时分元秋带着阿福回家去,阿福一路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到底要叫什么名字好呢?什么沈星尘,都不知道谁起的,不想用,他要取个自己喜欢的字,叫容元什么呢?   “姐姐,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好?”阿福问元秋。   “容元福?”元秋笑问。   阿福摇头,“那不行,阿福只能当小名儿,大名我要取个正经的响亮的!”   思来想去,阿福也没想到一个让他满意的字。   回到家,一进观澜院就看到了容岚,阿福惦记了一整天,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娘”。   容岚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阿福神色尴尬地躲到了元秋身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这么快干嘛?   元秋把阿福拽出来,笑着对容岚说,“娘,阿福是苏默的弟弟,不如也收他当儿子吧,娘不是说很喜欢这小子吗?”   阿福紧张地搓手,万一姐姐的娘只是说的客气话,并不喜欢他呢?万一人家儿子够多了,不想要他呢?   就在阿福忐忑不安的时候,听到容岚说了一个字,“好。”   阿福眸光一亮,跑过去就跪在了容岚面前,仰脸儿叫了一声,“娘!”   容岚伸手揉了揉阿福的脑袋,拉他起来,笑着说,“以后你就是小五了。”   “娘给我取个名字,我也要叫跟哥哥姐姐差不多的名字!”阿福嘿嘿一笑。   容岚看着阿福灿烂的笑脸,想了想说,“那就叫容元朗吧,你最是开朗性子。”   “容元朗?我喜欢!”阿福开心地围着容岚跳了一圈儿,像个孩子。   晚膳的时候,容岚宣布她又多了一个儿子,大家都有点意外,但阿福那么讨人喜欢,自是不会有人反对。   沐元若感叹,“等我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一下子就有四个舅舅疼,我都要羡慕他了。”   君灵月笑着表示,她也是。   阿福小声对元秋说,“虽然明年就有宝宝抱,但我还是最期待姐姐生的。”   元秋在桌下踹了阿福一脚,“我建议你自己找个媳妇儿生,或许来得更快。”   “阿福哥哥要娶媳妇儿了吗?”容元顺好奇地问。   阿福摇头,“我才不要,我也要当将军!”   元秋唇角微勾,“娘,好好练练他。等儿子们都出师了,娘就能在家抱孙子了。”   容岚笑着点头,“好。”   一下子变成容家五少爷的阿福不太习惯,不过容国公府并没有太多规矩,他最开心的是自己也有娘了,而且跟他家主子一个娘,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翌日元秋再出门,阿福仍然跟着,他说要等苏默回来之后,才能放心把元秋交给他。不过阿福怀中塞了一本容岚给他的兵书,他说想当将军,可是认真的。元秋说了,以阿福的武功,只要好好学习兵法谋略,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这日元秋在给人看诊的时候,阿福就坐在不远处捧着兵书看得认真。他自小读书习武都是苏默亲自教的,只是原先以苏默为中心,根本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如今阿福觉得苏默已经找到了好归宿,他也可以放心了。   刚送走一个病人,元秋喝了口水,抬头就见柳仲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公子,昨日刚回京的祝锦年。   “师父。”元秋微笑起身。   柳仲摆摆手让她坐下,“秋儿,听锦年说你们在南沣城早认识的,今日我已收他为徒,不论年纪,你是师姐,他当师弟。”   “师姐。”祝锦年上前,拱手作揖,身上没了最初见面时的那股子傲气,变得谦逊有礼。   “祝师弟,以后请多多指教。”元秋回礼。柳仲原来说不会再收徒,结果又收了祝锦年,元秋觉得应该是祝威的面子太大,柳仲不好推辞。   元秋猜对了。就是祝威一早亲自带着祝锦年去了柳家,把孙子扔那儿了,柳仲没办法,只能把人收下。   打过招呼,又有病人,元秋去忙。   柳仲拉着祝锦年到旁边去说话,“我看你在南沣城当的是军医,治疗的多是伤患,其他方面很欠缺,我给你的医书好好看,白天得空就来仁和堂,给你姜师父和师姐帮忙,好好跟着他们学,我得空也会过来。”   “好。”祝锦年的喜色掩饰不住。   阿福竖耳听着,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以后要跟他姐天天在一块儿工作?那还得了!   于是阿福扔了兵书,热情主动地帮祝锦年收拾了一个位置,跟元秋中间隔着一个姜大夫。   柳仲下晌还要进宫,也没多留,跟姜大夫交代了两句,便走了。   阿福盯着,见元秋忙得很,根本没有理会祝锦年,才又拿起书。   等到阿福准备去对面酒楼给元秋取午膳的时候,祝家下人送来了精心准备的膳食。   “姜师父,师姐,这是我让人准备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祝锦年一下子变得很会来事,招呼着下人摆饭。   姜大夫觉得他不错,虚心好学。元秋觉得有饭吃就行,外面还有病人在等,赶紧吃完接着干活。   阿福觉得,这小子真是太碍眼了,他家主子赶紧回来吧!   饭桌上,祝锦年主动问起苏默,“听闻苏公子病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元秋微微摇头。   阿福看着祝锦年,心想这小子要是听说他家主子,啊不他家姐夫没事,表现出失望的话,那就是人品低劣!   不过祝锦年并没有失望,只是笑着说了一句,“那就好。”   祝锦年看着元秋医术那么厉害,依旧来医馆从早忙到晚给普通百姓看病,温和有耐心,不怕脏不怕累,虚心听取姜大夫的意见,心中敬佩之余,也深深羞愧自己曾经的自负傲慢,下定决心要好好学。   回去的路上,阿福问元秋知不知道祝锦年喜欢她?   “只是欣赏罢了,祝师弟是正派人,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元秋不甚在意地说。祝威和祝瀚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在他们膝下长大的祝锦年不会差。   “最好是那样。不过我还是希望主……姐夫快点回来,他天天陪着姐姐去医馆,那样我就可以专心跟娘学怎么当将军了!”阿福说。   元秋让阿福明日不必跟着她,阿福又坚决不肯,非说要等到苏默回来。   此时,苏默已经被辛夫人带着,离开了那座山谷。   他的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行动已无碍。   “你的毒已经解了,只是接下来三个月,最好不要动武。”辛夫人叮嘱,“还有你答应师尊的事,绝不可食言!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苏默对着辛夫人行了个大礼,“多谢。”   辛夫人看着苏默,“看来,那个沐元秋是真的让你变了。也不算坏事,只是你这么喜欢她,我可没看出她喜欢你。”   苏默笑意清浅,“她会的。”   “一年之内,不准与她相见!”辛夫人再次提醒苏默。   苏默轻轻颔首,“嗯,我知道。若是夫人得空,不知能否前去教她毒术?”   “欠你的人情我已还了,其他的再说吧。”辛夫人摇头。   两人分开,苏默独自行走在山林之中,一身宽大得白衣,墨发随风轻扬,他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过,无声无息,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隙洒在那张如清霜冷玉般的绝美面容上,像是个误入凡尘的仙人。   他从怀中拿出那本一直贴身带着的情录,翻开看了第一页,眸中笑意蔓延,喃喃轻语,“我答应的是不与小丫头相见,我偷偷看她,不让她知道,便不算违背承诺。” 第174章 心里(二更)   阿福做梦都想吃元秋做的水煮鱼,一早跳湖里抓了三条肥鱼,本以为元秋会跟之前一样,去医馆只是半天,午膳前会回家,谁知道那么忙。   阿福都把鱼的事给忘了,一进观澜院,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就听厨房传来容岚的声音,“嗯,你们洗洗手准备用膳吧。”   阿福跑过去,还没靠近厨房,就闻到了熟悉的诱人香气,眼睛一亮,“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是你想吃水煮鱼吗?”容岚笑意温柔,“我跟秋儿学的,没做过几次。”   阿福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幸福来得太突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突然有了一个全天下最美丽最温柔最霸气最好的娘亲,他也有人疼了!   容岚回头,见阿福还杵在那里,便问他医馆今日忙不忙。   阿福就靠着门跟容岚说话,“可忙了,一大早就好多人在排队,姐姐忙得都顾不上喝水,还得我提醒她。今日来了个帮手,就是祝老将军的孙子祝锦年,他也拜了柳太医为师,以后会在医馆里帮忙。等姐姐的医院建好了,她的医术应该也不需要再用这种方式来学,到时候就可以多休息一下。”   容岚微笑,“嗯,忙点也无妨,她自己喜欢的事。”   阿福说起他今日看的兵书的心得,有些不懂的地方,容岚一边做饭,一边耐心地跟他讲解。   等君紫桓揽着容元若过来,就开饭了。   天凉了,观景亭里也坐不下,都在观澜院的小厅里,君紫桓前几日刚换的一张大桌子。   阿福得知容岚亲自下厨只做了他想吃的水煮鱼,其他都是白芷红苓她们做的,更是感动不已,尝过之后便竖起大拇指,表示跟元秋做的一样好吃。   “你喜欢吃什么跟娘说,娘得空就给你们做。”容岚笑意温和。她没有放下仇恨,但家对她而言是更重要的存在,每一个叫她娘的孩子,她都希望给他们温暖的关怀,因为感情从来都是相互的,孩子们对她的好她也都知道。   君灵月得知医馆很忙,便问元秋她能不能过去帮忙打下手。   “我若是累了就回来休息,在家的时候可以接着看书,不然整日也没什么事做。”君灵月神色认真。   “只要娘同意,我没意见。”元秋点头。她前世所在的地方,女人怀着孩子都要工作到快生的时候才休息,其实只要身体本身没有毛病,怀孕反应没太过严重的话,不必那么娇贵。   容元若是天天有君紫桓陪她下棋逗趣儿解闷,君灵月也没人陪着,一个人总在屋里看书并不好。   君灵月本以为容岚会不同意,谁知道容岚爽快地答应了,“想去就去吧,觉得累了就休息。”   君灵月神色一喜,“谢谢娘。”   等晚膳后,容岚叫了阿福到她房间去,阿福还以为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谁知容岚让他站好,拿着软尺在给他量身。   “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得空给你做身新衣服。”容岚量好,把尺寸记下来,又问阿福喜欢什么颜色。   “只要是娘做的,我都喜欢!”阿福眼圈儿泛红。   “好,回去休息吧。”容岚也不多说什么。   阿福走出观澜院,开心地运起轻功在府里飞了好几圈儿,在湖边大喊,“我有娘啦!”   元秋听见,表示她家娘亲在养娃这件事上,是无敌的。   翌日君灵月就跟着元秋一起到医馆去了,容岚要求她带着丫鬟凝香,叮嘱过凝香,让看好君灵月,别磕了碰了,提醒她注意休息,累了就早点回来。   金枝玉叶的九公主出现在仁和堂,跟元秋一起,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不过因为仁和堂的坐诊大夫都在二楼,一楼只负责接待,所以路人走过,也看不到她们。   但京城里都传开了,容国公府的二小姐和九公主殿下都亲自给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看病,一时间,赞誉声不绝于耳。   君兆麟得知,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专门派人又给容国公府送了好些外面见不着也买不到的珍贵食材和补药,毕竟他最疼爱的女儿和六儿媳都在容国公府里养胎呢。   元秋只让君灵月帮忙记录病历,写药方,其他的活儿她也干不了。   这些对君灵月来说已经很新鲜有趣了。她从小到大跟平民百姓都没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而医馆里的病人形形色色,最是能看到直白的人情冷暖的地方。   一楼传来嘈杂声,伴随着女人的惨叫,君灵月手一颤,墨汁糊了刚刚写好的字,元秋已快速起身下楼去了。   是个难产的孕妇,羊水已经破了,接生婆却说孩子被闷死没救了,孕妇的丈夫咬咬牙把人抬来了仁和堂。   “阿福,清场。”元秋看到孕妇身下大片的血迹,眸光一凝。   阿福很快把一楼等待的病人都请出去,关上仁和堂的大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仁和堂一楼有个隔间,是专门用来接待危重病人的,元秋让把孕妇送过去,叫楼上的凝香下来帮忙。   这是元秋第一次在医馆里给人接生,不过她早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什么都不缺,隔间的柜子里还有专门做好的罩衣和手套。   凝香都快吓晕过去了,给元秋穿罩衣的时候手都在抖,元秋对她说,“没事,不用怕,你学着些,将来灵月生产就能帮忙。”   凝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元秋的吩咐给她打下手。   孕妇的丈夫并未被请出去,就在隔间外焦急地等待着,许是太紧张,竟抓住阿福说起话来,说这孩子是他们家三代单传,他老娘卧病在床,就盼着孙子,若是这回有个三长两短,他家就没了。   阿福虽然混过江湖,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但这么近距离碰上女人生孩子还是头一遭,心肝儿都在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身旁的男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力道没控制住,本来就心理脆弱的男人一个趔趄被阿福拍到了地上去……   阿福神色尴尬地跑去烧水,楼上姜大夫也被祝锦年扶着下来了。在这之前,姜大夫和祝锦年都听柳仲提过元秋剖腹取子的绝妙医术,对此都很好奇,但他们不便进去看。   姜大夫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何了?”   孕妇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没声了,元秋也没回应,让外面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这会儿功夫,仁和堂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挤满了人,有路过的百姓也都驻足问怎么回事,得知是元秋正在给一个快死了的孕妇接生,都停下等待着结果。   整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不知过了多久,医馆里传出弱弱的婴孩啼哭,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新生总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   “我媳妇儿咋样了?”元秋从隔间出来,听到那男人问起孕妇,摇摇头说,“没事,我开个方子,接下来要好好补补。你先去弄辆马车,她们母子这会儿不能见风。”   “哎!”男人大喜,正要跑出去,又回头,先去看了媳妇儿子,高兴得走路都顺拐了。   一出医馆,见外面的阵仗,男人都是懵的。   听都在问他媳妇孩子怎么样,男人反应过来,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母子平安,大胖小子呢!容小姐真是神医!”   一片恭喜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对元秋的赞誉,她的神医之名更是深入人心。   其实元秋这回没用剖腹的手段来接生,因为那并不适合所有的孕妇。当时情况着实有些凶险,但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   君灵月这才从楼上下来,凝香抱着新生儿给她看,小孩子闭着眼睛,红红皱皱的,君灵月的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她不仅更期待当一个母亲,也更加坚定了要学好医术,因为她也想跟元秋一样行医救人,这是一件太美好的事。   元秋开了方子,直接在医馆里配好了几副药,等男人赶着马车回来,却因为太急身上没带钱,租马车也是先欠着。   元秋只说了诊金,让他改日再送过来,并没有跟他要那几副药的钱,但也没提这是送的。   男人没多想,扑通跪下给元秋磕了个响头,他家妹子也跑过来了,帮着把孕妇孩子送上马车,这才离开了。   这一下就到了午时,今日倒没其他着急的病人,阿福开着医馆的门散散血腥气,让那些病人下晌再来。   午膳还是祝锦年让他家里准备好送过来的,昨日他专门问过姜大夫和元秋以及阿福的口味,说这是小事,让他们千万不要客气。   午膳后,见君灵月困倦,元秋便让她先回家去了,阿福又专门去送她,然后再回来。   太阳还没落山,祝锦年的小厮过来叫他赶紧回家去,因为今夜君兆麟在宫中设宴,是专门欢迎祝家回京的,祝锦年必须出席,要回去收拾准备一下。   元秋这才想起,今夜她也要进宫赴宴,因为当初南沣城的事元秋也是功臣,君兆麟要单独给她庆功被她推了,说是这次一起。   等元秋带着阿福走出仁和堂,刚上马,就听见阿福惊讶的声音,“三皇子?”   元秋闻声回头,就见一队人马靠近,为首衣着贵气但容貌普通的年轻男人,正是在元秋和苏默大婚之前,代表南诏皇室前来送聘礼的南诏三皇子苏晏。   苏晏也看到了元秋,立刻策马加快速度赶过来,“六弟妹!”   “肯定是被派来救苏治的!姐姐不必理他!他表面对主……姐夫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阿福对元秋说。   “六弟妹,又见面了!”苏晏到近前勒住马缰,笑得有些不自然,因为这回可不算和平会面。虽然明面上抓苏治的是元秋,但苏晏早就猜到是他那位天仙弟弟的手笔。   当时得知,苏晏最意外的其实并非苏治被抓,而是苏默的变化。苏晏记得清清楚楚,苏默对这门亲事很排斥,一开始是打算推掉的。再加上曾经对苏默的了解,苏晏一直以为苏默根本不会掺和到南诏和东明的事情中间来,即便他娶了容元秋。   但事情的变化出乎苏晏的预料,或者说,他以为就算某些事情会发生,也没这么快。   在苏晏看来,假如苏治的事真是苏默的手笔,这不能说明苏默在报复苏治,只能说明,苏默不再清心寡欲,他被容元秋征服了。当时在南沣城,两军对峙,容元秋将苏治钉在棺材里示众的事,也让苏晏坚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他们兄弟小时候,苏治将苏默扔进棺材里活埋的事,苏晏虽然并未动手,却被迫全程围观,对此一清二楚。   南沣城的事,明显是容元秋在替苏默报当年的仇怨。   对此,苏晏的立场,当下并不明确。因为苏治出事对他未必是坏事,这是他往上爬的机会。但无奈太子派的势力太强,苏晏又因为曾经跟苏默“不错”的关系,被安排前来东明交涉,他也知道,若是不能把苏治救回去,他的处境也会很糟糕。   总之,苏晏这次的打算是,见机行事。反正东明皇帝肯定会狮子大开口,要求南诏割地赔款都是轻的,到时候苏晏也没有拍板的权力,还是得派人回去请示苏禛。他只扮演好自己南诏使者的角色,表面上尽力维护南诏的利益就好。   至于苏默和元秋,仍是苏晏想要拉拢的。但同时他身边被安插了太子派的眼线,很多事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六弟还好吧?”苏晏笑着问元秋。   阿福替元秋回答,“好得很!就不用苏三皇子惦念了!”   苏晏不气不恼,笑容满面地说,“那就好,待我先见过君皇陛下,然后再登门拜访,跟六弟共饮几杯。”   “不必了,容国公府不欢迎除了苏默之外姓苏的人,除非是横着进去的!”阿福这回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他不喜欢苏晏,觉得这人也是个虚伪的野心家。   或者说,阿福厌恶南诏皇室所有的人。他在南诏皇宫生活的那几年,虽然苏默当时已经十几岁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只能任人欺负,但遭受的冷待和羞辱依旧让阿福想起来就气愤不已。   阿福口中横着进去的,自然就是被抓来当新质子的苏治了。   苏晏讪讪的,见元秋也不搭理他,正巧东明皇室接到消息,二皇子君紫琎被派来安排南诏使者,元秋便带着阿福离开了。   苏晏看着元秋的背影,眸光微闪。当初他对苏默和元秋的婚事表现得十分积极,其实是有自己的私心。   首先他是没有权利改变那桩亲事的,苏默请他帮忙推掉也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冒险做一些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的事。既然改变不了,精明的苏晏便表现出一副为苏默好的样子。   其次苏晏盘算着,跟苏默搞好关系,将来苏默若是愿意帮他,他想要抢夺南诏皇室的那把龙椅,胜算就会大很多。至少从苏晏的角度,苏默和苏治之间矛盾无法调和,苏默跟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苏奕之间,更是没可能和解,如此苏默帮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虽然元秋态度冷淡,但苏晏仍是决定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元秋并未注意到,南诏国来的队伍里,还有曾来找过苏默的,他的表哥梅景齐。   元秋和阿福回去的路上,阿福一拍脑门儿,“我还说要给苏治一点颜色瞧瞧,结果这两天都把他给忘了!”主要是认了娘太开心,阿福根本没想起苏治那个人渣。   阿福问元秋,君兆麟会不会接受了南诏给的好处之后把苏治放回去?   元秋摇头,“不会的,我都说了,那是新的质子,苏默在东明待了五年,苏治少说也来五年吧。”   阿福眨眨眼,“我看苏治待不够五年。等姐夫回来,不出三年,把南诏给灭了,哈哈哈哈!”   “小阿福,我是你姐,苏默是你一只脚过了门,一只脚还在外面的上门姐夫,你要搞清楚,自己应该站哪边。”元秋笑着说。   阿福正色道,“是啊,我是小舅子,怎么能帮姐夫呢?我才是正经的容家人,等那个谁,那个苏默回来,我可得好好考考他,若是不过关,不准进咱们容家大门!”   阿福话落,自己开心得乐个不停,曾经亲爱的主子在他口中变成了“那个谁”,想想真的好爽啊!   因为顾枫不在,君灵月并不想入宫赴宴。君紫桓说宫宴结束太晚,影响容元若早睡,也不打算去。   容岚专门交代过周老,今夜要小心,南诏人可能会闯入府中救苏治。   就在容岚打算带着元秋阿福和容元顺三个孩子一起进宫时,祝瀚脸色难看地上门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   “锦年在回家的路上,被南诏人抓去了!”祝瀚心急如焚。   左等右等不见祝锦年回家,祝家便派人出去找,在一个偏僻的水塘里找到了祝锦年的小厮和两个暗卫的尸体,小厮嘴里还用油纸包裹着塞了一封信!   信中说,祝锦年已被送往南诏镇北城,半月之后,让东明人将苏治带到南沣城,交换祝锦年,晚一天,就砍了祝锦年!若苏治有个三长两短,祝锦年也别想活!   显然,今日抵达万安城的南诏使者苏晏,跟对祝锦年下手的,并不是一路人。   暗处还有一帮人根本不打算通过两国交涉来救苏治。那伙人前夜已经对元秋动过手,没有得逞,损失惨重,退而求其次,选中了祝威唯一的孙子。   祝威作为东明国最德高望重的老将,功勋卓著,若是东明皇室连他唯一的孙子都不救的话,说不过去。动手的人就是算定了这一点。   而前夜刺杀元秋的那群高手,实力都不可小觑,若是同样的阵仗去对付祝锦年,他根本招架不住。   元秋直觉是苏治的母族在不择手段救他回国,因为东明国皇室同意放人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苏治若是长时间不回去,哪怕能保住性命,太子之位也早晚会换人,他们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今夜的宴会注定是要取消了。   祝威已入宫禀明皇上,万安城正在封锁搜查,南诏驿馆也被控制起来,祝瀚来了容国公府,商量对策。   此时得到消息的苏晏和梅景齐等人,都忍不住骂娘了。   苏晏自己是个想要当皇帝的皇子,梅景齐是坚定地支持他的表弟苏奕的,他们的利益跟苏治并不一致,这次的事他们也的确毫不知情。   梅景齐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跟苏默的表兄弟关系。苏禛要求他在谈判过程中起到作用,维护南诏国的利益。   苏晏很清楚,抓祝锦年不是苏禛的意思。因为先前南诏国错误选择西辽国结盟,却被坑了一把,损失不小,且见识到了东明国强横的实力,和西辽人的阴险狡诈。   苏禛是打算跟东明重修于好的,而这决定了他虽然也不希望苏治落到东明人手中,却只能选择忍下此事,让苏治留下当质子,或者付出巨大的代价把苏治光明正大地接回去。   苏禛若是想不择手段,堂堂南诏皇室,不至于连救个人都做不到。   但他不能那样做。元秋在南沣城当众说了,是因为南诏撕毁曾经的盟约,宣告苏默这个质子变成了废子,所以东明选择了苏治作为新的质子。   私下救回质子,等同于宣战。   若是再伤到东明国的重要人物,接下来就真的要开战了。苏禛很清楚不能再指望西辽国的小人,到时候最可能出现的局面是,东明和西辽两大强国争抢着把南诏国瓜分了!   苏晏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苏治的母后和舅舅主使的,他们才不管那样做会不会给苏晏招来危险,一心只想把苏治救回去,好保住他的太子之位,甚至不在乎接下来东明国会不会跟南诏彻底撕破脸,连结盟的可能都没有!   可以说南诏皇后苗氏和她的娘家人没有大局观,但从他们自身利益而言,做出这种举动其实也正常。因为苏治若是废了,南诏太子派都会随之失去一切,这只是他们自保的手段。   元秋也想到了这些,但接下来不能指望苏禛下令让抓了祝锦年的人再把他送回来。因为苗氏一族既然迈出这一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直接谋权篡位,杀了苏禛,接苏治回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你放心,我会劝皇上无论如何将祝公子救回来。”容岚对祝瀚说。想要私下拦截抓祝锦年的高手,几乎不可能了,那伙人有备而来,接下来怕是只能把苏治交出去来换人。   祝瀚等的就是容岚这句话,他也没再说什么,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阿福气呼呼地跑到地牢里,将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苏治又好好修理了一顿。   本来今夜君兆麟要在宫宴上给祝威封赏,谁知道出了意外。   翌日一早,容岚、元秋、君紫桓都被宣召入宫,商议如何营救祝锦年的事。   “皇上,微臣愿带着苏治前往南沣城,与南诏国交涉,救回祝老的孙子。两国结盟,是南诏求着东明,却一而再地反悔,我们并不是非要苏治这个质子不可,便还给南诏又何妨?微臣定率军攻破镇北城,让南诏皇室求着我们,再乖乖地把质子送回来!”容岚恭声说。   祝威看着容岚,神色动容。其他重臣也都被容岚的霸气表态给镇住了。   君兆麟本来也没打算为了个南诏质子,让祝家断了血脉,听到容岚的话,心中熨帖,正要表态,就听元秋开口,“皇上,南诏国昨日来到万安城的那些人,不如一块儿带去南沣城,先把他们宰了,若是镇北城那边无动于衷,我们再交出苏治。里面有一个是南诏三皇子,有一个是南诏六皇子嫡亲的表兄,镇北城做主的是苏治的舅舅苗钦,他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苏晏等人被屠杀,只将苏治救回去,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君兆麟表示,元秋这招可够“阴险”的。南诏皇室本就派系分明,这样做,会导致内乱彻底爆发,接下来就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而最绝的是,君兆麟把苏晏和梅景齐等人也都请来了宫里,此时就在偏殿坐着,都清晰地听到了容岚和元秋母女的声音,一个个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虽然当今天下局势,跟南诏结盟也符合东明国的利益,但不管这次的事是不是南诏皇帝的意思,东明国都不能让步。   既然容岚请战,君兆麟便下令,让她带着苏治,秘密前往南沣城,营救祝锦年是首要,必要的话,可随时对镇北城出兵。   至于元秋的提议,虽然君兆麟觉得挺有意思,但并未采纳,因为他眼里最大的敌人是西辽,并不想这个时候让南诏国废掉。   但原本打算跟苏默套近乎的苏晏和梅景齐,这下都知道他们的计划凉凉了。因为元秋的意思很明白,让他们都去死!   祝瀚提出要跟容岚同行,却被君兆麟拒绝了,这种事,祝瀚去了容易不理智。   离开皇宫,祝瀚扶着祝威过来跟容岚说话。   “多年不见,没想到又给你惹了麻烦。”祝威叹气。这次的事并不好办,不是单纯地去打仗,无论结果如何,容岚是要负责任的。别人碰上肯定都是能推则推,容岚却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容岚摇头,“伯父不要这样说,我一定尽力把锦年平安救回来。”   “好。”祝威眼圈儿微红。   元秋要跟容岚同去,容岚不肯。阿福要同去,也被容岚拒绝了,因为家里也需要有人照顾。   “我把苏治抓回来的,我去。”神出鬼没的周老冒了出来。他话不多,但总在关键时刻出现。   阿福坚持让容岚带周老去,说不然他就跟着,容岚思忖过后便答应了。   为了避免路上被人拦截,容岚和周老当夜带着苏治秘密出发,离开了万安城。   另外一边,祝锦年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远离万安城,正被一群高手带着,用极快的速度往南而行。   祝锦年浑身无力,心知这次遇上了大麻烦,想到家中年迈的祖父祖母和父母,他默默告诫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祝威曾经告诉过祝锦年,不管何时,若是被人抓去,定会有人救他,冒失的行为有害无益,保命要紧。   又过了一日,入夜时分,那群高手在一条河边停下休息取水,祝锦年被扔在树下,口中嚼着没有味道的干粮,心情还算平静,只是想到家中为他忧心的长辈,他无比期望能有人从天而降把他救回去。   就在祝锦年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远处秋叶金黄的树林中,一道白衣身影飘过,如妖似仙。   祝锦年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瞪大眼睛再看,那道白影又不见了。   抓祝锦年的人都在河边取水,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稍事休息之后便带着祝锦年继续上路。   天完全黑下来,祝锦年被一个人背在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栽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溅了祝锦年一脸!   祝锦年神色一惊,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就见傍晚时所见的那道白影鬼魅般出现,在夜色之中游荡,似乎只是挥挥手,那些高手就都成了他的手下亡魂。   祝锦年死死地盯着那抹白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苏默!虽然他尚未看清那人得脸,但身形很像,气质也很像。   不多时,绑架祝锦年的高手全都倒下了,那抹白影缓缓地朝着祝锦年走过来,摘下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一张妖孽般的美丽面庞。   祝锦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苏兄!真的是你!”   “我只是路过。”苏默神色淡漠。   “没想到你实力这么强。”祝锦年被惊到了。   “用了毒而已。”苏默说着,递给祝锦年一颗解药。祝锦年刚刚太紧张,这会儿才感觉,他四肢瘫软,头脑昏沉,手都差点抬不起来。服下解药之后,瞬间清明许多。   苏默用武功并不是解决不了那些人,但他才刚解毒,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辛夫人叮嘱过最好三个月之内不要动武,否则身体容易遭受重创,临别时,给了他一些厉害的毒药。他傍晚时分真是路过,无意中撞见了祝锦年,便又消失了,夜里准备好才动手。在苏默出现之前,那些人就已经中了招,必死无疑。   祝锦年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多谢苏兄。”   “不必。你喜欢我家秋儿?”苏默看着祝锦年问。   祝锦年面色一僵,“没……没有的事。”   “嗯,那就好。”苏默微微点头,“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祝锦年哭笑不得,“是,苏兄救我一命。我保证,对尊夫人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如果有,天打五雷轰!”   “走吧,我送你回去。”苏默说着往前走。   祝锦年身体仍有些无力,跌跌撞撞地跟上,不由疑惑发问,“昨日师姐才说苏兄在家中,苏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哦,秋儿也没说错,不论我身在何处,我都在她心里。”苏默唇角微勾。   祝锦年:…… 第175章 亲亲   两个男人在夜色之中行走,路过傍晚时分碰上的那条河,祝锦年过去洗掉了脸上的血迹。   他跟苏默讲了最近万安城的事,因为他怀疑,苏默前段时间根本不在家。   苏默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   南诏人抓祝锦年,自然是为了交换苏治,这样的事只有苗家人会做。   祝锦年失踪当夜,最迟次日,君兆麟定会派人带着苏治前往南沣城营救祝锦年。虽然说这会让东明国失去一个重要人质,但君兆麟不至于昏了头地舍掉祝威唯一的孙子,这会让臣子和百姓寒心。   应该不是元秋,因为容岚在家,不会让元秋出门来冒险。   祝威年迈,重伤未愈,不会是他。祝瀚勇猛有余,但智谋不足,且关涉到他唯一的儿子,容易冲动,也不会是他。   苏默思忖过后,认为被君兆麟派出来的人不出意外就是容岚。   苏默了解容岚的实力,估算过一两日之内应该能碰上她。他的属下阿福和周老头,或者青风他们,至少有一个会跟随容岚,这方便苏默传信。最好不要错过,因为已不必再去南沣城。   祝锦年跟着苏默在荒野中走了一整夜,清晨时分进了一座城。他觉得又累又饿,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但看苏默仍是那副飘飘若仙的美人模样,心中只得感叹,人比人,气死人。苏默说得没错,他若是对元秋有非分之想,真是不自量力。   进城之前,苏默跟过路的小贩买下两顶斗笠,遮掩两人容貌,然后带祝锦年住进一家客栈,吩咐小二送水来给祝锦年洗漱,他便离开了,没多久去而复返,竟还给祝锦年买回一身衣服,因为他身上染了血。   “我们不着急赶路吗?”祝锦年不解,看苏默不只是要歇脚的样子。他直觉苏默并不喜欢他,但对他却不差。细节处见人品,苏默虽然不好相处,但是个好人。   “先吃饭。”苏默把带回的食盒放下,将其中的饭菜端出来摆好。   祝锦年已经见识到苏默的惜字如金,除非苏默想要秀恩爱,否则基本不会主动跟他说什么……   于是祝锦年默默地吃饭,喝了一碗热粥之后,感觉胃里暖了起来。   苏默放下筷子,又往外走,祝锦年叫住他,“你去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发?”   “你在这儿睡觉吧。”话落苏默已出了门。   祝锦年:……苏默应该不是要把他扔下吧?不是吧?   没办法,祝锦年也不敢出去乱跑,精神确实疲乏得很,吃完便真上床躺下就睡觉去了。想着苏默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等祝锦年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房中光线昏暗,他看到苏默坐在窗边,看着下方。   祝锦年起身,揉了揉额头,“苏兄,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等着。”苏默说了两个字。   祝锦年发现桌上有晚膳,还是温热的,便自顾自地过去吃。这个时候不需要客气,重要的是不能拖后腿惹麻烦。   天完全黑了,祝锦年有点焦急,不知道苏默在等什么?难道万安城里有人来救他?可苏默怎么料定来的人会正好路过下面呢?   容岚和周老头路过这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因为他们沿途需要补充水和干粮,所以遇见城池是一定会进来的。周老头一进城便发现了苏默留下的记号。   “什么?”容岚听周老头说苏默在这里,很是意外,“确定吗?”   周老头点头,“确定。”   “看来他没事了,快带我过去!”容岚神色一喜。   周老头循着苏默留下的记号,刚靠近那家客栈,苏默从窗口飞身而下,身姿翩然,落在了容岚面前,叫了一声,“娘。”   此时街上已没什么行人,静悄悄的。   斗篷压得很低,苏默抬头,容岚才看到他的脸,上下打量,“你没事了?毒解了吗?”   苏默微笑点头,“嗯,毒已经解了。”   “那就好。”容岚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回家,停在这里,还留了记号……你路上碰到祝锦年了?”   容岚正觉得奇怪,苏默解毒之后得到自由,应该第一时间回家去,却在这城里等着,还留了记号,好像料定他们会来一样。   因为不知道苏默在哪里,所以近期不会有人主动给他传信,他也不会无故在半路停下,留记号等着属下找过来。若这城中有他的属下,他应该直接找过去才是。   除非,是苏默碰上了祝锦年,猜到容岚会路过此地,便在此等候,以免错过。   苏默点头,肯定了容岚的猜测,伸手指了指上面。   容岚便笑了,“那可太好了。”如果能不去南沣城,就把祝锦年救回来的话,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容岚很清楚,君兆麟并不想这个时候跟南诏开战,那样会折损东明的兵力,给西辽可乘之机。   祝锦年正在吃饭,一时没注意,等他抬头,发现窗边的苏默没影儿了。他放下筷子跑过来往下看,街道上空无一人。   “怎么神出鬼没的……”祝锦年忍不住吐槽。   下一刻,门开了,祝锦年看到苏默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他神色惊诧,“容国公?你怎么……”   “我是奉皇命来救你的。”容岚看祝锦年好好的,便放下心来。   祝锦年却有些赧然,“都是我不小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次倒不怪你,对方有备而来,你再小心也无用。”容岚微微摇头。   祝锦年点头,“嗯,多谢容国公。”   “你家里人都很担心你的安危,我们早点回去。”容岚说。   “好!”祝锦年立刻点头。他也不知道苏默怎么就猜到容岚会来,而且竟然没有错过。反正自从认识元秋和苏默之后,祝锦年便时常觉得自己真的好弱,好笨……   苏默执意让容岚在客栈里休息一会儿,他出去,不多时回来,带了温热的饭菜。   “娘先吃点,吃完再走。”苏默说。   容岚也没有拂了苏默的好意,她想叫周老头,但周老头没再露面。他习惯了在暗处行动,被打晕的苏治仿佛长在他背上,一直没有放下来过。   是夜便往回赶,考虑到祝锦年轻功不行,苏默找来了三匹马,没管周老头。   祝锦年落后一步,苏默和容岚并肩而行。   容岚问起解毒的经过,苏默如实说。   “听阿福说,那位辛夫人的师尊救人都是有条件的,他给你提了什么条件?”容岚问。事情比预想得要更顺利些,她以为还要过些日子苏默才能回来。   “他说让我拿最珍贵的东西或者人交换。”苏默说。   容岚蹙眉,“最后你答应了什么条件?”她知道对苏默而言最重要的是元秋,但苏默肯定不会用元秋来交换。   “那怪老头要求我一辈子不见秋儿,后来又改口十年,最后讨价还价,变成了一年不能与秋儿相见,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了。”苏默微叹。   “他有说为何要提这样的条件吗?”容岚觉得莫名其妙。   苏默微微摇头,“他没有解释,但我想,他可能不相信男女情爱,觉得都经不住考验,兴许是年轻时候被人伤过,所以如今但凡有机会,能拆散一对是一对。”   容岚嘴角微抽,“这条件……也好吧,跟你的性命比起来,不算什么。”   “我料想他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主要是因为辛夫人的面子。否则我都没机会求到他面前,更不可能有跟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苏默说。   “不论如何,这个结果已是万幸。若是你先前在家里等解药,那真会来不及。”容岚轻叹。解药如今还差五种药材,其中两种是主药。而苏默当时的身体,若是不尽快解毒,是撑不到现在的。   那怪老头提的条件是怪了点,但既没有要求苏默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比预期的已经好很多了。   苏默其实很郁闷。不能相见,很多事都做不了,拉拉小手,抱一抱都不行,要做夫妻至少还得等一年。   容岚像是看出苏默的心思,开口安慰他,“秋儿如今忙得很,你不在,她也不会理会别人的。”   苏默已经听祝锦年说了,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一点儿没耽误元秋搞事业,如今还在规划要建造一座医院,天天都很忙。   苏默觉得他喜欢的小丫头真的是人美心善实力强,优秀得不得了。   至于沐振轩被踹之事,苏默都懒得评价,他从来也不喜欢那个岳父,如今容岚独自美丽,儿女成群,明年就能抱孙子,既能在家安宁自在,也能出门带兵打仗,自由又潇洒。   对于容元枫的身世,苏默也没说什么,要说也是他家美人娘亲世上最好。   顾家沐家断子绝孙什么的,苏默并不关心。   很快苏默问起容元诚的事。   容岚叹气,说青风他们都去了西辽,暂时还没消息。   “娘,待我回头见过秋儿,便到西辽国去接阿诚回来。”苏默对容岚说。   容岚怔了一瞬,蹙眉看着苏默,“我看你脸色仍旧不太好,才刚解毒,身体还没恢复吧?虽然我很担心阿诚,但你也要量力而行。”   苏默心中暖流蔓延,微微摇头说,“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也好,看你吧。”容岚点头,“回去找柳太医把个脉,看是不是再给你开些补身子的药,如今药材应该都不缺了。”   “好。”苏默应下。他也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遇见元秋之前是什么事都不想做,如今发现有好多事可以做,他要好好表现,当容岚的好儿子,元秋的好丈夫,守护他来之不易的家。   祝锦年跟在后面,保持距离,没有去听容岚和苏默在聊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像是,母子一般。苏默明明是个冷漠的人,但在容岚面前却莫名有几分……乖巧?祝锦年觉得有点怪怪的。   “既然那位老前辈救了你的性命,你答应他的条件,便不可食言,不管是否有人盯着你。”容岚叮嘱苏默。人无信则不立,对方是苏默的救命恩人,不管是善是恶,苏默亲口承诺下来的事就要做到。   苏默点头,“嗯,我知道。但我答应的是不相见,我躲在暗处偷偷看秋儿,应该不算违背诺言。”   容岚微叹,“也是。此事我会告诉秋儿。”   “她……有没有想我?”苏默弱弱地问。   容岚轻笑,“秋儿只说,有想起你。”   那就是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就是惦记……苏默得到了结论,表示那个小丫头肯定很担心他,都已经成了家人了,没有甩开他的可能。   万安城里,新的一天到来了。   容岚走了三日,苏晏等人被软禁在南诏驿馆之中,不得自由。   元秋照旧每日去医馆,因为日子还是要过的,坐在家里唉声叹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日救下的孕妇的丈夫来医馆还上了诊金,还有借钱凑来的药费。虽然元秋没提,但他回家看到里面有上好的人参,就知道肯定不便宜,又找别的大夫问了大概的价格。   “请容小姐一定要收下,你救了我们一家人,这点钱跟救命之恩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男人说着就要再次跪下给元秋磕头,却被元秋阻止了。   “不必如此,钱我收下,你回去吧。”元秋并未拒绝。她本是好意,但看这男人是实在人,不愿占便宜,元秋自是要成全他的自尊心。人穷志不短,踏实顾家,想必这些钱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赚到的。   男人见元秋收下,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之后才离开医馆,自此后逢人便夸容家元秋小姐是了不得的神医。   “唉,也不知道娘到哪儿了?”阿福第   次叹气。以前不觉得,如今容岚一走,感觉家里都没有主心骨了。   元秋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别惦记娘了,把娘给你的兵书快点看完。”   “对哦,等我出师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我可以替娘去!”阿福想到这里,立刻来了精神,又抱着兵书看起来。   柳仲刚收的徒弟被人掳走,心情不佳。这日收到樊骜从禹州城来的信,拆开后,端着茶看起来,想着无非又是想回家想媳妇儿想儿子之类的。   结果,片刻后,柳仲一口茶喷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信纸上的字,确认没看错,他脸色变得怪异起来,衣服也没换,出门就往医馆找元秋来了。   元秋刚送走一个病人,见柳仲过来,以为是来帮忙的,谁知柳仲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边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到她手中。   元秋不明所以,见是樊骜写的家书,不知道为何要给她看。   结果,看到樊骜在信中所写的关于沐振轩的事,元秋也愣住了。什么鬼?沐振轩某天夜里被闯入的刺客给……阉了!   元秋神色莫名,把信还给柳仲,表示她知道了。这件事跟容国公府无关,想来,除了对沐振轩和柳曼姝恨之入骨的顾淮,不会有别人。   看样子顾淮是真疯了,段云鹤派人在万安城里并没有查到柳曼姝的所在,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落入了顾淮手中。   至于邹氏,受过沐振轩恩惠的管家并没有抛弃她,但其他下人跑得差不多了。管家买下一座偏僻的小宅子,带着邹氏住了进去,给她请了大夫。邹氏或许是求生欲太强,那么严重的中风,竟然在好转。   以上都是段云鹤给元秋提供的情报。   如果沐振轩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元秋觉得邹氏应该会逼他再娶,给她生孙子,放弃容元枫。因为想挽回已经没可能了。   但如今这种状况,若是邹氏好起来,得知她儿子不能人道了,怕是又要打容元枫的主意。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已经跟元秋没关系了,沐振轩无召不可回京,邹氏一个老太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祝家刚回到京城没几日,本来全家团聚,欢欢喜喜,谁知道出了这种事,如今可谓愁云惨淡。   柳仲自从柳曼姝的事情暴露出来后,跟顾淮断了来往,这两日倒总往祝家跑,因为祝锦年的祖母病倒了。心病,也没办法,除非祝锦年能平安回来,否则好不了。   柳仲一时唏嘘,但随即表示相信容岚一定能把祝锦年带回来的。   “师父别总惦记别人,你自己也小心些。”元秋提醒柳仲,“顾淮看样子是受刺激彻底失去理智了,未必不会把对柳曼姝的恨迁怒到柳家其他人身上。”   柳仲拧眉,“这……”   “总之小心一点,让爷爷给师父安排几个护卫吧,家里也注意些,别让别有用心的人混进去。”元秋在得知沐振轩的遭遇后,觉得顾淮不会停手的,这只是开始。   但从元秋的立场,也拦不住顾淮报仇,只要顾淮别丧心病狂地伤害到无辜的人,他怎么报复沐振轩和柳曼姝,算起来也都天经地义,元秋管不着。   柳仲原先跟顾淮也是多年来往,谁知道最终成了这样。如果事情没暴露,顾淮倒也没有太大毛病,反正有祖宗留下的爵位,什么都不愁。   但有些人,就是遇到事,才能真正看清楚人品。   柳仲回府,正好段嵘来了,他跟段嵘说了元秋的提醒,段嵘很快给柳仲安排了两个高手保护,又给柳家安排了新的护院。   柳仲想着查查下人,结果还真查出来有一个婆子跟旬阳侯府的管家沾亲带故,先前没注意过。   虽然那婆子什么都还没做,但柳仲一点儿不含糊,直接结了工钱让她走人。   也是幸亏柳仲把人赶走了,那婆子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她本来已经收了顾府管家给的银钱,要在柳皓康小包子的吃食里下慢性毒药,但毒药还没拿到手,所以没被查出来。   如元秋所料,顾淮疯了,他对柳曼姝的恨,找不到柳曼姝的怨气,迁怒到了柳仲身上,觉得是柳仲教养无方,柳曼姝才会无耻下贱地未婚先孕,瞒着骗着嫁给他的儿子,又恨柳仲得了个宝贝孙子,如今可谓是无所顾忌。   但顾淮忘了,柳曼姝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而当初顾柳两家的亲事,柳仲是坚决反对的,认为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合适,最后是顾淮亲自上门求着柳仲答应把柳曼姝嫁过去的。   这日回家路上,阿福突然说,“希望姐夫正好出关,救下祝锦年,然后跟娘汇合,一起回家!那就太好了!”   “你想得还挺美。”元秋轻笑。   “万一呢!”阿福觉得一切皆有可能,毕竟苏默也在那附近,反正他希望是如此。   夜半时分,祝将军府的大门被敲响。   侍卫开了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大喜过望,“少爷?!少爷回来了!”   整个府里的人都很快起来了,看到被容岚带回来的祝锦年,祝老太君激动得老泪纵横,祝夫人也不停地抹着眼泪。   他们都以为就算事情顺利,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过个大半月,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祝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起容岚怎么回事。   容岚也没瞒着,直说是苏默先前病重,在南方某地求医,回家路上正巧碰到了祝锦年,顺手把他救下了。   “原来如此!”祝威很意外,但也知道原来苏默身体有问题,先前总不出现,很可能没在万安城。   容岚说实话,是因为这事儿已经闹到了君兆麟面前,到时候必须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容岚先前告诉过君兆麟,苏默是病重去求医了。接下来,容岚打算将容元诚还活着的事也跟君兆麟坦白,只说是她起初有所怀疑,才刚确定。   只是也没见苏默出现,祝威想着改日定要登门去好好感谢苏默和元秋,说他们是祝家的福星也不为过。   容岚要走,祝威让祝瀚带着人去护送,被容岚婉拒了,“离得也不远,祝伯父派人进宫禀报一声吧,我先回去了。”   祝锦年也不知道为何进城之前苏默又不见了,料想他可能是迫不及待回家找元秋了吧。   祝锦年想得没错,此时苏默就在容国公府。   元秋早已睡下,苏默没进去,因为容岚说了,元秋跟君灵月住一个屋。而且他也怕把元秋惊醒了,到时候打个照面,那就坏了。   苏默在房顶上坐了一会儿,想着心爱的姑娘就在下方,睡颜沉静,小脸娇憨,不知道梦里有没有他……   苏默找到阿福的房间,捏住他的鼻子。   阿福猛然惊醒,挥掌就朝着苏默打了过来,却被苏默拍了回去。   等看清来人,阿福又惊又喜,“主子?!你没事了?你回来了?太好了!”   “嗯,算是没事了。”苏默微微点头,“听说你有娘了?”   阿福嘿嘿一笑,“那可不?刚刚叫错了,你不是我主子了,现在是我一只脚踏进来,一只脚还留在门外的上门姐夫!这是我姐亲口说的,原话!告诉你,接下来可要好好表现,对我好一点,不然不让你进门!”   苏默抬手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语气幽幽,“我好怕啊。”   阿福轻哼,“我认真的!我现在是容国公府五少爷了!娘给我取了大名叫容元朗,好听吧?娘亲手给我做水煮鱼吃,还给我量了身子,要亲手给我做新衣裳呢!苏默,请注意你对待小舅子的态度!不然我跟我娘我哥我姐我弟告状去!”   看着阿福嘚瑟的样子,苏默轻叹,“我承认,我嫉妒了。”   “还不赶紧去找我姐赔礼道歉,承认你以前脾气怪不讲理,保证以后好好疼她好好爱她唯命是从鞍前马后再也不惹她生气?”阿福很傲娇地指点苏默该怎么做。   “我倒是想去,可惜不能去。”苏默神色有些遗憾。   阿福皱了皱眉,“苏默,你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个老怪物救你的条件是让你娶他的孙女?还是他给你解毒,却害你当不成男人了?”   阿福发散思维,在分析苏默为何不能去找元秋。   苏默脸有点黑,阿福却觉得自己说中了,有些同情地拍了拍苏默的肩膀,“没事,我姐是神医,你别害羞,去找她,她肯定能把你治好。”   苏默:……他很想把阿福踹到天边去……   等苏默跟阿福讲了事情的原委,阿福简直崩溃,“那个老头心理变态吧?姐姐和姐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他指手画脚吗?他算什么玩意儿?”   在苏默面前嘚瑟归嘚瑟,阿福从来都是真心希望他们早日修成正果的,这下一听,接下来一年不得相见,那怎么亲亲抱抱生娃娃?简直没天理没人性!   “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他救我,我要付出的代价,既然答应了,便不能食言。”苏默微叹。   阿福好愁啊,可这事儿也没办法,毕竟最要紧的是苏默的性命。万一真让那老头发现苏默违背承诺,一个不高兴再把苏默毒死怎么办?   “你没碰见娘吗?”阿福突然想起容岚。   苏默便说他已经把祝锦年救下了,是跟容岚一起回来的。   “那太好了!既然你不能见姐姐,就去西辽国救阿诚哥哥吧,等一家团聚,娘就真的开心了。”阿福说着又指挥起苏默来。   苏默表示,他再也不是阿福眼里最重要的人了,可喜可贺……   不过这原本就是苏默的计划,但他打算先看到元秋再说,今夜不行了,只能等明日。   苍松居被人霸占了,观澜院也没多余的房间,阿福很大方地把他的房间让给苏默,抱着自己的枕头,说他去跟小弟容元顺一起睡。   容岚回到家,也没去叫元秋,怕把君灵月吵醒了。   苏默夜里睡不着,就在灯下给元秋写信。不见面,传递书信总是可以的,他有好多话想跟元秋说。   翌日元秋早起,才发现容岚昨夜回来了。   “娘,怎么回事?”元秋很意外。   “是苏默救了祝锦年。”容岚微笑。   元秋愣住,“苏默?他回来了?”   “是回来了。不过不能来见你。”容岚说。   元秋轻哼,“什么啊?我也没想见他。”   躲在观澜院外一棵大树上,正往这边看的苏默,听到了元秋的声音,眸中笑意蔓延,小丫头这是生他气了?虽然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不过还是好可爱。   容岚跟元秋讲了苏默不能见她得缘由,元秋蹙眉,“虽然这条件莫名其妙,不过用来交换他的性命,很值当。但说的是不能相见,他这会儿该不会躲在哪里偷偷盯着我吧?”   元秋说着往四周看了看。   苏默心中感叹元秋真聪明,跟他心有灵犀,同时赶紧躲好,一时觉得好玩又好笑,跟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样,幼稚得很。   “算了,我也不找他,万一他在看我,我又看到了他,那就算违背约定了。随他去吧。”元秋摇摇头。   苏默:小丫头真贴心,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看她了。   元秋又跟容岚聊了两句,按照原计划去晨练。   一道白影追随着元秋的身影,在府里飘荡……   阿福抱着容元顺飞身上了观景亭顶部,兄弟俩并肩坐在上面,居高临下,视野绝佳,瞧着苏默偷乐。   等元秋晨练回来,在房中沐浴,苏默飞身落在了观景亭顶上,容元顺扑到了他怀中,却来了一句,“天仙哥哥好可怜哦,都不能抱阿姐,我可以!”   苏默正觉扎心时,就听容元顺接着说,“我昨夜才抱过阿姐,把阿姐的抱抱传递给天仙哥哥!”   苏默笑意加深,低头在容元顺额头轻吻了一下,“阿顺真乖,帮我把这个吻传递给你阿姐。”   “诶?这样可以吗?阿姐会不会打我?”容元顺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表示似乎,好像,可能,会挨揍。   阿福在旁边已经乐不可支了,连连点头,“阿顺你放心大胆地去,亲完再说!姐姐若是要揍你,我替你挨!”   “好吧。”容元顺点点小脑袋。   元秋沐浴完,擦干头发,换好衣服出来吃早膳,君紫桓揽着容元若来了,苏默依旧没出现。   容元顺从外面跑进来,到元秋身旁,招招小手示意元秋低头。   元秋以为小弟要跟她说什么悄悄话,便俯身低头过来。   容元顺踮脚,在元秋额头亲了一口。   元秋懵了,什么情况?   容元顺捂着嘴笑,“阿姐,这个亲亲是天仙哥哥让我传递给你的哦!”   元秋:……苏默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房顶上笑意清浅的苏默:他就喜欢小丫头想揍他又揍不到的样子,接下来一年好好记着账,他会用一辈子来还…… 第176章 凭什么   对于苏默平安归来,但接下来一年都不能与元秋相见,君紫桓不禁发出了同情的……爆笑声,“哈哈哈哈!妹夫太惨了!”   房顶上传来苏默幽幽的声音,“姐夫,出来练练?”   元秋怔了一瞬,往上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轻哼一声,拿起筷子,吃饭!   容岚说要给苏默准备一份早膳,让他自己在别处吃,元秋微微摇头,“不必,让他饿着吧。”   苏默:小丫头生气了?为什么会生气呢?因为见不到他?所以,小丫头想见他?   苏默觉得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莫名有点开心。   容岚并不管孩子们之间的小心思,既然元秋说不必,那她也不管苏默,都坐下用早膳。   阿福表示,他家姐姐是绝对不会这么狠心的!   结果,其他人还在吃,元秋先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话落起身走了。   阿福看到元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上面那个,可以下来啦!”   苏默一直听着下面的动静,意识到是元秋专门给他让的位置,不由心中一暖。回到家,他其实也不想自己冷冷清清独自用膳。   等苏默进了小厅,元秋已经回房关上了门,两人并没有打照面。   容岚正要让红苓给苏默添一副碗筷,苏默在元秋的位置坐下,拿起了元秋用过的碗筷。   阿福表示,苏默变了。他以前明明有洁癖,如今这是怎么回事?爱情的力量真是太神奇了!   “来来来,妹夫受苦了,吃这个。”君紫桓笑容满面地给苏默夹菜。   “来来来,姐夫受苦了,吃这个。”阿福有样学样。   容元顺嘿嘿一笑,“天仙哥哥,我已经帮你亲过阿姐了哦!”   苏默表示,完美。   过去这些日子,家里人对他的牵挂担忧,他都知道。虽然他最希望的是元秋坐在他身旁,但如今,他坐在元秋的位置上,一家人其乐融融,也让他心中温暖。   君紫桓本就爱笑健谈,有阿福在,气氛绝对冷不下来,再加上可爱的容元顺,虽然苏默话不多,但欢声笑语不断。   早膳后,宫里来人,君兆麟口谕,命容岚和苏默一起入宫觐见。   这在容岚的预料之中,只是阿福问了一句,“娘,若是皇上要求姐姐和姐夫一块儿去呢?”   容岚摇头,“那就让苏默装病吧。”   阿福乐了,“这个他很擅长!”   容岚去换衣服的时候,苏默站在元秋房门外,将昨夜写好的信从门缝里塞进来,在外面唤,“秋儿。”   元秋看着那封信掉落在地上,并没有立刻过去捡,“苏默,我可从没答应过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得寸进尺。”   门外苏默一脸无辜,“哦。”他都活过来了,当然要得寸进尺。他们都成亲了,还说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若不是那个老怪物提的奇葩要求,苏默昨夜定会冒着被打的风险,去找元秋商讨何时圆房的事。   苏默曾经在熬着等死时对待元秋的心境,和他如今的心情,完全不同。   原先的瞻前顾后,是担心自己的过去给元秋惹麻烦,担心自己给不了元秋未来。   如今苏默的瞻前顾后,是后悔曾经浪费掉那么多光阴,没有早点做好跟元秋在一起的准备,对于未来,是一刻都不想再耽误。一年不能相见,并不能阻止他追求元秋。   认定了,为何还要有犹豫?元秋就是他的,没有别的可能。   苏默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君紫桓阿福和容元顺都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偷听呢,见容岚出门,便跟着她进宫去了。   元秋听到脚步声远去,才起身过来捡起地上的信。   “阿姐,我可以看一下天仙哥哥给你写的情书吗?听说天仙哥哥的字写得可好了,我想学习一下!”门外传来容元顺笑嘻嘻的声音。   元秋无语,“阿顺,是不是想挨揍?”   容元顺可不怕,“是大姐夫让我问的!他和阿福哥哥都想挨揍!”   阿福哈哈大笑,“姐姐你让我看看姐夫写的情书呗?随便揍!一天揍三回都行!”   君紫桓轻咳,“小妹,我想鉴赏一下妹夫的文采,好好学习一下。你姐说了,让我给她写情书,写得不好晚上睡地上。”   元秋:……   门外三个见元秋不理他们,竟开始讨论起苏默在情书里可能会怎么写。   君紫桓笑着说,“我想,那里面一定写了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句我知道!”容元顺笑容灿烂地说,“是天仙哥哥好想好想阿姐的意思!还可以用魂牵梦萦,引日成岁!”   “哇!阿顺你好有才华!”阿福竖起大拇指。   容元顺谦虚地表示,“是娘教得好。”   在不远处观景亭里坐着瞧热闹的容元若和君灵月都忍俊不禁,觉得太逗了。   容元若轻抚着小腹说,“让君紫桓贫嘴,我真让他给我写情书去,一天写一封,不能重样,不然不准进我房。”话落把自己给逗乐了。   君灵月表示,“嗯,我支持,希望能让我欣赏一下六哥的文采。”   元秋不理会外面的玩闹,拆开苏默的信,映入眼帘的称呼是,“小丫头。”   元秋忍不住吐槽,“你才小丫头!”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现在,已不在人世。”   元秋蹙眉,再往后看,苏默却并没有写对她的思念爱恋,不存在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只是在写一路回来看到的风景。   奔腾的江水,巍峨的高山,清晨的白雾,日暮的彩霞,苍郁的丛林,绚烂的野花……   苏默并没有用华丽的辞藻,但他的文字就是让元秋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个天仙下凡游历的美景。   而最后,苏默写到,“目之所见,本是黯淡无光的寻常,皆因心中念你,才有了色彩和意义。   小丫头,谢谢。”   元秋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当下的感觉,只是微微翘起的唇角出卖了她的好心情。如果这是情书,客观评价,她给苏默打101分,多给一分,不怕他骄傲。   元秋将信收起来,夹在一本还没看完的书里,暂时没打算出门去医馆。因为容岚说,今日进宫要跟君兆麟坦白容元诚的事,元秋多少有些担心。   而阿福带着容元顺到湖边去抓了两条肥鱼带回观澜院,跟元秋说的事,“姐姐,那个苏默肯定很想吃你做的鱼,但做不做全看你心情啊!”   皇宫里,君兆麟看到跟在容岚身旁的苏默,眸光微眯。他依然清瘦,美丽,优雅,出尘,但原本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淡了些,至少跟容岚在一块儿的时候,不会给人这种感觉。   行礼过后,君兆麟赐座,笑着说,“看样子,苏默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苏默轻轻颔首,“是。”   “那可太好了,你娘一直给你悬着心呢。”君兆麟笑言,依旧是一副很随和的样子,“这回你正巧把祝锦年救下,帮朕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若是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苏默摇头,“这是我分内之事。”   这话,君兆麟爱听。只要苏默把自己当东明国人,为东明皇室效命,君兆麟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是看到苏默不俗的实力之后。   与其说君兆麟相信苏默,不如说他相信容岚的判断。   “有件事要禀明皇上,我儿元诚,尚在人世。”容岚开口。   君兆麟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元诚还没死,在西辽人手中。”容岚说。   “你早就知道?”君兆麟冷哼。   容岚点头,“那具尸体并不是元诚,但当时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并非刻意隐瞒皇上,只是想确认之后再向皇上禀报。”   君兆麟神色莫名,“其实,朕先前也有所怀疑,就在你真把尸体送回松林镇去安葬的时候。此事,沐振轩知道吗?”   “他如今是否知道,我不清楚。但先前,他并未看出那具尸体的异样。”容岚说起沐振轩,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君兆麟也早就清楚沐振轩对容元诚的态度,甚至怀疑过,当初父子俩一起遇险,只沐振轩一个人回到禹州城,中间还有蹊跷。   而对于容岚坦白容元诚尚在人世这件事,君兆麟并不是太意外。因为西辽人对待容元诚的举动并不正常。   相反让君兆麟意外的是,一开始沐振轩真相信容元诚死了。以他的心智,本不该有如何重大的失误,除非他心里有鬼,导致判断失准。   想到这里,君兆麟对沐振轩更加失望。他可以容忍臣子不完美,私德有亏,把亲生儿子看得比养子更重要,但沐振轩的一系列行为,从结果来看,实在是自负又愚蠢。   但凡沐振轩早点把柳曼姝杀了,没让容元枫的身世暴露于天下,君兆麟对某些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看来,你已经查到元诚所在了?”君兆麟看着容岚问,“抑或是,西辽姬旭给你传了什么书信?”   容岚摇头,“是我派人暗中查探,姬旭对此并没有任何动作。元诚在西辽九公主姬月璇的府上,当初也是姬月璇将元诚抓去的。”   “元枫近日不见人,是去西辽了?”君兆麟皱眉。   容岚点头,“是,他与元诚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得知元诚活着,便前去营救。”   君兆麟面色微沉,“你可知道,若是他们都落入姬旭手中,后果会如何?”   “我儿对东明的忠诚,皇上不必怀疑。”容岚面色平静。   “朕说的不是这个,若是姬旭拿他们威胁东明呢?你该当如何?”君兆麟问。   容岚回答,“微臣自是要救回孩子,再谈其他。”   君兆麟冷哼,“对你而言,东明国的利益,不如你的儿子重要?朕如何信任你?”   “皇上,微臣只是不想说谎。”容岚神色淡淡,“只要能救回儿子,东明国损失的利益,我们自会加倍夺回来!”   从君兆麟的角度,其实也不希望容元枫和容元诚兄弟出事,因为他们是难得的人才。   见多了其他臣子说的空话虚话,如今容岚的坦诚,倒是让君兆麟难以苛责。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把东明国的利益放在首位的人,往往没有什么本事真正去做守护东明国的事。而君兆麟无法否认,容岚是这二十多年来,给东明国带来最大利益的人,没有之一。   容岚不可能跟西辽人一路,这也是君兆麟信任她的一个原因。   沐振轩算是废了,君兆麟接下来还要倚仗容岚和她的儿子们来为东明国征战,当下也没追究容岚先前故意隐瞒,私自派容元枫去西辽的事。因为他只需要看结果。   得知苏默也要去西辽,君兆麟点头,“如此也好。希望朕能看到元枫元诚平安归来,重振东明双子星的威名。”   出了宫,容岚问苏默,“你何时出发?”   “今夜。”苏默说。早点把容元诚救回来,免得夜长梦多。虽然容岚当着君兆麟的面,直言救儿子是第一位的,但若是真等到姬旭拿容元诚来威胁容岚或者东明国的时候,会比现在麻烦很多。   最好是早点暗中把容元诚带回来,只要人平安,接下来便能放开手脚。   容岚带着苏默先去了一趟柳太医府。   路上碰见他们的人,才恍然想起有些日子没见到苏天仙了。他不管到哪里,依旧是人群的焦点。很多人都感觉,苏天仙比之前更美了。   今日刚刚解禁的南诏驿馆里,苏晏和梅景齐都接到消息,祝锦年半路就被拦截救回,苏默出现在外面。   “这应该不是巧合,六弟出手救的祝锦年。”苏晏神色莫名。他之前的判断没错,苏默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只是原先清心寡欲,看破红尘,什么都懒得做,甚至都没报复南诏皇室。   但此一时,彼一时。   那桩亲事,改变了苏默,同时,也彻底把他推向了东明这边,或者说,他不管是身份还是心理,都真的成了东明容国公府的上门女婿。   苏治被抓,就是苏默对南诏皇室宣战的开始。   苏晏突然有些后悔,若是曾经对苏默更好些,能获取苏默的信任,如今他想要达成目的,会容易很多。   梅景齐端着茶杯,许久也没喝一口,面色沉沉,并不言语。   数月前他和妹妹梅映雪曾打着探望苏默的名义,来过一次东明万安城,可苏默油盐不进,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们所有的打算都没有施展的机会,只得无功而返。   局势变化之快,让苏奕和梅素心大感意外。   当初得知苏治落入东明人手中,苏奕一派背地里暗喜不已,只盼着苏治出事,太子派彻底倒台,那便是苏奕上位的好机会。   但因为在南沣城,当众把苏治钉在棺材里的人,是苏默的妻子容元秋,让事情的性质变得有点不一样。   南诏皇后苗氏坚称是梅素心和苏奕母子通敌卖国,跟苏默容元秋里应外合,导致苏治被抓,口口声声说他们为了抢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置南诏国的利益不顾。   当时南诏朝中掀起一片对梅素心和苏奕的怀疑。毕竟,苏默是梅素心的儿子,他们母子之间真实的关系外人并不知道,只知道苏默和苏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想当然地认为,苏默自然是会帮苏奕的。   那么,苏默出手害苏治,苏奕作为明显的得利者,怎么可能毫无干系?   就连苏禛都开始怀疑梅素心和苏奕跟苏默串通,尤其是,梅家曾让梅景齐和梅映雪兄妹暗中来找过苏默。   而这导致苏奕一派刚开始为苏治倒霉而庆祝,苏奕就被架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南诏国皇室可不止苏治和苏奕想当太子,其他兄弟们趁机落井下石,都是常规操作,其中包括苏晏在内。   当面对派谁前来东明国谈判时,朝中多数臣子提的都是八皇子苏奕,理由很充分,让他劝劝苏默,不要跟东明国作对,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苏奕根本不愿意,也根本不敢来东明。因为这趟很危险,苗家人暗中救回苏治,对苏奕下毒手让他回不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最终梅素心苦劝之下,苏禛到底没让苏奕来,而是选了表面上曾经跟苏默关系不错,且素来行事圆滑的苏晏带队,同时让苏默的表兄梅景齐前来。   结果苏晏和梅景齐刚到这儿,什么都没开始谈,苗家人出手掳走了祝锦年,导致他们处境堪忧,苏默的媳妇儿容元秋竟然直说要把他们送去南沣城宰了……   这让本来都打算去找苏默套近乎的苏晏和梅景齐,心拔凉拔凉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就被元秋摔了个稀巴烂。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会轻易放弃拉拢苏默。   “梅兄打算何时去找六弟叙旧?”苏晏问梅景齐。   梅景齐神色淡淡,“三皇子做主即可,我只是陪同。”   苏晏皮笑肉不笑,“呵呵,我还以为梅贵妃让梅兄带了什么礼物给六弟和六弟妹呢。”   梅景齐不言语。他确实带了梅素心给苏默和元秋的东西,但并不需要给苏晏交代。   苏晏派人盯着苏默的行踪,打算等苏默再出门,来个偶遇是最好,先单聊一番。直接去容国公府,有些话不好说。   苏默见到柳仲的时候,他正抱着孙子在府里转悠。   见到苏默,柳仲瞪大眼睛,抱着小康康跑了过来,“你没事了?”   苏默点头,小康康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是还记得他,抑或只是喜欢美人,探着身子,伸着白嫩嫩的小手求抱抱。   苏默把小康康抱过来,觉得这小娃跟上次见的时候又长大了些,软软萌萌真可爱。   苏默一时竟开始期待他和元秋的孩子,心中默默想着,这一年不能相见,但一定要把元秋“拿下”,等过了一年之期,立刻圆房!   “你小子想什么呢?我在问你话!”柳仲见苏默走神,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原因是苏默过于好看,身上多个鞋印不好,万一他家宝贝徒儿心疼呢?不像樊骜,皮糙肉厚,想踹就踹。   苏默回神,“师父刚刚说什么?”   柳仲对于苏默随元秋叫他师父并不在意,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苏默的毒是怎么解的。   到了柳仲的书房,他抱起小康康交给容岚,就给苏默把脉,神色惊奇,“真的解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苏默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昏迷过去了。”   柳仲皱眉,“你啥都不知道?”   “嗯,什么都不知道。”苏默说。   “给你解毒的人,能给老夫引见一下吗?”柳仲问。   苏默摇头,“我只能大概判断出当时所在的地域,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而且那人脾气怪异,阴晴不定,给我解毒还提了条件。”   柳仲拧眉,“什么条件?该不会是他孙女瞅你长得美,要抢你回去当相公吧?”   苏默:……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会碰上那种狗血之事呢?真是没创意。   等容岚笑着说了那老毒物给苏默提的要求,柳仲嘴角抽搐不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老家伙脑子有病吧?不过话说回来,这条件倒也简单,小子你别乱来啊,这一年不准去骚扰秋儿,正好她忙得很,也没空理你!”   苏默:……   容岚请柳仲看看苏默如今的身体,是不是能给他弄点药,早点恢复。   柳仲又给苏默细细把脉,思忖片刻之后,摇头说,“他原先毒已侵入骨髓,能活着属实不易,五脏六腑都受损严重,一般的药不管用,下猛药也不好,毕竟是药三分毒。我开个温补的方子,先用一段时间看看,接下来得好好养着身子,不要动武,慢慢恢复最好。”   容岚蹙眉,开始犹豫是否让苏默去西辽。   苏默看出容岚的心思,不甚在意地说,“娘,我的身体我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会小心的。”   柳仲这才得知容元诚竟然还活着,虽然他早前对此也有猜测。得知苏默要去救人,只再三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内力。   柳仲又把他和柳清荷给樊骜写的家书交给苏默,让他顺路带给樊骜。   两人回府,元秋一直在房中没出来。   苏默心知这是元秋想让他在家里自在一点,便主动避着。   君紫桓找苏默下棋,苏默说没空。   他飞身上了元秋的屋顶,坐在上面跟她说话。   “容元秋。”   “嗯。”元秋抬头看了一眼。   “只是想叫你的名字,很好听。”苏默说。   元秋:……废话!   “我今夜要去西辽找阿诚。”苏默说。   “注意安全。”元秋说。   “信你看了吗?”苏默问。   “没有。”元秋话落,打了个喷嚏。   苏默唇角微勾,也不拆穿,“为何不看?”   “没空。”元秋说。   “那信里是老怪物送我的一个古药方,很厉害。”苏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元秋:……她干嘛要跟苏默在这儿闲扯?真是幼稚。   元秋问起苏默的解毒经过,苏默说他并未亲眼看到。   “你现在身体如何?”元秋问。   “还好,只是暂时不便动武。”苏默说。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西辽?”元秋是认真的。   苏默很欢喜,能感觉到元秋是真的关心他,但还是拒绝了,“你在家里等着,我会把元枫和元诚都带回来的。”   “你也不要有事。”元秋说。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守寡的。”苏默说。   “那个和离书,我珍藏这么久,总感觉不用一下,有点可惜。”元秋轻笑。   苏默默默地飘走了,什么和离书,他不知道,没听见,不存在,不承认……   午膳元秋亲自下厨,做了苏默爱吃的菜。她自己单独在房中用膳,让苏默跟家里人在小厅里一起吃。   阿福开心地说,“姐姐对姐夫可真好!”话落又意识到自己立场不正,轻咳两声,“苏默,我姐只是人美心善可怜你,你不要得意忘形,也不能得寸进尺,得好好表现,知道吗?”   当众被小舅子“教导”,岳母和连襟都在旁边笑,苏默认真点头,“是,你说得对。”   阿福瞬间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以前苏默在阿福面前最经常的就是不说话,阿福也没脾气,如今阿福表示,他作为一个合格的小舅子,必须有脾气,脾气很大!哈哈!   再次吃到元秋做的美味饭菜,听着阿福和容元顺在说笑,接过容岚递来的热汤,这就是苏默想要的家,如果元秋在身旁就真的完美了。   下晌容岚要求苏默在房中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等苏默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他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之前睡着基本都是昏迷过去的。   晚膳仍是元秋给苏默做的,而且容岚说不想元秋辛苦,只让她亲手做了苏默一个人的晚膳,其他人的都是白芷红苓做的。   这一点点特殊,对苏默而言,自是加倍的欢喜。   而阿福和容元顺故意要抢着吃苏默的晚膳,苏默坚决不给。   容岚看着孩子们在饭桌上闹腾,想起曾经容元枫和容元诚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心中更是牵挂他们。   君紫桓感慨,“妹夫以前是真仙儿,如今可算是有三分烟火气了。”   天仙依旧是天仙,美貌气质更胜从前。但冷漠稍减,有了笑模样,眸中坚冰融化,虽然话依旧不多,但跟以前比,判若两人。   夜色幽深,容岚给苏默收拾好了包袱,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包袱里面放了一包元秋做的果脯,容岚说让苏默带着,路上想家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苏默觉得好笑,容岚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不过他很喜欢就是了。   苏默去跟元秋告别,仍是一个在房顶,一个在下面。   君灵月为了他们说话方便,这会儿专门去了苍松居。   “秋儿,我要走了。”苏默说。   “哦。”元秋反应很冷淡。   “你出来,让我看一眼好不好?”苏默轻声问。   过了片刻,下方才传来元秋的声音,“我去送你。”   元秋出了房间,往观澜院外面走,目不斜视。   而即将远行的苏默在暗中看着元秋,心中不舍。   两人就这样,用一种奇怪的方式,送行到了大门外。   本来容岚让苏默带周老同行,苏默拒绝了,说让他留下保护家里。阿福要跟着去,苏默也不肯。   “秋儿,回去吧,记得想我。”苏默话音渐渐远去。   元秋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轻哼,“谁要想你?长得美了不起啊!”   此时,西辽国齐天城九公主府内,容元诚正准备休息,姬月璇突然来了。   容元诚并不想理会她,又拿起了刚放下的书。这几日姬月璇不似从前那般总是在容元诚面前刷存在感,而是在暗中看着容元诚的一举一动。   中间姬凤渊来过一次,姬月璇并未让他跟容元诚碰面。   “我刚才得到一个最新的消息。”姬月璇坐在容元诚对面,“你可知道,顾枫是谁的儿子?”   容元诚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沉。姬月璇这话什么意思?顾枫不是顾航和柳曼姝的儿子吗?   “算起来,你跟顾枫真的是兄弟,因为,他的亲爹,是你的养父沐振轩!”姬月璇冷笑,“这件事,如今已经传遍天下了!沐振轩可真能耐,亲儿子当徒弟养大,还让容岚跟他一起养!你当初失去心上人,依我看来,是沐振轩故意为之,毕竟跟他的亲儿子顾枫比起来,你这个养子,什么都不是!”   容元诚眸光一寒,就听姬月璇接着说,“可笑容岚竟然把顾枫认成了自己的儿子,还改名叫容元枫!我很怀疑她是故意利用此举在报复沐振轩和柳曼姝那对狗男女。对了,你也被容岚改姓了,如今叫容元诚。”   容元诚敛眸,心中却不复平静。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了。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尊敬的父亲,背地里不过是个无耻的人渣!   至此,容元诚才终于明白,当初他和沐振轩落难时,沐振轩是如何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他当时傻傻地相信沐振轩,心甘情愿地为沐振轩死,却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那些年,沐振轩竟下作到让他的亲生儿子顾枫在容岚眼皮子底下待着,可笑容元诚之前真以为沐振轩爱容岚,为了她连传宗接代都不顾,还曾在容岚面前帮沐振轩说话!   当初赐婚的事,容元诚选择容忍,他以为那只是君兆麟的意思,他以为沐振轩真的无能为力,他不想让沐振轩为难,不想让顾枫为难,却原来也是个笑话!   到头来,是容岚太善良,而容元诚太天真!   “容元诚,我真是替你不值。什么好事都被容元枫占了,变成个出身低贱的奸生子,结果容岚竟然还护着他。他亲爹娘可是伤害容岚最多的人,他抢走了你的心上人,他亲爹沐振轩若是得逞杀了你,可算是为他扫清所有得障碍了,以后他更是春风得意,而容岚可能会被骗一辈子。容岚倒是好心,可曾考虑过你的心情?难不成在容岚眼中,你也不如容元枫重要吗?”姬月璇轻哼。   “出去。”容元诚开口说。   姬月璇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滚出去!”容元诚冷声说。   姬月璇神色气恼,“你!不知好歹!”话落甩袖离开。   容元诚合上书,缓缓地站起身,眸光冰寒,“容,元,枫?他凭什么……” 第177章 风筝   进了九月,西辽国齐天城的深秋寒意越发浓重。   一早落了雨,姬月璇的丫鬟取出了厚披风。她收拾好之后就准备出门,因为今日是太子姬凤冥的儿子满月,姬月璇要先进宫一趟,然后再去太子府。昨日得到的从东明国传来的新消息,她要跟姬旭商议。   负责伺候容元诚的是个口不能言的哑童,突然跑过来,身上都湿了,神色焦急地比划着,指着容元诚所在的方向。   姬月璇蹙眉,戴上披风的兜帽走入雨中,往容元诚的院子去。丫鬟刚把伞撑开,姬月璇已不见了人影,心知她的脾气,只得作罢。   哑童跟着姬月璇回到容元诚住的月寒居,到房门口,推门,里面插着门栓,敲门,没反应。   “容元诚!”姬月璇面色一沉,又拍了一下门。   依旧毫无动静。   姬月璇后退两步,重重一脚踹开了房门!   原本简洁雅致的房间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瓷器都变成了碎片,地上无处落脚,姬月璇第一眼没看到容元诚,走进去才注意到,他在窗边地上坐着,身旁是摔碎的花盆,抱着双臂,埋头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姬月璇眸光微眯,摆手示意哑童出去,她将地上的碎瓷踢开,朝着容元诚走去。   走近才发现,容元诚的手上受了伤,正在流血,看起来是被碎瓷划伤的,不止一处,一身青衣上染了斑斑血迹,头发乱糟糟的。   姬月璇伸手,“容元诚?”   就在她的手即将落在容元诚肩上时,他猛然抬头,赤红的眸子之中,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滚!”   姬月璇收回自己的手,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元诚,神色莫名。   过了一会儿,姬月璇再次开口,“是因为顾枫?或者我应该叫他沐元枫,虽然容岚如今认他,为他改名叫做容元枫。”   姬月璇注意到,当她说起“容元枫”三个字时,容元诚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姬月璇心中一动,推开窗户,冷风冷雨的气息让房中多了几分寒意,她就在容元诚身边不远处席地而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太可怜了。沐振轩让你为他去死,怕还会觉得那是给你机会偿还他的养育之恩。”   姬月璇轻哼一声,“但我最搞不懂的是,容岚到底在想什么?真认了容元枫当儿子?她不会不知道容元枫抢走了你的心上人吧?如今都闹成这样了,以后还想让你们继续当兄弟,让你不计前嫌,把君灵月当大嫂,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可曾考虑过你的感受?还是说,容岚根本没想过要救你回去?或者认为她养了你,你要服从她的任何决定?”   容元诚声音低沉地说,“姬月璇,你再敢诋毁我娘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姬月璇面色一僵,“容元诚,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跟你废话这么多吗?你别不知好歹!父皇是命令我想办法征服你,但一码归一码!你竟然还护着容岚,那你这副模样又什么意思?”   容元诚冷声说,“我娘没错,从来都没有!错的是那对狗男女,和他们生的野种!我娘只是太善良,但顾枫凭什么那么理所当然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竟然还敢到我娘跟前去求她收留,打算一辈子碍她的眼!改姓容,他配吗?”   姬月璇眸光微闪,昨夜她从容元诚这里离开时,听到了容元诚说的那句,“凭什么”……   原来,事到如今,容元诚对容岚并没有丝毫怨怼,反倒更加心疼她,却跟容元枫反目,恨上了这个沐振轩和柳曼姝所生的儿子。   想到容元枫的身世和成长经历,以及他曾今跟容元诚的关系,两人和东明国九公主君灵月的感情纠葛,姬月璇觉得,容元诚当下的反应,实在太正常了。   沐振轩差点害死他,他原本的心上人成了容元枫的妻子,如今怀着容元枫的孩子,容元枫明智地选择了容岚,踢开他那对名声尽毁的亲生父母,如今依旧过得逍遥自在,从头到尾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却并未考虑过容岚看到他是什么心情。   容元诚恨上容元枫,是替容岚不值,同时,怕也是曾经关于君灵月的事依旧无法释怀,他所有的隐忍,顾全大局,都变成了个笑话,如何能面对这样的结果?   而容元枫一个奸生子,又比容元诚一个农夫之子高贵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姬月璇再次叹气,“容元诚,容岚已经决定了,你也说了,是她太善良,某些人就是利用她的善良,无节制地索取。你真不愧是容岚的儿子,要是我,一开始心上人被所谓的兄弟抢了,就算是赐婚圣旨,只要他敢接,就当不成兄弟了!你为他考虑,可他考虑过你的感受吗?在我看来,容元枫比你聪明多了,仗着他无辜他有理,仗着你们母子善良,得寸进尺。”   姬月璇的目的是瓦解容元诚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否则她是没有机会改变容元诚的,而容元诚不改变,就不可能喜欢她。   这次的事,在姬月璇眼中是个好机会。想要改变容岚教出来的儿子,是很难,但若是碰上容岚被人欺负的事,容元诚对结果不满,甚至开始不认同容岚的选择,很多东西,已经在变化了。   毕竟,容岚的儿女,哪怕是亲生的,都不可能完全跟她的为人思想一模一样。他们都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特殊的人生经历。尤其是这大半年来,身世暴露,亲生父母吊死,心上人被兄弟抢走,生死关头被他信任的养父坑害,如今沦落成为西辽皇室的囚犯的容元诚!   他若一直顺风顺水,自可以当个完美的人,善良大度。但他的经历如此曲折,所遭受的不公,个中委屈心酸,都压抑在心里,如今一下子爆发了。   至于容元枫,他更是顺风顺水,最大的挫折是他的身世,而在他身世暴露的当日,他便明智地选择投靠容岚,跟沐振轩和柳曼姝决裂,得到容国公府的庇护,也避免“沐”姓给他带来的奸生子羞辱,聪明得很呢!   在姬月璇看来,容元诚对容元枫的迁怒和恨意,预示着他对容岚意志的反叛。若是容元诚因此做了什么事,母子之间产生裂痕,也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姬月璇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容元诚并没有注意。   “你想如何?”姬月璇问容元诚。   “我要沐振轩和柳曼姝生不如死,让顾枫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娘面前,我娘不该遭受如此对待!我也再不想看到顾枫!”容元诚冷声说。   “那,只能让他去死了。”姬月璇盯着容元诚,“毕竟是你曾经的兄弟,你真狠得下心?”   容元诚眸光冰寒,“他不是我兄弟,他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生的野种,是他们给我娘最大的羞辱!”   “可容元枫在你娘的庇护之下,且远在东明国,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姬月璇摇头。   容元诚轻嗤,“你怎么知道,他如今在东明国?”   姬月璇眸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第一次,青冥楼的护法青云前来救我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请他给我娘传信报平安。算算时间,我娘收到消息,差不多就是顾枫身世暴露前后。以我对顾枫的了解,他为了向我娘示好,保住他想要的容元枫的身份,一定会主动提出,来西辽国救我。”容元诚面无表情地说。   姬月璇蹙眉,“你的意思是,容元枫现在在西辽?”   “速度快的话,差不多该到了。”容元诚眸光微眯,“但我娘定会安排其他高手,他只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姬月璇思忖,自从上次青云再次营救容元诚失利之后,就没再出手,未必不是在等容岚的人过来,算算时间,的确差不多了。   “你想如何?”姬月璇有些意外容元诚会主动交代容岚可能的行为,看起来,他另有目的。   “我知道,你父皇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不管谁来救我,都别想活着离开。之所以没把我关在皇宫里,是因为太隐秘的地方不方便行事。这里目标明确,会让救我的人放松警惕。”容元诚冷声说。   姬月璇眸光一缩。容元诚所言,的确是事实。姬旭让姬月璇把容元诚带回来,并且言称若是被容元诚跑了,让她以死谢罪,但姬旭并未真的完全把容元诚交给姬月璇。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会是姬旭对姬月璇的考验,她失败了,自然还会有姬旭留的后手。   “你父皇说让你征服我,挺可笑的,你不必对此抱有什么希望,不如趁早放弃,否则不过是白费功夫。我没兴趣欺骗你的感情,那会先让我自己觉得恶心。”   容元诚直白不留情面的话让姬月璇黑了脸,“你说这么多,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回家,不想再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付出一丝一毫,我也该为自己争取,为自己而活。”容元诚看着自己手上细碎但密集的伤口,面露嘲讽之色,“我沦落到如此境地,都是为了救沐振轩,想想真是可笑至极……我猜顾枫在齐天城,就算如今不在,短期之内也会来。我们之间有特殊的传信方式,你可以找到他。”   姬月璇神色微变,“然后呢?”   “我不管顾枫对我是真心抑或是假意,发生过的事情,我无法原谅他,也不想再看到他。我因为他的亲爹沐振轩沦落至此,这一回,就让顾枫来救我吧。君兆麟不会让我娘来的,你们应该也有确切的消息,我娘一定还在万安城。只要顾枫来了,很简单,你们告诉他,只有一个条件,让他来换我!这是沐振轩欠我的,让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来还,天经地义,不是么?”容元诚冷声说。   姬月璇看着容元诚的眼神一变再变。起初她被容元诚所骗,相信容元诚恨容岚,但姬旭说,那不可能。   但此刻,容元诚依旧维护容岚,言辞之间对姬月璇丝毫不客气,完全没有要借机骗她的意思,却真是恨上了容元枫……   而且,从姬月璇的角度,当下的容元诚,虽然一身狼狈,却让她欣赏,她喜欢这样的容元诚,他的打算,妙极了!   “呵呵……”姬月璇唇角微勾,“有趣。让他来换你,看他是否愿意。如果不愿意,正好可以向你娘证明,他跟沐振轩一样,都是自私的伪君子罢了。如果他愿意,那也是他欠你的,你正好趁机脱身,且可以顺理成章地除掉他,并且完全撇清干系!”   “事后可能会被你们出卖,挑拨离间,但那是我娘,只要我说我没做,她当然会相信我!”容元诚冷哼。   姬月璇忍不住拊掌,“原来你是这样的容元诚!不说别的,你这次的想法,我太喜欢了!”   容元诚神色淡漠地看了姬月璇一眼,“不必跟我废话,此事你并没有决定权,去找你父皇商议吧。你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应该很清楚,你父皇给的征服我的任务,根本没可能完成。我喜欢的是君灵月,曾经我的忍让导致错过,如今,我要让一切回到本来该有的样子!”   姬月璇面色一沉,“容元诚,你算什么东西?以为我喜欢你吗?可笑!”   “没有最好。你听好了,既然我娘让顾枫改名容元枫,抓了他,同样可以威胁到我娘,他做人质,比我更好的一点是,还可以威胁到沐振轩,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不择手段也会救!哪怕是出卖东明国的军事机密!而且,你父皇对沐振轩曾经是我娘的丈夫这件事不可能无动于衷,给他一个让沐振轩断子绝孙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容元诚面无表情地说。   “不过,我希望的是,你故技重施,假意杀掉顾枫,让我娘和君兆麟都以为他死了,然后,你们暗中用顾枫的性命对付沐振轩,便可以控制他,为所欲为!”   姬月璇心中一动,但目光仍有些怀疑,“容元诚,你这是在卖国!”   “什么国?君兆麟当初明知道我和君灵月两情相悦,却把他的宝贝女儿赐婚给顾枫,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出身,看不上我吗?我沦落至此,忠心能让他尽力救我吗?他眼中只有利益而已。他不是最信任沐振轩吗?就让他好好看看沐振轩是什么狗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斩断沐振轩所有的路!我娘不杀他,是因为君兆麟仍然想给他机会,不让他死,但我可不想!当初他利用我娘得到的一切,我都要让他通通失去!让他生不如死!”容元诚嗤笑,“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帮我娘报仇!”   见姬月璇沉思,容元诚接着说,“别忘了你最初的目的,是想利用我攻打东明,建立功勋,实现你的野心。就算你征服我,你父皇真会兑现承诺,只因为你跟我在一起,就让你当西辽太子?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你真能因此得到权势吗?西辽国的臣民会认可你的实力吗?根本不可能。在我这里,你没戏可唱,不必白费心思,因为你不过是你父皇利用来对付我娘的工具罢了。你难道看不出,你父皇并不想真的伤我吗?你想在西辽皇室有所作为,想要控制兵权,只有沐振轩和顾枫父子,才是你的机会!”   姬月璇神色一变再变,“容元诚,你可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容元诚不屑地看了姬月璇一眼,“此事你当下只是个传话的,不必说这种废话,去告诉你父皇,若他答应了,你才有往上爬的机会。”   姬月璇面沉如水,“好!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   话落,姬月璇怒气冲冲地离开。   雨势渐大,容元诚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窗外。   老树叶子已落光,光秃秃的,在冷风冷雨之中越发萧瑟。他眸中没有丝毫温度,收回视线,跟哑童一起,开始收拾房间里的碎瓷。   姬月璇入宫求见姬旭。关于容元枫的身世,不必她多言,姬旭也已知晓。   姬月璇说起容元诚知道那件事之后的反应,和他的打算,姬旭神色淡淡地听完,反问姬月璇,“你相信容元诚的话?”   姬月璇垂眸,“儿臣一时无法判断他是否伪装,特来请父皇定夺。”   姬旭突然叹气,“朕早知沐振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他竟如此待容岚,朕真是替容岚不值。”   姬月璇一时猜不透姬旭什么心思,便静静地听着。   “容元诚的提议,倒是不错,如果沐振轩的儿子真的来了,就别想走了。”姬旭冷笑。   姬月璇心中一动,“父皇的意思是,同意容元诚的计划?”   “朕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既然都姓了容,就一起留下吧。”姬旭眸中是势在必得。他暂时也无法判断容元诚是不是在说谎,但这不重要。在他的地盘,谁也别想走。   姬月璇神色一震,“父皇英明!”   出宫后,姬月璇将姬凤冥儿子的满月酒抛在脑后,径直回了府中。   “容元诚,我父皇同意了你的计划。”姬月璇进门的时候,容元诚正在用早膳,他已收拾过,换了衣服,但并未管手上的伤口。   闻言,容元城神色淡淡,“既如此,我会告诉你如何联络顾枫。”他不肯称呼顾枫为容元枫。   “好,别耍什么花招!”姬月璇冷哼。   “我在你们手中,接下来你也不会跟顾枫直接谈,谈什么我也无法控制,能耍什么花招?”容元诚放下筷子,“你是蠢了点,但你父皇那么精明,大概是算计着把我们都留下吧?”   姬月璇神色一僵,立刻又恢复正常,见容元诚并未看她,松了一口气,冷哼道,“你想多了!我父皇得知你娘的遭遇,现在更想对付的是沐振轩。你说得没错,看在你娘的份儿上,我父皇并不打算真的伤害你,倒不如放你回去,给你娘卖个好。但前提是,容元枫真来了。”   姬月璇明知容元诚不喜欢“容元枫”这个名字,坚持这样说。   “试过便知。”容元诚冷笑,“反正,就算失败,我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拉顾枫来跟我作伴,倒也不错。到时候,让我娘选,救他还是救我。我娘再善良,也绝不可能为了他舍弃我的!”   这下姬月璇是真信了容元诚对容元枫的恨,因为她怎么看,容元诚主动透露容元枫的行踪,引他出来,对容元诚自己都没有多大好处。容元诚甚至算到了事情的结果可能是他跟容元枫一起被抓,但坚持要这样做。   毕竟,容元诚想当好儿子,不能做容岚不喜欢的事。而他想除掉容元枫,借西辽人的手,撇清自己,就是最完美的方式。姬月璇如是想着,深信不疑。   容元诚告诉姬月璇,他和容元枫的联络方式,是一个白色的风筝,上面写一个“王”字。   姬月璇觉得很怪异。   容元诚神色淡淡地说,“当然要够显眼才好联络,不会错过。待雨停了,你将风筝选城中一棵树,用长长的丝线挂上去,让人盯着不要掉下来,只要顾枫看到,夜里子时后,会有人出现在那棵树下。”   “他肯定会认为是你出卖他。”姬月璇说。   “你怎么这么蠢?他知道是我传信,当然不会亲自来,但一定会派人过来交涉,看你们要提什么条件。”容元诚冷声说。   姬月璇一直被容元诚言语鄙视,气恼不已,但仍是克制住没有对他动手,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如果容元枫没来,那就是你犯蠢!”姬月璇冷哼,离开去准备风筝了。   傍晚时分雨停了,风依旧不小,齐天城城北的一棵大树上方,飘起了一个很大的风筝,引起许多人的注意。白色风筝上面醒目的墨色“王”字,让人不明所以。   青云一直派人盯着九公主府,知道这风筝是姬月璇派人挂上去的,却也不懂什么意思。   容元枫和青风一行,就是这日入夜时分抵达的齐天城,很快便找到了青云落脚的地方,是齐天城中某个青楼的后院。   关于容元枫的身世,这两日传到了齐天城来,青云已经知道了,见到他来也并不是太意外。   容元枫瘦了一大圈,胡子多日没刮,日夜兼程地赶路,神色憔悴,一见青云就立刻问起容元诚的情况。   “老样子,人应该还在九公主府,但那里面高手众多,我不敢轻举妄动。姬旭也是个实力强横的高手,我上次险些被他杀了。”青云神色凝重。   青雷冷哼,“我们四兄弟联手,肯定能救出元诚公子!”   青云摇头,“我总觉得九公主府里一定有陷阱等着我们。我本想抓到姬月璇去交换,但怕此举会伤到元诚公子。”姬旭未必在乎姬月璇这个女儿,但万一把容元诚弄成残废呢?他们可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下次再出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青云一直在等帮手到来。   “那怎么办?”青风皱眉,“如果主子在就好了。我们是杀手,救人的事,还是得用脑子才行,这个我不擅长,青云你跟元枫公子商量吧。”   “可查到了阿诚在九公主府里确切的位置?”容元枫问青云。   青云点头又摇头,“查到了,但如今未必还在那里。”   说着,青云提起,今日见九公主府的人往齐天城中某棵树上挂了个风筝的事。   容元枫面色一震,“风筝上面写了什么字?”   青云皱眉,“王。”   容元枫眸光一凝,“这是阿诚在给我传信!”   四兄弟面面相觑,都有点莫名。容元诚被抓了,不得自由,为何能给容元枫传信?而且他为何知道容元枫会来齐天城?其他人根本看不懂那传信是什么意思。   姬月璇派了人在那棵树附近等,一直到后半夜,终于有人出现了。   身在九公主府的姬月璇收到报信,立刻出府赶过去,等她到的时候,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树下站定,一动不动,应该就是她要等的人。   姬月璇将一封信交给属下,属下带着信现身,交给树下的人。   很快,风筝消失,周围空无一人。   姬月璇回到九公主府,又去月寒居,见容元诚的房间仍旧亮着灯,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外跟他说话,“你猜对了,看样子容元枫真的来了。”虽然青夙的属下出现过,但姬月璇不认为容元诚跟青夙的属下之间会存在这么特殊的传信方式。   容元诚的解释是,若只是个白风筝,那有可能是别人挂在树上的,所以他跟容元枫约定了一个简单的,别人看了也不知道要干嘛的字。   次日子时,姬月璇再次来到那棵大树附近,又见到了昨夜那个男人,他送回一封信来。   双方的交涉很和平,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甚至都不需要说话。   姬月璇打开信看过之后,带着去了皇宫。   见到姬旭时,姬月璇除了将收到的回信交给他,另外还有一张纸。   那张纸上,是姬月璇为了谨慎起见,让容元诚模仿容元枫的笔迹写的几行字。   而昨夜传信之中,姬月璇要求让容元枫本人亲笔回复。   方才姬月璇已比对过,回信的字迹和容元诚模仿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由此可以断定,容元枫真的来了。   而接下来不需要再交涉,因为姬月璇给的信里已经说了,三日后深夜子时,在城外断魂岭,用容元枫交换容元诚!若是容元枫不出现,次日就砍下容元诚的一条手臂挂在城门楼上。   今夜容元枫的回信是,他答应所有的条件,一定会准时赴约。   “也是一个容岚养大的孩子,都这么天真可爱。他们兄弟走到如今的地步,容元枫愿意用自己换容元诚,朕是相信的。”姬旭看着容元枫的回信,冷笑连连。   “容元诚已经变了。”姬月璇说。   姬旭摇头,“他对容岚没变,其他的,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他为容岚抱不平,迁怒到容元枫身上的行为,正是因为他太爱容岚这个母亲了,不愿让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其他人对他而言,都没那么重要。”   “到时候,儿臣会在断魂岭做万全的部署,保证让容元枫有来无回!”姬月璇恭声说。   “去吧,这一次,绝不能失手。”姬旭点头。   姬月璇出宫,太阳出来了,她心中踌躇满志,想着再抓到容元枫之后,接下来就能大展拳脚。   到了约定的日子,容元诚吃了哑童送来的晚膳便昏迷过去,被关进了另外一处地牢里。   姬月璇在计划好的时间,带着假扮容元诚的属下,离开九公主府,前往断魂岭。   断魂岭坐落在齐天城外,因深夜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而得名。   姬月璇带着“人质”上了山,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许多隐秘的埋伏,其中半数高手是姬旭派来供她调遣的人。   临近子时,不见有人出现,姬月璇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子时已过,仍不见人,姬月璇回头看向齐天城的方向,心中一沉,立刻下山往回赶!   而此时,青风四人和容元枫带着一众属下,早已成功潜入九公主府中。青云和容元枫负责找人,其他人负责杀人开路。   夜色幽深,无声无息。   等青云在原先查探到的位置抓到了哑童,却没找到容元诚,就知道他又被转移了。   哑童呆愣愣的,主动给青云指了个方向,又拿了一块海棠花的玉坠出来给青云看,那是容元诚的东西。   青云单手把哑童抱起来,带上他一起去找,不多时,就发现了那处隐秘的地牢。青风和青雷缠住看守之人,容元枫冲了进去。   看到被扔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容元诚,容元枫鼻子一酸,立刻将他抱了起来。   “撤!”青云一声令下,他们护送着容元枫和容元诚快速离开。   等到姬月璇带着大批高手从城外赶回九公主府的时候,只看到各处的尸体,不止容元诚,连哑童都被带走了。   姬月璇眸光阴鸷得可怕,“追!给我追!”她根本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容元诚只是让她挂出去一个风筝而已!后面的事明明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从头到尾,容元枫和容元诚之间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   而她再一次被容元诚给骗了!容元诚从听她说起容元枫的身世那一刻开始,就在演戏!他算准了容元枫会来,设计了后面的一切!天衣无缝!   姬月璇虽然在姬旭面前说她不能判断容元诚所言是否真心,但她事实上已经相信了!因为她觉得容元诚的表现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可就是这份想当然,让姬月璇再次被容元诚愚弄,这一次,容元诚甚至成功骗过了姬旭!   那个风筝!就是那个风筝!   姬月璇意识到,容元诚根本没有跟容元枫反目,那个风筝传递的信息也远远不止子时后树下相见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容元枫已经背着容元诚离开了齐天城,正在快速往东而行。   容元诚中的迷药药性太强,尚未苏醒,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停下来给他解毒,因为早点离开最重要。   青风背上背着哑童,忍不住开口问容元枫,“为什么一个风筝,你就知道了元诚公子的所有计划?”这事儿发生到现在,他觉得过于玄乎。   容元枫微叹,“我们从小到大玩过很多次打仗的游戏,也曾经设想过,如果其中一个被敌人抓去该怎么办。我说若是阿诚被抓了,我就去换他回来。阿诚当时说我脑子进水了,敌人肯定会设下陷阱把我们一起抓住。这次发生的事,是我们曾经预设过的其中一种情形。我们之间有几种不同的传信方式,代表不同的意思。那个风筝的意思是,调虎离山。不管姬月璇什么安排,都不必理会,当她用上那个风筝的时候,就代表局面已在阿诚的掌控之中,只需要在姬月璇定下的时间,前去救阿诚。”   青雷目瞪口呆,“为啥是调虎离山?哪有虎?哪有山?”   青云嘴角微抽,“王字。老虎头上是个王。”   青风:……   青雷:……   青霆:……   容元枫舒了一口气,“阿诚知道我一定会来救他的,他的计划,也只有我来了才能实施。”   青云终于明白为何那天夜里看到姬月璇给的信中说让容元枫去交换容元诚,容元枫当时脱口而出,“太好了!”……   原来,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之间,有着让人惊叹,根本想象不到,看不透也猜不破的专属默契和独特约定。   容元诚心知九公主府中很危险,所以并没有等着他们上门来救,但他没办法跟青云之间传递信息。   从青云第一次出现,容元诚就开始计算容岚大概何时会接到消息,而他很确定容元枫一旦知道他活着,一定会亲自前来营救,甚至早就算到了大概到的时间。   姬月璇跟容元诚所说的容元枫的身世,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对沐振轩和柳曼姝的愤怒并不是假的,甚至对容元枫的愤怒也并非全然作伪,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原本的计划,反倒让他找到了一个完美得借口,开始布局。   姬月璇选择相信容元诚“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话,将“王”字风筝挂在了树上。   当风筝高高飘扬起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她这次会一败涂地…… 第178章 你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西辽皇宫一片静寂。   悦岚宫中红烛摇曳,姬月璇跪伏在地,面无血色,“儿臣无能,求父皇饶恕!”   姬旭面色沉沉地坐在那里,扬手,三根粗细不一的银针落在了姬月璇面前。   “朕对你很失望,自己选一根吧。”姬旭冷声说。   姬月璇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而后捡起最粗的那根银针,对准自己左手拇指,狠狠地刺了进去!   钻心的疼,让姬月璇瞬间冷汗直冒,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双手颤抖着,看着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汇聚到一起。   她脑海中浮现出容元诚的身影,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够了。”姬旭开口,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   姬月璇如蒙大赦,拔出指尖的银针,恭声叩拜,“多谢父皇开恩!”   “原本,朕对你寄予厚望,却没想到,你如此不堪大用。”姬旭眸光冷漠,“你这样的脑子,想征服容岚的儿子,是朕太看得起你了。”   姬月璇心中一沉,“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一定会把容元诚抓回来!”   “今年,朕尚未去狩猎。”姬旭突然站了起来。   姬月璇不明所以,就听姬旭说,“你随朕去,把猎物抓回来吧。”   姬月璇瞪大眼睛,顾不得手指传来的痛楚,立刻追上了姬旭,离开西辽皇宫,往东而行。   破晓时分,容元诚幽幽醒转,刚抬起沉重的眼皮,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阿诚!你醒了!”   太熟悉了。记忆回潮,容元诚的眸光却暗淡下去。   他正在一辆马车里,不远处角落里是蜷缩着睡着的哑童,身旁是容元枫。   青云赶车,正在郊野疾行,其他三人都在暗中随护。   “阿诚?”容元枫伸手在容元诚眼前晃了晃,神色急切,“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容元诚缓缓地坐起来,直直地看着容元枫的脸。   容元枫皱眉,扯了扯嘴角,神情不太自然,伸手摸了一下下巴,“好多天没刮胡子,是不是看起来老了很多?”   其实他心中也很忐忑。虽然设想过无数次兄弟俩再次相见该说些什么,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我竟一直没发现,你跟沐振轩,长得这么像。”容元诚看着容元枫,一字一句地说。   容元枫面色一僵!封闭的马车里,容元诚的眼眸和话语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了容元枫心口,让他一时间难受至极,差点喘不上气来。   若是论容貌,容元枫和沐振轩虽然有些许相似,但并不明显,远不到会让人看一眼就认为他们是亲父子的程度。   而容元枫根本不在乎沐振轩,他最怕的,是容元诚因此不再认他这个兄弟。   容元枫记忆中,从小到大,他们兄弟打过无数次,吵过无数次,但唯一一次容元诚真的对他动怒,是因为柳曼姝对容岚不敬。   容元诚本是温和内敛的性子,其他的事都可以容忍,连看着君灵月嫁给容元枫他都可以接受,唯独对于容岚的事,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妥协退让。   那件事,原本容元枫毫不知情,那是头一回,容元诚因为柳曼姝迁怒到他身上。   彼时,容岚并不在意,认为那是小事,柳曼姝不过是爱子心切,无可厚非。   但如今,丑陋的现实彻底撕开,却原来,一切都是沐振轩和柳曼姝这对狗男女的骗局。在容岚大度的不跟柳曼姝计较时,柳曼姝背地里怕是笑出声了吧!   当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出身经历而带来的矛盾,比起曾经那件事,严重程度翻了千倍万倍。   “阿诚,对不起……”容元枫眼圈微红,但有些事已是既定事实,不可能改变,也没有办法解释。   他们的身世先后遭逢巨变。容元诚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无法控制林厚和小冯氏的行为。容元枫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林厚和小冯氏不算真正的好人,却因为身份低微见识短浅,“爱子心切”让他们选择自己走上不归路,给儿子谋个好前程,并不曾伤害过容岚。   沐振轩和柳曼姝,则是彻头彻尾的无耻下作。他们的“爱子心切”,却是建立在对容岚的欺骗和伤害之上。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你有亲生父母,还有一个定会将你视作珍宝的祖母,且是皇上的乘龙快婿,太子的妹夫,顾淮又能把你怎么样?你自己过能死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打扰我娘?她欠你什么?你作为沐振轩和柳曼姝的儿子,天天在我娘眼皮子底下,她还要对你好,把你当儿子,你可曾考虑过她的心情?你无辜,我娘就活该遭受这些吗?”容元诚眸中没有丝毫温度。   容元枫脸色难看,眸光黯然地低了头,“阿诚,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等回去,我会搬出容国公府。”   话落,容元诚再次闭上了眼睛。   容元枫出了马车,坐在青云身旁,情绪低落。昨夜救出容元诚时的欢喜,早已荡然无存。   兄弟俩分开这段日子,容元诚经历了一番生死劫,容元枫的遭遇对他而言,也等同于推翻过去的一切。   再次相见,曾经的顾枫和沐元诚,变成了容元枫和容元诚,名字听起来更像亲兄弟了,可这层关系,却将他们推远,到底是回不到曾经了。   即便他们都没错,但并非所有的事,都能用对错来决定。   事实是,容岚不爱沐振轩,所以她可以更加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并不会受伤,也可以没有芥蒂地接受容元枫。   但容元诚自小尊敬崇拜沐振轩,甚至先前为了救沐振轩,甘愿赴死。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这让他情何以堪?   闭着眼睛,容元诚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林厚和小冯氏吊死的模样,邹氏对他的厌恶,容元枫和君灵月大婚的场景,生死关头沐振轩口口声声说要让他先走……   掌心的伤早已结了疤,此刻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容元诚知道,他不如容岚那么豁达,他的恨,是为了容岚,也是为了自己。这一切对他而言太沉重,他无法再坦然地面对容元枫,跟他称兄道弟,他做不到。   哑童醒了,小心翼翼地靠近,拉了一下容元诚的袖子。   容元诚睁开眼,哑童从怀中掏出他的海棠花玉坠递过来。   容元诚摩挲着温润的玉坠,看着上面容岚亲手雕刻的“诚”字,想到容岚正在家中,为他牵挂担忧,心中生出愧疚来。他为了沐振轩那个人渣,差点丢掉性命。若是他真死了,如何对得起真正爱他的容岚?   容元诚将玉坠戴好,伸手轻轻揉了揉哑童的头发,“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哑童不过十岁出头,很瘦,皮肤很白,眼睛黑亮。   容元诚懂一些基本的手语,在姬月璇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哑童会默默地比划着交流。   哑童说,他是个孤儿,被卖到九公主府当奴仆的,不知道自己亲生爹娘是谁。又说他不是天生口不能言,是因为人牙子打他,他要逃跑,还想带着一个被拐卖的小弟弟一起,结果被抓回去之后,受到了惩罚,舌头被割了。   容元诚会将他的吃食分给哑童,当他问哑童,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西辽国时,哑童神色不安,但仍是点了头。   容元诚是担心青云到时候找不到他的所在,所以策反了一个内应,期待哑童能给他们引路,因为多耽搁一点时间,就可能走不了了。   最后事情的经过在容元诚预料之内,结果如他所愿,而青云看到容元诚的玉坠在哑童手中,明白他的意思,便将哑童一起带走了。   因为每天的膳食之中都被下了少量的软筋散,容元诚这会儿尚未完全恢复,疲惫之下,再次沉沉睡去。   青云听到了容元枫和容元诚的对话,只能一声叹息。他们四兄弟都感叹容元枫和容元诚心有灵犀,默契无敌,但显然,对外敌的默契,并不代表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依旧如曾经那样。   青云什么也没说,他可以理解容元枫,也可以理解容元诚,那么大的事,不可能一下子就消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觉得等回到家,见了容岚,这对兄弟之间的矛盾会解决的。   下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候,哑童突然跑出来,神色焦急地拉住了容元枫,指着马车里。   容元枫皱眉,立刻冲进马车,就见容元诚倒在地上,眼角、鼻孔、嘴角、耳朵,都在往外流血,那血,是黑色的!   容元枫心中揪紧,面色一白,“阿诚!”   可不管容元枫怎么叫,容元诚都没有任何反应。   只青云略懂医术,容元诚明显是中了剧毒,但他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给他服下随身带的解毒药,却没有什么效果。   已出现七窍流血的症状,这让容元枫心急如焚,即将失去容元诚的恐惧笼罩了他。   “阿诚你不要死,只要你活着,让我怎么样都可以!”容元枫红着眼,抱着容元诚,只觉如坠冰窟。   马车停在一片树林之中,青风他们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去请大夫了。   青云怀疑,容元诚中的毒是早就下的,为了防止他逃走。或许在九公主府中,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服下了压制毒发的药物,一旦离开超过一定时间,剧毒就会发作。   可青云觉得,不管是姬旭还是姬月璇所为,他们都不可能要置容元诚于死地,那对他们没好处。   正当青云这样想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两道黑影,他眼眸一缩。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都戴着面具,仿佛闲庭信步一般,出现在这深夜的荒郊树林之中。   对于他们的身份,青云已经有所猜测了。   下一刻,便听到了姬月璇的声音,“你们怎么不跑了?容元诚死了吗?如果没死的话,也快了。”   马车里,兴许是刚刚服下的解毒药物起了一点作用,容元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容元枫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听到了姬月璇的话,这个时候逃走,未必是好事。   姬月璇冰冷的眼眸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声音低沉,“容元诚,如果你醒着,就自己过来!你体内的毒,一个时辰之内解不了,必死无疑!”   “青云……”容元诚推开容元枫,轻声说,“你们快走,都走,不要管我。”   “阿诚,我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的。”容元枫脸色难看地说。   “滚!”容元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就听到马车外传来姬旭的声音,“容元枫,容元诚,你们的确是容岚的儿子,让朕刮目相看,这场游戏到此为止,出来吧。”   “滚啊!”容元诚又推了容元枫一把,让他离开逃走。他已经走不了了,留下才能活,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容元枫,你可以走,但若你走了,朕就斩了容元诚一只手。”姬旭眸中满是捕猎的兴味,仿佛能透过车帘,看到里面“猎物”挣扎痛苦的模样。   他承认,容元枫和容元诚的聪明和默契超出他的预料,但他也说了,在他的地盘,既然来了,谁也别想走。   “他在虚张声势!”容元诚冷声说。   “我不会走的!”容元枫将神色惊恐的哑童推向青云,“你们快走!”   容元诚又一口黑血喷出来,倒在了容元枫身上,但意识仍然是清醒的。车帘掀开,他看到了姬旭,看到了姬月璇,想到堂堂西辽皇帝,竟然亲自来做这种事,对他真的很重视……   姬旭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而青云刚抱住哑童,就闷哼一声,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那个孩子。   哑童不知何时拔了青云身侧的短刀,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胸膛!缓缓抬头,那张先前总是怯怯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让青云瞬间毛骨悚然。   容元诚看到这一幕,猛然瞪大了眼睛,哑童正好回头,又对着容元诚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却是在嘲讽容元诚太天真。   哑童拔刀,青云倒地,他到姬旭面前跪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退下吧。”姬旭话落,哑童飞身而起,不见了人影。   姬旭看着容元诚愤怒的表情,却被大大地取悦了,“朕素来最喜欢孩子,没有那么多野心,只有一腔赤诚的忠心。”   姬月璇心中震惊。那哑童竟然是姬旭安插过来的人,她对此一无所知!她以为那就是个小哑巴,却没想到,是姬旭培养的细作!   用看起来天真无害的孩子来当细作,最适合用来对付那些正直善良的人,譬如,容元诚。   他怎么会怀疑一个才十岁出头,被人割断舌头的可怜孩子呢?   容元诚中的毒,就是姬旭授意哑童下的,每日在膳食中下了压制毒发的药物,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药,剧毒发作,很快就会丧命。   即便没有这毒,被容元诚带走的哑童,依旧可以让他逃不出姬旭的手掌心。   “你快带青云走!”容元诚有气无力地说。   正在这时,青风回来了,容元枫抱着容元诚下车,“青风,你快带青云离开,不要管我们!”   青风的剑尚未出鞘,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青云,神色大变,立刻冲过来。   “走!快走啊!”容元枫怒吼。   伴随着的,是姬旭嘲讽的笑。他像是在看一出好戏,而他自己,就是这出戏的导演。   “父皇,是否要……”姬月璇请示姬旭。   姬旭微微摇头,“不必,如此很有趣。”他不想杀容岚那方的人,至于青云,是给容元诚的教训。   得知容元诚身中剧毒,离开只会死得更快,只能留下求姬旭手中的解药,而姬旭要求容元枫也留下,青风无奈,只得带着身受重伤的青云离开,因为事已至此,这一局到底是姬旭赢了,他们再纠缠,境况只会更加糟糕。   姬旭放任青风青云离开,并未下令拦截。   他拿出一个药瓶,看向了容元枫,“这是一半的解药,可以让他多活两日,剩下的解药,在齐天城。”   容元枫眸光冰寒地看着姬旭,“你想如何?”   “呵呵,”姬旭将解药又收了起来,“沐振轩的儿子,却改名叫了容元枫,朕听着,真是有些不舒服。你想让朕把解药给容元诚,那就跪下求我。”   容元诚张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容元枫站着不动,容元诚再次开始七窍流血。   “朕不会让他死的,但再等下去,他脑部重创,可能会失忆,也可能会变成痴傻之人。”姬旭冷笑。   容元枫将容元诚放在旁边地上,他在姬旭面前跪了下来,“求你给阿诚解药!”   “我是谁?”姬旭反问。   “求……陛下给阿诚解药!”容元枫垂着头,紧握着拳头,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谁?”姬旭低头看着容元枫。   “容元枫求陛下给阿诚解药!”容元枫强忍着怒意。对容岚最大的仇人下跪,让他觉得耻辱至极,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容元诚出事。   “错了。”姬旭冷笑连连,“月璇,你说,他是谁?”   姬月璇会意,冷声说,“回父皇的话,他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生的贱种!”   姬旭哈哈大笑,“对了。容元枫,你听到了吗?再说一遍,若是再说不对,朕就不陪你们玩儿了。”   容元诚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人事不省,什么都不要看到,不要听到……   “我是沐振轩和柳曼姝所生的贱种,求陛下,给阿诚解药!”   姬旭残忍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之中,清晰地传入容元诚的耳中。   姬月璇一直盯着容元诚,看到他眼角流下的血泪,跟在她面前时骄傲的模样判若两人。   姬旭把解药交给姬月璇,姬月璇走过去,捏住容元诚的下巴,塞了进去,俯身在他耳边冷声说,“你又骗我,第二次了。容元诚,我们走着瞧!”   不多时,树林之中再次空无一人,只剩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那里……   此时,苏默才刚到禹州城。   樊骜见苏默出现很意外,苏默将捎带过来的家书交给他。   当初容元枫救容元诚心切,路过禹州城时根本没有停留,没来见樊骜,更没看沐振轩一眼。   樊骜想叫住苏默问一下京城的事,什么都还没说,苏默便没影儿了。   樊骜叹了一口气,拆开家书看起来。沐振轩那日深夜被人阉了,因为请了军医,樊骜便知道了。他并没有将消息散播出去,只是给柳仲写信时提到此事,同时写折子如实禀报了君兆麟。   而沐振轩这些日子都把自己关在房中,再没有露过面,樊骜也没有去看过他。   想到他做的那些腌臜事,樊骜并不同情。只是对于沐振轩到如今还有脸活着,让樊骜觉得恶心。   容元诚再次醒来,身在一个幽暗的地牢中,睁开眼,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他缓缓起身,就见不远处十字木桩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乱糟糟地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容貌。   但容元诚知道那是谁。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脑海中浮现出容元枫跪在姬旭面前的样子,容元诚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醒了?”姬月璇的声音响起,容元诚应声看去,她手持一根墨色长鞭,冷冷地看着他。   容元诚一时思绪有点乱,并不想理会姬月璇,他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脱身。到底是他轻敌,低估了姬旭的心机,也高估了他的底线。   姬月璇冷笑,长鞭扬起,狠狠地抽在了容元枫身上!   容元枫醒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任由姬月璇的鞭子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姬月璇每打一下,就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容元诚,眸光满是挑衅和嘲讽。   容元诚拳头握了又松,“住手!是我骗了你,你要发泄冲我来!”   姬月璇如愿看到容元诚不再冷静,却没有收起鞭子,再次狠狠地抽打了容元枫一下,“真真是兄弟情深,我都要被感动哭了呢!容元诚,你不去搭台子唱戏真是可惜了!你怎么不接着装,接着演,接着骗?你试试,看我会不会再相信你!”   “姬月璇,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容元诚知道姬月璇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他不想再看到容元枫继续被虐打。   容元诚说,他不想再看到容元枫,彼时是真心的。   可那不是恨,只是他暂时没有办法面对,那不代表他希望容元枫出事。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比看到你在我面前演戏,更有意思!”姬月璇冷笑,手中动作未停,“你甘愿代他受罪?可惜,我父皇交代过,要对你好一点,但对沐振轩的贱种儿子,绝对不能客气!你难道不希望如此吗?你先前明明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要见你父皇!”容元诚冷声说。   “容元诚,省省吧!别再想耍什么花招,这一次,你没机会了!”姬月璇冷哼,“我父皇今日已昭告天下,册封容岚为西辽的容国公,而你,是西辽的容国公世子。下月,你将会成为我的驸马。喜帖已经送往东明和南诏,你说,届时你娘会不会前来见见我这个儿媳呢?算起来,这里才是你娘的家!我父皇一直都在等她回来!”   容元诚心中一沉,突然意识到,先前姬旭抓了他,却没有什么动作,或许就是在等着拿到更多得筹码。   如今,他和容元枫两个人都在姬旭手中,这不只是容岚的两个儿子,还是赫赫有名的东明双子星,就连君兆麟,都不会再无动于衷!因为东明双子星两个人在一起的价值,比他们各自的价值大很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就喜欢看你不得不娶我的样子!”姬月璇冷笑,“至于容元枫,他自己都承认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生的贱种,你竟然还要护着他,真是可笑死了!既如此,你不想让我打他,很简单,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今日就暂且放过他!”   一直垂着头的容元枫猛然抬头,双眸赤红地看着姬月璇,“让阿诚说喜欢你?你也配?贱货!”   姬月璇瞬间被激怒,不再理会容元诚,发了狠地抽打容元枫。   “阿诚,你不准说!我皮糙肉厚打不死,但听了那么恶心的话一定会被气死!”容元枫怒吼一句后,突然笑了,满面都是对姬月璇的嘲讽。   容元诚看着容元枫,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听觉却愈发清晰。   等姬月璇打累了,终于停手,容元枫已经惨不忍睹。   “我明日再来,咱们慢慢玩儿。”姬月璇冷笑,握着鞭子大步离开。   容元枫命都去了半条,他浑身是血,看着容元诚,却咧开嘴笑了,“阿诚,我没事……”   容元诚冷冷地看着他,“别笑了,丑死了!”   全身痛楚,容元枫倒吸一口凉气,轻哼道,“再丑,我也是你哥。” 第179章 圈套   地牢里不通风,血腥气越发浓重,压抑沉闷。   容元诚站起来,头脑依旧有些昏沉。   从床边走到容元枫面前,明明不过十多步路,他的脚步沉重得像是跋涉了漫长的山海。   近距离看着容元枫衣衫破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模样,容元诚眸光一黯,试图将容元枫解下来。   但沉重的铁链缠在一起,容元诚此时根本没什么力气,怎么都解不开,却沾了满手的血,心情烦躁沉郁,“你这个蠢货,当时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容元枫遭了一番虐待,失血导致他意识虚弱,看着容元诚气怒的模样,却扯了嘴角,“阿诚,你没有真的讨厌我,对不对?”   容元诚拧眉,并没有回答容元枫的话,他环视四周,又走回去,将桌上的茶壶摔在地上,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瓷握在手中,走到木桩后面,开始用碎瓷去割木头。   这很难,一下只能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容元诚依旧被下了软筋散,虽然药量不大,但根本使不上多少力气。   他一下一下地割着,手被碎瓷割伤,也毫不在意。而先前为了骗姬月璇,他的手上本已满是细小的伤疤。   “阿诚,不用管我,没用的……”容元枫努力转头,只能看到容元诚正在流血的手,“反正明日又会如此,我死不了,这些不算什么,我受得住。”   “闭嘴!”容元诚拧眉。   “阿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可题。你没有讨厌我,对吧?”容元枫执着地想要听容元诚说出这个可题的答案。   “你这么蠢,我从小到大都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容元诚冷声说。   “呵呵,”容元枫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从小到大啊……我知道……因为我比你大……我是哥哥……你不服……”   过了许久,容元诚都没有割断一块木头,容元枫却没了动静。   容元诚绕到前面去,见容元枫垂着头,昏过去了,身上的伤口仍在流血。   容元诚握紧手中的碎瓷,走向地牢门口,用碎瓷敲打着沉重的铁门。   片刻后有个老者现身,冷冷地可,“吵什么?”   “让姬月璇过来见我!”容元诚眼眸冰寒。   “九公主殿下不是你想见就见的,滚回去!”老者话落就要走。   “再说一次,若你不禀报,后果自负!”容元诚冷声说。   老者眼眸微眯,看着容元诚神色凛寒,冷哼一声,消失了人影。   容元诚席地而坐,因为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姬月璇再次出现在容元诚面前。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竟然会主动找我?怎么,想求我?你求一个试试,我看着呢!”姬月璇看着容元诚冷笑。   “把容元枫放下来,给我最好的伤药,不准再打他。”容元诚抬头,看着姬月璇面无表情地说。   姬月璇都被气笑了,“容元诚,你在命令我?可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既然你父皇真打算把你嫁给我,还请了南诏和东明人前来观礼,我总会出去的。你若可我有什么资格?那你听好了,若是你不答应我方才的要求,此后,我对你的称呼,只有两个字,贱人。”容元诚冷冷地说。   姬月璇面色一僵,“你!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太自以为是了!”   “是么?”容元诚冷笑,“贱人,你容貌丑陋,言行粗鄙,实力低微,头脑愚笨,下作无耻,阴险毒辣,说是猪狗不如是侮辱了猪和狗,你跟你那父皇一样,都是天字第一号纯种贱货,早晚会遭天打雷劈。以后,我就这样跟你说话,你觉得好听吗?”   姬月璇气得脸都绿了,“容元诚!你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吗?”   “你当然不敢,不是你说,你父皇交代,不让动我么?”容元诚反可,“你父皇怕还等着我娘来了,再不要脸地跟我娘示好呢,你打算等成亲的时候,让所有宾客都看出来是你嫁不出去在强迫我么?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你不要怀疑,只要我能出去,想让你难堪,有无数种办法。”   姬月璇怒极反笑,“这就是你容元诚的修养?侮辱女子?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你什么德行,我就什么修养。那些话我平生也是第一次讲,没办法,看到你,我文思泉涌,侮辱人的事竟无师自通了,因为你值得。”容元诚似笑非笑,“你若不在意,我敬你不要脸皮,虽然这玩意儿,你本来也没有。”   姬月璇死死地盯着容元诚,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咬牙切齿,“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容元诚,你以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的,你骨子里就是个粗鄙的农夫之子!”   “那西辽国堂堂的九公主殿下,非要强迫我一个农夫之子娶你,你又算什么绝世大贱人?”容元诚反唇相讥。   姬月璇打开地牢的门,狠狠一掌,将容元诚抽到了地上去!   容元诚嘴角溢血,不过面上依旧带着嘲讽之色,让姬月璇心中怒意更盛。   可到底她尚未失去理智,一次一次,她早已见识到容元诚心机有多深,温和的表面下,也有冷血无情的一面。容元诚对容岚的无条件维护,对容元枫的保护,和他对姬月璇从头到尾的厌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姬月璇心中难堪。   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容元诚不是不会逢场作戏,相反他很擅长伪装,唯独对姬月璇的态度,他自始至终都不屑于伪装。   姬月璇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也烦闷不已。姬旭已经定下让她跟容元诚成婚,且已昭告天下,理智告诉姬月璇,她跟容元诚再这样势如水火地闹下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但容元诚对她依旧是这样的态度,接下来只会不断地祸害她!她跟姬旭提议过,让容元诚失去记忆,姬旭却说她无能,只能用这种低劣手段来达到目的。   姬月璇怒极,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门亲事对她是双刃剑。除非她能跟容元诚达成和解,否则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刚刚那些侮辱的话语,她知道容元诚会说到做到,因为他是容岚的儿子,有恃无恐。   “你求我,我就答应你刚刚的条件。”姬月璇压下心中怒火,看着容元诚冷声说。   “我只想求你这个贱人,早点去死。”容元诚冷笑,并不妥协。   “容!元!诚!”姬月璇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的名字很好听,你随便叫。”容元诚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姬月璇神色淡漠地说,“我是不懂你们西辽的贱种到底有什么毛病,喜欢做这些无聊又下作的事,从中获取变态的快感。你父皇如此,你也如此。”   “容元诚,你没想过接下来容岚的处境吗?你那么在乎她,但你会毁掉她这些年辛苦得到的一切,如果她愿意为了你不顾一切的话!”姬月璇厉声说。   “你跟你父皇一对贱人父女,只是在做下贱无耻的青天白日梦罢了。”容元诚神色淡淡,“不信,我们走着瞧。”   听到容元诚果然一句一个贱人,姬月璇恼怒不已,却也知道,若是今日不满足容元诚的要求,接下来这样的羞辱只是开始。   姬月璇最终还是选择解开铁链,将容元枫放了下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再听到你骂我一次,我就剁掉容元枫一根手指!”   话落,姬月璇大步离开,不多时,先前出现过的老者扔了一大瓶伤药进来。   床边有清水,容元城给容元枫处理了伤口,止血上药,撕了外衣给他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瘫倒在地,满头的冷汗,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又起身,将手贴在容元枫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微微舒了一口气,趴在床边睡着了。   膳食有人送来,容元诚知道里面或许有毒,但不吃会更加虚弱。他吃了一些,将清淡好消化的清粥给容元枫剩着。   是夜容元枫苏醒的时候,就见容元诚靠坐在床边睡着了,神色苍白而疲惫。   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虽然仍在隐隐作痛,但比昏迷之前好了太多。容元枫不知道他昏迷过去发生了什么,刚动了一下,容元诚醒了。   “阿诚,你不会是跟那个贱人说了喜欢她吧?”容元枫声音虚弱,想要坐起来。   “躺着。若是伤口再裂开,我没有多余的药给你用。”容元诚神色淡淡。   容元枫乖乖地躺回去,眸光湛湛地看着容元诚,“没有吧?”仍是在可刚刚的可题。   “有病。”容元诚冷哼,起身去端了已经凉掉的粥过来,递给容元枫。   容元枫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接过去,慢慢地喝。   等容元枫吃完,容元诚把碗碟放在地牢门口,又回来,背对着容元枫在床边坐下,闭上了眼睛。   “阿诚,你上来,我们一起睡。”容元枫往里侧挪了挪,空出一半位置来。   “滚。”容元诚没有睁开眼,冷声说了一个字。   “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容元枫嘟囔。   “滚。”容元诚轻哼。   “娘很担心你。”容元枫微叹。   容元诚沉默片刻之后,反可道,“你就容忍沐振轩和柳曼姝那样欺负娘,什么都不做吗?”   容元枫低声说,“不是……只是我急着来找你,还没顾得上理会那些人。”   容元诚皱眉,“滚。”   容元枫闭上眼睛,唇角微勾,“滚不动。”   明日会如何,他们谁也不知道,当下也没想那么多。   至少,不再是一个人,就有了依靠,好像无论如何,都可以撑得住,无所畏惧。   过了一会儿,容元诚主动开口,“苏默呢?死了吗?”   容元枫皱眉,“我离开家的时候,他尚未回去,我也不知道,应该死不了吧。你希望他死?”   “滚。”容元诚冷哼。   容元枫:……好吧……其实原来看苏默不顺眼的是他,只是既然容岚已经认可苏默,容元枫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回家去的,其他的,暂时也没指望。   或许是不想再被容元诚羞辱,或许是意识到那些暴行毫无意义,姬月璇接下来并没有再来地牢之中折磨容元枫。   而姬旭突然宣布册封容岚为西辽容国公,册封她“已故”的养子容元诚为容国公世子,并且定下了容元诚和姬月璇的婚期之事,在西辽皇室和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消息也以极快的速度传向别处。   姬旭派了使者,分别前往东明和南诏送喜帖,也是真的。   曾经的西辽容大将军府,战功赫赫,名扬天下,一朝被打为谋逆乱党,灭了全族,只剩下一个叛逃东明的容岚,帮着东明国跟西辽作对,这些年害得西辽损失大片土地,国力减弱。   虽然天下皆知姬旭和容岚曾经有过婚约,容岚能活着也是姬旭暗中留了她一命,只是没想到被她给逃了,到如今依旧多的是人认为姬旭对容岚余情未了,但,过了这么多年,姬旭突然搞这一出,着实让人意外。   容岚身在东明国,已是东明国的女国公。   姬旭给她在西辽册封了完全相同的封号,目的何在?   而且那个容元诚,世人都以为他死在了西辽人手中,却原来是活着落入了姬旭手中!且姬旭打算把西辽皇室最出色的九公主姬月璇许配给他!   曾经齐天城中的容大将军府被付之一炬,后来姬旭登基后,命人原样重建,但一直紧锁大门,没有挂匾。   如今,上面明晃晃地挂上了“容国公府”的牌匾,赤金大字很是亮眼,过路之人远远就能瞧见。   但姬旭并未对当年容氏一族谋逆之事做出平反,对他如今的行为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宣布他的决定。   而他在西辽皇室和朝堂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忤逆。   很多人得知姬旭这一系列操作,都觉得他是这么多年依旧放不下容岚,为了将她夺回来,处心积虑。   明眼人看出来,姬旭此举,就算有私心私情,但从大局而言,不失为一步妙招。   东明国沐国公府的败落,伴随着容国公府的崛起,东明双子星都改姓容,成了容岚的儿子,容岚的长女是东明国六皇子妃,次女虽是从乡野之地寻回,神医之名却已传开,且在南沣城退敌一事之中,展露锋芒,不可小觑。   容岚,容元枫,容元诚,再算上一个容元秋,稳稳地掌握东明国未来的兵权。   东明的容国公府,就像当年西辽的容大将军府一样,已经初现超然的实力和地位。   西辽抓住了容元诚,让他成为姬氏一族的女婿,只要能逼着容岚低头,回到西辽,那对东明国而言,将会是极其严重的损失。   而帝王多疑,此事一出,君兆麟还会再信任容岚吗?容岚要么为了保住地位舍弃儿子,要么为了救儿子让东明国利益受损,或者自己再叛逃回西辽。   不管哪种结果,对西辽而言,都是有利的。   齐天城六皇子府。   姬凤渊和罗昇正在书房对弈,一局终了,罗昇又输了。   “师弟棋术愈发精进,我自愧不如。”罗昇笑着说。   姬凤渊神色淡淡,“师兄今日心不在焉,否则不会输得这样快。”   罗昇叹气,“被师弟看出来了。我爹又派人找我回罗月山庄,我家那个妹妹为了个采花贼寻死觅活地整日闹着要离家出走,我那大哥除了赌博和玩女人之外没有别的兴趣,偏生他是长子,就可以得到一切。再这样下去,罗月山庄很快就要被他败光了。”   “如果师兄想回去守住罗月山庄的话,但请无妨。”姬凤渊说。   罗昇轻嗤一声,“我只是随口感叹两句,师弟不要误会,那个乌七八糟的家,我出来时就没想过要再回去。我爹也不过是想让我回去给我大哥当奴才罢了,我没那么贱。既然说了要留下帮师弟,我自不会食言。”   “多谢师兄。”姬凤渊点头。   外人眼中,他犯了大错,回到西辽皇室,却并未被责罚。事实上,他已经遭受好几波来自那些所谓的亲兄弟的暗害了,若非他小心谨慎,又有罗昇相助,如今怕是命都没了。   那日太子姬凤冥的儿子满月,姬凤渊受邀前去赴宴,却被人下了媚毒,险些非礼姬凤冥的宠妾,幸亏罗昇在旁及时将他带走,但也因为失态,当众颜面扫地。   姬凤渊早猜到容元诚没死,被姬月璇带了回来,只是猜不准姬旭到底想利用容元诚做什么。   如今知道了,姬凤渊并不意外,因为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姬凤渊跟容元诚亦敌亦友,如果可以,他会选择跟容元诚合作,但可惜他如今自保都是可题,一没实力,二没胆量,不会做那等自寻死路的蠢事,只能静观其变。   “师弟,你觉得容岚会怎么选?”罗昇可姬凤渊。   姬凤渊神色淡淡地说,“不管她怎么选,都不会舍弃容元诚这个儿子的。”   罗昇挑眉,“那又不是她的亲儿子,她若是选了容元诚,可能会失去在东明的一切,回到西辽来,哪怕皇上真对她余情未了,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姬凤渊摇头,“师兄小看容岚了,如今的容家,已经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家族,容岚的儿女都不容小觑,不会被父皇牵着鼻子走的。事情才刚刚开始,不可轻易下结论。”   “师弟这是跟某些人打过交道所以得到的经验么?”罗昇半开玩笑地可。   姬凤渊点头,“没错。如今东明的容国公府里,实力最强的,未必是容岚。”   “哦?”罗昇面露惊讶之色,“那是何人?”   姬凤渊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冷绝艳的面庞,“容元秋。”   罗昇眸光微眯,“她?虽然神医之名不是假的,但若论实力,其他方面似乎并未听说有过人之处。”   “当初,我就是栽在她手中的。”姬凤渊其实也并不了解元秋的真正实力,但据他所知,容元秋救过柳仲的女儿和孙子,救过孟丞相府的三少夫人和长孙,救过明国公府的三小姐,如今的太子侧妃明雅婷,救过君兆麟的宠妃,孟丞相的爱女孟俪和十四皇子,以及已经回归东明皇城的老将祝威。   只以上这些,就已经是东明国最有权势地位的核心人物。当一个医者拥有无可替代的本事,实力便不只是局限于医术本身。别人欠下的恩情,关键时刻,都是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助力。以及,这样的神医,连掌权者都会护着,因为人都怕死。   若是只当东明容国公府是个单纯的将门的话,那就大大地低估了容氏的实力。   因此,从姬凤渊的角度,君兆麟若是没有昏了头,定会选择跟容岚站在一起,哪怕要为了容岚的一个养子,让东明国的利益受损。而容岚也不可能就此妥协,如了姬旭的愿回到西辽来,那是一条不归路。   姬凤渊并没有跟罗昇解释太多,只是让罗昇盯着姬月璇的行踪,不要让她发现。   那日青云被哑童偷袭重伤,所幸刀是青云自己的,上面没有毒,及时医治,捡回一条命来。   青风让青霆留下照顾青云,他和青雷再次暗中回到了齐天城,打探容元诚和容元枫的下落,很快就得知了姬旭的安排。   这一次,他们没有轻举妄动,打算等一等,看容岚和元秋什么指示。最不济,等到大婚那日去抢亲,把容元诚救出来。   “如果主子能来就好了。”青雷叹气。他们本都是杀手,只需要武功高,接受任务之后简单粗暴地把人杀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如今这样的局面,说实在话并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作为混江湖的,他们对于皇室中人的阴险狡诈并没有太深的了解。   青风也希望苏默能来。这么久没有苏默的消息,他们一方面很担心苏默的安危,一方面也习惯了听从苏默的指挥来做事。   姬旭将消息散播出去之后,就算着时间,等待着“客人”登门。   但姬旭等的人没来,先有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姬月璇。   “你是什么人?”姬月璇眼神戒备地看着深夜时分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面具男子。   身形颀长,高大清瘦,银色面具,只能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   “九公主殿下。”来人拱手,声音低沉,“在下从南诏国来,奉主上之命,前来与西皇陛下商议要事,希望九公主殿下可以帮忙引见。”   姬月璇眸光微眯,“南诏来的?你是谁的人?”   “主上姓苗。”来人垂眸说。   姬月璇神色轻蔑,“南诏皇后娘家的人?不赶紧想办法救你们的太子,找我父皇做什么?”   “事关重大,希望九公主殿下帮忙引见,事成之后,定有重谢!”来人很是客气,但并不解释。   姬月璇神色莫名,“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万一是刺客,惊扰了父皇,倒成了我的不是。”   “九公主殿下只需帮忙请示西皇陛下,将此物呈上,他自有定夺。”来人拿出一封火漆封上的信件。   姬月璇接过去,“若是父皇要见你,我怎么通知你?”   “在下就在汇四方客栈的天字二号房。”来人直接明示了住处。   “好,你且回去等着。”姬月璇点头。   待来人走了,姬月璇拿着那封信暗中进了宫。   找到姬旭的时候,他正在悦岚宫中独酌。   “父皇请过目。”姬月璇将未拆封的信件呈递给姬旭。   姬旭打开看过之后,扔给了姬月璇。   姬月璇这才看到信中内容。信是南诏皇后写的,上面盖着她的印鉴,内容是,请求姬旭帮忙营救落入东明人手中的南诏太子苏治,且承诺,待苏治回国,登上皇位,将会割让与西辽毗邻的五座城池,作为报答。   “这是南诏皇后的字迹吗?”姬月璇蹙眉。   “没错。”姬旭点头。三国皇室重要人物的笔迹,他手中都有。   “看来,是南诏太子派走投无路了。苏治不回去,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势。如今得知父皇手中有容岚的儿子,便觉得是个好机会,只要父皇说句话,容岚为了容元诚的安全交出苏治,很简单。”姬月璇神色认真,“父皇要跟他们合作吗?”   “你去把人带过来。”姬旭说。   姬月璇领命出宫,很快在汇四方客栈的天字二号房找到了那个男人,带着他进宫去。   “参见西皇陛下。”男人见到姬旭,拱手行礼。   “摘下面具。”姬旭看着男人神色淡淡地说。   男人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跟苗钦有五分相似的面庞,但苗钦的几个儿子都不长这样。   “你是什么人?”姬旭可。   男人恭声说,“家父苗钦,家母只是个普通民女,早已过世。我叫苗嘉。”   原来是苗钦不为人知的私生子,这在皇室和贵族之中,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可有其他信物?”姬旭可。   男人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姬月璇接过,呈递给了姬旭。   是一块名贵的古玉,一面刻着狰狞的狮头,这是苗氏家徽,另外一面,刻了一个“嘉”字。   姬月璇觉得这位自称苗嘉的男人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南诏太子派急于救回苏治,依靠自己的力量失败了,得知西辽皇室抓了容岚的儿子,便立刻找上门来,许以重利,祈求合作。   这对西辽是没有损失的,因为利用容元诚救苏治,只是顺手的事,很简单,但这样不仅可以破坏东明和南诏即将修复的结盟,也可以借机掌控苏治,得到可观的利益。   从姬月璇的角度,完全可以答应下来。事成之后,苏治一派不敢不认账。   姬旭看着苗嘉,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朕要南诏十座城。”   苗嘉微微皱眉,“西皇陛下,这对西辽而言,只是顺便之事。”   “你姑母和你父亲会答应的,因为朕会送你们一样礼物。”姬旭突然冷笑。   姬月璇神色莫名,苗嘉有些不明所以。   “容岚的另外一个儿子,也是沐振轩的儿子。”姬旭看着苗嘉说。   苗嘉神色惊愕,“容元枫?他也在西皇陛下手中?”   “没错。”姬旭点头,“朕很厌恶容元枫,但碍于故人,不好动他,留着他也没多大用处,因为容元诚就够了。既然苗将军如此有诚意,朕就将容元枫送给你们,利用他,你们想救回苏治,轻而易举。记得当初容元秋将苏太子钉在棺材里,你们也可以随意招呼容元枫,不必客气,留他一口气即可。”   姬月璇有些意外,但随即便觉得姬旭的决定很明智。   根据他们最新得到的消息,沐振轩已经废了,利用容元枫对付他,得不到多大好处,而对付容岚,一个容元诚就够了。   将容元枫送给南诏太子派,接下来的局面将会是,容岚的一个儿子在南诏人手中,一个儿子在西辽,她若是两边都想救,将会比对付一边难度加倍,而君兆麟的宽容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愿意为了容岚的儿子付出的代价也是有限的,一旦超出他的预期,损失太大,未必不会选择舍弃他们。   而这必然导致容岚在东明国的处境更加艰难。百姓并不会喜欢一个为了儿子损害国家利益的将军,东明国的派系斗争没那么明显,但想趁机扳倒容岚的人也不会少。   姬旭就是要让容岚走投无路,回到西辽来求他!   顺便,姬旭将容元枫扔给南诏人,苗氏一族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都是沐振轩和容岚的女儿容元秋害的,到时候他们会如何对待容元枫,可想而知。   苗嘉听到姬旭的话,神色一喜,“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姑母和父亲得知此事,定会对西皇感激不尽!十座城,确定可以将表兄救回来,且能趁机威胁到东明,在下认为很值当!”   “希望苏太子回国后,能够早日登基,朕等着与他合作,灭掉东明国。”姬旭微笑。   “多谢西皇陛下!在下回去定会如实转告姑母和父亲,许诺给西皇陛下的报酬,定不会食言。”苗嘉躬身行礼。   姬旭并没有将苗嘉的玉佩还给他,而是留下作为信物,让苗嘉到城外断魂岭等待,天亮之前,“礼物”会送到他手中。   苗嘉再次道谢后,离开了西辽皇宫。   已是三更,姬月璇出现在地牢里,容元枫和容元诚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姬月璇伸手,就把容元枫拽了下来。   容元诚睁开眼,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姬月璇,“你要做什么?”   容元枫身体虚弱,被姬月璇抓在手中,并没有反抗,因为他也不知道这贱人又发什么疯。   “你们兄弟要分开了,好好告个别吧,因为此生,未必还能再见。”姬月璇冷笑。   容元枫和容元诚神色都是一变,就听姬月璇说,“我父皇将容元枫送给了南诏的皇后娘娘,他们会用容元枫来做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当初你们的妹妹容元秋在南沣城何其嚣张?如今报应到容元枫头上,也怪不得谁。”   “姬月璇!告诉你父皇,苏治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你们跟他合作,是愚蠢的行为!”容元诚冷声说。   “你急了?”姬月璇唇角微勾,“看来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呢,虽然我实在无法理解。我明白你想留下容元枫的心情,但你应该也清楚,此事我并没有决定和改变的资格,我父皇已经做了选择,且他的选择很明智,虽然对你们的母亲而言,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但,这就是我们希望的,呵呵。”   “阿诚,我没事,你好好的,娘会来救你的。”容元枫此时却异常平静。   容元诚拧眉,“不管在哪儿,你也好好待着!娘和灵月在等你回去!”   “灵月?叫得真亲呢!”姬月璇脱口而出嘲讽道。   容元枫和容元诚并没有理会她,两人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对视了一眼,姬月璇便拽着容元枫大步离开了地牢。   幽暗的地牢之中只剩下了容元诚,他掀开枕头,看到下方的指环,神色一变!那是元秋借给他的那枚,中间被姬月璇拿去,后来又还给他的时候,其中没有暗器,但先前短暂逃走的那一日,青云已经帮他补了暗器,他戴在了脖子上,姬月璇并没有再注意到。   因为容元枫的处境更危险,容元诚便将暗器指环给了他,让他贴身戴着,或许可以用上。   谁知道,容元枫又故意把它留下了。   “蠢死了!”容元诚握紧那枚指环,面色沉沉,心也沉了下去。   冷风呼啸,四肢无力的容元枫被姬月璇带着属下送到了断魂岭上,已经有人在等。   “九公主殿下。”苗嘉拱手。   姬月璇也不废话,直接示意属下将容元枫扔了过去。   戴着面具的苗嘉抓住容元枫的胳膊,再次向姬月璇道谢。   “不必,记得答应我父皇的事,若是食言,后果你们承担不起!”姬月璇话落,转身就要走。   身后却传来苗嘉淡漠的声音,“九公主殿下急什么?还有给你的谢礼。”   “不需要。”姬月璇话音未落,苗嘉突然出掌,击中了她的后心!   姬月璇毫无防备之下被偷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血喷出来,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姬月璇只带了四名属下,全都现身将她保护在中间,她面色扭曲,不可置信地看着苗嘉,“你疯了?!”   苗嘉神色淡漠,“不,是你傻了。”   姬月璇心中突然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谁?”   地上的容元枫也瞪大了眼睛,就被一只手拽着迅速离开了战场。   “苗嘉”拔剑,平静地说了两个字,“青夙。”   姬月璇下意识地想要跑,她得四个属下,片刻功夫就剩了俩。   姬月璇知道青冥楼楼主青夙跟容元诚是好友,却没想到青夙现身,竟然会用这种方式,精心设下的骗局,这一次,是真的天衣无缝,连姬旭都彻底上当了!因为青夙所说的,所做的,都正好迎合了姬旭和姬月璇所有的心理!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破绽,步步为营!让他们父女不知不觉之中落入了圈套却不自知!   而姬月璇当然不可能知道,青夙其实是容岚的女婿,曾经南诏赫赫有名的废柴苏默。   苏默的剑法极快,已经出现了残影,姬月璇的属下靠近他,不过是送人头。   当苏默把剑架在姬月璇脖子上,总共也不过用了半刻钟的时间。   姬月璇脸色难看至极,就听苏默声音冰寒,“带我去找容元诚,若敢轻举妄动,死!” 第180章 果脯(一更)   “容元诚被关在皇宫里,我父皇派人看守着,只准我独自前去。若我带你同去,定会引起怀疑!”姬月璇脸色难看。   事情之初,因为那枚暗器指环,容元诚就说过,他和青冥楼的楼主青夙是朋友。   后来青云出手救容元诚,证明了这一点。   但姬旭戳穿容元诚关于他和容岚关系的谎言,姬月璇再次问容元诚关于青夙的事是真是假,容元诚说是真的,但又说从头到尾救他的人都跟青冥楼无关,是容岚招揽的高手。因为青夙早已解散青冥楼,四处游历,不问世事。   姬月璇怎么都没想到,青夙真的来了,而且传闻中这位弑师上位,心狠手辣的年轻楼主,出手竟然会是这种方式!如此心机谋略,怪不得能当上杀手头子!   “是么,那你自己去把他带出来。”说着,苏默便放开了姬月璇。   姬月璇倒愣住了,“你就这样放我走?”   熟料在她开口说话的瞬间,什么东西飞进了她的口中,入口即化,她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已吞了下去。   姬月璇神色一惊,“你给我吃了什么?”   苏默声音淡漠,“天亮之前,把容元诚送过来,否则,你会死。你可以试试跟你父皇求助,但我保证他救不了你,你也将会失去唯一的生还机会,或者你可以问问你父皇,是否愿意为了你,舍弃容元诚?”   姬月璇面沉如墨,她很清楚,先前的错误已经让姬旭对她很失望,若是这次容元诚容元枫都从她手中丢了,她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但直接去找姬旭商议,交出容元诚,给她换解药,姬旭会答应吗?姬月璇觉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姬旭打算利用容元诚瓦解容岚和东明皇室的关系,这对接下来西辽的局势很重要。   而先前姬旭曾给容元诚下了一种毒,但那次容元诚被带回来的时候,剧毒已发作,不能再用药物压制,只能给他解了毒。   因为容元诚被关在皇宫里,有姬旭身边的高手看管,姬旭并没有再故技重施。那种特殊的毒药,也不是随便就有的。   “若是如此,我事后也活不了!”姬月璇厉声说。她真照做,根本承受不了姬旭的怒火。   “那是你的事,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去找姬旭商议。”苏默声音平静,“你死了,并不会影响到容元诚的安危,姬旭已经发出去的喜帖,大可以换西辽另外一位公主跟容元诚成婚,届时我再去抢亲便是。你可以走了。”   苏默话落,便不见了人影。   断魂岭上,狂风大作,如鬼哭狼嚎,姬月璇的心也如坠冰窟。只恨自己上次失手,不该再主动要求掺和进来,还说什么将功赎罪,不舍得放弃表现机会。   此刻,姬月璇终于意识到,容元诚跟她八字犯冲,他就是个坑,一个巨坑!姬月璇却一次又一次地跳进去!现在想置身事外,也完全不可能了!   什么都不做会死,现在摆在姬月璇面前的就两条路。   第一是去找姬旭,让姬旭答应帮她得到解药。但姬旭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把容元诚交出去,到时候定会选择反击,譬如用伤害容元诚来威胁青夙交出解药。可一直以来,姬旭的表现都是并不想伤害容元诚,用这种方式对付青夙,有用吗?   容元诚声称青冥楼解散了,这几年青冥楼也的确销声匿迹,但这未必不是假象。因为事实证明,容元诚对姬月璇说的话,都可能是假的。   到时候,若青夙直接出手抢人,姬旭武功再高怕是也挡不住,而中毒的姬月璇,将会成为被人遗忘的炮灰,在天亮之前毒发死去。   第二条路,就是按照苏默的意思,姬月璇背着姬旭,擅自把容元诚带出来,交换解药。   只有解药,才能让姬月璇活下去。   选择前者,她将会冒很大的风险,选择后者,显然是更加稳妥的。   虽然,事后她就算活着,也会被姬旭责罚,很难再有出头的机会。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要她能再次让姬旭看到自己的价值,未必不能翻身。   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多时辰。姬月璇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快速下了断魂岭。   苏默摘掉面具,露出那张如妖似仙的美丽面庞,容元枫神色惊诧,“苏默你果然还活着!”   苏默凉凉地看了容元枫一眼,“彼此彼此。”   容元枫高兴起来,“太好了!妹夫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们赶紧去救阿诚吧!”他被青雷带走了,并不知道苏默后面跟姬月璇说了什么。   “不救了。”苏默说。   容元枫愣住,“为何?”   “我累了。”苏默说。   容元枫:……   苏默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捏起什么东西放入了口中。   “你吃的什么?”容元枫想看,苏默已经把纸包又放回去了。   “秋儿亲手做的果脯。”苏默说,“很好吃。”   “还有吗?我也想吃。”容元枫巴巴地看着苏默的荷包。   苏默点头,“还有,都是我的。”   青风扶额,他家主子这次再出现,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一个果脯就这么傲娇是怎么回事?   辛夫人叮嘱过苏默,三个月内最好不要动武,说的是不要动用内力。苏默只是起初打了姬月璇一掌,未尽全力,之后全凭剑术制胜,这会儿感觉尚可。   容元枫全程都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何处,苏默根本没打算跟姬月璇一起去救容元诚,那样容易陷入被动,他现在很惜命。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确定容元诚在皇宫里还是在九公主府。   结果不出所料。上次容元诚被青云他们从九公主府救走,再回去,就被关进了皇宫。   苏默不打算去闯西辽皇宫。这次事情急迫,他独自来的,如今身边只有青风和青雷,不适合正面交战。   容元枫追问到底要怎么救容元诚,听青风说了之后,仍是有些不安,“姬月璇会不会去跟姬旭说?到时候万一在断魂岭设下陷阱等着你呢。”   苏默微微摇头,“不会,除非姬月璇不要命了。”   此时,容元诚仍在地牢之中,已经僵坐许久。想到容元枫落入南诏人手里,就算南诏人为了换回苏治,让他活着,但未必不会伤害他。   “我要见姬月璇!”容元诚突然起身,走到地牢门口大声说。   看守的老者神色不耐地现身,呵斥一声,“安分点儿!”话落又不见了。   容元诚不肯放弃,继续拍打着铁门,老者没再出现,姬月璇倒真来了。   “闹什么?”姬月璇脸色难看,冲着容元诚冷声说。   “容元枫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容元诚冷冷地问。   “跟你说过,送给南诏人了。”姬月璇说着打开地牢的门走进来。   “去把他追回来,我有办法,让你们西辽得到的利益最大,但不能把他交给南诏国。”容元诚冷声说。   姬月璇拽着容元诚就往外走,“别白费心机了!容元枫的事父皇已经决定了,无可更改,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跟我走,父皇要见你!”   容元诚拧眉,任由姬月璇拽着他出了地牢,往外走去。   看守的老者正窝在角落里打盹,眼皮抬起又落下,并没有阻止姬月璇。   姬月璇带着容元诚,顺利地出了地牢到外面。   他们所在的位置很隐蔽,姬月璇拉着容元诚朝着悦岚宫的方向去,但在脱离姬旭的眼线之后,又换了个方向。   容元诚已经察觉事情不太对劲。首先,姬月璇是带容元枫去跟南诏人交易的,按理来说,应该一切顺利,南诏人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方才靠近时,容元诚分明看到姬月璇脸色不对,前襟还有血迹,虽然她穿暗色衣服不显眼,看守的老者根本没注意到。   这让容元诚不禁怀疑,容元枫真被交给了南诏人吗?还是说,姬月璇被骗了。那骗她的是谁,容元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姬月璇对皇宫很熟悉,且她有特权,可以随时出入,各处的守卫都没有拦截。   不多时,姬月璇便带着容元诚出了西辽皇宫,用最快的速度朝着断魂岭去。   “你不是说姬旭要见我吗?”容元诚这下确定,事情生变。   “闭嘴!”姬月璇开口,满是怒意,却也根本不打算跟容元诚解释什么。   容元诚便任由姬月璇拽着他上了断魂岭。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姬月璇的脸色比容元诚更难看,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扫视一圈,冷声说,“青夙,出来!”   容元诚眸光微闪,青夙?果真是他那位姐夫来了。   戴着银色面具的墨袍男子出现在不远处,独自一人,山风吹得宽大的墨袍猎猎作响,他幽深的眼眸落在容元诚身上,又很快移开。   “把解药给我!”姬月璇怒喝。这夜发生的事,会让她过去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她现在心中恨极,却也无可奈何。   容元诚眸光了然,原来是危及到了姬月璇自己的性命。   “放人。”苏默说着,拿出一个药瓶扔了过来。   姬月璇攥住药瓶,却没有放了容元诚,“我怎么知道解药是真是假?”   苏默声音淡淡,“你只需要知道,再不吃下去,你会七窍流血而亡。”   姬月璇面色一变再变,一手挟制容元诚,一手打开瓶塞,将其中的药丸倒入口中。   “若是解药有什么问题,我死了,一定拉着容元诚同归于尽!”姬月璇厉声说。   苏默却突然开始倒数,“三、二、一。”   “一”声刚落,姬月璇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睁大眼睛,却动弹不得。   容元诚捡起姬月璇的剑,慢慢地朝着苏默走过去。   “你……你骗我?!”姬月璇面色扭曲,却只觉得四肢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昨夜给你的并不是毒药,刚刚给的才是。”苏默的话,让姬月璇怒极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   “不必担心,死不了。”苏默声音淡漠,“青雷。”   “主子。”青雷现身,手持一根墨色长鞭。   “容元枫说的,这贱人打了他多少下,原样打回去。”苏默吩咐。   “好咧!”青雷话落,冷笑着朝姬月璇走过来,俯身将她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绑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上,鞭子高高扬起,狠狠地抽下去!   “她打过你多少次?”苏默问容元诚。   “八次。”容元诚说。   那边青雷听到,扬手狠狠地抽了姬月璇一巴掌,“元诚公子放心,属下一定加倍打回去!”   姬月璇死死地盯着容元诚,双眸赤红,却见青夙伸手揽住容元诚,飞身离开了断魂岭。   容元诚最后看姬月璇的那个眼神,一如既往,满是嘲讽和不屑。   青雷是四兄弟之中力气最大,最粗暴的一个,苏默让他留下对姬月璇用刑。   鞭子响亮的声音,巴掌声,回荡在断魂岭上,姬月璇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惨叫声。可恨她怕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当时时间紧迫,她再过来,只带了两个暗卫,这会儿连影子都不见,显然已经被青夙的人解决掉了。   姬月璇终于意识到她输在哪里。跟一个杀手头子谈交易,她不管顺着逆着,都没有任何赢面,因为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而青夙甚至都没有显露真正的实力,只用计谋,就让她一败涂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姬月璇已经绝望了,最后的一丝清明,让她想到,接下来姬旭对她滔天的怒火,更是面如死灰。   不多时,姬月璇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双颊红肿,意识涣散,但青雷依旧没有停手。   直到太阳穿透云层,天光大亮,青雷才终于收了鞭子,自言自语,“刚刚数数好像数错了。”   然后,青雷又狠狠地补了十下,一巴掌把姬月璇扇晕过去,冷哼一声,扔下鞭子,转身离开。   姬旭等着姬月璇跟他回禀容元枫的事,按照惯例,姬月璇一早该出现,可等到姬旭下了朝,都不见姬月璇。   姬旭意识到不对劲,很快便得知,昨夜姬月璇竟然谎称他要见容元诚,把人从地牢里带走了!   姬旭瞬间怒不可遏,立刻派人去了九公主府,却得知姬月璇昨夜出门之后就没再回去过。   姬旭又派人到断魂岭,在山顶发现了被绑在树上,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姬月璇。   等姬月璇被带到姬旭面前,仍是昏迷着,姬旭怒极,让人端着一盆盐水直接浇下去!   姬月璇全身都是伤,盐水一激,剧烈的疼痛让她苏醒过来。   “怎么回事?容元诚呢?”姬旭厉声问。   姬月璇张口,就是一声痛呼,“父皇……父皇恕罪……”   “朕问你,容元诚呢?”姬旭的眼神可怕至极。   委屈,痛苦,难堪,绝望,姬月璇倏然泪流满面,“是青夙……那个苗嘉,是青夙假扮的……他给我下了致命的毒……我只能把容元诚也交给他换取解药……”   姬月璇哪敢告诉姬旭,她从头到尾都被骗了,没有中毒却交出了容元诚,又被虐打至此。   姬旭狠狠一脚,踹在了姬月璇心口,“废物!”   姬月璇一口血喷出来,再次晕死过去。   姬旭不知道青夙跟容岚是否有关系,但他知道,若真是青夙出手,再想把人找回来,根本不可能了!封城搜捕这些手段,对一个武功至强的杀手头子来说,毫无意义!   多日的筹谋,毁于一旦!   姬旭原本一直以为局面都在掌控之中,但当他昨夜被那个“苗嘉”骗过去,真相信他的身份时,就注定他的计划会失败。   因为容元诚被姬旭亮出去,成了明牌之后,苏默暗中行事,更有优势。   姬旭立刻派人去追前往东明和南诏送喜帖的使者,但此事不消多久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西辽皇室,将会成为一个笑柄!他巴巴地给容岚册封,给容元诚册封,还巴巴地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容岚的儿子,到头来,只会变成一个笑话!   而姬旭素来自负至极,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失败?这对他而言,比战败更加耻辱!   姬旭不知道,此时容元枫和容元诚仍旧在齐天城中,尚未离开。   容元枫看到容元诚被救回来,大喜过望。   兄弟两人共患难了一次,之前的那些所谓矛盾,也就消散了。   容元诚当初会对容元枫说那些话,更多的是无法忍受沐振轩和柳曼姝这对人渣,他遭受了太多,难以承受,一时无法面对容元枫。但当危险到来的时候,容元诚第一时间想的却是让容元枫先走。   不管身份怎么变,他们从来也不是亲兄弟,可血缘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都是容岚养大的孩子,并肩作战,心有灵犀,便是有矛盾,打过骂过,便好了。   “你的身体没事了吧?”容元诚问苏默。   “我都问过了,说是没事了,但他一年之内不能跟小妹见面!”容元枫连忙跟容元诚分享他知道的信息。   容元诚蹙眉,“为何?”   容元枫嘿嘿一笑,“因为他答应了救他命的那个老怪物,虽然也不知道那老家伙在想什么。”   容元诚微叹,“既然承诺了,便要遵守。一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苏默没有理会他们,正在认真地给元秋写信。他一直日夜兼程地赶路,不敢耽搁,如今人救下来了,终于有时间给元秋写信,先报个平安。   容元枫神秘兮兮地凑到容元诚耳边说,“苏默的荷包里,有小妹亲手做的果脯。”   容元诚愣了一下,视线落在苏默的荷包上,直接开口问,“苏默,我能吃一颗吗?”   苏默没有回头,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容元诚蹙眉,“姐夫。”   苏默停下笔,从荷包里拿了一颗果脯,递给容元诚。   “妹夫,我的呢?”容元枫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他想吃就没有?   苏默并未理会,继续写信。   容元枫坚持要让容元诚把果脯分他一半,容元诚直接整个扔进了口中,酸甜的滋味儿在齿颊弥漫开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家里去。   “真好吃。”容元诚神色认真地对容元枫说。   容元枫:……   苏默表示,谁让容元枫笑话他不能跟元秋见面的?还是阿诚弟弟比较乖,一见面先关心他的身体。   “我们何时出发?”容元诚问苏默。   “今夜。”苏默说。武功再高,也不能大白天在外面跑,而且容元枫和容元诚当下身体都虚弱无力,暂时先休整一下。   信写好了,容元诚让青风亲自回去送,然后留在元秋身边听候吩咐。   “妹夫,给我吃一颗果脯吧。”容元枫还惦记着苏默荷包里的好吃得。   苏默果真打开荷包,又取出一颗,却在容元枫眼巴巴的注视之下,自己咬了一口,感叹,“我种的果子,小丫头亲手做的果脯,世上第一好吃。” 第181章 陷害(二更)   姬凤渊一直让罗昇盯着姬月璇的动静,这日罗昇回到六皇子府告知姬凤渊,姬月璇出事了。   “什么事?”姬凤渊蹙眉。自从抓到容元诚,姬月璇就成了姬旭面前的红人,在皇子公主之中风头无两。   “我亲眼看到她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的,像是受了重伤。”罗昇说。   姬凤渊神色莫名,直觉是容岚派人来救儿子了。又听说姬旭在宫中生了大怒,姬凤渊怀疑,容元诚真被救走了。   这在他预料之中,只是来得比预期更快,显然,跟着沐振轩险些丧命的容元诚,依旧是容岚的心头宝。   姬凤渊如今最重要的仍是明哲保身,什么都不敢掺和,其他的徐徐图之。   是夜,苏默带着容元枫和容元诚暗中离开了齐天城。   容元枫被姬月璇打得伤势不轻,但容元诚已没事了,是以出发时是容元诚背着他。青雷先一步去找青云和青霆汇合,再等他们过去一起走。   “妹夫,你不能背我吗?”容元枫问苏默。   “我身体不好。”苏默理直气壮。   容元枫想到苏默一掌把姬月璇打得吐血的样子,表示信他才怪。但打算回头跟着苏默好好练练,提升武力值,他可是老大,不能弱。   “闭嘴,不然把你扔下喂狼。”容元诚轻哼。   容元枫嘴角微抽,“阿诚,咱俩才是一伙的,苏默是上门女婿,外姓人,你怎么总帮着他?”   “谁跟你是一伙的?姐夫给我吃了二姐做的果脯,我跟他是一伙的。”容元诚说。   好嘛,话题又绕回了容元枫特别想吃但苏默就是不给他吃还故意馋他的果脯上,容元枫只得表示,“等回家我要跟娘告状,你们都欺负我!”   “呵呵。”苏默和容元诚异口同声。   过了一日,他们找到了青云。他重伤未愈,但已没有性命之危,坚持要一起回去,倒也问题不大。   苏默说,不管什么大伤小伤,等回去见到元秋,都会很快好起来的。   姬旭派人拦截注定是徒劳无功的,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东明国万安城。   因为容元若怀孕,君紫桓带她回娘家住,这一住下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容国公府本是苏默的南安王府,他不再是南诏质子,这王位也不存在了,但这里仍是他在东明国的家。因为世人皆知,他如今的身份是容家的上门女婿。   因原本府里只有观澜院和苍松居两处院落,人多了根本不够住,君灵月都只能跟元秋睡一间屋。   君紫桓找了能工巧匠,精心规划,用了一个月,在府里新建了四个院子。   第一个是给容岚住的清容院。之所以还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是容岚在西辽时,从小到大所住的院落名字,跟沐振轩本就没有关系。   第二个是给容元枫和君灵月住的半月轩。这是君灵月取的名字,就像她和容元枫的关系,尚未圆满。   第三个是给容元诚的元宝居。这名字是容岚取的,意思倒也直白,告诉容元诚,他就是容岚的掌中宝,不管事情怎么变外人怎么看,让他都不要介怀。   而容岚跟君兆麟坦白容元诚尚在人世之后,便提出容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是容元诚的,君兆麟对此并无意见,只说待容元诚平安归来,再正式册封。   第四个是给新晋的五少爷容元朗,也就是阿福住的。因为府里实在没有更多的地方建房子,再建就得刨苏默种的树了,所以容元顺暂时跟阿福住一个院子。两人年纪小,这些日子整日玩闹在一起。名字是阿福和容元顺一起取的,很响亮,叫震威堂。   容岚问为何取这个名字,容元顺挺着小胸脯说,“因为我和五哥都立志要当威震四海的大将军!”   容岚表示,有点傻乎乎的,不过他们开心就好。   另外,君紫桓还让人在湖边建了一座暖阁,宽敞明亮。平素一家人可以聚在里面,来客人了就在这边招待。   容元若和君紫桓就住了苍松居,观澜院还是给苏默和元秋住的。因为阿福说,院子里的合欢树是他们成亲的时候专门从城郊的山上挖来的,第一年就开了花,寓意极好。   虽然院落都修好,一应家具准备齐全,也只阿福和容元顺开开心心地搬去了他们兄弟俩的震威堂,其他人还是原样。   因为容元枫没回来,容岚不放心君灵月自己住。不过容元顺搬出观澜院之后,君灵月也不必再跟元秋一起住。   自从苏默也去了西辽,多日没有消息,容岚成了护国寺的常客,经常去烧香拜佛,而这是她在今年之前很少会做的事。   段云鹤虽然平日里嬉皮笑脸像是没长大,但办起正事很靠谱。元秋提议的医院建设初步规划已经完成,地址选好了,就在万安城中一处距离中心大街不远,但很是清幽安静的地方,昨日就破土动工了。   此事君兆麟早已得知,且详细地问过柳仲,对于元秋的想法表示肯定,说等医院建成,若是运转良好,他会另行嘉奖。   元秋依旧每日到医馆去,柳仲和姜大夫都能看出她的医术日渐精进,她本来悟性极高,先前博览群书,打好了基础,也跟她虚心好学分不开。   祝锦年作为元秋的师弟,上次出事之后再回来,第二日便照常来了医馆。元秋学医术和行医的态度让祝锦年很受感触,多次感叹自己曾经太过自负,没有多大本事却骄傲自得,如今十分谦逊,完全把自己当了个小学徒,在医馆里忙前跑后,什么杂活都干。   君灵月精神好的时候,便跟着元秋到医馆里待上半日,帮忙记录病历,整理药方。   仁和堂已经成了万安城中一处独特的所在。这里面不只有医术精湛的姜大夫,还有太医柳仲偶尔坐诊,容国公府如今的三小姐,镇南将军容元秋也是世人皆知的神医,此外还有柳仲的另外一个徒弟,祝老将军的嫡孙祝锦年,偶尔还能见到金枝玉叶的九公主在帮忙写药方。   这个组合相当豪华,外地来的人乍一听都不敢相信,每日都有人没病却专门跑到仁和堂门口瞧热闹的。   君兆麟某一日在孟俪面前笑言,说他都没有这等待遇,百姓倒是享受到了。   其中还有个小插曲。   太后白氏得知元秋医术高明,跟君兆麟提起,想让元秋进宫当医女,目的自然是为了她自己方便。   君兆麟没有直接拒绝,本想问问元秋的意思,若她不愿意也就算了,毕竟是太后提的,按理来说这是恩典。   但孟俪得知此事,就直接劝君兆麟不要问元秋,只跟太后说,元秋是柳仲的徒弟,有柳仲定时来给太后把脉调养,已经很稳妥了。   孟俪最清楚这宫里的勾心斗角。太后是白家人,定是心向二皇子的,而容国公府是明面上的太子派,万一太后暗中搞鬼陷害元秋,防不胜防,最好是一开始就不要掺和进来。   元秋当初给孟俪接生,最后没给自己求什么赏赐,反倒给师父柳仲求了块免死金牌,那时孟俪就知道元秋是个极聪明的人。而孟俪不只是因为恩情,她也很喜欢元秋,平素里关于容国公府的事便上心许多,能帮则帮。   君兆麟听爱妃坚持,过了两日便回了太后,只说元秋年轻,经验尚浅,柳仲最了解太后的身体,换人倒是不好。   在这个过程中,容元秋、祝锦年、君灵月这几个出身尊贵的年轻人自然是得到了百姓的众口赞誉,成了皇室和世家子弟中的一股清流。因为以前并非没有贵族子弟学医,但像这样开医馆服务百姓的还是头一份。   祝威在这过程中看到了祝锦年性格的变化,这是让他最欣慰的。   原本君兆麟要给祝威父子的庆功宴,因为祝锦年被抓走而搁置,但并没有取消。   容岚猜测祝威父子的军功,君兆麟至少要给祝家封个国公爵位。   结果如容岚所料,君兆麟册封祝威为忠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祝威请封的忠国公世子并不是他的儿子祝瀚,而是孙子祝锦年。   一时间,祝锦年成了京城贵族子弟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因为他尚未定亲,而祝家老太君有意给他安排亲事,想跟忠国公府结亲的人家不少。   阿福仍是每日陪着元秋到医馆去,他很关心祝锦年的终身大事,还当着元秋的面问起祝锦年有没有中意哪家小姐。   倒是把祝锦年闹了个大红脸,连声说没有的事,让阿福不要打趣他。   阿福一本正经地说,“男大当婚,这个可以有,祝公子你害羞什么?”   祝锦年表示,这个真没有,他正为此事苦恼。回了京城一心只想学医术,但家里每个长辈都在惦记他成亲的事,在他耳边念叨孟家小姐多好,明家表妹也不错,问他的意见,但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这日元秋回家早,天还没黑,进了观澜院就见容元若和君灵月坐在观景厅里说话。   “小妹,快过来。”容元若招手叫元秋。   元秋笑着走过来,把回来路上顺便在一品阁买的芙蓉糕和白茶酥放下,打开白茶酥推到君灵月面前。   君灵月笑着说,“秋儿你若是个男子,我肯定要嫁给你的。”这是君灵月最爱吃的点心,元秋得空就会买回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最羡慕大哥,能娶到灵月这样温柔典雅的美人儿。”元秋说着,伸手在君灵月脸上摸了一把。   容元若扶额,“小妹,请不要忘记你是个有夫之妇。”   “是么?我的夫呢?人在哪儿?”元秋故作疑惑,看了看四周。   容元若轻咳,“别贫了,有正事。”   “怎么了?”元秋好奇。   容元若叹气,“孟娴出事了。”   元秋蹙眉,她前几日受邀前去孟丞相府做客,还见过孟娴,人好好的,仍是一副蓝羽公子重度迷妹的打扮,说话文绉绉的,倒让元秋想起林黛玉,颇有几分痴态。她一个深闺小姐,能出什么事?   “说她是个书呆子,倒真不辜负这名头。”容元若摇头,跟元秋讲起事情经过。   是昨日的事。孟娴喜欢蓝羽公子的书,这在京城贵女之中都不算什么秘密,因为她平素最喜穿蓝衣,头上也总带着蓝色羽毛状的发饰,且颇有几分清高孤傲,不太合群,来往的朋友不多。   蓝羽公子已经两年没有新本子面世了,孟娴时常让丫鬟到她常去的那家书铺去问,说好了一有蓝羽公子的书,先给她留着。   结果前日孟娴的丫鬟到那书铺,掌柜的说偶得一本蓝羽公子的新书,但已经被白家五小姐白歆先一步买走了。   孟娴当日便主动给此前没什么来往的白歆下了帖子,说次日会登门拜访,为的就是那本书。   昨日孟娴便到白家去了,只带了一个丫鬟。   恰逢白老太君身体不适,白歆在祖母身边伺候,让孟娴先到花园等候,她随后就过来。   结果孟娴还没等到白歆,先撞上了醉酒的白家三公子白沭。   那白沭是万安城里有名的纨绔,把孟娴当了府里新来的丫鬟,强行非礼,据说是把孟娴的衣服都扯破了。   “也不知道为何当时孟娴的丫鬟偏巧没在身边,然后就被白歆姐妹几个都瞧了个正着,还有不少白家下人都瞧见了。”容元若蹙眉。   君灵月叹气,“依我看,这是白家故意设局陷害孟娴。”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怕是从那本蓝羽公子的书开始,就是专门针对孟娴设的圈套,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可她那个呆子,就傻傻的跳进去了。今日白家老太君带着白沭上门请罪,同时要提亲。紫桓说皇后也跟皇上提了要给白沭和孟娴赐婚的事。虽然尚未定下来,但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容元若连连叹气。   “小妹你整日忙得很,不知道事情原委。其实就是因为孟娴挡了某人得路。听说皇后娘娘有意把她娘家侄女,也就是那个白歆,许配给忠国公世子祝锦年,但祝家二老更中意的孙媳妇人选是孟娴。白家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既帮白歆解决了最大的障碍,同时能跟孟丞相府绑在一起,可谓一箭双雕。但谁也不是傻子,白家如此不顾脸面,祝家能让白歆进门才是见鬼了。只可惜了孟娴,若真嫁给白沭,真就毁了。”   说话间,兴瑞跑过来,说是孟家老太君身边的嬷嬷来了,孟老太君病了,想请元秋过去一趟。   “看来是被这破事儿给气的,小妹你过去瞧瞧吧,见到孟娴劝她想开点。”容元若说。   元秋对孟老太君印象不错,闻言便起身,快速出府往孟家去了。 第182章 痴迷(一更)   作为孟老太君膝下唯一待字闺中的孙女,孟娴颇得宠爱。这两年孟老太君和孟夫人,以及孟娴的姐姐孟俪都惦记着她的亲事,曾经还中意容元诚,但当时容元诚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便作罢了。   月初祝家回京,正好祝老太君也在物色孙媳妇的人选,打听过孟娴。   京城里没什么秘密,孟家这边收到风声,虽然祝家尚未有什么表示,但孟老太君上了心,得知祝锦年拜了柳仲为师,如今白日里都在仁和堂坐诊,前几日还专门出门去,路过仁和堂时,借口去瞧元秋,见到了祝锦年。   曾经在南沣城的祝锦年颇有几分自负,不通人情世故,但因为被元秋的医术和苏默的实力严重打击到,让祝锦年没了先前的锐气,整个人温和谦逊不少。   他面相本就正直俊逸,孟老太君一看觉得这后生真不错,学医术也好,是积德行善的事。   于是,孟老太君也没犹豫,让她的儿媳孟夫人跟相熟的明国公家大夫人,也就是明雅婷的母亲透了口风,表示孟家也有意。   虽然说亲事都是男方主动,女方总要矜持些,但那是表面。毕竟这京城里公子小姐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不管是家事人品才貌,祝锦年如今都是个香饽饽。   明雅婷的二婶就是祝锦年的姑姑,里面有这层关系在,所以祝家那边自然是很快也知道了。   算是两厢都有点意思,祝老太君本来的人选也就定在了孟娴和祝锦年的表妹明雅若身上,但明雅若年纪小,明年才及笄,现在还是个孩子样,祝锦年又说只把她当妹妹。   于是,祝老太君打算过两日来孟丞相府坐坐,瞧瞧这传闻中的大才女孟娴什么模样。因为祝家过去多年不在京城,多是听人说的。明雅若说孟娴是个书呆子,不常出门的,也不爱跟她们玩儿。   祝老太君想着她家孙子骨子里也是个高傲性子,若再娶个清高孤傲的媳妇儿回来,倒未必能过到一处去,因此打算亲眼见见再说。   谁知中间出了这档子事,京城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显然是白家蓄意传出去的,为的就是坏了孟娴的名声,拿捏住孟丞相,让他不得不把孟娴嫁到白家去。   总之祝锦年和孟娴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这就算黄了。   孟老太君气得病倒了,孟丞相今日上朝见到国舅爷白璠,白璠当众跟他赔罪,让事情闹得更大,孟丞相若不是顾忌女儿名声,差点冲过去跟白璠打起来。   入夜时分,孟丞相府里静悄悄的,下人走路都低着头,脚步匆匆。   “老太君,容国公府的元秋小姐来了。”丫鬟打了帘子,请元秋进门。   孟夫人见到元秋,连忙起身迎上来,眉宇之间愁绪不减,笑得很勉强,“这么晚了又劳烦容小姐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元秋微微摇头,“伯母不必客气,我去瞧瞧老太君。”   孟老太君原本精神矍铄,见谁都笑呵呵的,慈祥可亲,这会儿躺在床上,睁着眼,眉目沉郁,见到元秋,便抬了手。   元秋握住孟老太君的手,给她把脉。   “老身没事……没事……”孟老太君微微摇头,“就是一口气堵在这儿,出不来……”   元秋微叹,取了带来的银针,给孟老太君施针。   施针之后,孟老太君眉目舒展了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嬷嬷扶着她坐了起来,又摆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秋儿,我们家的事,总是烦劳你。”孟老太君神色有些抱歉。   元秋微微摇头,“老太君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是医者本分。”孟俪为了报恩,暗地里也帮过容国公府,算是有来有往。   “你娘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好的女儿。”孟老太君不是第一次感叹这样的话。   元秋微笑,“是我好福气,有那么好的娘,我才有这样好的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   孟老太君闻言,连连点头,“都好,都好。我们家娴儿最小,全家人都宠着惯着,倒让她养成了一副怪脾气,原先想着让她多跟你玩玩,跟你学着些,可你忙得很,娴儿又总不肯主动出门去。谁知道她那么傻,竟然被一本书给骗得跳进了人家的圈套里。”   孟老太君说着,眼圈儿泛了红,“女人的清白大过天,她落到如今这番境地,可该如何是好啊!想到要把我千娇百宠的孙女嫁给白家那个畜生,我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可不嫁,人言可畏,她以后怎么办?”   元秋慢慢地给孟老太君顺着气,问道,“孟娴自己怎么说?”   “她昨日回来就呆愣愣的,不哭,不闹,也不说话,我看着心里难受,真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你能不能去劝劝她?兴许她愿意跟你说话。”孟老太君深深叹气。   “好。”元秋点头。对于孟老太君如今苦恼的事,并没有表态。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只是孟娴的终身大事那么简单了。   白家这么急不可耐地一边想绑定孟丞相府,一边想拉拢刚回京的祝家,说白了,都是为了二皇子君紫琎铺路。因为太子派虽然倒了个沐国公府,却又冒出个更强的容国公府,且祝威的女儿嫁进了明国公府,元秋还救过祝威的命,再不做点什么,君紫琎就毫无出头的机会了。   这种手段,下作,但好用。   只要孟家低头把孟娴嫁过去,再设计让白歆进了忠国公府,有些关系就扯不开了。   贵族之间结亲,家族首要考虑的都是派系和利益。   因为孟俪生下了十四皇子,所以元秋并不能完全确定孟家未来是什么打算,也不认为孟老太君刚刚说那些,真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虽然事发突然,但孟老太君和孟丞相不至于到如今心里还没有数。   元秋见到孟俪的时候,她的丫鬟正在劝她吃饭,她却捧着脸,呆呆地坐在窗边,衣衫单薄,看着外面夜空中高悬的明月,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容小姐,你快劝劝我家小姐吧。”丫鬟说着抹起了眼泪,低头退了出去。   “孟娴。”元秋走到孟娴身旁,叫了她一声。   孟娴没有回头,但她显然听到了,痴痴地看着月亮,问元秋,“你说,蓝羽公子现在会不会也跟我看着同一轮明月?”   元秋瞬间满头黑人问号……   这是一个昨日才遭受侮辱,身心受到伤害,需要劝慰的人吗?元秋觉得这姑娘大概是魔怔了,她祖母怕她想不开,但她不仅想得开,还在想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元秋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突然想起先前苏默昏迷,阿福他们趁机把苏默在苍松居的书架全都搬到了观澜院,让苏默跟元秋同住,元秋无意中看到了一本蓝羽公子的书,但里面是空白的。   当时元秋就怀疑,那个看破红尘,文笔犀利的蓝羽公子,大概率就是苏默本人。不然无法解释他的书架上为什么会有蓝羽公子的书,他是不需要看那些残酷现实来找共鸣的。   元秋低头,就看到了仿佛长在孟娴头上的那个蓝色羽毛状发饰,微微蹙眉,“孟娴,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孟娴微微摇头,“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寻短见?那你跟我祖母和我爹娘一样,太无聊了。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个人渣的错误惩罚自己呢?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虽然元秋对于孟娴这么想得开表示认可,但孟娴的那句“你跟我祖母和我爹娘一样,太无聊了”让元秋心里很不舒服。她自己倒无所谓,跟孟娴算不上太熟,但孟娴竟然这样评价关心她疼爱她的长辈,让元秋无法理解。   元秋想起蓝羽公子有一本书里写到一个大家小姐,因为被人设计毁了清白,为了家族名誉只得下嫁给侮辱她的人,最终被那狼子野心的人磋磨致死,又害了整个家族的故事。   这很真实。大概是孟娴代入其中,并不打算对命运妥协。   但这是清高孤傲?觉得别人都很庸俗,她自己什么都明白?就因为看过蓝羽公子的书,自认为自己也看破红尘人心了?   元秋很想转头就走,她本来也没有义务来给孟娴做心理疏导。不过看在孟老太君和孟贵妃的面子上,元秋决定既然来了多说两句也无妨。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元秋对此有些好奇。   “接下来……”孟娴的声音顿了一下,“此事,我会跟我父亲商议。”   倒成元秋多管闲事自讨没趣了,但关于蓝羽公子,她还是决定跟孟娴再说两句,“蓝羽公子的书我也看了,他这两年没有新本子面世,可能是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或者对他而言特别的人,不再寄情于文字。”   孟娴闻言,面色倏然一沉,“容元秋,我知道所有人都喜欢你,但你别太自以为是了,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像你这种逆来顺受选择嫁给苏默那个废柴,有机会抽身却不肯放手的人,根本不懂蓝羽公子!”   元秋:……   她突然想起初次见到孟娴时,不过是碰了孟娴书架上蓝羽公子的书,孟娴便跟宝贝似的夺过去,又说那是禁书,不能给元秋看。   元秋发现了,蓝羽公子就是孟娴的逆鳞,谁也不能碰。她能因为一本书傻乎乎地跑到白家去,现在看来太正常了。   但据元秋所知,君灵月也看蓝羽公子的书,她说从中得到许多人生感悟,让她更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如何与人来往。   可显然,不同的读者眼中有不同的蓝羽公子,孟娴就是个异类。   元秋这会儿看着孟娴,真想来一句“蓝羽公子说不定就是个耄耋老者,两年没出新本子是因为他死了”,但想想还是不刺激她了,反正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元秋转身离开,觉得挺无聊的。   孟娴依旧仰脸看着月亮,喃喃自语,“蓝羽,我遇到了苦难,更能理解你了,我会按照你的指引来做的。真希望老天能听到我的祈求,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等孟丞相再次见到孟娴的时候,孟娴正在平静地吃燕窝。   孟丞相以为是元秋把孟娴劝住了,心中微松,便问孟娴自己的意思,接下来什么打算?   “爹什么打算?要把我嫁给白沭那个畜生吗?”孟娴反问。   孟丞相叹气,“毕竟人言可畏,出了这种事,你除了嫁给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孟丞相没想过要因此支持二皇子什么的,但孟娴总要嫁人,有丞相府这样的娘家,白家也不敢欺负孟娴。   孟娴闻言,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没有别的路可走?难道我不能不嫁人吗?”   孟丞相皱眉,“娴儿,你说什么?你不嫁人,以后怎么办?”   “我就留在孟家不嫁人,会给孟家蒙羞吗?”孟娴反问。   孟丞相摇头,“这是什么话?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嫁了,一辈子孤独终老,也好过嫁给白沭那个畜生,过得生不如死。”孟娴神色平静。   “你……你是这样打算的?”孟丞相拧眉。   “至于白沭,爹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欺负,什么都不做吗?”孟娴问。   孟丞相愣了一下,“你是说……”   “我要他死。”孟娴面无表情地说,“白家喜欢设圈套,爹还给他们一个,让那白沭去死。堂堂丞相,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都不敢反击吧?”   孟丞相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他印象中满腹诗书,乖巧温顺的女儿怎么还有这样一面?   “爹被吓到了?”孟娴突然笑了,面带自嘲,“若是爹不敢,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若是爹打算把我嫁过去,给孟家谋求什么利益的话,那很简单,我去死。”   “你!谁教你的这些?是容元秋跟你说的吗?”孟丞相当然不是怕白家,只是孟娴的变化让他太意外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孟娴轻哼,“能不能别提她了?祖母和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她多好多优秀,姐姐也总是说让我跟她学,但她到底不过是一个被男人美色所迷的庸俗之人罢了。苏默是南诏皇子,不可能是简单之人,爹最好提醒皇上,别什么时候苏默利用容国公府窃了东明国都没有防备。”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丞相简直无法理解孟娴说出口的这些话,好像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很透彻,甚至开始对国家大事指指点点,一副别人都是庸俗之人的模样。   “爹只当我胡说八道,早晚会证明,我是对的。”孟娴神色淡淡,“总之白沭的事,我的意思已经跟爹说得很明白了。要么他死,要么我死,让我嫁给他,绝无可能!”   回家的路上,元秋怎么想,都觉得孟娴精神不太正常。她大概是自己幻想出了一个蓝羽公子的形象,产生了感情羁绊,把他当做神一般的存在,崇拜,爱恋,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同时认为任何人也比不上。因为蓝羽公子对人心的洞察,孟娴看了他的书,便也自觉高人一等?   这让元秋想起前世那些偶像的狂热粉丝,有些简直是邪教一般的存在,自我幻想,脱离现实。   可至少,前世的偶像是有明确的且十分出色的外在形象的,元秋实在不懂孟娴脑海中想象出的蓝羽公子是什么样?至少元秋看完了蓝羽公子的书,只能猜测他是个人生充满苦难和不公,生无可恋的人,甚至一度认为应该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尤其是元秋如今几乎确定蓝羽公子就是苏默的情况下,固然苏默的外形无人可及,但偏偏孟娴又对苏默有成见,认为他是个徒有其表的废柴,或者表里不一的野心家,元秋嫁给他且选择跟他在一起,说明元秋肤浅……   “醉了……”元秋忍不住感叹,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脑残粉太可怕,若是孟娴知道她心里的神就是苏默的话,元秋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   元秋觉得孟娴就是人生过得太顺了,书看得太多,脱离现实,喜欢幻想,自命清高,所有这些在她身上汇聚,导致如今脑子不太正常。   回到容国公府,容岚问起元秋,元秋说孟老太君没有大碍,只是被气着了。   “孟娴怎么样?”容岚问。   元秋微叹,实话实说,她本是关心,却被怼了,只因为提到了孟娴的偶像蓝羽公子。   容岚蹙眉,“那姑娘先前看着好好的,怎么如此执拗呢?这般在意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却对身边人对她真正的关心视而不见,简直不可理喻。”   “人有很多面,她平素待人接物也没有太大问题,毕竟孟家的教养不是假的,但她的心理,真的有问题。”元秋摇头。   “罢了,别人家的事。”容岚轻叹。   元秋在想,若是没有白沭这档子事,孟娴会接受家族的安排好好跟门当户对的公子譬如祝锦年成亲吗?成了亲之后是不是依旧想着念着蓝羽公子,到时候她的丈夫会不介意吗?   这些假设反正也不可能成立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倒证明了元秋的猜测。   孟丞相府断然拒绝了白府的提亲,孟丞相言称,便是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白沭那样的纨绔。   这样的结果,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因为这种事并不算什么稀奇,最终的结果也多是两家结亲息事宁人。   而不久之后的秋猎,白沭意外坠马身亡,这就是后话了。   过了几日,孟娴派丫鬟来送信,却是跟元秋道歉的,说她那日心情不好,口不择言,希望元秋不要怪罪。   元秋收了信,看过也没回。这大概是孟娴理智之下的社交手段吧,也或许是孟家长辈要求的,挺无聊的,元秋以后也不打算再跟她有来往。   祝家自然是看不上白家小姐的,不是家世,是家风不好。而孟娴的遭遇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苏治仍被关在容国公府,而前来谈判的使者苏晏依旧在万安城没有离开,因为君兆麟提的条件太苛刻,苏晏做不了主,已派人回去请示苏禛。   苏晏已经三次上门来拜访苏默,都被容岚以苏默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进门。梅景齐也来过两回,同样没能进门。   这日元秋正在医馆里给人看诊,抬头就见苏晏上楼来了,依旧是那副精明的笑模样,“弟妹先忙。”说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等元秋面前的病人走了,苏晏笑着说,“我在对面醉仙楼置办了一桌酒席,弟妹忙完,赏脸过去共饮两杯?”   阿福轻哼,“三皇子,这不合适吧?你是想勾引我家姐姐吗?传出去被人说闲话,你不要脸,我们容国公府可是很在乎名声得。”   苏晏脸色一黑,“阿福,你不要胡说。”   “什么阿福?请叫我的大名,容元朗。”阿福毫不客气。   苏晏脸色挂不住,“弟妹,你看……”   “阿福说得没错,你有事就找苏默,单独找我不合适。”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苏晏无语,若是他能见着苏默,就不会来找元秋了。   但苏晏心知,元秋比苏默更难说话,见她这种态度,便也没再自讨没趣,讪讪地离开了。   傍晚元秋和阿福回府的路上,元秋突然想起,便随口问阿福,“你知道蓝羽公子吗?”   阿福眨了眨眼,“蓝羽……公子啊?我知道啊,很有名的。”   “你还知道什么?”元秋问。   阿福嘿嘿一笑,“姐姐,其实那个蓝羽公子,就是姐夫啦!他原先一心等死,无事可做,为了打发时间,就瞎写了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堆在一起,是青云那个财迷看了说写得太好了,可以卖钱,就拿去给卖了,连蓝羽公子的笔名都是青云给取的,主子根本不在意那些。”   “他还有什么身份我不知道的?”元秋问。   阿福轻咳,“我再多说肯定会被打的,还是让姐夫给你惊喜吧!” 第183章 得知(二更)   西辽国齐天城。   姬月璇重伤回府后,多日没有出门,在家中养伤。中间姬凤渊曾登门拜访,姬月璇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见他。   原因是,当时青雷按照苏默的吩咐打回去,其中几鞭子抽到了姬月璇的脸上,留了伤疤,尚未恢复,她如今谁也不想见。   这段时间,姬月璇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容元诚那嘲讽不屑的神情,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那个男人,骗了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害得她全盘皆输,曾经的努力化为乌有,被姬旭厌弃。   但姬月璇没想到,这天夜里,姬旭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身旁还跟着姬月璇的皇叔,西辽国的寿王姬昶。   姬昶特征明显,是个侏儒,根本没法伪装。   姬月璇连忙起身,跪地行礼,“参见父皇!皇叔!”   姬旭见姬月璇,仍是面色不虞。虽然把前往东明和南诏皇室送喜帖的使者追回来了,但有些事不需要多久就会传遍天下,可他手中最重要的人质已经丢了。   不过今夜姬旭和姬昶过来,并未为了兴师可罪,而是另有目的。   “起来说话。”姬旭冷着脸说。   姬月璇谢恩,起身,垂首站在一旁,一时猜不透姬旭和姬昶这个时候突然找她所为何事。   “月璇,你说是青冥楼楼主青夙将容元枫和容元诚救走的,你可曾见到青夙的真容?”开口可话的是姬昶。   姬月璇摇头,“没有,他起初伪装成苗钦的私生子苗嘉,之后便一直戴着面具,不曾露出真容。”   “可有其他特征?”姬昶可。   姬月璇思忖片刻,仍是摇头,“他只是打了我一掌,之后便用剑,剑术极其高明,但我看不出是什么剑法。也并没有见识到他真正的实力。”   姬昶四方脸,招风耳,粗重的眉毛,青黑的眼圈,鹰钩鼻,一股子外放的邪佞之气。   此刻听到姬月璇的话,姬昶突然转头,对姬旭说,“皇兄,我认为,青夙就是那个人。”   姬月璇蹙眉,哪个人?   下一刻,一个从头到脚罩在墨色斗篷之中的女人突然现身,出现在姬月璇的房间里。   姬月璇眼神戒备,却听姬昶笑起来,“月璇,这位是青魅小姐。”   姬月璇愣了一下,“青冥楼的人?”   “青魅小姐是原青冥楼楼主青绝唯一的女儿。”姬昶说,“青绝楼主老来得女,爱女心切,并未让青魅小姐的存在被人知晓,包括青冥楼其他所有的人。孰料那青夙孽徒,欺师灭祖,害死青绝楼主,霸占青冥楼。但青绝楼主给青魅小姐留下了巨大的财富,和十位忠心耿耿的高手死士。青魅小姐此次得知有青冥楼之人在齐天城现身,所以前来查探。”   姬月璇神色一凝,“难道青魅小姐也不知道青夙的真正身份吗?”   其实姬月璇有些奇怪,就算这个女人真是青绝的独女,有巨大的财富,也不值得姬旭和姬昶亲自“招待”吧?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姬月璇看不到青魅的容貌,她的声音很冷,“不知。父亲为了保护我,从未让我跟青冥楼扯上任何关系。但父亲曾提过一件事。青冥楼的杀手,八成是他收养的孤儿培养起来的,还有两成,都不是一般人。”   姬月璇眸光微眯,“青魅小姐的意思是?”   “那两成是我父亲在各国皇室,贵族,以及其他非富即贵的人家之中精心挑选的徒儿。”青魅说。   姬月璇神色惊诧,就听青魅接着说,“我父亲选的,都是不受宠的,不得志的,被厌弃的,被欺辱的,想要获取实力往上爬的那些!我父亲会亲自教他们武功,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青魅小姐可知道令尊选的那些人的身份?”姬月璇突然意识到为何姬旭和姬昶如此重视这个青魅,因为假如能够掌握原青冥楼中不为人知的那部分贵族杀手的身份,接下来大有可为!   “我说过,我不知道。应该说,是父亲尚未来得及告诉我,便被他的其中一个徒弟篡位。父亲曾说过,他有一个名单。但那名单,如今定在孽徒青夙手中!”青魅冷声说,“我要找到青夙,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同时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重振青冥楼!”   姬月璇很清楚那个名单的价值。若是能够找到名单,掌控青绝的那些徒弟,其中甚至可能会有别国的皇子公主!   青夙的身份……姬月璇心中一动,脑海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苏默。”姬昶狞笑,“那个青夙,一定是南诏的苏默!他的身份经历,最符合青绝楼主挑选秘密徒儿的条件!而他跟容元枫容元诚扯上关系,就已经暴露了身份!因为他就是容岚的上门女婿!容元枫容元诚如今跟他成了一家人,他当然要救!”   “原来如此!”姬月璇神色一震,“按照青魅小姐所言,那个青夙,绝对是苏默!他身世曲折,在南诏皇室处境艰难,定是青绝楼主不为人知的徒弟!也是他,抢走了本该属于青魅小姐的一切!”   青魅眸光微缩,“苏,默!我找了这么久,竟然是他!”   姬旭叹气,“青魅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杀了苏默,把青冥楼抢回来!”青魅冷声说,“那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绝不能毁在外人手中!”   姬月璇蹙眉,“容元诚声称,青夙把青冥楼解散了。”   青魅冷笑,“但凡受过我父亲的恩惠,就别想脱离青冥楼!我自会把人一个一个再找回来!不服者,杀无赦!”   “既如此,那就预祝青魅小姐早日重振青冥楼了。”姬旭说,“按照约定,我们为你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待你得手之后,不要忘了与西辽皇室的合作。”   “西皇放心,我自不会食言。告辞!”话落,青魅便不见了人影。   “父皇,皇叔,西辽皇室会不会也有青绝不为人知的徒弟?”姬月璇蹙眉可。   姬旭眸光幽深,“此事,朕自会查清楚。”   姬昶并未言语。事实上,他就是青绝的徒弟之一。只是他并不知道青绝还有其他类似身份的徒弟,更不知道其他徒弟的身份。   当初得知青绝身死,青夙上位,姬昶很意外,一直不知道那个青夙到底是什么人,直到今夜,总算知道了,竟然是南诏皇室的那个废柴皇子。   不得不说,这个身份隐蔽得太深了,根本让人意想不到。   毕竟事到如今,苏默的实力依旧不为人知,而他在杀掉青绝,当上青冥楼楼主之后,并未在南诏皇室做任何事,而是安分地待在东明国当质子,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但青魅提供的信息,和最近的事情联系起来,青夙就是苏默,这一点已毋庸置疑。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青夙现身时,假扮苗钦不为人知的私生子,且能拿出刻着苗家家徽的玉佩作为证明,能够模仿南诏皇后的笔迹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这本身就说明,青夙对于南诏皇室了如指掌,却又跟东明的容国公府关系密切,除了苏默,不可能有别人。   “父皇认为青魅能杀掉苏默吗?”姬月璇可姬旭。   姬旭冷哼,“未必。三年前青绝就死了,青夙这个名字后来才传出来,随之青冥楼便彻底消失了。那个时候,苏默不过才十七岁。青魅实力未知,但青绝给她留下的死士应该不容小觑。我希望青魅能除掉苏默,否则,接下来他会坏了我们很多事。”   姬昶冷笑,“原本的苏默可能没什么弱点,但如今,他成了容岚的女婿,这次出手也是为了救容岚的儿子,他在东明国万安城,弱点那么多,依我看,青魅想动手,逼迫苏默妥协,容易得很!一个杀手头子想从良?他太天真了!”   姬月璇能感觉到姬旭和姬昶因为青魅的出现,心情还不错。只要能除掉苏默,拿到青冥楼那份隐秘弟子的名单,接下来不管是对付容岚,还是对付东明国,都会容易很多。   包括苏默在内的原本青冥楼所有的人,都根本不知道青绝在这世上还有个女儿。   此时,苏默和容元枫容元诚已经暗中回到了东明国的禹州城。   容元枫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行动自如,他们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一些。   深夜时分被叫醒的樊骜,见到容元诚大喜过望。当初他就一直无法相信容元诚真的死了,可沐振轩那个人渣连儿子都认不出来。   寒暄过后,容元诚可樊骜,“沐振轩在哪里?”   樊骜闻言便叹气,“你们来晚了。”   “什么意思?”容元枫拧眉。   樊骜摇头,“他跑了。五日前突然失踪的,我已经派人把城内城外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当日便给皇上写了折子禀明此事。我怀疑他有可能会暗中回京城,毕竟他被……”   沐振轩被阉的事苏默他们都知道了,也都很清楚是谁做的。樊骜认为沐振轩会回京城去找顾淮报仇,苏默觉得未必。   沐振轩那个人,野心从来都不小,如今他在东明国已没有容身之地,杀了顾淮他的身体也恢复不了。而沐振轩也不可能为了身在京城的母亲邹氏而回去,他逃走,很可能会选择背叛东明皇室,寻求别的翻身机会。   容元诚本想找到沐振轩,给容岚报仇,却没想到他竟然跑了。   在禹州城短暂停留后,苏默他们再次出发,赶回万安城。   而苦逼的樊骜,一心只想回家过媳妇孩子热坑头的生活,却被困在禹州城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让容元枫帮忙带家书回去,纾解相思。   转眼已是九月下旬。   昨夜落了雨,一层秋雨一层寒。   一晃,府里苍郁的树木被染上了金黄火红的色泽,站在观景厅里往外看,绿的红的黄的紫的,绚烂的颜色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元秋晨练的时候路过果林,发现柿子树上叶子掉落了许多,金灿灿的柿子压弯了枝头。   元秋想着过些天要做些柿饼,阿福最近一直在念叨,说苏默爱吃这个。   等元秋晨练结束,正准备回观澜院,青风突然出现,让她又惊又喜,“怎么样?苏默呢?阿诚和大哥呢?”   青风笑得憨厚,“夫人放心,主子没事,元枫公子和元诚公子都被救回来了,预计过几日就能到家!这是主子给夫人的信!”   元秋接过青风的信,一时也没有注意青风说的容元枫也被抓的事,因为那是在苏默到达齐天城之前,青云更早传回的消息,被苏默半路截回去了,这边并没有收到。   元秋拿着信跑进观澜院,“娘,好消息!”   容岚正在厨房做早膳,听到元秋的声音,快步走了出来,眸中满是期待,“是有阿诚的消息了吗?”   元秋笑着点头,“苏默传信回来,说是人都救出来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容岚闻言,不由喜极而泣,“好,那就好。”她心中的大石可算是放下了。   等到早膳的时候,全家人都知道了,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   阿福笑哈哈地说,“我就说了嘛,姐夫出马,绝对没可题!”话落看向君紫桓,“我说的不是你这个姐夫。”   青风跟大家详细讲了事情经过,得知中间容元枫曾经也被抓住,容岚神色一变,好在最终有惊无险,苏默出手把兄弟俩都给救出来了。   “他们可受伤了?青云如今怎么样?”容岚可。   青风神色认真,“元枫公子受了不轻的伤,但主子都让青雷打回去了,等回来应该就没事了。青云也没事,死不了。”   容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真是辛苦你们了。”   倒把青风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夫人千万别这么客气。”   等元秋再带着阿福出门去医馆的时候,发现容元诚活着的消息已经从西辽传到东明国万安城来了。   街上的人都议论纷纷,在说西辽皇帝给容岚册封了国公之位,要把西辽九公主赐婚给容元诚的事。   阿福轻哼,“姬旭那个贱人肯定没想到,他打算做的事这么快就毁了,等过几天四哥回来,谣言不攻自破,让西辽的九公主嫁鬼去吧!”   君兆麟接到消息,便立刻传召容岚进宫询可情况。若是容元诚真被迫娶了西辽九公主,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等听容岚说,容元枫和容元诚已经脱离西辽皇室得控制,不日就回来了,君兆麟放下心来,讽刺了姬旭几句,就让容岚出宫了。   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容岚并没有管。等容元诚回来,那些流言自然就消散了,不必在意。   等当夜洗漱过后,又看了会儿医书,准备睡觉时,元秋才想起来青风一早还交给她一封信。她当时只顾着可青风事情经过,早膳后便照常去了医馆,把信给忘在了脑后。   元秋躺在床上,拆开那封信。   苏默并没有在信中写他救容元枫和容元诚的经过,因为这些青风自会口述给元秋,不必赘言。   “小丫头,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分开已经整整半月了。   西辽天寒,风沙很大,我每次想你的时候都会吃一颗果脯。   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因为完全不够吃。   下次出门,我大概需要背上满满一麻袋果脯。   但那样太傻了,而且定然也不够。   我想,只有背上你出门,才能解决这个可题。   方才容元枫非要吃一颗果脯,我当然不能给他。   他说等回去要跟娘告状,我才不怕。   今夜寒月如霜,容元枫和容元诚正在我背后打情骂俏,我有点想打他们。   小丫头,再听到我叫你的名字,不要找我,背过身去,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第184章 抱抱   “好个鬼。”元秋忍不住吐槽,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翌日,青风给元秋带来一个新的消息,是关于失踪有段日子的谢镜辞的下落。   当初在南沣城,谢镜辞主动提出,要跟苗钦谎称他可以带回苏治,用来交换苏默当时最需要的解药缺少的药材。   但之后谢镜辞便没了音讯。   元秋曾让青风派人去找,但派去的人在南沣城和镇北城都没有发现谢镜辞的行踪。   原本元秋怀疑谢镜辞是被苗钦给抓了,但后来发生的事,又证明并非如此。   因为若是苗钦抓到谢镜辞,怀疑谢镜辞跟苏默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应该会利用谢镜辞来威胁苏默和元秋放了苏治才对。但苗钦一派从头到尾根本只字不提谢镜辞。   直到这日,青风说,他们的人终于查到了谢镜辞的所在。   原来,谢镜辞在跟苗钦约定交易的日期之前就出事了,也就是他跟苏默和元秋分开的第二天。   抓他的并不是苗钦,而是南诏国罗月山庄的二小姐罗依依。   相反,苗钦真指望过谢镜辞把苏治救回去,在约定好的时间等了一整夜,最后被放了鸽子,气得不行,扬言日后再见到谢镜辞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当初谢镜辞来万安城找苏默送解药,中途就是被罗月山庄的人追杀,受了重伤。苏默派人去把他救回来,请元秋给他医治,才捡回一条命。   那次追杀他的是罗月山庄的庄主,罗依依的父亲。   当时阿福吐槽谢镜辞,一直在青楼里寻找红颜知己,怎么突然招惹到罗月山庄的小姐身上?   罗月山庄是南诏国境内的一个江湖势力,高手众多,实力不容小觑。姬凤渊的师兄罗昇就是罗月山庄一个不受宠的公子。   元秋听阿福提过一回,没想到那位罗小姐如此不依不饶,过了这么久依旧在追杀谢镜辞,还真把他逮着了。   “我就说不能靠那个流氓!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说得好听,要帮姐夫找药材,结果啥都没找到,就被他招惹的女人给掳走了!真是服了他!”阿福向来很讨厌谢镜辞,“姐姐你可不要管他,这是他自作孽,活该!谁让他到处拈花惹草的?”   元秋哭笑不得,“我能怎么管?我连罗月山庄在哪儿都不知道。你说得没错,真指望谢镜辞,苏默早死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事儿还真跟咱们没关系,既然查到他在罗月山庄,那就是还活着。我看那罗小姐大概是真看上谢镜辞了,兴许就是想抓他回去当相公,死不了,让他自求多福吧。”   “哈哈哈哈!姐姐说得对!”阿福对谢镜辞的嘲笑声响彻观澜院。   每年秋季,君兆麟都会率领皇室和百官及家眷前去狩猎,今年也不例外,早早地就定下了要去万安城往北五日行程的乌兰围场。   三日后就要出发,为期半月,再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等回到万安城,预计在十月中旬。   君紫桓以为容元若会很期待,因为往年她最喜欢秋季去打猎。去年她和容元诚姐弟俩在秋狩时猎到了一只白虎,得了嘉奖。   虽然容元若如今怀着身孕,不能骑马打猎,但瞧瞧热闹也挺好。   结果容元若表现得兴致缺缺,说她又不能玩儿,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骑马射箭,还不如不去,省得来回折腾。   君灵月也是一早说了不去的。   君紫桓便说让容岚带着元秋阿福和容元顺一块儿去,他留在府中照顾容元若和君灵月。   但容岚跟君兆麟请示了,她今年也不去,说是要在家照顾儿媳和女儿。   容岚的儿媳和女儿,就是君兆麟的女儿和儿媳,这个理由,他自然没意见,但要求元秋必须随行。   容岚心知这是因为元秋的医者身份。每年秋狩总免不了会有受伤的,甚至还有被误杀的,元秋在外伤方面的高明医术君兆麟很清楚。   因此,最后容国公府定下的,就只有元秋带着阿福和容元顺三姐弟一块儿去参加秋狩。   阿福和容元顺对此很是期待,早早地开始准备,得空就让容岚亲自指点他们的箭术。   元秋让周老留在府中,青风会暗中随行保护。   因为南诏国来的使者仍在万安城,君兆麟便邀请他们一同参加这次的秋狩。   苏晏对此欣然应允,表示十分期待。   出发去秋狩的前一日,元秋照旧去仁和堂坐诊,柳仲也来了。   “多亏今年收了个好徒弟,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又得跟着过去折腾,可算是能歇歇了。”柳仲感慨。   姜大夫笑说柳仲好福气,两个徒弟都很出息。   如今对柳仲来说,除了樊骜不在家之外,其他的都挺好。   柳仲提醒元秋,这回太后皇后都要去,到时候元秋的身份也算半个太医,少不得要被她们传唤过去,小心提防着别被欺负了。   “师父放心,我脾气不好,谁让我不痛快,我就找皇上说理去。”元秋笑着说。   柳仲乐呵呵地点头,“你那么聪明,为师倒也不担心。”   祝锦年说,这次秋狩负责安全事宜的是他爹祝瀚,他们全家都要去。   元秋心想,这可不是个好活儿,重要人物都出宫了,行刺的好时机,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是要负责任的。听容元若说往年负责这事儿的都是沐振轩。   是夜,元秋查看红苓给她准备的行李,觉得衣物太多了。红苓说一点儿也不多,别家小姐肯定都不会比这少,至少一天得换一身,还有骑马装,宴会装,不同的搭配,各种讲究。   元秋听了有点头大,反正红苓会跟着去,她就不管这个了,只说让红苓把她的采药工具小锄头和药铲带上。   “小姐还要去采药呀?”红苓愣了一下。   元秋开玩笑,“万一在山里碰上个千年人参什么的,那不是赚了。”   红苓嘴角微抽,还是按照元秋的意思又多装了个箱子。反正有马车拉着,东西宁可带多,不能少了,想用的时候找不到就会很麻烦。   阿福和容元顺的行李是容岚给他们收拾的,弓箭也是容岚专门给他们找来的,都试过很趁手。   阿福还主动往箱子里放了几本兵书,说等回来要倒背如流。   夜里正要睡,阿福突然想起一件事,又穿好衣服跑来观澜院,见元秋的房间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   “怎么了?”元秋正坐在床上看医书。   “姐姐,姐夫近日就回来了,咱们是不是把他的行李也带过去?到时候他们会先路过围场的。大哥和四哥肯定着急回家,但姐夫可以留下啊!”阿福嘿嘿一笑说。   “我们又不能见面,他留下做什么?”元秋反问。   “那让他别露面,给咱们当暗卫呗!反正得留下!”阿福表示不能见面那也得在一起啊,不然怎么培养感情?万一秋狩有人欺负暗算元秋怎么办?正好给苏默英雄救美的机会!   “当暗卫要什么行李?”元秋反问。   阿福轻咳,“说是暗卫,那也是姐夫,总不能让他十天半月不换衣裳。”   “我这里没有他的东西。”元秋说。   “我去准备!”阿福话落便嗨嗨地跑了。苏默的行李在观澜院另外一个房间里,阿福连忙去收拾了,至少衣服要带够,天仙当然得时刻美美的,把容岚给苏默做的新衣裳全带上!   阿福又想起元秋做的果脯和果酒,也都往箱子里装。万一先回家的容元枫和容元诚给吃光了怎么办?上回苏默来去匆忙,这回秋狩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不见面有什么打紧?大不了竖个屏风,一起聊一起睡,都是可以哒!   想到这里,阿福想起在君紫桓的书房里见到过一块儿漂亮的山水屏风,又跑到苍松居去,打算借来用用。   君紫桓被叫醒,得知阿福要借屏风,很是无语,“小阿福,能不能明日再说?”   “我们明日一早就走了,大姐夫你总是陪大姐起得晚。”阿福嘿嘿一笑。   “你自己去拿就是了。”君紫桓打着呵欠把门轻轻关上,怕把容元若吵醒了。   阿福便到君紫桓的书房里扛了屏风,又装了个箱子。有了这个宝贝,到时候姐姐和姐夫就有条件睡在一间屋子里了,阿福觉得自己可真机智!   翌日一早出发,多了两大箱苏默的行李。   容岚送他们到大门口,叮嘱元秋照顾好两个弟弟,又叮嘱阿福和容元顺不要乱跑,打猎的时候千万小心。   “娘,我们知道啦!我会照顾好姐姐和小弟的!”阿福骑在马背上,笑容灿烂地冲着容岚摆手作别。   元秋骑的仍是苏默的爱马飞鱼,阿福骑的是元秋原来那匹受伤已经痊愈的马,容元顺自己骑了一匹温顺的马,小身板儿挺直,背上背着他的小号弓箭,有模有样。   另外有一个车夫,兴瑞兴祥两个小厮,红苓白芷两个丫鬟,四个侍卫随行。青风在暗中保护。   到了皇宫前广场,队伍已经集结,浩浩荡荡,人着实不少。   “表妹。”陆哲看到元秋,便主动过来打招呼。君灵馨坐在马车里,看了元秋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元秋微微点头,“表哥。”   “怎么不见元枫表弟?”陆哲问。其实他很好奇,最近京城都在传容元诚还活着,且即将成为西辽皇帝的女婿,但容岚似乎什么都没做,也不见容元枫的影子。   陆哲怀疑容元枫是去了西辽,还有前些日子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苏默。   “你找他有事?”元秋反问。   陆哲笑了笑,摇摇头说,“那倒没有,只是听说元诚表弟的事,有些担心。”   “多谢表哥。”元秋并没有落陆哲的面子,但也没说出陆哲想听的话。   陆哲笑笑,便告辞离开了。虽然他娶了君灵馨,但并不打算就此支持二皇子君紫琎,因为君紫琎的赢面太小了。陆哲试图讨好容国公府,虽然这有点难,但表面功夫他向来做得很好。   至于邹氏,虽然她曾求到忠信伯府,被陆哲拒之门外,但后来陆哲又找到邹氏暂住的小宅子,送了些补品,偶尔会过去看望。他总觉得,沐振轩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的。   “小姐,我方才看到了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她竟也要去。”红苓在元秋耳边小声说,声音惊讶。   元秋也有些意外。孟娴在白家受辱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而且她往年秋狩几乎都不去,今年竟然要参加。说起来,孟娴如今会骑马,还是容元若教的。   不过上次闹得不愉快,元秋已经不打算再跟孟娴来往,觉得她有点不可理喻。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跪下来恭迎圣驾,等起身的时候,元秋便看到华丽的龙撵上坐在君兆麟身旁的并不是皇后白氏,而是贵妃孟俪。   皇后白氏陪着太后在后面的车撵上。   君兆麟原本虽然宠爱孟俪,但这种场合也不会让她越过皇后去,这次显然是故意的。   元秋想想便明白了。大概还是因为皇后的娘家先前故意设计陷害了孟俪的妹妹,君兆麟在用这种方式敲打皇后和白家,让他们安分些。   队伍启程后,元秋就进了马车。   那乌兰围场本也不远,但这么多人的队伍走不快,夜里还要停下休息,五日后才能到,慢悠悠地骑马吹冷风不如坐马车里看书或者睡觉。   第一天夜里,太后就派人过来叫元秋,说是身体不舒服,让她去一趟。   “不是有太医么?真是的。”阿福吐槽。   “没事,我去瞧瞧。”元秋带着红苓出了门,叮嘱阿福和容元顺不要出去,外面重兵把守,万一被当成刺客就搞笑了。   太后的住处自是比元秋那里豪华几个档次,吃的用的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这会儿太后斜靠在软塌上,说是坐了一天马车腿部酸麻,让元秋给她捏捏。   太后身边的宫女闻言便往软塌旁边的地上摆了个垫子,意思很明显,让元秋跪在那里伺候。   “太后娘娘恕罪,这个我不会。”元秋一看来者不善,直接拒绝。太后身边给她揉肩捏腿的人绝不会少,这也不属于医术的范畴,作何非要大晚上找元秋过来?明摆着就是为了折腾她。   太后白氏神色不悦,“不会?还是不愿伺候哀家?”   元秋神色平静,“我最擅长的是给人动刀子,处理血口子,捏腿这个真不会,从来没做过。太后娘娘若是想让我试试,那我斗胆,但就怕我手劲大,伤到了太后娘娘,到时太后娘娘可千万不要怪罪。”   太后轻哼,“果真是伶牙俐齿。哀家近日夜里睡得不安稳,你可有良方?”   元秋恭声说,“师父给太后娘娘开的安神方,最适合太后娘娘的身体,贸然改了倒是不好。”   “苏默呢?怎么不见他?还有容元枫,去哪儿了?”太后突然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提起苏默和容元枫。   “此事,太后娘娘不妨问皇上。”元秋说。   “哀家在问你。说不得吗?”太后面色一冷。   元秋微微摇头,“臣女不知说得说不得,便不敢说。”苏默和容元枫去西辽,都是征求过君兆麟同意的,也算是皇命。元秋并不想跟太后说这些。   “那容元诚即将当上西辽皇帝的女婿,也是真的?”太后又问。   元秋摇头,“谣言不可信,尤其是西辽人的话。反正臣女是不信的。”   “你娘就没派人去找容元诚吗?”太后又问,话落心中一动。苏默和容元枫没露面,想必就是去西辽找容元诚了,看来皇上也知道。   这对太后来说,不算什么好消息。虽然从东明国的利益来讲,容元诚被救回来最好。但容国公府的实力壮大,对太后皇后和二皇子一派来说,并非好事。   先前白家对孟娴下手,背后也有太后的意思。没曾想孟丞相府竟然那样都不肯嫁女儿,皇后求君兆麟下旨赐婚,却被数落一通,太后的懿旨也被挡着没能出宫门。   太后看元秋,怎么看都不顺眼。但元秋机敏,不管太后说什么都滴水不露地圆过去,太后也不敢这个时候再惹了君兆麟不快,只得放元秋回去了。   元秋觉得这些人也挺无聊的,算计来算计去,难道君紫钰就不是太后的亲孙子吗?为什么她偏偏就喜欢君紫琎?可能人心都是偏的吧。   此时孟俪跟君兆麟求了恩典,前去看望她的父母。   “爹,娘,你们怎么把小妹也带过来了?”孟俪神色不悦。   孟娴原本正气定神闲地在喝茶,闻言眸光微黯,“姐姐是觉得我丢人现眼,不该出门吗?”   孟俪蹙眉,“你身体娇弱,往年让你来都不来,偏偏今年要来,我倒要问你,存得什么心?出了那样的事,你觉得很光彩吗?”   “是不比姐姐高高在上,能与皇后分庭抗礼来得光彩。但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出门?”孟娴反驳。   孟俪面色一沉,“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如此阴阳怪气?我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你没做错什么?你为了一本破书,傻傻地跑到人家的陷阱里面去,出门在外不谨慎,不小心,不知道保护自己,你还有理了?”   “姐姐,那不是破书。”孟娴却不管孟俪的训斥,更在意的是孟俪将蓝羽公子的书称为破书。   “我看你是魔怔了!整日打扮成那样,经过这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惦记着一个根本没见过的男人!你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了还不自知!”孟俪真的很生气。   白家设套陷害孟娴,孟俪气不过,当然要请君兆麟主持公道。   君兆麟虽然明面上敲打皇后和白家,但他原本已经打算用赐婚把这件事揭过去,毕竟颜面最重要。孟娴不嫁白沭,更会被人笑话,且也嫁不了别人了。   谁知孟夫人进宫跟孟俪说,千万不能赐婚,因为孟娴扬言若是让她嫁给白沭她就去死,孟家人怕她一时想不开真寻了短见。   虽然孟俪也不想让孟娴嫁给白沭那个纨绔,但此事的结果,孟家同样惹得君兆麟不快。书香门第最重名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孟娴出了这档子事,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清高冷傲,只会让人觉得她不知羞耻,尤其关于她心慕蓝羽公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更是让人笑话。   偏生她不在家里好好反省,竟然还坚持要出来参加秋狩,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难道她不知道背地里别家都是如何指指点点说闲话的吗?   “皇上也知道了那什么蓝羽公子的事,言称很可笑,不明白孟家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来。”孟俪冷声说。   孟娴垂了头不说话,但握紧的手显然是不服气的。   “爹,娘,你们跟祖母平素都惯着小妹,我原以为她虽然不擅交际,但也算懂事,没想到是我太高看她了。”孟俪冷声说,“既然她宁死都不嫁白沭,这辈子也别指望再嫁什么好人家了,嫁得太低凭白丢人,不如干脆绞了头发。”   孟娴面色一僵,“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严苛?明明是有人害我!”   “我倒要问你,自小学的礼义廉耻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对清白这样重大的事如此不在意?”孟俪反问。她进宫后很少能见到孟娴,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世人的流言蜚语我都要在意的话,就没法活了。错不在我,越是有人害我,我越是要活得好好的。”孟娴冷声说。   孟夫人见两个女儿吵起来,连忙劝孟俪别生气,“事到如今,娴儿是最苦的,她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俪儿你别跟她计较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哪能真让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孟俪见父母仍是护着孟娴,又见孟娴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气恼,起身欲走。   到孟娴身旁,孟俪驻足,伸手就把她头上那个蓝色羽毛状的发饰给摘下来扔在了地上,“再让我看到你戴这个,定饶不了你!”   话落孟俪便走了,孟娴红着眼睛把地上的发饰捡起来,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元秋并不知道孟家姐妹起了争执,接下来都没人再找她麻烦,出发五日后如期抵达了乌兰围场。   “姐姐,这边好美啊!”阿福感叹。   元秋掀开车帘,就见晚霞瑰丽如火,广袤的草原在晚风吹拂下翻涌着金色的浪潮,山脉绵延起伏,乌兰行宫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住处是按等级分的,容国公府来的人少,住处宽敞舒适。   红苓让人把元秋的行李放进他的房间去,阿福指挥着把他给苏默收拾的行李也放进去。   东明国三个国公府的住处是挨着的,容国公府在中间。   阿福和容元顺说要到外面瞧瞧,元秋叮嘱他们别跑远了。   红苓和白芷在给元秋收拾房间,问苏默的行李是否要拿出来。   “就放着吧。”元秋摇头。   刚坐下喝了杯茶,有人来请,说是君兆麟要见元秋。   元秋连忙起身过去,见到君兆麟的时候,他面色不虞,给元秋看了一个折子。   元秋不明所以,打开发现是樊骜的笔迹,禀报君兆麟,沐振轩失踪了。   虽然沐振轩是元秋的生父,但这事儿跟容国公府没关系。当初若不是君兆麟坚持要留着沐振轩,又不让他回京城,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你觉得他去哪儿了?”君兆麟问元秋。   元秋微微摇头,“臣女对那人其实不太了解。但想来他要么是被人抓去,要么自己跑的,若是自己逃跑,怕是有叛国投敌的可能。”   君兆麟担心的就是后者。他已经后悔了,当初既然决定用容岚,就不该留着沐振轩。   君兆麟也没再说什么,便让元秋回去了。   元秋回到房间,发现阿福和容元顺出去玩儿没回来,红苓和白芷也不知去了哪里。   推开窗户,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元秋觉得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了。   “秋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元秋神色一怔,怀疑自己幻听了,刚刚转头又立刻转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苏天仙?是你吗?”   下一刻,元秋便感觉背后有个人抱住了她。   这种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的感觉其实不太好,她下意识地有些抗拒,身体僵硬,想要挣开。   “是我,别怕。”清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苏默你放开。”元秋蹙眉。   “不舒服么?可是我很喜欢。”苏默得声音带着笑意,“秋儿你的腰怎么这么细?”   元秋脸色一红,“我没同意,你不能抱我!”   “已经抱了,怎么办?”苏默唇角微勾,“为了公平起见,要不,我让你抱回来?” 第185章 夜谈   “放开,我有话问你。”元秋感觉很不自在。虽然曾经苏默昏迷时,她给他的公主抱都不止一次,但那性质不一样。   如今这般亲密,让元秋觉得周遭的温度都上升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热,心跳有点快,整个人都有点慌……   “不能见面,就这样问最好。”苏默盯着元秋透红的耳垂儿,晶莹小巧,玲珑可爱,他的喉结滚了一下,突然感觉有点渴,连忙镇定下来,告诉自己要冷静,慢慢来,别孟浪吓到了小丫头,那可坏了。   元秋踩了苏默一脚,又向后一个肘击,把苏默推开,自己往前两步,站在了窗台边,凉风吹着,感觉脸上的热度散了些,“好好说话,不准动手动脚!”   “哦。”苏默语带笑意。遗憾不能正面看到元秋面若桃花的羞涩模样,但他知道,元秋脸红了,耳朵都红了。   同时,苏默也发现自己的自制力不太行,虽然不舍得分开,但也不敢再继续。   “我哥呢?我弟呢?”元秋没有回头问。   “都回家去了。”苏默说。   他们早接到消息今年的秋狩在乌兰围场,容岚和君灵月都在万安城没来,容元枫和容元诚本想过来看一眼元秋再回家,但苏默跟他们说,不必,元秋他来看就好,让那两兄弟赶紧回家去找娘。   “都没事吧?”元秋问。   苏默反问,“你说他们?还是包括我?”   “你能有什么事?”元秋轻哼,“还学会耍无赖了,苏天仙你真是出息了。”   “多谢夸奖,一般般。”苏默眸中笑意蔓延,“容元枫被姬月璇鞭打,但他皮糙肉厚,已经无碍了。阿诚好好的,只是可惜路过禹州城的时候没能宰了沐振轩,却被他先一步跑了。”   “此事我也是方才得知,樊骜的折子到了。”元秋蹙眉,“你觉得沐振轩会去哪儿?”   “左不过是西辽或南诏。虽然选姬旭很危险,但他未必不会铤而走险。”苏默说。   “难不成他打算帮着我娘最大的仇人,跟我娘和大哥打仗吗?若是如此,我敬他真不是人。”元秋轻哼。   “狗急跳墙,他在明知已经失去娘和儿女且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苏默说。   虽然说沐振轩选择投靠姬旭,有被直接弄死的风险,但从苏默的角度,若是在西辽和南诏中间,他认为沐振轩会选择西辽,因为南诏太弱了。   至于目的,不管多复杂,到底都是沐振轩不甘心失败,想要另寻机会往上爬罢了。   而沐振轩自己的娘,怕是早被他抛在脑后不管不顾了。   “青云呢?”元秋问。听青风说青云受了重伤。   “没有大碍,我让他回京城找你师父。”苏默说。那种伤,对杀手出身的青云来说不是头一回,有经验,过了近半月,早已没有性命之危。   “听说你动武了?”元秋再问。   苏默唇角微勾,“小丫头你在关心我?”   元秋轻哼,“好好说话。”   “哦。我是三个月内最好不要动武,不是不能用武功。当时只用了一招,没什么影响。娘叮嘱过,我没有乱来。”苏默表示他很“乖”的。   “你不回家看娘吗?”元秋问。   “等你一起回去。”苏默表示,元秋在这里,这里就是他的家。   “你去跟阿福同住吧。”元秋说。   苏默摇头,虽然元秋看不到,“阿福和阿顺在一个房间,我去了住不下。我的行李在这边,跟你同住。”   十分理直气壮。   “不方便。”元秋蹙眉。   “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该注意的我来处理。”苏默表示没什么不方便的。   祝锦年带着一个少女进了院子,元秋回头时,已看不到苏默。   床幔微微晃动,里面传来苏默的声音,“我睡一会儿。我来之前洗过澡换过衣服。”   听到苏默后面那句话,元秋嘴角微抽,到门口,就见祝锦年拱手,“师姐,打扰了。”   “找我有事?”元秋并没有直接请祝锦年进门。   祝锦年身后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粉圆的小脸儿,杏眸琼鼻,一身鹅黄纱裙,娇俏动人。   元秋见过这姑娘,知道她是明雅婷的堂妹,明国公府的六小姐明雅若。同时也是祝威嫡亲的外孙女,祝锦年的表妹。   祝锦年神色无奈,“师姐,雅若养了一只兔子,这回带着过来玩儿,方才跑出去不见了,有人说看到被元朗抓去了。他在吗?”   祝锦年也是很无语。他这个表妹还是孩子心性,说要带着她的宠物小兔子乖乖来围场见见世面,结果刚到这儿,丫鬟不小心把乖乖给放出去了……   为了这么幼稚的事来找元秋,让祝锦年觉得很尴尬。   元秋愣了一下,“他和阿顺一块儿出去了,还没……”   元秋话音未落,就见阿福和容元顺跑了回来。   阿福笑容灿烂地拎着一只已经处理干净的兔子冲元秋说,“姐姐!我们就在行宫里转了一圈,听你的没走远,发现了一只傻兔子,哈哈!快把香料拿出来,烤了它!”   祝锦年:……   元秋扶额,完了完了,阿福这缺心眼的把人家小姑娘的宠物给剥了……   明雅若看着阿福手中那坨非常新鲜的肉,立刻就哭了,“我的乖乖……”   阿福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拎着兔子走过来,“什么乖乖?姐姐,她是谁呀?”   元秋伸手拧住了阿福的耳朵,“你害死了明六小姐的宠物兔子,还不快跟她道歉?”   明雅若哭着跑走了,祝锦年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   元秋踹了阿福一脚,“就你馋!”   阿福看着手中的兔子,一脸无辜,“这个,是那个小丫头养的?”   “你说呢?”元秋在想这该怎么收场。看样子明雅若很宝贝她的小兔子,是有感情的,结果亲眼见到了小兔子被剥皮开膛之后的样子,太残忍了。   容元顺眨了眨眼,“阿姐,我们没有抓人家的兔子,这是野兔呀。”   阿福一脸委屈,“姐姐你自己瞧瞧,看我带回来的兔子多肥,怎么可能是那个小丫头养的?还叫乖乖?真是的。我们是看到明国公府那边跑出来一个雪白的小兔子,心想肯定是有人养的,逗它玩儿了一会儿又给扔回去了。那么小,根本没什么肉,送我都不要!这只是跑进行宫的笨兔子,被我们撞见了。”   元秋无语,“你刚刚怎么不解释?害我真以为你把人家的乖乖给宰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就哭着跑了。真是的,来打猎还带着家养的兔子,简直莫名其妙。若不是我好心把她的兔子扔回去,这会儿没被别人抓去宰了,也肯定会被野狼给吃掉,她应该谢谢我才是!”阿福轻哼。   元秋摇头失笑,“是是是,人家应该谢谢你,不过下次再碰上这种事,要么就别碰,要么还回去的时候知会一声。是我错怪你了,要不你再打回来?”   阿福嘿嘿一笑,“姐姐你在坑我,我才不会上当!我要打你,你肯定会跟姐夫告状的!到时候他会揍死我!”   元秋给了阿福一个白眼,“难道他不揍你的话,你真要打我不成?”   阿福轻咳,“姐姐你不要想太多,我这么乖!我才应该叫乖乖!阿顺,走,烤兔子去!”   那边祝锦年送明雅若回去,跟明家人说兔子已经被阿福宰了。   明家人都纷纷劝明雅若,说阿福也不是故意的,在围场这种地方出现的小动物,谁也不会想到是她的宠物,等回去再给她买一只一样的。   “我的乖乖,死得好惨啊……”明雅若靠在明老太君怀中哭得也好惨。都怪她,好后悔,根本不该把乖乖带来这种地方,还没有看好它,太可怕了。阿福手中那坨肉对明雅若来说,心里阴影无限大。   明老太君正连声哄着,祝锦年也说等打猎的时候给明雅若抓一只漂亮的小兔子回来,结果明雅若的丫鬟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跑了进来,神色欣喜,“小姐,找到了,找到乖乖了!它在墙根儿窝着睡着了!”   所有人:……   明雅若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傻眼了,是她的乖乖没错,那容国公府的那个小子手里拿的是啥?   祝锦年哭笑不得,“看来是一场误会,元朗弟弟抓的定是野兔。”   明雅若这下尴尬死了,“表哥,咋办呀?我刚刚在人家面前哭成那样,丢死人了。那个容元朗,还被他姐姐给打了……”   祝锦年摇头,“我先过去跟师姐解释一下,你也洗把脸,收拾一下,下次见面记得跟人家道歉。”   “那表哥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洗脸,我们一起去!”明雅若扔下乖乖就跑去收拾了。   等祝锦年带着换了一身衣服的明雅若再过来,容国公府的院子里飘散着诱人的烤肉香气,阿福笑容灿烂地往烤兔子上撒着秘制香料,容元顺正在旁边捧着小脸儿,眼巴巴地等着吃。   见到祝锦年和明雅若又来了,阿福轻哼一声,没有理会。   祝锦年上前,“元朗弟弟,对不住,一场误会。雅若的小兔子已经找到了,没有丢。”   明雅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容五公子,都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介怀。”   阿福眸光微闪,把烤好的兔子从火上取下来,扯了一只外焦里嫩的兔腿,朝着明雅若递过来,“我不介意啊,请你吃肉!”   阿福心想,这娇滴滴的小姐,养了兔子当宠物,还取名叫乖乖,肯定不会吃兔肉的,甚至可能会因为亲眼看到野兔被烤了而难过,又该哭着鼻子跑走了吧?   结果,明雅若眼睛一亮,取出一块帕子垫着,就把那只烤得金黄喷香的兔腿接过去了,闻了一下,“好香呀!谢谢你,你可真大方!”话落咬了一口,眼睛更亮了。   阿福:……什么鬼?不是应该哭哭啼啼地跑走吗?竟然真把他打算跟小弟一人一只的兔子腿给吃了!她对乖乖的爱都是假的吧?   容元顺发问了,“你那么宝贝你的兔子,为什么还要吃兔子呢?”   明雅若笑着说,“这又不是我养的,野兔肉好好吃呀!你们是怎么烤的?用了什么香料?可以告诉我配方吗?我表哥说打猎要给我抓兔子,我也要烤来吃!”   祝锦年:……他本来以为明雅若的兔子真被宰了,说的是给她抓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当宠物,不是抓来吃的。   阿福不开心,被人误会是小事,白白损失了一只兔子腿,觉得明雅若真是奇葩,干嘛要吃他的兔兔?他不是真心给的啊!   祝锦年察觉气氛不太对,见他家表妹开开心心地把兔子腿吃完,还盯着阿福手中剩下的肉看,连忙把人拉走了。   “表哥,我还想要香料配方呢?我可以买。”明雅若说。   祝锦年有点心累,“雅若你快回去吧,看好你的小兔子,别让它再跑出去。”   明雅若又懊恼起来,“都没见到元秋姐姐,她是不是生我气了?太倒霉了,我好崇拜她的,结果这么丢人,她肯定该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呀?”   祝锦年表示,从头到尾跟他没关系,他就是过去给他姑姑送一盒糕点而已。他祖母还想过让明雅若及笄之后嫁给他,太可怕了,当个表哥压力都好大。   祝锦年跟明雅若说元秋不会生她的气,把她送回去,自己也回了祝国公府的住处。   等阿福和容元顺消灭了一只兔子,天色已暗下来。   两人进了元秋的房间,阿福忍不住吐槽明雅若,对那一只兔腿耿耿于怀。   元秋觉得好笑,“你给人家了,人家吃了是给你面子,不要这么小气。”   容元顺不经意间转头,吓了一跳,“天仙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福这才知道,苏默竟然回来了,就在元秋房间里。   元秋没有回头,起身出门,“我去看看晚膳做得怎么样了。”   苏默抱住扑过来的容元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真的是天仙哥哥哎!你怎么在阿姐的床上?”容元顺笑嘻嘻地问。   阿福嘿嘿一笑,“他们本来就该睡一张床的!哦对了,等一下!”   说着阿福起身去把专门给苏默带的行李打开,又到隔壁一个空房间挪了一张床过来,两床之间用屏风隔开。   “是阿姐和天仙哥哥睡那边,咱们俩睡这边吗?”容元顺开心地问阿福。   阿福嘴角一抽,“不是,咱们不跟他们一起住。”   “好可惜呀,我都好久没听阿姐讲故事了。”容元顺有点遗憾。   阿福对着苏默挤眉弄眼,“姐夫,晚上记得让姐姐讲故事哄你睡哦!”   苏默面色平静,一本正经,“聒噪。”   阿福这就不乐意了,“苏默默,你这是对待小舅子的态度吗?是不是想被扫地出门?”   “可是我想跟天仙哥哥一起睡哎!”容元顺小脸认真地说。   苏默伸手,捂住了容元顺的嘴,语气幽幽,“不,你不想。”   抵达乌兰围场的第一日,有专供的食材送过来,鸡鸭鱼肉,还有几种蔬果,但需要各家自己做。   红苓和白芷正在准备晚膳,祝威让祝锦年过来请元秋三姐弟去祝国公府那边做客,元秋婉拒了。   见鱼虾新鲜,元秋亲手做了一道松鼠鱼和一道翡翠虾仁,虽然她不能吃,但那三个都挺爱吃的。   听到元秋让准备四副碗筷,红苓悄悄问她,“是不是姑爷回来了?”   元秋笑笑没说话。   阿福把屏风搬过来,在后面摆了一张小桌,本是打算让苏默自己吃,他们姐弟仨一起吃。   但最后元秋单独坐,让他们仨一块儿用晚膳,中间没有跟苏默打照面。   “这一定是姐姐亲手做的!别人做的都没有这么漂亮!”阿福看到桌上精致诱人的松鼠鱼,眼睛一亮。   “阿姐都好久没做啦!”容元顺很开心。   苏默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心中微暖,他觉得这就是元秋特意给他做的,小丫头虽然表面上还没接受他,但事实上一直都对他很好很好。   已是深秋,围场夜里颇有几分寒意。   晚膳后,苏默到阿福和容元顺的房间去沐浴,收拾好再过来,元秋已经躺下了,不止隔着屏风,床幔也挡得严严实实,苏默什么都看不见。   苏默留了一盏灯,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轻轻唤了一声,“秋儿?”   一路日夜兼程赶回来,他身体很是疲惫,但回到元秋身边的感觉太舒服了,他不舍得睡,想跟元秋说说话。   元秋倒不困,并没有睡着,听到苏默叫她,本打算不理会,但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应了一声。   “阿顺说,你以前经常给他讲故事,我也想听。”苏默轻声说。   元秋沉默片刻后开口,语气幽幽,“从前,天上有个仙女,犯错被贬下凡间,玉帝告诫,仙凡有别,且不可与凡人相恋,否则她再也无法回归天庭,长生不老。”   苏默知道,元秋在提醒他,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若是真跟元秋在一起,便会俗事缠身,有很多麻烦,而这是他可以选择和避免的。   苏默薄唇轻启,“但月老说了,若是碰上一个认出仙人身份,叫出‘仙女姐姐’的人,便是命定姻缘。”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在皓月城寒潭相遇,她对着苏默的背影叫仙女姐姐的糗事,噗嗤一声笑了,“苏默,你这是承认,你就是黑道大佬墨公子吗?”   “嗯,墨砚。”苏默坦白。   “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身份?你原本不是一直在南诏皇室吗?”元秋不解。   苏默神色淡淡,“我是在南诏皇室,但很多人去找我。你应该没有接触过见不得光的地下黑市,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曾经有个人出了天价,要买的,是我。”   元秋蹙眉,她想这没有歧义,大概是什么变态看上了苏默的美貌,至于他的皇子身份,对某些人来说,不算什么阻碍。   “我被人抓走,在地下黑市拍卖,最终买到我的人,死在了我的刀下,卖掉我的人,也被我杀了,我就那样有了个新的身份。”苏默说。   虽然苏默寥寥数语,轻描淡写,但元秋知道其中定然十分凶险。连一国皇子都敢抓去交易的人,定是无法无天穷凶极恶之徒,苏默落到他们手中,能逆转局面,全身而退,绝不容易。   但元秋方才想问苏默的是关于他的另外一个身份。   “阿福已经跟我说了,你就是蓝羽公子。”元秋说。   “嗯,只是打发时间而已。”苏默那些年生无可恋,除了练功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便提笔随心写作。   后来青云故意给苏默打造了一个蓝羽公子的身份,将他写的故事传出去,并非真的为了赚钱,因为他们从来也不缺钱,只是希望苏默在看到有人喜欢他的书时,能坚持下去,找到人生的意义。   “你知道万安城里有个姑娘喜欢你吗?”元秋问。   苏默眸光微亮,“秋儿是在跟我表白吗?”   元秋轻咳,“正经点儿,我是说有人喜欢蓝羽公子,不是我。”   “秋儿你吃醋了?”苏默问。   “苏默请你清醒一点。”元秋轻哼。   苏默微叹,“哦。既然你不介意,那不管谁喜欢蓝羽公子,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名字都是青云取的。”   元秋提起孟娴的事,苏默听了个开头,便兴致缺缺,“不知所谓的人,秋儿不必理会她。”   元秋在想,若是孟娴听到真正的蓝羽公子对她的评价,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以后还会继续写话本子吗?”元秋问。   “我在写最后一本。”苏默说。   “是什么样的故事?”元秋有点好奇。蓝羽公子的书她也基本都看完了,不知道苏默还会写什么。   “仙女姐姐跌落凡尘的故事。”苏默语带笑意。   元秋:……自称仙女姐姐可还行?   元秋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成为青冥楼的楼主?也是青绝主动找上你的吧?”   “嗯,我十岁那年,青绝突然出现,说要收我为徒。起初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也不想拒绝。”苏默说,“青绝说,他看我可怜,给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但我知道,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他所图甚大,只是在培养棋子。”   “十五岁那年,青绝说我是他平生所见习武天赋最高之人,有意让我做青冥楼的继承人,并且告知我一个秘密,除了青冥楼的杀手之外,他不为人知的徒弟还有许多,身份与我相似,三国皇室,贵族,民间某些大家族之中,都有他所收的具有完美出身的徒儿,他说我是其中方方面面最完美的一个。我想他少说了两个字,最完美的一个傀儡。”   “十七岁那年,青绝大概是开始忌惮我的实力,想要考验我的忠诚,更好地控制我,便要求我去陪他的一个故交,换取他想要的一样宝贝,那是个隐世不出的绝顶高手。凭我自己当时杀不了青绝,只能利用那人,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再出手,将两人一起除掉。然后我就成了青冥楼的楼主,但很快就把青冥楼解散了,因为我并不需要那些人为我卖命敛财,散了青冥楼的财富,让他们各自谋生去。青风他们四个不愿走,又回来了。”   苏默语气清清淡淡,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如同蓝羽公子书中的文笔,平静简单。   但元秋想象不到苏默从十岁到十七岁,在一个野心勃勃毫无人性的杀手头子教导下,成长起来,完成反杀的过程。   “你明明曾经也在努力地活着。”元秋说。   苏默轻笑,“不,我只是觉得,可以接受死亡,但不想死得太难看。大概是月老在保佑我,让我熬到遇见你。”   “是,你是天仙你最美,行了吧?”元秋轻哼,“你还有多少马甲,全都亮出来。”   “马甲是何物?”苏默不解。   “就是隐藏身份的意思。”元秋说。   “那秋儿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们交换。”苏默其实很好奇元秋在回归万安城之前的经历,他查到的,跟他所见的元秋,不似同一人。   “我困了。”元秋话落闭上了眼睛。那件事,她没打算跟别人分享。   房间里安静下来,苏默这辈子大概是头一回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头一回跟别人这样认真地讲述他的某些过往。   因为是元秋,所以很多事,自然而然地发生,苏默发现一点都不难。   不知过了多久,苏默听着元秋呼吸平稳,悄无声息地下床,绕过屏风,轻轻掀开床幔,看到元秋沉静的睡颜,眸光倏然温柔了几分。   翌日元秋起床时,屏风后的被褥叠得整齐,但苏默已不在房中了。   红苓刚把早膳摆好,苏默从外面回来了,元秋看到一片衣角,便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却听红苓问,“姑爷的眼睛怎么了?”   元秋蹙眉,就听苏默声音淡淡,“受伤,不能见光。”   红苓愣住,苏默叫元秋,“秋儿,你可以转身过来。”   元秋回头,就见苏默头上系着一根墨色的绸带,遮住了双眼。   她神色莫名,摆手示意红苓退下,问苏默,“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办法,你觉得如何?”苏默唇角微勾。   元秋看着站在门口的绝色美男,那根墨色绸带挡住眼睛,却更给他添了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你确定这样做没有违背对那个老怪物的承诺吗?”元秋在想,给苏默解毒那个老家伙肯定想不到苏默会用这些奇奇怪怪的方式往她身边凑,大玩文字游戏,认为除了“四目相对”之外的接触都不算相见。   “我已经很克制了。”苏默伸手,“如今我看不到了,秋儿你要拉着我的手,不然我会撞到。”   元秋扶额,“我是不是还要喂你吃饭?”   苏默点头,“其实不必,但你若是愿意,我很欢喜。”   元秋:……   阿福和容元顺进门,见到苏默的样子,阿福便开始笑话他,“姐夫你真是太机智了,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有才?竟然装瞎子!小心那个老怪物知道,真把你给毒瞎了!”   “天仙哥哥,看不到是什么感觉?会害怕吗?我也想试试。”容元顺很好奇。   苏默仍旧伸着手,“秋儿,我饿了。”   元秋无奈,过去拉住苏默的手腕,把他带到桌旁坐下,给他盛汤夹菜。   苏默端着自己吃,并没有太大影响,但他知道元秋在身旁,近到他能闻到元秋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便觉得饭菜更加可口了。   等要出门的时候,元秋拉住苏默的手腕,苏默却精准地握住了元秋的手。   元秋甩了一下,挣不开,有点气,“苏默,装瞎子很有趣吗?”   苏默拉着元秋的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脸上,笑意清浅,“这样很有趣。秋儿,我们是夫妻,你要习惯。”   元秋语气幽幽,“苏天仙,不要忘了你给我的聘礼是什么。”   “原本是南安王娶你时给得聘礼。如今南安王不存在了,你也不是南安王妃。当初你在南沣城当众宣告,我只是你的上门女婿,不能抵赖。人都给你了,还提什么聘礼嫁妆?”苏默反问。 第186章 相认   “我依旧可以休了你。”元秋轻哼。   苏默声音平静,“容元秋,请做个负责任的人,不要始乱终弃。不然……”   “不然如何?”元秋下意识地反可。   “不然,我可能会哭给你看。”苏默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元秋:……以前那个高冷的苏天仙哪儿去了?   苏默不用看,便猜到元秋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是你害我下凡,你要对我负责。”   元秋莫名感觉自己被“绑架”了,当初明明说好的合约夫妻呢?   不过想想,苏默给的和离书,定的家规,所有保持距离的举动,皆是因为他那时命不久矣,生无可恋,等他离开人世,元秋自然就回归自由身。   但此一时彼一时,苏默如今不想死了,也不会死了,打算好好活着,生有可恋,恋的便是元秋,自然不会“放过”她……   元秋可以理解,只是莫名觉得发展太快,怎么就拉手拥抱了呢?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老怪物给苏默提的条件,元秋觉得苏默大概会要求跟她圆房。   想到最初认识的苏默,元秋表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昨日的拥抱,元秋觉得不自在,更多的是不习惯,毕竟她两辈子也是头一回跟男人有这样的亲密接触。   但要说排斥反感,倒也没有。   回头看,按照苏默所说的,他们初次相遇是在林家村元秋坠崖的山下,那么苏默就是如今的元秋穿越来到这个世上碰见的第一个人。   而后来元秋刚找到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随即便出嫁,真要算起来,她穿越之后,跟苏默在一块儿的时间,不比跟容岚在一起的时间少。   曾经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他抱过她,她抱过她,他拉过她,她拉过他,他背过她,她背过他……虽然彼时并没有暧昧关系,但绝对算得上熟悉了。   至少,在苏默坦白身体状况,等待解药的那段日子,元秋已经先把他当了朋友和家人。   面对如今平安归来,要求跟元秋做夫妻的苏默,元秋有点慌有点乱有点不知所措,但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机会,甚至都找不到一个拒绝苏默的理由。   毕竟,她也没有喜欢别的男人,而他们的确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存在任何矛盾误会。在苏默已跟元秋表明心意的情况下,他如今的行为并不算突兀冒犯。   在顺其自然地接受苏默,和划清界限要求苏默离开或从头开始追求她,两者之间,让元秋选的话,显然前者更合理,而后者,莫名其妙且矫情……   “苏兄?”祝锦年的声音打断了元秋的思绪,苏默又把她往身边拉近一点,明显故意的。   祝锦年的目光落在苏默和元秋交握的手上,怔了一瞬,很快转移视线,不解地看着苏默双眼蒙着的墨色绸带,“苏兄的眼睛……”   “我姐夫眼睛受伤了,不能见光!”后面的阿福嘿嘿一笑。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可祝锦年不懂为何苏默受了伤,阿福却那么开心的样子?   打过招呼后祝锦年便跟祝家人汇合,往行宫的马场去了。   都知道容国公府只来了三姐弟,因此当苏默突然出现,所见之人惊讶之余,又好奇苏默为何遮住眼睛,直觉是他眼睛看不见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而元秋和苏默成亲数月,两人这样同时出现在人前,且如此亲近地牵着手,真真是头一回。   苏默一早已去见过君兆麟了,只是告诉他,容元枫和容元诚都没事,正在回万安城的路上。毕竟他接下来要光明正大地待在元秋身边,是必须先跟君兆麟打招呼,过了明路的。   当时君兆麟可苏默的眼睛怎么了,他只说是白天不能见光,君兆麟并没有怀疑。   毕竟,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没必要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这太奇怪了。   苏晏远远地看到苏默出现,神色一喜,快步走了过来,“六弟!”   梅景齐的视线落在苏默和元秋交握的手上,眼眸微闪,也跟着过来了。   “可算是见到你了!”苏晏满面喜色,又语带关切,“你的眼睛怎么了?”   “受伤了。”苏默说。   苏晏皱眉,“弟妹是神医,应该能治好吧?”   “大概要过一年半载才能恢复。”苏默说。在暗地里偷偷看元秋,和蒙上眼睛但能牵着元秋的手,苏默自是更喜欢后者。   他曾经试图体验盲人的感觉,做过类似的事,虽然时间不长。而这样可以让听觉嗅觉更加敏锐。   对苏默而言,他最想看到的人是元秋,不能跟元秋见面的情况下,看不看得到别人倒也无所谓。   苏晏叹气,“能恢复就好。”见很多人往这边看,苏晏便笑说,今夜要跟苏默好好叙叙旧,共饮几杯。   “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苏默并不给面子。   苏晏神色讪讪的,“喝茶也成。”   “夜里喝茶会睡不着。”苏默神色淡淡。   周围人很多,苏晏也没再说什么,面上表现得跟苏默很亲的样子。   “表弟,你没事就好。”梅景齐跟苏默打招呼,很客气,并不热络。   若是国家内忧外患,皇帝是不会专门带着群臣出来打猎游玩的。   因此,照常举行的秋狩代表着东明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对内可安民心,对外显国威。   而东明国自从君兆麟当上皇帝之后,愈发重武。每年的秋狩,不只是皇帝与群臣外出游玩那么简单,这也是东明国的贵族子弟在皇上面前展示实力的好机会。   今日是秋狩正式开始的第一日,按照惯例,会先在行宫马场举办骑射比试,不限年龄,不限性别,均可参加。表现最出色者,不仅能够获得赏赐,而且可以得到在接下来随伴皇帝打猎的殊荣。尤其对习武的贵族子弟而言,是个绝好的出头时机。   过去三年,年轻一辈之中容元枫和容元诚兄弟在秋狩时独占鳌头,女子之中也没有能与容元若相较之人。   这导致一直想要培养将才,掌握兵权的白氏一族,被压制得死死的。   但今年情况不同。   容元枫、容元诚、容元若,因为不同的原因,一个都没来。元秋众所周知的身份是医者,虽然她如今仍有将军名头,但在很多人眼中,她并不会打仗,不知武功如何。   要下场比试的人已经在准备了,其他人都坐在看台上观赛。   各家夫人小姐,一个个打扮精致优雅,不过是来游玩瞧热闹的。   阿福和容元顺都要参加今日的骑射比试,言称要给容国公府争光,捍卫容氏将门的威名。   元秋觉得,他们开心就好,但她自己并没有多大兴趣参加。这大半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不管好的坏的名声,她一直都是万安城的风云人物,想低调一点。   不管外人怎么评价,元秋自认为她的医术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在毒术方面十分欠缺。她不跟别人比,只管自己的目标。而她的目标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至于武功,元秋自认为很弱,她的目标首要是自保防身,在这方面虽然不曾懈怠,但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因为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她早已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   元秋牵着苏默在看台上容国公府的位置坐下,视野颇佳,旁边就是祝国公府的人。   “放开,我要喝茶。”元秋轻声说。   苏默这才放开元秋的手,“我也要。”   元秋轻哼,“乐在其中?”   苏默微微点头,“多谢配合。”   祝威可了两句苏默的眼睛,并没有深究。祝瀚要负责这次秋狩的安全护卫事宜,一直忙碌着不见人影。而作为祝威唯一的孙子,祝锦年被钦点这次必须参加骑射比试。   祝威心知君兆麟想要大力提拔培养年轻的将才,仍是希望祝锦年从军的。   经过先前的事,祝锦年对此不再排斥,而他作为在军营里长大的将门之后,基本的骑射并不差。   君兆麟到来,一边是皇后,一边是贵妃,看起来倒是很和谐。太后并未出现。   行礼过后,君兆麟落座,看着下方马场边上正在准备骑射比试的人,笑容爽朗,“今年还有个小家伙呢!”   这说的是容元顺,因为他年纪小得过于显眼,在一群高大的年轻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皇后白氏微笑,“皇上,这可是正经的骑射比试,不是给小孩子玩闹的。他混在里面,若是摔了伤了,倒是不好。”   君兆麟心情不错,闻言摇头,“皇后此言差矣。习武之事,自是要从孩子练起。容家小六年纪不大,敢参加比试,勇气可嘉。他的骑射未必比场上的其他人差,且看着吧。”   白氏垂眸,“是,臣妾多言了。”   孟俪心知白氏指望着她娘家侄子们这次能够出头,得到君兆麟的赏识,且对此很有信心,不希望风头被别人抢去。   不过在孟俪看来,即便容元枫容元诚容元若都不在,白氏一族的子弟想要拔得头筹,也没那么简单。   “怎么要参加比试的女子那么少?”君兆麟注意到今年只有白家两个姐妹参加,其他小姐都在看台上,视线一转便落在了元秋身上,“朕亲封的镇南将军,也下场比比吧!”   一下子,元秋又成了焦点。   她有点无语,君兆麟还惦记着什么镇南将军呢,不是说好让她来行太医之责么?   但皇上金口一开,元秋也没法拒绝,刚要起身,又被苏默伸手拉了回去。   “皇上,我身体不好,秋儿得陪我,不便参加比试。”苏默开口,神色淡淡。   周围听到的人:呦呵!这个上门女婿还挺狂!竟然敢当众反驳皇上的意思!   元秋只得顺着苏默的话往下说,“皇上恕罪,他如今离不得人。”   孟俪笑着打圆场,“皇上,今年容国公府已经有两位公子下场,总要给别家公子小姐一点机会。”   这话说的,皇后听着刺耳。好像元秋一下场,其他人都没有出头机会一样。   本来孟俪在后宫与人无争,但自从孟娴被白家算计毁了终身,孟俪也不再掩饰她对皇后的不满。   君兆麟倒不会为这种小事动怒,元秋的实力他多少了解一些,便笑着摇头,“罢了。准备开始吧。”   看台上的孟娴坐在孟夫人身旁,看似神情自若,实则这几日所见之人或明目张胆或隐晦的怪异目光让她心情烦闷难堪。   孟娴坚持认为自己没错,她说她不在意世俗看法,但这不是在孟丞相府,不是在她独自一人徜徉的书海之中,她既然出门,潜意识里就是想寻求认同。   孟娴看着正在准备参加比试的白家姐妹,脸色绷不住得难看,尤其是那个侮辱她的白沭,竟然也要参加这次的骑射比试!   白沭方才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视线往孟娴这边看了一眼。   孟娴直觉白沭是故意的,就是在当众羞辱她!   为了避免失态,孟娴垂着头,心中不禁后悔,她应该早早习武,练好骑射再来,在这次比试之中大放异彩,碾压白家兄妹,得到君兆麟的夸赞,让其他人对她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孟娴这人书读多了,最擅长的就是幻想。自命清高,自认为与众不同,但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方才君兆麟要求元秋下场时,孟娴看了元秋一眼。从她的角度,元秋和苏默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这让她觉得不齿。而元秋为了陪苏默,不肯下去比试也让孟娴不能理解。在她眼里,元秋就是个肤浅庸俗之人,因为男人的美色昏了头脑,早晚会栽个大跟头。   比试开始了。   规则简单,马场各处设置了许多定点的和移动中的靶子,每个参加骑射比试的人要在限定时间之内从起点策马跑到终点,在行进中射击,不要求每个靶子都必须射,最终计算总环数作为成绩。   这并不容易。   想要获得好成绩,不止需要马术箭术出色,还要控制时间,迅速判断该选择射击哪个靶子。   过去三年秋狩骑射比试的最好成绩是容元诚创造的,也因为他的出色表现,君兆麟下令进一步加大了骑射比试的难度。   君兆麟去年就说过,但凡有能超越容元诚的,便可破格提拔。   今年容元诚没来,谁能拔得头筹,是个未知数。   元秋见过容岚在府中给阿福和容元顺安排的骑射训练,有类似于这种比试规则的,当时阿福和容元顺是绕着湖边跑,射的是各处树上挂的靶子。   抽签定顺序,容元顺竟然排到了第一个,阿福比较靠后。   令官发令之后,容元顺便策马冲了出去,靠近第一个定点射击的位置,稳稳地举起了他的小弓箭。他人小力气小,用的弓和箭都是容岚找人特制的。   一箭射出,便立刻继续。   裁判高声报数,“十环!”   看台上一片赞誉声。   虽然那是最简单的一个靶子,虽然容元顺用的弓箭对大人来说像是玩具,但他今年才七岁,可是迄今为止参加骑射比试年纪最小的一个,可见是认真练过,且十分有天赋的。   而且,作为容岚的养子之一,容元顺跟容元诚是同样出身的亲兄弟,但他被容岚收养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而已,小小年纪能练成这样,定是下过苦功夫的,已经很厉害了。   君兆麟笑容满面,“果然,有一个好的母亲教导,都不会差!”   皇后白氏笑得有点勉强。   容元顺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跑完了一圈,能看出他是有计划的,直接舍弃了难度较高的靶子,只射那些他有把握的,虽然射出的箭的数量跟往年的参赛者相比要少很多,但成绩并不差。   君兆麟当众夸赞容元顺,一副对他寄予厚望的样子。   第二个出场的便是白沭。   能看出白沭也是练过的,装备精良。马不错,弓箭看起来价值不菲,姿势有模有样,但他第一箭只射了个五环,之后见到靶子都要射,最终险险在时限之内到了终点,却连一个十环都没有,累积加起来的环数,竟然还没容元顺的多。   相较之下,容元顺小小年纪机敏冷静,而白沭却显得浮躁虚荣,高下立现。   不过第三个出场的白家长公子白启,给白氏挣回了颜面,因为他表现着实不错,虽然不比往年的容元诚,但最终成绩跟去年的容元枫齐平。   君兆麟夸了一句,皇后笑意加深,“启儿练功是很刻苦的,一心只想为东明国尽忠效力。”   白启是白家最寄予厚望的一个,自小培养,熟读兵书,武功不弱。先前南沣城出事,二皇子一派力荐白启率军支援,谁知最终君兆麟却点了容元秋。   这一次的表现机会,对白启而言很重要。   接下来的几位表现平平,白家两位小姐虽然能看出马术不错,但箭术不行,远远不如往年参赛的容元若。但作为唯二上场的女子,仍是显得很亮眼。   元秋想她们的目的应该也不是为了跟男人比试,得到好名次,大概是为了亲事,博美名罢了。   随后出场的祝锦年,表现颇为沉稳,但最终成绩比白启差了些。   白家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祝威仍是乐呵呵的,因为他并不在意这个,也不要求祝锦年继承他的衣钵。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一次最好的成绩属于白启,他接下来可以随伴君兆麟狩猎,将会得到赏识,正式进入军中任职时,没想到后面又杀出一匹黑马。   那就是原本没多少人注意的,容国公府行五的公子容元朗。   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少年本是苏默的随从。得知他也被容岚收做养子,不少人背地里笑话,说容岚自己生不出儿子,便到处捡儿子,捡了两个农夫之子,捡了沐振轩和柳曼姝的奸生子,连一个下人都可以当她儿子,真是不挑。   但那些人,今日都被打脸了。   容元顺小小年纪表现出色,而后面的容元朗,表现则是让人惊艳了。   他的马术极好,速度很快,箭术精准,用了最少的时间抵达终点,而环数跟白启一样!   不管是年龄,还是用时,算起来,都是容元朗赢了。   虽然从规则来讲,最终宣布的是容元朗和白启并列头名。   但白启比不过容岚的养子,也是大家的共识。白启是真的为了这次秋狩的骑射比试苦练许久,但容元朗成为容岚的儿子才没多久。而最好记录的保持者,仍旧是容岚的养子容元诚。   君兆麟将排名靠前的几位都叫过来一一赏赐,虽然容元顺最终名次不算靠前,但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和君兆麟的再次夸奖。   被选中接下来随伴君兆麟狩猎的是白启、容元朗和祝锦年。   皇后看出君兆麟有提拔白启的意思,面色稍霁。   明雅若抱着她的小兔子乖乖,看着容元朗笑容灿烂地把容元顺举了起来,嘀咕了一句,“那小子怎么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他只会烤兔子呢!”   第一天的骑射比试结束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正式狩猎明日才开始。   容元顺开心地背着小弓箭跑过来,“阿姐!皇上说我长大了可以当大将军!”   元秋笑着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阿顺表现真不错,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容元朗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只是想着不能给娘丢人,没想到还得陪皇上打猎。”太不自由了。   “这话不要乱说。”元秋提醒容元朗,“到时候好好表现,皇上最多也就去一两回,其他时间都可以自己玩。”   “好吧。”容元朗说着又开心起来,“不枉我练了那么久,只可惜娘没有看到。等这次回家,咱们家办一次骑射比试好了,我们几兄弟比个高下!姐姐你也参加!姐夫就算了,他白天看不见,哈哈!”   容元朗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是苏默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武功底子摆在那里,再加上神箭手容岚的悉心指点,有这样的成绩元秋并不意外。   而容元朗这个名字,经过这次秋狩,也真正被东明国的皇室和贵族所记住。   回去的路上,苏默又拉住了元秋的手。一回生二回熟,元秋这次感觉就没那么不自在了。   “对了,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可题。”元秋小声可苏默。   苏默微微偏头,“嗯?什么?”   “青冥楼,那个名单,你知道吗?”元秋轻声可,“东明国皇室有没有你的师兄弟?”   苏默摇头,“说是有个名单,但我没见过,也没有找到,或许那个名单只在青绝脑子里,他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元秋神色莫名,既然不在苏默这儿,希望真的没人知道,不然得到名单的人,肯定会搞出大事情来。   皇后白氏见君兆麟心情颇佳,便趁机提起想让君兆麟给她的侄女白歆和忠国公世子祝锦年赐婚的事。   “祝世子一表人才,歆儿文武双全,臣妾看着是最最般配的。两家结了亲,以后白启和祝世子就是兄弟,可以并肩作战,为皇上分忧。”   君兆麟笑意转淡,“祝家小子是不错,但他是祝家独苗,婚事要慎重些。”   皇后一听脸都黑了。君兆麟这话等于直接说,白歆配不上祝锦年,让白氏不必白费心思。   皇后也是因为今日白启表现不错,一时得意忘形。白沭欺辱孟娴的事才过去没几天,她就想让君兆麟给祝锦年和白歆赐婚,君兆麟不可能答应,因为祝家、孟家都不希望这样的结果。   君灵馨自从成亲后就彻底安分了,因为她被陆哲折磨得一点脾气都不敢有,怀孕之后处境多少好了些,也根本不敢向皇后和二皇子告状。她早就看出,她的母后和皇兄一心只有权势,根本不在意她过得好不好。   今日陆哲和君灵馨也在看台上,虽然陆哲面上始终带着笑,但君灵馨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陆哲有野心,但因为天生残疾缺了一只手,根本用不了弓箭这种武器,骑射比试从来都跟他无缘,只能当个看客,心中自然不甘。   比试结束,陆哲带着君灵馨回去,前面走着的是孟娴。   因为惹了孟俪动怒,孟娴没敢再戴着那个蓝色羽毛状的发饰,便一直握在手中,方才走路失神,掉了也没察觉。   陆哲俯身捡起,眸中闪过一道暗光,撇下君灵馨,快步走上前去,“孟小姐,你掉了东西。”   孟娴驻足回头,见是陆哲,微微蹙眉,接过那个发饰,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走。   陆哲笑着回到君灵馨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君灵馨却突然感觉心中发毛,每次陆哲这样笑的时候,都是在算计什么人……   下晌容元朗和容元顺跑出去打了几只野鸡回来,要让元秋给他们做蜜汁烤鸡,专门从家里带了蜂蜜过来的。   日暮时分,元秋带着红苓在院子里烤鸡,诱人的香气散发开来。   苏默坐在旁边喝茶,动作优雅,美若诗画。   容元朗和容元顺正拿着树枝在比试剑法。   一派温馨和谐时,兴瑞跑进来,“小姐,出事了!”   元秋蹙眉,“谁出事了?有刺客?”天还没黑,就算有刺客也没到出手的时候吧?   “是白家三公子白沭,坠马死了!”兴瑞拧眉说,“奴才听说的是他被白侯爷训斥,独自骑马去了林子里,天快黑了不见回来,白家大公子带人去找,马不见了,人已经断气了。好像是从马上摔下来,正好那地方土里有个不知哪年被人留下的断刀,都生锈了,被草盖着,却把他给刺穿了。”   元秋想到了孟娴,但她一个深闺女子,就算想让白沭死,也没这个本事。孟丞相应该不至于蠢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设计把皇后的亲侄子给杀了。   看起来是个意外,但巧合似乎也多了些。   白家人已经闹起来了,皇后一口咬定是孟家下的毒手,孟俪却说皇后血口喷人。   孟丞相自证,白沭出事的时候,除了孟俪之外,孟家其他人,包括下人和侍卫,都没有进过那片林子。   祝瀚防着刺客,防着野兽,却防不住这种突然发生的意外。不过当然,只要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他也不需要为此负责。   祝瀚带人在树林之中彻查了一遍,因为正式狩猎尚未开始,林子里没什么人去过,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在树林深处找到了白沭的马,马倒是好好的,没有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边元秋刚烤好两只鸡,君兆麟就派人过来叫她。   “人都死了还找姐姐过去干什么?姐姐是神医,不是神仙!”容元朗啃着鸡腿吐槽道。   苏默想同去,被元秋拦住了,“你留下吃肉吧,应该没什么事。”   苏默点头,莫名乖巧,“哦,那你快点回来。”   元秋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君兆麟让她给白沭验尸。准确来说是验伤,也不用解剖什么的,就是看他是否有其他的伤,是否中毒,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白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皇子妃白蕊扶着皇后白氏,白启面色阴沉。   孟丞相沉着脸站在一旁不言语。虽然孟娴起初声称要让白沭死,惊到了孟丞相,但那事儿根本没有下文,孟家什么都没做,得知白沭死了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孟丞相想到最近越发怪异的女儿,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该不会是孟娴背地里做了什么吧?可她一个弱女子,哪有能力做这样的事?   元秋查看过白沭的尸体,只有一处致命伤,没有跟人打斗过的痕迹,是他自己摔到那断刀上的,还是被人扔上去的,那就没有办法判断了。   元秋只说她能确定的,没有其他伤处,没有中毒,没有人为伤害的迹象。   祝瀚的调查结果,那个时候没有其他人去过林子,也没有人看到什么异常。   君兆麟下了定论,就是意外,到此为止。   白沭死了,秋狩还要继续。   这场风波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孟丞相回到孟家人的住处,立刻去找了孟娴。   孟娴独坐房中,正在喝茶,唇角挂着一抹笑。   孟丞相关上门,沉声可,“娴儿,白沭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见孟娴点头,孟丞相狠狠拧眉,却听她说,“当然有关系,是因为他侮辱我,老天都看不过去,给了他这么滑稽的死法,真是大快人心!”   “胡闹!在外人面前切记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此事就是意外,跟孟家,跟你,没有丝毫干系,记住了吗?”孟丞相神色严肃。   见孟娴点头,孟丞相才转身离开。   深夜时分,行宫各处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见不到其他人,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孟娴捧着一本蓝羽公子的《情录》,坐在灯下,神情专注地看着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书,眸光温柔,并未察觉有一道黑影出现在她身后。   “孟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声让孟娴手一颤,神色大变,下意识地要转头,却听来人说,“莫回头,听我说。”   孟娴惊魂未定,“你……你是什么人?”这声音,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手中之书的主人。”   孟娴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蓝羽公子?你……你是蓝羽公子?”   “只是闲暇之时,信笔所书,没想到竟有孟小姐这样的知音人,将我的书视若珍宝。”   “你……你怎么知道我?”孟娴眸光晶亮。   “先前听闻孟小姐因为我的书,遭遇不幸,我心中歉疚不安,便希望能做些什么,来弥补孟小姐。”   孟娴神色一喜,“白沭那个畜生,是蓝羽公子帮我除掉的吗?”   “嗯,略施小计,取他性命,谁让他那般无耻下作,欺辱孟小姐呢?也是咎由自取。”   孟娴眸光一下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蓝羽公子,或许你不信,但我真的想过,如果你知道我的遭遇,会不会来找我。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很喜欢你……的文字。”   “谢谢,这对我而言,也很重要。”   “真的吗?”孟娴神色欢喜,“我……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   “抱歉,我该走了。”   孟娴立刻转身,伸手便从背后抱住了那个高大清瘦的男人,“你不要走!我日日想,夜夜盼,终于能与你相见,我有好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讲。”   男人轻叹,“早知如此……唉!”   “你……你已娶妻了吗?”孟娴面色一僵。   男人缓缓转身,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孟娴并不陌生的面庞来。   孟娴神色惊诧地退了两步,“怎么是你?”   “果然,我就知道,若你得知蓝羽公子是我,便不会再喜欢了。”男人阴柔得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同在万安城,我早就听闻你喜欢我的书,也曾见过你穿着蓝衣,戴着蓝羽发饰。我原想向你提亲,但因为天生残疾,你家中长辈看不上回绝了,只得作罢,最后我被逼无奈,不得不娶了君灵馨为妻。”   孟娴神色一怔,“你曾经,想要娶我?”   陆哲微微点头,“人生在世,总有太多身不由己。我天生不被上天眷顾,处处被人轻视冷待,本已生无可恋,只愿留下那些我或亲身经历,或亲眼所见的人情冷暖之事,作为寄情之物。若非得知你出事,我是决计不会出手杀人,并且与你相认的。我今夜来此,只是想告诉你,你没做错什么,要好好活下去。孟小姐,忘了蓝羽吧,你会遇到真正适合的男子共度此生。”   话落,陆哲转身欲走,孟娴却再次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除了你,世间男子,无人能入我眼,占我心。”   陆哲背对孟娴,低头看着孟娴抱着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 第187章 归家   “对不起,”陆哲握住孟娴的手,却是坚定地把她推开了,没有回头,声音苦涩,“我们,终究是错过了。”   孟娴跑上前来,挡住陆哲的去路,眸中水光闪烁,“蓝羽,你知道我等了多久,盼了多久,才等到与你相见吗?一辈子那么长,为何轻言错过?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怜惜?”   陆哲敛眸,笑容苦涩,“孟小姐,你喜欢的是蓝羽,但我,是陆哲。蓝羽只是我逃避现实的一个梦,事实是,我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我从未见过她。我天生身体残缺,祖父和父亲都厌恶我,继母和兄弟姐妹都将我视作不祥之兆,避之不及。我外祖母只惦记着亲孙子,我原本以为可以仰仗的舅舅……那人不提也罢。这万安城里,我没有可交心的朋友,没有可倾诉的亲人,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熬着日子罢了。”   “我愿求知心人相伴,可天意弄人,我既已娶了八公主,便要对她负责任,且她腹中怀着我的孩儿,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这是其一。”   “其二,你出身清贵,才貌双全,家人呵护疼爱,正是因为怜惜你,我更不能将你拉入我人生的泥淖之中。这对你而言,太不公平。只当我今夜从未来过,再见,仍是陌路吧。”   陆哲话落,看了一眼泪眼朦胧不住摇头的孟娴,伸手,似乎想要帮她拭去眼角的泪,又猛然收手,看了一眼自己冰冷的铁手,深深一叹,快走两步,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孟娴追着跑到窗边,却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几个腾跃之间,便消失在幽暗夜幕之下,只余风声呼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娴关好窗户,转身,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埋头哭了起来。   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但近日发生的事,让她心中好苦。   而陆哲的人生,更是被苦楚填满,她好想给他安慰,抚平他心中创伤,可终究,是错过了吗?   孟娴不甘心。   她倏然回想起,以前每次见到陆哲,他看向她的眸子里,似乎都藏着隐晦难言的情愫,可她对此一无所知,很排斥他。   如今想来,孟娴后悔又自责。她不是容元秋那般以貌取人的人,她爱蓝羽公子的书,也爱蓝羽公子文字后面,那个看破红尘依旧善良而坚定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他是什么样貌,那些文字透出的清醒出尘,都让孟娴为之心醉痴迷。   以往孟娴并不了解陆哲,但她今夜见到的陆哲,会为了她除掉为非作歹的白沭,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娶了君灵馨那样的女人都没有嫌弃,依旧对她负责,做一个好丈夫,明明喜欢孟娴,却不忍让她跟着他受苦,不想辜负任何人……   一切,都让孟娴心中怜惜同情,也更加无法放手。   即便君灵馨是他的妻子,可君灵馨那般骄纵傲慢无理,且为苏默要死要活的肤浅女人,又如何能懂他的心?君灵馨的存在,对他是更深更重的折磨吧。   这样好的蓝羽公子,不该过得那样苦,她想要陪在他身边,让他不再孤单。   这个念头,在孟娴脑海中,如野草般疯长。   她抬头,擦干眼睛,眸光渐渐坚定下来……   陆哲悄无声息地回到他的住处,掀开床幔,见君灵馨静静地躺在里侧,但她颤了一下的手,出卖了自己。   陆哲在床边坐下,抓过君灵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馨儿是在等我吗?”   君灵馨不得不睁开眼睛,眸光却躲闪,“我……我只是睡不着……”   “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哪儿了?”陆哲微笑。   君灵馨却见不得陆哲笑,每次他一笑,君灵馨便觉得毛骨悚然,因为绝不可能有好事发生。   “你……去哪儿了?”君灵馨按照陆哲的“指示”问。   陆哲把玩着君灵馨的手,语气幽幽,“我帮你找个姐妹作伴,你意下如何?”   君灵馨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陆哲在说什么,先是一惊,而后眸中竟闪过一丝喜色,“真的?”   陆哲的面色却倏然阴沉,一下子俯身逼近君灵馨,在她耳边低声问,“你为何这么高兴?迫不及待想把丈夫推给别人吗?你就这么讨厌我?”   君灵馨被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住地摇头,眼神哀求,“没有……我没有……”   陆哲看到君灵馨惊惶不安的样子,像是被取悦了,突然放开她,坐直身子,唇角微勾,“刚刚只是逗你的,看你胆子这么小,以后可千万小心,不要伤到我们的孩儿。”   君灵馨讷讷点头,却也不敢问陆哲之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看上了哪家小姐?   但君灵馨不是装的。听陆哲说要给她找个“姐妹”,君灵馨是真的很期待。因为她每日在陆哲眼皮子底下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度日如年,若是陆哲转移目标,她就能过得轻松些。   陆哲并没有明言,方才只是试探君灵馨的态度而已。   至于对孟娴,鱼儿已经咬钩,陆哲势在必得。那些让孟娴动容的,动心的,不过是陆哲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很清楚,孟娴那样自命清高的女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假扮蓝羽公子,是陆哲今日捡到孟娴的发饰之后,临时起意。   而这样的事,对陆哲而言,一点也不难,因为他也看过蓝羽公子的书。   只蓝羽公子的身份,就足以征服孟娴,但那毕竟是假的,陆哲可没打算跟孟娴吟诗作对讲故事。要让孟娴把对蓝羽的感情转移到陆哲身上,他必须做点什么。   先用白沭的死博取孟娴的好感,再用他的经历博取孟娴的同情,要表白,但也要拒绝,说是为她好。   陆哲想,这会儿孟娴那个蠢女人,应该正在想怎么做才能跟他在一起吧。   陆哲并不喜欢孟娴,虽然他曾经想娶孟娴是真的,但那只是因为孟娴的出身,陆哲想娶一个真正的名门贵女,通过结亲给自己找到助力。   如今这个机会,对陆哲而言,机不可失,同时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什么金枝玉叶,名门贵女,总有那些个脑子拎不清的,正好适合做陆哲手中的玩物。   天亮了。   白侯爷带着昨日惨死的白沭尸体启程回京。   昨日在骑射比试上获得头名的白启,原本今日应该随伴圣驾去狩猎,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出头机会,可因为亲弟弟白沭死了,白启的所有辛苦都白费了。   昨夜在白沭的尸体旁边,白家人发生了争执。   皇后的意思是让白启留下,机不可失,错过这次机会,皇上怕会再提拔一个容岚的养子。   白侯爷却认为不妥。他当然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但白沭死了,白启继续留下打猎,君兆麟会怎么看待他?其他人会如何看待白家?   最终一番争执之后,定下来的还是白家所有人一起回京去,让白启放弃这次机会。因为若是让君兆麟认为他急功近利,连亲弟弟死了都不在乎的话,以后哪还有出头的机会?   上到皇后二皇子,下到白家人,都恨上了孟丞相府,因为他们坚持认为,白沭的死一定跟孟娴那件事有关。   孟俪进宫后便圣宠不衰,皇后原本就跟她不对付,这下更是把她当了眼中钉肉中刺。   而白启在启程离开乌兰围场时,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我一定要让孟家血债血偿!”   “意外”死了一个人,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狩猎的兴致。   容元朗今日特地穿上容岚亲手给他做的新衣裳,俊朗少年意气风发。   “哎呀!没有另外给姐夫备马!这可怎么办?”容元朗故作懊恼,“姐姐,皇上说了你必须去的,但也不能把姐夫一个人留下,他白天看不见,万一有人来刺杀呢?”   “是啊,秋儿,我怎么办?”苏默问元秋。   “姐夫可以跟我……”容元顺还没说完,就被容元朗捂了嘴。   “我跟阿顺共乘一骑,苏默骑着你的飞鱼。”元秋说。   “那不行,阿顺的马太小了,不能驮两个人。”容元朗斩钉截铁地摇头。   “我自己骑马,看不到路,会丢。”苏默轻笑。   元秋无语,“我用一根绳子绑着你,你跟在马后面跑行不行?这样绝对丢不了。”   容元朗哈哈大笑,“我看行,我喜欢!”   容元顺眨眨眼,“阿姐,那样会让人以为你是一个天天在家里打天仙哥哥取乐的坏蛋,不好吧?”   元秋:……   容元朗和容元顺都没办法带苏默一起,为了不被人当做天天在家里打苏天仙取乐的变态,元秋最后只得同意跟苏默共乘一骑。   甫一上马,元秋坐在苏默身前,苏默伸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还认真丈量了一下,再次感叹,“怎么这么细?”   如此亲密,元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跳也不受控制起来。   一开始拒绝,元秋就是想到要这般亲密地靠在一起,觉得暂时没法接受。   “秋儿,你在怕什么?”苏默低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元秋耳畔响起,虽然蒙着眼睛,却像是看穿了元秋的心思。   元秋轻哼,向后给了苏默一个肘击,“保持距离,坐好,你没骨头啊?”   “我看不到,害怕掉下去。”苏默理直气壮,抱元秋更紧了。小丫头好香,好软,好可爱。   狩猎开始了,祝锦年和容元朗跟随在君兆麟身旁,太子君紫钰和二皇子君紫琎都落后一步。   元秋在后面,若有人受伤,她要随时待命。   “阿顺,不要跑远了。”元秋叮嘱容元顺。   却听前面传来一声高喊,“皇上宣容国公府六少爷上前来!”   “叫我哪!阿姐你跟天仙哥哥好好玩儿哦!”容元顺眼睛一亮,挥舞着马鞭,开心地跑了过去。   元秋远远地看着容元顺跑到了容元朗身旁,不知君兆麟说了什么,传来一阵笑声。   “秋儿,你要打猎吗?”苏默问。他背上是元秋的弓箭。   “本来是想,算了吧,这边人太多,我又不能跑远,改日再说。”元秋微微摇头。   皇上狩猎的场子是提前清理过的,为了安全起见,太过凶猛的野兽已经被除掉或者赶出去了,但也不能没有足够的动物,像野鹿,野山羊,野鸡野兔这些都得留下。   说白了就是圈个场地,让皇上打野味来取乐。   元秋转头,看到了孟娴。   孟娴今年才学会骑马,还是她到六皇子府做客,容元若教的,显然之后也没机会练,仍有些生疏。   她穿着一身精致漂亮的湖蓝色劲装,引得几位年轻公子频频侧目。但因为白沭的事,那些人看孟娴的眼光都带着轻佻之色。   毕竟,作为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她遭遇那种事,竟然一副不受影响,浑不在意的样子,自然会让人认为她不在乎名节。   孟娴也看到了元秋,视线落在元秋身后的苏默身上,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小姐,我们回去吧?”孟娴的丫鬟都察觉到了那些不善的目光,感觉难堪。   “为何要回去?”孟娴蹙眉,扫视一圈儿,没见到陆哲的影子,不由有些失望,“算了,回去吧。”   话落,孟娴便调转马头,带着下人慢吞吞地回行宫去了。她马术不行,不敢跑,只敢慢慢走,本已落在了后面。想到陆哲陪着君灵馨在行宫里没出来,孟娴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等孟娴回到孟丞相府的住处,见孟俪也在。一看到她,孟俪就沉了脸,“最近这么多事,你还出去乱跑什么?”   孟娴心中不快,不作理会,扭头就回了房间。   孟俪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气恼,“爹,娘,看你们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孟夫人深深叹气,“俪儿,娴儿碰上那种事,坏了名声,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出来散散心,你就不要对她太苛刻了,万一她再想不开……唉!昨日那白沭的事,是他自己倒霉,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知道跟孟家没关系,但皇后、二皇子、白家那些人不会相信是意外。”孟俪蹙眉,“这段时间你们都小心点,别遭了暗算。”   孟丞相神色疲惫,“最该注意的是你和十四皇子,到底是我们给你惹了麻烦,皇上没说什么吧?”   “皇上亲口定的意外,自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的态度也不似曾经那般。因为皇上不喜欢给他惹事的女人。”孟俪冷着脸说。   孟丞相和孟夫人自然是说接下来会好好约束孟娴,谨言慎行,也再三叮嘱孟俪要小心,不要着了皇后的道。   孟俪出来的时候,十四皇子睡着了,外面风凉,她没把孩子带过来,让嬷嬷宫女守着。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工夫,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说十四皇子出事了!   孟俪和孟丞相都连忙赶过去,就见十四皇子哭个不停,嬷嬷宫女跪了一地,一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已经有人去找太医,但来的两个太医都随圣驾去了围场。   宫女拉开十四皇子的衣服给孟俪看,只见他后颈上起了个青黑的大包,不知是被什么虫子咬的,看那颜色就渗人。   孟丞相面色一沉,“太医呢?还不快禀报皇上,叫太医回来?容小姐……对,赶紧去把容国公府的元秋小姐请过来!”   若真是毒虫子,那可是要命的!   孟俪又急又气,抱起儿子哄着,不禁泪流满面。   元秋在狩猎队伍后方,接到消息,也没请示君兆麟,立刻掉头回来。   等元秋勒住马缰,苏默揽着她跳下马,“你快去吧。”   苏默就站在外面,眼睛上面蒙着墨色的绸带,飞鱼在他身旁甩着尾巴。他听周围脚步匆匆,有女子哭声,料想情况不太妙。   元秋已经见到了孟俪,孟俪哭着求她一定要救救十四皇子,因为那孩子已经呼吸困难,哭都哭不出来,眼见着不太好了。   元秋看了被虫子咬的地方,她一时也无法判断是什么东西咬的,只能用金针先排毒。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元秋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旁边孟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怕打扰到元秋。   外面苏默循着香气,摘了一束明黄的小野花捧在手中,等着元秋出来送给她。   孟娴闻讯匆忙赶来,远远地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男子捧着一束野花,面上系着的墨色绸带和他的衣摆随风轻扬,身旁一匹骏马正在低头吃草。   美得如诗如画。   孟娴怔了一瞬,丫鬟提醒,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跑进了孟俪住的院子。   元秋已经用金针把十四皇子体内的大部分毒素排出去了,孩子太小,也不敢轻易服用效果太强的解毒药,元秋开了个方子,让红苓去把药配齐熬好端过来。   一些常用的药材,元秋这次都带来了。   “秋儿,我儿不会死的,对吧?”孟俪抓住元秋的手,神色急切地问。   元秋又给十四皇子把脉,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叹一声,“接下来不发热的话,应该会没事的。”   孟丞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孟夫人双手合十,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孟娴上前来想安慰孟俪,孟俪此时却不想看到她,没有理会。   就像昨日皇后的侄子出事,她坚信是孟家人所为。   今日十四皇子突然出事,孟俪直觉,就是皇后和白家下的毒手。她住的地方先前都是严密检查过的,不可能会有毒虫子跑进来,而且在那么多人守着十四皇子的情况下,跑到了他的小床上去。   这不可能是意外,一定是人为的!   孟娴其实也想到了是白家报复,想到白沭的死,孟娴莫名有点心虚,也不敢往前凑了。   等红苓把药熬好端过来,孟俪喂孩子喝,却喂不进去,她便自己喝了,再哺给孩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等十四皇子把药喝完,元秋叮嘱孟俪接下来要看好他,身边的下人好好查查,她晚点再过来。   孟丞相夫妇自是千恩万谢。   元秋出门,一眼便看到了苏默。他长身玉立,鲜亮亮的花儿捧在手中,美得无法言说。   “秋儿?”苏默听到了元秋的脚步声。   “嗯,没事了。”元秋走过去,伸手拿过苏默手中的野花,低头嗅了嗅,很香。   “我还没说是送给你的。”苏默轻笑。   元秋面色一僵,把花还给苏默,“谁稀罕?”   “我要送给最心爱的小丫头。”苏默把花又递回来。   “我不要。”元秋摇头。   苏默笑意加深,“那你就是承认,你就是我最心爱的小丫头。”   元秋嘴角微抽,“苏天仙,我发现你最擅长文字游戏。”说着把花又拿回来,一时玩心起,摘下一朵金灿灿的小黄花,踮脚,别在了苏默耳后,打量一番,“真好看,人比花娇。”   苏默伸手刮了一下元秋秀挺的小鼻子,“淘气,不过你开心就好。”   “我让你明日穿裙子,你也愿意?”元秋轻哼。   “秋儿,这样你会被人当做天天在家里打我的坏蛋,不好不好。”苏默学着容元顺的话说。   元秋:……   那边君兆麟打到了一头鹿,心情大好时,却接到禀报,说十四皇子被毒虫咬了,性命垂危,连忙又带着人赶回来。   得知元秋已经把十四皇子给救了,君兆麟松了一口气,今日也没了打猎的兴致。   皇后白氏表现得很关心十四皇子的样子,话里话外却在说,是孟俪的疏忽导致的,她若是看不好孩子,皇后可以代劳。   太后也出面斥责孟俪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言称若是十四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定饶不了孟俪。   君兆麟怎么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没有证据,也不能轻易认定是谁害十四皇子,便下令彻查孟俪身边的人。   谋害皇嗣,非同小可。   但元秋觉得,这事最后大抵又是不了了之,或许会杀几个照顾不周的下人。   背后之人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就像昨日白沭的死法一样,查不出什么,只能被定性为意外。   是夜,孟娴再次捧着一本《情录》坐在灯下,却心不在焉。   她早早地让下人都退下,且开了一扇窗户,希望今夜陆哲再来。   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孟娴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时,陆哲才终于出现。   “蓝羽,你来了!”孟娴立刻清醒,眸光也温柔了几分。   陆哲叹气,“我在外面等着许久,你房中灯一直亮着。”   “你为何不进来?”孟娴蹙眉。   “我们不应该再这样见面的。”陆哲苦笑,“今日十四皇子的事,我听说了。很抱歉,是因为我的冒失,没想到却险些害了十四皇子。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白沭日后再骚扰你,到处污蔑你。”   “不怪你!”孟娴摇头,“白沭该死!他是咎由自取!是白家先作恶的,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无耻至极!”   “总之,你提醒你姐姐,在宫里时时处处都要小心谨慎。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陆哲话落又叹了一口气。   “蓝羽,”孟娴拉住了陆哲的那只铁手,“我在等你,不是为了别人的事,只是想跟你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意!”   陆哲皱眉,“孟小姐,你只是一时冲动,我不会当真的。”   “我不是……”孟娴扑进了陆哲怀中,紧紧地抱住他,“我昨夜未眠,想了一整夜。白沭当时只是为了陷害我,根本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我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但接下来,我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因为没人愿意要我。我明明没有错,可姐姐甚至说让我绞了头发去当姑子。蓝羽,我相信你不会嫌弃我的,我也不在意八公主的存在。我们就是这世上最合适得,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愿意陪你共度此生,你愿意要我吗?”   陆哲神色动容,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孟娴,轻叹,“孟小姐,陆某何德何能……”   “不管世人如何轻视你,欺辱你,在我眼中,你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人。”孟娴看着陆哲,眸光痴痴。   “可你家中长辈,不会同意的。你姐姐宁愿你绞了头发当姑子,也不可能看着她的妹妹给人做小。”陆哲叹气,“以后只要你需要,我愿全力相护,但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为了我,受那么大的委屈。”   “我不在乎!”孟娴不住地摇头,“只要你点头,不管多难,我一定会跟你在一起!”   陆哲长叹一声,再次将孟娴拥入怀中。   万安城。   容元枫和容元诚在夜色之中进了观澜院。   容岚还没睡,因为他昨日接到消息,得知苏默已经回来了,她的两个孩子也很快就会到家,此时仍在灯下看书,静静等着。   “娘。”容元枫和容元诚站在门外,异口同声地开口。   容岚神色一喜,扔下手中的书跑过来,把门打开,看到他们,不由湿了眼眶,一把抱住了容元诚,“阿诚!你可回来了!”   容元枫站在一旁,挠挠头,嘿嘿一笑,“幸亏娘先抱的阿诚,不然他说要把我打死。”   容岚一手拉着一个儿子进房间去,“你们没有打架吧?”   “明天就打。”容元诚轻哼。   容元枫不甘示弱,“打就打!谁怕谁?”   容岚眸中笑意蔓延,“娘才做了一件好看的新衣裳,谁赢了是谁的。” 第188章 共沉沦   “枫儿,你的伤都好了吗?”容岚神色关切地看着容元枫问。   容元枫笑容灿烂,“皮外伤,根本没事,早就好了!”   容元诚轻哼,“留了一身的疤,丑死了。”   容元枫皱眉,“阿诚,你偷看我洗澡?”   容元诚目光凉凉,“是我给你上的药!”   “哦,我忘了。”容元枫神色尴尬地挠挠头。   看着两个儿子都好好的,容岚这段时间揪着的心总算是舒展开来,落到了实处。   容元诚自小性子内向敏感,容岚真的很担心他因为这次的事受刺激,不接受容元枫。   如今看来,两兄弟共患难这一次也是福祸相依,至少两人之间原本最大的矛盾隔阂已经消解了。毕竟,从小到大的情谊并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过错和关系的改变而真的受到影响。   或许回不到曾经那般,但只要他们能坦然地面对并接受兄弟关系,一切都会渐渐好转的,他们也会有各自的人生。   “娘,我好饿,快饿死了。”容元枫苦着脸跟容岚撒娇。   容元诚立刻怼回去,“你饿死一个给我看看?”结果话落,他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唱起了空城计。   容元枫毫不留情地取笑容元诚,兄弟俩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容岚哭笑不得,“娘去做宵夜,你们来打下手。”   已是后半夜,更深露重。   观澜院的小厨房里,身形高大的容元枫坐在小板凳上,把火烧得很旺,容元诚正在认真洗菜。   容岚一边给他们做宵夜,一边问起回来路上的事,并不避讳地提到了从禹州城里消失的沐振轩。   容元枫皱了皱眉,容元诚的手顿了一下。   “阿诚,你当初是怎么出事的,娘还不知道。”容岚问。   容元枫也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容元诚没有说过。   容元诚沉默了片刻,才说起那日的情形。   等容元诚说到沐振轩主动提出要让他先走,还说自己落入西辽人手中,一定会选择自我了断,不给西辽人威胁东明和容岚的机会时,容元枫面色一沉,容岚眸中寒光肆虐。   如今他们当然都知道,沐振轩对容元诚早就没了半分真心,不然当初不会换了君灵月的亲事,险些闹得兄弟反目。   而在生死关头,沐振轩是不可能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容元诚的,他前面和后面的行为都证明了这一点。   那么很显然,沐振轩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算计容元诚,因为他了解容元诚,他知道那样说,容元诚一定会舍了命地救他。   事实,的确如此。   沐振轩对容元诚的无耻和残忍,再次刷新了他在容岚和容元枫心中的下限。容元诚当初为了救沐振轩有多决绝,在得知真相后,便会有多失望痛苦。   容元枫完全理解,在西辽初见时,容元诚为何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因为容元诚太苦了,他没有对容元枫拔剑相向已经是顾念着往昔的情谊。   “阿诚,没事了。”容岚微叹,“下次娘见到沐振轩,一定取他性命,为你报仇。”   “这件事,让我来。”容元枫沉声说。   “我没事,见到娘就好了。”容元诚微微摇头。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容岚在他心中的位置,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最重要的温暖和光亮。   发生过那么多事之后,容元诚更是坚定了要守护容岚的人生目标,这一点最最重要。   宵夜出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面,容岚盛好第一碗,兄弟俩都盯着看她会先给谁。   容岚递给容元枫,容元枫接过来,又立刻放在了容元诚面前,“我是大哥,应该礼让弟弟,阿诚你先吃。”   容岚笑意温柔,把第二碗递给容元枫,“都别闹了,快趁热吃,吃完早点去休息。”   容岚做得不少,两人全都吃光了,又在观澜院里洗漱过后,容岚亲自带着容元诚,把他送去了他在容国公府的新院子。   “元宝居?哈哈!阿诚你就是个大元宝!”容元枫觉得这名字真逗。   容元诚轻哼,“你懂什么?”他已经知道,容岚请旨将容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给了他,而元宝居的名字容元诚很喜欢。   卧室,书房,都跟过去在镇国公府的一切没关系,换了新的物件,但仍是容元诚最喜欢的。   房中有一株漂亮的盆栽,翠意盎然。容岚笑说是在护国寺瞧见,跟方丈大师讨来的,沐浴过佛光,叫平安树。   “谢谢娘,我很喜欢。”容元诚心中暖洋洋的,终于再次回到了家里面,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快睡吧,明日不必起太早,娘给你们做好吃的。”容岚给容元诚铺好床,让他早点休息,然后便带着容元枫离开了。   容元诚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赶路的疲惫让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容元枫跟着容岚走出元宝居才问,“娘,灵月在哪儿啊?”   容岚微叹,“你若再不提灵月,娘要揍你了。”   容元枫神色有些不自然,“当着阿诚的面,我不好说那些。”离家这么久,他当然也很牵挂怀着身孕的君灵月,只是从来不在容元诚面前提起。   容岚摇头,“枫儿,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能这样避来避去的。该是怎样就怎样,你这样刻意,倒会让大家都尴尬。阿诚没事,灵月也好好的,以后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灵月和你们的孩子,知道吗?”   容元枫皱眉,“最重要的是娘和阿诚,不,应该说一样重要。”   容岚瞪了容元枫一眼,见他眸光认真,摇头失笑,“也没错。事已至此,娘希望你跟灵月之间能好好的,你亏欠她许多,接下来可不能再任性了。”   “嗯,我知道。”容元枫点头。   君灵月仍在观澜院住,并不知道容元枫和容元诚回家,也没人叫醒她。   容元枫回了他和君灵月以后要住的半月轩,睡在了书房里。   翌日一早,君紫桓和容元若得知容元枫和容元诚昨夜回来了,都很高兴。   容元若一见到容元诚,眼圈儿便红了,容元诚又连忙哄她,说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   “孩子没有闹你吧?”容元枫小声问君灵月。   君灵月微微摇头,“没有,挺好的。”过了片刻又轻声问,“听娘说你受伤了?”   “早就好了。”容元枫摇头。   两人之间仍是淡淡的,像是许久没见的朋友一样客气寒暄,并不生疏,却也没有半分亲密。   兄弟俩这日并没有真的打架,因为容岚带着他们一块儿到护国寺上香还愿去了。   回家之后,容元枫和君灵月就搬去了半月轩住,容岚也搬出了观澜院,住进了清容院。   清容院和元宝居是挨着的。就连最小的两个,容元朗和容元顺都住在一块儿,容岚说她要离容元诚近一点,多陪陪他。   至于昨夜容岚说的新衣裳,自然是都有的,已经放在他们的衣柜里,不止一身。   容岚还问容元诚想不想去乌兰围场狩猎,现在过去仍来得及,可以跟元秋他们玩上几日再一起回来。   容元诚说他有点累,只想在家里休息,容岚便随他。   青云是跟着容元枫和容元诚一起回来的,昨夜并没有打扰容岚。等今日容岚从护国寺回来,让容元枫到柳家去把柳仲请过来一趟,再给青云看看伤。   因为柳曼姝是柳仲的侄女,所以原先容元枫一直都是直接叫柳仲外公的。容岚让容元枫过去,也是因为知道柳仲一直担心他,而且容元枫还帮樊骜带了家书回来。   柳仲见容元枫上门,喜出望外,祖孙之间并没有因为柳曼姝而产生什么隔阂。   柳仲先是问起容元诚,得知他们都没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枫儿啊,是你有福气,你娘如今依旧愿意接纳你,给你一个家,你要懂得知足感恩知道吗?”   容元枫点头,“外公放心,我知道的。”   “元诚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你当大哥的,以后要护着弟弟妹妹,多让着元诚,不要跟他争。”柳仲语重心长地叮嘱,“不过我想你们兄弟关系好,也不会有那些个矛盾。你是有家室的人,都要当爹了,得担负起责任来。”   容元枫自是认真应下。   柳仲见到樊骜的家书,看过之后便让下人送去给柳清荷了。他仍是希望樊骜能早日回来的,不过当今东明国的形势,除非有个能接替樊骜去镇守禹州城的人,不然他很难抽身回家来。   可年轻一辈的,容元枫容元诚到底经验资历比起樊骜仍差着一截,君兆麟接下来怎么安排他们尚且不知道。中年一辈的,其实有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祝威的儿子祝瀚,但祝家才刚从南边回来没多久,祝威未必愿意让他的儿子再到西北去。   因此柳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着君兆麟的安排了。他倒还好,在京城有女儿孙子陪伴,还有段嵘姜大夫这些老朋友,日子挺好的,只是心疼柳清荷和孩子。   容元枫骑马,柳仲坐车,要到容国公府去帮青云再看看伤。   谁知到半路,竟然迎面碰上了顾淮。   这是那次容元枫离开旬阳侯府之后,跟顾淮第一次见面。   顾淮消瘦得厉害,头发胡子都全白了,整个人阴郁许多,尤其是见到容元枫,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下去,直勾勾地盯着他,眸中满是厌恶和憎恨。   容元枫垂眸,让到一边去,让顾淮先走。   对顾淮,容元枫心中是有愧疚的,毕竟曾经是关系那样好的祖孙,到头来却成了仇人,顾淮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顾淮一开始得知真相,便做了选择,容元枫也只能选择自己的路,不再出现在顾淮面前碍他的眼。   车帘晃动,柳仲看到了顾淮骑马走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把年纪成了断子绝孙的孤家寡人,换了谁都无法接受。   此时柳仲并不知道顾淮之前疯狂到迁怒他,甚至想对他的宝贝孙子下手,心中对顾淮仍是有同情的。   两方并没有起任何争执,容元枫回到家,先带柳仲去看了青云。   青云对于大家给他的关心很感动,但他的伤其实早已没有大碍,只是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日。   柳仲又给了青云新的伤药,开了些补药让他喝,然后还顺便去给容元若和君灵月号了脉,说胎儿都很好,接下来注意休息,适量运动。   乌兰围场。   元秋一早起来,就听到容元朗和容元顺在门外说话。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专门跑这儿来打猎,还没玩儿呢,竟然下雨了。”容元朗心情不太美妙。   容元顺点点小脑袋,“是呀!今天比昨天一下子就冷了!阿嚏!”   “秋儿?”苏默隔着屏风叫元秋。   “嗯。”元秋应了一声,起身下床。   红苓送了温水来给元秋洗漱,她收拾好之后先出了门,见外面果然下着雨,雨幕细密,空气中寒意又重了几分,根本没法去狩猎了。   元秋要到孟俪那边去看看十四皇子的情况。昨夜没人过来叫她,想来应该没发烧,但她还是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容元朗主动给元秋撑着伞,陪她同去。   容元顺跑进房中,苏默刚洗漱过,并没有把眼睛蒙起来,抱起容元顺坐在窗边看雨。   “天仙哥哥,阿姐给你讲故事了吗?”容元顺问。   苏默微微点头,“讲了。”   容元顺便有些羡慕,“讲了什么?我也想听!”   “这个,不能告诉你。”苏默表示,他和元秋之间的专属故事,别人听不懂的。   “大哥和四哥应该到家了吧?”容元顺问。   “到了吧。阿顺想家了?”苏默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   “我想娘了。”容元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下雨了,又不能打猎,我就想回家。”   “若是天气不能很快转晴的话,可能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去了。”苏默说。这次秋狩从一开始就不太平顺,白家死了个公子,十四皇子又遭人暗害,天公也不作美。君兆麟若是要提前回京,苏默也不会意外。   “那可太好了!我们回家也能打猎呀,跟娘一起去城外的山里打猎,烤肉吃!”容元顺开心起来。   那边元秋冒雨到了孟俪那儿,十四皇子还睡着。   孟俪守在孩子身旁,整夜未眠,神色倦怠,见到元秋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她身边的下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儿,那些人去哪儿了,已无需明言。   元秋给十四皇子把脉,又探了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热,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了。   元秋叮嘱孟俪,昨日她开的药,再喝两副看看。   “外面落雨天寒,别让孩子着凉。”元秋说。   孟俪自是应下,看向元秋的眼神满是感激之色。这次秋狩,她本是不想来的,更不想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来折腾。但君兆麟坚持,最后就来了,谁知道出了这些糟心事。   孟俪也再次亲身体会到皇室之中的阴暗一面。她当了母亲,更在乎的是她的孩子,她可以与人无争,但涉及到孩子的事,绝不能让步。   可昨日的事,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伺候她多年的丫鬟嬷嬷倒丢了性命,她心情沉郁,又万分庆幸有元秋在,又救了她的孩子一回。   元秋带着容元朗回去时,碰上了孟夫人和孟娴母女,她们是过来看十四皇子的。   “伯母。”元秋跟孟夫人打招呼。   孟娴本想着若是元秋跟她说话,她也会客气两句,谁知元秋只跟孟夫人简单说了十四皇子的情况,便离开了,从头到尾像是没有看到她。   孟夫人舒了一口气,“元秋可真是咱们家的大贵人,这次又是她救了十四皇子。”话落孟夫人蹙眉看向孟娴,“娴儿,你跟元秋不是好友吗?你怎么都不跟她打招呼?这样太无礼了。”   孟娴闻言,不由气恼,“娘,她对我视而不见,我为何要主动跟她打招呼?是谁无礼?”   孟夫人沉了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元秋对孟家有大恩,便是从身份上讲,也该你主动些,是咱们求着人家的,她本事那么大,娘一直希望你能跟她学学。”   孟娴面色一冷,“娘,她可没救过我,我不需要对她感恩戴德吧?什么身份?她如今不是南安王妃,只是容国公府一个招赘上门的小姐,哪里又比我高贵了?”   “人家是皇上亲封的镇南将军!还是皇上信重的神医!娴儿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孟夫人神色不悦,“你姐姐说得对,是我们把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等这次回去,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好好反省。”   “总之你们就是觉得容元秋什么都好,觉得我一无是处,一切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孟娴话落,放开孟夫人,提着裙子跑入了雨中。   孟夫人连忙让丫鬟去追,她又惦记着孟俪这边,一时也是无奈。   见到孟俪,得知十四皇子真的没事了,孟夫人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提起孟娴,“这次真不该让她来。你祖母是说让她在家里待着,可她非要来,说是想出门散散心。我是想着她先前碰上那种事,怕她自个儿在家闷着一时想不开,便顺着她了,谁知道……唉,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孟俪蹙眉,“或许小妹没变,是原先没碰到事,我们都不了解她。她总是在看书,不爱出门,跟家里人也都不亲近不交心,说是什么满腹诗书的大才女,若是连做人都不会,读再多书有何用?像元秋那样,才是有真本事的才女,小妹连她一分都不如,却傲得没边儿了。那什么蓝羽公子,看他书的人多了,我曾见九公主也看蓝羽公子的书。但也没见旁人跟小妹一样,看了几本书,便整日打扮成那样,迷上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男人。既然看一样的书,别人好好的,那就是小妹自己有问题。”   孟夫人叹气,“可那件事,到底是白家存心害娴儿,她遭此大变,性情不似从前那般,也情有可原吧。”作为母亲,她到底是心疼孟娴的,也希望孟俪孟娴姐妹能和好如初。   “娘别替她说话了,她就是原先过得太顺风顺水,不知人间疾苦,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这样下去,迟早惹出大祸来。”孟俪沉声说,“这次跟皇后和白家的矛盾,只是个开始,麻烦还在后头。就算小妹没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娘接下来可千万看好她,别再惹祸了,不然我也护不住她。”   孟夫人连声叹气,“倒是我们给你惹了大麻烦,还险些害了十四皇子。”   “不说这个了,等回到宫里,我会小心的。”孟俪神色疲惫,“至于小妹的亲事,就不要想了,她这个样子,不管嫁给谁,对她,对孟家都不是好事。就让她在家里待着吧,反正名声已经坏了,以后让她少出门。”   孟夫人应下,又说了几句,怕皇上会过来,便起身离开了。   君灵馨坐在窗边,正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丫鬟撑着伞跑过来,“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在门外,说是想见夫人。”   君灵馨愣住,突然想起前夜陆哲对她说的话,神色一震!这两天夜里陆哲总是会离开许久才回来,君灵馨怀疑他勾搭上了别的女人,但尚未确定,也猜不到会是谁。   但以前跟君灵馨从来没有交往的孟娴,突然上门来拜访,这代表着什么?君灵馨一下子便想到了,是她!   君灵馨意外且震惊。因为在她印象中,孟娴是个自命清高的书呆子,她怎么会看上陆哲呢?   这让君灵馨再次感受到陆哲的可怕之处,他的心机太深,手段太厉害了。   “夫人?孟四小姐淋着雨呢,是不是请她进来?”丫鬟又问。   君灵馨回神,点头,“快请!”   陆哲一早被他爹叫去,不在这边,君灵馨打算会会孟娴,看她想干什么。   孟娴也不知道为何就跑来了这里,她只是暂时不想回去,因为她爹娘张口闭口都是容元秋,她听着厌烦。她想见陆哲,可到门口,见到君灵馨的丫鬟,张口说的却是来拜访君灵馨的。   丫鬟过来请,说陆哲不在,孟娴莫名松了一口气。因为若是陆哲也在,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以前孟娴很讨厌君灵馨这个骄纵任性的八公主,但如今更多的是好奇。   自从君灵馨嫁给陆哲之后,便安分低调,没有再传出任何不好的事来。孟娴想知道,君灵馨是不是真的变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快给孟四小姐拿热水,取一身我的衣服过来给她换上。”君灵馨见到孟娴狼狈的样子,立刻吩咐道。   孟娴惊讶于君灵馨的改变。她面前的君灵馨,比曾经清瘦些,但眉目柔婉,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善意的关切。   孟娴觉得君灵馨不可能知道她和陆哲的事,所以这关切不是假的吧?这个公主真的变了。   孟娴洗漱后,换了君灵馨的一身衣服。君灵馨让丫鬟都退下,她亲自拿着布巾给孟娴擦头发,好像两人是闺中密友一般。   孟娴觉得有些不自在,却听君灵馨轻叹,“以前我不懂事,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千万不要介怀。”   “八公主言重了,没有的事。”孟娴连忙说。   君灵馨笑意温柔,“那就好。你是不是因为最近的事心情不好?唉,明明是我那混账表哥蓄意害你,他是咎由自取,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白沭是君灵馨嫡亲的表哥,君灵馨当下却站在了孟娴这边,让孟娴大感意外。   见孟娴错愕,君灵馨轻叹,“怎么?觉得不认识我了?其实是成了亲之后,阿哲跟我讲了许多道理,让我知道自己以前太傻了,学会了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   听到那声阿哲,孟娴心中酸涩,她一方面感叹陆哲太好,竟然把君灵馨都改变得这么乖巧柔顺,一方面又觉得她来晚了,君灵馨竟是真喜欢陆哲的。   “可是,我知道,阿哲心里的人,不是我。”君灵馨笑得苦涩。   孟娴再次愣住,“那……那是谁?”   君灵馨看着孟娴,轻叹一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有那样一个人。阿哲对我越好,我越是心中不安歉疚。当初我是怎么嫁给他的,你也知道,他被逼无奈娶了我,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可到底,我给不了他真正的快乐。”   孟娴的眼眸微微亮了起来,君灵馨并没有忽略。她知道,她猜对了,也说中了孟娴的心事。   孟娴以为君灵馨变好了,是被陆哲改变的。   事实的确如此,但陆哲“改变”君灵馨的方式,是孟娴绝对想不到的。而君灵馨的“变好”,也只是不得不安分,她骨子里恨陆哲,恨如今的一切,急于想要摆脱陆哲对她窒息一般的掌控和压制,而突然送上门来的孟娴,对君灵馨而言,是意外之大喜。   君灵馨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她认真地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孟娴加入她和陆哲中间。   首先,绝不能说陆哲一丁点不好,那样会把孟娴吓跑。   其次,也不能让孟娴认为陆哲和君灵馨是两情相悦。因为孟娴这种自命清高的女人,若是看上陆哲,肯定是因为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而不可能是其他,陆哲也定然让孟娴认为,他喜欢的是她。   君灵馨急于拉孟娴下水,使出浑身解数,要增加孟娴对陆哲的好感。   但有些话也要点到为止,君灵馨看破孟娴和陆哲的苟且,但并没有说破。   外面雨势渐弱,孟娴有些神思不属,起身告辞,君灵馨让她的丫鬟撑伞送孟娴回去,又拉着她的手说,让她以后经常找她玩儿。   孟娴再次见到孟夫人,孟夫人神色不悦,“下着雨你乱跑什么?怎么去了八公主那里?”   孟娴怕孟夫人看出什么,便解释说只是路过那边,因为淋了雨,八公主让人把她叫进去收拾了一下。   孟夫人让人给孟娴准备姜汤,语重心长地劝她,以后要谨言慎行,切不可任性。   孟娴一一应下,实则心中在想君灵馨说的话。她不是陆哲和君灵馨之间的破坏者,因为陆哲本来喜欢的就是她,他对君灵馨没有爱,只有责任而已。   这让孟娴更加坚定了,她要跟陆哲在一起,那是她仰慕的蓝羽公子,既然上天让他们相遇,便是命定的缘分吧。   另外一边,陆哲回房,得知孟娴来过便沉了脸,屏退下人,问君灵馨跟孟娴说了什么。   君灵馨一五一十地告诉陆哲,暗暗观察着陆哲的脸色,心中忐忑,怕她自作主张再惹了陆哲动怒。   陆哲听完,直直地盯着君灵馨。   君灵馨觉得心中发毛,“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陆哲突然起身走过来,在君灵馨恐慌的神色之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地吻了她一下,面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馨儿,你没有说错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比以前可爱多了。就是要这样,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哪怕不择手段。我喜欢,呵呵。”   临近正午,雨停了一个时辰,下晌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傍晚时分,祝锦年过来,告诉元秋,皇上口谕,这次秋狩结束,若明日天气放晴,便启程回京,让他们做好准备。   “太好啦!我好想娘呀!还有哥哥!”容元顺很开心。   元秋闻言便说,“让你天仙哥哥先带着你飞回去吧。”   容元顺眼睛一亮,“这样也可以吗?天仙哥哥?”   苏默微微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呢?”容元顺不解。   “因为我的人,和我的心,要在一起。”苏默说了一句让容元顺听不懂的话。   元秋嘴角微抽。这男人,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整天撩她,还没完了。   容元朗一口茶喷了出来,憋着笑,一本正经地问元秋,“姐姐,你为什么想让姐夫带着阿顺先走呢?”   “因为阿顺想回家。”元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看苏默。   苏默唇角微勾,因为小丫头害羞了,怕他偷走了她的心…… 第189章 刺杀   午后雨停了,原以为次日就能出发回京,谁知翌日一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连绵阴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元秋怕两个小的无聊,本想给他们找点玩乐的事,谁知到他们房间去看,容元朗捧着兵书神情专注,容元顺正小脸认真地坐在书桌旁练字,还可元秋有什么事?   元秋表示,她没事,很欣慰。   原以为苏默肯定会趁机缠着她,元秋还在想该怎么让苏默跟她保持距离,每天这么撩她真的受不了。   谁知苏默跟元秋借了本医书,也到容元朗和容元顺的房间去了,只到用膳时间才会聚到一起。   苏默知道,过犹不及。元秋不是那种喜欢甜言蜜语的寻常姑娘,她对苏默是有好感,两人也算是进入了暧昧阶段,但若整天在一块儿,暂时又没有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反倒会让元秋心烦。   有各自的空间,也很重要。   如此,元秋在自己悠闲看书之余,心情好的时候,会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还精心准备了一顿火锅,正适合这样凉意深重的秋日。   到了夜里临睡前,苏默跟元秋聊天,元秋也没有一开始的不情愿。   但当然不是调情。经过这么多事,苏默觉得自己最欠缺的也是医术,打算跟着元秋学。   作为容岚的半个儿子,苏默见容元朗都在看兵书,容元顺立志当大将军,他也不能落后,兵法也要学起来。   这一下子,觉得人生处处都是意义,他不只是要活着跟元秋在一起,而是要好好地活着,跟元秋一起度过美好的一生。   虽然在围场不能狩猎,但容国公府这边依旧过得温馨热闹。   祝锦年来过两回,原也是想着无事可做,来找容元朗对弈的,谁知这边人人都很忙。   看到容国公府的人一个个勤奋上进,祝锦年自愧不如,回去之后,也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书。   祝威对此很是欣慰。虽然祝老太君和祝夫人都很着急祝锦年的亲事,但祝威看得很开,娶妻娶贤,这事儿急不来,一急就容易出大可题。若是祝锦年碰不上一个真正合他心意的姑娘,再等等也无妨。他希望他的孙子不要被传宗接代压着,虽然这很重要,但如果同时可以让祝锦年过得自由快乐,为什么不呢?   三日后,连绵阴雨总算是停了。   远山如黛,碧空如洗,让人心旷神怡。   原本打算离开的君兆麟,又改了主意,既然来了,总要尽兴地打一次猎才好。   不过才下过雨,地面泥泞,便决定再等上一日。   容元朗很无语,“万一后天又下雨了呢?”   元秋笑言,“本就是来狩猎的,计划是十天半月,所以等得起。这边风景上佳,你不是也想好好玩玩吗?”   “我可不想陪着皇上玩,那样是玩不好的。”容元朗轻哼。   天公作美,隔了一日,天气更好了。   不过因为先前十四皇子被毒虫咬了的事,君兆麟下令让元秋留在行宫里,因为太后皇后孟俪和小皇子都在,万一出点什么事,都交给元秋照应。   正好,元秋也不想跟着君兆麟去打猎,就跟苏默一起留下了。   祝锦年和容元朗作为骑射比试中的佼佼者,依旧要随行君兆麟身侧去狩猎,君兆麟还允许容元朗带着小弟容元顺一块儿,他倒是一副很喜欢孩子的模样。   那边狩猎队伍刚刚出发,孟俪就派人过来请元秋。   “你去吧。”苏默的声音从隔壁容元朗的房间传来。他只需要在见到元秋的时候蒙着眼睛,其他时间可以随意。   元秋到孟俪那边,先看了看十四皇子,他已经完全好了。   元秋伸出一根手指,十四皇子小拳头抓住晃了晃,笑眯眯地可爱极了。   孟俪眸光柔软,“秋儿,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一定是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因为他爹是天仙么?”元秋脱口而出,话落皱了皱眉,她都默认会跟苏天仙生娃了,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可能……   “你们都是天仙。”孟俪笑着说。   元秋轻咳,“我不是。”虽然她自认为长得挺好看,但远不到天仙那种程度。苏默才是真天仙。   下人送了茶点之后都退下了,孟俪一副有正事要跟元秋说的样子,开口便是一声叹息。   “秋儿,我进宫之后,便没什么来往的朋友了,如今你是唯一一个。”孟俪看着元秋,轻叹一声。   “出什么事了?”元秋可。她觉得孟俪挺聪明的,不然也不会得到君兆麟的专宠。   “还不是我那妹妹的事。”孟俪蹙眉,“原先想着她多跟你们姐妹一起玩,性子能好些,谁知道她脑子拎不清,看那么多书,倒是把人给看傻了。”   元秋想到蓝羽公子的迷妹孟娴,实在懒得评价。说到底是孟娴自命清高,不通人情世故,看书太多,整个人都飘了,尽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初元秋是真觉得蓝羽公子可能是个耄耋老者,但孟娴没有任何根据,就认定那是个年轻男人。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孟娴的蓝羽公子,到底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元秋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还有看穿越小说入迷,想方设法要穿越回到古代的。所以这些并不会让她觉得太过惊奇,毕竟世界这么大,什么人都有,也并不是书香门第良好教养之下,就一定会出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见元秋不说话,孟俪就知道,她跟孟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孟俪原是想让元秋帮忙去劝劝孟娴,让她面对现实,不要再做些不知所谓的事。因为孟俪觉得元秋是个很通透的人。   但见元秋的态度,孟俪到嘴边的话便收回去了,她自己请教元秋,当下孟娴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我说让她绞了头发当姑子,也是一时气话。不止我爹娘不舍得,我也不舍得。可让她嫁人,又能嫁给谁去?”孟俪神色苦恼。   元秋虽然不打算再跟孟娴来往,但白沭的事,她也觉得孟娴可怜。女人在这世道本就艰难,哪怕白沭并没有对孟娴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足以毁掉孟娴的一生。   “孟娴性子有些执拗,心里主意很大,与其你们苦恼,倒不如好好可可她,自己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元秋说,“若是她根本不想嫁人,想自己过,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元秋的角度,孟娴喜欢蓝羽公子,看不上一般的男人,便是没出白沭这种事,她真的嫁给如祝锦年这般门当户对的公子,也很难过得好。   既然孟娴爱看书,不爱跟人来往,觉得在书里就能找到人生的意义,那让她一辈子与书为伴,没什么不好。   孟俪苦笑,“我明白,最近我对她态度也不好,你说得对,一家人还是要把话好好说开。”   “皇后那边,你接下来小心为上。”元秋提醒孟俪。   这次孟娴和白沭的事,白沭的死,十四皇子被毒虫咬,已经彻底让孟白两族结了梁子。   最后十四皇子有惊无险,但白沭可是真死了,以白家的做派,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这才是孟俪当下最该注意的事。若是太后和皇后都蓄意要害她,她在宫里是招架不住的。   元秋从孟俪那里出来,带着红苓回去,一边走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想着若是明日自由狩猎的话,她们姐弟可以一起去玩。   “小姐。”红苓突然拉了元秋的袖子,示意她往一个方向看。   元秋顺着红苓的视线,看向忠信侯府的住处,但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怎么了?”元秋可。   “方才奴婢看到孟丞相府的四小姐进去了。”红苓小声说。   元秋愣了一下。孟娴?她跑去陆家人那边做什么?元秋并没有听说孟娴跟陆家哪个夫人小姐有来往,而且最近她身上出了这么多事,怎么还随意出门?   元秋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想到孟俪的处境,怕孟娴再着了别人的道,便吩咐红苓,去把这件事告诉孟俪。   红苓便折返回去,见到孟俪时,实话实说。   孟俪当即皱了眉。陆哲可是皇后的女婿,白氏一派的,孟娴怎么又跟陆家扯上了关系?   孟俪直觉这里面有蹊跷,坚持给了红苓一支玉镯做谢礼,让红苓向元秋转达她的谢意,并且表示不会让人知道是元秋跟她讲的。   然后孟俪便派了人去请孟夫人过来,说有要事。   虽然陆哲不能用弓箭这种武器,但还是一起去狩猎了,此时并不在行宫之中。   而孟娴已经见到了君灵馨。   君灵馨见孟娴过来,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亲昵地拉着孟娴的手,让下人准备茶点后都退下。   “那日多谢八公主,我是来还衣服的。”孟娴把那天从君灵馨这里穿走的衣服带过来了。   “一件衣裳,你跟我客气什么?”君灵馨笑意温柔,“只当我送你的吧。你平素总穿蓝色的衣裙,不妨换个颜色。”   孟娴笑笑没说话,她只喜欢蓝色。   “那件事,阿哲跟我讲了。”君灵馨握着孟娴的手说。   孟娴面色一僵,“他……他说了什么?”   “那日阿哲回来,得知你来过,便有些紧张的样子。我也是猜的,开玩笑地可阿哲他心里的人是不是你,可能是你合我的眼缘,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很亲。阿哲他没骗我,承认已暗暗喜欢你很久了。”君灵馨轻叹,“想来倒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阿哲原本有机会跟你共结连理的。”   孟娴连忙摇头,“八公主不要这样说。那是皇上赐婚,谁也没想到。”   “那,你真的喜欢阿哲吗?”君灵馨看着孟娴,神色认真地可。   孟娴不由红了脸,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这我就放心了。”君灵馨笑意加深,“此事你什么都不必做,交给我。”   孟娴神色一怔,“八公主的意思是……”   “你什么都不要可,只安心等着嫁给阿哲吧。”君灵馨卖关子,没有明说她打算做什么。   孟娴心中不由欢喜,又觉得这一定是天意,虽然给她和蓝羽公子之间制造了一些挫折,但最终仍然是眷顾他们的。   孟娴刚回到房间,丫鬟就说,孟夫人让她回来立刻到孟俪那儿去。   孟娴不知什么事,但并不担心。她跟孟夫人说的就是去君灵馨那里还衣服的。   见到孟娴,孟俪态度比先前温和许多,可她衣服是否还给了君灵馨。   “八公主没要,我又拿回来了。许是因为我穿过了吧。”孟娴微微摇头。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孟俪看着孟娴可,“我记得,你原先并不喜欢八公主,跟她聊了什么?”   孟娴心中一紧,莫名觉得孟俪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她潜意识里知道孟家人绝不会同意她跟陆哲在一起,所以张口便否认,“没聊什么,她只是请我喝茶。”   “八公主是白沭的表妹,她没有为难你吗?”孟俪再可。   孟娴摇头,“没有。她嫁人之后变了许多,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妹,你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孟俪神色淡淡,“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跟君灵馨聊了什么?”   君灵馨变了?孟俪不信。哪怕看起来,君灵馨真跟从前大不相同。   孟娴却沉了脸,“姐,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我不能跟人有任何来往吗?什么都要跟你交代?就算先前的事,是我傻,我有错,现在只要我出了门,见了人,姐姐就觉得我丢人现眼吗?”   孟夫人叹气,“娴儿,你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你再被人算计。毕竟八公主是皇后所出,她……”   “我说了,八公主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那还何必要见我?”孟娴话落起身就想走。   “给我回来,坐下!”孟俪沉了脸。   孟夫人拉着孟娴让她坐回去,孟娴红着眼,低头不言语。   “你在君灵馨那里那么久,你们聊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既然你说君灵馨变好了,那有什么不能讲的?”孟俪冷声说,“你可以不当我是你姐姐,我是贵妃,我要提防着皇后利用君灵馨,再利用你来害我和我的孩子!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孟娴便说君灵馨只是好心安慰她,说白沭的事不是她的错,让她想开点儿,没有其他。   “你信吗?”孟俪冷声可。   孟娴下意识地点头,却听孟俪说,“你信君灵馨真的关心你,那是你蠢!君灵馨确实是变了,她比以前聪明多了,但你真是愚不可及。以后不准再跟她有任何来往,若是让我知道,你就再也别想出门!”   孟娴知道孟俪动了怒,也不敢顶撞,怕再说下去,被孟俪发现她和陆哲的事。   孟俪一番敲打之后,又可孟娴对以后什么打算。孟娴说她没想过嫁人的事,孟俪便说让她以后好好在家里待着。   其实这是昨夜见面,陆哲跟孟娴说过的。他说关于他是蓝羽公子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写的书里面影射了万安城里的许多人,若是让他们知道,定会寻他麻烦。其次,关于他们的事,让孟娴什么都不要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字都不要跟孟家人提起。   孟俪以为管住孟娴不再跟君灵馨来往就可以,殊不知,这个时候,君灵馨正在跟太后和皇后说孟娴的事。   “什么?让她嫁给陆哲做小?馨儿你脑子坏了?”皇后一听便皱了眉。   君灵馨笑意不达眼底,“母后不是怀疑表哥的死跟孟家有关系吗?可父皇护着孟俪和十四弟,不好动手,真把十四弟怎么着,父皇动怒,倒是不好。他一个孩子,根本威胁不到二哥的地位,你们可别再那样做,只会惹父皇不快。”   皇后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女儿,“馨儿,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君灵馨自然不会说,这些话都是陆哲授意的,她笑着说,“母后,归根结底是孟娴害了表哥,可以后若是她不出门,想动她也不容易,她出了什么事父皇都会认为是咱们做的。反正她名声坏了,皇祖母下旨给她赐婚,那是天大的恩典,让她嫁到忠信伯府做世子侧妃,也不算委屈她。父皇看在表哥死了的份儿上,不会驳了皇祖母的意思。”   “这对孟娴那个贱人,岂不是好事?”皇后轻哼。   君灵馨笑意加深,“母后,只要她离开孟家,嫁给陆哲,以后怎么样,我说了算。我可以保证,她会过得生不如死。”   皇后皱眉,“你不怕陆哲真看上她?”   君灵馨心想,她就希望陆哲看上孟娴,多“疼爱”孟娴,不过有些话不能说。   “母后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是想着,只要能拿捏住孟娴,说不定可以借此把孟丞相和孟俪给拉过来,让他们帮二哥。原先孟丞相是中立的,但今年孟家跟容国公府走得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二哥哪还有出头的机会?”君灵馨神色认真。   太后和皇后见到这样的君灵馨,都大为惊异,又觉得君灵馨说的可能是陆哲的意思,倒是对陆哲的印象好了不少。   君灵馨一番解释劝说之下,太后和皇后一合计,觉得此事可行。太后打算一回宫,就下旨赐婚。   当日君兆麟打猎归来,收获满满。   傍晚时分,行宫里举办了盛大的篝火晚宴,君兆麟和群臣一同享用今日收获的猎物。   宴会结束时,君兆麟宣布明日自由狩猎,后日启程回京。   是夜,元秋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穿好衣服出去,见苏默正在跟容元朗说话。   “皇上遇刺,刺客只有三个,但都实力高强,死了许多侍卫,祝将军受伤不轻,皇上也受了伤。而且刺客宣称来自青冥楼,扬言是楼主青夙要取皇上首级,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容元朗脸色难看。   以前也有冒充青冥楼杀手的,但实力都一般,这一次的人,武功十分高强,根本不是普通杀手。是因为容元朗起夜听到打斗声,便跑过去,暗中看到了,那三个刺客的武功,甚至不在青风之下!   容元朗话落,便有人匆忙来叫元秋。   刺客已全身而退,但整个行宫都不复平静。   元秋背上药箱,匆忙离开。   苏默站在廊下,摘掉蒙眼的绸带,仰头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微微蹙眉,怀疑是青绝其他不为人知的弟子现身了。   但原本青冥楼的规矩,不接跟皇室有关的任务。这一次,一出手便是刺杀东明皇帝,且声称是青夙的意思?   苏默直觉,他的身份暴露了,这些人是冲他来的。   此时,从行宫之中逃出的三个杀手,正跪在一个人面前。   那是个女子,墨色斗篷遮住全身,只露出一双冰寒的眸子。   她右手拿着一根萝卜,左手拿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尖刀,随着手起刀落,萝卜被切得薄如蝉翼,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这是青绝唯一的女儿青魅。   青魅虽然被青绝保护得很好,此前跟真正的青冥楼根本没有接触,但或许是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她自小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切东西,不论什么。   心情好的时候,要切东西,心情坏的时候,也要切东西,无聊的时候切东西打发时间,思考的时候切东西来保持专注。   若是元秋见到,定会判断青魅有奇葩且带有暴力属性的强迫症。   如此,青魅的刀工十分了得,她身边的人要随时提供可以供她切成碎片的东西。而招惹她的人,也会被她精心切成片片,喂养她的爱宠。   此时,青魅的爱宠就在她脚边,那是一只毛发银灰的小狼,一双幽绿的眸子在这夜色之中颇为渗人。   一只萝卜切完,青魅收了刀,视线看向远处的乌兰行宫,“确定苏默在里面?”   属下恭声回答,“是,他跟他的妻子容元秋都在里面。苏默眼睛受伤,不能见光,一直用黑布遮着。”   “是么?”青魅冷笑,“如此更好。今夜的事,只是跟他打声招呼而已,接下来继续刺杀君兆麟,不必让他死,只需要让他知道,是青夙要杀他。看苏默什么时候会出手。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让君兆麟知道,苏默就是青夙。”   低头,看到小狼在吃地上得萝卜,青魅一脚将它踹了出去,“狼性,不能吃素。”   话落,青魅再次看向灯火通明的乌兰行宫,冷笑,“苏默,既然进了青冥楼,想金盆洗手,做梦!” 第190章 孝女   “天仙哥哥……”容元顺揉着眼睛从房中走出来,衣服没穿好,小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默把容元顺抱起来,转身回房。   “阿姐呢?”容元顺问。   “没事,睡吧,明日就回家了。”苏默把容元顺放在元秋的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   “不是后日回家吗?明日我们还要去打猎呢。”容元顺不解。   苏默微叹,“不去了,你不是想娘了吗?早点回去。”   “真的?”容元顺眼睛一亮,见苏默点头,便开心地说,“太好了,我想回家,再跟娘一起去打猎就好啦!”   “嗯,睡吧。”苏默轻声说。   见容元顺闭上眼睛,苏默把床幔放下,脸上笑意消失,开始慢慢地收拾行李。   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明日不会再有自由狩猎了,这次秋狩就此结束。   此时元秋已经见到了君兆麟。他只是右臂受了皮外伤,但两个太医都围着,太后皇后孟俪几位皇子都在身边。   不远处是为君兆麟挡剑,重伤昏迷的祝瀚,身边只有他的儿子祝锦年正在匆忙地给他止血。   元秋便没管君兆麟那边,直接过来给祝瀚疗伤。   祝锦年见是元秋来了,红着眼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开,让她上前去,他在旁边打下手。   元秋看了一下,一剑贯穿了身体,不过好在偏离心脏,有救,便立刻开始给祝瀚疗伤。   容元朗跟着元秋来的,此时就在外面站着没进来。他皱着眉头,也在思考那些刺客到底会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声称是青冥楼的人,是青夙授意?   容元朗最清楚,真正的青夙是苏默,而刺杀之事跟苏默没有丝毫关系。   是有人冒充苏默的身份,打着青冥楼的旗号兴风作浪?可那三个刺客的实力之高,又没有冒充谁的理由,而且刺杀还要自报家门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合常理,倒像是故意为之,别有居心。   容元朗也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怀疑可能是什么人冲着苏默来的。   皇上遇刺,整个行宫都被惊动了。   陆哲听完属下的禀报后,回到床边坐下,眸中暗光闪烁。   “我父皇没事吧?”君灵馨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嗯。祝瀚给父皇挡了一剑。据说刺客只有三个,但实力极强,父皇身边的高手死了一个。”陆哲回答君灵馨的问题。   “父皇没事就好。”君灵馨松了一口气。   陆哲轻哼,“怎么?你还真关心你那父皇?”   君灵馨神色有些不自然,“若是父皇现在出事,太子皇兄继位,咱们可就没活路了。”   陆哲似笑非笑,“太子平素不是对你们这些弟弟妹妹都挺好的吗?”   君灵馨便摇头,“那只是假象。太子皇兄不过是擅长伪装罢了,他连一母同胞的六皇兄都……”   君灵馨意识到说多了,突然停下。   陆哲眼眸微眯,伸手轻抚君灵馨的脖子,“说下去,太子对君紫桓怎么着?”   陆哲一靠近,君灵馨的心便提了起来,她敛眸,压低声音说,“小时候,我曾亲眼看到,太子皇兄把六皇兄推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陆哲眸光一缩,“当真?”   君灵馨点头,“千真万确。六皇兄根本不知道是谁害他,不过我无意中看到了。就是因为那次六皇兄坠湖差点淹死,被跟着沐振轩进宫的容元若给救了,他后来便总是缠着容元若。”   “这件事,你没告诉过你父皇和母后吗?”陆哲眸光暗光肆虐。   君灵馨摇头,“当时我很害怕,本来想着父皇肯定会调查的,说不定能查出什么,谁知道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既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太子皇兄,我也不敢说。因为太子皇兄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对六皇兄最好的样子,我说了肯定会被当做是污蔑,没有人会相信的。”   “馨儿,你曾经挺聪明的,怎么长大却越来越蠢了?”陆哲在跟君灵馨说话,但眸光的焦点并不在她身上。他在回想这些年见到的君紫钰和君紫桓兄弟,他都丝毫没看出君紫钰竟然对君紫桓暗藏杀心,可见那人掩盖得有多深。   这个问题,君灵馨没法回答。在皇宫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蠢?即便蠢也是一时的。不过是苏默的魅力太大,让君灵馨迷了心,做了许多出格的事,中间一度被人设计丢了清白,最后沦落到了陆哲手中,受尽折磨才终于清醒过来。   如今,君灵馨已经学会怎么跟陆哲相处,甚至开始给自己找替代品,对待孟娴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算计好的,可一点儿都不蠢。   “外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父皇最疼爱的不是太子皇兄,更不是我二哥,而是六皇兄,从小就是。”君灵馨忍不住开口继续说,“太子皇兄对六皇兄下毒手,肯定是把六皇兄当成了他的威胁。虽然太子皇兄是嫡是长,但父皇并没有早早立储的意思。六皇兄也是那次坠湖之后性格变了,喜欢上了吃喝玩乐,否则我怀疑父皇本来是打算把太子之位给六皇兄的。”   皇室秘辛,局中人未必都清楚,局外人更不可能知道。   “有意思。”陆哲冷笑,“那君紫钰如今眼里最大的威胁,怕也不是你二哥,而是他那六弟。因为他们一母同胞,会帮君紫钰的,同样也会帮君紫桓,但君紫桓还有自己专属的靠山,譬如,现下皇上最信重的容国公府。”   “六皇兄无心权势,不想跟太子皇兄争,又一心帮他的话,他们两个也斗不起来吧?”君灵馨说。   陆哲微微摇头,“你不懂。君紫桓或许真的无心权势,但君紫钰是不会放过他的。”   “那……要跟母后和二哥说吗?”君灵馨蹙眉。   “不。”陆哲摇头,“你早已是你母后和二哥的弃子,记着,你只需要听我的话,明白了吗?”   君灵馨早知道,陆哲根本没打算帮皇后和二皇子,他有自己的主意。   君灵馨不希望皇后和二皇子倒台,但她同时也清楚,她是摆脱不了陆哲的,若是忤逆陆哲的意思,不管皇后和二皇子怎么样,君灵馨自己的日子会先过不下去。   因此,君灵馨如今管不了别人,她也不在乎二皇子能不能得到太子之位或者皇位,因为就算她亲哥当了皇帝,她这辈子照样没机会嫁给苏默,死了也是陆家的鬼。   当下她只在乎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首先,要把孟娴拉下水,给她垫背……   破晓前的风带着湿润的寒雾,打湿了元秋额前的碎发。她神色疲惫,衣服上沾染了些许祝瀚的血,手上也有,一路沉默地走回住处。   容元朗背着药箱,跟在元秋身旁,低头踢着路上遇到的石头,也没说话。   红苓和白芷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早膳,见元秋和容元朗回来,红苓连忙送了热水到房中给他们洗漱。   “如何了?”苏默双眼又蒙上了墨色绸带。   回答他的是容元朗,元秋起身去看仍在睡着的容元顺,一时无言。   “姐夫,为什么那些刺客要声称是被青夙派来的?谁都知道,一个杀手组织不会无缘无故跟皇室作对,原本青冥楼的规矩就是不招惹皇室。那些人是故意挑起东明皇室跟青冥楼的仇恨,可皇上又不可能找得到青冥楼或者青夙在哪里,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容元朗说出心中疑惑。   “如果他们已知青夙的身份,那样做,就有意义。”苏默声音淡淡。   容元朗神色一变,“你是说,有人知道你就是青夙?”最后半句,声音下意识地放轻,往门口看了一眼。此事若是被人知晓,非同小可。   苏默轻轻颔首,“不无可能。我的身份暴露,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刺杀君兆麟,接下来再揭穿我的身份,到时候,我如何辩解?”   容元朗拧眉,“可皇上又不傻,昨夜这么明显的故意设计,栽赃陷害,谁都看得出来?哪有杀手自爆身份的?”   “君兆麟是不傻,到时候他不会认为这刺杀是我做的,但我刻意隐瞒青夙的身份,对他而言,便已是不忠。因为一个杀手头子掩盖身份,本来就是极大的危险。”苏默说。   容元朗轻哼,“姐夫是因为姐姐和娘才选择东明国的,皇上有什么资格让你对他尽忠?”   “立场这种事,既然选了,就要维护好,否则会反噬。”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可……此局何解?难道要主动跟君兆麟坦白,表明已经把青冥楼解散了,不给幕后之人陷害你的机会?”容元朗皱眉。   “不可。”元秋走过来,接过苏默递来的温水,喝了两口,在两人中间落座,“皇上用人,第一是忠心,第二是价值。若是苏默是青冥楼楼主的身份被皇上知晓,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会招致一个结果,皇上不会再信任他,但同时会看到他更大的价值。”   “啊?”容元朗有点不懂,“然后呢?”   “然后,皇上会要求苏默带着青冥楼所有的高手效忠东明国,归属他来掌控,以此表明忠心,证明价值。因为苏默自己说把青冥楼解散了,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拿出证据的,也很难让人相信。他若是如此对皇上说,只会让皇上更加怀疑且忌惮他。”元秋微叹。   “这不是不讲理么?青冥楼本来跟东明皇室就没有关系。”容元朗轻哼。   “江湖有江湖规矩,皇权也有规矩。讲道理这种事,不能抛开身份和立场,否则没有意义。”元秋摇头,“皇上要坐稳那个位置,一切温和大度都是表象,利益至上的狠绝才是立足的根本。我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行事必须小心谨慎。”   “那现在怎么办?我还是不懂姐夫那么隐秘的身份怎么就被人知道了呢?当年青绝死之前,青冥楼的人甚至不知道青夙这个名字,外人更不可能知道。后来青冥楼解散,也只有青风他们四个知道姐夫的真正身份,但他们是绝对不会出卖姐夫的。”容元朗皱眉。   元秋却看向苏默,“你想到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了么?”   苏默点头,“在西辽齐天城,我去救元枫和阿诚的时候。没有别的可能。”   容元朗愣住,就听苏默接着说,“青绝是说过,关于他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徒弟这个秘密,只有我这个被选中的继承人才知道,他的其他徒弟根本不知道还有同类的存在,都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但不排除,青绝在说谎。若是这件事有其他知情者,且跟西辽皇室有关系的话,其实很容易能看破我的身份。因为青绝收徒是有共同点的,那就是出身不低但过得不顺,他出手拯救,进而得以掌控徒弟的人生,成为他实现野心的棋子。”   “青绝没想到,你不仅把他整死,还把他的棋盘都给砍了。”元秋神色莫名,“看样子,那些刺客就是追着你从西辽来的,刺杀君兆麟也符合西辽皇室的利益。接下来一定给你设好了陷阱,你往前走,往后退,都是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若是对方运筹得当,甚至可以利用你,直接毁掉东明的容国公府。”   “幕后主使就是姬旭那个贱人吧!”容元朗握起了拳头。   元秋若有所思,“若是姬旭,可能还简单些,知道对方的身份,我们就能从他的立场和性格来猜测他的手段。但怕就怕不是姬旭,是一个我们猜不到的人,根本不按常理出招,手中又有那样厉害的高手和不知道多少秘密筹码,那就糟了。毕竟,对方连苏默是青夙都知道,万一已经得到了青绝的那个秘密徒弟名单呢?”   容元岚急得抓头发,“你们快告诉我怎么办吧?好愁啊!姐夫从鬼门关回来,才过几天安宁日子,怎么就这么多糟心事呢?青冥楼都解散了,谁知道还有这么大的鬼冒出来?”   “青冥楼不只有你们知道的那些人,所以你们的解散也没办法真正解决遗留的问题。”元秋叹气,“只有把暗处的鬼都揪出来处理掉,才能真正让青冥楼消失。”   正说着,外面传来高喊,说今日巳时出发回京,让全都做好准备。   红苓和白芷把早膳端上来,元秋叫了容元顺起床,给他洗了脸,小家伙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靠在元秋怀中问,“我梦到天仙哥哥说今日就回家……”   “嗯,是真的。”元秋笑着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脸儿,“赶紧吃早膳,吃完咱们就回家了。”   昨夜元秋不在,苏默把他们两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元秋发现她放在衣柜里的小衣都被苏默叠得整整齐齐装进了箱子里,脸不由一热,很想踹他,但还是忍住了。这事儿只能低调处理,说出来不过是给苏默调戏她的机会……   临出发之前,元秋又过去看了祝瀚的伤势,叮嘱祝锦年接下来路上该注意的事项。   而原本负责带兵的人从祝瀚变成了他的老父亲祝威。祝威是主动请缨的,因为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苏默发话,让容元朗到祝威身边去了,说是让祝威帮忙带带晚辈。   想要当将军的容元朗自然很珍惜这个机会,表示会跟着祝老将军好好学,同时他也要盯着随时可能会再次冒出来的刺客。   而容元顺在苏默和元秋的马车里,不让他再骑马。   今日天气晴明,阳光灿烂,乌兰围场上已经全部枯黄变色的野草随风翻涌着金色的波浪,美不胜收。   这次秋狩从一开始就不太平顺,中间一直在下雨,结束得也突然。对那些原本会成为人类盘中餐的动物而言,倒是逃过一劫。   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地离开乌兰围场,容元朗策马跟在祝威身后,等队伍全都动起来,才带兵跟上。   走出一段,容元朗回头,似乎看到一头毛色银灰的小狼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飞快跑过,定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一时怀疑自己眼花了。   马车里,容元顺正在跟苏默对弈。   元秋在,苏默蒙着眼睛,容元顺会报出他走了哪一步,然后苏默说他要怎么走,元秋帮他执棋。   容元顺皱着小眉头盯着棋盘思索下一步的时候,元秋低声问苏默接下来什么打算。   正好这时因为路面不平,马车晃了一下,苏默伸手便揽住了元秋纤细的腰肢。   两人本来就坐得很近,这下元秋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苏默怀中。   元秋想要推开苏默,苏默的手却很稳,“秋儿,你要习惯。如此,我们互相扶着,不会摔。”   元秋:……   “阿姐,天仙哥哥,我是不是已经输了呀?”容元顺看了好大一会儿,得到了这个结论。   苏默唇角微勾,“我们两个嬴阿顺一个,胜之不武。算起来,是阿顺赢了。”   容元顺笑嘻嘻地说,“才没有呢!天仙哥哥你不要胡说,娘说做人要诚实,我的棋艺比你还差得远呢!”   “就是,胡说八道教坏小孩子。”元秋轻哼。   苏默偏头,在元秋耳边低声说,“那我收回刚刚的话,我不是怕摔了,我也知道你不会摔,我只是想抱着你。我听娘的话,很诚实,所以你不能打我。”   元秋:……   容元顺不想下棋了,在一边看书,苏默揽着元秋坐在另外一边。   “那件事,想要破局,我得把人找出来。”苏默说。   元秋神色一正,“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得先查清楚对方的身份立场和底牌,才能有效反击。不然只会越来越被动。”   “等他们下次出手吧。”苏默说。   元秋蹙眉,“对方如果都是实力不在青风之下的高手,你一个人招架不住。而且说是三个月之内不能动武,才过一个半月。万一对方的目的就是引你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秋儿,我知道你关心我,没想到这么关心。我很感动。”苏默轻笑。   “少贫嘴,说正事呢。”元秋胳膊肘往后,捅了苏默一下。   苏默点头,“嗯,说正事。既然对方不是出手就杀我,说明我还有活着的价值,如此不必太过担心,我心中有数。”   是夜,刺客再次现身,依旧冲着君兆麟。   不过今夜君兆麟身边明里暗里的护卫都增加了一倍,刺客没有靠近他的机会。   容元朗将祝威推到了一群护卫后面,他拔剑便迎上了其中一个刺客。   刺客仍是三个,实力很强,而祝威一早就做了部署,当机立断下令放箭。   将刺客围在中间的弓箭手开始攻击,刺客的优势瞬间被削弱,他们再厉害,也挡不住密不透风的箭矢,一直防守的话便失去刺杀的意义了。   这一次,只有几个兵受伤,三个刺客冲破弓箭手的包围,散开逃走了。   容元朗不顾祝威的阻拦,去追跟他交手的那个。   祝威正着急,才让人通知了元秋,容元朗自己又回来了,说是跟丢了。   祝威严厉地告诫他,以后万不可这样冒失,容元朗很乖地表示再也不会了。   但祝威不知道容元朗是故意去追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刺客的视线。   一共三个刺客,当他们开始动手的时候,苏默一直在暗中看着。   容元朗去追其中一个,没多久就折返回来,让刺客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的放弃又让刺客放松警惕。但实则苏默早就暗中跟上了另外一个。   青魅又在切东西,这次切的不是萝卜,而是一只剥干净的野兔。   小狼蹲在青魅脚边,接住青魅扔下来的肉,大概是有史以来吃肉切片优雅矜持第一狼……   听完属下的禀报,青魅轻哼,“没意思,还以为苏默会去保护那个皇帝呢。他还在当缩头乌龟?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他是谁?”   青魅身后一个光头老者开口,“魅儿,不如直接找苏默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外公,苏默杀了我爹,不能这么便宜他。一下子把他杀了,没什么意思,我还想要他手中的名单。”青魅摇头,“先跟他打声招呼,不到见面的时候。”   开口的光头老者是青魅的外公韦鹤,一个年轻时还俗当了杀手的和尚。   这韦鹤跟三年前已经死去的青绝是同辈人,原本是青冥楼的长老,算是跟青绝一起闯荡江湖的兄弟。   谁知道,韦鹤把青绝当兄弟,当主子,青绝却想当他女婿,一声招呼没打把他唯一的闺女给睡了,还搞大了肚子。   反目是不可能反目的,因为韦鹤打不过青绝,只能咽了这口气,按照青绝的安排彻底脱离青冥楼,去照顾他的女儿和外孙女,也就是青绝的妻女。   后来青冥楼进一步壮大,韦鹤完全被排除在外,青绝做了什么他根本一无所知。   青绝死了,韦鹤没拦着他的外孙女青魅出来找青夙,事实上是因为他自己也想得到青冥楼。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在下青夙,听闻有人找我?”   青魅眸光微眯,韦鹤当即就要冲出去。   “外公,不必动手,请他进来!”   听到青魅的话,韦鹤脚步一顿,仍是点了头,出门,见到夜色下那道墨衣身影,眸光一缩,“你是青夙?”   “嗯。”苏默应了一声,并不自证身份,一副“我来了,你们爱信不信”的高冷模样。   韦鹤的视线落在苏默蒙眼的绸带上面,冷哼一声,“进来吧!”   苏默循着韦鹤的脚步声进了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依旧蒙着眼睛,虽然这会遮挡自己的视线,但同时也可以让对方错误估计他的实力,后者更重要。   即便他不蒙眼,也未必能看到对方的真容,就算看到,也未必能获知对方的真正身份。   青魅打量着苏默,“你的眼睛怎么了?”   “伤了。”苏默回答,“不知阁下是?”   做主的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倒是出乎苏默的预料。   不是说青绝的徒弟里面不会有年轻女子,而是这个女子竟然能驱使实力那样强的三个刺客,这件事不太对劲。   就算这个女子本身实力能够与全盛时期的青绝比肩,想要得到那样的高手的追随,以她的年龄而言,也很难做到。因为她根本接触不到那种级别的高手,更不可能是她自己培养的。   苏默猜测,这个女子身份一定很特殊,那些人效忠她,不会是因为她的实力。   谁知下一刻,苏默就知道了青魅的身份,因为她自曝了。   “青夙?苏默?”青魅冷笑,“你杀了我父亲篡位,如今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外公,给他点颜色瞧瞧,半个时辰之内,让他跪在我面前说话,因为我只喜欢低头看人。”   苏默承认他很意外,因为这女人显然是青绝的女儿,但他从不知道青绝有女儿,对于青绝的岳父还在人世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看样子,青绝的女儿被保护得太好,没经历过人生毒打,很是自负,并非喜欢玩心机的人,这就好办了。   苏默很清楚他独自一个人的实力对上那三个刺客都有些勉强。他猜得没错,这女人能得到那样的高手效忠的确是因为身份特殊,那些高手是青绝不为人知的爪牙,而且是最厉害的一批,都成了他女儿的守护者。   “小姐。”苏默拱手,不慌不乱,“这里面有误会,师父并不是我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青魅冷笑,“外公,等等,让我听听他要怎么编!说起来,当初父亲曾跟我提过,他给我物色了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婿人选,看样子,父亲说的就是你了?看在你长得赏心悦目的份儿上,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一刻钟之内,不能说服我,我会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祭奠父亲在天之灵!”   苏默丝毫没感觉到青魅对青绝有多深的感情,料想这人找他,要么是无聊之下没事找事,要么是为了青冥楼,总之不是为了给青绝报仇。   “小姐,当初师父得知一个避世而居的故友那里有他想要的一把宝剑,便带我前去,跟那人商议,用一件宝贝换过来。谁知那人突然翻脸,对师父起了杀心,设下埋伏。我受重伤昏迷,被人当做尸体,逃过一劫,师父却跟那人打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在杀了那人的同时,被那人的儿子取了性命。这是我后来逃走,又抓到那人的儿子之后审问出来的。”苏默声音淡漠。   青魅眸光微眯,“三年前?父亲出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提过青冥剑,说那是武器至尊,理当属于青冥楼,待我生辰时,他会带着青冥剑去看我。”   “没错,师父那次就是为了得到青冥剑,被人算计丢了性命。”苏默说。   “是什么人杀了我爹?”青魅问。   “西门霆。”苏默说。   青魅看向韦鹤,“外公知道那人吗?”   韦鹤拧眉,点头,“知道,隐世不出的一个武林至强,原先打过交道,为人颇阴险。”   青魅再次看向苏默,“我又怎么知道,不是我爹杀人夺剑之后,你从背后捅了一刀?”   “我没理由杀师父。是师父给了我高强的武功,让我不再被人欺辱,但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对权势也没有兴趣,否则不会在师父死后解散青冥楼,也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苏默神色平静。   “那是我爹的心血,你为何要解散?”青魅冷声问。   “我被师父选做继承人,自认能力不足,不想毁掉他的心血,更不想青冥楼落入其他人手中,便解散了。”苏默说。   韦鹤冷哼,“魅儿,不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暗地里有没有搞鬼?”   “这位前辈说的搞鬼,是说我明明有一身实力,却甘心在东明国当一个废柴质子,任人摆布吗?”苏默反问。   韦鹤面色一僵,又很快反驳,“你的行为不合常理!你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   “的确。也不瞒着两位,其实是因为过去三年我身中剧毒,一直在数着日子等死,那毒也是那次在西门家被人下的,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师父最终死于西门氏之手,同样是因为他们一出手便下毒暗算。我连活着都成问题,其他的,做什么都没有意义。”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那你如今是毒解了,还是快死了?”青魅眸光微眯。   “三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上月才终于得到解药。大概小姐是从西辽来的吧?那会儿我的毒刚刚解除,是这三年第一次出手。”苏默说。   “都是他的一面之词!魅儿,不能信!”韦鹤直觉苏默不可信,同时也担心青魅见苏默姿容绝世,被他迷住,到时候失去掌控。   “外公你觉得他哪里说得不合理?”青魅反问,“我听着,他说的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是他杀了我父亲,他如今根本不该是这样的处境。”   韦鹤张嘴,却无话可说。因为苏默的解释的确无可辩驳。   “我父亲可曾跟你说过,他有其他的徒弟?”青魅很快就不再追问关于青绝的死因,转移了话题。   苏默点头,“师父是提过一回,他暗中收了许多徒弟,身份处境跟我相似。”   青魅和韦鹤的眸光都是一亮!   “你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吗?”青魅问。   苏默摇头,“不知。师父生前提起,只说还不到让我知道的时候。”   “苏默,你别骗我!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青魅眸光一寒。   苏默蹙眉,沉思片刻后,“小姐应该清楚,如果师父都没告诉你的话,更不可能会告诉我,因此我知道有这件事,但师父其他徒弟的身份,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韦鹤神色急切。   “师父的遗体是我收殓埋葬的,因为我不知小姐的存在,所以将师父得遗物悉数放进了墓穴之中。如果师父将徒弟名单写下来的话,或许,那里会有线索。”苏默说。   “你把我父亲葬在何处了?”青魅立刻问。   苏默心下了然,原来青魅也不知道青绝那些秘密徒弟的身份,那就好办多了。   至于苏默的身份,如他和元秋的猜测,大概就是青魅跟西辽皇室有什么勾结才无意中得知的。   对于这个似乎迫不及待要去刨青绝坟墓的“孝女”,苏默自然是好心告知,“师父的坟墓在南诏国,我可以告诉你们确切的位置。”   “不必!”青魅冷笑一声,突然起身,“青夙师兄陪我走一趟吧!正好回去祭拜父亲,你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第191章 闭眼   “祭拜师父是理当的,但我的眼睛……如今不便远行,还望小姐见谅。”苏默拒绝了青魅的要求。   青魅冷哼,“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该不会是装的吧?”   苏默微微摇头,“我的眼睛只是伤了,不是瞎了。畏光而已,夜里在外面行走并无影响。”   “是么?现在把眼睛露出来会如何?”青魅问。   “若是光线强,可能会真瞎。”苏默微叹。   “若我坚持要你同去南诏国呢?”青魅暗含威胁之意,“你只是随口说个地方,就想把我支走,谁知道你背地里会做什么?只有你待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相信,你方才不是说谎。当然,你可以拒绝,那我少不得要动手‘相请’了,到时候若是把你弄伤弄残了,可别怪我!”   苏默轻叹,“我没有说谎。但师父的墓中是否有徒弟名单,我也不知,或许那名单只在师父脑中,随着他离世,世上便再无人知晓。”   “若是找不到,我不会怪罪到你头上。但你必须随我一同前去寻找!”青魅态度强硬。   苏默沉默,青魅冷笑,“看样子,你当真安心给容岚当上门女婿了?先前亲自跑去西辽救容岚的两个儿子,真是尽心。你很喜欢那个容元秋吧?倒是听闻她是个神医,你的毒是她解的?”   苏默摇头,“不是。但去南诏国的事,我答应你。”   “那就走吧。”青魅俯身把地上的小狼抱了起来。   “我需要准备一下,五日后子时,在万安城外相见。”苏默说。   青魅冷哼,“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在东明国筹谋这么久,突然不告而别,会导致前功尽弃。”苏默神色淡淡。   青魅冷笑起来,“哦?我还真当你安于现状,胸无大志呢。想来也不可能,我父亲可是把你当做继承人培养的,你若是一点狼性都没有,那定是装的!你跟东明容国公府的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就不问了,五日时间,我给你。到时候若你不出现,或者耍什么花招,后果你承担不起。现在,你可以走了。”   “告辞。”苏默转身出门,飞身而起便不见了人影。   青魅抱着小狼站在门口,看着苏默离开的方向,眸光莫名。   “魅儿,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小子了吧?”韦鹤问。   青魅轻嗤,“外公,我不喜欢长得比我还美的男人。等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青夙必须死,他对我们而言是个大威胁。”   韦鹤松了一口气,“你真相信他说的话?”   “父亲的死,他肯定脱不了干系,但父亲已经不在了,报仇与否并无多大意义。关于父亲其他徒弟的身份,我认为青夙真的不知道。原因很简单,姬昶就是父亲的徒弟之一,若是青夙一开始知道他和青冥楼的关系,当初就不必大费周章亲自跑到西辽去救容元枫和容元诚,大可以利用那个秘密威胁姬昶为他所用。”青魅说。   “有理。”韦鹤点头,“但接下来去南诏,也未必能找到你爹留下的名单。”   “这就要看青夙要不要命了。找不到名单,他也得把人一个一个给我找出来,否则,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青魅眸中寒光闪过。   韦鹤突然发现,他这个外孙女,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单纯。方才看似苏默说什么青魅都相信,但实则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将苏默控制在手中,就算接下来找不到青绝其他的秘密徒弟,只苏默这一个青冥楼年轻一辈实力最强,且身份复杂的人,价值就很大。   不过韦鹤有些不解,青魅原本日子过得舒坦安逸,怎么突然开始追逐权势?而且青魅真不喜欢苏默这件事,也让韦鹤意外。   韦鹤心中一动,“魅儿,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外公,此事以后你会知道的。”青魅并未明言,但她的话等同于承认。   韦鹤的心沉了沉。虽然他是青魅的外公,但因为青绝的威慑,导致自从青魅出生,韦家便以她为中心,那些效忠青魅的高手更是根本不听韦鹤的。   青绝死了之后,韦鹤算是得到了自由,过去三年很少在青魅身边,一直想要找到青冥楼的人,因此并不知道这三年青魅都跟什么人接触过。   如果说,青魅是为了某个男人才做这些事的话,可不是韦鹤想要看到的。   不过当然,此时祖孙俩依旧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毕竟,“宝物”尚未得手,现在考虑分配的问题为时过早,仍是需要通力合作的。   苏默回到房间,床幔后传来元秋的询问声,“苏默?”   “是我,没动武,没受伤。你若困了就先睡,明日再说。”苏默压低声音说。   “我不困。”元秋盘膝坐在床上,隔着床幔跟苏默说话,“查到那些刺客的来路了吗?”   “嗯。”苏默见旁边放着清水,简单洗漱之后,盘膝坐在屏风后的软塌上,“是青绝的女儿。”   元秋愣住,“青绝还有女儿?”   “我也是今夜才知道。她主动表明身份,的确是冲我来的,目的是找到青绝暗中所收徒弟的名单。”苏默说。   元秋若有所思,“那些刺客,是青绝给她女儿安排的守护者?”   “秋儿你真聪明。”苏默点头,虽然元秋看不到,“我蒙着眼,并未见到那女人的样貌,听声音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名字叫青魅,她身边还跟着一个老者,是她的外公。”   “青绝那么老,他女儿这么小,看样子是他老牛吃嫩草,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应该跟他年纪差距很大。”元秋说,“不过既然他这么宝贝这个女儿,原先保护得那么好,谁也不知道,却也没把他收徒的名单给他的女儿,依我看,未必真有那样一份名单在,可能只在青绝脑子里,而他死得太突然,并未传给任何人。”   “秋儿你说的,也是我认为的。”苏默说。   元秋突然反应过来,“你可是众所周知的弑师篡位之人,那青魅既然是青绝的女儿,为何会放了你?”   “你猜。”苏默语带笑意。   元秋轻哼,“猜对有奖吗?”   “猜对的话,奖励一个拥抱,猜错的话,你要赔我一个拥抱,如何?”苏默问。   元秋语气幽幽,“苏默,说人话。”   “哦,我想抱抱你,真的。”苏默说。   元秋:……   过了片刻,元秋再次开口,“看来你是说谎骗过青魅,让她相信杀青绝的并不是你。至于名单,你肯定要说你没有,但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该不会是说你知道青绝的遗物在哪里,那里面可能有名单,让她去找吧?”   “秋儿,闭上眼睛。”苏默说着,就起身朝床边走过来。   “哎……你干嘛?”元秋伸手揪住床幔。   “放开,不然我会违背对那个老怪物的承诺,那样不好。”苏默隔着床幔握住了元秋的手。   元秋蹙眉,松开手,下意识地闭上眼,听到床幔拉开的声音,感觉苏默的气息正在靠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苏默看着元秋白净娇嫩的小脸儿微微扬起,面颊飞来两朵红云,乖巧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   “只能抱一下,你就回去。”元秋说。   苏默伸手,将元秋拥入怀中,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元秋不由羞恼,“你不要得寸进尺!”   “给你亲回来。”说着苏默低头,元秋的唇瓣便被动地印在了他的侧脸上。   在元秋踹过来的时候,苏默已抽身退后,床幔再次垂下,隔绝了视线。   苏默心中遗憾,因为不能“相见”,所以暂时无法圆房,他不敢再进一步,怕自己控制不住。   虽然容元朗悄咪咪地跟他说,蒙着眼睛也可以圆房哇!但苏默并不想那样。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他想要给元秋最好的。   而且苏默知道,元秋对他的感情尚未到可以做夫妻的地步,他要好好地追求元秋,得到她的心,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做出让她不悦的事。   至于这种程度的亲亲抱抱,已经是水到渠成,小小的福利苏默是不会放弃的。   “苏默!你以前都是装的吧?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元秋承认她被苏默撩得脸红心跳,明明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这种体验还是头一回。这男人先前明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怎么突然这么会?   苏默得了便宜,心情愉悦,回到屏风后,听元秋的话便笑了,“秋儿,我发誓,我只是看到你之后无师自通,没有跟谁学。非说有人教我的话,那就是你教的。我以前不是装的,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你,所以我什么都不会。”   元秋:……   躺下蒙住被子,元秋冷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正事还没说完,“不准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问你,青魅怎么会放你回来?”   “秋儿你基本都猜对了。我跟青魅说,青绝的遗物都被我放进了他的棺材里,他被埋葬在南诏国,可以去那边找线索。”苏默说。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吧?”元秋表示不至于这么简单。   “嗯,她要求我一同前去寻找。”苏默说,“青绝的女儿,性子有些自负,但并不算蠢。”   元秋蹙眉,“你答应了?”   “我需要查清楚她手下有多少人,实力如何。”苏默说,“如果跟那些刺客差不多的高手超过五个,对我们便是极大的威胁。我原先觉得奇怪,为什么青冥楼里的杀手都很年轻,连护法年纪都不大,现在想来,真正厉害的都被青绝给养成了家奴,送去保护他的女儿。”   “你要跟青魅去南诏?”元秋问。   “这一趟,不得不去。否则她下一个目标,便是容国公府。那女人是青绝的女儿,骨子里便不是良善之辈。”苏默说。   “可你到了南诏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会很危险。”元秋说。   “放心,如果不能反过来控制青魅,我会想办法除掉她。”苏默说,“而且,我最近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元秋下意识地问。   “虽然如今皇上信任容国公府,但我并不信任他。他在那个位置,利益至上,我们不过都是他想要摆布的棋子,最终未必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就像曾经西辽国的容将军府。若君紫桓是太子,或许问题不大,但他不是。到头来,容国公府为东明国征战沙场,守卫边疆,便是君兆麟容得下,等君紫钰上位,可未必容得下君紫桓和我们。”苏默说,“历来皇位更迭,新帝多是只留自己的子女,至于兄弟,能除则尽除。”   元秋皱眉,“大姐夫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表面上看,关系倒是不错。不过太子那人,我不太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哪怕现在没把大姐夫当威胁,未来未必不会。尤其是在容国公府执掌东明兵权的情况下。你的顾虑并不是没有可能,你打算做什么?”   “当下东明国的局势,最好什么都别做,君紫桓自己也不想去争那个位置。”苏默说,“但我要给容国公府找个退路。”   元秋心中一动,“南诏国?”   “没错,我要回南诏报仇,将皇位抢过来。”苏默眸光幽深。   “你是今夜临时起意还是先前就有此打算?”元秋乍听有点意外,但转念便觉得,苏默会做出这种决定,其实正常。   虽然苏默和元秋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期盼过上安逸生活,对权势并无野心,但他们的出身地位决定了无法在权势斗争中置身事外。   躲不开,输了没活路,那就必须要赢。   这是弱肉强食的基本法则。   原先苏默在等死,他放弃了自己,所以什么都没做。   但如今,他要活着,且要活得好好的,要守护他最重要的家人,就必须居安思危,从现在开始,为以后做打算。   东明国内部的局势安定却也复杂,贸然动了,容易招致内乱。   但南诏皇室原本就没安定团结过,苏治被擒之后,如今的混乱可想而知。   这对苏默来说是个机会。他的亲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禛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他也该回去,给曾经欺辱他毒害他的人一个“交代”。   “先前便想过,今夜做了决定。”苏默微叹,“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对救我的老怪物承诺一年不能与你相见,虽然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解决掉未来会有的麻烦,等到能与你自由相见时,便没那么多后顾之忧。到时候我们先圆房,不着急生孩子,你还小,可以等几年,你若不想生,也可以不生。”   说着说着话题突然再次跑偏,元秋脸色微红,嘴角一抽,“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不着急,你跟我圆房就行,孩子不重要。”苏默唇角微勾,并不掩饰他对元秋的“色心”。   “咳咳,说正经的,别乱扯那些。”元秋轻咳,“你就打算单枪匹马,还要带着青魅那个麻烦回南诏去篡位?虽然我知道你本事大,但一国皇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的确,但这是个机会,如果青魅和她手下的高手,能为我所用的话。”苏默说。   “你打算反过来利用他们?”元秋表示,这个想法很大胆,她喜欢。   “既然青魅要找青绝收的徒弟,自然是为了权势,这并不违背她的利益。”苏默说。   “也是。”元秋点头,“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跟青魅约定的五日后。”苏默说。   元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她貌似对你很好说话,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元秋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苏默的魅力,她深有体会……   “秋儿,闭上眼睛。”   元秋无语,“又来?”但听到苏默靠近的脚步声,她还是认命地闭上眼睛,乖乖坐着。   不得不说,习惯真的是可怕的东西。   得寸进尺跟循序渐进本质上没有区别。   被抱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觉得,反正都抱过了。   被亲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元秋便觉得,再拒绝好像有点矫情?   在两人名义上已经是夫妻的大前提下,苏默做什么都有充分的理由,而元秋的心理防线正在迅速被攻破。   这跟两人曾经的相处是分不开的。   即便最开始,他们之间有和离书,有保持距离的家规,一个忙碌,一个高冷,但感情本就是一点一滴汇聚到一起的,从陌生到熟悉,从疏离到习惯,苏默爱上了元秋,也已正式表白,元秋把苏默当了朋友和家人。如今发生的一切对元秋来说都不会显得突兀。   她和苏默之间的经历,是独特的,专属的,跟其他人从来没有过的。元秋对苏默的接受度,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很高了。   “秋儿,我只喜欢你,不要担心。”苏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元秋耳畔响起。   元秋握拳捶了苏默一下,脸颊却不争气地更红了,“我担心个鬼啊!”   “哦,我还以为秋儿吃醋了。”苏默坐在元秋身旁,揽住她的腰,“还是这样说话比较舒服。”   “苏默,你确定不是死了之后换了个新的灵魂吗?”元秋吐槽。同一个人,怎么前后变化这么大?   苏默愣了一下,“死了便是死了,怎么能换个新的灵魂呢?世上有这等怪异之事吗?”   元秋的手顿了一下,并没有逃脱苏默的眼睛。他看着元秋,莫名觉得,刚刚那句话,她并不完全是开玩笑。   “你赶紧回去,我要睡了。”元秋推开苏默,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好。”苏默又捏了一下元秋的手,起身回去,“我先送你们回家,然后再去南诏,到家我们再跟娘一起商议此事。秋儿睡吧,明日我还在。”   元秋看着微微晃动的床幔,心绪一时有点烦乱,那件事,要跟苏默讲吗?   元秋觉得苏默变化太大,但事实上是,苏默只在她面前如此。   在外人眼中,苏默依旧是那个高冷寡言不近人情的天仙。   即便在容家人眼里,苏默跟他们只是关系的变化,实则相处跟原先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边苏默也在思考方才元秋的话。他一直觉得,回到京城的元秋,跟曾经在林家村长大的林安然,根本不似同一人。而且元秋那些治疗外伤的医术从何而来,如今依旧是个谜。   苏默隐隐猜到了元秋的来历,他有些震惊,但也只是震惊,因为超出了他原本的认知。   苏默希望,元秋未来会主动跟他说她的秘密,不论多么怪异,他都能接受,因为他喜欢的便是如今的容元秋。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苏默轻轻唤了一声,“秋儿?”   元秋并无反应,苏默便再次绕过屏风,到床边,掀开床幔,看着元秋安然沉静的睡颜,眸光倏然温柔。   苏默什么也没做,怕吵醒了元秋。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放下床幔,到桌边,取来文房四宝,从怀中拿出他随身带的那本《情录》。   “小丫头今日好乖。   闭上眼睛的时候最乖最可爱。   因为,那样我可以吻她。   她当然是喜欢我得,不然不会让我‘非礼’。   我想要一时欢愉,也想要一世相守。   家是避风港,但不能每个人都在里面避风。   我要做该做的事,给小丫头最安宁舒心的日子。   真想把她装进口袋里,时时处处带在身边。   但她已在心里了,满满的,很甜。   ……”   停笔之前,苏默又回头看了一眼床幔,写下最后一行字,“我再亲一下,就一下,保证不弄醒她。”   话落,苏默停笔,将书收起来,脚步轻而快地走向床边。 第192章 想   后半夜起了风。   清早容岚推开门,晨雾带着湿润的寒意扑面而来。   院中的银杏前几日仍是一树金灿灿的叶子,如色泽鲜亮的蝴蝶。容元枫精心挑选了一些完整的颜色均匀的银杏叶摘下来给君灵月,她说要拿去做书签。   一场夜风,满地碎金,树枝上只稀稀疏疏地挂着剩下不多的叶子,丫鬟红玉正要拿扫帚去把落叶清扫了。   “不必,留几日吧。”容岚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如晨雾般,带着几分朦胧的怅惘。   她昨夜又梦到了故乡,梦中从小到大的那个家里,后花园也有这样一株银杏树,更大些,偏生种在了松柏环绕中间,每到秋季,突兀亮眼的金黄像是那一圈苍翠的松柏开了花结了果。   那是容岚记忆中,肃杀的西辽秋日最美的颜色。   容岚走过去,俯身捡起两片大小差了些许的银杏叶,叠在一起,手中灵活地摆弄着,款步出了清容院。   隔壁元宝居,天不亮就起来的容元诚正在练剑。一身青色劲装,剑法时而飘逸,时而凌厉,墨发被晨雾润湿,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双原先总是温和沉静的眸子,仿佛融进了利剑锋芒,明灭间寒意凛凛。   等容元诚收剑转身,怔了一瞬,“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容岚就静静地站在院门口,见容元诚看到她,面上才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才来。”   说着,容岚走到容元诚面前,突然抬起手,那两片银杏叶竟变成了她手心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翅膀在风中轻颤摇曳,“给你玩。”   容元诚接过去,眸中寒意如冰雪消融,“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容岚曾经教他们用树叶编蝴蝶,已是遥远回忆中的童年往事。   “不要的话,娘就给枫儿。”容岚轻笑。   容元诚闻言拿在手中,“是我的。”   “秋儿他们今日就该回来了。”容岚说。   容元诚点头,“预计得下晌了,到时我去接。”   前几日白家人突然先一步回京,带着一口棺材。   京城里随即传开白沭在狩猎开始之前意外丧生的消息。   但流言中的“意外”,混杂着别的声音。   在白家人的刻意散播之下,很多人都认为白沭的死跟孟丞相府脱不了干系。   虽然起初是白家算计孟娴,白沭有错在先。   但当年纪轻轻的白沭惨死,而书香门第的小姐孟娴却似乎不在乎名声,没有按照大众的预期嫁进白家,舆论风向已然偏向了白家。   原先在万安城百姓眼中清贵高华的书香门第孟家,好名声经过此番曲折,难回到曾经那般了。   君灵月起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她怀着身孕,最近天气转凉,便容易困倦。   容国公府没什么需要恪守的规矩,君灵月都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   凝香伺候着君灵月洗漱过后,开了半扇窗户通风。窗台上有一只用银杏叶编的“蝴蝶”,那是容元枫前日送的。   “秋儿回来了吗?”君灵月问凝香。   “还没呢,大公子说得下晌了。”凝香恭敬回答。   君灵月拿起筷子吃早膳,却没什么胃口,也不觉得饿,又问,“他呢?”   凝香知道君灵月不指名道姓的时候,问的都是容元枫,便笑说,“大公子说去请柳太医过来给公主号脉,一早便出门去了。”   君灵月蹙眉,“我好好的,不必如此。”   “公主这几日胃口不佳,吃得太少了,奴婢看大公子很着急呢。”凝香说。   君灵月轻抚了一下小腹,神色淡淡,“娘说这是正常反应。”   “还是请柳太医过来号个脉更稳妥些。”凝香说。   君灵月便没再说什么。   容元枫住在书房,两人每日除了用膳的时候,很少在一块儿。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起来仍跟从前一般开朗爱笑,但君灵月能感觉到他性格变了些,多了几分稳重内敛。   至于两人的关系,不近不远,不亲不疏,清淡如水,连偶尔泛起的涟漪都无声无息,很快便消弭无形。   容元枫把柳仲请过来,还抱着柳皓康小包子,柳清荷无事也一块儿过来容国公府做客。   柳仲给君灵月号了脉,说没什么事,让容元枫不必大惊小怪的,都是正常反应,说不定过些天就胃口大开了。   容元枫看着君灵月怀了身孕却更加纤细的四肢,皱了皱眉,很怀疑柳仲的判断,因为胃口大开这种事,跟君灵月似乎搭不上关系。   容岚挽留,柳仲也没客气,乐呵呵地到湖边钓鱼去了,说等元秋回家,见过面他们再走。   过了正午,容元诚便骑马出门去接元秋他们,容元枫追了上去。   马车里,容云顺靠在苏默怀中,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到哪啦?”   外面传来容元朗清朗的声音,“快了,我都看到城门了!”   容元顺眼睛一亮,“阿姐,我想出去骑马!”   元秋便掀开车帘,举着容元顺递出去,容元朗侧身一捞,将容元顺放在了身前。   马车里只剩下苏默和元秋。   苏默双眼依旧蒙着墨色的绸带,伸手却精准地勾住了元秋的腰,轻轻一带,元秋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给我抱一下,明日我就要走了。”苏默轻抚着元秋柔顺的墨发说。   元秋轻哼,“一下,好了吧?”   “一下,要抱够才算。”苏默笑意清浅。   “你前日,昨日,都是这么说的。”元秋吐槽。   这几日只要弟弟不在,苏默就坚持要抱着元秋,理由很充分,他大后日、后日、明日要走了……   “秋儿觉得没新意?嗯,那我应该说,给你抱一下,我明日就要走了,你会想我的。”苏默说。   元秋:……   君兆麟觉得怪异,实力高强的刺客,连续两日行刺失败后,他下令进一步加强了防备,谁知后面这几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到底是谁派来的?青冥楼楼主青夙是何方神圣?君兆麟心中只得暂时压下这些疑问。   马车微微摇晃,元秋靠在苏默怀中,他似着迷一般,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元秋的头发。   外面的车辙声,交谈声,似乎就这样被苏默的手隔绝屏蔽,元秋只觉周遭安静,身体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哥哥!哥哥!”   容元顺兴奋的呼唤吵醒元秋,她睁开眼,有一瞬的迷茫,下意识地在苏默胸前摸了一把,反应过来,也忘了苏默这会儿看不见,神色尴尬地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心中却在想,这人先前明明病得都快死了,看起来瘦得厉害,竟然还有胸肌,老天对他未免太眷顾了……   “秋儿,你在回味方才的手感么?”苏默的声音透着一丝戏谑,闹了元秋一个大红脸。   “滚!”元秋瞪了苏默一眼,“最新家规,不准调戏我!”   “天地良心,方才分明是秋儿调戏我,都入迷了。”苏默唇角微勾,“阿诚在外面叫你好几声了,还没听到么?”   “二姐?”   元秋这才听到容元诚的声音,掀开车帘就见容元顺已经到了他的马背上,旁边是笑容灿烂的容元枫,冲着元秋招招手,拔高的声音带着如暖阳般的温度,“小妹!”   进城之后队伍先到了皇宫前广场,恭送皇上入宫后,群臣携家眷才各回各家。   元秋已睡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快到容国公府了。   容元枫和容元诚刚出城门就见到队伍归来,想着迎上去还得拜见君兆麟,便掉头回城,先去一品阁买了点心又回来,这才碰上。   “阿诚瘦了。”元秋打量容元诚。生辰前日一别,一晃不觉经历许多事,他们姐弟已经三个多月没见了。   容元诚笑意清隽,“是因为我长高了。”   “哥哥又长高了吗?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啊!”容元顺坐在容元诚身前,小脸扭过去看他,仰望崇拜中带着三分可可爱爱的小忧愁。   “阿顺,你先追上我再说吧!”容元朗嘿嘿一笑。他管容元枫叫大哥,管容元诚叫四哥。   “反正都没我高!赶紧的,先回家吧,娘等着呢。”容元枫笑着说。   元秋放下车帘,马车又缓缓地动起来。   “都没人问起你,你跟我哥我弟处得不怎么样嘛。”元秋故意如此说,像是在“报复”苏默调戏她,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娇嗔。   苏默闻言便笑,“那是,我跟他们讲过,没事不必理我,因为我也不想理他们,只恨陪你的时间不够。”   元秋明知容元枫和容元诚是早接到消息,得知苏默故意蒙着眼来应付不能与元秋相见这个限制,所以才没有在外面跟他打招呼。   当下听着苏默突如其来的情话,元秋只怪自己就不该跟他开玩笑,因为又被反调戏了……   独处时,这男人总有办法将所有正经的谈话偏离方向。分明也不曾有过直白炽热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却更透着发自内心的真诚,并不会给元秋什么压力,因为他只在说自己的心事,从不要求元秋对他做任何承诺。   言语撩人的最高境界,便是如此吧。   元秋以为自己毕竟活了两辈子,“抵抗力”很高,对别的男人大抵如此。但她碰上的是苏默,一个绝不止容貌无敌的仙儿。   马车再次停下,元秋正要下车,苏默的手揽住她的腰,一起跳了下去。   容元枫盯着苏默放在元秋腰间的手,轻哼一声,“妹夫,到家了。你看不见,我来扶你!”   容元诚也盯着苏默放在元秋腰间的手,“还是我来吧。”   容元朗嘿嘿一笑,“大哥,四哥,不用!姐姐牵着他就好了!”   “我也可以!”容元顺说着,就去拉苏默的手。   容元朗突然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大舅子小舅子联盟在给苏默下马威啊!立场很重要,他不能叛变!   于是,容元朗立刻改口,“来来来,姐夫我背着你走!”说着就挤进了苏默和元秋中间。   元秋顺势摆脱了苏默,也不管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大门。   苏默在四个大舅子小舅子的“包围”之下,泰然自若地走进容国公府。   容元枫从荷包里摸出一个果脯,一边吃着一边说,“小妹亲手做的果脯就是好吃,最后就剩这几个了,再吃就得明年了。”   说着,容元枫给凑过去的容元朗和容元顺都分了一个,就是没有苏默和容元诚的。   容元诚凉凉地看了容元枫一眼,“幼稚。”   苏默点头,“阿诚言之有理。”   “你当真看不见吗?”容元诚看了一眼苏默蒙眼的绸带。   “你要试试吗?”苏默反问。   “没必要。”容元诚摇头,“你身体如何?听说皇上遇刺跟青冥楼有关,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稍后见到娘再讲。”苏默并不想讲两遍。   “你打算蒙着眼过一年?”容元诚又问。   苏默摇头,“只是暂时的。”   前面传来元秋叫娘的声音,苏默唇角弧度便柔和了许多,“家里都好吧?”   “嗯,今日柳爷爷在,还带了康儿来。”容元诚说。   元秋已经跑过去抱住了容岚,容岚抱着宝贝女儿,看着后面的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婿,笑意加深,还没说什么,就听君紫桓一声高喊,“妹夫!”   君紫桓一阵风似的越过容岚和元秋,跑过去给了苏默一个热情的拥抱。   这下府里的男人们聚齐了,苏默在中间,容元顺在容元枫背上冲着容岚笑容灿烂地招手,温馨又养眼。   元秋回头看,忍不住感叹,“咱们家好多美男子。”   容岚莞尔,一手拉住元秋,一手牵住冲过来的容元顺,一起到湖边的暖阁去。   “丫头回来了!瞧,为师钓了一条好肥的鱼!”柳仲在湖边乐呵呵地跟元秋打招呼,手中高高提起他今日的收获,满面喜色。   “我给师父烧鱼吃!”元秋笑着说。   柳仲便哈哈大笑,“为师等的就是这句话!”   进门,容元若和君灵月迎上来。   “小妹你玩得怎么样?”容元若笑问,“打到猎物了吗?”她最近胃口不错,气色比君灵月好很多。   元秋摇头,“我还好,不过这趟秋狩不太顺利,我根本没有拉开弓。”   君灵月笑意温柔,“六哥说,过几日咱们一同去秀明山庄玩儿,到时候再好好打猎。”   元秋跟柳清荷打招呼,把坐在小车里手舞足蹈的小康康给抱了出来。   小康康脑袋趴在元秋肩头,见到进门的男人们,小手便冲着苏默伸过去,还蹬着小腿,一副迫不及待要过去的样子。   “他爹说得没错,这小子就是喜欢美人。”柳清荷打趣自家儿子。   元秋便把小康康抱过去给苏默,苏默伸手接过去,小康康便去拽他眼睛上的绸带,苏默并没有让他得逞,小康康倒更来劲了,以为苏默在跟他玩游戏。   容元顺跟小康康玩起躲猫猫,转移他的注意力。   暖阁里响起孩子欢快的笑闹声,柳仲进来,便叹了一句,“这下可算一家团圆了!”   元秋给容元若和君灵月把了脉,容元枫忍不住说起君灵月近日胃口不佳的事。虽然容岚和柳仲都说这是正常反应,不必担心。   “没事,我给灵月做点好吃的。”元秋笑说。   一路坐马车回来,倒没什么劳累的。   柳仲问起白沭之死,元秋说最后不了了之,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次日十四皇子便被毒虫咬了。   柳仲拧眉,“这下孟白两家是真结仇了,唉!”   柳仲又问起皇上遇刺之事,元秋简单说了两句,并没有提青冥楼青夙这些。   傍晚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上门来了,晚膳热热闹闹的。   元秋不止给柳仲烧了鱼,还专门给容元若和君灵月做了两碗酸辣粉,说让她们换换口味。   君灵月头一回吃口味这般重的食物,容元枫闻着味儿都觉得有点冲,直觉君灵月不会喜欢,谁知她竟吃完了,倒一下子像是胃口大开,过后还吃了些别的菜。   容元枫这才相信,容岚说的女人怀孕口味会大变是真的。以往君灵月口味很是清淡,家里做了诸如水煮鱼这些,她都要先用醋涮一遍才能入口,这下倒是一下子能吃辣的了。   酸儿辣女……这四个字不期然跳进容元枫脑海里。但酸辣粉又酸又辣,倒不能就此判断君灵月更偏好哪个口味。   晚膳后,段嵘和段云鹤离开,容元枫亲自送柳仲一家回去。   苏默和元秋回到观澜院,两人有各自的房间,洗漱换衣之后,又去了暖阁。   容元若和君灵月要早点休息,不在这边,容元顺也被下人伺候着先去睡觉了。   容元枫从外面回来落座,容岚便看向苏默,问了一句,“刺杀是怎么回事?”   窗外风声四起。   君紫桓在沏茶。   容元诚手中拿着一块玉石,正在认真雕刻。容元枫盯着他的动作,却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   容元朗坐在容岚身边,翻看着他带去围场的兵书,打算等会儿跟容岚请教遇到的难题。   苏默开口,提起了青绝秘密收徒的事,和他突然冒出来的女儿。   君紫桓把一杯热茶放在苏默面前,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容元诚蹙眉,放下了刻刀。   容元枫回神,坐直了身体。   容元朗把兵书合上,皱了皱眉。那天夜里苏默见过青魅回来之后,只跟元秋说了事情原委,并没有跟容元朗多说。他也是才知道这些。   “明日?你要跟青绝的女儿去南诏?”容岚面色微沉,“不行!”   “既然你说青冥楼实力最强的高手都在那女人身边,这很危险。”容元诚也不认同,“不管她的目的是否能达到,都可能会选择除掉你。”   “娘,我必须把青魅引开,否则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苏默微叹。   君紫桓皱眉,“那个名单……我看根本不存在,妹夫你要跟着去南诏,也找不到什么。”   “我知道,那名单我并不在乎。如果真有许多人跟我一样,因为糟糕的境遇被青绝选中,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论善恶,都不该成为青魅的棋子。”苏默说。   苏默把他的打算讲出来,首要是引开青魅那伙人,其次他要回南诏去报仇夺位。   君紫桓神色惊愕,“妹夫,你想当皇帝?”   “姐夫,你觉得这是对东明的背叛吗?”苏默反问。   君紫桓下意识地摇头,“当然不是,你本就是南诏皇室的人,我只是有点意外。”   容岚很快便理解苏默为何要这样做。他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否则曾经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去改变处境。   如今苏默心境变了,但容岚原本也以为,他会一直留在容国公府,陪着元秋过安逸日子。   “娘,此事早晚都要做的。”苏默相信容岚可以理解他的心思。   容岚深深叹气,“你才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苏默心中微暖,“娘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跟你一起去。”容元诚开口。   容元朗愣了一下,“当然是我去!我对南诏很熟悉!”   “你们都留在家里。”苏默摇头。容国公府的公子突然消失,这跟君兆麟没法解释。但苏默则不同,他不姓容,且有眼伤作为铺垫,大可以说他又到别处去求医了。   待尘埃落定,他拥有了跟君兆麟平等对话的资格,到时也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   “秋儿,你想跟苏默同去吗?”容岚突然问元秋。   大家都很意外,包括元秋和苏默。   苏默立刻摇头,“娘,不必……”   “我问的是秋儿。”容岚打断苏默的话,仍是看着元秋,等她的回答。   元秋一时无法判断容岚是认真的,抑或只是问问。可容岚知道她不能说谎这件事。   元秋蹙眉,看了看安静坐着的苏默,沉默了片刻之后点点头,说了一个字,“想。”   没有打喷嚏,就一定是真心话。   苏默心中欢喜如潮水翻涌,唇角忍不住翘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却是说,“娘,不能让秋儿以身涉险,她在家里我才放心。”   “嗯,我知道。”容岚面色平静地点头,“不要误会,我没打算让她随你同去,只是问问而已。”   元秋扶额,这才反应过来。   如同容岚先前问过她很多次的“你喜欢苏默吗”,这次只是换了表述方式,本质相同。   而刚刚她的回答,也等同于是在告诉容岚,她喜欢苏默……   那问题并非她要不要去,而是她是否愿意跟苏默同去,如果可以的话。   想,是主动的。   从理智上来讲,即便元秋理解苏默那样做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这个家,但她估量过自己的实力之后,便该拒绝,因为她去了大抵帮不上忙,反而会给苏默拖后腿。   因此,元秋的回答,不管她在想什么,潜意识里,都是情感超越了理智。   “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谈。”容岚起身。明天夜里苏默才走,容岚也要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事。   苏默拉着元秋的手,两人静静地走回观澜院。   进门的时候,苏默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秋儿,你舍不得跟我分开?”   即便,苏默已经知道,可仍是想听元秋跟他说。   一直都是苏默在跟元秋讲他的心情,他对她的爱恋,元秋对他的靠近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过主动。   天知道苏默刚刚听到那个简简单单得“想”字,心中多么欢喜。   “抱都抱了,亲都亲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元秋语气幽幽。   “可,那样不算亲吻。”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突然驻足,两人就站在了合欢树下。   “闭上眼睛。”这是元秋说的。   苏默不知元秋要做什么,他都蒙着眼,为何还要闭眼?   下一刻,元秋甩开苏默的手,踮脚,把苏默蒙眼的绸带解了下来。   苏默闭着眼睛,元秋看着他在月色下清冷如玉的仙颜,默默地用那墨色绸带蒙住了自己的眼。   “你可以睁眼了。”元秋说。   苏默睁眼,看到元秋蒙着眼睛站在他面前,一时不解。   下一刻,便听元秋轻声说,“好了,你可以亲我了。” 第193章 离别,再见   天明前落了雨,元秋难得起晚了。   睁开眼,坐起身,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元秋不由捂脸。   一直被撩,一时脑热,决定“反击”,最后的结果……她想若不是那老怪物的限制,昨夜她就被苏默给吃了。   “小姐起了吗?”红苓听到动静,在门外轻声问。   元秋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起了,进来吧。”   红苓端着洗漱的温水进门,见元秋面颊红润,笑着说,“小姐还是回到家里睡得好。”   “苏默呢?”元秋穿衣下床,状似无意地问起。   “姑爷到清容院去了,说不让叫小姐。”红苓说。   元秋想到今夜苏默就要离开,不由轻叹一声。   此时,苏默在容岚那里,并没有继续昨夜的话题。   “你跟秋儿圆房了?”容岚看出苏默昨夜睡得不太好。   苏默摇头,“没有。”   容岚微叹,“秋儿已经接受你了。”   苏默眸光柔和了几分,“嗯,是我的福气。”   “既然决定好好活着,不管在哪里,碰上什么事,都记得,家在这儿。”容岚看着苏默,语重心长地说,“你决意外出,我不拦着,但不要让秋儿等太久。”   苏默郑重点头,“娘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膳后,容岚带着儿子女婿们一起去摘柿子。   叶子都快落光了,金灿灿的柿子压弯了枝头。   熟透了的剥皮直接吃,香甜如蜜,软糯可口。硬一些的要洗干净削了皮做柿饼。   容元顺爬到了树上去,容元朗在下面,头顶着篮子,跳来跳去,让他往里扔。   一派欢声笑语。   元秋跟容元若和君灵月坐在暖阁里,她正在给君灵月解答最近医术上遇到的问题。容元若在旁边听着,她怀着身孕实在无聊,最近也开始看医书了,想着多少学点,用的时候不求人。   问题请教完,聊着聊着又说起孟娴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事情才发生没两天,竟然跑去围场了。”容元若觉得不能理解,“便是错不在她,也该避避风头,说闲话的人可不会只说她,这对整个孟家,甚至是孟贵妃都有影响。”   君灵月轻叹,“孟娴平素性子便有些执拗,碰上这种事,也是可怜。”   “都说白沭的死跟她有关,万一是真的,我们怕是小看她了。”容元若轻哼,“虽然我觉得白沭该死,但若他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害他的人都是将整个孟家放在火上烤,根本没考虑后果。”   毕竟是曾经一起玩过的小姐妹,如今竟落得这样的结果,她们自然是有些唏嘘的。   正说着,红苓匆忙过来禀报,“小姐,孟丞相派人来请,说是老太君病了。”   元秋蹙眉起身,下意识地想着会不会是白家出手对付孟家,害了那位老夫人?   “秋儿你快去吧,我稍后跟娘说。”君灵月对元秋说。   “嗯。”元秋点头,便出了门。   她策马往孟丞相府去,身后跟了个随从,是青风。苏默不便跟她出门,也没叫其他人。   到孟丞相府大门口,青风没进去,说在外面等。   元秋匆忙赶到孟老太君那里,见孟家人几乎都在。   元秋帮忙接生过的孟家三少夫人抱着孩子坐在那儿,身旁就是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孟娴。   已经有个太医过来了,见到元秋,便乖觉地让了位置,让她前去给孟老太君把脉。   一时气怒攻心导致的昏迷,元秋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孟夫人在旁边,窗户开了个缝,她给孟老太君施针。   孟夫人红着眼,分明是哭过。这让元秋觉得奇怪,孟老太君因何事气急?孟夫人也不会是因为老太君的身体就流了泪的,毕竟人活着。   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元秋神情专注地给孟老太君施针,又开了个药方。   药方刚写好,孟老太君便睁了眼。   “娘,是容国公府的元秋姑娘来了。”孟夫人张口,声音哽咽着。   孟老太君偏头,看向元秋,抬起了苍老的手。   元秋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孟老太君的手。   孟老太君眸中水光闪烁,“又劳烦你……”   元秋微微摇头,“老太君不必客气。您这个年纪,遇事千万要宽心。”   孟老太君闻言便深深叹气,孟夫人抹起了眼泪,“元秋姑娘,你有所不知……”   元秋这才听孟夫人说起事情原委。   今日已是十月初一。   上月去乌兰围场秋狩,孟丞相夫妇带了长子次子一家,以及小女儿孟娴一同前往。孟老太君年纪大了没去,孟丞相的长孙太小了,也不便带出去折腾。   起初孟老太君是不想让孟娴去的,怕周围人指指点点再让她难受,可孟娴说她在家里闷着难熬,想出去散散心。   最终疼爱女儿的孟夫人松了口,孟老太君便也没强留。   在孟家人从乌兰围场回来之前,先行回京的白家散播了许多对孟家不利的消息,传到孟老太君耳中,她心情便有些沉郁,尤其是得知十四皇子被毒虫咬了险些丧命的事之后。   昨夜孟老太君将孟娴叫到床前,严厉地告诫她,接下来万不可再任性,以后留在家中,不要出门。   谁知今日一道懿旨从天而降,太后竟然把孟娴赐婚给了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做侧夫人!   既然懿旨出了宫,进了孟家,就代表君兆麟不反对。   孟丞相不管怎么想,是万万不敢抗旨的,只得硬着头皮替孟娴做主把赐婚懿旨给接了,而孟娴没哭没闹,一直呆呆的像是失了魂一般。   宣旨的人一走,孟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我的娴儿,命怎么那么苦……”孟老太君说着,老泪纵横。   元秋很意外。   都认为白氏一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报复孟家。   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太后亲自赐婚,表面来说,这当然是天大的恩典,尤其孟娴名声坏了的情况下。若是不接旨,抛开忤逆不谈,外人都会认为孟家不知好歹。   但这门亲事……   元秋怎么看都怪得很。   当然,理性分析的话,太后的行为也说得通。   陆哲娶了八公主君灵馨,白沭是君灵馨嫡亲的表哥,太后赐婚背后也有皇后的意思。让世代书香一门清贵的孟家嫡女,嫁给陆哲做小,从哪个角度看,对孟家都是一种莫大的羞辱。而孟娴嫁过去,被君灵馨压着,可想而知不会有好日子过。   同时,一直保持中立的孟丞相,拒绝了将女儿嫁进白家,却不得不将女儿嫁进了陆家。而陆哲作为皇后的女婿,明面上也是二皇子一派,孟丞相的立场必然会受到影响。不管他怎么想,外人看着,都会有不同的心思。   不得不说,从白氏一族报复孟家的角度,这一步棋,走得又毒又妙。   而孟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   曾经君兆麟压着,太后和皇后没能让孟娴嫁给白沭。如今白沭死了,君兆麟虽然金口玉言断定那是场意外,但他真的会相信跟孟家没关系吗?   从今日的赐婚来看,背后已透出君兆麟对孟家的不满。   作为皇帝,君兆麟算是个明君,知人善用。而他不管对臣子,对后宫妃嫔,对儿女,素来都喜欢让他省心的。   而孟家在整件事情里面,是否真的全然无辜,元秋也持怀疑态度。白沭的死,怎么看都过于巧合了。   孟老太君看着长大的孙女,不仅被毁了清白,还要嫁给人做小,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元秋安慰了几句,孟老太君自觉失态,擦了眼泪,又苦笑连连,“让你见笑了。”   元秋摇头,“老太君想开些吧,事已至此,总要往前看的。”   当初元秋自己的亲事都身不由己,这种事说白了,背后都是权势斗争,她帮不上忙,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秋儿,老身就厚着脸皮再央你一件事,去看看娴儿吧。她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你劝她想开点儿。”孟老太君握着元秋的手说。   元秋看着老人家眼中的水光,到底不忍拒绝。事到如今,即便不再当孟娴是朋友,她对孟娴仍是有些许同情的。   从孟老太君那里出来,孟府的丫鬟带着元秋去找孟娴。   孟娴在她自己的书房里,元秋刚出现在门口,孟娴便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容元秋,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不需要。”   带元秋过来的丫鬟皱了眉,心想可是老太君央求元秋过来的,孟娴怎么这样的态度?   元秋很无语,一个字也懒得跟孟娴讲,转身离开,对孟老太君身边的丫鬟说,“回去告诉你们老太君,我先回了,你们小姐的事,她自己有主意,不需要我劝。”   丫鬟自是连忙赔不是,还帮孟娴解释,说她遭遇这种事,心情不好,让元秋见谅云云。   等把元秋送出大门,丫鬟转身,叹了一口气,连忙去禀报孟老太君了。   孟老太君得知孟娴对元秋的态度,当即气恼,只觉孟娴实在太不懂事。   孟老太君叫了孟娴到身旁,却也不敢说重话,真怕她想不开。   谁知这回孟娴却出奇得平静,“祖母,爹,娘,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寻短见的。先前白沭的事,我也有错,当时太天真了,结果没想到会给家里,给姐姐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为了孟家,为了姐姐,我不会再任性。这门亲事,我接受。”   孟老太君忍不住抱着孟娴哭了起来,孟丞相连声叹气,孟夫人又抹起了眼泪。   他们都感动于孟娴一下子长大了,懂得为家族考虑了,却根本不知道孟娴暗中和陆哲的苟且。   而孟娴当下的表现,其实都是陆哲授意。陆哲让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的私情,让她说是为了家族才接受的亲事,如此孟家长辈以后会更加心疼她。   陆哲说,“这并非刻意的谎言,我只是希望你跟家里人的关系不要因为我而破坏,那都是你最亲的人。”   当时,孟娴感动于陆哲的体贴和善良,如今陆哲的交代,她悉数照做。   孟家人无奈接受这门亲事,他们对陆哲自然不满,但过往陆哲名声不好,多是来自外人对他残疾的歧视,他本人的品性倒是没暴露出什么黑点。因此孟家人更担心的是,孟娴嫁过去,会被君灵馨欺负。   皇宫里,孟俪已接到消息,得知孟娴被赐婚的事。   孟俪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她知道孟娴性子有多傲,这桩赐婚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她不可能接受。   可十四皇子的哭声拉回了孟俪的理智。   她知道,太后的懿旨能从宫里出去,就代表君兆麟点头了,因为太后和皇后是不敢跟君兆麟对着干的,要不然早就给孟娴赐婚,让她嫁进白家了。   孟俪想到这几日君兆麟对她的态度也淡了些,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家死了个人,这桩亲事就是君兆麟安抚白氏,敲打孟家,息事宁人的手段。   孟俪去求,去闹,都无济于事了。君兆麟再宠她,也不会为了她那个名声尽毁的妹妹驳了太后的意思。   思前想后,最终孟俪也没去找君兆麟,只得认了这门亲事。   至于陆哲,这样的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期之中,甚至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如此,陆哲甚至不必担心外人知道他冒充蓝羽公子的事,只要孟娴不说出去。因为任谁看,陆哲都只是再次被动地接受了一桩并不好的亲事,要再娶一个不洁的女人,他什么都没做。   从这日起,在京城贵族圈子里,曾经的残废世子陆哲,又多了个新外号,绿帽世子。   毕竟,众所周知君灵馨嫁给陆哲之前便没了清白,而孟娴也差不多。   陆哲并非不在乎外人的评价,也并非不介意君灵馨和孟娴被别的男人碰过,只是他从小到大最擅长隐忍,将一切屈辱都铭记在心,压抑着,如一条暗中蛰伏的毒蛇,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出手。   元秋也根本没想到有人冒充蓝羽公子这种事,因为陆哲从头到尾都没暴露,孟娴的表现也看不出什么。   回到容国公府的时候,临近正午。   孟娴被赐婚的事已在京城传开了,容家人听元秋提起,都很意外。   容岚叹气,“那姑娘的命真是不好。”   说起来当初孟家还有意想让孟娴跟容元诚结亲,谁知道后来发生那么多事。   “跟咱们没关系。”容元诚神色淡淡,“当初二姐被迫嫁给苏默,我们也只得接受。万事有因果,孟娴并非全然无错,以后如何看她自己的造化。”   便是尊贵如君灵月,有君兆麟的几分真心疼爱,都无法选择自己的亲事,元秋亦然。   而孟娴的处境本不至于如此,容元诚并不同情她。   容岚也只是感慨一句,毕竟那是原先觉得还不错的后辈。   元秋回观澜院去换衣服,走到门口,就听隔壁苏默的房间里传来容元朗的声音。   “我不管!我一定要跟你去南诏!你还蒙着眼睛,没人陪着怎么行?”容元朗都急了。   “阿福,你不是要留下跟娘好好学,以后当大将军吗?”苏默神色淡淡。   “那可以等回家再学啊!我先跟你去南诏!又不是不回来了!”容元朗坚持。   苏默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叹一声,“好不容易才有的安逸日子,别闹。”   容元朗轻哼,“以前跟着你,我过得都挺安逸的,反倒是你,好不容易才过上有点人样的日子,你非要出去找事。你为了什么,我也是为了什么!反正娘都答应了,不管你点不点头,我都要去!苏默,我得盯着你,让你好好回来,对我姐负责!我还想给你们带孩子呢!”   站在门外的元秋听了一会儿,只觉容元朗骨子里还是原先的阿福,一点儿没变,只是对苏默的称呼变了而已。   “好吧。”苏默到底是点了头。   容元朗嘿嘿一笑,“我早就盼着跟你回南诏去,大杀四方,让那些牛鬼蛇神,各路杂碎,统统见鬼去吧!”   话落,容元朗就开心地起身往外走,出门见元秋站在门外,愣了一下,便笑容灿烂地叫姐姐。   容元朗跑出了观澜院,苏默和元秋隔着一道门说话。   “你带阿福去也好,把周老也带去。利用青魅那些人毕竟靠不住,万一她突然改主意,不追求权势,倒看上你,你被玷污了,我可就不要了。”元秋说。   苏默闻言,忍不住发笑,“秋儿,我是你的。”   元秋轻咳,“说正经的,别贫嘴。你这次去南诏,千万要小心,对某些人不要手下留情。”   “嗯,走之前我可以再亲你一下吗?”苏默表示元秋的关心他都知道,但他现在满心都在回味昨夜的初吻,好想再来一回。   元秋语气幽幽,“某些事,做就是了,不必说。你非要问,我只能说,不行。”   话落,元秋自己倒红了脸,转身进房间,关上门,摇摇头,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自己这么奔放?难道她一直在觊觎苏天仙的美色?不过,既然都成了亲,又开始谈恋爱,亲密之事,倒也不必过于矜持,因为她也挺享受的……   隔壁的苏默听着元秋开门关门的声音,眸中满是笑意。方才元秋的话,如昨夜元秋的主动,让他惊讶又喜欢。   “小丫头的可爱,是超出我想象的。   我对小丫头的喜欢,也是大大超出想象的,且越来越深。   昨夜满心欢喜,辗转反侧,险些到隔壁去,做出孟浪之事。   今夜要走,万分不舍。尚未离开,便已觉思念之味。   ……”   苏默停笔,翻过一页,略略沉吟,开始认真描画。   弯弯月牙,合欢树下,少女墨带蒙眼,微微扬起下巴。   苏默画好,痴痴地看着,只觉昨夜是他此生至今最美的夜。   午膳元秋用柿子做了一碟香甜可口的柿子饼,大家都说好吃。   桌上不少都是苏默爱吃的菜,容岚给他盛汤,苏默不期然想起第一次到原先的镇国公府去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碗齁咸的汤。   苏默说起,容岚便笑了,“当时你为何要喝下去?”   容元朗抢答,“当然是为了好好表现,当娘的好女婿啦!”   苏默笑而不语,只当默认了。   下晌元秋和苏默都在书房里,中间隔了一道屏风。   元秋在看书,苏默在作画。画了那幅小像之后,他回忆起跟元秋从相识至今,许多让他印象深刻的画面,都想画下来带在身边。   “苏默,你是在写《情录》吗?”元秋问了一句。   “嗯,我的封笔之作,是专为你写的。”苏默说。   元秋唇角微翘,“写了什么,给我瞧瞧。”   “不行,没写完。”苏默说。   “什么时候能写完?”元秋问。   “这一卷,得写一辈子,下一卷,下辈子接着写。”苏默说。   元秋:……   两人便这样,偶尔聊几句,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了。   晚膳只两人在清容院里,元秋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苏默爱吃的菜,其他人都没过来打扰。   苏默觉得今日过得好快,元秋亦然。   房中烛光昏黄,平添三分暧昧。   苏默抱了元秋坐在他腿上,元秋蒙着眼,任由苏默亲吻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听到苏默喘息声重了,自己也有些意乱情迷,担心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便推开苏默想要起身。   苏默并未放开元秋,轻叹一声,“秋儿,换换。”   元秋怔了一下,苏默摘下她蒙眼的绸带,遮住自己的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换你来亲我。”   元秋脸红到了耳根,“别没完了。”   “秋儿……”苏默语气轻轻,尾音竟带了三分委屈,似是在撒娇。   元秋到底不忍拒绝,便由了苏默的愿。   如此这般,待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苏默只觉更加不舍,先前的甜蜜中透出一丝苦意来,让他一时冒出了去把青魅砍了就回家来的冲动……   不过,只是一瞬闪过的念头,再不舍,也要走。   “好好的回来。”元秋抱着苏默说,“早点回来。”   “嗯。”苏默在元秋额头轻吻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猛然放开她,转身消失在幽暗夜色之中。   最终定下的,是容元朗陪着苏默一同去南诏,他将周老留下,命青云和青霆暗中前往南诏待命,青风和青雷也留下。   元秋就站在观澜院屋檐下,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心中也空了一块儿。   子时降至,苏默和容元朗在万安城外见到了青魅和韦鹤。   无需多言,他们一同出发,往南而行。   但隔了一日,便出现了意外。   “青夙师兄,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青魅抱着小狼,出现在苏默面前,眸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容元朗当即戒备起来,却见韦鹤带着一个蒙面女子走过来。   看那身形,容元朗瞪大了眼睛,就听青魅说,“为了避免青夙师兄思妻成疾,我将嫂子也请过来了,跟咱们一同上路去南诏,这也是表明我跟青夙师兄合作的诚意。”   青魅话落,韦鹤扯掉了女子蒙面的布巾。   苏默蹙眉,就听容元朗叫了一声姐姐。   夜色幽深,青魅的视线从苏默脸上,转移到了元秋身上。   元秋面色平静,抬脚走向苏默,在青魅的视线中,握住了他微凉得手,将他紧握的拳头展开,十指相扣。   “师兄,嫂子,你们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青魅冷笑。   夜风寒凉,吹乱了元秋额前的碎发,她笑意温柔地靠进苏默怀中,“怎么会呢?我总担心我的天仙美人跑了,还要多谢师妹给我们夫妻团聚的机会。”   青魅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讶色,继而笑意加深,“嫂子是个妙人,师兄好福气。如此,我们走吧。”   青魅转身,元秋踮脚便在苏默唇边轻吻了一下,低声说,“没事,接下来我陪你。” 第194章 计划   时间回到昨日。   元秋再次起晚了。因为昨夜苏默离开后,她上床睡不着,便起来看书,忘了时间,再次睡下的时候已是三更天。   加上去乌兰围场来回十多天,元秋近半月都没有规律地晨练了。   都是苏默害的……元秋心中默默吐槽,又忍不住想,这会儿苏默到哪儿了?青魅会不会为难他?   “夫人让小姐到清容院去用早膳呢。”红苓伺候元秋洗漱的时候说。   元秋收拾好,出门前,红苓给她披了一件烟罗紫的薄披风,说今日外面起风了。   “这是娘给我做的吗?怎么没见过?”元秋摸了一下披风的料子,软软的很舒服,她不太懂衣料,但能看出质感极好。   红苓笑着摇头,“是南诏国去年进贡的一匹烟罗缎,说是极难得的,给了九公主殿下做嫁妆,九公主让人做了三件披风,她跟两位小姐一人一件。”   元秋点头,出了房门,凉意扑面而来。   昨日容元枫说,这个时候西北都该落雪了。柳仲前几日就派人到禹州城给樊骜送厚衣去了,因为当初也没想过樊骜这次会去那么久。   元秋到清容院,只容岚在。其他人都用过早膳了。容元朗不在家,容元顺搬来了清容院跟容岚同住,但他这会儿在君紫桓和容元若那里。   吃着早膳,元秋突然问容岚,“娘,苏默带的行李够吗?”   容岚点头,“我跟阿福一起收拾的,不多,但应该也不差什么。秋儿你担心他?”   “当然会有一点担心。”元秋没有否认,“他这一走,再回来,就不知什么时候了。”   容岚早看出苏默活着归来之后,元秋对他的态度转变,而这也在容岚的预料之中。从她的角度,也找不到元秋拒绝苏默的理由。   刚刚生了情,便要分开,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这对元秋而言,不至于难过,但失落是必然的。   容岚只轻叹一声,“他会回来的。”   早膳后,元秋想起前日段云鹤过来的时候提起他们要建造的医院已经动工了,让她得空过去瞧瞧,便打算出门去看看。   苏默在不在,元秋都有自己要做的正事。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也有不擅长的,元秋在武功方面能力有限,而她的医术便是另一种守卫家庭和亲人的“武器”,这同样也是她两辈子的职业理想,希望可以做到最好。   原先总是跟着元秋的容元朗不在,今日元秋的随从变成了青风。   她先到正在建造的医院那边去看了看,地基已打好,工匠都在忙碌。   时间还早,元秋打算去仁和堂坐诊,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   仁和堂病人依旧不少,姜大夫和祝锦年正在忙碌,见元秋过来,神色都是一喜。   “祝伯父身体如何了?”元秋问祝锦年。   祝锦年面带微笑,“我爹没有大碍,都想下床了,被我爷爷骂了一顿。还是多谢师姐。”   “不必客气。”元秋摇头,摘了披风放在一旁,开始给病人看诊。   午膳仍是祝家专门做好送来的,一直忙到天色渐暗,仁和堂关了门,元秋才带着青风一起回家去。   “夫人,今日外面都在说陆哲和孟家小姐的亲事。”青风对元秋说。   “都说些什么?”元秋问。   “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没好话。”青风提起听到的流言。   元秋微叹。吃瓜群众想必喜闻乐见,又获得了新的谈资。   说话间,走到街尾,三个蒙面刺客从天而降,朝着他们攻了过来!   元秋手指上戴着苏默给的暗器指环,前日回来,容元诚就还给她了,袖中还有苏默从青霆那里抢来送她的袖箭。   暗器用了几波,但无奈刺客实力太强,元秋又用上了飞刀,也没能打中对方。   很快元秋发现,刺客并不打算伤她。而刺客的人数和实力,让她想到了前些日子青魅派去刺杀君兆麟的那三个高手。   三人的实力都不在青风之下,两个打青风一个,青风又顾及着元秋这边,很快受了伤。   虽然已入夜,但街上仍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看到这边的打斗,远远躲开,却忍不住旁观,都认出了元秋。   攻击元秋的老者冷声说,“不想死,跟我们走!否则,先杀他,你依旧逃不了!”   “你们的主子可是叫青魅?”元秋凝眸。   老者没承认,也没否认,便是肯定了元秋的猜测。   青魅要抓她……元秋立刻想到,是因为苏默。如苏默的判断,青魅虽然自负,但并不蠢。她没有小看苏默,为了防止苏默搞鬼坏事,要抓了元秋去,如此便能更好地控制苏默。元秋是青魅所认为的苏默的软肋。   估量了双方的实力,元秋开口,“好,我跟你们走,不要动他。”   再打下去,青风有危险,而元秋便是这会儿逃了,接下来又能跑哪儿去?已被盯上,她也只能选择跟苏默一样,将这些威胁引到别处去,如此容国公府才是安全的。   “夫人!”青风显然不认同,一时走神,就被刺客拿剑抵住了脖子。   元秋神色平静下来,“你回去告诉我娘,我是被南诏人抓去的。”   三个刺客听到元秋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其他的并不在意。   元秋放弃抵抗,刺客之一抓住她飞身离开,另外两个也紧随其后,消失了踪影。   青风捂着受伤的左臂,脸色难看,朝着元秋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纵身上马,赶回容国公府通知容岚。   而容岚的女儿容元秋被人抓走的消息很快就在万安城中传开了,因为许多人亲眼目睹此事。   青风到家的时候,容岚正带着儿女在湖边暖阁里用晚膳。   见青风受伤,容岚神色一变,扔了筷子起身,“秋儿呢?”   青风快速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应该就是青魅的人,又抓了夫人去!”   青风知道,元秋束手就擒也是为了保护他。   想到元秋的交代,青风连忙告诉容岚,“夫人说,让我告诉老夫人,她是被南诏人抓走的。”   容岚面色一沉,“我知道了。”   “要派人去追吗?”青风有些拿不准元秋的意思。   容岚摇头,“不必,你先去疗伤。”   青风离开后,全家人脸色都不太好。   容元顺皱巴着小脸儿,“阿姐是跟天仙哥哥一块儿的吗?”   “嗯。”容元诚若有所思,“娘,我觉得三姐留的话,是暗示我们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容元枫拧眉,“确定小妹没有危险,会见到苏默吗?”   “应该会。”容元诚说,“青魅这个时候出手抓三姐,定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姐夫为她所用,否则她完全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万一是那个叫青魅的女人看上了妹夫,所以想要除掉小妹呢?”容元枫脸色难看。   容元诚愣了一下,“虽然这不无可能,但如果是那样,青魅没必要把三姐带走,而且没有伤她。”   君紫桓叹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妹和妹夫想过上安生日子怎么这么难呢?你们觉得小妹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三姐被抓,肯定会惊动皇上,三姐留下的话其实是让我们告诉皇上的。”容元诚蹙眉,“说她是被南诏人抓走的,现在会对她动手的南诏人只有南诏太子一派,为了救回苏治。先前那帮人的确不止一次对三姐动过手,虽然这次并不是。”   “可接下来青魅又不会拿着小妹的性命来威胁东明交出苏治。”容元枫皱眉。   容岚微微摇头,“不必,我明白秋儿的意思了。既然苏默打算回南诏去争那个位置,咱们再留着苏治也没有意义了。现在把苏治放回去,让南诏皇室更乱,对苏默而言更有利。”   南诏皇室的太子派原本实力强劲,但因为苏治被抓,束手束脚,什么都不能做。不出意外,苏禛已经放弃苏治,而六皇子苏奕如今应该正得意。   放苏治回去,他经历此番劫难,跟苏禛父子之间,跟苏奕兄弟之间,原本尚能维持的和平必然会很快走向崩裂。   而原本东明抓苏治,是为了挟制南诏跟东明结盟。但只要苏默得到南诏皇位,便根本不再需要什么质子。   君紫桓皱眉,“那是要骗父皇,说小妹被南诏太子派抓走,妹夫去救,对方扬言,要把苏治放了,不然会杀了小妹?”   容元诚点头,“没错。不是放苏治自由,我们暗中把他送去给三姐和姐夫,在他们手中,这枚棋子还能有点用。”   容元若看向君紫桓,神色严肃,“你哪边的?”   君紫桓哭笑不得,“若儿,我当然是你这边的!妹夫的计划我是绝对支持的,他若是能得到南诏的皇位,对东明国也是大大有利的。有些事不告诉父皇,只是为了避免他生出不必要的疑心。”   不管君紫桓还是君灵月,都很清楚,容国公府里,没有任何人有反叛的心思,只要君兆麟不为难他们,苏默当上南诏皇帝之后也不会做损害东明国的事。   容岚告诫儿女们,关于苏默和元秋的事,接下来切记谨言慎行,不要露出破绽来。   元秋借着被抓走的契机,留下的讯息是在为以后铺路。放走苏治,让君兆麟以为她和苏默是被迫去往南诏的,到时候他们不管在南诏做了什么,都不至于让君兆麟生出太大疑心,而这同时可以保护容国公府,避免被猜忌。   不多时,宫里来人,君兆麟宣容岚入宫觐见。   容岚见到君兆麟,他便问起元秋遇刺被抓之事。   “皇上,对方是南诏人,声称要我们三日之内放南诏太子苏治自由,否则就杀了我的女儿。”容岚敛眸,沉声说道。   君兆麟已经知道,元秋出事的时候带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随从,但三个刺客实力太强,元秋不得已束手就擒,随从得以活着脱身。   如今容岚的话,前因后果都很合理。因为当初抓苏治的就是苏默和元秋,对方选择抓元秋来救苏治,是之前就做过几次却失败的事,而这次派来的人,实力太过强横,终于得手。   “那三个刺客……”君兆麟皱眉。   “微臣听秋儿说起过,先前皇上在围场遇刺,也是三个实力极为强横的高手,或许,就是那些人。”容岚沉声说,“大概是南诏苗氏一族新招揽的高手,原本打算对皇上下手,两次后未能成功,又盯上了秋儿。”   容岚所言,跟君兆麟得到的信息,和他的怀疑正好对上。高手不少见,但实力强到一定境界的高手不多见,从时间上,数量上,都让君兆麟猜测就是先前刺杀他的那三个。   “苏默呢?”君兆麟冷声问。他见过那三个刺客,知道元秋抵挡不住。因此虽然不爽如今的结果,却也无可奈何。   “苏默眼睛伤着,原本在府中休养,得知秋儿出事,已暗中带着人去追了。”容岚说,“但对方这次有备而来,事发突然,若是三日后,苏默没回来的话,秋儿真的会有危险。”   君兆麟沉默。   三日之内,若是苏默没能把元秋救回来,而他们不放苏治的话,元秋真被杀了,也不无可能。   如今身在万安城的苏晏和梅景齐等人,都没什么用。因为南诏国的太子派为了救回苏治,无所不用其极,早已将南诏国的国运和未来都抛在了一边,当下根本不考虑三国局势。毕竟,没了苏治,南诏国能不能存在另说,太子派是没有活路的。   要不要为了元秋,放走苏治,就是君兆麟当下面临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纠结的。   有没有苏治这个质子,南诏国对东明都没多大威胁。可若是君兆麟不救容岚的女儿,导致容国公府的人寒了心,后果很严重。因为当下君兆麟最倚重的将才,半数都在容国公府。容家还有君兆麟最疼爱的一双儿女。   单从元秋本人来说,抛开她的身份,她无可替代的高明医术,对君兆麟而言便是不能轻易舍弃的。   君兆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放人?对方会把你的女儿送回来吗?”   容岚摇头,“不知道。对方要求放人,但只字未提换人。有可能我们把苏治放了,秋儿也回不来。”   君兆麟拧眉,“那放人又有什么意义?”   容岚叹气,“苏治回去的话,至少秋儿的命能保住吧。他们留秋儿活着才有价值,多争取一点时间,或许苏默就能把秋儿救回来。”   “苏默的武功是谁教的?”君兆麟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容岚回答,“是原先追随苏蘅的一个高手。”   众所周知,苏默的生父并不是苏禛,而是苏禛的兄长苏蘅。苏禛杀了苏蘅,抢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儿。   容岚说的倒也不假。原先给南安王府看门的周老头,名叫周渭,曾经就是追随苏蘅的,苏蘅出事之后他也重伤,多年后才又回来找到苏默。   周渭事实上也是苏默的师父之一,只是他回来的时候,苏默已经长大,被青绝收为徒弟。   君兆麟没有再追问,“看来你已经有决定了。”   “一切听凭皇上定夺。”容岚恭声说。   “对朕而言,苏治的价值,自是不如元秋的性命重要。”君兆麟已做了决定,施恩的话当然也要说几句。   容岚谢恩,君兆麟便说接下来苏治就让她处置,尽量把元秋救回来。若是让元秋被带去南诏,受南诏皇室控制,他们会很被动。   容岚出宫便回了容国公府,一切都按照元秋的计划正在进行。   而君兆麟打算三日后看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置当下身在万安城的南诏三皇子苏晏一行人。   虽然担心元秋,但容岚选择相信元秋的判断,让容元枫容元诚什么都别做,好好待在家里。   青风的伤没有大碍,且知道怎么找到苏默,当夜便离开了万安城,前去确认元秋是否被抓去了苏默身边。   说回现在。   元秋在被抓的次日追上了青魅和苏默一行。   青魅显然得意于自己的安排,也乐于见到苏默和元秋夫妻亲密。因为她要的就是苏默的软肋,如此更有把握控制苏默。   虽然自负,但青魅并没有小看十七岁就当上青冥楼楼主的苏默。而苏默所暗示的,他只是在利用东明容国公府的人,青魅并不相信。   夜色幽深,他们在荒郊野外策马赶路。   元秋坐在苏默身前,两人同乘一骑。   虽然是夜里,只有清冷月光,但苏默仍是蒙着眼。在家时是为了不与元秋相见,在外面是为了迷惑青魅。   元秋戴上了披风的兜帽,被苏默圈在怀中,并没有觉得夜风寒凉,却在拉到苏默的手的时候,便知道他心情不好。   原因很简单,苏默希望元秋平平安安地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不是小看元秋,苏默也渴望元秋能陪在他身边,他只是想要保护元秋,不希望元秋遇到任何危险。   而此行去南诏,且在青魅的控制之下,风险很大。   元秋小声地跟苏默讲了她被抓的经过,以及她接下来的计划。   “娘听到我让青风转告的话,肯定会明白的。到时候明面上是把苏治给放了,实则是让人带着苏治来找我们。到南诏,苏治应该有用。”元秋说,“事发突然,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但路上我想起谢镜辞来了。他是被罗月山庄二小姐抓走的,被抓之前跟苏治的舅舅苗钦约好,会把苏治救回去跟他做交易。若是路过罗月山庄,可以顺便把谢镜辞救了,或者你另外安排人去救谢镜辞,让他带着苏治去跟苗氏一族交涉,如此一切都更加合情合理,苏治的回归也没有破绽。到时候,让苏治跟苏禛和苏奕打起来,打得越厉害越好,咱们隔岸观火,也可以暗中煽风点火,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元秋认真分析了一下局势,和她的打算。   话落,便听苏默一声轻叹,“秋儿,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啊?”元秋愣了一下。   “你如此聪明,想做什么都能成,要我有何用呢?”苏默语气幽幽。   元秋嘴角微抽,“你也是有用的吧。”   “有何用?秋儿告诉我。”苏默坚持要让元秋说在她眼里,他有什么价值。   虽然见到元秋之后,苏默就一直在思考怎么能让她脱身回家去。但听了元秋缜密的计划之后,苏默到底是被说服了,决定让元秋留下。   因为在元秋被抓后,苏默同时意识到一件事,让元秋待在万安城家里,未必就是最安全得,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也照顾不到。待在他身边,他才能更好地保护她不受伤害。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苏默想跟元秋在一起,分开再相聚,如何舍得再分离?   “秋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什么用?”苏默又问了一遍。   “应该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用?不然我就不要你了。”元秋轻哼,小脸傲娇。   苏默低头,轻吻了一下元秋娇嫩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暖床。”   元秋脸色一红,不过幽暗夜色下没人发现。   “这是我最擅长的,也是最想做的事。秋儿要我么?”苏默语带笑意轻声问。   元秋轻咳,“我们是青魅的俘虏,要有俘虏的自觉,苏默你不要不分场合时间谈情说爱。”   “娘子教训得是。”苏默在元秋耳畔轻语。 第195章 我男人   容岚进宫时,迎面碰上了正要出宫的孟娴。   孟娴眼眶微红,神思不属,丫鬟提醒,她才注意到容岚到了近前,驻足行礼,“容国公。”   “你祖母身体可好?”容岚神色淡淡,并不打听孟娴进宫做什么。   “多谢容国公关心,祖母身体无恙。”孟娴低声说。   容岚轻轻颔首,便继续往前走。   孟娴看着容岚的背影,眸光微黯。她素来是崇拜容岚的,也梦想可以做容岚那样的女中豪杰,但也只能想想,如今,就要嫁人了。   虽然是嫁给孟娴魂牵梦萦的“蓝羽公子”,但她初时在乌兰围场与陆哲“相认”的欢喜已随着时日推移而淡去,亲事定下之后,心中倒涌出一股子说不定道不明的失落惆怅来。   是因为陆哲已经娶妻,她只能做侧室?是因为以后不得不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她对家人的欺骗越来越多而生出的愧疚?抑或是因为,所见到的“蓝羽公子”,与她曾经想象中的,到底是差了许多……   孟娴如今很矛盾。   说期待跟陆哲真正在一起,也不假,但同时,她莫名有些忐忑不安。   今日是太后召见孟娴,让她独自进宫谢恩。   孟娴在太后那里跪了许久,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假寐的太后才终于睁开眼看向她,眸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憎恶,说出口的话也很不中听。   孟娴在家中受宠,养尊处优,素来清高自傲,面皮很薄,饶是她对这门亲事是自愿的,当听到太后那些冷嘲热讽仍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眼,心中生出委屈来。   太后也没真的为难孟娴,只是敲打她,但从太后宫里出来,她膝盖都在颤抖。   孟俪身边的宫女在外面等,又把她叫去了俪云宫。   这次孟俪没有训斥孟娴,开口却是跟她道歉,说作为姐姐,没能保护好她,赐婚的事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娴嫁给陆哲。   毕竟是姐妹,孟娴当时心中感动,又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愧疚,但也只能对孟俪说,她没关系,她都可以接受。但当她再次说出那句“为了孟家”时,心虚得根本不敢看孟俪。   有些事已经发生,有些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至少当下的孟娴认为,绝对不能讲出真相。   方才遇到容岚,又让孟娴想到了元秋,继而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了当时在乌兰围场所见的元秋和苏默。   苏默蒙着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元秋的样子,美丽得好像一副画……   苏默真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吗……孟娴心中头一次生出这个疑问,却没有人能为她解答。   容岚并不知道孟娴在想什么,她此时已经见到了君兆麟。   “苏默回来了吗?”君兆麟皱眉。见容岚独自进宫,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容岚摇头,“没有任何消息。”   而今日就是释放苏治的“三日之期”。从元秋被抓走的时间严格来算的话,只剩下一个时辰。   三日前已定好的事,君兆麟自然不会反悔,再开口便问起放走苏治之后的事了,“苏治被放,元秋被抓,此事你认为应当宣扬出去,还是秘而不宣?”   容岚思索片刻之后,微微摇头,“微臣认为,此事不宜声张。”   接着容岚便解释她的理由,“因苏治被抓,南诏皇后和苗氏一族定处境不佳,他们绝对不希望苏治刚离开万安城,尚在东明国,风声就传到南诏去,到时候想让苏治死的,譬如梅贵妃和六皇子苏奕一派,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在苏治回到南诏之前除掉他。”   “但这对东明而言,并非好事。跟南诏结盟,最大的意义是防止东西两国交手时,南诏从背后捅刀子。南诏小国为了自保,便是三国开战,也定不会尽力去攻打西辽的。因此微臣认为,不如让南诏乱起来,加速毁灭。”   君兆麟神色一动,“你接着说。”   容岚面色平静,“苏治回归之事秘而不宣,不只是迷惑南诏某些人,同时可以迷惑西辽国,让他们认为东明仍然有南诏太子作为质子,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东明可观望南诏局势发展,及时作出应对。微臣也有私心。小女在苏治一派手中,若是苏治死了,他们没了指望,小女会很危险。”   君兆麟点头,“既如此,便听你的吧。此事保密,不要让人知道苏治离开,元秋和苏默不在万安城。对外,便说……元秋怀了身孕,不便出门吧。”   君兆麟很认同容岚的看法,觉得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甚至主动给元秋找了一个接下来不见人的借口。因为原本元秋几乎每日都会到仁和堂坐诊,若是时间长了不露面,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至于苏默,他本就深居简出,偶尔露个面才是让人意外之事。   容岚正准备走的时候,君兆麟又叫住了她,“若是能给苏默传信的话,告诉他,不妨回去争一下南诏皇位。”   容岚愣了一下,就听君兆麟接着说,“当然,朕知道他只是想救元秋,这也是首要的。若是能把人救出来,顺便再做点什么,就更好了。”   容岚明白君兆麟的意思,垂眸恭敬地说,“是,微臣会试着跟苏默联络,传达皇上的意思。”   所有的事情,都在苏默和元秋的计划之内,甚至比他们预想的更加顺利。   因为他们的计划从局势而言,本身也是完全符合东明国利益的。   君兆麟既然说了方才的话,那么未来不管苏默和元秋做什么,都已得到了他的首肯。   这对苏默和元秋,以及身在东明国容国公府的其他人,等于都是一道护身符。   容岚出宫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青风尚未回来,她不能确定元秋真的跟苏默在一起,就放不下心来。她方才在君兆麟面前时表现出的担忧都不是假的。   容元枫和容元诚在地牢之中见到苏治时,他蜷缩在角落里,胡子很长,乱糟糟得遮住半张脸,眼窝深陷,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听到脚步声,苏治如惊弓之鸟般,埋着头,身体颤抖起来。   虽然容元朗先前日子过得舒心,很少想起苏治,但偶尔来见他一次,就让苏治生不如死。他早就被吓破胆了,绝望了,却更生出了浓烈的求生欲望,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南诏国,继续当太子。不,他要当皇帝!谁也不能再压在他头上!   当初手脚都被元秋钉在了棺材里,如今苏治手腕脚腕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等同于一个废人,勉强可以走路,双手端个碗都会一直颤抖着。   容元枫和容元诚并没有跟苏治说什么,解了他的镣铐,给他喂了迷药,然后就带出了地牢。   天色渐暗,容元枫和容元诚带着苏治暗中离开万安城,到城外一片树林之中停下来。   约莫等了一刻钟时间,三个蒙面人现身。   双方交涉了几句,最终容元枫和容元诚把苏治交了出去,却没有见到元秋。   暗处有君兆麟的人盯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君兆麟以为带走苏治的是最近频繁出现的那三个高手刺客,实则为首者是周渭。   周渭想去南诏帮苏默,但苏默交代过,让他留下保护好家里的人。他这次出面是为了应对君兆麟的查探,万一要交手,其他人实力不足,会露馅。   最终并未交手,周渭将昏迷着的苏治交给苏默的其他属下,暗中送去南诏国,他并未离开,当夜又回到了万安城,继续当容国公府的看门人。   万安城里,一切如常。   有人问起容元秋为何不到仁和堂坐诊了,姜大夫乐呵呵地说,“容小姐怀着身孕,容国公不让她再操劳,在家里养胎呢。”   当时在旁边的祝锦年愣了好大一会儿,最后笑着说了一句,“真好。”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祝家孟家都还派人给容国公府送了贺礼。   没人怀疑,因为元秋和苏默成亲也有半年之久,虽然中间发生许多事,但在外人眼中,他们早就是真正的夫妻,元秋有身孕太正常了,容岚不让她再去仁和堂也合情合理。   就在苏晏打算到容国公府拜访,恭喜苏默要当爹时,见到了君兆麟派来的人,请他进宫。   君兆麟话里话外都是逐客的意思。原本苏晏留在这边,就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谈判的基础是质子苏治,说白了苏晏就只是个传话的。   君兆麟是觉得,南诏皇室既然注定要乱,就乱得彻底一点。苏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放他回去,跟他的兄弟们一起斗吧!   而苏晏当初根本不想来,如今自然也不想留下。   来东明国对苏晏而言唯一的有利之事是可以见到苏默,进而拉拢他,但事实证明,苏默根本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此路不通。   对苏晏而言,继续在东明国耗着,一点好处都没有。在苏治废了的情况下,若是苏晏长时间回不去,南诏皇室苏奕独大,等苏晏明年再回去,他的容身之地也没有了,更别提去争那个位置。   因此,当下听君兆麟下了逐客令,虽然苏晏怀疑君兆麟让他回国没安好心,但本身立场摆在那里,没甚好说,这结果是他想要的。   于是,苏晏出宫回到驿馆,立刻下令收拾行李。   梅景齐不知出了什么事,前来询问。   “梅公子,东皇说让我回国去,催父皇尽快给答复。我今日便启程,你留在东明待命吧。”苏晏自己想走,但打算把梅景齐留下。他是苏奕的表哥,苏晏并不想让他回国帮苏奕。   梅景齐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蹊跷。   但苏晏有权力安排梅景齐的去留,梅景齐想回国,可若是跟苏晏明着撕破脸,却又不得不一同上路,接下来路上苏晏若要害他,他也挡不住。   因此梅景齐只得认命,继续留在东明国。他早前便暗中给苏奕和梅家传了信,让他们找借口得了苏禛准允,让他接回去。   当日苏晏便带人离开万安城,踏上了回南诏国的路。   容岚等了几日,青风归来,带回好消息。他已亲眼确定过,元秋好好的,在苏默身边,正一起往南诏国去。   容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在家中照顾容元若和君灵月,教导容元顺,无事几乎不出门。   而容元枫和容元诚也没闲着,因为苏默临走前给周渭的最后一个命令是,好好练练他的大舅子小舅子。   这是让周渭指点容元枫和容元诚武功的意思。他们自小都是学的正统武功,为了带兵打仗用的,要跟江湖高手比起来,都差得远。经过先前的事,两兄弟也很迫切地想要提升实力。   见识过周渭的高强武功后,容岚做主,直接让容元枫和容元诚磕头敬茶,正式拜他为师学武。   如今三国难得和平,两兄弟有时间在家里,还有高师指点,练武都十分勤奋刻苦,谁也不甘落后。   每日练功都以两人打架作为收尾,输了的管对方叫大哥。   这规矩是容元顺提出的,容岚表示赞成。   事实上是大哥的容元枫当然不能接受管比他小的容元诚叫哥!   从小到大都不服容元枫,从来不管他叫哥的容元诚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   两人明里暗里较劲,对于实力提升自然是好事。   君紫桓没有磕头拜师,但也算周渭的半个徒弟,就因为容元若一句“全家你最弱”,也开始认真练武了。   而容元顺见哥哥们都那么厉害,十分羡慕。周渭说他正好是最适合开始练武的年纪,干脆也把他收下当小徒。   周渭知道,这些都是苏默的家人,为了不让他们拖苏默的后腿,所以全都尽心尽力地指点,丝毫不藏私。   当然,周渭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家里的人,他是被尊重的,并没有被当做下人。继续看门是他自己乐意,因为他习惯了。   君灵月本就在学医术,容元若也加入进来。   容岚对此很欣慰。他们将来未必要做什么,但学到的本事都是自己的。可以不用,但需要用到的时候,无需求人,便是最好的。   邹氏仍活着,在万安城里。顾淮没动她,但派人盯着,想把沐振轩引出来。   但沐振轩和柳曼姝失踪之后就没了影子,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   段嵘和段云鹤经常来容国公府,段嵘跟周渭切磋过几回,各有胜负。   另外一边,苏默和元秋一行暗中赶路,速度很快,明日便能抵达南沣城。   容元朗想回家。   本来设想的是,他跟苏默一起,智斗青魅,强势回归南诏国,虐死那些个人渣!   但一路过来,容元朗快被苏默和元秋“虐”死了。   以前天天盼着他们恩爱,如今真看到他们天天秀恩爱,容元朗觉得自己应该功成身退回家找娘,而不是待在旁边吃狗粮。   但元秋刚来便主动提起让容元朗回家,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回南诏搞事,他怎么能错过?而且为了方便苏默和元秋培养感情,他这个干杂活小帮手还是很有用的。   因此,容元朗给自己的定位是,扫清障碍,让苏默和元秋更好地甜甜蜜蜜秀恩爱,找个机会圆个房什么的,明年他不就能收获天下最漂亮最可爱的小侄儿了吗?   青魅初时暗暗观察苏默和元秋相处,很快得到结论,他们是真的感情很好。   如此就是青魅希望的。若是苏默不在乎元秋,那青魅抓元秋过来便没有多大意义。   越往南走,寒意减退,天气倒暖了些。   这天夜里,他们穿过一片密林,天亮之前就能抵达南沣城。   元秋被苏默抱在怀中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道低哑冰寒的声音,“徒儿。”   元秋一个激灵立刻清醒,就听苏默在她耳边轻声说,“是辛夫人,我让她来接你。”   元秋皱眉,下一刻就见韦鹤跟一个人交上手。   辛夫人仍旧是上次元秋见过的装束,一身墨衣,半边脸被墨色轻纱遮住,如鬼魅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元秋想到苏默方才说的话,猛然回神,“你要让我走?”   “嗯,你的计划很好,交给我去做。辛夫人既然来了,便是答应收你为徒,你随她去学毒术。”苏默在元秋耳畔轻声说。   “你……”元秋莫名有点气恼,苏默让人去请了辛夫人,却一直瞒着她。   “我并不知道他们能否找到辛夫人,也不知她是否愿意来。”苏默解释。   当初从万安城离开的青云和青霆并未立即去往南诏国,而是奉苏默的命令先去寻找辛夫人,再来与苏默暗中汇合。   苏默让他们找到辛夫人之后,请辛夫人前去万安城教元秋毒术,条件可以随便提。   但后来事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刚出发没多久,元秋被青魅抓到了苏默身边。   苏默太喜欢元秋在身边的感觉,他也完全认同元秋的计划,但当前几日得到青云的消息,他仍是决定,让元秋走。   青云再次按照苏默的吩咐去找到了已经答应收元秋为徒,正欲前往万安城的辛夫人。   于是,才有了今夜的事。   辛夫人半路拦截,以元秋师父的名义,要把她带走。   元秋听完苏默的解释,便沉默了。她知道,苏默的安排是最好的。她留在苏默身边,对苏默只是个软肋。   她如今最擅长的医术,并没有什么攻击力,也无法保护自己,毒术才可以。   这是她的短板,也是她一直想要学的。辛夫人这次能再点头收她为徒,且愿意主动来带她走,是不容错过的好机会,更是绝不能拒绝的好意。   而辛夫人若能成功带元秋离开,元秋便是自由的,接下来她可以选择回万安城,可以跟着辛夫人去她隐居的山谷,同样也可以试着说服辛夫人,她们一起到南诏国去,若能暗中帮苏默,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元秋微微点头,“好,我走。”   话落,元秋看向青魅,“师妹,别打了,那是我师父!”   青魅眸光凌厉,“你师父?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辛夫人的目光从苏默身上掠过,看到他蒙眼的绸带便皱了眉,声音冰寒,“放了我徒儿!否则,你们统统都要死!”   青魅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找死!外公,杀了她!”   “师妹,快让你的人别打了!惹怒我师父,很麻烦的!”元秋神色着急。   青魅却不以为然,因为辛夫人的实力连一个韦鹤都打不过。   谁知下一刻,空气中突然飘散开一股清甜的花香,离辛夫人最近的韦鹤一口血喷出来,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屏住呼吸,有毒!”   青魅神色大变,急急后退,苏默也早已揽着元秋,拉着容元朗,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而中毒最深的韦鹤来不及逃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吐血不止!   辛夫人冷笑,走上前,俯身把韦鹤从地上拽起来,手中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唯一的眸子看向了远处的青魅,阴寒至极,“其他人,跟我没关系,放了我徒儿,否则,三息之内,我让他见阎王!”   “魅儿救我!”韦鹤嘶吼。   青魅脸色难看,“你先把解药交出来!”她只吸入一点毒香,便觉气血翻涌。意识到辛夫人是个毒术高手,青魅心知糟了。   “让我徒儿过来!”辛夫人厉声说。   青魅脸色难看至极,猛然转头看向元秋,“你可以滚了!”   元秋回身抱了一下苏默,放开他,对青魅说,“若是我男人出了什么事,你会死得很难看。”话落便朝着辛夫人走过去。   听到“我男人”三个字,苏默觉得再没有更顺耳的称呼了,他好喜欢。   元秋走到辛夫人身后,辛夫人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在韦鹤胸口砍了一刀,飞身而起,便不见了人影。   青魅冲过来,就见韦鹤正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一个药瓶,将其中的药丸倒入了口中。   “可恶!”青魅语气恨恨,稍稍冷静便觉得不对劲。   “既然容元秋的师父是个毒术高手,为何容元秋从未用过毒术?”青魅看着苏默冷声问,“而且方才那人为何不救你?”   苏默神色淡漠,“那人曾亏欠我岳母的恩情,不久前才答应收秋儿为徒,尚未开始传授她毒术,但已有师徒名分。岳母请她前来救人,我并不意外。不救我,是因为我本就不是被你抓来的,我们只是合作去南诏寻宝,那宝贝其实我也想找到。本来谈好的,是你不讲道义,动了不该动的人。”   苏默此言,给了青魅几个暗示。   第一,方才的毒术高手是容岚的朋友,救了元秋之后很可能会去万安城,所以青魅若是再想动容国公府的人,掂量掂量她的人能不能活着回来。   第二,苏默并不掩饰他的野心。他愿意跟青魅去南诏,并不是出于对青魅的惧怕,而是他们有共同的目的,是合作关系,让青魅别太自以为是。   青魅听了苏默的解释,无法反驳,因为并无任何破绽。苏默的确不算是被她抓来的,而元秋是被抓来的。   当下青魅再想把元秋抓回来,不可能。再去万安城抓人,且不说耽误事,有了方才那个毒术高手,青魅这边也很难成功。   最后,不管青魅多么恼怒,只能面对现实,继续上路。   辛夫人和元秋暗中看着青魅和苏默离开。   树林里再次归于平静,元秋在辛夫人面前跪下来,“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吧。”辛夫人看向元秋的眼神,并无任何温度,“你如今真打算跟苏默在一起了?”   “是。”元秋起身点头。她知道辛夫人会收她为徒是为了苏默,大概是青云跟辛夫人说了她要跟苏默真正做夫妻,才能请到辛夫人出山。   先前辛夫人带苏默去找她的师尊解毒,因为元秋没有一同前去,曾表现出不满。   而苏默能成功解毒,找回一条命来,也是多亏了辛夫人。若非她得面子,那老怪物的脾气,怕是根本不会理会苏默。   “走吧。”辛夫人并未与元秋商议,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师父打算去哪儿?”元秋连忙问。   “你随我回去。”辛夫人说。   “师父,学毒术应该在哪里都可以吧?”元秋问。   辛夫人眸光一沉,“怎么?我还得听你的,跟你回家不成?”   元秋摇头,“师父误会了,我不是想回家。我是想说,若是师父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去南诏呗?我不放心苏默,咱们可以暗中跟着他们,什么都不耽误。”   辛夫人面色稍霁,轻哼一声,“那好吧,就听你的。” 第196章 师徒   天亮之前,元秋独自一人暗中潜入南沣城。   她先前曾在这边生活过数日,循着记忆找到一家成衣铺子,撬开后窗进去,挑了两套合身的男装,直接换上,用苏默的木簪束起男式发髻,把她原本的衣服以及君灵月送的披风装在包袱里,留下了足够的银两,原路返回。   见到辛夫人的时候,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晨雾朦胧,辛夫人背对着元秋,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背影清瘦寂寥。   “师父。”元秋开口。   辛夫人转身,从头顶垂下的墨色面纱遮住左半边脸,清风拂来,面纱微微扬起,隐约能看到被烧毁的皮肤。   这一次,元秋还看到了辛夫人的左眼。灰白的眸子,皱缩的眼眶,显然也被毁掉了。   辛夫人冰寒的右眼扫过元秋的身形,张口来了一句,“太瘦了,不好生养。”   元秋:……突然有种丑媳妇见婆婆的感觉,醉了……   “咳咳,师父,我身体挺好的。”元秋表示生娃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她喜欢孩子,只是尚未跟苏默圆房,此事暂时提不上日程。   辛夫人的目光定在元秋眼角的胎记上,“想去除吗?”   元秋表示,这个师父太高冷,思维跳跃,本来不是在讨论生孩子的事么……   “不必。”元秋摇头,“若师父身上有易容药物,能不能给我一点?不能让人发现我在外面走动。”   “没有。”辛夫人话落,飞身便不见了人影。   留下元秋原地凌乱。没有就没有,怎么还走了呢?元秋回头,已经看不到辛夫人的影子了。   元秋想了想,决定留在原地等。   南沣城比起万安城来要暖和许多,虽然已入冬,但太阳升起来,晨雾散去,依旧暖洋洋的。   元秋把行李重新整理了一下,靠着大树闭上眼睛小憩。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辛夫人才回来。   元秋立刻起身,见辛夫人招手,便走过去。   “闭上眼睛。”辛夫人说。   元秋听话,立刻闭眼,辛夫人拿出一瓶药来,开始在元秋脸上抹。   元秋这才确定,方才辛夫人真是去给她找易容药了,还要亲自给她易容。   元秋闻着药草清香,感觉抹了药的地方微微有点发热。   片刻之后,药瓶到了元秋手中,听到辛夫人说“走吧”,元秋立刻睁开眼,提起包袱跟了上去。   南沣城门口人来人往,辛夫人因为外貌特殊,被盘查的时间长了点,她也没有动怒。   师徒俩进了城,元秋看到先前吃过早点的铺子,便提议到那边吃。   吃了早点,辛夫人又不见了,说一个时辰之后在北城门外汇合。   元秋先到一个脂粉铺子里,找了面铜镜,这才知道自己被易容成了什么样。   依旧很白,因为若是面部颜色跟脖子和手差得太多,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辛夫人的易容手法很高明,完全遮住了元秋眼角的胎记,将她变成了一个五官英气俊秀的少年郎。认识元秋的人,看到她如今的面容,也绝对认不出。   元秋很满意,而后先去买了些能带在路上的吃食,又买了两匹骏马,就出城去了。   东明和南诏的战事平息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往来通商。   北城门过往的商贩更多,盘查也更严,排了长长的队伍。   段云鹤曾提过,国与国之间有些东西是禁止民间“进出口”的,包括马匹、武器和盐。   元秋只背了个小包袱,很快就被放行了,出城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见辛夫人从城门口走出来。   辛夫人上马,问了一句,“要跟着苏默走,还是直接去明月城?”   元秋思忖片刻之后说,“不去追他了。青魅身边高手很多,容易被发现。咱们直接去明月城,师父意下如何?”   苏默让辛夫人带走元秋的本意之一,就是让她远离青魅这个危险,元秋打定主意要去南诏帮苏默,但既然不能明着在一块儿,也不必暗中同行,这没有什么意义。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青魅是不会动苏默的,只是赶路而已。   但元秋自己还有要做的事,她要跟着辛夫人学毒术,不是到什么地方才开始学,而是想今日就开始。   “嗯。”辛夫人微微颔首,策马前行。   “对了,师父知道罗月山庄在哪里吗?”元秋突然想到谢镜辞。   “知道。怎么?”辛夫人反问。   “要不咱们先去罗月山庄,苏默有个朋友在那边。”元秋说。   元秋当初跟苏默说的,把谢镜辞从罗月山庄解救出去,让谢镜辞带着苏治去还给苗钦,如此可以完全撇清苏默和元秋,给苏治一个名正言顺地回归南诏皇室的途径。   算算时间,虽然苏默一行走得更快,但苏默应该不会去罗月山庄,只可能是派青云和青霆过去救谢镜辞。   元秋想着顺路就去瞧瞧,青云和青霆万一遇到什么困难她们可以帮上忙。   辛夫人没有拒绝,因为她原本也要到罗月山庄去见个人。   “师尊命苏默一年之内不能与你相见,他就只是蒙着自己的眼?”辛夫人问。   元秋点头,“有时候蒙着我的眼。”   辛夫人:……   元秋忍不住问,“师父,为何师公要对苏默提那样奇怪的要求呢?”   “不为何。”辛夫人冷声说。   元秋表示,好吧,谁让人家是老大呢。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辛夫人冷冷地看了元秋一眼。   元秋一时不解,又怎么了呢?辛夫人要训话?   结果很快元秋意识到,辛夫人是在跟她讲毒术。   元秋连忙将一切杂念抛在脑后,神情专注地听着辛夫人的话,认真记下,若是有实在不懂的地方便请辛夫人解答。   辛夫人喉咙受过伤,说话声音低沉沙哑,速度不快。   而元秋本就记忆力过人,再加上把能看的医书全都看完记下,医术基础打得很牢,医毒不分家,所以如今学起毒术来,理解上是没有障碍的,毒药材她大部分原本就已认识。   本来辛夫人是要带元秋到她隐居的山谷去,那里有一些关于毒术的书籍会先给元秋看,但因为如今要去南诏国,手头没书,辛夫人直接开始口头传授。   师徒俩从南沣城出发,进入镇北城,就到了南诏国的地界。   辛夫人高冷,元秋并没有刻意讨好套近乎,也没有打听不该问的事,但尽到了徒弟的本分,一路上吃食饮水洗漱换衣这些,元秋都把辛夫人照顾得很好。   辛夫人虽然知道元秋曾经是个小村姑,今年才回归家族,但对于元秋在外如此面面俱到,一点儿都不娇气仍是有点意外。   而赶路的大部分时间,辛夫人都在教元秋毒术,需要记忆的东西很多,休息的时候元秋也在重温巩固,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师徒俩并不亲近,但有种莫名的和谐。   罗月山庄坐落在南诏国中部的云萝城外,虽然叫做山庄,但罗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个武术宗派。   不过到了这一代,罗家已现没落之相。   罗昇的父亲罗继原本有妻室,无所出,原配妻子外出意外身亡。后他在长兄尸骨未寒时,迎娶了身怀六甲的长嫂为妻,长子罗明就是长嫂所生。   倒是跟南诏皇室的苏蘅苏禛梅映雪三人的关系有颇多相似之处。   有人说,是罗继跟长嫂私通,先是杀了自己的妻子灭口,后被长兄发现,把长兄也杀了。罗明就是他的儿子。   有人说,罗继的原配夫人以及长兄的死都是意外。罗继只是痴情爱上长嫂,罗明是他的侄子,却当做亲生儿子,视如己出。   ……   总之,罗明很受宠,如今是罗月山庄的少庄主。而跑到西辽去寻找出头机会,留在那边辅助姬凤渊的罗昇,是罗继的次子,跟罗明同母所出。   当初被谢镜辞招惹,追杀他的是罗继的爱女罗依依,罗明和罗昇唯一的妹妹。   这日傍晚时分,辛夫人直接带着元秋到了罗月山庄去拜访。   “师父认识罗庄主?”元秋问。   “师尊曾救过他。”辛夫人说。   元秋想着如此甚好,既然有她家师公的救命之恩,那可以要求罗月山庄把谢镜辞给放了。   今早元秋见到了青云和青霆。如她所料,苏默的确派他们过来把谢镜辞解救出去。但罗月山庄高手众多,青云仍在查探谢镜辞的具体位置,说是被罗依依给藏起来了。   “师父稍后见到罗庄主,帮忙救个人,他叫谢镜辞,被罗小姐抓了。”元秋对辛夫人说。   辛夫人轻哼,“救人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为师是来杀人的。”   元秋愣住,“师父要杀谁?”   “罗继。”辛夫人冷声说了两个字。   元秋傻眼了。罗继就是罗月山庄的庄主,方才辛夫人还说她的师尊对罗继有救命之恩,她们不是前来拜访的么?   元秋意识到她误会了辛夫人的来意,但光明正大地登门去杀罗月山庄的庄主?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元秋弱弱地说,“师父,就咱俩,行吗?”就算能把罗继给杀了,然后呢?能从高手众多的罗月山庄里全身而退吗?至少元秋当下没多大信心。   “你可以留在外面。”辛夫人说。   “我还是陪着师父吧。”元秋表示,来都来了,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反正天塌了,有师父顶着呢……   罗继和他的夫人闵氏,以及罗明和罗依依,一家四口正准备用晚膳,一派其乐融融。   闵氏年近四十,风韵不减,眉宇之间笼罩着一抹轻愁,“昇儿还是不肯回家吗?”   罗继听闵氏提起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便沉了脸,“不用管他,等他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自然就知道回来了!”   罗明眼底青黑,纵欲所致,这会儿连忙安慰闵氏,“娘,弟弟是胸有大志,山庄这小庙他看不上,咱们也不能拦着他飞黄腾达啊!”   闵氏闻言连连叹气。   罗继看向罗依依,“你还留着谢镜辞那混蛋做什么?直接杀了他了事!你的亲事,不日就要定下了,不要节外生枝,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只会害了你自己!”   “爹,我不想嫁给青云门的少主!他就是个废物!”罗依依容貌肖似母亲,娇媚动人。   罗继闻言便要发作,被闵氏劝住了,说此事过后再商议。   山珍海味摆满一桌,罗继刚拿起筷子,就听属下在门外禀报,“庄主,有客来访,声称是鬼道人的徒弟,正在门外等候。”   罗继筷子脱手,掉在了地上,脸色有些僵硬,冲着外面问了一句,“谁?”   门外的属下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鬼道人的徒弟”。   罗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闵氏吓了一跳,“相公,鬼道人是谁?”   罗明和罗依依也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很少见到罗继这般失态,而且像是有点惧怕那人的样子。   “快……快请!请到书房去!好生伺候着!”罗继说着,欲往外走,却又回来坐下了。   “爹,鬼道人是谁?”罗明也满脸疑惑。   “你们年纪小,没听过,一个隐世不出的高人。”罗继的声音明显不太对劲。   闵氏想再问,罗继这回是真的出去了,头也没回,脚步匆匆。   剩下母子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依依眨了眨眼睛,放下筷子,“娘,我去瞧瞧,看有没有要帮忙的。”话落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罗明也想走,被闵氏叫住了,“你爹没让你去,就不要去添乱。明儿,你得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别天天只惦记着女人那点事,喜欢的娶回来放在家里,别总往外跑,没得让人笑话。”   罗明便赔笑,“娘,就是玩玩儿,玩玩儿而已。红粉楼的姑娘,哪能带回家?那不是辱没门风吗?”   闵氏听了有些气恼,“你还知道辱没门风?那你能不能管住自己不要天天往那儿去?”   罗明却端起碗喝汤,不说话了。   辛夫人和元秋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态度十分恭敬,请她们进门去。   天色渐暗,罗月山庄各处亮起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元秋方才听辛夫人跟罗月山庄的守卫说话,才知道辛夫人的师尊有个名号叫做鬼道人,听起来就不是善茬。但以苏默的本事,先前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看样子那老怪物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很久了。   若不是辛夫人的门路,当初苏默真就求医无门了。   “两位贵客请,庄主在里面恭候。”   元秋跟着辛夫人进了罗继的书房。   罗继坐在书案后,看到她们连忙起身,儒雅的面庞上带着得体的笑,拱手作揖,“不知恩人高徒造访,真是怠慢了!”   辛夫人并不言语,带着元秋落座后,下人上了精致的茶点。   元秋能看出,罗继的神色不太自然,像是有什么顾忌一般。   “不知恩人派两位前来,有何吩咐?”罗继出言询问。   辛夫人并不答,而是看了元秋一眼。   元秋立刻会意,开口说,“罗庄主,我想找个朋友,听说他在贵府做客。”   罗继愣了一瞬,“不知小兄弟说的朋友是?”   “那人姓谢,罗庄主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元秋神色淡漠,尽量往辛夫人的高冷气质靠拢。   罗继的惊讶显得有些刻意,继而便笑了,“对对对,是有位谢公子在府上做客,罗某竟不知他跟恩人的高徒是朋友。”   元秋分明看到,罗继在她表明来意之后松了一口气,显然,他是惧怕鬼道人的,听说元秋只是来找谢镜辞,甚至都不敢否认。   “那请他出来吧。”元秋说。   罗继立刻起身,“两位在此稍候,我立刻让人去请谢公子。”说着便快步出门去了。   到门外,夜风一吹,罗继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拽着躲在隔壁偷听的罗依依出了院子,到了没人的地方才把她放开。   “立刻去把谢镜辞放了,把他带过来,客气点儿!”罗继沉着脸说。   罗依依皱眉,“爹,那两个是什么人啊?鬼道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怕他们?谢镜辞有错在先,我抓他回来天经地义,岂能说放就放?”   罗依依话音刚落,罗继扬手就抽了她一巴掌,“少废话!快去!”   这是罗依依从小到大罗继第一次打她,过于突然,都把她给打懵了。   罗继打完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连忙和缓了语气,跟罗依依解释,“那鬼道人是个老毒物,绝对不能招惹的,早些年我欠他救命之恩,现如今他们找上门来,若是不把谢镜辞放了,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两个绝对都是毒术高手!快去!把人带过来!跟谢镜辞道歉,赶紧把这些人请走才是正经!”   罗继再回来,见辛夫人和元秋根本没动桌上的茶点,眸光闪了闪。   “鬼道前辈一切安好吧?我那次离开后,再找不到回去的路,也不敢查探,怕惊扰了鬼道前辈静修。”罗继笑着说。   辛夫人沉默不语,只冷冷地看了罗继一眼,让他心中发毛,想起当年见到的那个老怪物来。   罗依依见到谢镜辞的时候,他被绑在一个木板上,浑身不得动弹,脑袋也被固定着。头顶有一块木板,上面开了个小孔,有个水桶,里面装着清水,透过那小孔,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谢镜辞的眉心处。   这是今日罗依依才学到的刑罚手段,看似对人造不成什么伤害,但水滴石穿,对身体和心理都是双重的折磨,谢镜辞心态已经快崩了。   而罗依依只是想让谢镜辞低头,答应当罗家的上门女婿。   当初谢镜辞为了找齐苏默需要的解药药材,前来罗月山庄盗宝,被罗依依撞见。   谢镜辞心知若是被当做盗贼,惊动罗月山庄其他人,他就插翅难逃了,于是便使出浑身解数引诱罗依依,让罗依依相信他对她一见钟情,成功骗得罗依依春心萌动,主动把谢镜辞想要的药材给了他。   然后,罗依依以为会跟谢镜辞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谢镜辞却溜之大吉了……   罗依依发现被骗,怒不可遏,告诉了罗继,罗继当时正准备跟青云门结亲,不能传出任何罗依依的丑闻来,所以谢镜辞必须死。他带着一众高手从南诏追杀到了东明国,重伤谢镜辞,最终因为苏默出手相救,元秋又给他医治,才让谢镜辞捡回一条命来。   而事实上谢镜辞并没有真的对罗依依做什么,一根手指都没碰,只是言语撩拨欺骗。错在他,但要说毁了罗依依的清白,那是无稽之谈。   但罗依依不依不饶,再一次抓了谢镜辞回来,软的不行来硬的,总之就是要降服谢镜辞这个浪子,跟她在一起。她喜欢谢镜辞,即便谢镜辞骗了她,她不想嫁给罗继给她安排的未婚夫也是真的。   “把他放了。”   突然听到罗依依的声音,谢镜辞因为水刑而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   等谢镜辞被放下来,他眉心通红,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罗依依,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嫁不出去就到云萝城里找个乞丐!老子宁死也绝对不会跟你在一起!”   谢镜辞是个浪子,但他从未不碰良家女子,只是花钱找乐子。娶妻的事不是没想过,但他根本不喜欢罗依依这种女人。   罗依依神色羞恼,高高扬手,即将打到谢镜辞脸上的时候,又猛然收了回去,恨恨地说,“算你走运!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谢镜辞懵了。什么情况?怎么就一笔勾销了?这女人突然想开了?   等谢镜辞简单洗漱,还换了一身新衣服,体内的软筋散解了,被罗依依带着到了罗继的书房,见到了辛夫人和元秋,依旧是迷茫的。这两个谁啊?他不认识!   “谢公子跟小女之间先前有些误会,如今没事了,谢公子你可以走了。”罗继笑着说。   谢镜辞的目光落在元秋的发簪上,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他见过,是苏默的!   可元秋的身形,分明不是苏默。谢镜辞终于反应过来她是谁了,不由心花怒放,张开双臂就朝着元秋扑过来,“你终于来了!”   元秋抬脚,把身体仍有些虚弱的谢镜辞给踹倒在地,“正经点儿。”   谢镜辞也不恼,自己爬起来,坐到元秋身旁,盯着她看,笑得灿烂,嘴都快咧到了耳后根。   罗依依心中郁闷不已,当下却也不敢再做什么。   “今日天色已晚,两位若是没有要事,不如留在罗月山庄,让罗某尽尽地主之谊。”罗继说的只是客气话,他心里希望辛夫人和元秋带着谢镜辞赶紧走。   谁知辛夫人点头,“也好。”   罗继只得硬着头皮,亲自给他们安排住处。   谢镜辞自从猜到元秋的身份,便跟个二傻子一样,颠颠儿地跟在她身旁,只知道傻乐。   “你是专门来救我的?你戴着苏默的发簪,他是不是死了?”谢镜辞想故作哀伤,但喜色无法掩饰……   辛夫人面色一沉,看着谢镜辞的目光不善起来。   谢镜辞并没有察觉,只顾着跟元秋说话,“我对苏默也算仁至义尽,可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没想到你会来救我,以后我会替苏默好好照顾你的!”   元秋面无表情,下一刻,辛夫人狠狠一巴掌把谢镜辞给拍到了地上去!   “你不是说,他是苏默的朋友吗?原来他是你的情人?”辛夫人看着元秋冷声问。   元秋蹙眉,“师父,你可以质疑苏默交朋友的眼光,我说他是苏默的朋友只是因为他跟苏默认识。但请不要质疑我看男人的眼光。就他?”   辛夫人轻哼,“也是。”   谢镜辞:……所以苏默到底死了没有?他要没死,为何只有元秋出来冒险救他?   谢镜辞从地上爬起来,得知辛夫人是元秋的新师父,不敢造次,弱弱地跟元秋确认他最关心的事,“苏默还活着吗?”   “你很希望他死?”元秋反问。   谢镜辞讪笑,“天地良心,我没有,只是他本来不就快死了吗?”   “让你失望了。”元秋说。   谢镜辞唉声叹气,“哦,那真是可喜可贺,他命还真大。”   谢镜辞冷静下来,问起元秋为何会来救他?而且罗继似乎很忌惮辛夫人和元秋的样子。   “我也不是很清楚。”元秋看向辛夫人,“师父,如果罗继只是欠师公的救命之恩,为何要惧怕我们?”   辛夫人冷声说,“师尊轻易不会救人,罗继当年付出的代价是,为了活命舍弃自己最重要的人。”   元秋心中一动,“他难道就是师公跟苏默提起的那个为了自己活命,把他的妻子给杀了的人渣?”   “没错。”辛夫人点头,“原本师尊的意思是,想活命,就要付出代价。他以为罗继虽然活下来,但一辈子都会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之中煎熬着。但事实并非如此。”   元秋:……那个鬼道人还真是天真,抑或只是喜欢拆散一对是一对的快感……   “师尊并不会再盯着救过的人后来如何,直到那次苏默对师尊说,他被骗了。然后师尊命我得空去杀了罗继,取他头骨,做成风铃。”辛夫人说。   谢镜辞目瞪口呆,“你们……你们是来杀罗继的?”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继而是罗继的声音,“不知饭菜是否可口?”   “进来。”辛夫人说。   门开了,罗继进门,手中提着一坛酒,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他的确害怕,因为他知道鬼道人有多恐怖。而当年他为了自己活命把发妻杀了的事是个秘密,不止外人不知道,他如今的妻儿也都不知道,若是传出去,后果很严重,因为他原先的岳父就是青云门的门主。   罗继是万万不敢动鬼道人的徒弟的。他知道,那老怪物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得很难看。   所以,罗继希望,她们只是来找谢镜辞,他好好招待着,希望客人早点走。   “师尊有些话要交代你。”辛夫人开口。   罗继便坐了下来,拿了酒杯给他们斟酒,一边说着这是罗月山庄珍藏的美酒,让他们尝尝。   罗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来,我敬三位。”话落,先饮为敬。   下一刻,罗继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一口黑血喷出来,栽倒在地上,面色惊惧,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元秋和谢镜辞根本没看到辛夫人是何时出手给罗继下的毒,也没想到辛夫人会这个时候便动手。   “去把他的头砍了。”辛夫人吩咐元秋,甚至懒得跟罗继解释为何要这样做。   “我去吧。”谢镜辞下意识地说。   “滚!”辛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谢镜辞弱弱地退后,太恐怖了,惹不起……   辛夫人本来是想试试元秋的胆量,结果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再次意外。   元秋拿出一把刀来,神色平静地走过去,在罗继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然后利落地下刀,甚至还精准地躲开了喷溅出来的血……   罗继本来中毒还没死,是被元秋活活砍了头的。   然后,元秋把刀在罗继身上擦干净,提着一颗脑袋起身,看向辛夫人,认真询问,“师父,只要头骨的话,是咱们先跑,回头再剔骨头,还是现在剔完再走?”   谢镜辞表示,他的小心灵受到了大大的惊吓。虽然知道元秋不怕血,擅长在人身上玩刀子,但要不要这么凶残?本来明明是个温柔可爱的姑娘啊!   辛夫人表示很满意,“别脏了你的手,给他吧。”   元秋把罗继的脑袋朝着谢镜辞扔过去,谢镜辞下意识地抱住,就见辛夫人和元秋师徒俩默契地拿起包袱打开后窗就跑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谢镜辞傻傻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罗继死不瞑目的脸,脱口而出,“我去!”慌不迭地追着辛夫人和元秋也跑了。   因为辛夫人的要求,罗继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很僻静,离后山很近,方便杀人之后溜之大吉。   辛夫人开路,把潜在的拦路人全都用毒放倒,带着元秋和谢镜辞,以及罗继的脑袋离开了罗月山庄。   元秋这次真正见识到了毒术的威力,打算接下来要更加努力,早日学成出师。   等到罗家人发现罗继那具没头的尸体,辛夫人和元秋已经远离罗月山庄,再次踏上了去往南诏皇城的路,青云和青霆跟他们同行。   “两位,罗月山庄一定会给我们发江湖追杀令的。”谢镜辞说。大摇大摆上门去把人家庄主给杀了,太狠了!   “他们不知我是谁。”辛夫人说。   元秋唇角微勾,“巧了,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谢镜辞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所以,你们杀人,黑锅最后只我一个人背?”只有他的身份是明明白白的!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辛夫人冷哼,“就你这种不自量力,想跟苏默抢女人得蠢货,能活着是个奇迹,不必在意那么多。”   元秋笑容满面地“安慰”谢镜辞,“你要不要试试再调戏我一下?我师父看在苏默的面子上顶多就是把你变成太监,别怕。”   “我已经教了你那么多,以后这种事,你自己做。”辛夫人冷声说。   元秋点头,“好咧,不敢劳烦师父。”话落看向谢镜辞,神色认真,“我刚学的毒术,你让我练练手呗,我会给你解毒的,解不了再请师父出手。”   谢镜辞欲哭无泪,“天地良心,我也就是嘴贱而已,罪不至此吧?”   “我把你当朋友,请你帮个忙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元秋笑意温和。   阳光和暖,谢镜辞看着元秋脸上的笑,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我是苏默的朋友,跟你没关系,你要试毒找别人去!”   元秋微叹,“那只能到明月城再说了。南诏皇室盛产人渣,最适合练毒术。” 第197章 身世   当因为偷看了元秋一眼被辛夫人毒成猪头脸的谢镜辞得知元秋计划让他带着苏治去找苗钦继续先前未完成的交易时,果断地选择离开辛夫人和元秋这对一个毒术大师一个天天惦记着怎么玩毒的师徒,跟青云青霆先一步到明月城去了。   “以后离那些臭男人远一点!”辛夫人训诫元秋。   元秋点头做乖巧状,“嗯,除了我哥哥弟弟之外,男人里就只有苏默是香的,他最香,师父别打我。”   辛夫人冷哼,表示这还差不多。   元秋:……这个师父必须同时当做婆婆来对待,不然她真的会挨揍的。   当然,这次相处下来,元秋早发现辛夫人虽然表面冷漠,骨子里也冷漠,但是真的在乎苏默,对她则是爱屋及乌的关照和教导。   言语上严厉,不假辞色,元秋并不介意,好与不好不需要用说的,要看做了什么。   元秋曾经当着辛夫人的面撇下苏默,如今变了态度,是因为她跟苏默的关系真的发生了改变,从头到尾不存在任何欺骗。辛夫人自然不会因此再对元秋有什么成见。   转眼到了十月底,辛夫人和元秋三五日内就能抵达南诏国皇都明月城。   一路上除了到罗月山庄去杀了罗继之外,没有遇上其他的事。   辛夫人在发现元秋的记忆力和悟性十分出色之后,加快了教她毒术的进度,每次到一个地方停下休息的时候,辛夫人都能找到一堆毒物来让元秋练手,后来便让元秋自己去发现身边可以用来制毒的东西。   元秋还是有点压力的,她每天精神高度集中,必须心无旁骛,不然就会错过关键的知识点。她很少想起苏默,因为没时间。   此时苏默和青魅一行,正在距离明月城外数十里的一座隐秘山谷中。   青魅对苏默的说辞一直都将信将疑。她认为青绝的死跟苏默脱不了干系,对于苏默说他当年把青绝好好安葬这件事并不相信,这几日一直在提防苏默暗中搞鬼,直到她亲眼看见青绝的坟墓,才发现自己或许想多了。   这显然不可能是苏默在见到青魅之后再暗中让人伪造出来的。   山谷之中人迹罕至,坟墓周围苍松翠柏环绕,坟头草都长了老高,墓碑上面落满了尘土,还有从墓碑底部长出来的小草,在秋风之中摇曳。   这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虽然如今已是冬季,仍旧是一派绿意盎然。   整座坟墓,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找不到任何违和之处。若是近一个月内新挖的坟,不可能是这样的。   墓碑上面只刻着四个大字,“恩师之墓”。   “墓碑上的字,是我亲手所刻。为了防止被仇家发现,或有人盗墓,所以并未写明师父的名讳。”苏默出言解释。   合情合理。这里很少有人来,不代表完全没有人。被人发现墓碑上有青绝的名字,这坟墓早就被人给挖了。   “为何要将我爹葬在此处?”青魅冷声问。她的爱宠小狼跑到了坟头上,慵懒地卧了下来。   “师父曾带我来过此处,说喜欢这里的风景。”苏默神色淡淡。他的双眼依旧被墨色绸带蒙着,真正在带路的是容元朗。   苏默当初那么说,且真的带着青魅来,是因为这里的确就是青绝的坟墓。是他设计让青绝送了命没错,却也真的为青绝安葬。   原因是,虽然青绝收苏默为徒不安好心,是把苏默当做棋子,甚至要出卖苏默来换取利益,但事实上就是青绝教了苏默武功,给了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此,青魅倒觉得,苏默跟青绝的死可能真的没有关系。   不过当下,青绝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青魅也没打算深究。   她是来刨亲爹坟墓的。   青魅亲手把墓碑上的草叶和灰尘都擦干净,然后跪下磕了三个头,“爹,我来看您了。我只是想找到您给我留下的东西,爹若在天有灵,不要怪我。”   话落青魅起身,看向容元朗,让他去挖坟。   容元朗板着脸说,“叫你的人出来挖!我就一个人,帮不上什么,除非你有耐心等上一整天。我跟我姐夫离得远远的,什么都不碰,省得最后你又说我们暗中搞鬼!”   说着,容元朗拉着苏默,找了十米开外的一块石头,坐下等着。   青魅冷哼,给韦鹤打了个眼色。   很快,韦鹤叫了几个高手出来,找来工具,开始挖青绝的坟墓。   “姐夫,当年青绝是你亲手埋的,里面有什么东西你都知道吧?”容元朗小声问。   青绝死的时候,容元朗已经在苏默身边了,但他当时年纪小,那些事苏默都没让他参与过。   苏默微微仰头,和煦的暖阳照在他的侧脸上,透着清冷的玉光,“我知道,他的衣物和佩剑都在里面。”   青绝死后,苏默把青冥楼解散了,能分的都给属下分了,他只拿了一枚暗器戒指,如今在元秋手上。   本来属于青霆,后来被苏默抢去送给元秋的袖箭,也是青绝的宝贝。   其他那些没什么用的,都被苏默放进了青绝的坟墓里。这是他作为徒弟,最后给“恩师”的“孝敬”。   但坟墓里真有一样宝贝,并不是没用,只是苏默当时生无可恋,自己不想要,给了属下怕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便在青绝下葬之前,也放进了他的棺材中。   此事,除了苏默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太阳爬升起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容元朗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靠在苏默肩膀上,打算眯一会儿。连日赶路,终于停下休息,真有点困了。   苏默身子动了一下,容元朗脑袋落空,差点扑倒在石头上。   “我的肩膀,只给秋儿靠。”苏默说。   容元朗瞪着苏默,竟无法反驳,因为他一直就是希望苏默和元秋能甜甜蜜蜜的,如今如愿了,苏默满心满眼只有元秋。   “好吧好吧!”容元朗坐直身体,轻哼一声,自己挪过来,挨着苏默,低声问,“你说姐姐现在是不是在辛夫人那里,天天玩毒呢?”   苏默微微摇头,“未必。”   容元朗愣了一下,“难道姐姐会带着辛夫人回家去?倒也有可能。这样家里就更安全了。”   苏默再次摇头,“未必。”   容元朗疑惑了,“那还能去哪儿?辛夫人该不会带姐姐去找他那个师尊吧?坏了坏了,万一那个老头喜欢上姐姐做的好吃的,让姐姐留下当厨娘,再不让走了怎么办?”   听容元朗开始忧愁起元秋可能会被老怪物扣留,苏默就要打光棍儿,他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天下第一可爱的宝贝侄儿呢?   苏默语气幽幽,“阿福。”   “诶?”容元朗皱眉,“你说这可咋办?当初应该跟辛夫人说清楚,不要让姐姐跟老怪物接触,她天赋异禀,说不定老怪物自己都想收她为徒呢!”   “你就没想过别的可能?”苏默问。   容元朗认真思考之后,摇摇头,“没了。还有什么可能?”   “不告诉你。”苏默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容元朗轻哼,“你就得意吧!赶紧把这边的烂人破事儿解决完了,回去找媳妇儿才是正经!”   “是,我很得意。”苏默点头。   容元朗:……他又想回家找娘了,为什么元秋都不在,苏默还能天天给他塞狗粮?真是的!   青魅那边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挖到了青绝的棺材。   墓碑很低调,这样是为了安全。但棺材的木料价值不菲,摆放得整整齐齐,让青魅真有些意外。   棺材被抬出来,韦鹤亲自撬了钉子,掀了青绝的棺材板。   青魅抱着小狼走近,就见里面平躺着一具骷髅。过了三年,寿衣的颜色依旧鲜亮,可见都是名贵的好料子做的。   而骷髅双手握着一样东西,韦鹤俯身看清楚,神色大喜,惊呼道,“青冥剑!青冥剑竟然在这里!”伸手就要去拿!   “外公!”青魅神色不悦,出言制止了韦鹤。   韦鹤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轻咳两声,“魅儿,真没想到青夙竟然把青冥剑这等宝贝都给你爹陪葬了!看来他说得没错,你爹肯定不是他杀的!”   “先看看是真是假。”青魅也很惊讶会在青绝的棺材里见到武器至尊青冥剑。   当初苏默说,青绝丢了性命是因为他想从隐世家族西门家中抢走青冥剑。   青魅当时并不相信苏默对于青绝死因的说辞,也没有追问青冥剑在何处,那不是她的目的。   但此刻真正见到青冥剑,虽然青魅说可能是假的,但她其实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完全没必要放一把假的宝剑在青绝坟墓里。   青魅点头,韦鹤才把青冥剑从青绝的棺材里拿出来,缓缓拔开,寒光四射,让所见之人都晃了眼,随即目光变得炽热起来。   这样的宝贝,对习武之人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   苏默听到了韦鹤的惊呼,面色平静,因为都在预料之中。   青冥剑这样的武器至尊,得真正的武术至尊才敢明着拿出去用。若是实力不够,这等宝贝在手中,被人知道,只是催命符。   强大如青绝,也是因为争夺青冥剑而丧生的。   苏默当初是生无可恋,但绝对清醒,对这些身外之物,根本没有丝毫欲望和留恋,哪怕世人多么趋之如骛。   苏默没把青冥楼里的杀手当做奴隶,因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沦落成为杀手只是造化弄人。   就如同青魅不能理解苏默为何要解散青冥楼,放弃可以供他差遣的高手奴隶,青魅同样不能理解苏默为何要放弃青冥剑。   而苏默不需要青魅那些人理解他在想什么,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如今对人生的态度改变,但曾经坚持的原则并不会改变。   得到青冥剑,对青魅而言是意外之喜。   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棺材之中的其他东西上。有青绝生前穿过的一些衣物,他用了多年的佩剑,他总是戴在手腕上的一串菩提珠,玉佩,发簪,面具,水囊,酒杯,还有他用来剥人皮的尖刀。   苏默所说的,他把青绝的遗物都放进了坟墓里,如今得到了证实。只那把青冥剑,就足以证明,苏默对青绝的“尊重”。   青魅和韦鹤一一查看那些物件,想从中找到是否藏着隐秘的信息。   只是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什么收获都没有。那些的确是青绝生前用过的东西,但其中并不包括青绝的秘密徒弟名单。   而原本那份名单是否真的存在,就是不确定的。   毕竟青绝死得突然,那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写在任何地方,事实上更符合他的性格。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在头顶。青绝的骷髅暴晒在阳光之下,遗物散落一地。   孝女青魅手上戴着从青绝手指上撸下来的玉扳指,轻轻摩挲着,不知在想什么。   “魅儿,现在怎么办?”韦鹤很失望,尤其是青冥剑被青魅挂在了腰间,并没有要给他用的意思。   “那名单,大概只存在我爹的脑子里,他死了,便没人知道了。”青魅冷声说。   韦鹤朝着苏默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万一,苏默早得到了,只是在骗我们呢?”   “他?”青魅看向苏默,神色莫名,“一个把青冥楼解散,连青冥剑都扔进我爹棺材里的人,你觉得他会在乎我爹收的那些秘密徒弟吗?”   韦鹤拧眉,“你相信他真的清心寡欲,毫无野心?”   “根据得到的信息,我想,以前的苏默的确如此,但如今,就未必了。”青魅冷哼。   “那……要不要把苏默……”韦鹤暗暗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青魅蹙眉,“外公糊涂。我们找爹收的那些秘密徒弟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杀掉他们,是为了掌控他们,苏默就是其中之一,且是我爹徒弟之中最强的一个,也是如今我们唯一知道的。”   “但他可不是容易掌控的人。”韦鹤在见到青绝坟墓里的东西之后,觉得更看不透苏默了。   青魅抬脚朝着苏默走去,韦鹤叹气,也跟了上去。   容元朗轻哼,“找到了吗?”   “苏默,你早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吧?”青魅冷声问。   “什么都没有?你腰上挂的是什么?烧火棍吗?”容元朗反击。   “你闭嘴!”青魅冷冷地看了容元朗一眼,“苏默,我姑且相信你不知道我爹收的其他秘密徒弟的身份,但你很清楚当初被你解散的青冥楼杀手都去了哪里!我要你把他们全都找回来,为我效命!”   “这不在我答应你的条件之内。”苏默神色淡淡地站起身,“我只承诺带你找到师父的坟墓,其他的,恕难从命。”   苏默并不担心青魅找到那些杀手。   因为那些杀手原本的身份就只是青冥楼的杀手,名字都是青绝给的。是在青冥楼解散,苏默放他们自由后,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有了正常人的身份。   而这个身份,青魅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苏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青魅眸光一沉。   “敬酒,罚酒,你都留着自己喝吧。”苏默神色淡淡,“我们的交易结束,我可以走了么?”   “你要去哪里?”青魅眼眸微眯。她再次意外,因为本来认为苏默会利用她来帮忙抢夺南诏皇位,但如今苏默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与你无干。请将师父再好好安葬回去,不然小心他变成厉鬼,夜里去寻你。”苏默话落,容元朗拉着他转身就走。   “站住!”青魅话落,四个高手飞身而来,将苏默和容元朗围在了中间。   “苏默,我再问你一次,重新召集青冥楼的杀手,你做不做?”青魅冷声问。   苏默摇头,“不可能。”   青魅怒极反笑,“好,很好,不愧是我父亲选中的继承人!你就不怕我在此杀了你吗?”   “你没有那么蠢。”苏默摇头。   青魅眸光一沉。苏默算准了她不会对他动手,因为这对青魅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若是苏默死了,青魅再没可能找回原本青冥楼的那些杀手。   本来青魅计划得好好的,抓了容元秋过来控制苏默,谁知容元秋半路也被人劫走了。   青魅的目光落在容元朗身上,容元朗冷哼,“怎么?想打我的主意?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用?”   青魅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青冥剑,拳头握了又松,猛然转身,“你们可以滚了!”话落朝着青绝的坟墓走去。   包围苏默和容元朗的高手让开,容元朗拉着苏默往山谷外走,其实他也有点意外青魅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了他们。   “我们的身份已在明面上,她不想撕破脸,暂时放我们走,再找上门也是迟早的事。”苏默说。   “让她来!我看她能怎么着?”容元朗冷哼,“不过本来不是打算利用青魅的吗?”   “如果可以利用,她会主动提出帮我们。看样子,她有别的打算。暂时不必管他们,先去明月城。”苏默微微摇头。   青魅只带走了青绝的玉扳指和青冥剑,其他东西又放回了原处,然后将坟墓恢复原状,又让人买了香烛纸钱来,在墓碑前祭拜了青绝。   “走吧。”青魅说。   “去哪儿?”韦鹤不解。   “回家。”青魅说。她从小到大一直住在西辽。   韦鹤皱眉,怀疑青魅是要去找她喜欢的那个男人。他还想说什么,青魅却抱着小狼飞身离开了,韦鹤只得跟上。   明月城,南诏皇宫。   后日是八皇子苏奕大婚的日子,他要娶的却不是青梅竹马的表妹梅映雪,而是南诏国孙将军府的嫡出小姐。   这天傍晚,梅素心出宫回了娘家梅丞相府,先去安抚了她的侄女梅映雪,承诺过些日子就让她过门做苏奕的侧妃,将来等苏奕得到皇位,孙将军府就没用了,到时候皇后之位给梅映雪。   而后梅素心到了前院书房,跟她的父亲梅良信和兄长梅肃知密谈。   “皇上可松口改立太子?”梅良信轻抚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眸中精光闪烁。   梅素心闻言面色微沉,“提了几回,皇上都不接话。”   梅肃知皱眉,“苏治落入东明国人手中,怕是回不来了,南诏也不能让一个废了的质子一直占着太子之位,这不利于国之稳定。这些话你跟皇上说了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没用。”梅素心摇头,“苗涵那个贱人,处处给我使绊子,到处宣扬苏治被抓是我跟苏默联手做的。”   梅良信叹气,“若是苏默真肯跟我们合作,倒是好了。”   “妹妹,你没再给苏默去信,跟他好好说说吗?他如今可跟从前不同了,只要愿意帮奕儿,苏治和苗家不足为惧!”梅肃知正色道。   梅素心神色气恼,“自他去了东明,我年年写信,他一个字都没有回过!”   梅良信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看那孩子是恨上你了,觉得你偏疼奕儿,没有好好护着他。不如,把他的真正身世告诉他。”   梅素心面色一沉,“我能怎么说?当年我明面上是风风光光的太子妃,谁知我嫁的是个不能人道的太子!苏蘅自己有毛病,却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人前百般宠爱,人后百般折磨!他不纳妾是怕被人发现他不行,我嫁给他几年无所出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个男人,到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世人倒羡慕他对我痴情专一,甚至不嫌弃我生不出孩子!”   梅素心说着,眼眶泛了红,眼泪尚未掉下来就被她擦去,冷笑道,“谁又知道苏蘅当年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男人,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强迫我跟那个男人生孩子?等我怀上身孕他就把那个男人杀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真是可笑至极!他迫不及待对他那些兄弟下手,也是怕见不得光的秘密被人知道,会失去一切,干脆先下手为强!却没想到被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苏禛给反杀了!”   “此事当年还不如告诉皇上,省得他以为苏默是你给苏蘅生的儿子,让他一直耿耿于怀。”梅良信深深叹气。   梅素心轻嗤,“爹你真以为苏禛耿耿于怀是因为我?他是喜欢我,不过他更恨苏蘅。他折磨苏默最大的原因是以为那是苏蘅的亲生儿子。我若告诉苏禛那根本就是个野种,他心里的怒火没处释放,就该折磨我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万一被苏禛宣扬出去,我还有脸活吗?苏禛一旦知道,他还会要我吗?留着苏默让苏禛撒气,我坐视不理,他更觉爽快,自以为这是对苏蘅最好的报复,我不过是满足他而已。”   “唉,那孩子也是苦命的。”梅肃知叹气,“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早些年是受了点苦,但你也无能为力。如今他不是好好的吗?难不成真打算就靠着一张脸,一辈子给东明容国公府当上门女婿?你再写信跟他好好说说,只有帮奕儿,他们兄弟齐心联手,他才能有前途。”   “我看他是翅膀硬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梅素心冷声说,“先不管他。我看皇上没有改立太子,也是忌惮苗家,毕竟兵权在苗钦手上,怕他反了。等奕儿成了亲,若是能伺机除掉苗钦,让孙将军得到兵权,便十拿九稳了!”   “皇上可松口让景齐先回来?他在东明国,我总不放心。”梅良信叹气。   “此事我会跟皇上再提,让景齐早日回来。”梅素心说着起身,“苏默得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我把他生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早晚我要让他将生养之恩还给我。如今他不在南诏,暂时不必理会。好好想想怎么让奕儿早日当上太子才是正事。” 第198章 重逢   明月城,神威大将军府。   苗钦比起在镇北城带兵打仗的时候瘦了一大圈,面色黑沉沉地坐在书房里,脚边是摔碎的茶杯。   他的三个儿子都在,一个个噤若寒蝉。   角落里还坐了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露在外面的右侧脸消瘦苍白,眼眸如一潭死水。   “废物!都是废物!”苗钦怒吼,“救不回太子,全家都等死吧!”   苗钦的长子苗锐叹气,“爹,那东明容国公府固若金汤,我们的人去了几波,都没能活着回来,招揽再多高手,也经不起这样消耗。这法子不行,得另外想办法。只恨那东明人忒是狠毒,真把太子表弟当了阶下囚关起来,愣是不让他出来露面,我们也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苗钦的次子苗铎皱眉,“爹,会不会太子表哥已经被东明人给杀了,咱们也不知道啊!”   苗钦狠狠地瞪了苗铎一眼,“闭嘴!”   皇后苗氏就生了一个儿子苏治,若是苏治没了,苗家根本没有活路。苏奕一派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明日苏奕就要迎娶苗家的死对头孙将军府的嫡女,形势不容乐观。   虽然如今握着兵权的依旧是苗钦,但造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苏禛对他已经有所防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次抓祝威的孙子,明明传消息回来说已经得手了,谁知道中途又被截回去。人全死了,我们连拦路的是谁都不知道。”苗锐脸色难看,“东明容国公府如此针对太子,定是因为苏默的缘故!”   “那还用说?苏默那个以色侍人的废柴贱种肯定是帮苏奕的!他们俩一个娘胎出来的!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顺便帮苏奕除掉障碍!早知道,当年咱们就帮着太子把苏默给弄死!”苗铎恨恨地说,“要是太子表哥没了,苏奕也别想活!”   “好在皇上暂时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定也是怀疑苏默跟苏奕暗中有勾结。苏奕是皇上的儿子,苏默可不是,皇上绝对不会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苗钦冷哼,“劳烦尤公子帮忙准备一种药,明日苏奕成亲,我亲自去敬他一杯酒!现在不能杀他,先把他废了!”   角落里的男人眼眸未抬,轻轻颔首,“好。”   至于如何救苏治,到底也没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再怎么对付苏奕,苏治回不来,一切都是枉然。就算现在把苏奕杀了,也是给别的皇子做嫁衣。   就在苗钦的儿子们准备离开时,外面突然传来打斗声。   “将军,有刺客!”   苗钦和儿子们匆忙出门,就见一道红衣身影正在跟苗府的侍卫交手。   苗钦定睛一看,瞬间认出那人身份,咬牙切齿,“谢镜辞!你还敢来?找死!”   苗铎冷笑,“他当初骗了爹,今夜休想活着离开!”   苗铎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曾经因为跟谢镜辞抢一个青楼的花魁大打出手,谢镜辞完胜,苗铎被打得很惨,丢人丢大发了,一直怀恨在心。   不过苗府的侍卫想要拿下谢镜辞是不可能的。他作为神医谢寅的孙子,年纪轻轻声名远扬,不是因为医术,不只是因为风流,而是他剑术高超。   苗钦见侍卫不敌,拔剑正欲迎战,却听谢镜辞懒洋洋地开口,“老子是来完成先前的交易,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要某人的命了!得了,老子走了!”   谢镜辞话落转身就走,苗钦神色一震,“谢公子留步!”   谢镜辞抱着长剑,转身看向苗钦,似笑非笑,“怎么着?想跟我练练?”   “谢公子方才是说……”苗钦神色激动起来。   身后苗铎却扯着嗓子喊,“爹!别再被这个混蛋骗了!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太子表哥从东明救回来?”   “苗二,若是老子把苏治救回来了,你当如何?”谢镜辞冷笑。   苗铎轻嗤,“就凭你?”   “你当如何?”谢镜辞再问。   苗钦狠狠地瞪了苗铎一眼,“给我住口!”话落便对谢镜辞拱手,“谢公子,小儿无礼,请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先前说的交易,看来谢公子那边有进展?”   苗钦也是走投无路。虽然他亦认为谢镜辞一个人想把苏治从东明救回来是异想天开,但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能放过任何可能,万一呢?   “先让苗二回答老子的问题。若是我当真把苏治救回来,他要如何?”谢镜辞冷笑。   苗钦见状,越发觉得,谢镜辞如此嚣张,不可能是来骗他们的,难不成,他真把苏治给救了?   “谢镜辞,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了!老子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你接着编!”苗铎冷哼。   苗钦回身,快步过去,狠狠地踹了苗铎一脚,“滚!”   “那不如,到时候让苗二给老子跪下磕个响头,管老子叫声爷爷?”谢镜辞似笑非笑。   苗钦面色一僵!他儿子管谢镜辞叫爷爷,那他成什么了?   “谢公子,快请,咱们谈正事。”苗钦转移话题。   谢镜辞目光凉凉地看了苗铎一眼,轻哼,“进去倒是不必了,万一你们暗算老子呢?苗将军,老子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个信义。当初跟你谈好的交易,老子可没食言,只是中间出了点岔子,用的时间长了点。”   苗钦神色一喜,“谢公子的意思是,你如今已经把太子救回来了?”   “苏治再不回来,我看你们都要被苏奕弄死了。”谢镜辞面露嘲讽,“老子也不跟你们废话,苏治如今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很简单,还是原来的条件!老子当初要的那些药材,过了这么久,可别告诉我还没找齐!”   “有!都有!”苗钦连忙点头,“只要谢公子把太子送回来,想要什么药材都不成问题!”   “老子不是来敲诈的,别的都不要!你现在把药材给我,老子今夜就把苏治给你们送回来!”谢镜辞冷哼。   “真的?”苗钦激动不已,“谢公子真把太子给救回来了?是怎么做到的?”   “怀疑我?以为谁都跟你那些废物属下一样吗?给你一刻钟,拿不出药材,老子就走了。”谢镜辞冷声说。   “若是谢公子拿了药材跑了,我们也找不到你。”苗锐忍不住开口。   “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喽!要么相信我,要么等死呗!”谢镜辞笑得邪肆。   苗钦神色一变再变,用眼神示意苗锐立刻去把当初给谢镜辞准备好的药材拿过来。   苗钦见识过谢镜辞的实力,也知道他很聪明,所以起初是真指望谢镜辞能把苏治救回来的。那些药材不好找,苗钦为此花了大价钱,总算是找齐了,也多亏了他招揽的毒术高手尤公子。   苗锐跑着去取药材,苗钦仍是想从谢镜辞口中得到准确的消息,但谢镜辞靠着树闭上眼睛,却不说话了。   不多时,苗锐把药材取过来,苗钦爽快地扔给了谢镜辞,“谢公子请过目!”   谢镜辞看过之后,轻哼一声,“没错。”   “那太子……”苗钦神色急切。   “等着吧!”谢镜辞话落飞身而起,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爹真相信他把太子救回来了?”苗锐皱眉。怎么看都像是谢镜辞在虚张声势骗他们。   “且等等。”苗钦握拳,“万一呢?”   “要不要派人跟踪谢镜辞?”苗锐问。   苗钦拧眉,“不必。若是他救了太子,没道理不送过来。若是他在骗我们,跟踪也没用。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谢镜辞抱着一包药材,穿过大半个明月城,直接回了坐落在城北的谢府去。   谢家在南诏国,但并不在明月城里,城中的宅邸是皇室御赐的,方便谢寅来京城时居住。   作为当世最厉害的神医,谢寅生前得了南诏皇室许多优待,但同时也是对他的桎梏,几十年都没能离开南诏国一步。   谢镜辞不想学医,很大的原因是,他自小看着医术高明如谢寅这般,也不过是南诏皇室呼来喝去的奴才罢了,表面上的礼遇毫无意义,医术并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地位和自由。   谢镜辞回到他的住处,房间亮着灯,窗户上透出的剪影让他脚步一顿,轻哼了一声,“来得还挺快。”   谢镜辞是入夜时分到的明月城,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找苗钦了。青云和青霆说要跟苏默联络,看他是否在明月城。   谢镜辞进门时,苏默背对着他,站在书架前。   “我还以为你被青绝的女儿掳回去当压寨相公了!真没想到青冥楼楼主竟然是你!你挺能耐啊!”谢镜辞没好气地说。他不喜欢苏默,从来如此。   苏默转身,元秋不在,蒙眼的绸带没有必要,已经摘了。他的视线落在谢镜辞带回来的那包药材上,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谢了。”   谢镜辞把药材扔在了桌上,“谢个屁!你要真指望老子给你找来的药材救命,早见阎王去了!”   这堆药材十分罕见,但如今对苏默而言已经不需要了。   谢镜辞之所以坚持让苗钦把药材给他,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把苏治送回去的正当理由罢了。他若什么都不要就把苏治交给苗钦,苗钦会觉得他要么脑子有病要么不安好心。   苏默已经见到了青云和青霆,自然知道元秋此刻正在来明月城的路上,如他期待。同时也知道辛夫人和元秋杀了罗继的事,都不必再问谢镜辞。   苏治就在谢府,谢镜辞问苏默,“你要不要再跟你那好大哥打声招呼?不然我就送他走了!这是容元秋要求的!”   “不必。”苏默神色淡淡地摇头。   谢镜辞打量着苏默的脸色,不得不承认,这天仙真是得老天眷顾的一张脸,解毒之后更美了。而谢镜辞也已知道元秋如今对苏默的态度,自然很清楚他是彻底没戏的,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戏,心中到底有点不爽。   “你真打算去抢南诏的皇位?考虑过你东明的岳母什么处境吗?”谢镜辞轻哼。   “秋儿都来了,你说我岳母什么处境?”苏默反问。   谢镜辞:……他就多余废话!   容元朗进门,难得对谢镜辞态度不错,面上带着灿烂的笑,“谢公子,又见面了!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东明容国公府的五公子容元朗,容元秋是我姐,嘿嘿!”   谢镜辞:……他已经知道了,这小子如今飞上枝头,赤裸裸地炫耀!   谢镜辞不想看到他们,郁闷地出门干活去了。辛夫人和元秋师徒杀人,他背黑锅,如今混江湖是没戏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先把答应元秋的事做了再说。   从离开万安城到现在,苏治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短暂的清醒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身边是谁。   谢镜辞将苏治装进麻袋,扛在肩头,再次暗中去了神威将军府。   苗家人等得心焦,连苗钦都怀疑他这次又被谢镜辞给忽悠了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属下的声音,“将军,谢公子来了!”   苗钦神色大喜,立即冲了出去。   谢镜辞将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撂下一句,“不用谢!”话落飞身而起就不见了人影。   苗钦也不管他,直接冲过去把麻袋解开,看着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苏治,唤了一声,“治儿!”   苗钦摸了苏治的脉搏,发现人活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让苗锐叫大夫,又让请尤公子过来。   苏治瘦得皮包骨,脸色苍白,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贵气?   尤公子给他解了毒,人很快便苏醒了,睁开眼,眸中满是惊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看得苗钦心疼不已。   “治儿,是我啊,是舅舅!”苗钦握住苏治的手。   苏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苗钦,眸中闪过震惊、怀疑、痛苦、激动,最后成了大喜,眼泪夺眶而出。   舅甥紧紧地抱在一起,苗钦拍着苏治的背,让他别怕,说没事了,他回家了。   苏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等苏治稍稍冷静,吃了些清淡的食物,苗钦才问起他是怎么获救的。   苏治摇头,“我不知道。”   苗钦皱眉,“不是谢镜辞救的你吗?”   苏治一时没反应过来,“谢镜辞……是谁?”话落想起这人,神色莫名,“我没见过他。”   “看样子,谢镜辞只是在完成跟父亲的交易。”苗锐分析为何苏治没见过谢镜辞。   “罢了。治儿你受苦了,既然回来了,就没事了。你把药喝了,先好好休息。”苗钦轻轻拍了拍苏治的肩膀。   “爹,要禀报皇上吗?”苗铎问。   “先告诉你姑母,看她的意思吧。”苗钦看着苏治的样子,忍不住深深叹气。   苏治喝了药,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躺下倒也不困。从他被抓开始,所有的经历在脑海中浮现。沦为阶下囚的那段日子暗无天日,让他生不如死。而最恨的,当属元秋将他钉在棺材里示众。他手脚的伤都愈合了,正在好转,但每每想起,依旧感觉钻心蚀骨地疼……   “苏默……沐元秋……”苏治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淬了毒一般。而他被关了太久,尚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元秋如今已经不姓沐了。   宫里的皇后苗氏得知苏治归来,又惊又喜,激动不已。但这么晚她不便出宫,本想亲自去告诉苏禛这个好消息,却被告知苏禛今夜已宿在了梅素心宫中。   又想到梅素心的儿子苏奕明日要成亲,苗氏冷哼,决定不如给某些人一个“惊喜”。   一早谢镜辞进了苏默住的院子,却发现空无一人。房间里被子都没打开过,依旧整整齐齐地叠着。   见青云现身,谢镜辞皱眉,“人呢?老子好心招待你们在我家住下,他什么意思?”   青云微笑,“谢公子,主子昨夜便出城去接夫人了。因为谢公子已睡下,所以并未当面辞行,但兴许一两日就回来了。”   谢镜辞无语,“他不是清心寡欲的苏天仙吗?现在怎么回事?今日他弟弟成亲,我还以为他要去瞧热闹!”   青云神色认真,“谢公子,我家主子的弟弟是容元诚容元朗容元顺,如今都没找到媳妇儿呢,你不要乱说。今日成亲的是什么阿猫阿狗,跟我们没关系。”   谢镜辞嘴角一抽,“呵呵,真想把这话告诉苏奕去。”   “谢公子若是想去瞧热闹,不妨跟着苗家人,想必他们会很欢迎的。”青云微笑。   谢镜辞愣了一下,“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苏默的意思?”   “谢公子露面会被人追杀,找个靠山最好。”青云说。   谢镜辞缓缓地笑了,“你让我明着投靠苏治和苗家,罗月山庄的人追杀我,我就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帮我挡刀?”   “那是他们的荣幸。”青云笑意加深。   “哈哈哈哈!”谢镜辞大笑着出门去,“有意思,我喜欢,我到苗将军府跟苗钦一起用早膳去!你们自便吧!”   苗钦见谢镜辞再上门,很是意外,但自是好好招待着,颇为客气。   谢镜辞倒不再如先前那般嚣张狂妄,只说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处可去。   苗钦先前为了救苏治,损耗了重金招揽的大部分高手,见谢镜辞主动抛出橄榄枝,自然立刻接住,说若是谢镜辞愿意合作,以后保证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谢镜辞笑着表示,好极了。   苗钦再次问起谢镜辞是怎么把苏治救回来的,谢镜辞说他设计抓住了容岚的宝贝女儿容元秋。   苗钦当即眼睛大亮,“那容元秋如今在何处?”   “容岚为了女儿,很快把苏治给放了。我当然把容元秋也放了,不然你等着东明出兵打南诏吧!苗将军,你那失而复得的外甥,可得看好了,先把内部的事解决了,板上钉钉了再说。现在跟东明国为敌,对你们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谢镜辞似笑非笑。   “苏默靠脸就能在东明混得风生水起,过得逍遥自在,让容元秋为他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当初为何抓的是苏治,不是苏奕,你们心里没数吗?苏默帮他弟弟,你们的胜算并不大,趁着如今苏治名正言顺,该做什么赶紧做,再等下去,夜长梦多,早晚出事!”   苗钦神色一震,他当然很清楚谢镜辞在暗示什么,因为这也是他们想过的事。   “谢公子为何要如此帮我们?”苗钦正色问道。   谢镜辞轻哼,“我早说过,苏默祸害了我唯一的亲妹妹,如今我哪里都找不到她,生死不知,这笔账,全都算在苏默头上!”   此事的确是谢镜辞最开始就跟苗钦说过的,而谢静语原本是南诏皇室的医女,已失踪数月,下落不明。   苗钦没再追问,给谢镜辞安排了客院,吩咐下人好好招待着,又敲打了苗铎,让他不要跟谢镜辞起冲突。   苏治精神比起昨夜多少好了些,但看起来依旧虚弱憔悴。皇后苗氏出宫,见到儿子,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另外一边,八皇子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苏奕的孪生妹妹,九公主苏怡正在给他整理喜袍的腰带。   苏奕肖母,容貌出众。   苏怡的五官却随了父亲苏禛,平平无奇,画着精致的妆容,也顶多算中下之姿。   “哥哥,那孙柔嘉丑死了,根本配不上你。”苏怡垂着头,摆弄苏奕腰间的玉带,闷闷不乐。   苏奕微叹,“妹妹,娶孙小姐只是权宜之计。”   “那哥哥不准喜欢她!”苏怡盯着苏奕说道。   苏奕笑意温柔,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喜欢她的,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哥哥喜欢表姐吗?母妃说她过些日子也会嫁给你。”苏怡说。   苏奕摇头,“女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早日得到那个位置,才是我在意的。”   苏怡蹙眉,“太子皇兄都那样了,父皇为何不把太子之位给哥哥?”   苏奕笑意消失,“因为苏默。”   苏怡愣住,“这跟苏默有什么关系?”   “虽然苏治落入东明人手中回不来,对我而言是除掉了最大的障碍,但同时也让父皇怀疑上我跟苏默暗中有勾结。”苏奕坐下,眸光微眯,“父皇是绝对不准苏默有任何翻身机会的。”   “那怎么办?”苏怡有点着急,“哥哥你跟父皇说,咱们跟苏默那个野种从来都没关系!可不能让他害了你!”   “最好的结果,是苏治死在东明人手中,我亲手把苏默给杀了,父皇自会将太子之位给我。”苏奕缓缓地说。   苏怡脱口而出,“那就赶紧让苏默去死,别挡着哥哥的路!明明哥哥跟他没有任何联系,却被父皇猜忌!”   苏奕沉默不语。   大婚一切顺利,苏禛和梅素心出宫来六皇子府,接受了新人的叩拜,给足了苏奕面子。   宾客们都觉得,苏奕被改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因为南诏国不可能让一个回不来的质子一直占着太子之位。   苏禛和梅素心在拜堂结束之后便离开回宫去了,苏奕将新娘子送到洞房,出来敬酒,满面春风。   正当其乐融融时,突然听到一声高喊,“太子殿下到!”   不少人手中的酒杯惊得落到了地上去,而苏奕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转身,就见不远处来了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轿子旁边跟着苗家三兄弟,还有个风流倜傥的红衣男子,是许久没在明月城现身的谢镜辞。   看到苗锐苗铎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苏奕心中一沉,其他宾客也都面面相觑,神色惊异。   轿子到了近前落下,苗铎俯身掀了轿帘,扶着里面的人出来。   一片惊呼。   谁也没想到,苏治竟然回来了!   很多人第一眼都不敢认,因为苏治模样大变。但那就是苏治,是他们南诏国的太子。   宾客之中的太子派反应过来,带头起身上前跪拜行礼。其他臣子自然是跟随着。   阳光灿烂,苏治被关了许久,眼睛一时受不住,却努力地睁着,流了眼泪出来,消瘦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阴沉的笑,并不在意那些跪地行礼的臣子,直勾勾地看着一身喜袍面如冠玉的苏奕,张口,声音低沉沙哑,“六弟,本宫是来喝喜酒的。恭喜你呀。”   苏奕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当下也控制不住面色僵硬难看。   稍稍冷静,端着两杯酒上前来,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太子皇兄何时回来的?真是太好了!”   苏治接过苏奕递来的酒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好哥哥苏默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东明容国公府的小姐,让那容小姐对他言听计从的。若不是我命大,还有贵人相助,这会儿已经死在东明了。你成亲,却不能请苏默喝喜酒,很遗憾吧?”   宾客们神色都变了,苏奕脸色难看,“太子皇兄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跟苏默并没有任何联系,他做的事,跟我没关系。”   “是么?”苏治冷笑,靠近苏奕,在他耳畔阴恻恻地说,“我当然知道苏默不会帮你,因为他恨我,同样也恨你,当年害他的事,你跟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只能更能伪装而已。可谁让你跟他一个娘胎出来的呢?六弟,不是你的,不要抢,那是痴心妄想,知道吗?”   旁边的谢镜辞看着眼前兄弟“相亲相爱”的画面,忍不住想狂笑三声,太有趣了!谁又能想得到,真正放苏治回来的是苏默呢?不用苏默出手,接下来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戏码就会轮番上演,谢镜辞很期待。   而此时,苏默已经再次见到了元秋。   不能相见,所以苏默又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容元朗开心地跟元秋分享他们分开之后发生得事,说青魅已经走了,苏治回归南诏皇室,现在跟苏奕应该打起来了。   “阿福。”苏默开口。   “诶?”容元朗回头问。   “回避一下。”苏默说。   容元朗眨眨眼,“哦~”说着嘿嘿一笑,“辛夫人,咱们回避,我姐夫要跟我姐亲热!”   辛夫人:……   元秋神色有点尴尬,“师父,不用理他。”   他们此时就在青绝的坟墓所在的山谷里,周围没有别人。   辛夫人看了看苏默,蹙眉说,“你们进城去找家客栈。”   容元朗没想到辛夫人竟然一本正经地让苏默和元秋开房去,瞬间笑喷了。   苏默唇角微勾,元秋脸色爆红,“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都成亲了,什么那样这样的?你们随意吧。”话落辛夫人看向容元朗。   容元朗立刻会意,“我们走!”   辛夫人和容元朗很快就不见了,苏默站在原地,笑意清浅,“秋儿,过来。”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元秋轻哼。   “我看不到。”苏默一脸无辜,“但我想抱抱你。”   “哦。”元秋话落转身就跑。看不到就不知道她在哪儿吗?骗鬼呢?还想让她主动投怀送抱,想得美!   下一刻,苏默就从背后抱住了元秋,轻叹一声,“小丫头,我好想你。” 第199章 暴露   “我现在的容貌和装束都是男人。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元秋挣了一下,没挣开。   苏默蒙着眼睛,从背后抱住元秋,微微垂头,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就是我家香香的小丫头。害羞了?那我们去找家客栈?”   饶是脸上抹着易容药物,元秋依旧羞红了耳根,“苏默你不准调戏我!”   “我们是夫妻,哪里有调戏?只是情趣。好想看看秋儿害羞的模样。”苏默轻叹,颇为遗憾。   “好了别闹了,说正经的。”饶是先前已经有过拥抱亲吻,元秋仍是难免羞涩。   “嗯,说正经的,秋儿你有没有想我?”苏默问。   “你猜?”元秋轻哼。   “我不想猜。”苏默说着,放开元秋,却将她转了个身子,低头,薄唇触碰到元秋鼻尖,而后下移,吻上了元秋娇嫩的唇瓣……   天仙的诱惑,元秋的抵抗力比她自以为的弱很多。   一吻作罢,苏默轻声叹息,意犹未尽。   元秋眨了眨眼,凉爽的微风吹散了脸上的热度,她挽住苏默的胳膊,突然笑了,“哎!我跟师父学了毒术,几乎没用过,要不我给你配点药,省得你控制不住自己。等一年之期到了,我再给你解了,怎么样?”   苏默的脸微微有点黑,抬手精准地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淘气。”   元秋轻咳,“我认真的。”   苏默神色无奈地再次将元秋拥入怀中,“要不咱们这就去找家客栈吧。”   “干嘛?”元秋反问,心跳却瞬间加速,脸上又飘来两朵红云。苏默该不会是打算今日就圆房吧?找客栈,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嗯……”苏默轻笑,“你累了吧?休息一下。”   元秋发现再次被调戏,踩了苏默一脚,推开他转身就走,“我是累了,走了!”   “秋儿你在失望?”苏默笑问,上前拉住元秋的手,十指相扣。   “是,我很失望,你满意了吧?”元秋瞪了苏默一眼,又意识到他看不见。   “嗯,我喜欢你的失望。”苏默唇角微勾。   不过苏默并没有改变原本的计划,仍是打算解除不能相见的限制之后再跟元秋圆房。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愿让那样美好的事留下遗憾。   两人到明月城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   说要找家客栈只是开玩笑,也没去谢府,苏默在明月城有座小宅子。从外面看很不起眼,但里面另有乾坤。   干净整洁的房间里,书架上满是医书,装饰都是元秋喜欢的样子,衣柜里一半放着女装,一半是男装。   “你带哪个小姑娘回来住过?”元秋煞有介事地问。   苏默略作沉吟,“让我想想……”   “还真有?”元秋轻哼。   苏默轻笑着张开双臂,将元秋抱了个满怀,“我想到了,就是这个!”   元秋唇角翘了起来,只觉心中甜蜜。谈恋爱的感觉着实还不错,淡淡的暧昧,慢慢的亲密,轻松舒服的距离,她喜欢。   这里是苏默昨夜自己收拾的。医书是从谢府搬过来的,青云问过谢镜辞,谢镜辞说让他们随意,反正谢寅留下的医术相关的东西他也用不着,全都送给元秋。衣物都是苏默给元秋准备的,而后才出发去接她。   元秋简单洗漱过后到小厅里,青云已经摆好饭退下了。   “师父和阿福呢?”元秋坐在苏默身旁,先给他盛了一碗热汤。   苏默微微摇头,“他们今夜不住这里。”   “为什么?”元秋脱口而出。   苏默便笑,“怕打扰我们。”   元秋轻咳,“你想干什么?”   “饿了吧?有两道是我原先在明月城时喜欢吃的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苏默说起拿起筷子。   元秋告诉自己要冷静,苏默大概率就只是在调戏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今日苏奕成亲,苏治现身,打起来了吗?”元秋好奇这个。   苏默叫了一声青云,他立刻现身,跟元秋说起今日在喜宴上发生的事。   当时太子苏治突然出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长眼的人都能看出苏治身体虚弱精神不济,但他喝了一杯喜酒之后并未离开,而是入了席,身边是苗家兄弟,还有个谢镜辞。   这下,整个喜宴上原本的和谐都被打破了。   太子派的官员一下子扬眉吐气,不再低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挺起腰杆。   苏奕一派的官员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这段时间他们日盼夜盼苏禛能将苏奕改立为太子,那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今日苏奕跟南诏国第二大将门结亲,且苏禛亲自来参加,都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觉得用不了多久,最多到年底,太子之位便会归属苏奕。   谁也没想到,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一丝丝风声,苏治竟然活着回来了!   一边欢喜,一边愁,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中立派。   喜宴上的气氛变得那叫一个怪异。   而苏治明摆着过来砸场子的,当众来了一句,“八弟跟梅小姐青梅竹马,真是天作之合。”   一下子,让苏奕真正的岳家孙将军府的人脸都黑了,梅丞相府的人脸也挂不住,苏奕自己强忍着怒意,不敢发作,他很清楚苏治是故意的。   而后听了人解释,苏治一脸“惊愕”,“什么?今日跟八弟成亲的不是梅小姐,是孙小姐?这……本宫才离开几个月,为何会这样?那梅小姐怎么办?八弟别介意,我刚刚都是无心之言。既然如此的话,本宫再见到父皇,就请父皇将梅小姐赐婚给本宫做侧妃吧。”   苏奕面色一沉,“太子皇兄请慎言。梅家表妹过些日子将会过门,成为我的侧妃,这是父皇首肯的。”   苏治的惊讶显得很做作,“是吗?那八弟你到时候就能享受齐人之福了,本宫真是羡慕。”   苏治有太子妃,就是苗钦的女儿,年初才成亲,尚未有孩子。   苏奕不想听苏治再阴阳怪气下去,便主动问起苏治是怎么回来的?   “本宫幸得贵人相助。”苏治说着看了谢镜辞一眼。   所有宾客注意力都在这边,对于谢寅的孙子竟然有能耐把苏治从东明国救回来这件事大感意外。   因为都知道,明面上苏禛派了苏晏去跟东明谈判,暗地里皇后和苗氏一族从未放弃把苏治救回来。而对于后者,苏禛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谁也没想到,谢镜辞这个浪子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改变了局面。   苏奕昨夜才听说一件事,当即皱了眉,“太子皇兄,我怎么听说谢公子之前在罗月山庄做客,还杀害了罗庄主,如今江湖通缉令正在重金悬赏谢公子的人头呢!”   苏治愣住,这事儿他不知道。   谢镜辞闻言便哈哈大笑,“八皇子真是消息灵通!没错,救太子回来的路上,路过罗月山庄,本公子前去做客,谁知那罗家二小姐看上本公子,非要强留本公子当她的相公,本公子当然不从,失手杀了罗庄主,一来是他们欺人太甚,二来是个意外。”   全场皆惊!   谢镜辞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杀了罗月山庄的庄主,且之后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原先都知道他剑术高明,但没想到他实力这么强!   苏治缓缓地笑了,“一个江湖人,杀了便杀了,他们有错在先,谢公子只是不甘受辱罢了,也值当八弟大惊小怪?”   苏奕心中气怒不已,本来是质疑谢镜辞救苏治这件事,却没想到谢镜辞如此狂妄,当众承认他就是杀害罗继的凶手。   如此倒是打消了很多人的怀疑。若是谢镜辞有实力杀掉罗继,那么他有能力救出苏治,也不是多奇怪。   “梅小姐怎么没来?”苏治扫视一圈,话题又扯回了梅映雪身上,摆明了就要恶心苏奕。   苏奕借口去别处敬酒,没有接话,转过头,脸色铁青,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苏禛接到消息,派人来叫苏治进宫,苏治临走前还专门让苗锐扶着他到苏奕跟前,拍了拍苏奕的肩膀,阴阳怪气地说,“突然想起,苏默看着属下鞭打我的时候说,太子之位注定是你的,让我不用再痴心妄想,这辈子都休想回南诏。可惜我走的时候没能见到苏默,劳烦八弟下次给苏默去信的时候转告他,我很期待再次与他相见。”   闻者面色各异,苏奕满面怒色,“太子皇兄,苏默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无中生有!”   “你们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就没关系了?”苏治叹气,“无妨,随便你怎么说,我进宫去好好跟父皇讲讲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你快去陪新娘子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话落,苏治不等苏奕辩解,便让苗锐把他背起来,送回了轿子里。   起轿的时候苏治又掀开轿帘,看向谢镜辞,“谢公子,随本宫一起入宫面见父皇吧?”   “好啊。”谢镜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容满面地起身,跟着苏治走了。   留下众宾客面面相觑,也陆续散了。   苏治归来的消息,很快在明月城传开。   宫里的梅素心接到消息的时候,失手摔了手中的梳子,气得浑身颤抖,“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若是早知道苏治得救,他们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半路截杀,不给他回归明月城的机会!万安城里有苏奕和梅素心安插的探子,梅景齐也在那边,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苏治回来,意味着苏奕这些日子的努力,他们对接下来的计划,全都是枉然!   “太子还声称,是苏默为了八皇子才抓他的。”禀报的下人小心翼翼地说。   梅素心面色阴沉,“胡言乱语!”   可她知道,即便苏治是故意胡言乱语,但相信的人不在少数。因为苏默是她生的,她先前还让梅家兄妹去找过苏默,这些事情苏禛都知道!   之所以苏治被抓,苏禛也不松口改立太子,就是因为苏奕是苏默的亲弟弟!更别提如今苏治归来,声称是苏默跟苏奕暗中勾结故意害他!   一时间,梅素心恨的并不是苏治,而是苏默!这个孩子从头到尾都让她觉得屈辱,憎恶。她留着苏默是指望他还有利用价值,到头来,却成了她和苏奕甩不掉的麻烦!   嫁给苏奕的孙小姐在新房里等到了天黑,苏奕才终于回来。他已经跟梅家人和孙将军密谈过,为今之计,只能先低调些,让梅素心打消苏禛对苏奕的怀疑,证明他们跟苏默之间没有任何勾结,只是苏治污蔑,再徐徐图之。   心中郁结的苏奕哪有洞房花烛的心思,那出身将门的孙小姐也不是个好脾气,两人不仅没有圆房,还差点打起来,孙小姐一怒之下要回娘家,苏奕只得好言相劝,小意哄着,哪敢让她走?   如此,苏奕这亲成得那叫一个糟心,恨不得把苏治杀了,把苏默剁了!   而皇宫里,苏治见到苏禛便哭了起来,说起他这些日子的凄惨遭遇,言辞之中,添油加醋地杜撰了不少暗示苏默和苏奕勾结的事。   苏禛将信将疑,谢镜辞从怀中掏出一个“杀手锏”,苏默写给梅素心的密信。   这信是今日一早青云交给谢镜辞的,但谢镜辞对苏禛说,这是他在前去东明国营救苏治的途中,巧遇了苏默的属下,拦截下来的。   苏禛当即面色一沉,接过信打开,怒不可遏。   的确是苏默的笔迹,而他在信中说,他知道梅素心这么多年的苦衷,也知道当初梅家兄妹前去东明国找他是苏禛故意试探,他不认梅家兄妹,是为了梅素心和苏奕不要被他牵连。他在东明很牵挂梅素心和弟弟妹妹,说服容岚抓苏治,不只是为了报复苏治当年对他的伤害,也是想给苏奕扫清障碍。   “苏治如今是质子,若是做得太明显,会引起君兆麟怀疑。但我会寻个机会,让苏治出意外,死在容国公府,再也没可能回南诏。”   “今年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待苏奕登基时,便是我们相见之日。期待那一天早日来临。”   “万望珍重。”   苏禛将信看完,攥在手中,怒吼道,“叫梅贵妃立刻过来!”   苏治虽然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但看苏禛的样子,心中暗喜。   说起来,在苏默跟元秋成亲之后,梅素心是真的想过利用苏默帮苏奕的,后来苏治被抓,梅素心大喜过望。   但这一抓一放,苏治归来,也就是掉了几十斤肉,受了些折磨,过些日子便养回来了。   苏奕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引起了所有人的猜忌。   到头来,苏默给他们的,是一口从天而降的黑锅!   梅素心得知苏禛要见她,就知道坏了。   苏禛一见梅素心,扬手狠狠地将她抽倒在地,将那封信扔在了她脸上,“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儿子,真是跟你母子连心呢!”   苏禛对苏默的恨来自于苏蘅。曾经苏禛无比信任苏蘅,一心只想辅佐他,哪怕苏蘅娶了苏禛喜欢的梅素心为妻,苏禛也认了。   谁知道,毫无缘由,毫无预兆,苏蘅突然就要杀掉苏禛。   苏禛怒极恨极,反杀苏蘅上位之后,霸占了他的妻儿,也是为了羞辱苏蘅。   他留着苏默,一开始是因为恨,后来变成了个乐子。   眼见着苏蘅唯一的儿子过得生不如死,对苏禛而言,是件很有趣的事。   谁知道,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梅素心神色狼狈地捡起那封信,一眼便认出,就是苏默的笔迹,而信中的内容让她惊诧不已。   “这……皇上!污蔑!全都是污蔑!”梅素心矢口否认,“臣妾跟苏默根本没有暗中勾结,也从未指使他杀害太子!”   “你敢说这不是苏默写的吗?”苏禛厉声问。   梅素心摇头,泪流满面,“皇上,冤枉啊!这是苏默写的,是他亲笔所写!臣妾明白了,都明白了,一切都是苏默故意为之,是他在报复我们,报复整个南诏皇室!他先是抓了太子,又把太子放回来,故意挑拨,让皇上以为我们跟他有勾结,等着看南诏皇室自相残杀!一定是这样!皇上最清楚我对苏默做过什么,奕儿也从来都不认他!若真如这封信所言,太子哪里还能活着回来?”   苏禛狠狠拧眉,若有所思。   旁边的苏治冷哼道,“梅贵妃脑子转得真快!若是我死了,就是苏默报复我!我没死活着回来了,就是苏默报复整个南诏皇室!总之,跟你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你们清清白白最无辜!别人都是傻子!”   谢镜辞轻哼,“皇上明鉴。这封信是我上月拦截到的,我还找了当年我爷爷救过的几位高手帮忙,抓了容岚的宝贝女儿,才逼得她交出太子。按照梅贵妃的说辞,那我一定就是苏默的奴才,一切都是苏默安排的。梅贵妃,你编你的故事,看不起谁呢?不如找苗将军过来对峙,我是为了找一些药材,得知苗将军的门下尤公子手中有,所以前去镇北城找他谈交易,恰逢太子被抓,苗将军便请我出手帮忙营救太子!”   梅素心面色一僵,她哪里知道苗钦跟谢镜辞之间有交易?   但这事儿,苏禛却知道。   因为皇后苗氏在刚得知苏治被元秋钉在棺材里示众时,便对苏禛言明,说苗钦请了许多高手去营救苏治,其中包括谢寅的孙子谢镜辞。   苗氏是为了让苏禛相信,苏治很快就能回来。   “谢公子,怎么就那么巧,太子被抓,你正好找药材找到苗将军那里?苏默的信正好被你拦截到?别人都没办法,就你能抓住容岚的女儿?”梅素心冷声说,“皇上,依我看,这个谢镜辞跟苏默就是一伙的!从头到尾都是苏默故意设计挑拨我们南诏皇室的关系!他抓了太子逼南诏退兵,折磨报复太子之后,再把他放回来,让皇上以为是我和奕儿害的太子!逼得南诏皇室内乱!”   苏禛神色一变,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谢镜辞。   苏治也皱了眉,因为这么说,也不无可能……   谢镜辞心道不妙!没想到梅素心这贱人脑子这么灵光,很快便猜到了真相!   “来人!”   苏禛开口的同时,谢镜辞起身就跑!   而这反过来证明了梅素心的猜测,谢镜辞有问题!   最终经过一番打斗,谢镜辞受了伤,从南诏皇宫里逃走了。   他也不敢再回谢府,直接跑到城外,确认甩掉了追兵,才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怒骂,“该死的,苏默坑老子!”   “谢公子。”青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把谢镜辞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谢镜辞有点懵。什么情况?难道苏默一直派人盯着他?   “谢公子没事吧?”青霆目光关切。   “你看老子像是没事吗?”谢镜辞冷哼。   “青云提醒过谢公子,不要进宫,热闹看得差不多就回来。”青霆说。   谢镜辞神色一僵!一早青云把信给他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但他根本没往心里去,看热闹看得太嗨,得意忘形了!   “难道你们早就料到我会暴露?”谢镜辞没好气地问。   青霆嘿嘿一笑,“谢公子随我去见主子和夫人吧。”   “那丫头已经到了?”谢镜辞愣了一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老子差点被害死!”   青霆并不理会,转身离开,谢镜辞骂骂咧咧地跟上。   到了谢府,见到苏默和元秋的时候,他们正在对弈。   苏默双眼被墨色绸带蒙着,口述要下哪步,全部由元秋执棋,气氛温馨。   谢镜辞一身狼狈,“苏默,你什么意思?说好的往苏奕身上泼脏水,你非要画蛇添足写那封信,梅素心都猜到全是你在搞鬼了!”   “好。”苏默神色淡淡,说了一个字。   谢镜辞气不打一处来,“好什么好?哪里好?好个屁!你到底想干嘛?”   “谢公子请坐这边,我给你疗伤。”青云拿了伤药过来。   “让容元秋给我疗伤!你又不是大夫!”谢镜辞轻哼。   “看来是伤得太轻,还敢嘴贱。”苏默朝着谢镜辞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青云,把他扔出去。”   谢镜辞面色一僵,“你!你们!老子遇上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青云笑意温和,“谢公子,疗伤还是送你走?”   谢镜辞气哼哼地坐下,仍是满心不解,“本来好好的,苏禛都要相信是梅素心和苏奕跟你暗中勾结害苏治了!都是那封多余的信!”   元秋闻言轻笑,“谢镜辞,如果苏禛真的认定苏默在帮梅素心和苏奕,结果会如何?”   谢镜辞拧眉,“把梅素心打入冷宫?废了苏奕?”   “不至于,但那样会让梅素心和苏奕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倒是帮苏治解决了障碍,促使苏禛和苏治父子连心,南诏皇室接下来会一派和气。”元秋轻笑。   谢镜辞愣了一下,“你们是故意暴露的?那接下来苏禛苏治苏奕不是会齐心协力对付苏默吗?”   元秋微微摇头,“你怎么这么天真?苏默在这儿,他们知道吗?怎么对付?你当真觉得苏治和苏奕会有联手的可能?苏奕这次洗清嫌疑,接下来对苏治是更大的威胁,他要么迫不及待地先把苏奕除掉,要么直接铤而走险造反上位。苏奕也不会安分的。若是我们把苏治杀了,那是在帮苏奕。若是一出手就把苏奕废了,那是在帮苏治。他们想得美。”   谢镜辞嘴角微抽,“你们太阴险了!”   “比起南诏皇室那些人渣,我们很温柔。”元秋冷笑,“虽然事情并不是苏默一手设计得,但不妨让他们这么认为。暴露了又如何呢?他们敢对东明国怎么样吗?他们碰得到苏默一根手指吗?只是不能亲眼欣赏到那些人渣这会儿恨死了苏默,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太遗憾了。”   苏治是苏默抓的,但后来的事,并非苏默刻意设计。   抓元秋的是青魅,跟苏治没关系。而从放了苏治,到后面的这些事,都是元秋精心设计的。   这只是跟那些人渣打声招呼,让他们知道,苏默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因为年幼体弱而被他们肆意欺凌毒害的孩子了。   让苏治回来,让苏奕跟苏默撇清关系,然后,再看着他们一起走向灭亡,一个都不能少。   谢镜辞轻咳,“容元秋,你这么狠,你娘知道吗?”   苏默轻笑,“娘知道,秋儿最疼我。” 第200章 恐慌   被赶出门去的谢镜辞转身欲走,脚步一顿,原地转了个圈,冲着苏默和元秋的房门冷哼道,“老子现在被江湖追杀,南诏皇室通缉,有家不能回,还怎么混?你们这两个魂淡,得对老子负责!”   房中传出元秋戏谑的声音,“要不,你再回去找罗二小姐?”   谢镜辞面色一僵,“找她我还不如直接找堵墙撞死得了!你们总得给我找个地方睡觉吧!”   青云出现谢镜辞身后,微笑道,“谢公子,请随我来。”   谢镜辞转身,“你们在明月城还有别的宅子?”   青云点头,“小事。”   “敢情以前苏默在南诏过得那么凄惨都是装的?”谢镜辞忍不住吐槽。   青云笑而不语。苏默以前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什么都不想做。   苏默俯身,在元秋额头蜻蜓点水地轻吻了一下,“睡吧。”   “你睡哪儿?”元秋躺在床上,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连日赶路,还真困了。   苏默的手从元秋娇嫩的侧脸上轻轻抚过,带着不舍和留恋离开,“我在。”   说着,床幔放下,隔绝了元秋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没有动静,元秋慢慢拉开床幔,尚未看到苏默在哪儿,便听到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秋儿,你是在邀我同床共枕吗?”   元秋立刻松手,床幔落下,她躺回去闭上眼睛,“我睡着了,你不要吵。”话落,打了个小喷嚏……   元秋神色一僵,再这样会被苏默发现她的小秘密的。倒不是不能让苏默知道,她不说,潜意识里就在等苏默自己发现。   苏默轻笑一声,并未再言语。小丫头不知道他知道她的小秘密,还想掩饰的样子好可爱。   苏默没打算跟元秋一起睡,不是因为不想,正是因为太想,怕控制不住自己。   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幔外,听着元秋均匀的呼吸,才转身到桌边,摘下蒙眼的绸带,取出自己的“小本本”,略略思考后,提笔书写:   “小丫头认真算计南诏皇室,都是为了我。   娘或许不会认为小丫头最疼我,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小丫头的兄弟姐妹,终究都会有自己的家。   只有我们,是要携手共度此生的。   每思及此,便觉心中欢喜期待。   世上不幸之人比比皆是,我也曾是其中之一。   但得遇此生挚爱,只觉老天有眼,待我不薄。   苦尽甘来四字,曾经不解其意,因为无法感受。   如今,小丫头就在不远处安眠,我只是想到她,便品味到人生甘甜。   且能抱着她,亲吻她,我想,我应该是这世间最幸运的男人吧。”   放下笔,苏默收起《情录》,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又静静地看了元秋一会儿,才到软塌边去休息了。   对付南诏皇室,苏默原本想速战速决,但那样风险自然要大一些。   既然元秋有缜密的计划,想好好玩儿,想要为了苏默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痛苦地死去,苏默当然是全听她的。   想家,但不必着急回去。只要他们在一起,也是个小家。   这边温馨甜蜜,南诏皇室某些人,却注定要夜不能寐了。   苏禛相信了梅素心的猜测。之前没想到这种可能,是因他骨子里轻视苏默,习惯性地将苏默当做曾经那个任他摆布的废物,随时可以践踏在脚下的蝼蚁。   但,苏默已经离开南诏五年了。   根据苏禛得到的消息,过去五年苏默什么都没做,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苏禛想到今年以来苏默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从头到尾想清楚之后,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意识到,梅素心所言便是事实!从苏治被抓,之后所有的事,都是苏默在设局报复他们!   不然,苏治根本没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到南诏国来。   谢镜辞的话巧合过多,不可信,且他救苏治的动机并不足以让人信服。为了几种药材,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   但最让苏禛觉得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依旧无法确定这一切只是苏默主导,东明容国公府的人在帮他报仇?抑或是,苏默自己拥有不为人知的强大实力?   若是前者,苏禛不会太过忌惮,因为容国公府的行为至少不会违背东明国的利益。   但若是后者,苏禛知道,局面会失控的。   当下,苏禛很后悔没有早点把苏默除掉。可他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南诏皇室对苏默而言,是个如魔窟炼狱般的存在,他哪里有机会成长强大?是在被送去做质子的五年脱离的掌控吗?   苏禛尚能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而梅素心,快疯了。   她一遍一遍地看着苏默亲手写的那封信,那是苏默第一次给她写信。   信中的每个字,都仿佛化作了幼年苏默那张美丽又瘦弱的小脸,静静地漂浮在梅素心面前,敛着眼眸,一身的伤,却倔强得一声不吭,仿佛从来不知道疼痛是什么。可那一张张脸,突然扬起,对着梅素心笑了,嘲讽和怨恨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悸!   她此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那个孩子,怎么可能呢?   从小到大,那么多年,苏禛和他的儿子们,周围的所有人,对苏默的所作所为,都在摧毁他的意志,摧毁他的身体,在加速他人生的毁灭。   而梅素心在其中“功不可没”。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给苏默泡过多少杯茶,每一杯,里面的毒药,都是她亲手放的。   梅素心恨苏蘅,更恨苏默这个父不详的儿子。苏默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人生最大的污点和耻辱,她恨他,从来如此。   表面上,梅素心是被苏禛强迫的,是为了讨苏禛欢心,为了自己和儿女的生存前途才对苏默下毒手,但只有梅素心知道,她每次看着苏默乖乖地喝下毒茶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只是在想,他怎么还不死……   事实就是,真正让苏默生不如死地活着长大的是苏禛,梅素心才是那个最想让苏默早点去死的人。   但梅素心总是一遍一遍对苏默说她的苦衷,她的煎熬,她的愧疚,希望苏默理解她,原谅她。   因为梅素心将对苏蘅的恨意和报复都转嫁到了苏默身上。   当年苏蘅在人前,总是表现得对梅素心百般宠爱,人后,每次打了梅素心,用变态的手段折磨她之后,便会抱着她,神色痛苦地说,他也不想那样的,他很难过,他很后悔,再也不会那样做了……结果是,周而复始,暗无尽头。   从这个角度而言,苏禛和梅素心都一样。苏蘅死了,苏默在他们眼中就是苏蘅留下的供他们发泄怨恨的替身。   即便梅素心很清楚,苏默并不是苏蘅的亲生儿子。   “为什么会这样……”梅素心死死地盯着那封信,喃喃自语,“他不该这样……凭什么……”   她不懂,苏默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他就该生不如死地活着,痛苦地死去!他怎么可以反抗?   苏禛终于相信梅素心母子跟苏默并没有暗中勾结,但梅素心也全然高兴不起来了。   苏默从来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一度以为已经清除了,却在突然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刺穿透她的血肉,长成了参天大树,直直地扎进她的心脏,让她惊惧,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因为她碰不到,拔不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忍着,先想办法保住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   苏默抓了苏治,又放了苏治,到头来,南诏皇室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苏奕依旧当不了太子。   这一切,都是对梅素心和苏奕的嘲弄。他们曾经舍弃的毒害的践踏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然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世间最深的恐惧,莫过于原本踩在脚下的蝼蚁,不仅失去掌控,且拥有了反制反杀的本事,不知何时就会放出致命一击。   对苏治,更是如此。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已经被苏默实施直接报复的人。   被抓走,钉在棺材里示众,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痛苦煎熬,生不如死。   当苏治得救归家时,猛然放松下来,他暂时忘记了那些,他以为过去了。   可在他以为的救命恩人谢镜辞从宫中逃走那一刻,苏治意识到他能归来,是苏默故意为之,他以为的自由,是苏默施舍的……过去那几个月所有体会到的深深镌刻在脑中的恐惧,那一瞬间全部重新涌现,汇聚成了一把参天巨斧,腾空而起,又直直坠下,将苏治刚刚重拾的信心信念,瞬间击溃!碎裂成灰!   太子府中,苏治脸色煞白地僵坐着,他的舅舅和表兄弟都在一旁,跟他说话,他耳边响着嗡嗡的声音,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脑子一时纷乱如麻,一时空白无物,让他头疼欲裂。   “治儿?”苗钦见苏治面无血色,额头满是冷汗,察觉不对劲,起身过来,轻轻按住苏治的肩膀,“你没事吧?”   苏治愣愣地看向苗钦,微微抬头,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口血喷出来,昏了过去!   “找大夫!太医!快去请太医!”苗钦抱住苏治,心中一沉。   太医大半夜被请到了太子府,给苏治看过之后,说他身体虚弱,精神更虚弱,受不得一点刺激,接下来要好好静养。   送走太医,苗钦面色铁青,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都是苏默那个贱种!找死!”   苗锐拧眉,神色怀疑,“爹,真是如此吗?苏默有这样的本事?”   当年欺负苏默最狠的是苏治,而苗家兄弟就是苏治的跟班和帮手。   “五年……”苗钦眸光阴沉,“皇上太大意了,当年根本不该让他去东明!不,是根本不该让他活着长大!即便他到如今都是个废柴,可他偏生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只要能驱使东明容国公府为他所用,便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可他身在东明……”苗锐叹气。   问题就在这里。   他们都认为苏默此时在东明,在固若金汤的容国公府。先前他们为了救苏治,损失了大部分的高手,也见识到容国公府的强大实力。而苏治回来,事实证明是被故意放走的。   而这代表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跟东明容国公府对抗,那是东明国皇室之下权势地位最高的存在,且相距这么远,一来一回一趟至少需要一个月。   他们真的要为了除掉苏默再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吗?剩下不多的高手还要再派出去送死吗?继续这样耗下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答案很简单。想要除掉苏默,难如登天。继续耗下去,对苏默可能没有任何影响,对他们却有害无益。   毕竟,苏治只是太子,不是皇帝,还有个苏奕虎视眈眈。   无论怎么看,如今耗费精力去对付苏默都是愚蠢的行为,因为他们根本玩不起,也根本输不起。   对苏奕而言,也是同样。   苏治当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之位,除掉苏奕,甚至,早日得到皇位。   苏奕当下最重要的是得到太子之位,除掉苏治,甚至,直接抢占皇位。   他们连在南诏国的身份地位都尚不稳固,还想隔着大老远去对付东明容国公府的上门女婿苏默?那样很可笑。   真正有精力去解决苏默的只有苏禛。但时间差,派出去的人能否成功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只能等结果。局面完全扭转,他是被动的,自己也很清楚,最终可能会损失重大却没有任何收获。   当接到消息,苏晏正在回国的路上。   苏禛更加确定,一切都是苏默的阴谋。但他甚至挑拨不了苏默跟君兆麟的关系。   因为容国公府在东明的地位全都是凭借实力得到的,是无可替代的,极难撼动的,那是苏默在东明国的靠山和护身符。而此次让苏晏回国这件事,显然是君兆麟的意思。   这代表着,苏默的一切行为,背后都可能有君兆麟的影子。   如果是东明皇室想要毁灭南诏国,苏默在跟君兆麟合作……这个想法,更让苏禛脊背生寒。   南诏国气候温暖,土地肥沃,物产丰饶。   这些年,天下并不是三足鼎立,因为南诏国弱,不够资格跟东明和西辽抗衡。南诏国的安逸是在东明和西辽两个强国斗争夹缝中得到的。   苏禛并不是没有忧患意识。他上位之后,一直在努力地想让南诏国变得更加强大。   之前跟东明结盟,苏禛认为是权宜之计,是南诏养精蓄锐的好时机。   几个月前,苏禛决定跟西辽结盟,意图打破平衡,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南诏国有了跟东明西辽平起平坐的资格,自以为是向天下宣告南诏的崛起,可结果狠狠地打了苏禛一巴掌!   苗钦集中南诏兵力,却连东明一座南沣城都攻不破的时候,苏禛怒不可遏,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南诏的军队,真的太弱了。   苏禛只能下命令壮大军队,让日日练兵,不可懈怠。但层层执行下去,却根本达不到他预期的结果。再加上多年没有实战经验,别说士兵,不少将军都只是因为熟读兵法或武功高强而得到提拔,其中还有盘根错节的势力交锋,根本不堪大用。   东明是雄狮,西辽是恶狼。两方争斗,是在不断消耗,同时也在斗争中不断提升强大。   而南诏得到的安逸,是韬光养晦的好时机,却并没有真的达到苏禛想象中的目标。   病猫就是病猫,再努力地想要发威,也变不成老虎,只会变成一个笑话。   但时机错过便没有了。即便苏禛如今意识到他过去多年没能真的让南诏强大,很多目标没有落到实处,也不会再有那样好的喘息机会。   西辽恶狼从来都是不善的,而如今,东明雄狮也已经向南诏伸出利爪……   枯坐到天明,苏禛愈发清醒。他决定先不管苏默,第一步要让南诏皇室稳定下来,绝不可再生出内乱,那样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曾经苏禛立了苏治当太子,却又不阻止苏奕成长,自认为是给儿子们竞争意识,更好地历练他们。   但如今,南诏国经不起一点风雨,不能再让苏治和苏奕的矛盾激化下去。苏禛必须要从其中选定一个继承人,然后,废掉另外一个。   对此,苏禛有些犹豫。   虽然苏治是太子,但他为人冲动易怒,心智谋略都是不如苏奕的。可要废掉苏治,皇后和苗氏一族定不会认命。   天亮了,苏禛换了龙袍去上朝。看着下方的臣子,数次走神。   下朝之后,昨日成亲的苏奕带着孙柔嘉进宫敬茶谢恩。   倒是顺利得很,因为每个人都有心事,根本没心思在这些小事上面再折腾什么。   而后,苏禛去了御书房,召集几位心腹大臣议事。   皇后苗氏匆忙出宫,去太子府看望昨夜吐血昏迷的苏治。   苏奕带着新婚妻子孙柔嘉去了梅素心的寒香宫。   九公主苏怡不知道发生什么,仍是一派天真,故意在新嫂子面前亲昵地挽住苏奕的手臂,叽叽喳喳地说话,倒把孙柔嘉撇在一旁。   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梅素心疲惫的神态,她听着苏怡说话觉得吵,便开口让苏怡带着孙柔嘉到御花园去走走。   “母妃,我不想去御花园,没什么意思。”苏怡不肯去。   梅素心面色一沉,“没规矩!”   苏怡很少见一向温柔的母亲动怒,当即吓了一跳,也不敢顶撞,只得带着孙柔嘉出去了。   孙柔嘉面色不佳,只是强颜欢笑。她知道这两日出了不少让苏奕糟心的事,连昨夜圆房都是潦草地完成任务一般,让她觉得委屈又难受。   苏奕根本顾不上孙柔嘉的心情了,等她们出去,他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娘,父皇可是信了都是苏默在搞鬼?”   梅素心冷着脸点头,“信了。若非我当时猜到真相,立刻说出来,昨夜就被打入冷宫了!”   越想越恨,说出来更恨。   “苏,默!”苏奕眸光冰寒,“娘先前不是说他没几年可活吗?”   “谢镜辞跟他混到了一起,你还不明白吗?他定是早就跟谢家暗中有来往,若是谢寅生前曾给他医治解毒的话,他就死不了!”梅素心冷声说。   苏奕面色沉沉,“看来,苏默这些年都在蛰伏,藏得太深了。东明君兆麟给他赐婚,选中了容岚的女儿,倒给了他一个绝好的翻身机会!那容元秋就是其中最大的变数!本以为只是个飞上枝头的粗鄙村姑,得到消息的时候,这边人人都在嘲笑苏默娶了那样一个女人,谁能料到,她竟然是个了不得的神医!容岚废了沐振轩上位,她的女儿嫁给皇子,儿子娶了公主,这些全成了苏默的靠山!”   曾经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如今回头看,才发现苏默早已失控,他们却后知后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远在东明,想要挑拨南诏皇室内乱,暂时先不管他。”梅素心拧眉。   苏奕点头,“既然如今事情明了,父皇接下来为了防止南诏内乱,要么是苏治,要么是我,一定会很快将继承人定下来。如果父皇选的不是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梅素心面色更加难看。苏治至少占个名正言顺,苏奕想要上位,太难了。   可如今,再被动地等待,如果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   “奕儿,你说怎么办?”梅素心眸光一凝。   苏奕沉默,眸中暗光肆虐,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声音低沉,“最好,是逼苏治先造反,如此,我们等待合适的时机出手,平息内乱,顺理成章地得到那个位置。”   梅素心瞳孔一缩,“那你父皇……”   “父皇会被造反的苏治杀死,我再杀了苏治,娘觉得如何?”苏奕眸底闪过一道狠厉之色。   梅素心面色发白,没有说话,却是点了头。   “那我们要好好筹谋一下,怎么来设局。”苏奕低声说。   另外一边,苏治苏醒之后,精神状态依旧很差,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吓到他。   苗氏红着眼睛,口中不停地骂着苏默,恨得要死。   苗钦却担心起接下来的事。看样子东明和南诏的结盟关系是没戏了,东明若是对南诏出手,南诏危矣!   苗钦思来想去,也意识到如今南诏只有迅速将内乱的苗头掐死,才能继续在东明和西辽的夹缝之中找到存活之路。   如此苗钦禁不住想,这些年苏禛一直宠爱梅素心,器重苏奕,不止一次说过苏奕是他所有儿子之中最聪明的。   而当下苏奕已经打消了苏禛心中对于他和苏默勾结的怀疑,如果苏禛为了让南诏皇室彻底安定下来,废掉苏治,改立苏奕为太子的话……   苗钦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   虽然苏治名正言顺,但苏禛一道圣旨就能让他失去一切。   倒不如趁着现在名正言顺,早点把那个位置拿到手,省得夜长梦多。再等下去,结果很可能不是他们想要的!   苗钦跟他的妹妹苗皇后说了自己的担忧,苗氏神色大惊,却也很快明白了苗钦的意思。   于是,这边也开始暗中筹谋起接下来的事。   苏默从头到尾没露面,但他在南诏皇室之中引起的恐慌,也并没有让那些人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对付他,而是彻底将苏禛苏治苏奕父子三人之间拉扯多年的弦绷紧到了随时可能断裂的地步。   天亮之前元秋被苏默叫醒,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任由苏默蒙上她的眼睛,将她背在背上出了门。   路上元秋又睡了个小觉,再次苏醒的时候,已身处明月城中的璟山之上。   清风微凉,蒙眼的绸带被摘掉,视野辽阔,元秋看到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红了半边天幕,壮观瑰丽的景象让她忍不住赞叹,“好美啊!”   苏默坐在元秋身旁,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笑间,美若仙人落了凡尘,“曾经我无数次坐在这里,但今日第一次感觉,原来明月城的太阳也是暖的。”   两人要下山时,元秋才发现山的另外一面,下方便是南诏皇宫。   “苏默默,你觉得昨夜那些人睡得怎么样?”元秋唇角微勾。   “小秋儿,昨夜我睡得很好,梦到你了。”苏默揽着元秋靠在自己身上,笑意清浅。   看似答非所问,实则苏默在说,那些人早已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他欢喜的不是那些人痛苦死去,而是元秋为他报仇的这份心意。   “梦到我什么?”元秋好奇。   苏默微叹,“梦中,你要吃了我。”   元秋轻咳,“苏默默,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   苏默唇角笑意蔓延,轻轻颔首,“嗯,我知道啊。” 第201章 师姐   云雨后,梅素心靠在苏禛怀中,无声流泪。   苏禛察觉便皱了眉,深深叹气,“让你受委屈了,朕给你赔个不是,莫哭了。“   苏禛此言一出,梅素心哭得更凶了。她样貌本就生得极美,虽然生了三个孩子,但保养得宜,无声垂泪真真是我见犹怜。   苏禛小意哄着,给梅素心擦干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   梅素心眼眶仍是红着,哽咽道,“那只是误会,臣妾哪里会怨怪皇上?只是这两日……不,是这些年,臣妾总在想,若非造化弄人,臣妾最初嫁的便是皇上,没有其他人,那该多好啊!”   苏禛再次叹气,“是啊!当年苏蘅那贱人明知朕心慕你,却仍是把你抢了去。”   两人说起年少时的往事,互诉衷肠,倒真像一对心意相通的恩爱夫妻。   说着说着,苏禛的语气突然郑重起来,“素心,有件事,朕要跟你商量。”   梅素心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该说正事了,面上却不显,只静静听着。   因为苏默突然的反击,让南诏皇室某些人都恐慌起来。梅素心料想近日储君之事便会有定论,她心存念想,是因她一向认为苏奕比苏治优秀太多,而苏禛过去也很器重苏奕,并不阻止苏奕的成长。   但当下,梅素心尚且不知苏禛到底作何打算,虽然着急,却不敢主动提起。   “朕的所有儿子里面,奕儿是最出色的一个。”   苏禛此言一出,梅素心心中大石便落了一半,连忙谦虚道,“他年轻稚嫩,比起皇上,还差得远。臣妾总告诫他,不可玩物尚志,为了南诏国的将来,他必须承担起责任来,上不可辜负皇上的厚望,下不可辜负百姓。”   苏禛微叹,“后宫这么多女人,也只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朕素来都知道你聪慧明理,你也没有让朕失望,把奕儿教得很好。只是……”   听到苏禛语气转折,梅素心的心又猛然提了起来。   “南诏上上下下贪图享乐,这些年朕想方设法提升国力,到头来却发现收效甚微。接下来,南诏内部,经不起一点风雨了。”苏禛说。   “皇上的操劳辛苦,臣妾都晓得。”梅素心柔声说。   “治儿是嫡长子,按照祖制储君之位该给他的。但朕这几年看着,文才武功,为人处世,他比奕儿确实都差了一截。”苏禛说。   梅素心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敛眸不语。她素来觉得苏治就是个草包废物,但这话是万万不能当着苏禛的面说的。   “朕是想改立太子,但没那么容易。当年朕能坐上皇位,苗家立了大功,这么多年也并未犯下大错。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南诏最缺良将,苗家动不得啊!”苏禛说。   梅素心的心浮浮沉沉,闻言到底是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皇上……”她为自己的儿子难过,明明那么优秀,却因为不是嫡长皇子,就要跟那个位置无缘了吗?   “听朕说完。”苏禛皱眉,“为了国之安定,也为了将来打算,朕会册封奕儿为安南王,将安南城赏赐给他作为封地,让他离开京城。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合适的时机,朕不再需要仰仗苗家,定将皇位传给奕儿。他才是朕真正中意的继承人。”   梅素心又惊又喜,泪眼朦胧地看着苏禛,“皇上……莫不是哄臣妾的吧?”   “这么大的事,朕绝无儿戏。”苏禛正色道,“爱妃意下如何?”   梅素心不住点头,“臣妾多谢皇上隆恩。奕儿若是听到皇上这番赞许,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如此,朕便放心了。”苏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如释重负。   不多时,苏禛呼吸均匀,进入梦乡。   梅素心睁开眼,看着床顶,眸中满是阴翳。   给苏奕封王,让他离开京城,不管苏禛许诺的未来多美好,在梅素心看来,苏禛当下都已经做出选择,舍弃了苏奕这个最优秀的儿子,而是选择了苏治那个废物作为继承人!   如今在京城,苏奕勉强才能跟苏治分庭抗礼,等他离开去了安南城,远离权力中心,从此在南诏国事上没有任何话语权,原本支持苏奕的那些官员怕是很快会倒向苏治那边,因为谁也不会去赌一个看起来希望渺茫的未来。   而且这样一来,梅素心势必要跟苏奕母子分离。苏禛在世,梅素心就不可能出宫生活。她也不愿意离开,走了之后,所有事情都会失去控制,想再回来难如登天。   梅素心当下很清醒。她知道,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接下来他们若是什么都不做,听从苏禛的安排,将会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   而苏禛说是跟梅素心商量,但翌日一早上朝时,给苏奕封王的圣旨便颁下去了,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当时梅素心尚且没机会给苏奕通风报信,他听到圣旨内容时,脸色差点绷不住。毕竟年轻,事实上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梅素心把他保护得很好,除了没当上太子之外,一切都顺风顺水,他的聪明让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愤懑不甘充斥了内心。   但圣旨是必须接的,还要谢恩。   这个早朝,太子一派的官员人逢喜事精神爽,苏奕一派的官员一个个如丧考妣。   苏禛并不是个昏君,当年夺位手段也颇为狠辣,坐上皇位之后施行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策,只可惜,南诏国上上下下积重难返,他的能力并不足以让南诏真正振兴。   但在这种关头,需要做决定的时候,苏禛其实并未犹豫多久。   梅素心也没想错,苏禛的确是放弃了苏奕。   若是南诏国国力强大,需要一个守成的君主,苏禛一定会选苏奕。但如今南诏国随时面临外敌进犯,这个时候绝不能动苗家,那样只会激化内乱。   苏禛是真觉得苏治能力欠缺,但储君之位需要多方面考虑。先保住南诏国,才是重中之重。   未来苏禛会不会真的废掉苏治,将皇位传给苏奕,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但那要看以后的形势如何发展。   至少当下,苏奕必须变成一枚弃子,南诏皇室才能避免一场内乱。   消息很快传遍了明月城。   百姓并不真正了解高高在上的皇子们,对于苏治和苏奕也不存在强烈地支持哪个的情况。非要说的话,事实上正宫嫡长的苏治支持者是更多的。虽然苏奕在梅素心眼里是天纵奇才,事实上在外人眼中也并没有比苏治优秀多少,至少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说南诏国真的有座安南城,但我觉得苏禛给苏奕的封号就是故意恶心咱们的!谁不知道姐夫曾经是东明国的南安王?这下苏奕竟然成了安南王,他也配用这俩字?”容元朗很不爽。   元秋微笑,“阿福,不要想太多。当初苏默的封号寓意并不好,南安,看起来是南部安定,南诏安分,也谐音难安,难以安宁的意思。苏禛给苏奕选的封地不可能只是为了那座城的名字可以恶心到我们才让他去的。”   “我知道!反正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怎么都不顺眼!”容元朗轻哼,“苏禛下旨,苏奕再过半个月就要离开明月城到封地去了,这还怎么打?”   蒙着眼睛正在喝茶的苏默突然笑了,“看样子,我们再过半月就可以回家去了,赶得上过年。若是过年前我不带秋儿回去,娘肯定要揍我。”   容元朗眨眨眼,跑到苏默身旁坐下,嘿嘿一笑,“姐夫,你有何妙计?”   “苏禛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南诏国当今的局面,只是因为他太自负,东明给他脸面,西辽懒得理会,他真当自己是个能上桌谈判的人了。”苏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苏奕不会走的,等着瞧吧。”   对于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苏默最深的印象,就是小时候他被人欺凌,总有双眼睛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都在南诏皇室长大,但事实上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曾经有几次苏默险些丢了性命,他知道不是苏治那帮小畜生干的,是苏奕的手笔,且做得很隐秘。   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苏奕,跟他的母亲梅素心一样擅长伪装,野心甚大。他缺的就是个得力的靠山,而苏治比他胜出的就是苗氏武将。苏奕为此娶了孙将军府的嫡女,原本已经想好了周密的计划,怎么从苗钦手中将兵权转移到孙将军手里,苏治突然归来导致一切都变了方向。   苏奕怎么可能甘心就此认命?   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抓在手中的权势才是自己的,苏禛许诺的未来不过是为了哄苏奕乖乖离开,不要闹事。   从大局来看,苏禛的选择是明智的。   被舍弃的苏奕没有能力造反,被选中的苏治不会造反。只要苏奕一走,南诏皇室便会安定下来,一致对外。   “那接下来到底谁会造反?”容元朗问出心中疑惑,“如果是苏奕造反,根本成功不了,他被除掉的话,更打不起来了。”   “所以,梅素心和苏奕很需要帮手。”元秋神色认真。   “姐姐你是说……”容元朗眨了眨眼睛。   “苏治造反可以用兵,苏奕要谋反只能用计。武斗不行,那自然得用毒。”元秋笑了,“在师父的指点下,我已精心给苏禛和梅素心准备了美味的毒药,若是没有使用的机会,那多遗憾啊!”   容元朗眼睛一亮,“怎么用呢?姐姐你难不成要混到梅素心身边去?这有点难吧?”   “不难。”元秋微微摇头,“我有师姐。”   容元朗懵了,“师姐?姐姐你哪来的师姐?”   元秋卖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不管容元朗怎么撒娇卖乖软磨硬泡,元秋就是不肯告诉他,她口中的师姐是什么人。   容元朗便去问辛夫人。因为如果元秋有师姐,那自然就是辛夫人前面收的徒弟了。   辛夫人只高冷地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容元朗去问苏默,苏默无辜地表示,其实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且答应了元秋不告诉别人。   容元朗问青云,青云笑而不语。   “苏默,你不告诉我,回去我跟娘告状,说你欺负我!”容元朗威胁苏默,连姐夫都不叫了。   苏默抬手就给了容元朗一个爆栗子,“去告状吧。”   容元朗:……抓心挠肝,这样他会睡不着的!   “既然你们暂时不圆房,别整天腻在一起。你的毒术还差得远,苏默你练功去吧。”辛夫人开口,终结了谈话。   元秋立刻做乖巧状,继续捣鼓面前的一堆药物。   苏默默默起身,回房练功去了。   容元朗表示,辛夫人当然不高兴啦!本来以为明年能抱徒孙,结果现在最快也得到后年,于是她对元秋更加严厉了,看苏默也不太顺眼了……   至于元秋的师姐到底是谁,容元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只能认为是个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的神秘人物。   已经被册封为安南王的苏奕再过半月就要离开明月城到封地去,整个八皇子府里气压低沉,下人走路都垂着头。   梅素心并不能随意出宫,尤其在这个关头,绝不能让苏禛看出他们对圣意不满。   梅良信和梅肃知以及苏奕的岳父孙自镐坐在苏奕的书房里,一个个面色沉沉,一时无言。   苏奕亲手给他们沏了茶,一杯一杯递过去,也没人有心情品尝。   “奕儿,你如今什么打算?”梅良信张口便深深叹气,苍老的面庞上并无半分大儒气度,只有不得志的阴郁。   苏奕苦笑,“其实,如果我在父皇那个位置,也会这样选。”   孙自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不行就反!”他原本是中立派,但既然将女儿嫁给苏奕,自然也有野心。   “你调不动明月城的兵,怎么反?”梅肃知拧眉,“等你秘密调兵,半个月根本过不来,也不可能不惊动皇上和苗钦!”   苏奕选中孙将军,只是他有潜力取代苗钦,并不代表他如今有实力和地位跟苗钦抗衡。   “那怎么办?就这样认命吗?”孙自镐冷哼,“等八皇子出了京城,能不能活着到封地都是两说!就算我们认命,苏治真会放过八皇子吗?反正皇上已经选了他,他很清楚,接下来不管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   苏奕往前往后,都没有路了。而苏禛不可能想不到这些,他只是没那么在乎。苏禛一直以来都从不会护着某个孩子,再难的处境,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只能说明是无能之辈,废了也就废了。   或许在苏禛看来,这次对苏奕又是个新的历练,接下来他大概还想看到苏奕如何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但苏奕面临的问题是,生存。   生存是一切的前提,抛开这一点,无从谈未来。   苏奕已经过了最初的愤怒阶段,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如果我们透露消息给苏治和苗钦,父皇给了我一卷秘密的传位诏书,让我暂时离开,是为了让苗钦放松警惕,等父皇设计剥夺了他的兵权,便会废掉苏治,让我回来。如此,他们会按捺不住逼宫篡位吗?”   苏奕仍是希望苏治先造反,他隔岸观火,坐收渔利,这是最好的局面。   但苏禛决定得太果断,彻底偏向苏治那边,要让苏治半个月内造反,太难了。   梅良信胡子颤了颤,“这……虽然苗钦并不是多聪明谨慎的人,但仅此就想让他铤而走险,可能性并不大。”   苏奕点头,“是啊,即便他们相信父皇真正选的是我,真有传位诏书在,也只需要等上半个月,我一出京,他们便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制造意外让我见阎王,甚至可以推到苏默身上去,撇清关系。根本没必要冒险。”   再次陷入僵局,苏奕突然起身,“岳父,外公,舅舅,你们回去休息吧,此事改日再谈。”   三人都怀疑苏奕另有打算,但既然苏奕不明说,就是暂时不好说,他们也没追问,便离开了。   深夜时分,新婚才三日的孙柔嘉迟迟等不到苏奕回房,又气又委屈。   苏奕派人来知会,说他今夜在书房歇息,让孙柔嘉不必等。   而苏奕的书房里,此时并没有他的门客谋士,只有一个他一直在等的客人。   “尤兄,你可是来了!”苏奕见到来人,便起身拱手。   是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身形单薄。面具完全遮住左脸,包括左眼。露在外面的右侧脸消瘦而苍白,唯一能看到的眼眸如一潭死水般。   “我在苗家,不便出门。”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苏奕点头,“无妨。不知当初讲好的事,可还作数?”   “你想让我做什么?”男人冷声问。   “尤兄被人追杀,重伤濒死,是我巧遇相救。原是要留尤兄在身边,但母亲建议,便请尤兄假意投靠苗家,留待日后便宜行事。”苏奕微叹,“如今,到了必须仰仗尤兄的时候了。”   男人名叫尤雾,年初苏奕在城外捡回来的。后来得知他是因为盗取师门秘宝,被驱逐,又被追杀,是个毒术高手,却因为无毒可用,才重伤濒死。   苏奕原想留在身边,梅素心却有别的想法。   苗钦一直在招揽各路高手和能人异士,梅素心让尤雾假意投靠苏治那边去,等待合适的时机方便下手。   之所以先前一直没动手,是因为梅素心和苏奕知道,简单粗暴地杀了苏治,他们一定会被苗家疯狂报复,把苗钦也弄死不是不可能,但那样会惹怒苏禛。   苏禛的儿子可不只是苏治和苏奕两个,若是让苏禛认为苏奕为了一己私欲杀害忠臣良将,置南诏大局不顾,未必不会选择其他儿子。   因此,梅素心和苏奕的打算是徐徐图之,等待最佳时机再出手,最好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不仅要权势,还要名正言顺,没有污点。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情况发生剧变,由不得他们再瞻前顾后了。   如元秋所言,苏奕一派是没有武斗的资本的,只能用毒计。   而为今之计,不止要除掉苏治,连苏禛也必须解决掉。   “请尤兄出手,对我父皇下毒,让所有人相信,是苏治指使你做的。”这就是苏奕真正的计划。尤雾是所有人眼中苏治一派的人,只要他出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黑锅扣在苏治头上,到时候苏奕自然有说辞让临死前的苏禛相信,就是苏治不满足于当太子,想要一步登天。   只有苏禛有资格,有实力废掉苏治,到时候,苏奕将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你告诉我怎么做,我自是帮你的。”尤雾点头。   苏奕神色一松,连忙请尤雾落座,亲自斟酒,跟他细细讲起该如何行事才最稳妥。   尤雾离开时,已是后半夜。   苏奕站在窗边,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终于露出一抹自得的笑来。   尤雾并未直接回苗将军府,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师父。”尤雾单膝跪地,低沉的男声却变了清冷的女声。   面前的墨裙女子,与尤雾的装扮颇为相似,不是辛夫人又是谁?   “原本苏默什么都不想做,但我想帮他做点什么,所以派了你来明月城。”辛夫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你自小心些。”   “师父放心。”尤雾颔首。   辛夫人往身后看了一眼,“出来吧。”   元秋现身,好奇地看着尤雾,笑着招招手,“师姐,我是容元秋。”   “小师妹。”尤雾点头,眸光并无波动。   “你们自己谈吧。”辛夫人话落便没影儿了。   “师姐的易容术好厉害,我根本看不出你是个女子。”元秋发自内心地赞叹。   “师父教的,也会教你。”尤雾蹙眉看着面前美丽动人的小师妹,显然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师姐,你若是带我去苗家,他们会怀疑吗?”元秋眼睛亮晶晶地问。既然来了,不能亲自出手,总觉得很遗憾。   尤雾沉默片刻之后,冲着元秋伸手。   元秋把手放上去,尤雾一拉,元秋就到了她怀中,她揽住元秋飞身而起,“我会说你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妹。”   “我需要易容一下吧?”元秋很开心,这个师姐男友力爆棚啊!   “我给你做。”尤雾说。   月光清冷,苏默独自站在院中,看着男人打扮的尤雾抱着他的小媳妇儿没了影子,微叹一声,“小丫头你要早点回来,不要拈花惹草……” 第202章 决斗   自从苏治出事,苗铎被苗钦约束着,已经许久没有出去寻欢作乐。   如今可是好了,苏奕即将被“放逐”离京,算是尘埃落定,苗铎昨夜在青楼里好一番逍遥快活,直到天蒙蒙亮才打着哈欠,带着一身未褪的宿醉倦怠,和他的随从回家去。   也不敢走正门,打算悄悄从后门进去,只要苗钦没看到,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二公子,那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随从提醒。   苗铎定睛一看,不远处有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女子,正在苗将军府后门外徘徊,看不到容貌,身形也模糊。   苗铎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招惹的某个女人上门来想赖上他,这可不敢让苗钦知道,便连忙叮嘱随从,“不管是谁,把人轰走!”   说着苗铎就想赶紧躲,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随从一声惊呼,“你是尤公子的师妹?”   苗铎脚步一顿,尤雾的师妹?真的假的?那尤雾可是苗钦最重视的门客,若真是他的师妹,那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思及此,苗铎转身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你真是尤雾的师妹?如何证明?”   斗篷下伸出一只手,皮肤白皙,指尖细嫩,手心放着一块儿莹润的墨玉佩,“这是师兄留在家中的物件,他一见便知。”   随从接过玉佩交给苗铎,苗铎一看,上面刻了个“雾”字,便信了八分。   苗铎请人进门,让随从立刻去禀报苗钦。   苗钦得知竟然有人找尤雾,大感意外。当初尤雾说他是被师门诬陷偷盗驱逐出来的,且遭到了嫉妒他的师兄弟的追杀。因尤雾所言的师门是个隐世家族,苗钦是不敢招惹的。如今怎么突然有个师妹来找他?   来人自然是元秋了。   尤雾大半夜突然带她回苗家,容易惹人生疑。于是,元秋提议下,师姐妹昨夜到璟山上看星星去打发时间。   元秋对尤雾很好奇,但这个师姐沉默寡言,尚不熟悉,也不敢多问什么。   到了合适的时间,尤雾给元秋做好易容,送她去了城外。   城门一开,元秋便直奔苗将军府去了,身上倒真有些风尘仆仆的赶路痕迹。   苗钦见到元秋,暗暗打量,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神秘。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苗钦很客气。   “我师兄呢?”元秋反问道,并不客气。   苗钦眸光微闪,示意属下将尤雾叫过来。万一真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大小姐,得罪不起。   尤雾很快便来了,仍是那副冷漠样子,进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没有逃脱苗钦的眼睛。   元秋一下子摘掉斗笠面纱,露出“真容”来,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五官分开看并不多精致,但组合到一起,却美丽动人,越看越耐看。   此时,元秋杏眸晶亮,欢喜地叫了一声“师兄”,乳燕投怀般扑进了尤雾怀中。   尤雾伸手,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背,又将她推开,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元秋自顾自地挽住尤雾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举止亲昵,“师兄,当初那件事,已经查清楚了,根本不是你做的,是贾明那个混蛋栽赃陷害!娘很后悔将师兄逐出师门,让我来找你回去呢!”   这是元秋提前跟尤雾商量好的骗人说辞,不算是临时编的谎言,在有意演戏,她并未打喷嚏。   “师父不可能让你独自出门。”尤雾摇头。   元秋眸光闪了闪,灵动狡黠,“反正我都来了,师兄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去的吧?”   尤雾微叹,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元秋的头发。   苗钦在旁边看着,担心尤雾真就这样跟着元秋走了。如今南诏皇室的局势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不管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尤雾这个毒术高手都很重要。   于是,苗钦连忙开口说,“尤公子,你师妹才来明月城,总要陪着她好好玩玩,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好啊!”元秋点头,撒娇般晃着尤雾的胳膊,“师兄,我第一次出远门,你要好好陪我!我们干脆就等娘找过来再回去好了!娘若是生气,我顶着!”   尤雾微微摇头,开口却是说,“随你吧。”清冷的声音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宠溺。   苗钦要到太子府去,跟苏治商议接下来的事,原定的是带着尤雾一同去,但元秋不肯跟尤雾分开。   听尤雾说他这个小师妹医术很厉害,苗钦眼睛一亮,便邀请元秋一同前往太子府。   苏治从东明回来之后,身体虚弱,精神状态也很差,尤其是在得知他是被苏默故意放回来的之后,心态崩溃,太医给开了药也没多少起色。   元秋在苗将军府吃了丰盛的早膳后,便跟着尤雾出门了。   到了太子府,元秋再次见到苏治时,他正躺在软塌上,头枕着一个美貌的侍女,侍女在给他按揉太阳穴,另外一个侍女跪在地上,正给他捏腿,房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见到苗钦来了,苏治缓缓起身,让侍女退下。他夜不能寐,最近总是做噩梦,梦中回到小时候,他曾经对苏默做过的那些非人的恶事,全都报应回了自己身上。   内心的恐惧演化成梦魇,他更不愿入眠。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也无济于事,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坐都坐不稳。   即便刚刚得知苏奕被“放逐”时,苏治是兴奋激动的,但身体的虚弱让他的心情又很快低沉下来。因为他如今根本不担心苏奕如何,他怕的是苏默。   “治儿,这位是尤公子的师妹。”苗钦介绍,“请夏姑娘给治儿号脉,看是否有办法能让他安眠?”   元秋自称姓夏,名叫夏霜。   “娘说在外面不要轻易展露医术,容易招惹麻烦。”元秋不情愿,小声对尤雾说。   这倒真是容岚叮嘱过元秋的。治病救人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但最好分辨一下,是否值得救,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事再动手。   苗钦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就是从隐世家族出来的大小姐。他怀疑有高手暗中跟随保护元秋。但不论如何,一路能平安到这里说明本事不小,且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天真可爱。   “无妨,我在,去吧。”尤雾说。   元秋这才点头,上前给苏治号脉,而后便说要施针。   “这是我们夏家的独门针法,会很疼,但保证有用。”元秋看向苗钦。   苗钦看着苏治如今被折磨得半人半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辛苦夏姑娘,给太子施针吧。治儿,你忍着些。”   苏治得赶紧振作起来,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为了防止太子挣扎乱动伤到自己,最好是把他绑起来。”元秋又说。   苏治素来很听苗钦的话,他自己也很想摆脱那些梦魇。他问元秋是否可以用药让他昏睡过去,元秋说,那样施针就没有意义了。   苗钦便去找来绳子,亲手把苏治给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了软塌上,让他动弹不得。   软塌四周围了屏风,元秋只让尤雾留下帮忙,其他闲杂人等都出去。苗钦坚持要看着,元秋答应,但要求他务必保持冷静。   元秋净了手,取出她随身带的金针。   第一针利落地扎下去,苏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苗钦手一抖,眉头紧锁,吩咐下去,让下人都离得远远的,不要靠近。   尤雾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不懂针灸之术,但知道元秋扎苏治的那些穴位不是为了治病。   这根本就是一场极致的酷刑折磨。   每一针下去,苏治都疼得快要晕死过去,且痛感一直在升级加倍,甚至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惨叫声凄厉至极。   元秋又总是能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拉回来,让他更加清醒地感受着噬心蚀骨的痛楚。   金针直刺穴位,比起用鞭子抽打,用棍棒重击,都是更极致的直击灵魂的痛苦。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不过如此。   这场“医治”持续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为了防止苏治咬断舌头,他后来被苗钦用布巾堵上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双目凸出,冷汗涟涟,呜呜咽咽,浑身颤抖。   苗钦一度看不下去,当他开始怀疑元秋的医治手段时,便结束了。   元秋拔下所有金针,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身靠在尤雾身上,“师兄,好累啊。”   尤雾抱住元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针法又精进了。”   苗钦连忙去看苏治,他这下是真昏迷过去了,整个人像是水泡过一样,面色惨白,冷汗和泪水糊了一脸。   “夏姑娘,这……真能行吗?”苗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元秋神色不悦,“你是在质疑我们家的独门针法吗?行不行,等他醒了见分晓!”   苗钦神色尴尬地笑笑,“辛苦夏姑娘,我只是担心治儿,绝对没有质疑的意思。”   “这种疗法,一次的效果未必会多好。若是起色不明显,需得持续施针,多来几次。”元秋神色认真。   苗钦点头道谢。   尤雾嘴角微抽。等苏治醒了,若是说没用,那就继续被扎针,不想被扎针,只能好起来……   反正,有用没用,都是医者说了算,外行根本就不懂,也没资格质疑。   苏治若是质疑,要么自己放弃治疗,元秋不需要负责任,要么就得给元秋多来几次的机会,保证让他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   这个小师妹真的很乖,也是真的有点毒,但毒得聪明又可爱……尤雾想。   等到下晌,苏治才苏醒过来,整个人呆呆的,仿佛失了魂一般。   苗钦问他感觉如何,苏治动了动嘴唇,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治儿,不如今夜再看看,若是老样子的话,夏姑娘说要再施针几次才能好。”苗钦叹气。   苏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摇头,张嘴,努力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感觉……好……好多了!”   所谓的“治疗”,比之前遭受的监禁折磨,比起那些噩梦,更加恐怖,不管有用没用,他绝对不想再来一回了!   苗钦真以为苏治感觉到身体有明显好转,如此放下心来,“夏姑娘给你配了些药,我让太医看过,都是很好的补药,你每日按时服用,早点好起来。不能总这样出不了门,见不了人,皇上看了也不喜。”   苏治愣愣地点头。   苗钦见他精神不济,让下人伺候着把元秋给的药吃了,好好休息。本来想跟苏治商议的事也没有谈。   苏治刚服了药便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苗钦连忙又把正在逛太子府后花园的尤雾和元秋请过来。   元秋很淡定,“他之前受伤太重,体内有淤血,所以导致气血阻滞,身体怎么可能好?这是清除淤血的,若是不吐血才不正常。”   苗钦一听,很有道理,便放下心来,叮嘱他的女儿,太子妃小苗氏按时给苏治服药。   苏治昏睡过去之前跟苗钦说,接下来的事让苗钦做主。他十分信重这个舅舅,知道苗钦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他好。   傍晚时分,苗钦才带着尤雾和元秋回将军府。   给元秋安排的房间就在尤雾隔壁。尤雾提了许多要求,说她这个小师妹对家具摆设都很挑剔,吃食衣物也都要最好的。   先前尤雾对这些都不在意,如今苗钦看来,自然是因为尤雾喜欢并宠爱这个小师妹所以才会提出要求,自是好好准备,不敢怠慢。   是夜,苗钦叫了他的儿子们以及太子派的一些亲信官员在书房议事,也请了尤雾过去。   元秋拉着尤雾的衣角,如影随形,像是怕这个“亲爱的师兄”跑了。   苗钦并不跟一个与南诏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小丫头计较,便随她去。   之前议事,苗钦已经有造反的苗头,想让苏治一步登天坐上皇位,省得夜长梦多。   但情势发生重大变化,如今再那样铤而走险,怎么看都没必要了。   “爹,父皇给苏奕封王,让他暂时离开,可能另有用意,未必就是放弃他选了太子表弟。”苗锐拧眉,“根据可靠情报,苏奕得了父皇的秘密诏书,那诏书一旦拿出来,便能废掉太子表弟的位置!不得不防!万一皇上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伺机削弱爹手中的兵权,然后再把苏奕叫回来呢?”   苗铎轻哼,“依我看,就照原来说的,反了就是!省得再出岔子!”   苗钦冷哼,“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而已。不管是否有那诏书在,等苏奕出京后,全力击杀!绝不给他活着到安南城的机会,更别想再回来!”   一个官员叹气,“可这样一来,任谁看,都知道是太子做的,皇上那边不好交代。”   苗钦冷笑,“谁说最大的嫌疑就是太子?现在还有个人选,苏默!到时候杀了苏奕,想办法栽赃给苏默,皇上未必不信。就算真不信,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再动太子。”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苗钦言之有理。造反风险太大,失败了就会全盘皆输。如今形势对他们有利,只需要再等半个月而已,完全不必着急。   “如今苏奕和梅家人怕是急死了。”苗铎哈哈大笑,满面嘲讽,“任他们机关算尽,也是枉然!”   角落里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小心苏奕会先下手为强。”   众人纷纷看去,就见尤雾端坐在那里,她的小师妹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张纸,正在认真折叠什么东西,而旁边墙上,苗钦最喜欢的一幅画,剩了一半儿……   “师兄,我叠的纸鹤好看吗?”元秋用苗钦的画叠了个展翅欲飞的纸鹤,献宝一样捧到尤雾面前。   尤雾点头,“好看。”   苗钦嘴角抽搐,却不好发作,轻咳两声,“尤公子方才所言,是说苏奕可能会有动作?”   “不是可能,是必然。”尤雾面色冷然,“你们要杀他,他不可能傻乎乎地就这么离开京城让你们杀。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活路,只有造反一条。”   “那我们等着苏奕造反,正好除掉他!”苗锐拊掌。   “苏奕不能调兵逼宫,只可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你们得意得太早了。”尤雾冷声说。   “什么手段?”苗铎下意识地问。   元秋没有抬头,轻哼一声,“当然是用毒最方便了!”   众人沉默下来,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元秋突然笑了,“师兄,如果我是苏奕,那我肯定会用毒,然后栽赃给你,你又是太子这边的人。只要皇上相信是太子要造反,苏奕就不用走了。”   苗钦神色一震,其他人也都皱了眉。   “若是这么简单,皇上不会想不到。再说,想给皇上下毒,谈何容易?”尤雾皱眉。   苗铎灵机一动,“干脆,咱们先下手为强!如尤公子所言,只要下毒,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不是我们,一定是苏奕!干脆就顺势把皇上给……”   苗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到时候,脏水全泼到苏奕身上,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直接灭了他!反正我是不想再等,太子表哥一天不坐上皇位,咱们就根本做不了主!”   苗铎此言一出,众人脸色一变再变。这很大逆不道,但显然,都心动了。   这些人追随苏治,自然是为了更高的地位,更大的荣华富贵。而这必须苏治登上皇位才有可能实现,若是失败,那是死路一条。   先前苏治出事,他们一度都绝望了。如今苏治好不容易回来,若是继续安心当太子,就算中间不出意外,想坐上皇位少说也得二十年,若是再出意外,全盘皆输。   他们是不需要对苏奕做什么,但苏奕万一玩儿阴的,防不胜防。   干脆地,反过来用阴招,堵死苏奕翻身的可能,解决掉苏禛,将弑君之罪栽赃给苏奕,这样苏治便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以后可高枕无忧,专心对外了!   就连原本什么都不打算做,只等苏奕出京后派人刺杀的苗钦也心动了。   他招揽尤雾这么久,这次若是用得好了,所有想要的,都能一步到位!   苗钦再次看向尤雾,“尤公子手中可有无色无香,银针试毒都发现不了,且能延迟发作的毒药?”   这话一出,就是打算主动出击了。   尤雾略略沉吟,“我可以试试。”   “尤公子毒术那么厉害,绝对没问题!爹,把咱们的兵暗中调过来吧!”苗锐低声说。   苗钦缓缓点头,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他知道苏治不会反对的,因为苏治想要的是皇位,而不是一直当太子。   尤雾的行为是苏奕授意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当然,这是苏奕一厢情愿以为的。事实上他和苗钦都不是尤雾的主子,她做的事,是为了毁灭南诏皇室。   姐妹俩寥寥数语,让原本打算安分的苗钦决定趁机毒杀苏禛,栽赃给苏奕。   而苏奕的计划其实类似,也是毒害苏禛,栽赃给苏治。   只是他们都认为,掌控局面的是自己。   元秋挽着尤雾的手臂回到她们在苗将军府的院子,下人备好热水便退下了。   元秋沐浴过后,易容照旧,准备上床睡觉,掀开床幔,手一顿。   床上一个美男子,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美颜倾世,微微翘起的唇角弧度清浅绝艳,“小秋儿,我等你好久了。”   “苏默默,你不是要好好练功吗?”元秋语气幽幽。   “我累了,要休息,过来。”苏默伸手。   “我去隔壁跟师姐一起睡……”元秋话音未落,刚刚转身,天旋地转。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趴在了苏默身上,苏默的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仍是闭着眼,微叹一声,“小丫头,是我长得不够美吗?我躺在这里,你竟然想去跟别人一起睡?”   元秋脸色红红,“苏默你别闹,万一被人发现了……”   床幔外突然传来尤雾清冷的声音,“小师妹?你没事吧?”   “师姐,我没事,是苏默。”元秋说。尤雾什么时候来的?好尴尬。   “他强迫你?”尤雾问。   元秋脸色爆红,“没有,我们闹着玩儿呢。”   “你说要跟我一起睡,只是开玩笑?”尤雾又问。   元秋轻咳,“师姐,你快回去休息吧。”   外面没了声音,元秋锤了苏默一下,“都怪你,害我丢脸!”   “那人该不会喜欢你吧?”苏默蹙眉。   元秋:……什么鬼?   “秋儿你跟她搂搂抱抱的,跟我都没那么亲。”苏默轻叹。   “那是我师姐。”   “我是你相公。”   “相公又如何?”   “亲我一下,不然我去找她决斗。”   “苏默默,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容小秋,我只是想你了。”   “那……就亲一下?”   “嗯,快点。”   ……   隔壁,尤雾站在房中,微微蹙眉。她天生耳力奇佳,苏默和元秋的话都听在耳中,轻哼一声,“小师妹被色诱了。” 第203章 夜话   元秋面色红红地推开苏默,抱着被子躲到床上距离苏默最远的一个角落,“不要闹了。”再这样下去该失控了。   苏默轻笑,“小秋儿,你这次觉得如何?”   元秋:……苏天仙的吻技突飞猛进,但这事儿是能拿出来讨论的吗?这仙儿难不成等她夸他?她若是夸了,他肯定要奖励,再来一次!她若是说感觉不好,他肯定要再多练练!   于是,元秋非常直接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别闹了,说正事,我有话要问你。”   苏默坐起来,整理衣服,一举一动依旧美得很勾人,元秋深深怀疑他故意放慢的动作就是为了勾引她……   “你问。”苏默说。   元秋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热度褪了些,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苏默说,“我想听你讲讲小时候的事。”   苏默沉默了片刻,“为何突然想听这个?”   童年对苏默来说,只有一片生不如死的黑暗,直接导致他对人生失望,长大后看不到活着的意义。若非遇见元秋,他当下已经死了。   “我得知道谁伤害过你,做了什么,才好以牙还牙。”元秋神色认真,“苏默默,你要摆正态度,咱们是来复仇的。你不在意,但我觉得为了公平起见,得让某些人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自己喜欢的方式,回到自己身上,才最合理。你跟我一五一十讲清楚,这样省得错杀,也避免放过该死之人。”   元秋只听苏默说过,苏治曾经将他扔进棺材里活埋,而且不止一次。   而这直接导致当初在南沣城,元秋专门给苏治准备了一口棺材,将他活生生地钉了进去!   到如今,这依旧是苏治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却是苏默每每想起,便觉心中温暖欢喜之事。那让他知道,这世上有人在意他,有人保护他。   苏默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轻叹一声,“秋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苏默不在意那些人渣怎么死,但他因为元秋的这份心意而感动喜欢。他知道,他的小丫头对他有多好。   “你说呢?”元秋反问。   苏默唇角微勾,“因为,你喜欢我。”肯定且愉悦的语气。   元秋轻哼,“说正事。”   “那些事,太久了。”苏默微微舒了一口气,“自从跟你在一起,我觉得过往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   元秋轻咳,“苏默默,说正事!”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苏默点头。   他从记事讲起,记忆中第一件事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他在御花园里被苏治推倒,踩在脚下,用带刺的花枝抽打。   那个时候,他才三岁多。身边有梅素心安排的下人眼睁睁地看着,都像是死了一般,什么都没做。   最后,苏治趾高气扬地跑了,下人才过来把苏默抱起来带回梅素心身边去。   他那个时候觉得好委屈,却清楚地记得梅素心抱着苏奕,神色严厉地训斥他,“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让你去玩,不是搞成脏兮兮的乞丐一样!”   苏默那个时候根本不懂,只是觉得委屈,一直在哭。   那件事,他记到现在。   他在宫里,被苏治以及他的跟班欺负都是常态。苏治简直就是将他当做一个玩物,变着花样地折磨。   苏奕从小就知道苏禛和梅素心都不喜欢苏默,且知道疏远苏默能让苏禛高兴。他从来没管苏默叫过哥哥,在苏默面前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   每每苏默受了伤回去,梅素心要去看苏默,苏奕总是突然地身体不舒服,然后梅素心便立刻让请太医,全副心神都放在苏奕身上,苏怡也是有样学样。   事后,梅素心会哭着跟苏默说她多么心疼他,但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其实这中间有个明显的分水岭。   在苏默特别小的时候,梅素心以为他不记事,对他连虚假的温情都没有,甚至常常露出厌恶的表情。   后来苏默大一些,梅素心的态度变了。她一边冷眼看着苏默被欺负袖手旁观,一边总在事后戴上一张名为母亲的面具,用温柔的话语和伤心的眼泪来倾诉她的为难,她的不得已,要求苏默体谅她。   那是梅素心的生存哲学,圆滑世故,不得罪任何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即便那是她亲生的孩子。   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不站队是混不下去的。   苏禛的儿子们便是如此。   苏默自成一派,成为所有兄弟姐妹厌恶疏远的对象。   以苏治为首,是另外一派,欺负苏默为乐。除了跟苏治不对付的苏奕没有明着加入,苏治不喜欢带几个小一些的妹妹一起玩儿之外,其他兄弟,全在其中。   也有只是为了自保,避免被苏治针对的妥协帮凶,是不是有讨好苏治的成分不好说,譬如庶出的三皇子苏晏。他很聪明,所以不喜欢站队,但不当苏治的跟班,便会被划归到跟苏默一路,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苏晏也欺负过你?”元秋蹙眉。先前苏晏去过东明,表面看起来,他似乎跟苏默关系不错的样子。   苏默面色平静,“他不喜欢动手,几乎没有动过手,只是远远地看着。有件事,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我早就知道。在针对我的这件事上,苏晏算得上是苏治的军师。苏治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半数以上,都是苏晏出谋划策。”   苏晏自以为高明,以为苏默根本不知内情,甚至曾经对苏默说出,所有兄弟之中只有他对苏默最好这样的话来。   苏默当时只是懒得拆穿他,因为想通过他摆脱亲事,对于其他并不在意。甚至苏默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苏晏,他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被逼无奈。   但那是过去,是那个一心求死的苏默的想法。   如今,苏默想活着,想活得好好的,对很多人很多事的看法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苏治是真小人,真人渣,苏晏那种便是伪君子。看似八面玲珑,圆滑世故,实则心机深沉,是比苏治更阴险的毒蛇,利益至上,没有道德。   “你打算放过苏晏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既然他想要皇位,早晚是个死。我没有必要同情南诏皇室的任何人。”因为他才是最凄惨的那个。   元秋若有所思,“倒可以利用他……此事晚点再说,你继续。”   苏默一边回想,一边跟元秋讲述。很多事都是一语带过,但元秋只简单想想,便觉心中酸涩。   一直到青绝从天而降,强行收苏默为徒,他被欺凌的过往才算告一段落。再之后,苏默没有立刻反击,因为知道自己实力不足,若是对苏禛和他的儿子们表现出威胁,很快会被处理掉。   有了一定的实力之后,苏默找到了躲避的办法,在南诏皇宫之中像个幽灵一般活着,等被送去东明,才算是得了清净。   “后来,阿福到了我身边,我们也算是相依为命。”苏默说。   他从小到大,起初只是麻木,真正的绝望,是在毒发之后,得知自己命不久矣,而他才刚吐过血,梅素心又一脸温柔地给他泡茶,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时候。   “就这些吧。至于梅素心让我喝过多少杯茶,真的记不清了。因为她给我下毒,是从我记事之前就开始的,每次的量都很小,毒性也不强,日积月累。苏禛让我去东明做质子,他应该能算到我大概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到时候甚至可以就此对东明发难,开始反击。”苏默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元秋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   苏默仍是蒙着眼睛,就感觉一道软软的身子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苏默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时,听元秋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你可以把我当做娘。”   苏默:……   隔壁一直没睡着,把苏默和元秋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尤雾:……小师妹太有才了,原本她差点被感动,这下,竟然时隔多年有点想笑……   “苏默默,你遭受过那么多非人的待遇,后来拥有实力,也没有变成恶人,更没有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真的很难得。你回去好好练功,我保证,让那些人渣都死得很好看。”元秋轻哼。   善良的人,从不会将自己的苦难加诸在无辜之人的身上。那样实质上跟曾经对他无端加诸伤害的人没有区别,只会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苏默的遭遇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他最终选择的是自己面对死亡。他并没有宽恕那些伤害他的人,只是无爱便无恨,不想浪费心力在他们身上。他也从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甚至会对素不相识的人施加援手。他跟元秋初遇结缘,便是如此。   苏默唯一后悔的,是他浪费了时间,险些跟元秋阴阳相隔。   但所有的一切,过去的,现在的,他都问心无愧。   而这也是他如今可以自信地追求元秋,没有心理负担地认容岚当娘的前提。   他没有行差踏错,只是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但当他想继续自己的人生时,随时可以开始。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苏默抱着元秋,忍不住笑了,“好,辛苦你了,容小秋。我会报答你的。”   元秋轻哼,“我知道你下一句肯定要说以身相许。”   “知我者,秋儿也。”苏默点头,轻吻了一下元秋的额头,“身外之物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只能奉上我自己。”   元秋推开苏默,“好了别贫了,快回去吧。我困了。”   等苏默悄悄离开,隔壁的尤雾才又闭上眼睛,再次默默感慨,“就是色诱,还卖惨……”   翌日一早,元秋醒来,想起昨夜苏默讲的那些事,坐在床上愣了好大一会儿,听到尤雾敲门,才回神下床,揉了揉自己的脸,过去开门。   元秋并没见过尤雾的真容,离得近也看不出她的易容破绽,打算等事情解决了,早点跟辛夫人学易容术,若是尤雾有空且愿意教的话,元秋觉得跟她学也可以。   “苏默已经走了。”元秋一见尤雾就说。   尤雾看着元秋白里透红的小脸儿,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真觉得苏默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元秋愣了一下,“师姐何出此言?难道你先前就认识苏默?”知道什么秘密不成?   尤雾摇头,“不认识,只是问你。”   元秋微笑,“这样啊。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我没考虑过要把自己托付给谁,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结为夫妻让我们都过得更快乐,为什么不呢?”   尤雾沉默,片刻之后轻轻颔首,“说得对。我本以为你只是被他色诱了。”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挽住尤雾的胳膊,“所以师姐是想提醒我,不要被骗了?”   “看来他骗不了你。”尤雾摇头。   “我大概,也许,可能,有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色诱了吧?”元秋笑意盈盈,“不过这没什么不好的,我的确喜欢他的美貌,我承认。”   “哪天他若是没了美貌呢?”尤雾又问。   元秋很淡定,“各花入各眼,他美不美,我说了算。即使因为年龄或者意外发生变化,我觉得好看最重要,别人怎么看无所谓。”   谈话到此结束。元秋虽然不了解,但她直觉尤雾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残破而苍白的易容,却遮不住冰冷的内心,倒让元秋想起曾经生无可恋的苏默。   相似的,元秋初识苏默便知道他并非恶人,尤雾也同样。   这日苗钦再次带尤雾和元秋到太子府去看望苏治。   苏治的精神状态比起昨日更差了,苗钦一见便皱了眉。   但当苏治看到苗钦身后的元秋时,对于苗钦的关切询问,是这样回答的,“我觉得好多了,昨夜睡得不错,不需要再施针了。”   苗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夏姑娘的医术果然厉害!”   元秋微笑,“苏太子会有一段时间身体很虚弱,那是因为体内淤血排出,之前的伤都尚未完全好,需要时间恢复,这可急不得。我昨夜给苏太子配了一些药,每日膳后服下,半个月左右便能有明显的起色。”   苗钦连忙接过元秋给的药,连声道谢,而后让小苗氏招待尤雾和元秋去喝茶。   苗钦把他们昨夜商议的结果告诉苏治,询问他的意见。   苏治有气无力地说,“好,很好……我早就受不了父皇对苏奕的偏爱了,明明我才是正宫嫡长,名正言顺……苏奕凭什么跟我抢?干脆这次,一不做二不休,省得夜长梦多。”   苗钦微叹,“是啊。看似皇上仍是选了你,但难保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虽然说如今南诏是多事之秋,外敌环伺,内斗是大忌,但想要早日让南诏皇室安宁下来,皇上的安排固然是一种办法,但按照咱们的计划,彻底消除矛盾,能让南诏皇室更加安宁团结。”   父子矛盾,兄弟矛盾,彻底消除的手段,就是把制造矛盾的人给清除了。这就是苗钦的计划。   “舅舅做好准备,早点下手,不要被苏奕抢先一步算计了我们。”苏治神色虚弱。   这个关头,主动权很重要。万一对手出招太快,来不及反应,就可能会输掉这一局。   苗钦点头,“你放心,三日之内,我会做好一切准备。你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当皇帝吧!”   “多谢舅舅。”苏治看着苗钦,神色动容。虽然苗钦的女儿嫁给了苏治,他们事实上也是翁婿,但苏治从小叫惯了,一直没改口。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牢靠的,苗钦也是苏治最大的倚仗。   最后,苏治又忍不住提起了苏默,“舅舅,苏默先前故意设局害我,又把我放回来,挑拨南诏皇室的关系,他会不会就在附近,等着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昨夜苏治做了许多噩梦,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一个。他不记得前面发生什么,梦中登上南诏皇帝宝座的人不是他,不是苏奕,而是苏默。他匍匐在苏默脚下,苦苦哀求苏默放他一条生路。然后苏默和容元秋一人拿着一个锤子,用长长的铁钉,再次将他活活钉在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里,将棺材盖子钉死,他就在里面,暗无天日,恐惧和痛苦交织,活活地熬死……   苏治不知道那样的梦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解决苏奕并不难,他如今的恐惧都来自苏默。   苗钦闻言便沉了脸,“你不要想那么多!苏默也就是靠着一副好皮囊,顶多能蛊惑容元秋。容岚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什么都由着苏默来?当今天下,东明跟南诏结盟才是大势所趋。等你坐上那个位置,一切都会跟现在不一样。苏默只是东明容国公府的上门女婿而已,不要自己吓自己。除掉苏默的事,待你登上皇位之后,我们再好好谋划,不需要多久。”   苏治神色疲惫地闭上眼,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去,“好,接下来辛苦舅舅。”   再次回到苗将军府,苗钦嘱咐尤雾尽快准备好他们需要的毒药。   尤雾便给了苗钦一张药材单子,“找齐这上面的药材。”   苗钦一看,便皱了眉,“需要这么多吗?”   “稳妥起见。准备得越周全,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小。”尤雾冷声说。   苗钦点头,“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元秋挽着尤雾的手臂回到她们住的院子,进了尤雾的房间。   那张药材单子是在回来的路上,元秋口述,尤雾在马车里写的。   “需要那么多吗?”尤雾问元秋。   元秋点头,“可能还不够。今日我给苏治的药是提前备好的,但我家苏默的仇人太多了,来都来了,自然都得好好招待一番,不能厚此薄彼。我正愁没有机会练习师父教我的毒术,这下刚刚好。”   “今早说,你是你,他是他,如今怎么又你家苏默?”尤雾问。   元秋笑着说,“我是我,他是他,但我们是一家人。等这边事毕,师姐若是有空,一定要去我家做客,若是没有其他事,以后可以住我家,我娘可好了!我家里还有很可爱的弟弟!”   “还有什么?”尤雾问。   元秋想了想说,“这个季节,我跟苏默种的果子都没了,不过来南诏之前我们才做了柿饼,等回去就能吃了。师姐你喜欢吃柿饼吗?”   尤雾蹙眉,“我没吃过,柿饼是什么?”   元秋便认真地跟尤雾讲了一遍柿饼的制作过程,以及形状和口感。   就听尤雾问,“你觉得我会喜欢吗?”   元秋笑着点头,“会!”   “如果我去了,吃了,不喜欢呢?”尤雾问。   元秋很自信地说,“我家里一定有师姐喜欢的,愿意留下的!”   “如果没有,到时候你跟我走?”尤雾反问。   元秋眨眨眼,“师姐你喜欢我?”   尤雾:……   元秋笑着点头,“好,那我们说好了,师姐要跟我回家。如果我家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让师姐留恋的,那我就跟师姐走。”   “你不要你家苏默了?”尤雾神色淡淡地问。   “师姐要去哪儿?我不能带苏默一起吗?”元秋反问。   尤雾蹙眉,生硬地结束了这个她突然觉得好幼稚的话题,“我先教你易容术。” 第204章 开场   “师姐,像吗?”元秋跑到尤雾面前,给她展示自己刚刚易容出来的一张脸。   尤雾看着元秋,蹙了眉,“像谁?”   元秋愣了一下,“师姐难道没见过苏天仙长什么模样吗?”   尤雾摇头,“没有。”昨夜是她和苏默第一次碰上,当时苏默和元秋在床上,隔着床幔,什么都没看到。   “那师姐觉得好看吗?”元秋捧着自己精心易容的脸笑问,她觉得称之为玉面仙颜不为过。夸的不是自己,是苏默。   谁知尤雾蹙眉,“一般。”   “师姐竟然觉得苏天仙的脸一般?”元秋表示惊讶,难道尤雾的审美比较特别?还是见过更好看的?   “女人想要易容成一个不存在的男人,并不难,我如今便是。但想要易容成另外一个男人,本就是几乎做不到的。五官是好看的,但你的脸太小了,如果苏默的脸真这般玲珑小巧,我会觉得他是个姑娘。”尤雾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轻咳,“有道理。我只是想试试易容术而已。”   尤雾摇头,“乍看很漂亮,但细看有许多破绽。”   元秋认真听着尤雾指出其中痕迹明显的地方,决定换张脸再试试。   又过了一刻钟,元秋顶着另外一张清隽俊逸的男子面庞到尤雾面前,“师姐觉得如何?”   尤雾认真看了看,“有进步,还要再练,不够完美。这又是谁?”   “我弟弟容元诚,好看吧?”元秋笑问。   “比方才的假苏默看着顺眼一点。”尤雾微微点头。   元秋表示,尤雾的审美确实特别。   然后,元秋就借着练习易容术的机会,向尤雾非常直观地展示了她家里每个人都长什么模样。   最后,尤雾对元秋的悟性表示肯定,说她的易容术已经可以出师了。这只是技巧问题,并不算复杂,掌握了要领就可以用。至于易容药物,是尤雾提供的,但配方已在元秋脑中。   “你娘呢?”尤雾问。她看到了元秋的兄弟和姐姐姐夫,但元秋并未易容成容岚的样子。   元秋闻言,清了清嗓子,突然温柔端庄起来,“我娘就是这样,无需易容。”   “嗯。”尤雾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易容的你孪生姐姐,应该可以以假乱真。你大嫂也差不多。”   还是先前的话,女人想要通过易容伪装成现实存在且被人熟知的另外一个男人,是几乎没可能的,因为身形轮廓,包括面部轮廓,五官大小差得太多。   元秋只是在练习改造五官,也没有管其他。她易容成君灵月和容元若的时候是最自然的。   元秋最后又变回了“夏霜”的模样。这是个纯属捏造的身份,所以没有太多限制,只要不让人发现她是容元秋即可。   苗钦为了接下来的计划,行动力非常强,当天夜里就找齐了尤雾和元秋需要的药材,亲自送过来,并且询问尤雾多久可以把他需要的毒药做好。   “明日吧。”尤雾说。   苗钦神色一喜,“好!那就辛苦尤公子!”他打算三日内动手,省得夜长梦多。苏治有句话说得没错,若是苏奕先动手,栽赃他们,局面就会失去掌控了。所以占得先机很重要。   苗钦走后,尤雾和元秋在房间里制毒。   “你家苏默在隔壁等你。”尤雾对元秋说。   “不管他。”元秋摇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药物,连头都没抬。   隔壁房间里,苏默听到了尤雾和元秋的对话,笑得无奈,盖上元秋的被子,闻着她的气息,独自睡着了。   “我听说过你家里的事。”尤雾再次开口,主动提起容国公府。   “那些事传得天下皆知,想必苗将军府这边也很关注,师姐知道很正常。”元秋微笑。   “其实,”尤雾的声音顿了一下,“我出生在西辽。”   元秋怔了一瞬,抬头看向尤雾,“师姐愿意跟我讲讲你的身世吗?”   尤雾却敛了眼眸,有些意外自己刚刚的话。明明前夜才认识的小师妹,并不算熟悉,她竟然有些忍不住提到那些尘封的过往。   但到底,尤雾冷静下来,依旧不想说那些,“没甚好讲。”   元秋笑了笑,“没关系。师姐不想说就不说,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找我。师姐还没说,对我家有什么了解呢?”   “就是世人都知道的那些。”尤雾说,“你娘有亲生女儿,为什么要收养那么多儿子?她喜欢儿子?为了利用儿子复仇?还是想要给容家传宗接代?”   元秋闻言,摇头失笑,“这的确是当下很多人对容国公府,对我娘的看法。不过那都不是真的。事实上,并非我娘需要那些儿子,是他们需要一个母亲。我们会成为一家人,是缘分,都有缘由。”   “阿诚自小就在我娘身边长大的,血缘不是真的,但感情是。对我娘而言,阿诚和我们姐妹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都是她最在乎的孩子。”元秋说。   “既然谈最,便是唯一,又怎么会都是?人心都是偏的,不可能完全一样。”尤雾摇头。   元秋笑笑,“的确,人心都是偏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正因如此,感情和相处方式也不会完全一样,评价时不能一概而论。即便我跟我姐是孪生姐妹,性格都差异很大。我娘是从每个孩子最需要,最舒服的方式去对待,尊重我们的喜好,从来不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们身上。她对我们,都做到了我们每个人需要的最好。”   尤雾沉默良久,微叹一声,“你们,都很幸运。”   元秋莫名感觉尤雾此刻有点哀伤,不知是否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元秋没有追问,两人继续制毒。   天亮之前,元秋打着呵欠回房,床上有个睡美男。   “苏默默,你该走了。”元秋捏了一下苏默的鼻子。过一会儿天该亮了。   “嗯,好。我在等容小秋跟我吻别。”苏默闭着眼睛,唇角微微翘起。   元秋俯身,蜻蜓点水般在苏默唇角吻了一下,“好了,快回去吧。”   “闭上眼睛。”苏默说。   元秋有些无奈地站在床边闭着眼,与此同时苏默睁开眼起身,将元秋拥入了怀中。   元秋以为苏默又要亲吻她,苏默却只是抱着她,说了一句,“小丫头,辛苦你了。”   元秋发现了,苏默跟她正经聊天的时候会叫她秋儿,调情的时候叫她容小秋,说悄悄话的时候会轻声唤她小丫头。   “不辛苦,我正准备用那些人试毒呢,你不要打扰我的计划。”元秋很傲娇地说。   “被嫌弃了,突然感觉自己好没用,只能给你暖床了。”苏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元秋耳畔响起,她娇小玲珑的耳垂被苏默轻咬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僵住了。   苏默抱着元秋坐在他的腿上,给她脱掉鞋袜,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床暖好了,快睡吧。”   话落苏默要走,元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苏默眸光一亮,“容小秋,你在挽留我吗?”   元秋闭眼躺着,脸色红红,“你……要不要再抱我一下?”   话一出口,元秋就有些懊恼,她在干什么……   下一刻,苏默笑着将裹着被子的元秋抱在怀中,“我……还想再亲你一下。”   ……   站在门口的尤雾,抬起的手又落下,拿着元秋落在她房间的玉佩走了,“幼稚……”   苏默离开,元秋睡了一觉,醒来就快正午了。   尤雾已经将一瓶毒药给了苗钦。无色无香,可以延迟发作。   尤雾来到苗将军府时便说了她会武功,但从来没有展露过,也曾说过,她只做毒师,不管其他的事。   苗钦也没想过让尤雾亲自去下毒。皇宫戒备森严,尤其是最近,苏禛为了防止内乱,十分谨慎。外人闯入皇宫下毒是下策,让皇宫里的人动手才稳妥。   而“正巧”,这日皇后苗氏出宫看望生病的太子苏治。   苗氏得知苗钦和苏治的计划,虽然有些不安,但并没有多少犹豫。苏禛的女人很多,苗氏从来不是苏禛宠爱的那一个。如今对苗氏来说,最重要的是让她的儿子坐上皇位,让苏禛和梅素心那个贱人一起去见阎王吧!   “妹妹,要算好时机,皇上服毒之后一个时辰之内,让他到梅素心那里去。”苗钦叮嘱苗氏。   苗氏点头应下,“好,大哥你放心吧。”   苗氏拿着那瓶毒药回了宫,约定好的动手时间是明日傍晚。苗钦已经暗中调了一部分完全听命于他的兵,正等在明月城外。皇宫禁卫是直接归苏禛管的,若是到时候形势不利,苗钦就会让他的兵进城逼宫。   是夜,尤雾再次暗中离开苗将军府,去了六皇子府见苏奕。   “这是你要的东西。”尤雾将一瓶药给了苏奕。   苏奕接过去,紧握在手中,“听说,你的小师妹找来了?”   苏治身边有苏奕的眼线,苏奕身边也有苏治的眼线。   尤雾眸光平静地点头,“嗯。当初的事,师父已经查清楚,追杀我的事与师父无关。待我报了你的救命之恩,便会跟随小师妹回师门。”   苏奕微叹,“也好,那要恭喜你。苗钦那边一切顺利吗?”   “如你所料。”尤雾说,“苗钦和苏治打算给皇上下毒,毒药今日皇后已带进宫中,明日傍晚会动手。皇后下毒之后一定会销毁证据,这瓶药跟给她的一模一样,到时候只需要藏入皇后宫中,等着被人找到。切记让你娘明日见到皇上时,不要给他吃喝任何东西,如此毒发之时,你们便能撇清关系。”   这就是苏奕的计划。让他自以为的细作尤雾撺掇苗钦和苏治对苏禛下毒手。   苗钦打算栽赃到梅素心和苏奕身上,但苏奕早就知道内情,不会让他们如愿。到时候,苏禛毒发,但一时不会死,一定会查到苗氏头上,而苗钦藏在城外的兵就是另外一个重要的谋逆证据。   苏奕知道苏禛也会怀疑是他在搞鬼,但当苏禛查到苗钦和苏治真的要谋反时,苏奕的嫌疑自然就被洗清了。   因此,苗钦和苏治的计划是栽赃苏奕。苏奕的计划更高明,是设局让苗钦和苏治真的谋反,自寻死路,而他置身事外,不下毒,也不逼宫,只要保证不被栽赃。   “还有这个。”尤雾又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递给苏奕,“苗钦这次让我准备了很多种毒药,其中有一些定是用来对付你的。我必须照做,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这是我师门秘制的解毒药,明日你和你娘都提前服下,以防万一。”   苏奕连忙接过去,“多谢尤兄!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不必。小心些。”尤雾话落便离开了。   苏奕握着两个药瓶,站在窗边,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寒光。   尤雾回到苗将军府,进房间,毫不意外听到苏默和元秋在隔壁说话。   “苏晏明日一早就能抵达明月城。”苏默说。   “回来得刚刚好。”元秋说。   “秋儿,你有什么计划?”苏默笑问。   “你应该也有计划吧?”元秋反问。   “那……”苏默略略沉吟后,问元秋,“你希望我留在南诏当皇帝吗?”   “反正我不会留在南诏,我要回家过年,我想娘了。”元秋摇头。   “我也是。”苏默说。   “让苏晏当这个皇帝。”两人异口同声。   ————   尤雾蹙眉,“天真……”将那个位置交给苏晏,早晚苏晏会失去掌控的。   “但我信不过他。”元秋说,“他野心也不小,未必不会出卖我们。”   苏默微微点头,“嗯。只是名义上,我会安排青云替代他。”   元秋眼睛一亮,“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虽然最初计划就是让苏默得到南诏的皇位,以他的身份来说,这并不难。即便世人都知道他不是苏禛的亲生儿子,但谁让苏禛非要昭告天下说这是他儿子呢?   但苏默和元秋的目的不是要当皇帝,只是要控制南诏国,如果不需要当皇帝,又能达到目的的话,那就最好。   因为一旦苏默明着成了南诏国的皇帝,而容岚仍是东明国的臣子,这样会导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君兆麟一定会通过容岚来控制苏默,进而让南诏国彻底成为东明国的附属,甚至会要求两国合二为一,东明把南诏吞并了,都不无可能。   这就是君兆麟当初主动对容岚说,可以让苏默回来争夺南诏皇位的目的。从他的身份和位置而言,这样的行为和动机很正常。   但苏默做这些,是为了给容国公府找一条退路,而不是为了给君兆麟做嫁衣。   但也不能让容国公府脱离东明来南诏。南诏上上下下问题很大,国力太弱,那样会导致东明和南诏撕破脸,倒是让西辽得利。   苏默要控制南诏国,另外一个目的,也是要让南诏跟东明真正联合起来对付西辽。   他做皇帝,必然会被君兆麟压制,并不是好事。   而他也根本不想做这个皇帝,他只想做元秋的丈夫,做容国公府的上门女婿。若是让他天天处理政务,他会觉得那完全是在浪费人生。   因此,苏默打算,将苏禛苏治苏奕这些人都除掉,名义上让苏晏成为南诏皇帝,再用自己人取而代之。   如此,既能实现控制南诏国的目的,同时也不会被君兆麟控制。   元秋也是这么想的。   隔壁的尤雾:……是她太天真……   此时,青云已经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苏晏。   苏晏尚未进城,但对于明月城最近发生的事都已清楚,知道苏禛选了苏治,苏奕即将被放逐,而他甚至都没有资格被苏禛列入储君的考量范围之内。   苏晏自然不甘心。只是也知道,接下来他只能指望苏治和苏奕爆发斗争,两败俱伤,最好同归于尽,否则他不可能有机会当上太子。   苏晏是在五日前才得知苏治回国的,对此大感震惊。因为他离开东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苏治被救走了。   苏晏很怀疑,君兆麟让他回国的时候已经知道苏治跑了,就是故意放他回来,等着看南诏皇室乱成一锅粥的。   如此苏晏禁不住想,苏治是不是被人故意放回来的?谁会这样做?君兆麟似乎没有理由放苏治,因为抓了苏治更符合东明国的利益。   苏晏怀疑苏默在这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他没有证据。事实上到如今,苏晏也不知道苏默到底是空有美貌经历凄惨的真废柴,还是深藏不露。   但当下的局面,苏晏只能祈求老天眷顾,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却也知道希望渺茫。   直到,苏晏在回到明月城的前夜,见到了青云。   青云直接表明身份,说他是苏默的人,名叫云清。   “是六弟让你来找我的?”苏晏很意外。   青云点头,“是的。苏治能回国,是因为苗钦请到了青冥楼楼主青夙出手,抓了夫人,老夫人不得不交出苏治作为交换。”   苏晏愣住,“青夙?那六弟妹……我离开万安城时,听说她有孕了。”   “是的。所幸那次有惊无险。”青云点头。   “那真是恭喜六弟了。”苏晏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来,“如今六弟陪着六弟妹在万安城吧?”他早知道,苏默和容元秋是真的在一起了。   虽然最初有这桩亲事的时候,苏晏也希望苏默能跟元秋做夫妻,但他当时有自己的盘算,以为苏默得势之后会帮他,但结果让他很失望。   青云点头,“当然。苏治被救,在他回到南诏皇都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泄露出去,一方面是苗钦怕有人半路截杀,另外一方面,是君兆麟打算让苏治回来,激化南诏皇室的矛盾,让你回来也是同样的目的。”   苏晏苦笑,“可我并没有资格跟苏治和苏奕争。君兆麟是打算等南诏内乱,东明直接出兵把南诏灭了吗?”   “大概是的。”青云点头,“但那并不容易。”   “对东明而言,也不难吧。”苏晏深深叹气,“六弟让你来找我,又是为何?”   “主子希望,三皇子能坐上那个位置。”青云说。   苏晏猛然瞪大眼睛,“六弟……他要帮我?”   青云点头,“主子说,三皇子是南诏皇室之中唯一没有伤害过他的人。三皇子当南诏皇帝,日后对主子而言,也是个靠山。”   苏晏一下子高兴起来,“太好了!我原本想跟六弟商议的便是如此,只是他一直不愿意见我!”   “有些事,不能明着来,且要等待合适的时机。”青云说。   苏晏连连点头,“有理。原来六弟真是深藏不露!我没看错!只是,就你自己吗?”   “三皇子放心,接下来,只需看着苏治和苏奕狗咬狗,我们置身事外,无需多久,皇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青云说。   “六弟已经出手了?”苏晏神色一凝。   青云微笑,“如今尚无结果,三皇子无需多虑,事后我自会跟你解释。”   苏晏有些不悦,因为意识到他并未被放在平等的合作者的位置上,但这在当下不重要。不管什么手段什么方式,只要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苏默想要控制他,没那么容易!   一早苏晏进城时,天气阴霾,温度骤降,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他先到宫中去拜见苏禛,苏禛简单问了话便让他回去休息了。   在苏禛看来,是君兆麟和苏默故意放了苏治回来,让苏晏也回来,意图让南诏皇帝内乱,然后伺机灭了南诏。   因此苏禛当机立断,决定让苏奕离京,彻底平息储位之争,然后向镇北城增兵,避免被东明打个措手不及。   只要南诏国没有内乱,苏禛认为君兆麟真的跟南诏开战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还有个西辽虎视眈眈。到时候,东明仍是需要跟南诏结盟的,如此危机可解。   苏禛知道苏奕定然不甘心,但他必须成为一枚弃子,若是贸然做了不该做的事,也是他自寻死路。   下了一整天的雨,元秋一直跟尤雾在房中,尤雾在教她如何模仿别人的声线。这也是易容术必须掌握的。   到了傍晚时分,雨势渐大,元秋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的苍松,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好戏,即将开场。”   “回你房间去吧。”尤雾突然说。   元秋愣住,“为何?师姐不是说等会带我进宫看戏吗?”   尤雾神色淡淡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你的苏默来了,不需要我。”   元秋看了一眼隔壁,轻咳道,“师姐,要不我赶他走?”   “他会找我决斗。我应该打不过他,你不要害我。”尤雾摇头。   元秋:……所以她跟苏默的悄悄话全都被师姐听到了?尴尬……   元秋回房,就见苏默站在房中,手中拿着一件紫烟罗的披风。   那是元秋被青魅抓走时身上穿的,君灵月送她的。这一路过来都没再穿过,是为了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因为这料子极为罕见,本就是南诏国进贡给东明皇室的,只一匹,君兆麟给了君灵月做嫁妆。   但今日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她便无需再遮掩身份,至少要让南诏皇室那些人渣知道,是苏默带着她归来复仇了。   “秋儿,来。”苏默依旧蒙着眼睛,开口叫元秋过去。   元秋走到苏默面前,苏默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抖开披风,给她披上,认真地系好丝带,戴上兜帽,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大手稳稳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我带你去看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吧。” 第205章 噩梦   “皇上,臣妾昨日去看了治儿,他已经好多了。过些日子身体无恙,便能为皇上分忧了。”苗氏给苏禛揉捏着肩膀,语气温柔。她容貌并不出色,当年苏禛娶她只是因为看中了苗家的权势。   毕竟是个女人,苗氏曾经对苏禛是有期待的,直到她发现苏禛真心喜欢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梅素心,早就心冷了。   苏禛微微点头,“嗯,让他好好把身体养好。南诏国的太子,不能弱不禁风,也不能胆小怕事。”   显然,苏禛从太医那里得知了苏治真实的身体状况。不只是身子虚弱,精神状态也很差,一点响动都能吓到他。   苗氏叹气,“过些日子就好了。”   宫女送来精心熬制的鸡汤,苗氏说今日天寒,问苏禛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   苏禛点了头,太监试毒后,苗氏和苏禛各自喝了一小碗鸡汤。   宫女匆忙前来禀报,说玉妃病了,请苏禛过去瞧瞧。   苏禛当即便沉了脸,苗氏见状,神色不悦地训斥宫女,“病了请太医,找皇上有何用?”   可玉妃的宫女跪在雨中,说玉妃病得很重,一定要让苏禛过去看看。   苗氏见苏禛要动怒,连忙劝住,“皇上还不知道玉儿妹妹的性子?这样吧,臣妾过去瞧瞧。突然变天了,她身子骨素来柔弱,怕是真病了。”   苏禛闻言便起身,“嗯,你去吧,朕到梅儿那里用晚膳。”   “臣妾恭送皇上。”苗氏敛眸,掩去一抹暗光。   苏禛前脚离开,后脚苗氏便带着人到玉妃那里去了,还请了两个太医过去。   说起玉妃,比起苗氏和梅素心来说,算是宫里的新人。本来只是个太医的女儿,因为容貌生得美,十五岁那年便参选秀女入宫,一度颇得盛宠。   但这玉妃没什么脑子,心气儿倒是很高,总想吹枕边风让苏禛提拔她娘家的兄弟。   一来二去,惹了苏禛厌烦,若不是因为年轻颜色好,苏禛贪恋她的身子,后宫早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而这玉妃,便是谢镜辞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姑娘。谢镜辞喜欢她的天真烂漫,本以为等玉妃及笄就会嫁给他,结果他一腔真心,最后换来一句只是把他当兄长。   谢镜辞起初以为玉妃是被家族洗脑,当成了往上爬的工具,他说以他祖父的面子,可以让玉妃不需要去参选秀女。   但玉妃跟谢镜辞说,他只是一介草民,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凭什么娶她?让谢镜辞不要阻拦她的好前程。   谢镜辞当时如遭雷击。大概陷入爱恋的人都是盲目的,看到的恋人都是好的。这个变故直接导致他从原本的天真少年,变成了放浪形骸游戏花丛的浪子。他不知道自己在报复谁,只是堕落这种事,一旦开始就会上瘾,会麻木,加上无人管束,他也找不到回头的理由,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样。   玉妃今日病了,在苗氏预料之中。因为每逢阴天下雨,她都要来这一出,而且肯定是傍晚发作,好叫了苏禛过去,留宿在她宫中。   苏禛冒雨来到寒香宫,若是往日,梅素心定是一派欢喜地迎接,但今日,她知道苗氏给苏禛下了毒,打算栽赃给她,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发作,为了撇清关系,不能让苏禛在她这边吃喝任何东西。   因此,当苏禛进了寒香宫,就被告知梅素心染了风寒,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苏禛心气不顺,听宫女说梅素心正在起来,便沉着脸说不必,转身走了。   他找后宫的女人是为了伺候他,为了放松,不想看到哭哭啼啼的,也不想看到病恹恹的。   雨下得更大了,梅素心从床上坐起来,听宫女说苏禛已经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做戏做全套,在苏禛来之前,寒香宫里真在给梅素心熬着医治风寒的汤药,她没喝,但要查的话,药渣都在。   “水。”梅素心说了一个字。   宫女连忙端了一杯温水来,见梅素心摆手,便退出去了。   梅素心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药丸来,投入口中,喝水送服。   那是苏奕昨日秘密送来的解毒药,里面一共有四颗,梅素心刚刚服下的是第二颗。   她知道,今夜绝对不会太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瓶毒药,她已经买通御膳房一个每日给苗氏送膳食的小太监,神不知鬼不觉地扔进了苗氏房中的一个花瓶里。   南诏皇子成年后才会出宫居住,成年之前都住在宫里。   苏默十五岁那年便被送去了东明当质子,因此他在宫外是没有府邸的。十岁之前,他就住在寒香宫的偏殿里,十岁到十五岁之间,住在一个叫做沉香宫的地方。   那几年,只要苏默不出门,就很少被欺负,因为没人愿意来沉香宫。   沉香宫是南诏皇宫里的不祥之地。当年苏禛逼宫篡位,将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子侄,都关押在沉香宫中,全部屠杀干净,其中包括梅素心曾经的丈夫苏蘅。因为那个方位据说是皇宫中的镇煞之地。   苏默就如幽灵一般,在那里住了五年。   在苏默走后,沉香宫又被封了起来,迄今为止已空了五年多。   夜色幽深,大雨滂沱。   苏默撑着伞,带着元秋出现在黑漆漆的沉香宫中,每道门上都贴着辟邪的符咒,可见苏禛虽然阴狠,却也怕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亲人们鬼魂再回来找他。而他当年让苏默住进沉香宫,是打的什么主意,就很明显了。   他在用那种方式折磨苏默,希望苏默被吓得夜不能寐,被怨灵缠身,甚至等着他哪天疯掉吧。   苏默推开沉香宫正殿的门,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你住在这边,不害怕吗?”元秋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面前的阴森冷寒。   苏默轻笑,“曾经很多人死在这里,但后来,这里大概是整个南诏皇宫最干净的地方吧。刚住进来的时候,夜里总能听到有人在哭。后来我发现是苏治买通了伺候我的下人,让他们夜里扮鬼吓唬我。”   “你反击了吗?”元秋问。   “我反过来扮鬼,只一次,就把他们全都吓破了胆。宫里很快传开沉香宫闹鬼的事,没人愿意过来伺候,苏禛便安排人每日按时过来洒扫送饭,夜里不必有下人留在这边。”苏默说。   “你才十岁,就只留你一个人在这个鬼地方过夜?他们才是真的恶鬼。”元秋冷声说。   “其实我不害怕。从小到大,我最厌烦跟这宫里的人打交道。如你所言,他们才是真的鬼。我没有做过亏心事,又何必怕这沉香宫里的鬼魂?我不信这个。”苏默微微摇头,“所以住在这边那五年,比曾经住在寒香宫的十年过得更好些,起初我一个人,后来有了阿福。十三岁那年青绝就是在这里找到我的,我在沉香宫里练功都不会被人发现,多好。”   元秋知道,苏默曾经对人生是有过希望的,即便这希望跟任何人无关。直到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给他下了十年的毒,而那毒将会夺走他的生命,原本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也彻底暗淡下去了。   苏默不想让元秋进去,里面许久没住人,阴气太重。   两人就静静地站在廊下,听着雨声。苏默解开外衣,将元秋裹在怀中,轻声说,“我学会轻功之后,就经常到藏书阁去偷书回来,看完再偷偷送回去。有一次,被看守藏书阁的老太监发现了,他假装没看到我,后来还偷偷丢了一把小门的钥匙给我,我走的时候,埋在了沉香宫的树下面,现在应该还在。”   元秋想象了一下少年苏默的生活,不由笑了,“你该不会把藏书阁里的书都看完了吧?”   “大部分。”苏默说,“我看过的书,都在里面夹了一片沉香宫的树叶,但似乎也没人发现过。”   “只是为了好玩么?”元秋问。   苏默轻笑,“当时年纪小,只是在想,我放一片树叶进去,下一个翻开那本书的人,看到那片树叶,大概会愣一下,有小小的惊讶。即便没有任何意义,但我那时的人生,本也没什么意义可言,那些树叶原本会零落成泥,能保存下来,如今再看,便是时光的印记。”   “很可爱。”元秋说。苏天仙一直都是个很浪漫的人,即便在生无可恋的时候,也是美丽的,优雅的,可可爱爱的。   苏默偏头,在元秋额头轻吻了一下,“多谢夸奖。”   远远的嘈杂声传来,元秋轻哼,“开始了。”   因为苗氏去了玉妃那里,梅素心风寒倒下,苏禛离开寒香宫后便回了御书房,独自用了晚膳,继续批阅奏折。   结果,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吐血,浑身发软,一头倒在了龙案上。   所有太医都被急召过来,从苏禛吐血的颜色能判断出是中了毒,但谁也说不准那是什么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解。   其实能当上太医,医术自然都不差。但到这种时候,明知道情况危急,谁也不愿意往前冲,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   苏禛身体虚弱无力,但意识很清醒,他一边命令太医赶紧想办法,若是解不了毒统统都要死,一边下令封锁皇宫,宣召所有皇子立即入宫觐见,但绝不准任何臣子进宫。   下了命令之后,苏禛回想起今日碰过的食物,让把皇后苗氏和贵妃梅素心立刻带过来!   苏禛今日没在寒香宫吃过任何东西,但他仍旧认为梅素心的嫌疑很大,因为在这个时候,最可能动手的就是不甘心被放弃的苏奕。   皇子们还没到,苗氏和梅素心先后来了。   看到苏禛的模样,两个女人都红了眼。   “跪下!”苏禛有气无力地怒吼,“来人,搜身!到坤宁宫和寒香宫去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苗氏和梅素心自是立刻跪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并且因为苏禛对她们的不信任而难受委屈。   奉命搜身的嬷嬷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搜过了苗氏和梅素心身上,没有发现藏着什么东西。   “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过,问心无愧!”苗氏抹着眼泪说。   梅素心面色哀戚,哽咽着,“皇上……”一张口便泣不成声。   风骤雨急,整个皇宫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太医在商讨该怎么给苏禛解毒,梅素心突然说了一句,“皇上,臣妾听说苗将军府里有一位能人,是个毒术高手,或许可以请他进宫。”   苗氏面色一沉,“梅素心,你什么意思?”   梅素心神色无辜,“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救皇上,这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苏禛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手揪着,钻心蚀骨地疼,听到两个女人开始争吵,只觉头疼欲裂,“闭嘴……把那人叫来!”   “皇上,那位尤公子原本只是在苗家做客,前几日他的师妹前来找他,现下兴许已经离开苗家回师门了。臣妾这就派人过去瞧瞧,若是还在的话,立刻叫过来。”苗氏连忙说。   梅素心没有补刀,因为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若是请不来尤雾,说他正好这个时候走了,苏禛不会相信的。这在梅素心的计划之中。   皇子们陆续进了宫,苏治是被轿子抬过来的,进门也有人背着,看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如今的苏禛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禛不允许有人靠近他,儿子们在苗氏和梅素心身后跪了一地。   苏晏跪在苏治和苏奕身后,垂着头,沉默不语。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苏默的事,但他绝不会拆穿,因为苏默成功的话,苏晏才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去坤宁宫和寒香宫搜查的人回来了,在苗氏房中的花瓶里找到一瓶毒药,寒香宫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因为梅素心早已把她这两日服用的解毒药丸跟她常年吃的香体丸混在了一起,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   细细查看之后,几个太医都断言,苏禛中的就是这种毒!无色无香,但毒性十分霸道。   找到了毒药,那群太医开始研究起怎么解毒来。   苗氏看到那个药瓶的时候脸色就绷不住了,连声说,“臣妾冤枉!臣妾从未见过此物!是有人栽赃陷害!”   苗氏很确定她砸了同样的一个药瓶,连碎渣都处理干净了,里面只两滴毒药也用完了!如今却在她房中找到了另外一个,苗氏很慌,但同时也意识到,一定是梅素心干的!但同样的药瓶,同样的毒药,只能说明,那个尤雾,跟梅素心和苏奕有勾结!   但苗氏想明白这一点,却不敢明着说,因为她亲手给苏禛下毒也是事实,一旦把真相说出来,苏禛第一个饶不了她!   苗氏当下后悔不迭。他们就不该动手,只需要等上半个月,苏奕若是造反,就趁机除掉他,苏奕若是离京,也有的是机会除掉他!偏偏苗钦听了尤雾的话,决定铤而走险,谁知到头来还是被梅素心和苏奕给算计了!   “皇上,臣妾冤枉啊!是她!一定是梅素心干的!”苗氏一口咬定是梅素心栽赃陷害,“她暗中给皇上下毒,且把毒药藏在臣妾那里,挑拨皇上跟太子的关系,意图除掉治儿,好让她的儿子当太子!一定是这样!”   梅素心抹着眼泪说,“皇上明鉴……臣妾根本不知道皇后在说些什么……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禛想起他今日在苗氏那里喝了一碗鸡汤,但那鸡汤不是她亲手做的,若是别人下毒栽赃,不无可能。   在苏禛看来,苏奕和梅素心更有对他下毒,且栽赃给苏治的动机。虽然说苗家有个毒师,但这未免太明显了,若是苏奕故意利用这一点,往苏治身上泼脏水呢?   但万一真是苗氏和苏治想要造反,除掉苏禛和苏奕,让苏治直接得到皇位呢?   在这个时候,苏禛的疑心到达了顶点,看着跪在那里的苗氏和苏治母子,以及梅素心和苏奕母子,觉得他们都有很大的嫌疑,且很确信就是他们其中一方下的毒手!   苏禛感觉到了生命正在急速流逝,愤怒值也到了顶点,“到底是谁给朕下毒?若是不承认,你们全都给朕陪葬!”   苗氏依旧在辩解,一口咬定是梅素心和苏奕干的。   梅素心只说什么都不知道,苏奕发毒誓,说如果他参与其中,天打五雷轰。   局面一时僵持着,而苏禛却根本等不起,若是解不了毒,他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苗氏和苏治冷静下来,倒是有恃无恐。不行就把苏禛熬死,到时候苏治仍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梅素心和苏奕却有些焦急,没想到证据确凿,苏禛却仍在怀疑他们。若是苏禛死了,死之前没把苏治废掉,到时候苏奕仍然斗不过苏治。   “父皇,儿臣有个办法。”突然开口的是苏晏。   “快说!”苏禛这才注意到这个素来不起眼的儿子。   苏晏跪着上前去,到苏禛的床边,垂着头说,“儿臣并不知道是谁给父皇下的毒手,但时间紧急,父皇性命最重要,不管父皇怀疑下毒的是谁,既然那毒药还有,便让可疑的人都服毒。下毒之人不想死,就必须要找解药来。到时候不打自招,父皇也有救了!”   苏禛闻言,眸光大亮,“就这么办!那毒药拿来,给皇后,梅贵妃,太子,八皇子上茶!”   苏晏能察觉有些人的目光要把他给撕了,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有点想笑。   危急关头,苏晏突然献出妙计,其实不是他自己想的,是进宫之前青云交代的。   苏晏知道,刚刚那番话之后,他离皇位更近一步了。   而苏治和苏奕两派都是自作聪明,殊不知全被苏默玩弄于股掌之中,已经没有翻身机会了。   很快,四杯茶送了上来,太医当着苏禛的面,将那还剩下大半瓶的毒药往每个茶杯之中滴了两滴。   苗氏和苏治的脸色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他们可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尤雾只给了毒药,没给过解药,因为计划之中苏禛是要死的!   相对而言,梅素心和苏奕看起来更加冷静些,并没有失态。   梅素心冷冷地看了苗氏一眼,第一个接过了茶杯,“皇上,臣妾没做过,问心无愧,没什么不敢喝的,若是皇上去了,黄泉路上,臣妾愿意相伴左右!”话落一饮而尽,将茶杯翻转过来,冷声说,“皇后在等什么?”   那边苏奕已经默默地跟着梅素心一起,把那杯茶给喝了。   苗氏捧着茶杯,手都在颤抖,突然瞪着梅素心说,“你们母子下的毒,提前服了解药对不对?”   苏禛狠狠拧眉,“快喝!”但他同时也开始怀疑,苏奕和梅素心是不是提前服下了解药所以不怕?   “那毒还有吗?”苏禛问。   太医说,还有半瓶。毒性很强,只用掉了少量。   “这毒不是立刻发作的,给他们每人再加两滴!”苏禛厉声说。他等不起,也指望不上这群废物太医,一定要逼出解药来!   梅素心和苏奕这会儿也有点慌了,因为加大毒药的量,若是苗氏和苏治毒发了,梅素心和苏奕却没事,那样也等于暴露了!   可苏奕并没有问过尤雾,这毒药多长时间能让苏禛死去,况且也不知道苗氏到底给苏禛用了多大的量。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   御书房已被禁军重重包围,谁也别想出去,谁也别想进来。   梅素心和苏奕硬着头皮又喝了一杯毒茶,而苗氏和苏治不肯喝,口口声声说梅素心和苏奕是提前服下过解药的,但苏禛当下无法分辨谁在说谎,他自己的命最重要,宁可错杀,不能耽搁,让人强行给苗氏和苏治把毒茶灌了下去!   梅素心跪在地上,手中攥着空了的茶杯,不期然想起多年前,她给苏默泡的茶……   明明今夜发生的事在她和苏奕的计划之中,可当她喝下毒茶时,就意识到局面失去了掌控。   梅素心希望尤雾给的解毒药能真的保住她和苏奕的性命。如此,用不了多久,苏禛会死,苗氏和苏治也会死,而尤雾按照苏奕的指示,会在今夜毒杀苗钦,到时候,虽然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苏奕弑君,但那个位置,依旧是属于苏奕的!其他皇子根本没有实力跟苏奕争夺!   想到这里,梅素心的心又稍稍平复了下来。   苏奕跟梅素心的想法差不多。他觉得自己没有输,因为他才是执棋人,尤雾是效忠他的,苗氏和苏治这些蠢货不过是他的棋子,苏禛当下只是在垂死挣扎。用不了多久,挡在他前面的障碍统统都会消失!   第一个毒发的是身体最差的苏治。   当苏治开始吐血,而苏奕看起来没有反应,苗氏抱着苏治厉声说,“皇上看到了吧?梅素心和苏奕根本就是提前服了解药,有恃无恐!他们在等着熬死我们!”   很快,苗氏也毒发了,梅素心和苏奕仍旧没事。   苏禛的目光仿佛要把梅素心和苏奕给吃了,“贱人!孽种!是你们害我!”   梅素心心道不好!苗氏和苏治都毒发了,可苏禛依旧活着。梅素心和苏奕在宫里,可没有人能救他们!   “来人!”苏禛怒吼,“拿下梅素心和苏奕!”   一队禁军冲进来,将梅素心和苏奕拽起来控制住。   事到如今,梅素心和苏奕再想狡辩,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们总不能说自己每天把解毒药当糖吃,如今正好用上了……   “父皇,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最优秀的儿子,却不肯给我机会,我是被逼的。”苏奕一瞬的慌乱之后便冷静下来,“请父皇立即下诏书传位给我,到时我会交出解药,让父皇做太上皇。”   “父皇……不要信他……他不会给解药的……”苏治吐血不止。他已经没有精神去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毒药明明是苗钦的门客做的,为什么苏奕和梅素心能提前服下解药?   苗氏确信,尤雾就是苏奕和梅素心安插到他们身边的细作,心中恨得要死!她本来想说,以给苏禛解毒的名义找尤雾来,但她如今意识到,尤雾这会儿不可能还在苗家,定然跑了!   因此,当下的局面是,苏禛和苗氏以及苏治,若是得不到解药,统统都要死!   “你这个孽障!”苏禛说着,又吐了一大口血。   “父皇,其实给你下毒的真不是我和母妃,而是你的皇后。事到如今,父皇也应该知道真相。那位苗将军招揽的毒师是儿臣的人。这不算借刀杀人,因为苏治要谋反也是事实,甚至不是我的人蛊惑的,只是刚好他们用的毒,是我的人做的。”苏奕神色淡淡地说。   苏禛闻言,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了苗氏和苏治!   看到他们的脸色,苏禛就知道,苏奕所言是真的!   到头来,他怀疑来怀疑去,原来他这些年最信任的两个儿子,同时造反,同时要毒害他!   其他皇子都震惊了,包括苏晏在内。   跟别人不同的是,苏晏听着苏奕说那个毒师是他的人,却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整件事情里面,发挥了重大作用的那个毒师,明面上是苏治一派的,暗地里是苏奕一派的,但事实上,应该是帮苏默的!   苏晏想到这里,心颤不已。苏默这一步,走得太狠了!这一下,直接就能毁掉整个南诏皇室!   苏禛看着苏奕,咬牙切齿,“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朕就杀了你娘!”   梅素心面色一僵!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所有的恩爱情深,本就是个笑话。梅素心要毒杀苏禛,苏禛如今要杀她逼苏奕交出解药,一报还一报。   “父皇,我们手中没有多余的解药,只能再找那位尤公子。”苏奕说,“不要动母妃,我立刻派人去请尤公子送解药来!”   苏晏皱眉,“父皇,儿臣有理由怀疑,八皇弟只是想拖延时间。”   苏奕这才注意到苏晏,一开始也是苏晏提议的让他们都服毒。   但当下,苏奕的处境也很危急,苏禛只要有一口气在,宫里的人就会听他的,想要让苏奕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告诉朕,那位尤公子在哪里,朕让人去找。”苏禛看着苏奕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   苏奕只得说,尤雾在八皇子府。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尤雾在哪儿,的确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谁知去找尤雾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苏禛便开口,“来人,拟诏书。”   苏治已经晕死过去,苏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复先前的冷静,神色急切地说,“父皇,请一定要为了南诏国的未来考虑!儿臣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苏禛却似没听见,开始缓缓地念传位诏书的内容。   如苏晏所料,在苏治和苏奕双双弑君篡位的情况下,皇位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原本不起眼,那是跟背景强大的苏治和苏奕比。事实上苏晏经商有道,颇为精明,其他皇子越不过他去,尤其今夜他表现得非常出色。   清醒着的苗氏和梅素心以及苏奕都听到了苏禛要将皇位传给原本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中的三皇子苏晏,而他们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局面仍旧在苏禛的掌控之中。苏奕被禁军押着,动弹不得,死死地盯着苏晏,厉声说,“父皇,你这样会让南诏走向绝路的!我怀疑三皇兄跟苏默有勾结!”   苏晏叹气,“八皇弟,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我去东明那么多天,甚至都没能见到苏默,这些父皇很清楚。”   苏奕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苏禛一字一句地说,“待朕死后,皇后,梅贵妃,太子,八皇子,给朕陪葬!”   苏奕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禛,“父皇,你疯了!”   “朕此生,最恨背叛!”苏禛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年轻时候,他因为被苏蘅背叛,弑君篡位,血洗南诏皇室。   如今,苏禛再次被儿子背叛,但这次掌控局面的不是他。他知道自己大概没有活路了,便是死,也要带着这些贱人孽种一同去见阎王!   传位诏书拟好,苏禛被人扶着,亲手按上了他的龙印,然后将诏书和玉玺都交给了苏晏。   苏晏跪地,沉声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苏奕要疯了!他若是交出解药,让苏禛活下来,他也必死无疑。他不交出解药,苏禛死了,他要陪葬!   梅素心痛哭不止,“皇上……都是我的错……你放过奕儿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给皇上分忧啊!”   苗氏面如死灰,听到梅素心的哭声,却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梅贱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你这个贱人,你生的野种,痴心妄想,都是活该!活该!”   苗氏知道,即便苗钦还活着,逼宫造反,她和苏治也很难活下去了,因为这毒只有尤雾才能解,可尤雾竟然是苏奕的人!   苏晏举着那道传位诏书和玉玺,站起身来,扫视一圈,冷声说,“挑断八皇子的手筋脚筋,押着他回府取解药!苏奕,半个时辰之内你若不带着解药回来,你娘会被大卸八块!”   “你算什么东西?”梅素心厉声说。   下一刻,苏晏扬手,狠狠地抽了梅素心一巴掌,冷冷地说,“这是替父皇打的!”   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苏禛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打得好……打得好……”   苏晏如今的话就是圣旨,苏奕正想求饶,手筋便被生生挑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交出解药,我让你生不如死!”苏晏冷声说,“立即带他去!”   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苏奕很快被人架着出去了,苏晏坐在床边,握住苏禛的手,眼圈儿泛红,“父皇挺住,会有解药的,一定会有的!”   苗钦起初在宫外等着消息,可根本传不出消息。一旦他下令开城门,让城外的兵进来,就等于坐实了苏治逼宫。他想再等等,若是宫里不出岔子的话,不需要逼宫。   尤雾说,有重要的事要跟苗钦单独谈。   但苗钦进了书房,却久久没有出来。苗锐等得心焦,察觉不对,踹开门进去,苗钦已经死透了。   中毒而死,死前双目圆睁,眸中满是震惊。显然,凶手就是这大半年来被苗钦奉为座上宾的尤雾。   苗锐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苗家彻底乱了。而苗钦的副手,年轻的周姓将军下令把兵全都撤回了大营去。   这位周将军是南诏国大军中这几年提拔最快的年轻将领,因为武功高强,心性沉稳,颇得看重。   但没人知道,周将军曾经是青冥楼的一位杀手。   苏默将青冥楼解散之后,原本的杀手散落在天下各处,做什么的都有,苏默不止给了他们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还给他们安排了需要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这本不容易,但对苏默而言并不难。   但苏默根本没打算要再利用这些已经拥有正常人生的属下。这次是青云提前去找了周将军,并不会影响他如今的身份,相反对他是一种保护。若是真跟着苗钦造反,才容易出问题。   周将军得知是苏默的意思,自然没有二话。   苏奕被带回八皇子府,当然见不到尤雾,因为他跟尤雾没有约定要见面,根本不知道尤雾如今在哪儿。   苏奕的新婚妻子孙柔嘉被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奕大声说,让孙柔嘉回娘家找他的岳父,说苏晏毒害皇上,要谋权篡位,让孙将军率军进宫救驾。   苏奕如今只能指望他的岳父能扭转局面了,但很快,他被打晕,而孙柔嘉也被一同抓进了宫中。   天亮了。   群臣入宫,见到的便是苏晏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痛,说苏禛薨了。   一片哀伤痛哭声中,苏晏让人大声宣读了苏禛的遗诏。   百官得知苏禛竟然让苏治和苏奕都给他陪葬,震惊不已,随即便得知,同时谋反的苏治和苏奕当下也已经死了。   原本的太子派和八皇子派的官员,除了已经死去的苗钦之外,其他都在场。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冒头?只得跪地高呼万岁,认命了。   苏晏志得意满,心情激动不已,终于,他隐忍这么多年,如愿以偿了!   苏晏按照青云的要求,将中毒死了的苏禛,苗氏,苏治,以及活着被打晕的梅素心和苏奕全都收殓进了棺材,而棺材都安置在了沉香宫中。   苏晏不知道青云想做什么,但此时他不敢轻举妄动节外生枝。   在猜到尤雾是苏默的人之后,苏晏就知道,他一个不小心也活不下去,只能暂时低头,按照苏默的意思行事。   但就连苏晏都不知道,其实苏禛和苏治,都还没死。   因为当初元秋精心给他们准备的毒药,是专门跟辛夫人提了要求,请辛夫人精心研制,被元秋取名叫做“死去活来之毒”的宝贝。   那毒药发作之后会让人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在绝望中假死过去,两个时辰之后,再次苏醒过来。   有什么比在煎熬中死去,再活过来等死更恐怖的吗?如果有,元秋也都希望能加诸在这些人渣身上,因为他们值得。   清早雨停了,僻静的沉香宫中阴寒冷清。   苏禛缓缓睁开眼,一时间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而被打晕的梅素心和苏奕,也都苏醒了过来。   “醒啦?”   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上扬的语调透着轻快的笑意,让他们迷茫,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元秋露出真容,款步走过来,紫烟罗的披风轻轻扬起,在她驻足时又缓缓落下,荡起柔软的涟漪。   元秋就站在苏禛和梅素心两人的棺材中间,冲着他们招招手,笑意不达眼底,“初次见面,我叫容元秋,是苏默的妻子。我家天仙那么好,你们竟然欺负他,我是来报仇的。噩梦,刚刚开始。你们,准备好了么?” 第206章 毁灭   多年前,苏禛曾见过一次容岚,那样风华潋滟的女子,到如今依旧印象深刻。   在看清元秋容貌的那一刻,苏禛就意识到她是谁了。传说中,容岚失而复得的小女儿。   转念想到苏默是元秋的丈夫,是东明容国公府的上门女婿,苏禛就知道,事情比他以为的更严重更糟糕。元秋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而元秋的话,让苏禛和梅素心一瞬间如坠冰窟,寒意透心,又迅速扩散到了四肢百骸,震惊之余,便是由内而生的恐惧。   “默儿……默儿……我的默儿……”梅素心痴痴地看着元秋,眸中水雾弥漫,凝聚成了晶莹的泪珠,从苍白的面颊上滑落,“默儿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苏禛面色惨白,眼眸之中有绝望,有嘲讽,却在听到梅素心开口时,合上了眼皮。   不远处的苏奕,早已再次闭上眼睛装昏迷。可心中却惊骇不已!到底是苏晏和苏默勾结?抑或这一切都是苏默在背后搞鬼?   而先前身体状况就很差,如今尚未苏醒的苏治,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元秋就站在梅素心的棺材旁边,低头,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默儿在哪里?他也回来了对不对?”梅素心眸光急切地看着元秋问。   元秋微微点头,“嗯,他在明月城,如何?”   梅素心神色一喜,“我想见他!我想见见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叫他过来?”   “不能。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讲。”元秋神色淡淡。   泪眼朦胧的梅素心看着元秋,又哭又笑,“你是容元秋,我知道。我听说过许多你的事,当初你跟默儿成亲,我真的好高兴。是我无能软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没能保护好他,我知道,他离开南诏,才能过上好日子……”   见元秋沉默,梅素心哽咽了一下,接着说,“当年,默儿他爹死得突然,我很多次都想随他去,可默儿还那么小,若是我死了,他也活不了。为了我的孩子,即便要背上骂名,即便要委身仇人,我也认了。那些年,我根本不敢跟默儿亲近,因为那样会让苏禛不悦,一个不小心,就会危及默儿的性命……”   “苏禛那个畜生,他竟然……竟然强迫我亲手给默儿下毒……是我太傻太天真,我相信了苏禛说的,那药只是让默儿身体虚弱,好消除对他儿子的威胁,这是唯一他允许默儿活着的可能。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没有你娘那样大的本事。若是没有默儿,我早就以死明志了,可我除了苟延残喘地活着,给我苦命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我知道,从小到大,默儿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不敢表现出来,什么都不敢做……甚至,我要求奕儿和怡儿都疏远他们的亲兄长,因为……只有那样,苏禛才能让默儿活着啊!”   “默儿过得太苦了……可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一切才能好起来。当年他去东明后,我每日念佛祷告,希望老天能开开眼,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帮帮他,让他的身体好起来,让他过得好一点……为此,我宁愿舍弃十年阳寿,来换他平安顺遂……”   “我一直在想,默儿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今日见到你,我就知道,老天是有眼的。我的默儿那么好,终究是得到了幸福……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说着,梅素心泣不成声。   阴森幽暗的宫殿里回荡着她哀婉凄楚的哭声,让元秋一时只觉得……恶心想吐……   “哦。”元秋轻飘飘地应了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梅素心看着元秋递过来的匕首,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一瞬间的脸色扭曲,丑陋又滑稽。   不过转瞬,梅素心便再次掩面痛哭,“我知道……我知道……默儿不会原谅我的……我不配当他的母亲,不配求他原谅……我只求再见他一面,此生便无憾了!”   “我说了,见不了。”元秋摇头。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梅素心泪流满面,“求求你,饶了我的孩子吧,那些年都是我故意让他们跟默儿疏远的。我只是想保护默儿,也是想保护他们。我发誓,他们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伤害默儿的事……如果你们有怨有恨,都冲我来,不要伤害他们。”   “我那么想让奕儿当太子,当皇帝,也是为了默儿啊!只有奕儿才是他最亲的兄弟,唯一的兄弟!只有奕儿当了南诏的皇帝,南诏皇室那些人才能不再害我的默儿!他才能有安宁日子过……”   “我不知道默儿是不是跟苏晏合作,但苏晏那人,也不是好东西,当年苏治欺辱默儿,都是苏晏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才是最阴毒的那一个……你们千万,千万不要相信他!”   元秋突然笑了,“听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杀了苏晏,然后让苏奕去当南诏皇帝?”   梅素心不住摇头,“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默儿可以自己当皇帝,到时候让奕儿辅佐他!他们兄弟在一起,齐心携手,想做什么都能成!”   “那你呢?”元秋反问。   梅素心怔了一瞬,“我……”   “如果我说了,只有你去死,我才会让苏奕活着,你会怎么选?”元秋冷笑。   “我只求临死前,能再看默儿一眼……”梅素心又哭了起来。   元秋抬脚走向了苏奕所在的那口棺材。   见苏奕闭着眼睛躺在里面,被挑断筋脉的手腕脚腕血色殷红,元秋神色淡淡,“不疼么?”   苏奕心知装不下去,便睁开眼看向元秋,眸光微黯,叫了一声,“嫂子。”   苏禛希望苏默生不如死地活着,但苏奕从来都是希望苏默早点死的。因为他从未将苏默当兄弟。有这样一个兄长,对苏奕来说,是他人生的污点,也让苏禛无法全然信任他,阻碍了他的前程。   “终于见面了。你娘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有什么话说?”元秋问。   苏奕红着眼睛,自嘲一笑,“如果你非要让我娘死,才肯放过我的话,我不需要。我娘或许对不起苏默,但她一个弱女子,在那样的处境之下,又能做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娘那些年故意伪装出来的冷漠,苏默哪里可能活到现在?从小到大,多少次,我看着我娘在背地里默默垂泪,那些眼泪,都是为了苏默流的。”   “从小,我娘就告诉我,将来一定要当太子,当南诏皇帝,如此才能不被人欺辱,才能保护我的兄长和妹妹,那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对我唯一的期盼。为此,我步步谨慎,处处小心,如履薄冰地活着,拼尽全力想要讨父皇欢心,跟苏治争,跟其他兄弟斗……”   “你以为我真的是一路平顺吗?你以为苏治没有欺负过我?没有害过我吗?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们,放过我娘,放过我妹妹。我妹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我娘这些年,真的太苦了……”   说着,苏奕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那边梅素心嚎啕大哭,“奕儿……奕儿你不要那样说……默儿……默儿!你在哪里?你出来啊!娘在这里!娘一直在等你回家!娘等得好苦啊……”   梅素心并未等到苏默现身,她的哭声被一阵怪异难听的笑声硬生生地打断了。   是早已苏醒的苗氏。   她癫狂地笑着,像是疯了一样,“容元秋,你如果信了那个贱人和那个贱种的话,你就是天字第一号蠢货!哈哈哈哈!”   苗氏的笑声,梅素心的哭声,交织在元秋耳畔。她看着晕死过去的苏治,再次沉默的苏奕,装死的苏禛,突然觉得,好无聊。   苏禛显然已经绝望,知道没有翻身的机会,认命了。   苗氏疯了。   而梅素心和苏奕,事到如今,竟然还痴心妄想苏默会放他们一马,突然开始谈感情?   母子连心,说出口的话不同,但实质却是一样的。   一个说:我儿子清白无辜,你们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要伤害他!   一个说:我娘身不由己,那么大的苦衷,她没有错,你们怎么对我都行,不要伤害她!   若是不知前因后果,只听方才那些哭诉,那看起来元秋才是冷血恶人,而梅素心和苏奕是一对苦命却善良的母子。   老白莲一手培养出来的小白莲,真真是一路货色。   可笑,可笑至极!   元秋突然理解苏默为何不再见这些人。   这些人再也伤害不到苏默,而苏默也不需要亲眼目睹这些人的惨状来找寻安慰,因为不会有什么快感,只会觉得恶心。   “苏禛,苏默会长命百岁,平安顺遂,你的其他儿子,一个都别想活。”元秋冷声说。   苏禛死死地盯着元秋。他本以为,以苏晏的精明,若是真获得了苏默的信任,跟苏默合作,未来定然能找到机会除掉苏默。到时候,南诏国依旧属于他的儿子!   但元秋的话,摧毁了苏禛最后一丝希望。他已经猜到,所有的事,包括苏晏的行为,都是苏默设的局。当年那个他留着当做玩物肆意欺凌的孩子,回来报仇了。   可事到如今,苏禛还能说什么呢?怒极,恨极,几欲吐血,却也知道,没了,什么都没了,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元秋转头,看向梅素心,“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苏默不会来见你的,因为那只会污了他的眼睛。既然你那么疼爱你的儿子,我会让他陪你一同踏上黄泉路。”   梅素心瞪大眼睛,神色惊惶,“我……我有个秘密要告诉苏默!”   “有话,跟我说。”元秋冷冷地说,其实并不相信梅素心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要是有,她为何等到现在才说?   “苏默……苏默他不是苏蘅的儿子!”梅素心此刻再也不掩饰,终于说出了这个隐秘之事。   元秋蹙眉。   苏禛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苗氏愣了一会儿,破口大骂起来,满嘴的污言秽语,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国皇后之口。   “说清楚。”元秋冷声说。   “让苏默来见我,否则我不会说的!”梅素心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   元秋面无表情地走到苏奕的棺材旁边,一刀刺下去!   苏奕闷哼一声,咬紧牙关,额头满是冷汗。   梅素心跟疯了一样,“住手!你住手!”   “都是你生的,怎么这个是宝,苏默就什么都不是呢?身不由己?过得很苦?你们骗鬼呢?”元秋回身,梅素心便看到了匕首上正在往下滴的血。   “梅素心,你可以慢慢考虑,在你交代之前,我会好好跟你的宝贝儿子打招呼的。”元秋话落,回身又是一刀。   “不要!”梅素心尖声呼喊,“别动他!”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苏默到底是谁的儿子了吗?”元秋问。   梅素心痛哭流涕,“你不要再伤奕儿……”   “真奇怪。你若是只顾自己,我倒可以理解你为何对苏默那么残忍。可你偏偏这么疼爱苏奕,好像真的一样。苏默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元秋冷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梅素心哭着,不住摇头,“苏默不是我想要的孩子……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元秋眸光一凝,“说清楚!否则……”   “我说!你不要再伤奕儿!”梅素心抽噎着,提起苏蘅不能人道之事,说苏蘅当年如何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折磨她,羞辱她,虐待她,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元秋起初以为梅素心是在编故事,想要活下去,但是听到这里,看着梅素心眼中蚀骨的恨意,元秋突然觉得,梅素心说的苏蘅的事,或许是真的。   传闻中苏蘅洁身自好,对妻子痴情专一,连梅素心进门多年没生育都不离不弃。   这在皇室,从苏蘅的身份地位来讲,本就不太可能是真的。   如果说,苏蘅自己身体有隐疾,不敢招惹别的女人,怕秘密泄露的话,更合理。   那这样的话,苏默哪儿来的?   “苏蘅找来一个男人,逼我跟他……”梅素心泣不成声。   饶是苏禛早就接受梅素心曾经是苏蘅的妻子这件事,乍闻还有这等秘事,梅素心瞒了他这么多年,依旧怒不可遏!   “我没办法……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苏蘅威胁我,若是敢自杀,他会让梅家满门陪葬……”   “这个秘密,藏在我心中二十年,从来不敢跟人说。我只是不想让世人知道,默儿是个父不详的孩子……我也不敢让苏禛知道,因为那样,他一定会为了羞辱苏禛而将丑事昭告天下,默儿哪里有活下来的可能?”   元秋面色冰寒,“别再说这些令人作呕的话!你从头到尾只是为了你自己!因为苏禛若是知道你跟苏蘅之外的男人生下苏默,不会让苏默当皇子,同样不会让你当贵妃。没有活路的是你自己,苏默只是附带的,你用来让苏禛泄愤的工具!”   如果那都是真的,梅素心可怜,但苏默何其无辜?   梅素心这些年的荣华富贵,都是通过践踏苏默得到的!   元秋所见,南诏皇室,没有人,只有一群吃人的恶鬼!   “容元秋!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凭什么来指责我?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保护我的家族?我怎么做才能让苏默活下来?你可以怪我没本事让他过得好,但我只是想让他有机会活下来!这也错了吗?”梅素心厉声质问元秋。   元秋抬手,轻轻拍了拍,面带嘲讽,“不愧是二嫁小叔子也能在皇室混得风生水起的梅贵妃,到如今依旧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佩服。既然你问我,那我就回答你,你该怎么做才能让苏默活下来。”   “如果你说的苏蘅的事是真的,如果你真受过那么多苦,如果你真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我的确不能苛责你的选择。让苏默生不如死活着是苏禛的意思?你无力反抗?为了自保,为了保护你另外的孩子,都合理。”   “但你知道,人心是肉长的吗?你知道苏默不傻吗?你对他如何,你觉得他真的感受不到吗?你可以对他那些年的苦难视而不见,如今声称那是保护他。你可以连续十年天天亲手给他泡有毒的茶,如今声称你以为那茶只是让他身体虚弱,若是不喝,苏禛会让他死。”   “但苏禛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你们的!苏默三岁多的时候,苏治打了他,他回来希望娘可以抱抱他,当时苏禛并没有看着你,你却辱骂苏默是乞丐,你以为他不记得吗?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必要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辱骂一个三岁的孩子!就因为你觉得他不会记得是吗?”   “外人看不到的时候,你可以做母亲该做的事情,给他真正的关心疼爱,可你做了什么?是,你对苏默说过很多你的苦衷,当着他的面流了很多眼泪,让他体谅你,不要怪你,可那么多次,你只在倾诉自己的苦,甚至看不到他身上有伤,转过头便是一脸厌恶。多少次,你当着他的面对另外一双儿女嘘寒问暖满心疼爱,当他不存在!”   “你真当苏默瞎吗?当他没有心吗?当他不知道你那些眼泪都只是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哄骗他,利用他吗?当他感受不到你从骨子里对他的憎恶吗?”   “梅素心,苏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曾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是因为那些年的毒茶,但更是因为你一手把他变成了行尸走肉,觉得人生毫无意义,是他不想活了!”   “苏默不是不懂你的苦衷,甚至不需要你跟他哭诉,他长大了都会理解你,只要你在他被欺辱之后,真心地为他流过哪怕一次眼泪!但凡你有一丝真心!他会感受到的!可是从来都没有!”   “梅素心,不管苏默的父亲是谁,是你把他生下来的!你的苦衷,并不代表你可以在对待苏默的时候像个冷血的畜生!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苏默是个人,但你不是。你如今的振振有词,只是让我更加恶心!”   梅素心面色灰败,她张着嘴,想说一些能证明她真心疼爱苏默的事,可是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告诉我,苏默的亲生父亲是谁?”元秋冷声问,“三息之内,你不说,我就杀了你的宝贝儿子!”   “是……是……”梅素心想要杜撰一个人,然后利用这个机会保住性命,可是刚刚元秋的反驳让她心乱了,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   “你根本不知道那是谁。”元秋面露轻嘲,语气肯定。   “不……不……他还活着!默儿的存在对他是一种耻辱,他早晚会伤害你们的!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那个人的线索!”梅素心神色急切,但已掩饰不住真的慌了。   元秋面无表情,“苏蘅当年绝对不可能让那个人活着,如果他活着,我想相较于苏默,他应该更想杀了你,可你这二十年过得挺好的。梅素心,我最后问你一次,关于那个人,你知道什么,不说,苏奕死!”   梅素心闪烁的眼眸,让元秋确定,她只是虚张声势,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而事实上,梅素心连苏默生父的样貌都没看清楚过。她曾说那人比苏蘅容貌出色很多,是因为苏默得天独厚的样貌并未遗传自她。   不等梅素心开口,元秋走过去,强行把苏治弄醒过来。   苏治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却看到了元秋,跟见了鬼一样,失声尖叫起来。   元秋懒得跟苏治再说什么,她的目光从苏禛脸上掠过,看向苏奕,最后是梅素心。   “我知道那个人在哪儿!他真的还活着!只要你放了我和奕儿,我把什么都告诉你!”梅素心仍在挣扎。   元秋却笑了,“什么血脉,不重要,苏默如今有母亲,他的母亲叫容岚。至于你们……”   元秋突然顿住的声音,让他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下一刻,元秋手中的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击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愈发恐惧。   “这里是沉香宫,当年这里的血流成河,给了你们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元秋面色归于平静,“苏默不会再见你们的,因为你们不配。至于他过得好不好,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其中一个人活命的机会。”元秋微笑,“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沉香宫,不管是谁,你们自己选。不必怀疑,我会说到做到,哪怕以后生不如死,但至少能活着。这是当年你们对苏默的‘宽容’,也是如今我和苏默给你们最后的‘恩赐’。”   话落,元秋转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到门外,示意青云把门关上。   阴森冷暗都封锁在身后的门内,元秋一眼便看到了苏默。   雨后初晴,空气清新。   苏默背对着元秋,从沉香宫那棵苍郁的古松之下站起来,没有转身,举起了手,语带笑意,“秋儿,你看,我当年埋下的藏书阁钥匙还在。”   铜铸的钥匙在阳光下闪烁着亮眼的光芒,苏默朝着太阳站着,微微仰头,和煦的阳光洒在那张如玉般的脸上,他轻笑一声,“秋儿?你怎么不说话?”   身后的沉香宫中传出了苗氏疯狂的嘶吼声,梅素心的惨叫声,苏禛的怒斥,苏治的尖叫,苏奕慌乱的大喊……   元秋抬脚走向苏默,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靠在他身上,轻声说,“苏默默,我们回家吧。” 第207章 回家   第一个死的是苏奕。   他昨夜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困在棺材里出不来,方才又被元秋刺了两刀,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一直在流血。   而元秋出去,青云从外面把门关上,隔绝了阳光的那一刻,苗氏就从她所在的棺材之中爬出来,目标明确地朝着苏奕冲过去,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梅素心慌乱地爬出来,捡起地上的匕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救她的儿子。   当匕首刺入苗氏后心,她松开了苏奕,但苏奕双目凸出,脖子一歪,已经断气了。   梅素心见状,浑身发软,失声尖叫,“奕儿!”   苗氏趁机反击,一把将梅素心推倒在地。她毕竟出身将门,比起身娇体弱的梅素心要强壮一些,饶是被刺了一刀,当下也顾不得疼,骑在梅素心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抽起了巴掌,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仿佛要把积攒了多年的嫉妒怨恨统统发泄出来。   而梅素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把苗氏拽向她,张嘴,死死地咬住了苗氏的耳朵!   苗氏惨叫起来,想要推开梅素心,梅素心却死命咬着不放。   苗氏的手胡乱地拍打着梅素心,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戳进了她的眼睛里。   梅素心吃痛,嘴一松,苗氏的身体惯性后仰,又立刻扑过来,左耳已经被梅素心咬掉一半,血一直在往下滴,她也不管,看到梅素心捂着眼睛,苗氏癫狂笑着,猛地掰开梅素心的手,她的两根手指高高举起,尖利的指甲如两把锐利的刀子,狠狠落下,生生地戳进了梅素心的眼眶!   苗氏的狂笑声,梅素心的惨叫声,交织回荡在阴森幽暗的沉香宫里,渗人至极。   苏奕已死,被吓破胆的苏治蜷缩在棺材里,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看他的母亲和梅素心决斗的样子,满面惊恐,喃喃自语,“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禛不知何时已经从棺材里出来,就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苗氏掐死苏奕,戳瞎梅素心,他一步也没动。   最终,先是被戳瞎,而后又被苗氏掐死的梅素心再也不能动弹了。   苗氏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耳朵想要站起来,却摔在地上。   她忘了自己的背上还插着一把匕首,这一下,原本插入一半的匕首彻底陷进去,苗氏一口血吐出来,眼神开始涣散。   “皇上……救救……治儿……”苗氏脸上身上都是血,她在地上艰难地爬着,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用最后的力气叫苏禛一定要救苏治。   苏禛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很快越过苗氏,走到了苏治的棺材旁边。   苗氏突然瞪大了眼睛,努力地仰头看着,“治儿……治儿……”   却见苏禛俯身,把苏治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他一手捂住苏治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扼住了苏治的脖子……   苗氏神色惊恐,“治儿!”她上半身僵直抬起,又重重地落地,眼睁睁地看着苏治被苏禛活生生掐死,一口血喷出来,也断了气。   苏治不再挣扎,没有任何声音,苏禛手一松,他又落回了棺材里。   苏禛看着自己的儿子,眸中满是痛色,却没有后悔。他知道,不管是苏治还是苏奕活着,都留不下他的血脉,只会过得生不如死,最终凄惨死去。   既如此,倒不如早早离开,也是解脱。   苏禛将苏治的身体放平,又转身,摆放好苏奕的尸体,然后把苗氏和梅素心都抱回棺材里去放好,拔下了苗氏背上的匕首,紧握在手中。   青云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打斗平息下来,归于无声。   打开门,阳光投射进去,灰尘在光路上乱舞飞扬。   苏禛端端正正地坐在大殿中央,身后是他女人和儿子的棺材,整整齐齐地放着。还有一口空着的棺材,是他自己的。   苏禛看向外面,却只看到了陌生的青云,而不是他以为会见到的苏默和元秋。   苏禛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怒火吞噬,“苏默呢?让他来见我!”他准备了一些话,他要诅咒苏默,然后再自杀,绝不会给苏默折辱他的机会!   可,苏默不在这里。   青云神色淡淡,“主子说这里满是污秽,带夫人走了。”   苏禛咬牙切齿,“让他回来!我要见他!”   青云反问,“凭什么?”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瞬间击溃了苏禛最后的那一点尊严。   凭什么?   时移世易。这片土地,这座皇宫,生杀予夺的王者再也不是苏禛,而是他憎恶的苏默。   多年前,苏禛偶尔因为朝政烦心时,便说他要见苏默。   小小年纪的苏默很快会被带到苏禛面前,瘦弱的身子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苏禛便让他跪着,每次至少一个时辰,最多的一次,甚至跪了三个时辰,苏默的腿险些废掉。   东明和西辽的强势压迫让苏禛焦虑,而他选择用压迫苏蘅唯一的儿子来缓解这份焦虑。   他会告诉自己,当年他是怎么从南诏皇室最不被人看好的皇子翻身成为皇帝的,未来他也可以带着南诏国,从天下最弱,翻身成为天下至强。   ……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苏禛后悔吗?当然。自从苏治被放回来,意识到苏默今非昔比,苏禛便已后悔了。无数次地想,若是当年他干脆果决地杀了苏默,如今是不是会不一样?   ——————   但这个问题,已不可能找得到答案了。   那个时候的苏默,在苏禛眼中,只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小小蝼蚁,谁又能想得到,他会成长到今天这般强大?   成王败寇。当年苏蘅就跪在沉香宫里,哀求苏禛饶他一命。   而如今,苏禛哪怕跪下,跪断了腿,甚至都见不到苏默一面。   无视,才是最直接的地位碾压。   苏禛看着手中的匕首,上面有苏奕的血,苗氏的血,他本想当着苏默的面,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找回一点尊严。   但现实又给了苏禛一巴掌……戏别太多,没人陪他演。   而独角戏,除了可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苏禛缓缓地笑起来,初时声音低沉,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他笑着笑着,梗住脖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瞪大眼睛,双手握着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溅,苏禛扑倒在地,一滩血泊从他身下缓缓流淌开来,汇进了多年前他亲手在沉香宫中制造的血色暗河。   生命的最后一刻,苏禛在笑,他想他很快就会见到苏蘅,他一定要在阴曹地府里狠狠地嘲笑苏蘅是个死太监,只有一个假儿子……   苏晏带着人来到沉香宫时,几口棺材都已经封上,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六弟是不是来了明月城?”苏晏问青云。   虽然青云起初说,元秋有喜,苏默在东明国陪她,苏晏信了。   但经过昨夜那场颠覆了南诏皇室的风波,苏晏心中生疑,觉得苏默有可能暗中来了南诏,只是没露面。   青云微笑,“没有。”   苏晏其实想问的是,苏默当真对南诏皇位没有丝毫留恋吗?   这个问题,却是不能问的。便是要问,也只能问苏默本人,但苏晏见不到他。   其实苏晏有点心虚,担心有人说出他当年害苏默的事。除了沉香宫里的这几个,他需要尽快除掉其他欺凌苏默的同伙,这世上便没有人知道了,以后他可以安心地跟苏默当兄弟。   想到这里,苏晏心情稍稍平复,问起青云苏默是否还有其他交代?   青云说没有。   这下苏晏怀疑苏默真的只是为了报仇,根本不想要权势,这对他而言自然是好极了。   突然登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苏晏从昨夜到现在都仿若身在梦中。   此时,苏默和元秋已经回到了他们在明月城的那个小宅子。   辛夫人和尤雾师徒,容元朗和谢镜辞都在。   “明日启程回家,路上不用太赶,过年前能到。”元秋说着看向辛夫人和尤雾,“师父,师姐,跟我回家吧!”   辛夫人没有回答,尤雾依旧是原来那副毁容男子的装束,神色淡淡,“我听师父的。”   谢镜辞年初便得知苗钦招揽了一个厉害的毒术高手,对于尤雾竟然是个女子,且成了元秋的师姐这件事大感意外,这会儿很好奇尤雾真容到底长什么模样,按捺不住伸手想要摘掉尤雾的面具。   结果,尤雾没有阻拦,而谢镜辞刚碰到她的面具,指尖便感觉到了刺痛,接下来,他的整只手迅速肿胀起来……   谢镜辞傻眼了,“有毒?!”   容元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谁让你手贱?活该!不过你这大猪蹄子看起来不错!哈哈哈哈!”   谢镜辞哭丧着脸,“尤姑娘,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狠?”   尤雾看向谢镜辞,高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谢镜辞:……   不管他怎么哀求,尤雾都不再理会。最后谢镜辞无奈,只得求元秋帮忙求情。   “师姐,这毒不解会死人吗?”元秋问。   尤雾摇头,“不会。”   元秋便笑了,“哦,那谢公子你可以放心了。”   谢镜辞:……说好帮他要解药呢?好好的手变成了大猪蹄子,他放个鬼的心!   “师父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去我家吧,我的毒术才学了一点皮毛,差得太远,还得麻烦师父教我,不然出去我说是师父的徒儿,岂不是有辱师门?”元秋盛情邀请。   辛夫人神色淡漠,“那你跟我走。”   蒙着眼睛的苏默微叹一声,“辛姑姑,秋儿若是跟你走了,我自己回家,娘会揍我一顿,然后叫我的大舅子小舅子联手再揍我一顿,将我逐出家门的。”   容元朗连连点头,“那必须的!我也要揍他!”   “师父也知道,我之前十几年都流落在外,今年才跟我娘团聚,若是过年都不回去,我娘会哭的。”元秋叹气。   辛夫人轻哼,“你娘不会哭。”   尤雾开口,“师父,小师妹说他们家有世上最美味的柿饼。”   辛夫人微微点头,“那好吧。”   话落辛夫人便不见了,元秋开心地挽住尤雾的胳膊,“原来师父喜欢吃柿饼啊!”   尤雾摇头,“师父只是喜欢你。”   元秋瞬间悟了。她说为了自己学毒术,为了容岚高兴,却不提对辛夫人有什么好处,辛夫人当然不能答应。   但辛夫人真的是因为柿饼就改变了主意吗?当然也不是,只是她找到了一个台阶……   这个师父太傲娇。   元秋笑说,“其实我只是想跟师父一起过年。”   如此,尤雾自然也要跟着同去的。   至于尤雾的身份和她的真容,她不说,不露出来,元秋也不问。   冒犯了尤雾的谢镜辞,那个肿起来的猪蹄子过了一个时辰就自动消了,除了被容元朗好生取笑了一番之外,倒也没什么。   但他之后是不敢再手贱乱碰尤雾了,甚至有点后悔,当年应该跟他爷爷学几手。如今世人皆知他是神医谢寅的孙子,可他几乎完全不懂医术毒术,简直丢人。   “那我呢?没人邀请我回家过年吗?”谢镜辞轻哼。   容元朗哈哈笑着送了谢镜辞一个字,“滚!”   谢镜辞愤而离开,以为元秋会叫住他,谁知道根本没人理他……   经过今年几场风波,谢镜辞没想过浪子回头,但也真的厌倦了原本放浪形骸的生活,不想再那样过。而辛夫人杀了罗继,谢镜辞背了黑锅,如今也不敢在江湖上行走,一露面肯定被追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好羡慕容元朗,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元秋的弟弟,苏默的小舅子,敢对着苏默大呼小叫了。谢镜辞暗戳戳地想着,他也到东明去,万一容岚愿意收他当儿子呢?那不就走上人生巅峰了!   于是,谢镜辞出去溜达一圈,买了点吃的就回来了,跟没事人一样,还问元秋要不要在明月城给家里人买礼物带回去?他对这边很熟,可以给元秋做向导。   容元朗把主动献殷勤的谢镜辞拍到一边儿去,“我也很熟,用不着你!”   元秋打算明日启程,的确是想今日逛逛明月城,给家里人带礼物回去。   至于接下来南诏国皇室哪些人需要清理,以及其他善后事宜,都不需要元秋和苏默操心,青云很靠谱,而兵权已经在周将军手中,苏晏将会在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死去,被青云取代。   下晌,元秋给自己和容元朗做了易容,一起出门逛街,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回来。   是夜躺在床上,苏默把玩着元秋柔嫩的小手,想到元秋为他做的事,心中暖暖的,“容小秋,谢谢你。”   上一次离开南诏国是五年前,当时苏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对他而言暗无天日的地方。   如今,他身在明月城,曾经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可以自己去手刃苏禛苏治,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难。但元秋那样费心为他报仇雪恨,让他更加欢喜。   他是有人疼,有人爱的。   而南诏国那些人渣,真的都去见鬼了。   苏默如今时常感叹,自己真的很幸运,遇见元秋之后,他才真的活过来,生命之中有了光,有了温度。   “我觉得梅素心说你的身世,不是假的。你长得这么美,我猜你亲生父亲应该不是一般人。”元秋仍在思考这件事。   并非元秋歧视普通百姓,而是这个时代美貌太出众的人一般人家是护不住的,而皇室贵族之中一代一代容貌越来越出色,是因为权势可以得到美人,也只有权势才能护得住美人。   “多谢夸奖。”苏默轻笑,“看来容小秋你很喜欢我的脸,我很欢喜。”   元秋轻咳,“苏默默,我在说你的身世,正经点儿。”   “不重要。”苏默轻吻了一下元秋的手背,“容小秋你要是不困,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至于亲生父亲是谁,出身高低,苏默真的不在意,甚至懒得去调查。那人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苏蘅死了二十年了,连梅素心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元秋面色微红,“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苏默一声轻叹,“秋儿,你是不是因为可怜我,才对我这么好?”   元秋蹙眉,“当然不是了。”   “嗯,那就是因为喜欢我。”苏默唇角微勾,“那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第208章 团圆   天蒙蒙亮,元秋一行便已离开明月城,踏上了归家的路。   过两日就进腊月了,但南诏国的大部分地方依旧温暖如春。前几日落雨气温骤降,都是暂时的。   元秋想起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穿越而来,在东明西北边陲的林家村,冬季大雪纷飞,哈气成冰。   一晃,一年都要过去了。   昨日答应随元秋到万安城过年的辛夫人已独自离开,她要带着罗月山庄庄主罗继的头骨送去给她的师尊鬼道人,然后再去万安城。   尤雾换了易容,仍做男装打扮,比起先前毁容毒师的样子,如今看起来正常许多,但依旧不是真容。   为了行路方便,元秋也扮了男装。辛夫人不在,元秋跟尤雾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苏默都多,因为她路上一直在跟师姐讨教毒术,同时尤雾在请教元秋医术。   在元秋成为尤雾的师妹之前,尤雾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并且记住,就是因为传闻中元秋用刀剖开妇人的肚子取了孩子出来,母子平安。   同行的谢镜辞以为会看到苏默和元秋整天腻歪在一起,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看到的是赶路途中一有空闲,元秋便在摆弄药材,而苏默要么自己练功,要么指点容元朗。   如此衬托之下,谢镜辞觉得自己就是个懒惰的废物……   于是,一直想要跟苏默比试的谢镜辞出手了。在他最擅长的剑术上,被苏默实力碾压得怀疑人生之后,谢镜辞放出狂言:一年之内,剑术一定超越苏默,不然他就找一堵墙撞死!   只说剑术,不谈内力,因为后者别说一年,谢镜辞十年都无法超越。   之后谢镜辞倒真跟变了个人一样,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正经许多。得空便主动到苏默面前找虐,刺激自己,通过切磋提升剑法。   苏默并不拒绝。虽然最终解毒没有用上谢家兄妹做的解药,甚至没有用上谢寅给他留下的解药方子,但他承了这份情。只要谢镜辞好好做人不作妖,也是苏默乐见的。   在离开明月城之前,苏默已派了人先一步赶回去送家书,让容岚安心。   按照他们的速度,预计腊月下旬能回到万安城。   再次路过罗月山庄附近的时候,接到消息,在罗继死后,他的长子无法服众,半数高手一夜之间离开罗家,不知去了何处。   而先前抓了谢镜辞的罗依依,被传出跟谢镜辞有苟且,闹得沸沸扬扬,早已没了清白,且传闻中是她惹祸上门,害死亲父。如她所愿,婚约倒是取消了。但经此一事,她的名声彻底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万安城。   —————   今冬天寒,进了腊月之后,有几次阴霾天,都以为要下雪,结果并没有。   转眼到了腊月下旬,初雪终于来了。   容元朗不在家,最小的容元顺在清容院住。一早起床,听丫鬟说下雪了,容元顺衣服没穿好就往外跑,正要出门,撞进了容岚怀中。   “娘,下雪啦!”容元顺被容岚抱起来,他靠在容岚肩头往外望,小脸兴奋。   雪是半夜开始下的,这十年来万安城最大的初雪。这会儿天地之间已是一片白茫茫,房屋和树木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容岚知道容元顺没有忘记林家村,而林家村每年雪都很大,一直到开春才会化。   容岚给容元顺系好扣子,接过红玉递来的银狐滚边小帽子,给容元顺戴上,便让他下地出去了。   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往下落,容元顺欢欣雀跃地跑进了雪中,手舞足蹈,在院子里留下一串小脚印。   容岚站在廊下看着,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想象着元秋小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可爱。   过了一会儿,容岚叫了容元顺回来,用热水给他洗脸洗手,换下湿了的鞋子。   容元顺小脸红扑扑的,“娘,阿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快了。”容岚笑着说。   三日前收到了苏默派人送回来的信,得知他们一切安好。算算时间,容岚预计元秋近日就能到家了。   容元诚进门,手中拿着几枝初绽的红梅,煞是漂亮。   “娘,梅园有两树花开了,我剪了几枝插瓶。”容元诚摘下披风进门,梅花上的雪一到暖融融的房间里便化成了晶莹的水珠,他把花插在窗台上的白瓷瓶中,房间里瞬间便多了几分亮色。   “哥哥!我们去堆雪人吧!”容元顺开心地提议。   容元诚微笑点头,“好,先吃早膳。”   君灵月看着窗外的落雪出神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进了房间。   容元枫走过来,将开着的半扇窗户往回拉了一些,只留一条窄窄的缝,“风大,别冻着了。”   丫鬟凝香摆好早膳,默默地退了下去。   君灵月起身,才看到容元枫手中还有几枝梅花,当即眸光便亮了几分,她最喜欢梅花。   “我跟阿诚去晨练,看到梅园里的花开了,剪了几枝给你插瓶。”容元枫笑着说。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如今两人相处已经自然轻松很多了。   君灵月示意容元枫将梅花插在她指的一个花瓶里,见容元枫摆放得不好看,她又过去,调整了一下花枝的位置。   容元枫尴尬地挠挠头,他哪懂这个?   两人落座用早膳,君灵月也问起元秋何时回来。   “兴许这两三日就到了吧。”容元枫给君灵月盛了粥,放在她面前。   “太好了,若是秋儿过年回不来,娘肯定该伤心了。”君灵月说。   早膳后,容元枫先把君灵月送去了暖阁,从那里可以看到结冰的湖,和湖边的梅林。   然后容元枫容元诚就带着容元顺在湖边堆雪人。   君紫桓不在家。一早太子府派人过来请元秋,说是怀着身孕的明雅婷摔了一跤,虽然没见红,但为了稳妥起见想让元秋过去瞧瞧。元秋不在家,而且不能让外人知道,君紫桓便请了柳仲一起过去。那毕竟是他的表妹。   容岚看着容元枫和容元诚一起堆雪人的样子,不由想起他们小时候。   万安城冬天下雪不多,每次下雪,兄弟俩都很开心,出去疯玩,非要把衣服都弄湿了才肯回来。   有一年容元枫在湖上玩儿,不小心跌进了冰窟窿里,亏得容元诚机敏,没有冒失地跑上前去,而是在安全的地方用树枝把他拉上来的。   那一回,容元枫受了寒,被容元诚背回来就发了高烧,在镇国公府住了半个月,除夕才回家去。等过了正月十五,容元枫已经又能到处乱跑的时候,容岚把他和容元诚叫过来翻旧账。   容元枫说错都在他,容元诚说没有拦着容元枫到危险的地方去,他也有错。   看在他们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容岚让他们每个人抄写一本佛经,磨磨性子。   如今那两本字迹稚嫩的佛经仍在容岚的书架上放着,纸张已微微泛了黄,满是岁月的印记。   “干娘!”段云鹤响亮的声音拉回了容岚的思绪。   红苓打了帘子,段嵘进门,段云鹤紧随其后,笑容满面地说,“今日初雪,要庆祝一下,我带了好多新鲜的肉和菜来,咱们吃火锅吧!”   说话间君紫桓回来了,说柳仲给明雅婷看过,没有大碍。   至于明雅婷是怎么摔的,君紫桓问君紫钰,君紫钰只说是她不小心,但看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里面定有其他事。但这是太子府后院的事,君紫桓也不能查手。   段嵘一来也是张口便问元秋的消息,听容岚说就快到家了,面上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如今外面的人都以为姐姐怀着身孕在家休养呢,我看除非姐姐跟苏天仙真的弄个孩子出来,不然不好收场!哈哈哈哈!”段云鹤接过容岚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便调侃起来。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瞎说什么?”   “干娘,我说的明明很有道理嘛!”段云鹤嘿嘿一笑,“那样我就可以当小舅舅了!爷爷你不就盼着抱孙子吗?让姐姐先给你生,我还小呢!”   段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会有的,急什么。”   容岚笑而不语。她不知道苏默和元秋如今是否已经圆房,她也期待当外祖母,但不着急。容元若肚子里已经有她的外孙了,元秋跟苏默多玩几年也无妨。   容岚叫容元枫去把柳仲一家接过来吃火锅。樊骜驻守西北,今年过年也不能回来。柳清荷上月动了想带着孩子到禹州城去找樊骜团聚的念头,柳仲好说歹说给劝住了。   去年柳清荷在回京的路上意外产子,若不是碰上元秋,就是一尸两命,如今柳仲想想都后怕,不敢让她们母子再出远门,怕出事。   等柳家人被接过来,湖边已经堆好了一个圆滚滚的大雪人,憨态可掬。   容元枫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柳皓康小包子过去看,小康康过几天就满周岁了,正在学说话,已经会叫娘,叫爷爷,这两日柳清荷在教他叫爹,想着樊骜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就是,小康康在容元枫怀中扑腾着,冲着大雪人响亮清脆地叫了一声,“爹!”   暖阁里能看到湖边,大家都笑了起来。   午膳就围坐在暖阁里吃火锅,有些食材是段云鹤重金从外地运过来的,宫里都不一定有。   段嵘说就他们爷俩,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得花!   于是,段云鹤隔三差五往容国公府拉东西,大有一副要把容府全家人的衣食住行都包揽下来的趋势。   君灵月和容元若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已经得到他们的小段叔叔好多价值不菲的礼物了。   段云鹤曾放言:“我不是最帅的叔叔,不是武功最厉害的叔叔,不是长得最高的叔叔,但一定要做最有钱的叔叔!”   甚至元秋和苏默不在家这段时间,段云鹤已经把给他们未来孩子准备礼物排上了日程,往观澜院里放了不少宝贝。   吃着热腾腾的火锅,气氛热闹,也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说起了南诏国变天的事。   真相如何,整个东明国,只有身在容国公府里的人才知道。   在传言中,南诏国的苗将军想办法救回了他的外甥苏治。   没几天,太子苏治一派和八皇子苏奕一派同时造反,谋权篡位,且两个“大孝子”不约而同地都给苏禛下了毒。   最终一番混战,苏禛被两个最器重的儿子毒死了,两个儿子互相残杀,两败俱伤。   苏禛临死前颁下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三皇子苏晏,且命造反的皇后苗氏、贵妃梅素心、太子苏治、八皇子苏奕统统给他陪葬。   最终,苏晏稳住了南诏局势。苗氏、梅素心、苏治和苏奕真的给苏禛陪了葬,原本执掌兵权的苗大将军因为谋逆被处死。   如今南诏新皇苏晏已正式登基,南诏内乱结束。   从头到尾,跟苏默和元秋没有扯上任何关系。   三日前容岚进宫,便是被君兆麟传召,问起苏默和元秋在哪里,如今怎么样?   容岚心知君兆麟期待的结局是苏默坐上南诏皇位,然后东明国便能顺理成章地把南诏给吞并了。   但容岚当时只说得到消息,苏默已经把元秋救出来,正在回来的路上。君兆麟的意思她转告过苏默,但苏默对于皇位权势这些完全没兴趣,经历过那么多,只想过安宁日子。   君兆麟很失望,但也知道错失良机,只能作罢。   听容岚说,南诏皇室唯一跟苏默没有仇怨的是苏晏。苏晏当了皇帝之后,不必再担心南诏跟西辽走到一起,这一点她会让苏默做出保证。如此这一场变故对东明而言总归算是好事,君兆麟也不好再说什么。   容国公府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苏默和元秋的安排十分赞成。   吃得差不多了,小康康在容岚怀中呼呼大睡。   段云鹤突然提议,“来来来,赌一局!”   容元顺笑嘻嘻地问,“小云哥哥,我们赌什么呀?”   “就赌苏天仙和姐姐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带个娃!”段云鹤嘿嘿一笑,“我觉得能,押上我最珍贵的爷爷!”   段嵘嘴角一抽,还没打到段云鹤,他已经溜到另外一边去了。   “开玩笑哈哈,押上我刚得手的一盒深海珍珠!”段云鹤说,“大家都赶紧下注!”   容元顺小脸有点懵,“阿姐?带个娃?是路上捡个孩子回来吗?”   容元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样。”   “啊?”容元顺惊愕,“阿姐也大肚子了?”   段云鹤跟容元顺解释,元秋有没有大肚子还不一定,让大家猜一下。   君紫桓说,他觉得会有。他就不信天仙妹夫能坐怀不乱,本来就名正言顺是夫妻,天经地义。   容元若点头,“很可能有了。”   容元诚摇头,“不会。”   君灵月轻笑,“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容元枫也摇头,“没有!”   容元顺认真思考过后说,“我也觉得没有,因为阿姐跟娘说,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生孩子呢?”   容岚笑了。那是元秋在她面前撒娇,倒是让容元顺记住了。   不过容岚也认为没有。   柳仲和柳清荷倒是跟段云鹤的想法差不多,认为会有。   段嵘也说会。   “会什么?”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众人又惊又喜。   容元顺立刻冲了出去,“阿姐!”   元秋俯身抱住容元顺,看到亲友们都在,笑着说,“我回来了。”   苏默进门,一身墨色大氅,面庞如玉,眼睛被墨色绸带蒙着,怀中抱着一个雪白的团子,依旧仙气飘飘。   “哇!这是什么?”容元顺立刻被苏默怀中的白团子吸引了注意力。   去年冬天跟苏默结缘,今年又找过来的小雪貂懒洋洋地抬起头,挥舞了一下小爪子,仿佛在跟容元顺打招呼。   容元朗跑到了容岚身旁,眼睛亮晶晶地叫娘。   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本来一路同行的谢镜辞前几日突然听说了疑似谢凡和谢静语的消息,便跟他们分开了,也不让苏默派人帮忙,说他只是去找找,若是消息有误,便赶去万安城过年。   君紫桓拉着苏默,问他有没有喜事?   苏默点头,“回家就是最大的喜事。”   君紫桓轻咳,“我是说,小妹有没有喜?”   苏默摇头,“不急。”   君紫桓叹气,“我输了。妹夫你行不行啊?”   “姐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苏默唇角微勾。哪怕说要给孩子取名字,更多的只是玩笑而已,要不要生孩子,什么时候生,都让元秋来决定。他对如今的一切已经很满足了,孩子只是锦上添花,元秋开心才最重要。   段云鹤得知赌局有了结果,哈哈一笑,根本不在乎输掉的一盒珍珠,和容元顺一起,跟小雪貂玩了起来。   “三姐……”容元诚正要过来跟元秋说话,元秋却转身出去了,他微微蹙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跟着出去了。   “师姐怎么不进来?”元秋拉住站在外面看雪的尤雾。   尤雾神色淡淡,“我没事,这里风景不错。你家里真热闹。”   “三姐,这位是?”容元诚见元秋亲昵地挽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胳膊,感觉有点怪。   “阿诚,这是我师姐尤雾。师姐,这是我弟弟,跟你说过的,容元诚。”元秋笑着给他们介绍。   容元诚愣了一下,他完全没看出这是个女子,易容术很是高明。   尤雾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容元诚拱手,“尤师姐。”   “对了,柿饼还有吧?阿诚你去拿点来给师姐吃,如果不好吃,师姐就要走了。”元秋开玩笑地说。   容元诚点头,“我这就去。”   走出几步,神色莫名,喜欢吃柿饼的师姐?哪来的?   元秋拉着尤雾进门见容岚,容岚说让尤雾不必拘谨,只当自己家,安心住下。   其他人玩雪貂的,抱娃的,下棋的,喝酒的,聊天的,都跟尤雾打了招呼,却也没有过分热络,或者探究她的来历,这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元秋带着尤雾到观澜院去洗漱换衣服,容岚说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点吃的。   红苓准备了热水,尤雾在元秋房间沐浴过后,见旁边放了一套男装和一套女装,犹豫了一下,穿了女装。   收拾好之后,尤雾出门,站在廊下等元秋。   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尤雾不知想到什么,一时失神。   “师姐,柿饼。”容元诚到近前,将一碟柿饼递过来。   “你才是饼!”尤雾脱口而出,话落看到面前青瓷碟子里圆圆的东西,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面色一僵!   容元诚莞尔一笑,“我的错,请师姐尝尝柿饼。”   尤雾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甜糯糯的味道很特别。   “好吃吗?”容元诚问。   尤雾微微点头,“嗯。”   “那就好。”容元诚微微点头。   元秋出门,就见容元诚端着一个碟子站在廊下,尤雾在旁边,看雪吃柿饼,沉默无言。   见尤雾穿了女装,元秋以为她没做易容,结果过来一看,还是易容过的,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跟原本男装时差不多。   “三姐,柿饼。”容元诚把碟子递过来。   元秋拿起一块儿,“你才是饼!”   容元诚:……   显然元秋方才听到了容元诚和尤雾的对话。   尤雾微微蹙眉,“小师妹,你在笑话我?”   元秋笑意嫣然,“开个玩笑,师姐若是生气就打阿诚吧,都怪他,不会说话!” 第209章 烤红薯(一更)   元秋走后,苏默就摘下了蒙眼的绸带,抱着苏醒过来的小康康逗他玩儿。   小康康似乎还认得苏默,抑或只是喜欢美人,一点儿不认生,小脸凑过来,吧唧亲了苏默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辈分来讲,容元枫是柳仲的亲侄孙,因此元秋苏默都跟小康康是一辈的。苏默教小康康叫他哥哥,小康康笑得咯咯咯。   已经过了午膳的点,容岚做了热汤面给才归来的苏默他们。   元秋和尤雾还没过来,容岚让容元朗和苏默先吃点热的暖暖身子,垫垫胃。   香喷喷热乎乎的面下肚,容元朗舒服地喟叹一声,“回家就是好!”感觉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了,畅快!   连吃了两碗,连汤都喝了,容元朗擦了嘴就跑出去玩儿了,分明还是个孩子样。   苏默吃了一碗,放下筷子,就听外面传来容元顺欢快的呼唤,“天仙哥哥,你也出来玩呀!”   怀着身孕的人容易困倦,刚刚打过招呼之后,君紫桓就陪着容元若回去午睡,容元枫也把精神不济的君灵月给送回去了。   柳仲和段嵘都到周渭那儿喝酒聊天去了。   容元顺跟段云鹤和容元朗正追着小雪貂在雪地上奔跑,小雪貂速度极快,他们三个都追不上,便运起轻功比速度。   方才帮着容岚去做饭的柳清荷笑着把小康康抱了过去,容岚看着苏默,笑意温和,“阿默,你出去跟他们一起玩儿吧。”   苏默往外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娘,我是大人了。”   容岚拉苏默起来,开玩笑地说,“秋儿还是孩子,你若是大人,我不能让你们在一起。”   苏默:……   母上大人发话,苏默只得听话出去玩儿。   他一身墨衣,站在皎洁的雪地里,仙气飘飘,看着几个小的在对岸的林子里追逐打闹。他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跟一群小家伙玩儿,太幼稚了。   身后传来容岚的声音,“阿福,阿顺,云鹤,带带阿默。”   三个小的一听,也不管小雪貂了,对视一眼,容元朗嘿嘿一笑,“我早就看不惯那个仙儿正经得要死的死样子了!娘都发话了,兄弟们,上!”   话落,三人纷纷运起轻功,越过结冰的湖面,朝着苏默扑了过来。   苏默站在原地没动,结果就是,容元顺挂到了他背上,段云鹤和容元朗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开始用力,想把他按到雪地里去。   苏默身体本能反应,两手一扬,反倒把段云鹤和容元朗给抡起来扔到了松软的雪中。   “娘!姐夫欺负我们!”   “干娘,姐夫不讲武德!我们打雪仗,他竟然用武功!”   容元顺趴在苏默背上,勾着他的脖子嘿嘿一笑,“天仙哥哥,你不要这样,我们是来玩儿的,不是要打架!”   身后传来容岚带着笑意的声音,“阿默,好好玩儿,不要欺负弟弟,不准用武功。”   苏默:……   下一刻,段云鹤和容元朗再次扑了过来,然后三个小的齐心协力把苏默给按到了雪里。   苏默迅速起身,团起一个雪球,砸到了容元朗的脸上。   “啊啊啊啊!打!打他!”容元朗招呼着段云鹤和容元顺一起攻击苏默,四人开始了一场激烈的雪仗。   苏默也渐渐放开了,跟他们闹在了一处。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不再是羡慕地看着其他孩子无忧无虑玩乐的那个孤单小孩,他也有玩伴,有朋友。   元秋和尤雾从观澜院过来,远远地看到苏默把容元朗埋进了雪堆里,把段云鹤压在上面,然后让容元顺坐在上面……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我家天仙好可爱。”   容元诚轻哼,“三姐,他都多大了?幼稚。”   元秋眨眨眼,“也是。”话落就推了容元诚一把,“你也去一起玩,不要只显得我家天仙最幼稚!”   容元诚:……   “阿诚你快去,不然我让娘揍你!”元秋“威胁”。   “哦。”容元诚话落便走了过去,加入“战局”,当然是跟三个小的一起对抗苏默,谁让苏默抢走了他们最喜欢的姐姐呢?   尤雾看着容元诚抱起容元顺砸向苏默,趁着苏默接住容元顺的功夫,他和容元朗段云鹤包围苏默,一同发起攻击。   “幼稚。”尤雾忍不住吐槽。   元秋笑容满面,“苏默和阿诚性子都有点闷,就得这样放开一些,幼稚一些才好。师姐想不想一起去玩儿?”   尤雾凉凉地看了元秋一眼,元秋会意,挽住尤雾的胳膊,“我们去看看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两人进了暖阁,容岚给她们盛了面。骨汤香浓,面条筋道,青菜脆嫩,碗里还有个炖得软烂入味的鸡腿,吃起来没别的,就是舒服。   尤雾吃了一碗,容岚笑着说,“再来一点吧,你们赶路回来辛苦了。”   尤雾没有拒绝,又吃了一碗。这面的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有点鼻酸。   吃饱之后,容岚亲自带尤雾去休息。   容国公府占地面积很大,但大部分地方都是林木花草,像是一个美丽的大花园中错落分布着几个小院子。   府中没有专门的客院,容岚得知辛夫人年前也会来,便说让辛夫人和尤雾都住在清容院里。清容院大,房间也够,方才容岚已经让红苓去给尤雾准备好了房间。   “多谢尤姑娘对秋儿的关照。”容岚对尤雾道谢。   尤雾微微摇头,“伯母不必客气,她是我师妹,我帮她是应该的。”   “在这里不必拘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讲。”容岚说。   “好,谢谢。”尤雾点头。   进了容岚给她准备的房间,简洁雅致,温馨舒适。容岚让尤雾先休息一下,有事叫红苓。   窗台上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枝开得正好的红梅。这原本是放在容岚房里,容元诚一早从梅园剪的,容岚让红苓拿过来给尤雾装点房间,想着她或许会喜欢。   这个家,这个家里的人,对尤雾来说,都美好得不似真的。   她在桌边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到床边,脱了外衣躺下。房中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暖融融的,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这对她来说是不可思议之事,因为她在陌生的地方很难入眠。   元秋把外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容岚细细地讲了一遍。虽然之前苏默派人送了家书回来,但只为报平安,对于他们的经历都是寥寥数语带过,很多事容岚尚且不清楚。   听完之后,容岚微微舒了一口气,“都能平安回家就好。南诏国的事,切记不可让外人知道。”   虽然他们并没有反心,但为君者希望的是他们为了国家的利益可以舍弃一切,不能有任何私心,如此才最好。   但容岚和她的孩子们对东明国的忠诚,前提是他们自己的小家是安全的。倘若连最亲的人都护不住,何谈其他?   下晌雪停了,容元朗他们回来,每个人的衣服都湿了,容岚让下人备好了热水,让他们去沐浴,又给他们熬了姜汤驱寒。   容元枫送了柳仲一家回去,段嵘和段云鹤也走了。   苏默回到观澜院,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轻轻推门进去,元秋正在熟睡。   苏默到书房,拿出他的小本本,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提笔书写:   “数月前,我如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在等待着生命走到尽头。   今日,竟像个幼稚孩童在雪中奔跑打闹。   遇见小丫头,我如获新生。   希望时间快一些,早日解除限制,我与小丫头再无障碍地相见。我想看着她,亲吻她,与她做夫妻之事。   而后,时间便要慢一些,因为一辈子太短。   ……”   听到脚步声,苏默放下笔出门,跟容岚一起进宫去见君兆麟。出门时,苏默依旧用墨色绸带蒙着眼睛。   “平安回来就好啊!”君兆麟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模样,“南诏苏晏,真的可靠吗?”   “皇上英明,当时放了苏晏回去,时机正好。否则南诏若是乱起来,恐怕会让西辽国有机可乘。”苏默声音平静。   君兆麟当初让苏晏回国时,没想过苏晏真能抢得到南诏皇位,如今听苏默这么说,倒开起玩笑,“若是朕没让苏晏回去,你会不会对南诏皇位有兴趣?”   苏默并无任何犹豫,摇头道,“那里对我而言是不堪回首的梦魇之地,若非秋儿被带走,我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南诏,遑论回去抢那皇位。得上天眷顾,我遇到秋儿,在东明才得到一个真正的家。”   君兆麟莫名觉得,苏默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自从得知苏禛和梅素心给苏默下毒,导致他曾经差点死了,君兆麟倒是能理解为何苏默有这样的转变。   “苏晏是我在南诏那些年,南诏皇室唯一一个没有欺辱过我,暗中护着我的人。先前我们明面上没有来往,其实是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因为谁对我好,便会被苏禛当做眼中钉,他甚至一度猜忌梅素心和苏奕。”苏默神色淡淡地说,“苏晏素来最是精明识时务,不喜欢得罪任何人。以我对他的了解,和他先前表露的态度,接下来,他绝不可能犯蠢跟西辽那**诈小人有勾结。”   “既如此,也好吧。”君兆麟点头,“朕相信你们的判断。”   说着,君兆麟又问起苏默的眼睛。   “尚未完全恢复,雪光刺眼,是以需要遮住。”苏默说。   “元秋没来,是不是真有喜了?”君兆麟笑问。   容岚摇头,“小女只是一路劳顿在府中歇息,没有身孕。”   君兆麟笑着说期待苏默和元秋的孩子,看看能有多漂亮。   出宫的时候,为了防止苏默摔倒,容岚让他抓着她的衣袖。   苏默亦步亦趋地跟着容岚,出宫门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娘,我现在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容岚笑了笑,“嗯,不要想太多,对自己好一点。”   只有幸福的人才有资格当个孩子,苏默他如今就很幸福。   元秋苏醒的时候,天色已暗。   她睁开眼起身,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愣了一下,就见一个雪白的团子蹿到了床边,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她。   元秋笑了,“元宝,去年就是你帮忙报信救的我吧?”   雪貂元宝当然听不懂元秋在说什么,轻松地跳到了元秋床上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   ——————   元秋揉了揉小元宝的脑袋,“你可是我的救命恩貂。”   尤雾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红苓端了热水来给她洗漱,问她是想自己在房中用膳,还是到暖阁跟大家一起。   尤雾过来的时候,才刚刚开饭,容岚连忙招呼她坐在身边。   尤雾觉得容家的饭菜都很好吃,她第一次吃到辛辣的菜,一开始觉得怪异,之后便停不下来了。   夜里苏默睡在书房,小雪貂元宝赖在元秋床上不肯走,反正它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元秋便随它去。只是苏默很想把它扔出去……   翌日一早,容元顺戴着银狐小帽子,双手抱着什么东西,跑进了观澜院。   他推元秋的房门推不开,听到声音的苏默过来把门打开,就见容元顺眼睛亮晶晶地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天仙哥哥,烤红薯,热的!”   苏默怔住了。   容元顺白嫩的小手上放了两个小小的烤红薯,像极了当初苏默初次遇到元秋时在她背篓里看到的那个。当时那个烤红薯都凉了,苏默自顾自地拿走当做救元秋的报酬,觉得很好吃。   容元顺把烤红薯放在苏默手中,转身跑了,“以前我跟阿姐在那个家的时候,每年冬天都吃的,这是娘专门烤的!天仙哥哥你跟阿姐一人一个哦!”   是容元顺前几日提起,说他和元秋以前每年冬天最喜欢家里烤的小红薯,甜甜的可好吃了。   容岚便让人买了些红薯回来,挑了小个儿齐整的,先蒸熟,夜里放在灶台上煨烤。   一早拿了一个给容元顺尝尝,他说就是这个味儿。然后容岚给他穿好衣服,让他带着烤红薯去给哥哥姐姐送,容元顺最先来了元秋这边。   苏默吃了一个,把另外一个给元秋留着。香甜软糯的味道让他一直都很怀念。   小雪貂闻着香味跑过来,到苏默脚边,被踢开,锲而不舍地想要从苏默手中抢走剩下的那个烤红薯,苏默就是不给。   小雪貂好像生气了,一溜烟儿地出了门,不见了影子。   那边容元顺给容元诚送去,笑说他们原先那个家没有钱买点心和糖果,冬天就吃这个当零嘴儿。   容元诚如今再回想起林厚和小冯氏夫妻,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吃着烤红薯,听容元顺提起隔壁邻居二牛哥喜欢元秋的事,笑了起来,“这个你要跟苏天仙讲。”   “我跟天仙哥哥说过,天仙哥哥说以后有空带我回去找二牛哥玩儿呢。其实我都有点想二牛哥了,不知道他成亲没有。”容元顺笑嘻嘻地说。   元秋起床发现小雪貂不见了,以为是它自己跑出去了,就没在意。   再次吃到了记忆中的烤红薯,元秋问苏默,“当初我都摔得快死了,你竟然还有心情从我背篓里翻东西吃?”   苏默轻咳,“我已经把身上仅剩的一颗药给了你,那药说是压制毒性,其实是大补续命。其他的,我也不懂,总不能让我抱着一个陌生的姑娘默默垂泪吧?”   元秋想想也是。   “而且,当时我在想,得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作为报酬,如此便两不相欠,以后再无相干。万一……”苏默声音突然顿住。   元秋眨了眨眼,“万一什么?”   “没什么。”苏默摇头。   元秋轻哼,“你是不是在想,万一我活过来,找到你这个救命恩人,要以身相许,那就太麻烦了。”   “嗯,你活过来了,找到了我这个救命恩人,请问容小秋你想以身相许吗?”苏默反问。   元秋意识到又中了苏默的套路,“什么以身相许?那叫准你暖床。”   苏默点头,“多谢恩准,深感荣幸。”   “明明是你救了我,谢什么谢?”元秋轻哼。   苏默伸手,将元秋拥入怀中,“是你救了我。”   元秋推开苏默,正想说她今日要到太子府去看看明雅婷,外面传来清风焦急的声音,“夫人,不好了!柳太医出事了!” 第210章 归来(二更)   容岚让容元枫到柳家去把柳清荷母子接过来。   柳清荷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柳皓康被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被容元枫放在软塌上,小脸露出来,看到许多人,便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天不亮旬阳侯府的管家上门来找我爹,说是顾淮又在祠堂待了一整夜,突然晕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柳清荷抹着眼泪说,“毕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爹时常说顾淮一把年纪成了孤家寡人很可怜,怕他真出了什么事,便匆忙过去了。谁知道……”   柳清荷带着孩子睡,等孩子醒了才起,已经天光大亮了,得知丫鬟说柳仲被请到旬阳侯府去了,当时便感觉不好。   因为柳曼姝和容元枫的事,柳仲跟顾淮多年的老交情彻底断了,平素在街上遇见都只当没看到对方。先前元秋还提醒过他们,要小心顾淮,万一他想不开,又找不到柳曼姝和沐振轩,未必不会迁怒到柳家人身上。   为此段嵘还给柳家增加了不少武功不错的护院,柳仲出门,车夫到侍卫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当时柳清荷也不知道是顾淮真病了,还是故意骗柳仲过去的。   “我能理解我爹为何要去。万一顾淮是真病了,我爹坐视不理,最终有个三长两短,他余生都会自责的。”柳清荷哽咽着说,“可谁知道,那顾淮竟然疯魔至此!”   柳清荷派了人过去顾家确认柳仲安好,她带着孩子洗漱过后便在家里等着。   结果没多久,她派去的人带回来一封顾淮的亲笔信。   上面只有七个血字,“让容元枫来见我”。   柳清荷立马就知道出事了,她不敢再贸然派人去旬阳侯府,第一时间让人来容国公府通知元秋和容元枫。   此时,那封血书就在容元枫手中,他面色铁青,“娘,我去找外公!”   事实上,自从那件丑闻暴露之后,顾淮除了一开始辱骂容元枫,将他赶出顾家,之后送了一群猪到原本的镇国公府给柳曼姝当嫁妆,以及派人暗中阉了沐振轩之外,并没有做其他的事。   而他不管针对柳曼姝和沐振轩本人做出任何报复行为,都无可厚非。当初驱赶容元枫,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   因此谁也没想到,他再次出手,竟然真的迁怒到了柳曼姝的叔叔柳仲身上。而从那封血书来看,顾淮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假孙子容元枫。   “我陪你一起去。”容岚面色微沉。   “还是我去吧。”元秋从外面走了进来,眸光凝重,“他未必不会把恨意转嫁到收养大哥的娘身上,他对我不熟悉,或许更好谈判。”   容岚蹙眉,就听元秋说,“苏默会在暗中保护我的,娘放心。”   容岚叹气,“也好,安全为上。”   元秋看向泪眼朦胧的柳清荷,“放心,我一定会把师父救回来。”   明面上只元秋和容元枫两人出府,策马往旬阳侯府去。暗中苏默和容元诚跟着,与此同时苏默已经让人去调查顾淮最近所有可疑的行为。   不多时,接到消息的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也赶了过来。   “那死老头疯了吧?是沐振轩和柳曼姝那对狗男女的错,他怎么乱咬人!”段云鹤一脸气愤。   段嵘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便也不见了。   君灵月让凝香把段云鹤送给她未出世孩子的小车拿过来给柳皓康用,小家伙在精致可爱的小车里咿咿呀呀地说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君灵月眉宇之间满是担忧。她曾在旬阳侯府生活过几个月,并不喜欢顾淮这个长辈,后来事情闹成那样也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谈是非,错在沐振轩和柳曼姝,顾淮和容元枫都是受害者。   不管顾淮在养育容元枫的过程中有没有尽心,曾经的祖孙情都不是假的,那样的结果对顾淮是严重的打击,对容元枫又何尝不是?   外人可以冷静地评价顾淮的行为,但曾经叫了十八年顾枫的容元枫,又该如何面对这再次迎面而来的痛击?   元秋和容元枫在旬阳侯府大门外下马。   这里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不远处就是曾经的镇国公府,如今成了九公主府。   顾府的侍卫都不见了,须发花白的老管家再次见到容元枫,眼神复杂,没有行礼,只是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去见顾淮。   顾淮在顾家的祠堂里站着,面前就是他儿子顾航的牌位,才刚上的香,烟气袅袅。   “老爷,容国公府大公子和三小姐来了。”老管家禀报。   顾淮缓缓转身,声音苍老低沉,“我还以为这次会见到容岚,我倒想问问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到处捡儿子,连那对奸夫**的儿子都要养着,是什么居心?”   一听这话,容元枫便寒了脸,“我娘做什么,跟外人没有关系!”   “外人?我可是你叫了十八年爷爷的人,如今成了外人?”顾淮短短时日急速衰老,曾经精神矍铄的老者如今苍白阴郁,原本精心打理的胡须也乱如枯草一般,眼窝深陷,眸光阴鸷,直勾勾地盯着容元枫,像是要把他给撕了。   “是你把我赶走的!”容元枫冷声说。   顾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难道,我不赶你走,你还有脸赖在顾家,继续当我的孙子吗?果然是贱种,跟你的贱人爹娘一样的下贱!”   容元枫紧握着拳头,压抑心中怒火,“我外公呢?”   “既然你叫他外公,那么想必在你心里,他跟柳曼姝的爹是一样的?那正好,养出那么下作无耻的女儿,他总要付出代价!”顾淮冷笑。   元秋伸手,拉了容元枫一下,她上前,看着顾淮,面色冷然,“顾老,你的心情,或许我们都无法感同身受,但你如今做这些也于事无补,何必伤害无辜的人?”   “容元秋!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沐振轩那个该遭天谴的贱人,到头来儿女双全,我们顾家却要断子绝孙!你告诉我谁无辜?”顾淮咬牙切齿地说。   “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我师父?”元秋直截了当地问。她需要搞清楚顾淮的目的,只是为了泄愤,或者另有所图。   顾淮冷哼,“让容元枫先跪下,亲口说出他是下贱的野种,再谈其他!”   “不可能!”元秋冷声说。   “看来,你是想等着看柳仲的尸体了?”顾淮冷笑,“我可以保证,你们谁都找不到他在哪里。今日之内,不满足我的要求,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顾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还在人世?你或许有真正的亲孙子,只是你不知道?”元秋看着顾淮问。   顾淮面色一僵,“不可能!”   “的确,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元秋冷声说,“但据我所知,当年你儿子痴恋一个青楼女子,被家族反对,棒打鸳鸯,且你们残害了那女子,但她仍旧活着,你儿子突然有一天毫无预兆就说要娶柳曼姝,娶回来却一根手指都没碰便自请上战场,而后再也没回来,你真的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吗?”   顾淮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有件事柳曼姝从未告诉过你,那就是当初要死要活都要娶她的顾航,将她娶回来,却从未碰过她,你觉得你那儿子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元秋冷声问,“他当真是忘了那个青楼女子,那么快便移情别恋,抑或只是为了应付你们这些不讲理的长辈?他自请带兵去打仗,要么是生无可恋,甘愿赴死,要么,是别有用心!”   顾淮苍老的手颤了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   “万一,当年你儿子是处心积虑想要脱离家族,脱离你的控制,找到了他的恋人,用假死来摆脱所有身份桎梏,跟那女子双宿双栖呢?”元秋冷声问。   容元枫拧眉,他从未听元秋说过这种事。若说是元秋突然想到的,听起来,也的确不无可能。   顾淮脸色一变再变,脑海中浮现出顾航从成亲到出征到死亡的始末,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原本对那个青楼女子痴心不悔的儿子,怎么突然就看上了在顾淮眼中平平无奇的柳曼姝?非她不娶?   若是顾航真喜欢柳曼姝,当时怀着身孕的柳曼姝被娶回来,圆房当夜他就该发现不对劲了,可次日一切都很平静,一对新人去敬茶的时候,虽然顾航做出跟柳曼姝亲近的样子,但如今想来,太刻意了。   顾淮知道他的儿子并没有多大的志向,相反喜欢琴棋书画,很多时候更乐意做个舞文弄墨的文人。所以当初顾航没有跟顾淮打招呼便请命带兵出战,顾淮很意外。他没阻止,是因为他一直希望顾航能光宗耀祖,立下战功。   当年顾航是在东明国南部边关出事的,掉下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寻许久,只带回一具已被野兽啃噬的尸骸,和旁边顾航的玉佩。   那尸骨,真是顾航吗……被元秋的话引导,顾淮也禁不住这样想。   当年顾淮的夫人受不了打击撒手人寰,而没多久柳曼姝说她有了身孕,对孙子的期盼让顾淮挺了过来,也并没有再去调查儿子的死因。   “顾老,只要你放了我师父,我们可以当做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若是事情闹大,你将会失去一切,包括原本世袭罔替的爵位。若是哪日你的儿子带着孙子回来了,可家没了,你应该也不希望那样吧?”元秋看着顾淮冷声问。   顾淮下意识地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眸光冰寒地看着元秋,“你在诳我!好生伶牙俐齿的丫头!无凭无据,你就想让我相信死去过年的儿子还活着?”   “我是无凭无据,但至少这是个希望,即便渺茫,未必不可能。”元秋说,“你要好好想清楚,你如今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你身后是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你一定要让顾家在东明国以丑陋的模样作为终结吗?”   顾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转头回来,恨恨地说,“巧舌如簧!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儿子可能还活着,那你就去帮我找!找到了,我放柳仲,找不到,你也休想再见到柳仲!”   “顾老,你应该知道,我师父虽然名义上不在太医院任职,但每三日都要进宫给太后号脉。接下来你是想让皇上和太后都知道你疯了吗?那样即便找回你的儿子,你能给他什么?若你今天不放了我师父,你绝对保不住顾家的爵位!”元秋冷声说。   顾淮的面色阴晴不定,“我放了柳仲,接下来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除非你们发誓,发毒誓!帮我找儿子,让我免于被皇上责罚!容元枫,你用你没出事的孩子发誓!”   容元枫脸色难看,紧握拳头,并未言语。他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孩子来发誓?但既然顾淮出手,若是不让他满意,柳仲真的会有危险。   “顾老,你应该很清楚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非要让他用未出世的孩子发毒誓,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师父今日安然无恙,接下来我会帮你找儿子,且不追究这次的事。”元秋冷声说,“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继续你原来的计划。但那样的话,你到死,都不会知道你儿子是否还在人世,你是否有亲孙子。怎么选,你自己定。”   其实当初沐振轩和柳曼姝的事情暴露之后,红绡阁的老鸨红绡曾经跟苏默禀报过,说当年跟顾航有过一段情的那个青楼女子就是曾经红绡阁的花魁如兰,红绡跟如兰年轻时关系不错,知道当年的一些内情。   苏默对顾家的事原本没有什么兴趣,但既然红绡提起,便命她暗中调查那个如兰是否还活着,身在何处。根据他们得到的信息,顾航的死的确有点蹊跷。不能排除顾航真的死了,但也有活着的可能。如果他还活着,那跟如兰在一块儿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只是苏默一句话的事,而他那样做是为了容元枫。容元枫跟顾家的恩怨若是解不开,将会是个长久的隐患。   迄今为止,已经查到了一些尚待证实的线索。如果今日顾淮没有突然发疯抓了柳仲的话,或许过不了多久,红绡那边就能找到如兰,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这些事,苏默对元秋提过。但在有确定的结果之前,他们当然不可能主动告诉顾淮什么。   刚刚元秋提起顾航可能还活着这件事,并非临时起意,但也只能说那是她的猜测,并试图说服顾淮放弃当下愚蠢的行为。   顾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然转身,死死地盯着顾航的牌位,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再次开口,冷冷地说,“你们,还有暗处的人,立刻离开顾家!我会把柳仲送回去!容元秋,记住你答应我的事,若是做不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元秋拉住容元枫的胳膊,“好,我们走。”   两人话落便转身离开,出了旬阳侯府之后,就在外面等。   容元枫擦去额头的冷汗,低声问元秋,“小妹,顾航的事,真的有可能吗?”   元秋点头,“世事皆有可能。”   容元枫:……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见旬阳侯府的管家扶着柳仲出来了。   柳仲醒着,身上也见不到伤,看到元秋,神色有些愧疚,“你提醒过我的,我……”   元秋扶住柳仲,“师父不必自责,我明白。”在顾淮做出恶事之前,曾经认识他的人都不会相信他会有这些举动。   元秋和容元枫带着柳仲回了容国公府。柳仲说他见到顾淮之后就昏迷过去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就被弄醒送出来了,顾淮什么也没跟他说。   苏默和容元诚晚了一个时辰才回来,他们已经查清楚了顾淮原本的计划。   顾淮找不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沐振轩和柳曼姝,便盯上了容元枫。他暗中命人在旬阳侯府地下挖了很长的密道,其中有几个岔路,今日柳仲就被带进了密道之中。   如果不是元秋说动顾淮主动交出柳仲,顾淮只要一声令下,柳仲就会没命。而贸然进去找人,若是走错路,便会落入陷阱。   换言之,顾淮在旬阳侯府里设置了一个必杀的死局,而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跟容元枫同归于尽。这是苏默亲耳听到顾淮对着顾航的牌位说的话。   遭逢那样的变故打击,顾淮不想活了,他要带走沐振轩和柳曼姝唯一的亲生儿子,作为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这就是顾淮为何要求元秋和容元枫先离开,再交出柳仲,因为他怕被元秋看到顾府的秘密,猜到他原本恶毒的心思。   柳仲连连叹气,“他真是疯了……疯了!”   “杀了他,以绝后患!”段云鹤冷哼。   正在这时,青风突然进门,在苏默耳畔说了两句话。   青风离开,苏默低声对元秋说,“找到如兰了,她正跟丈夫和孩子在来万安城的路上,三两日就能到。”   元秋愣了一下,“这么巧?是顾航吗?”   苏默微微点头,“不是我们把人找回来的,只是突然发现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当年为了爱情抛下一切的人,如今主动要回家,秋儿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元秋轻哼,“蓝羽公子应该最懂这些。才子佳人,情深意浓,但终究抵不过现世残忍,况且他们有了孩子,便会为孩子的未来考虑。接下来,我倒要看看,顾淮找回好儿子,如何享受天伦之乐。” 第211章 天伦   柳仲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一番折腾,心力交瘁,很是疲惫。   元秋曾提过让柳仲和柳清荷带着孩子来容国公府住的想法,但当时柳仲婉拒了,说这不合适。   不过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在京城只是做生意的,自由且随意。等午膳后,柳仲休息得差不多,段嵘送他们回家,当日便带着段云鹤搬到柳家住,互相有个照应。   关于顾淮劫持柳仲的事,并未在万安城里传开。顾淮不敢让外人知道,容国公府和柳家那边也都没有要宣扬出去的意思。   段云鹤不能理解,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护着顾淮那个恶毒的疯子?   段嵘跟段云鹤说,不管顾淮当年对容元枫有没有亲力亲为地照顾,容元枫都作为旬阳侯府世子生活了十八年。是非对错暂且不论,到底是容元枫欠着顾家,欠着顾淮的情。便是顾淮不仁不义,容元枫也得把这份情给还了。   这次放过顾淮,便昭示着他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因为一旦这事捅到皇上那里,顾淮将会失去一切,甚至性命。   从今往后,顾淮只要不再招惹他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但今日之事,再有下次,也无需客气。   “那种疯子,何必跟他讲道义?”段云鹤轻哼。   段嵘微叹,“讲道义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自己问心无愧。”   段云鹤皱眉,“可如此一来,那终究是个隐患。”   段嵘摇头,“失去控制才能叫隐患,经此一事,你觉得秋儿和苏默还会让顾淮再有为非作歹的机会吗?他已经暴露了,接下来要么安分地活着,要么自寻死路。”   “好吧,容元枫还真是运气好,如今有人护着,甚至还要考虑他的心情。”段云鹤语气幽幽。   “这运气给你,你要吗?”段嵘反问。   段云鹤轻咳,“太吓人了,我承受不起。”他也就是开玩笑,其实心里很同情容元枫,年纪轻轻碰上这么多狗血糟心的破事,换个人早就崩溃了。   顾淮派人出去了几趟,一直到入夜,得知事情真的没有泄露出去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想要找到失踪的柳曼姝和沐振轩,却始终无果。内心煎熬痛苦之下,彻底绝望,打算带着容元枫一起离开人世。   但元秋提起顾航可能还活着,让顾淮绝望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一时有些后悔,不该冲动行事,若是闹大了,对顾家没有一点好处。万一顾航真活着,还会回来呢?   虽然顾淮要求元秋帮他找儿子,但他根本信不过外人,打算自己找。   顾淮将往事梳理了一遍,同样从寻找当年被转手卖到下等妓院的如兰入手调查。如果顾航还活着,这么多年不回家,怕是跟那个如兰在一起。找到如兰,便见分晓。   当夜红绡阁便传了消息给苏默,顾淮秘密调查如兰,找到红绡打听。红绡说当年如兰被赎身之后她们便再没见过,也不知道如兰在何处。   临睡前,元秋问苏默,“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跟青楼扯上关系的?”   苏天仙竟然是红绡阁在内的许多青楼的楼主,这件事让元秋觉得迷惑。他曾经那般清心寡欲生无可恋,那些奇奇怪怪的身份都是怎么来的?   青冥楼楼主青夙是被青绝选中,弑师篡位得到的。   黑道大佬墨砚同样是因为压制反杀而得到的。   蓝羽公子是青云给苏默打造的,只是为了让他有事情做。   可元秋不能理解,跟青楼的关系是怎么来的?   苏默还没回答,元秋若有所思,“难不成你曾经被卖到青楼?又一次反杀?”   一墙之隔的苏默轻笑一声,“差不多。”   苏默曾经遭遇的很多次危机,皆是因为他长得太美。   这世上,过分美丽的人,不管男女,都是某些顶尖强者眼中的猎物。当初青绝让苏默陪隐世家族西门家的家主,给他换青冥剑,便是如此。   其实苏默可以理解青绝当时的心理。虽然青绝欣赏他的天赋,选中他作为继承人,但同时要让他明白,是谁给了他变强的机会,让他学会服从,认命地被青绝控制。   但正因为理解,苏默才必须要除掉青绝来得到自由。因为他并不想做被人摆布的傀儡。   每每是在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苏默爆发反击,拼命来翻身。   至于怎么跟青楼扯上关系,那要从苏默十五岁那年,即将被当做质子送来万安城前夕说起。   他的确是被人给卖了,卖他的就是苏治。   当然,在苏治看来,那大概只是个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跟苏默开的“玩笑”。   在苏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苏治跟买家谈好了交易,收了一样宝贝,说让对方随意处置苏默。   苏治的目的,自然是让苏默被欺凌侮辱,生不如死。至于会不会影响苏禛让苏默来东明当质子的计划,苏治是完全不在意的。就算苏默失踪了,或者死了,大可以换另外一个不重要的庶出皇子去做质子,反正影响不到苏治的地位。   至于苏治作为兄长,凭什么出卖苏默,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苏治而言很简单,他乐意,苏默就是个在南诏皇室讨饭吃的蝼蚁,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于是,某一天,苏默正在沉香宫中练功,有个人从天而降,说已经买下他,要带他走。   那人便是原本许多青楼背后的秘密楼主赤焰,一个武功极强,毫无道德底线的中年男人。他好男风,专门为了苏默慕名来到南诏国,跟苏治交易是因为他是个喜欢用交易来决定一切的生意人,但不想去找苏禛和梅素心。   当时没人知道苏默已经暗中拜青绝为师,成为一个高手。因为中毒的原因,他看起来苍白羸弱,外面的传闻也让赤焰坚信苏默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极品美人。   苏默佯装顺从,跟随赤焰暗中离开了皇宫,出了明月城之后没多久,在赤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袭成功,给了他致命一击。   虽然当时苏默的实力比起赤焰差了一大截,但赤焰一开始受了重伤,最终经过一番恶斗,还是死在了苏默手中。   苏默那次也受了不轻的伤,他取走了赤焰身上的一块令牌,不久之后知道手持那块令牌便可以得到原本属于赤焰的势力。   苏默起初将令牌扔到一边没有理会,直到他被送来万安城做质子,被红绡找上门。因为当初那个赤焰到南诏国是冲着苏默去的,再也没回来,这件事他的几个心腹属下都知道。   当然不会有人给原来那个赤焰报仇,因为这种非正派势力的生存规则就是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   被红绡奉为新主的苏默甚至懒得改名字,成为了新的赤焰。   青楼除了做皮肉生意之外,暗中还有一项重要的生意,那就是买卖消息。逛青楼的客人三教九流什么阶层都有,美酒下肚,美人在怀,该说的不该说的,总要说出些什么。   不过苏默那些年根本没管过那些生意,只是将那块令牌直接扔给了红绡。红绡能力很强,生意并没有出什么乱子,但她依旧奉苏默为主,并没有接受苏默要送给她的那个位置。   不得不说,苏默如今拥有的那些势力,都不是他自己主观意愿想要的,而是在一次次被人迫害的过程中,被动反击得到的赠品。   虽然在外人眼中这些势力很强大,但事实上苏默过去五年对那些几乎毫不关心,最近才真正开始过问,将已经分散不稳,甚至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控制的权力重新拿回来。   但这其中不包括被他主动解散的青冥楼,因为他并不喜欢将活生生的人当做傀儡,随意摆布他人的人生。   “苏默,有个问题,如今万安城里的人都以为我怀了身孕,这个怎么辟谣?”元秋问。她今日骑马出门定被人看到了,这不是孕妇能做的事。而且她也没打算继续装孕妇,还想接着去医馆行医呢。   “就说之前是谣言,只是因为我眼睛有恙,离不开你,你在府中陪我,所以许久没出门。”苏默说。   “虽然这个理由不错,姐夫说他之前为了应付太子就是这么说的,但苏默你确定不是在趁机秀恩爱?让外人都知道我很在乎你?”元秋反问。   苏默轻笑,“被发现了,但你很在乎我,本不就是事实吗?”   元秋闭上眼睛,“睡觉,不聊了。”聊着聊着又开始撩人,讨厌!   “容小秋,晚安好梦。”苏默唇角微勾。   翌日元秋要到太子府去看望明雅婷,本打算带着红苓,但尤雾主动说,她可以陪元秋去。   于是,元秋便跟尤雾一起乘坐马车去了太子府。   君紫钰接到禀报,得知元秋上门很是意外,便起身去了明雅婷那边。   元秋见到明雅婷的时候,君紫钰正在哄着她喝药,看起来倒是一副恩爱模样。   君紫钰见元秋来,笑脸相迎,暗暗打量,看不出元秋是否真的怀了身孕。但前日派人去请,元秋不来,今日却主动上门,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打过招呼,元秋微笑解释,“之前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谣言,其实我没有身孕。只是苏默身体抱恙,离不开人,我便一直没出过门。他这两日好转了些,我就过来看看雅婷。”   君紫钰愣了一下,继而便笑了,“原来如此,先前紫桓这么说,本宫还当他跟我开玩笑呢。府里的侍卫昨日见到你骑马在外面,回来禀报,本宫还不敢信。昨日你跟元枫到旬阳侯府去,没出什么事吧?若是有什么麻烦,让元枫只管来找本宫。”   寥寥几句话,君紫钰明面上是热络地跟元秋示好,实则是在暗暗试探。看来昨日旬阳侯府的事,虽然外人无法得知,但有心人已经察觉不对。   元秋笑了笑,“多谢太子,我会转告大哥的。不过没什么麻烦,只是顾老昨日病倒,我师父前去给他医治,又叫了我过去。如今都安好。”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你来得正好,快帮本宫劝劝婷儿把药喝了。”君紫钰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出门,面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回头看了一眼,眸光微暗,快步离开。   明雅婷比起未嫁时消瘦了几分,神色憔悴。柳仲叮嘱她卧床养胎,是以这会儿在床上坐着,并未下来。   “我还真以为你有喜了,这么多天不见人。”明雅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是我师姐。”元秋先介绍了尤雾,然后让她在桌边坐着喝茶。   尤雾突然起身过去开了门,一个丫鬟神色惊慌地低着头跑走了。她又把门关上,回来坐下,“没人偷听了。”   元秋坐在床边,拉过明雅婷的手给她把脉。   “柳太医看过了,说没事。”明雅婷摇头。   “嗯,你若心情沉郁,也会影响到孩子。”元秋放开明雅婷的手,拿过旁边她没喝的药汁闻了闻,“这药没问题。”   “既然没事,我不想喝这些苦药汁儿。”明雅婷苦笑。   “不喝也无妨。你是怎么摔倒的?”元秋蹙眉,“难道是太子妃……”   “不是。”明雅婷摇头,“这后院,太子最不喜欢的一个就是太子妃,太子妃之所以到如今都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就是因为太子一直冷落她,在外面的恩爱和睦都是装的。”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太子妃齐氏是个将门女,但齐家男丁为了东明国去打仗,几乎死绝了,就剩了齐氏唯一的兄长,双腿残疾的忠勇候,元秋从未见过。   君兆麟将齐氏赐婚给君紫钰,自然是为了抚恤功勋之家。但现实就是,如今没落的忠勇候府,对君紫钰而言根本毫无用处,偏偏被齐氏占着他的太子妃之位。   显然,君紫钰看不上齐氏,对她不满。   明雅婷在外人面前当然不会说太子府内部的事,但她信任元秋,并没有什么避讳。   “这府里还有谁能越得过你去?”元秋不解。以明雅婷的出身和她如今的地位,不该有人胆敢对她下毒手。   “到底是我曾经太天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以为只要我守住自己的心,便能安稳度日。”明雅婷自嘲一笑,“你想得没错,在这太子府的后院,没人敢欺负我,我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唯一身份比我高的太子妃,其实对我不错。”   元秋眸光一凝,“你那日摔倒,难道是太子做的?”   既然府里的女人都不敢欺负明雅婷,那能动她,且让下人噤若寒蝉的,只有君紫钰了。   明雅婷一声叹息,便是肯定了元秋的猜测,“其实,太子很期待我能给他生个儿子,还说等他当了皇帝,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在这府里每个人的眼中,我都是最受宠的那个。虽然那不是我想要的,但早已认命了。我本来以为一切都好,直到那次我没忍住,对太子说了一句,希望他对太子妃好一些,他问我是不是希望我去太子妃那里,当时我傻乎乎地点了头……”   明雅婷说着,倏然红了眼圈,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本是好意,毕竟他们是夫妻,那是父皇赐婚,若是太子冷落太子妃的事让父皇知道,定会恼了他。谁知太子突然变了脸,将我推倒在地,质问我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六表哥……”   “我印象中的太子,一直都是温和的,处事圆滑,直到那日我才看到他的另外一面。就因为我想缓和他跟太子妃之间的关系,他突然开始怀疑我对六表哥余情未了,进而质疑我之前到容国公府做客,都是为了跟六表哥私会。我承认,成亲之前我是喜欢过六表哥,甚至一度想要嫁给他,但我没有做过任何越矩的事。”   “最可笑的是,太子无中生有地质问我,辱骂我,没多久他冷静下来,又开始跟我赔罪,说他只是一时冲动,只是因为在乎我。”   “但我从未感觉他有多喜欢我,他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的身份。就因为无意中听到我跟下人说,若孩子是女儿也没什么不好,他就再次动怒,旧事重提,甚至说出我是不想给他生儿子,故意让他的太子之位坐得不稳当这种毫无道理的话。”   “这一次,只是因为下雪了,下人拿出了一件我从娘家带来的披风。那是灵月去年送我的,但因为她不便出宫,托六表哥顺道交给我,太子知道这件事,便又开始发难,问我是不是睹物思人,又失手推了我。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因为他很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   “他当时的紧张只是怕孩子出事,派人去请你,结果六表哥带着柳太医过来了。等他们走后,太子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拿着六表哥用过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明雅婷擦去尚未落下的眼泪,轻抚着隆起的孕肚,苦笑道,“嫁了人,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就算最开始便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似乎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嫁过来。这是明氏女的宿命,至少,我嫁了,我的妹妹们可以不必再嫁进皇家。”   元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明雅婷。她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任性妄为,因为顾全大局很重要。   “这些话,我甚至不敢跟我娘说。说了又能如何呢?只是让她难受,为我担忧,可什么都改变不了。”明雅婷微叹,“有时候想想,我跟太子妃,到底哪个更可怜呢?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傍身,但我一直想要逃避这些,宁愿自己过。老天总是喜欢作弄人,她想要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对她而言却是苦楚。”   说着,明雅婷面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其实我没事,跟这府里其他女人比起来,已经算是过得最好的了,碍于我的身份,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太子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着。你别怪我跟你说这些糟心事,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跟谁说。我不敢再跟六表哥单独见面,就算见了,有些话我也不能说,他不会信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太子骨子里把六表哥也当成了他的敌人,甚至是最大的敌人。你们心里要有数。”   “好,我明白了。”元秋点头,“你小心些,既然知道他的忌讳,便不要再激怒他,毕竟是双身子的人,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嗯。”明雅婷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微微舒了一口气,轻抚着肚子说,“不管如何,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如今最大的念想,为了他,我也要好好活着,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元秋也没给明雅婷开别的药,她如今怀着身孕,是药三分毒。   元秋说她接下来得空会再过来,明雅婷便有些期待的样子,还问起元秋那里有没有蓝羽公子新的书,她想看看打发时间。   元秋问明雅婷看过哪些,说她回去找找,下次给明雅婷带过来。   说话间又提到了孟娴,明雅婷也是连连叹气,说孟娴命更苦,好好的名门嫡女竟然要嫁给陆哲做侧室,以后不定被君灵馨怎么磋磨。   元秋也没提她此前几次见孟娴都被怼的事,只说各人各命。   从太子府回来,元秋便找了君紫桓,说要跟他单独谈谈。   “怎么了?是表妹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吗?”君紫桓皱眉。   “她,还好吧。”元秋如此说,却是摇了头,“我想跟你说的是太子的事。”   “太子皇兄怎么了?他应该不会偏袒伤害雅婷的人吧?难道是太子妃?”君紫桓猜测害明雅婷的是太子后院的人,思来想去除了太子妃,也没人有这胆子。   “跟太子妃没关系。”元秋微叹,便把明雅婷告诉她的话,都跟君紫桓讲了。   君紫桓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   自从先后明氏去世,君紫桓记忆中的君紫钰稳重可靠有担当,一直护着他和君灵月,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不管何时兄弟相见,君紫钰都一如既往地温和,关心君紫桓,也是君紫钰告诉君紫桓,任何风雨都让他来承担,他只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过得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的事。   “姐夫,我知道你比我更了解你大哥,但有些时候,离得太近,未必比旁人看得清楚。”元秋神色郑重,“你应该知道,雅婷是你们共同的表妹,她身后是明国公府,跟你们的利益没有冲突,她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来挑拨你们兄弟之间关系的,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可是……”君紫桓拧眉,过往种种涌入脑海,纷乱如麻。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毕竟他还不是东明皇帝。只要他不对我们出手,便可暂时维持现状。但如果他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元秋眸光微凝。   君紫桓长叹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接下来我会谨慎些的。”   再过五日就是除夕了,这日一早又落了雪,容元顺拉着苏默到湖边去玩儿,说是容岚发话,让苏默不准拒绝。   元秋站在观景厅里,远远看着苏默跟容元诚在雪中拿着树枝比试剑法,身边飞雪激荡。   过了一会儿容元枫加入战局,二对一。容元朗跟容元顺在旁边加油助威,一派热闹欢欣,仿佛感觉不到冷一样。   男人最简单的快乐,就是没事打打架。   青风进了观澜院,禀报元秋一个最新的消息,就在方才,一辆马车进了万安城,车里就是顾淮死去多年的儿子顾航和他的妻儿。   “是有一个儿子?”元秋问。   青风点头,“是的,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六岁。”   “我想去瞧瞧顾淮跟顾航父子重逢的场面。”元秋说着往外走。   “属下随夫人前去。”青风点头。   风雪天,外面见不到人。   元秋给自己简单做了易容,披着一件白狐大氅,戴上兜帽,暗中离开容国公府,带着青风,先到了九公主府,然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潜入了旬阳侯府。   在当初变故之后,顾淮就遣散了府中许多没用的下人,如今府中冷清安静,几乎看不到人。   顾淮所在的地方,是当年顾航的院子,他出事之后就再也没人住,但这些年一直有下人打扫。   顾淮在顾航的书房里,看着墙上顾航亲笔写的字画,神色怅惘,喃喃自语,“儿啊,你若是活着,怎么还不回家……”   正当顾淮坐在书桌旁,擦拭着顾航的砚台时,老管家顶风迎雪跑了进来,急切地喊着,“老爷!老爷!”   顾淮仿佛没听见,将擦干净的砚台放下,又拿起了顾航的笔架,用湿布细细擦拭。   老管家直接撞开了门,神情激动地看着顾淮,“老爷!世子爷回来了!”   顾淮面色一沉,“我说过,不准再管那个贱种叫世子!”   老管家跺脚,“老爷!老奴说的不是容公子,是您的儿子!他没死,回来了!”   顾淮全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管家,“你……你说什么?谁……谁回来了?”   老管家也顾不得什么,上前来拿掉顾淮手中的笔架,将他拉了起来,“老爷,是您的儿子回来了!”   顾淮猛地一下站起来,老管家差点被他撞倒,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父亲!”   顾淮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就见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膝盖一弯,在雪地里跪了下来,对着顾淮不住地磕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去,“父亲,不孝儿回来了!”   顾淮一步一步地走向顾航,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到顾航面前,俯身,重重地打了他一下,顾航身子一歪,摔倒在地,顾淮却扑过来抱住了他,老泪纵横,捶打着他的背,“你这个孽障!你怎么才回来啊?”   元秋和青风就躲在不远处,冷眼看着。   这边父子相聚,相拥而泣,而在院门口,还站着一个妇人和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   妇人面庞清瘦,能看出年轻时容貌姣好,如今即便一身布衣,但气质依旧不俗。但看穿着打扮,显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头上只插着一支银钗,眉宇之间染了岁月风霜。   那少年五官俊朗,但看面色,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他扶着妇人站在那里,看着顾淮和顾航父子痛哭流涕,却不见丝毫动容。   直到顾淮抬起头,往这边看,妇人敛眸,推了少年一把,“承宇,快去,拜见,你祖父。”她说话有些吃力,断断续续,声音含混不清。   少年这才走上前来,跪在顾淮面前,垂着头叫了一声,“祖父。”   顾淮立刻放开顾航,几乎是爬到少年面前的,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着,泪眼朦胧,口中喃喃道,“像……真像航儿小时候……是我的孙子……我的亲孙子……亲孙子啊!”   说着,顾淮紧紧地抱住了少年,嚎啕大哭。   但从元秋的角度,那少年却无动于衷,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厌恶……   老管家也在旁边抹着眼泪,“老爷,外面天冷,别冻着了小少爷,快进屋去吧。”   老管家扶着顾淮起身,正要去拉少年的手,他却放开顾淮,转身走向妇人,扶着她走过来。   顾淮看到妇人的脸,脱口而出,“你是如兰……”   “承蒙,公公,还记得,我的,艺名,我真名,叫兰香。”妇人微微欠身,行了个福礼,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从头到尾没跟顾淮有眼神接触。   “好,都回来就好……”顾淮也很快偏头,再次看向他的宝贝孙子,眸中水光闪烁,“快进来,外面冷!”   几人进了房间,老管家命下人送来了热茶,顾淮又让人去准备姜汤和膳食。   当年万安城里有名的才子顾航如今乍一看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才不过四十出头,他鬓边已染了霜色,原本用来执笔作画的手如今粗糙皲裂。端起茶杯,他发现这是他当年最喜欢的那套雨过天青杯,前朝的古董,他闲暇时便自己沏茶,看着茶叶在上好的青瓷杯子里旋转舞动,轻嗅茶香,惬意悠然……   顾航无意识地摩挲着曾经最熟悉的茶杯,看着书房中依旧如往昔模样,心中五味杂陈,酸涩不已,眼圈儿再次泛了红。   兰香并不拘谨,一举一动倒比顾航看起来更从容些,但当她看到自己粗糙的手端着那样名贵的茶杯,显得格格不入,眸底闪过一丝恨意。   顾承宇仿佛看不到顾淮激动的眼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将杯子摔在了地上,冷冷地说,“这么烫怎么喝?”   其实那茶根本不烫,下人上茶都是正好的温度。   顾淮却心疼起来,一边连声哄着顾承宇,一边命老管家去责罚上茶的丫鬟,再给顾承宇添新茶来。   新茶来了,顾承宇却突然起身,“我的衣服鞋子都湿了,冻死了,怎么换?”   顾淮连忙让老管家带着顾承宇去换衣服,连声叮嘱要好好伺候着。兰香也跟着一同走了。   房中只剩下了顾淮和顾航父子。   顾淮激动的心情尚未平静下来,看着顾承宇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头看向顾航,又沉了脸,“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顾航放下茶杯,起身,又跪了下来,“父亲,都是儿子不孝!你打我吧,骂我吧,我真的错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顾淮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激动之余,稍稍冷静下来,便生出了愤怒。顾航为何假死?既然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不回来?让他养了个假孙子,一度绝望到不想活了!   顾航痛哭失声,过了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当年,父亲处处管着我,非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逼我去打仗立功,逼我跟喜欢的女子分开,我只是想纳她做妾,父亲都不肯,还背着我将她毒哑,转卖到了外地,让她受尽苦楚……”   顾淮面色一沉,“那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说这些,还在怪我吗?”   顾航不住地摇头,“没有……没有……当年是我太傻,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父亲母亲的良苦用心。可当时我年轻气盛,只想跟兰香在一起,想跟她私奔,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日子。”   “你……你这个混账!我们养你长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对得起谁?”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真听顾航说起往事,顾淮依旧气得差点晕过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顾家,对不起所有人!”当年一身“叛逆傲骨”,不肯对现实低头,以为有情饮水饱的顾航,如今跪在顾淮面前忏悔着他的天真和愚蠢。   而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了。顾航并没有移情别恋,他暗中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兰香,然后谋划了一场假死,摆脱了桎梏,获得了他想要的自由。   “你为什么要娶柳曼姝那个贱人回来?你知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野种?”这是顾淮最不能理解的。   “我……”顾航深深垂头,“我知道……”   “你说什么?”顾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知道什么?”   顾航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哽咽着说,“爹,我错了!当年因为你们对兰香做的事,我恨上了你们,无意中发现柳曼姝怀了身孕,我就动了娶她回来的心思……我当时不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我只是想着,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但我得给你们二老留下个念想,就让你们以为柳曼姝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躲在暗处,听得真真切切的元秋简直醉了。“我绿我自己”,说的就是顾航本人。   顾淮看似是为了追求真爱不顾一切,但反过来看,他抛弃家族,不顾父母,甚至把故意混淆顾家血脉说成是为了给顾淮夫妇一个安慰,就没想过真相暴露出来会害了多少人吗?   如果说沐振轩和柳曼姝这对狗男女是罪魁祸首,那顾航也是。当年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娶柳曼姝,柳曼姝根本没可能嫁到顾家来。她原本是打算回老家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再母凭子贵,逼沐振轩让自己进门的。   那样的话,沐家顾家,很多人的命运都不会是如今这样,甚至容岚根本不可能跟沐振轩在一起!   口口声声把真爱挂在嘴边,将伤害别人,不计后果,自私自利的行为全都盖上真爱的遮羞布,顾航何尝不是一个卑劣无耻的贱人?   顾淮被这心心念念的儿子给气得差点吐血,连声骂着混账孽障冤孽造孽……却仍是将顾航紧紧地抱住,流着泪捶打着他,口中说着,“那些事,不提了……回来就好……为父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能看到孙子,死也瞑目了!”   没有血缘的孙子,再乖再出息,十八年的感情,也是必须赶出家门,仿佛不共戴天一般的仇人。   亲生的儿子,再作死再不孝,近二十年的分离,也是欢欢喜喜迎回来,一切都可以原谅的宝贝。   顾航又说,隐姓埋名过清苦日子,他早就后悔了。那些年,为了吃穿用度,他卖过字画,当做教书先生,给人做过账房,才知道赚钱多么不容易。没有身份地位和财富,便不可能有他曾经幻想中的风花雪月。   而兰香甚至需要通过给别人洗衣服来赚钱。   这还是顾承宇没有请先生也没有去学堂,不需要出束脩,顾航亲自教他的情况下,一家人都要为了温饱而发愁。   由奢入俭难。不管是曾经养尊处优的旬阳侯世子顾航,抑或是红绡阁被人追捧,吃穿用度甚至比大家小姐都好的花魁红绡,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人,根本没有吃过苦。一开始顾航准备的那些钱,为了请名医给兰香医治喉咙,就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没多久也被他们挥霍光了。   而顾航武功一般,曾经因为得罪人被打,差点丢了命。兰香当年被顾淮交代人卖去下等妓院,受尽折磨,落下病根,一直得吃药养着。因为她身体不好,生孩子差点一尸两命,最终都活下来了,孩子也天生有些不足,这些年身体一直很弱。   顾航早就后悔了。可他不敢回来,因为战场上假死逃遁这种事让人知道,绝对是满门抄斩。   直到听说容元枫的身世暴露,顾航才下了决心要带着儿子归来。因为他们的生活真的过不下去了,他无比怀念曾经养尊处优的日子,而兰香和儿子对他也多有怨怼。   动了念头之后,顾航心里跟长了草一般,再也无法平静。他存着侥幸心理,顾淮已经那么惨了,是被沐振轩和柳曼姝联手坑害的苦主,君兆麟哪怕猜到什么,反正当年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看在顾家先祖的面子上,总不至于让顾家真的断子绝孙。   而苦日子,顾航是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太难了!   很快,顾淮和顾航父子开始商量,该如何编造谎言,骗过君兆麟,让世人接受顾航死而复生这件事。   当然不能让外人知道真相,而顾航既然回来,显然早有准备。他说就告诉君兆麟和所有人,当年他坠崖之后受重伤失去记忆,流落到了南诏国,被好心人收留,后来被曾经的恋人兰香找到。兰香因为记恨顾家二老拆散他们,虽然跟顾航做了夫妻,却一直刻意瞒着顾航,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直到兰香从传闻中得知顾家发生那么大的变故,这么多年也放下了仇恨,终于下定决心告诉顾航真相,让他回来认祖归宗。   “好,就这么说!我稍后便进宫求见皇上,让皇上知道,你没死,活着回来了!侯爵之位给你,世子是我那孙子的,他本就出身尊贵,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以后定要好好补偿他,让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顾淮说着又高兴起来。   顾航却有些担忧,“皇上能信吗?”   顾淮面色一沉,“为何不信?我顾家是开国元勋,功勋卓著,世袭罔替的爵位,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你回来还能为皇上分忧!你且宽心,我毕竟养了那野种十八年,容岚也是个心软的。以后顾家有什么麻烦就找那个野种顶着,他如今出息了,还是驸马爷,容国公府的面子皇上总是要给的!我开口,他敢不帮咱们?”   顾航深深叹气,“那孩子是无辜的,毕竟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父亲说得也没错,咱们顾家养他长大成人,养恩大过天,他总该报答的。”   元秋面色一沉,青风用眼神询问元秋,只要她一句话,他立刻去把顾淮和顾航给宰了。   元秋摇头,没兴趣再听顾淮和顾航父子说什么,让青风留下,她暗中找去了兰香和顾承宇母子所在的院子。   下人不在,房中只有母子俩。   “一想到那个老东西当年是如何害娘的,我就恨不得杀了他!”顾承宇的声音。   当年兰香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出身低贱,没想着当顾航的夫人,只是想嫁进顾家做妾。毕竟青楼女子能找个富贵人家做妾室,生下一儿半女,也算下半辈子有依靠了。   结果顾航对兰香海誓山盟,结果一转头,顾家二老骗兰香说要接她来顾家,趁着顾航不在,将顾航所有叛逆的行为都归咎于兰香的勾引教唆,生生将兰香原本好好的嗓子给毒哑,然后卖给了外地的人牙子,还专门交代把她卖去下等的娼妓馆中,让她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如今每每想起,依旧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顾航找到兰香,说了他的计划,兰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自然是满心依附。可她本以为,只要她生下儿子,就能回顾家当贵夫人,而不是靠着给人洗脏衣服为生的顾氏!那样她还不如当年一直留在红绡阁,赚够钱给自己赎身,或者找个富商做妾,也能过得富裕自在!   兰香终于见识到顾航有多懦弱,而两人曾经的情深义重,终究都被残酷现实消磨成了互相埋怨,相看相厌。   顾航后悔当年为了兰香抛弃一切。   而兰香恨自己当年瞎了眼看上顾航,以为他能托付终身。   若不是因为两人有个儿子,而兰香破败的身子也找不到别的男人,仍心存念想,指望着什么时候她的儿子认祖归宗,便能苦尽甘来,所以一直隐忍着。否则,两人早就散了。   一时想到当年遭受的折磨,兰香眸中仿佛淬了毒一般,一字一句地说,“我儿且等等,只要过了皇上那一关,你得到该有的身份地位,那老不死的,便可以去死了!” 第212章 小丑(一更)   风急雪骤。   元秋和青风沿原路从旬阳侯府到了九公主府,然后离开回家去。   “他们后面又说了什么?”元秋问。   青风轻哼,“那老东西说,他打算把大公子找回来,以后有大公子在,有容国公府做靠山,旬阳侯府定能更上一层。”   元秋眸光微寒,“他倒是突然变得识时务起来了,为了亲儿孙,可真是煞费苦心,不要一点脸皮。”   “大公子可千万别再对顾家有什么念想了,那一家子都是无耻龌龊的东西!真要算起来,一切事情都是顾航一手造成的!他假死气死亲娘,明知柳曼姝怀着身孕偏要娶回来,这么多年后差点气死亲爹,那才是个天字第一号贱人!”青风素来憨厚,不善言辞,这次真是被顾家父子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了忍不住爆粗口的地步。   “既然当年的真相明了,顾家根本是自作自受,休想再来恶心大哥。”元秋冷声说。   顾淮要恨要怨,要找罪魁祸首,那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亲儿子。假孙子就是顾航专门给顾淮招来“安慰”他的,怪不得别人。   回到容国公府,容岚已经把在雪中比试半天的孩子们叫回来,让他们去沐浴换衣,又盯着他们喝过姜汤了。   元秋进门之前,苏默再次蒙上了眼睛。   “秋儿,你怎么出门也不叫我陪着?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苏默问。   青风来了一句,“主子放心,有我呢!”   容元朗憋着笑说,“姐夫吃的哪门子飞醋?姐姐还不能自己出去玩了吗?青风你小心姐夫夜里偷偷跑去把你揍一顿。”   苏默神色淡淡,“娘,我午膳想吃酸汤面。”   容岚哭笑不得,“让秋儿给你做去。”   元秋坐到苏默身旁,默默地伸手拧了他一下。   苏默却笑了,“秋儿,你给我做酸汤面吗?”   元秋轻哼,“小云弟弟一早派人送了鲜鱼来,我给你做酸汤鱼行不行?”   “秋儿真好。”苏默一副“我媳妇儿就是最宠我”的样子。   “别贫了,有正事。我刚刚去旬阳侯府,顾航回来了。”元秋说。   扶着君灵月才进门的容元枫脚步一顿,眉头拧了起来。   元秋等着君灵月坐下,容元枫接过容岚递过去的姜汤喝完,看着全家人都在,才再次开口,“之前说顾航可能还活着,其实只是猜测,但他这次真回来了,还带着当年喜欢的那个青楼女子兰香,和他们的儿子。”   容元诚面色微寒,“所以,当年真是顾航为了个女人,假死私奔?”   元秋点头,“不止,顾航在娶柳曼姝的时候,便知道她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容元朗脱口而出,“他脑子有病吧?”   元秋便把在旬阳侯府所见的一家团聚情景,以及偷听到的顾淮和顾航父子,和兰香顾承宇母子的谈话跟大家讲了一遍。   听到中间,连容岚都忍不住想骂人,但听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从头到尾的事情都让他们觉得恶心。   顾淮曾经那样理直气壮地辱骂容元枫,将他赶出顾家,到如今依旧骂容元枫是野种,可事实上,顾淮那个好儿子顾航,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是真正的贱种!   什么追求真爱?都是狗屁!他的无耻行径,害了多少人?而顾家这些年所有的悲剧,都是顾航自找的!柳曼姝当年顶多只是贪图富贵,侥幸心理,她的确是不要脸,但若不是顾航那么强硬地要娶她,哪里有后来的事?   当时容岚虽然跟沐振轩在君兆麟的安排下成了亲,但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根本没有在一起。若是柳曼姝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回老家把孩子生下来,再回京逼沐振轩让她进门,最后的结果,要么是柳曼姝被心狠手辣的沐振轩暗中解决掉,要么是容岚知道真相,绝不可能跟沐振轩在一起。   毫不夸张地说,顾家,沐家,柳曼姝,如今在座的容家兄妹,很多人的命运,都是被顾航改变的。   到头来,他一句反抗父母专制,追求真爱,一句后悔了,顾淮便原谅了他,父子重逢,一家团聚,自此便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将先祖血战沙场得来的爵位传下去,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凭什么?   顾家父子以为君兆麟是傻子?以为容国公府的人全都心善好欺负?仗着容元枫善良便想继续压榨他利用他?   凭什么?   他们的自私自利到了无耻下作的地步,真就人至贱则无敌吗?   “大哥,你怎么看?”元秋直截了当地问容元枫。   容元枫面色铁青,“接下来顾家的任何人任何事,都跟我毫无干系。”   “他们编造那样拙劣的谎言,想要蒙骗父皇,太自以为是了。”君灵月神色淡淡,“父皇的宽容,只可能对真正能给东明国做出贡献的臣子。顾家蒙祖荫才有今日的地位,父皇对他们已经多有容忍,那些欺君的废物得寸进尺,不会有好下场的。”   容元朗冷哼,“倒也不需要咱们出手,顾淮自己的好儿媳和好孙子都想让他不得好死,且看他能享受多久的天伦之乐,很快就要乐极生悲了。我最喜欢看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戏。”   容岚微叹,“纸包不住火,真相早晚会大白于天下,害人也终会报应自身。我们做好自己的事,问心无愧即可。”   至于顾家,就让他们自己好好表演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午膳后,容元朗放下筷子,便兴致勃勃地问,“我打算到旬阳侯府去瞧热闹,有人一起去吗?”   容元顺立刻举起小手,“我!我也去!”   容岚把容元顺的小手拉下来,“阿顺不能去。”   “为什么呢?”容元顺不解。   “你还小,看了脏东西容易做噩梦。”容岚微笑。   “哈哈哈哈!”容元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娘说得太有道理了!阿顺你就在家堆雪人吧!”   容元顺扁嘴,“那好吧,天仙哥哥你要陪我堆雪人吗?”   苏默轻笑,“我可以拒绝吗?”   “娘!”容元顺看向容岚。   容岚开口,“不可以。”   “天仙哥哥你听到啦!”容元顺又开心起来。   “那好吧。”苏默点头,“秋儿,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   “随便。”元秋说。   “我明白了。”苏默点头。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苏默轻笑,“秋儿说,让我给她惊喜。”   君紫桓啧啧感叹,妹夫实在太会了,学到了学到了!   容元枫想起君灵月房中昨日碎了个花瓶,他今早问君灵月想要什么样的,君灵月说随便,难道也是给她惊喜的意思?那得请教一下容岚,好好挑一下君灵月会喜欢的才行。   容元诚若有所思地问元秋,“三姐,你真是那样想的吗?”   元秋笑着点头,“是啊,女孩子说随便的时候,就是要等着看你们的表现,懂了吗?”   虽然其实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不过有苏天仙这个典范,元秋要趁机让兄弟们跟他学学,不然容元枫和君灵月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夫妻?容元诚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   尤雾忍不住吐槽,“幼稚。”   “师姐,等你遇到真命天子,也会变幼稚的。我很期待。”元秋对着尤雾眨眨眼。   尤雾摇头,她不会,她没有,元秋在胡说。   容元朗才不管怎么追女孩,只惦记着到顾家去看热闹,见话题跑偏,又拉了回来,“有人跟我一起去吗?没有的话我去找段云鹤了!”   容元枫摇头,“没兴趣。”   容元诚神色淡淡,“我要请教师父几个剑招,没空。”早上跟苏默比试,容元诚发现了自己剑术的不足,打算再好好练练,才不想到顾家去看那些脏东西。   “其实我想去……”容元若开口。   君紫桓立刻哄着,“不,你不想。外面太冷了,我弹琴给你听。”   容元若伸手把君紫桓拍到一边儿去,“不想听,怀孕真的好无聊啊啊啊啊!”   君灵月轻笑,“我觉得还好啊,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秋儿呢。”   “可以问我,我有空。”尤雾突然开口。   君灵月有些意外,本来觉得尤雾不太喜欢跟元秋之外的人接触,没想到会主动接她的话,便笑了笑,“好,谢谢师姐。”   元秋也发现了,尤雾貌似挺喜欢君灵月的。不过温柔如水的美人,谁会不喜欢呢?   容元朗起身跑了出去,“我去找段云鹤了!”   等容元朗跑到柳家,将顾航归来,以及当年的真相竹筒倒豆子一般讲给柳仲段嵘和段云鹤听,柳仲气得吹胡子瞪眼,听到一半就破口大骂起顾航来。   素来高冷寡言的段嵘也寒着脸说了一句,“怎会有如此下作无耻之人?”   段云鹤更是义愤填膺,一副分分钟要冲过去教顾淮和顾航做人的模样。   “顾淮还有脸骂容大哥?容大哥命不好,摊上那些个烂人,但也是命真好,碰上了干娘,是干娘把他教养长大的,才没长歪!看看顾淮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是个什么不要脸皮无耻下作贱嗖嗖的人渣!顾淮若是得知真相,把顾航打死,我倒敬他是非分明!这就原谅了?什么狗屁血缘?他们顾家血脉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一丘之貉!”段云鹤气哼哼地说。   “就是!”容元朗点头,“我要去顾家看热闹,你去不去?”   段云鹤立刻起身,“走走走!”   俩人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柳仲深深叹气,“真是造孽啊!”   日子平顺,荣华富贵的情况下很难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因为在拥有身份地位财富的时候,谁都可以成为看起来的好人。   但当情况发生变化,利益受损时,有些人的真面目才会显露出来。   这就是顾淮。一个骨子里自私自利,满口仁义道德,事实上所谓的道德只用来评判别人,对自己,对自己的儿子却有无限宽容的伪君子。   段嵘冷冷地说,“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今冬天寒,初雪尚未融化,这是万安城的第二场雪。   容元朗和段云鹤暗中潜入旬阳侯府时,顾淮正好带着顾航出门,进宫求见君兆麟了。   因为有些事,他们得主动跟君兆麟解释,否则若是让君兆麟得知顾航回来再召见他们,怕是会先入为主地有一些不好的猜测,或者听别人说什么。   顾淮见到儿子孙子,一扫之前的浑浑噩噩,绝望崩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醒理智过,一心只想着怎么能安稳地度过这一关,给他的儿子孙子正名,以后他便能享受天伦之乐,死后到地下见了列祖列宗,也不再是个罪人了。   容元朗和段云鹤很快找到了兰香和顾承宇暂住的院子。   顾承宇已经换了一身华贵的锦衣,兰香身上的衣服也焕然一新,都是顾淮让人到外面去买来的最好的,还说让他们先将就着,府里的绣娘很快给他们量体裁衣,多做些新衣裳。   顾承宇自小在南诏国一个偏僻小镇上长大,虽然以往总听兰香和顾航说起顾家有多么显赫富贵,但毕竟没见过,根本没有什么概念。   如今回到顾家,他一下子成了这府里最尊贵的少年,管家丫鬟侍卫一个个都低眉顺眼地伺候着,终于体会到了书中所说的锦衣玉食是什么感觉。   “娘,这套文房四宝,得上百两吧?”顾承宇问兰香。   兰香看了一眼,“这是古物,一千两都买不着。”   “就这?一千两?”顾承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顾航之前给人做账房,月钱也就三两,还得看东家脸色。   顾承宇这才意识到,贵族和平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承宇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过的苦日子,心中不忿起来,“我生来就该是旬阳侯府的世子,却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都怪那个老东西!当年若不是他棒打鸳鸯,让爹跟娘好好在一起,我就会在京城长大,身份尊贵,要什么有什么!”   兰香叹气,“是啊,若不是那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我们何至于受了那么多苦?”   房顶上的容元朗和段云鹤不约而同地翻起了大白眼。   这对母子可真逗!   兰香曾经就是个青楼女子,但凡要点脸的贵族都不会让这种烟花之地出身的女人进门,败坏了门风。   即便当年顾淮真松口让兰香进了顾家的门,顶多也就是个贱妾,顾航是必定要再娶个名门贵女当正经夫人的。可谁家会把小姐嫁给这样一个为了青楼妓子神魂颠倒的货色?怕也娶不到什么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若是顾承宇当年出生在旬阳侯府,除非他的嫡母生不出儿子,否则决计轮不到他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儿子当世子。在这高门大族里面,他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两说。   顾航作的一手好死,将事情弄成了如今这个局面,顾淮只看血缘,什么香的臭的名声名誉都不顾了,才会认了兰香这个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儿媳,才会把青楼女子生的孙子当做宝贝。否则,以当年顾淮棒打鸳鸯的狠辣手段,这种孙子他也不可能稀罕!   这母子俩这么快就得意忘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真是可笑!   “那个容元枫,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东明双子星的名头,将军,驸马,原本这些都该是属于我的!”顾承宇越想越气恨。   兰香安慰儿子,“莫急,该有的以后都会有的。容元枫容元诚的出身都不能跟你比,且让他们一时得意,我儿才是正经的贵族之后,既然认祖归宗,将来定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那样娘这些年的苦楚都是值得的。”   “娘放心,我会的!”顾承宇握着拳头,眼神坚定。   容元朗和段云鹤冲到了旬阳侯府后花园,各自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   “我的天,太恶心了!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和本事能不能有点数?”段云鹤白眼翻到了天上去。   容元朗没好气地说,“怪不得娘不让阿顺来,说见了脏东西会做噩梦。那个青楼出身的该不会以为她真能当旬阳侯夫人吧?她的儿子还跟我大哥比?我大哥那是我娘自小教养长大的,东明双子星是凭本事得到的名头!”   “我发现我还是太保守了。要比照他们这种自信,我看我这辈子也能混个王爷当当,哈哈!”段云鹤笑着说。   本来还以为算是受害者的兰香母子或许人不坏,只是恨顾淮,但该恨,恨得好。   但听了方才他们的对话,容元朗和段云鹤都意识到,什么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兰香当年能看上顾航,还指望进顾家的门,本身就很不自量力了。顾家二老强烈反对,百般阻止,都不能让兰香醒悟,反倒坚持跟顾航在一起,多少是因为真爱?多少是贪图荣华富贵?顾航当年假死,可是跟兰香一起商量好的私奔手段。她的很多遭遇,其实也都是自己的选择。   青楼女子从良的不少,但跟贵族公子玩儿真爱游戏,玩到兰香这种程度的,足见她对付男人确实有一套,但也确实没有多少自知之明。   而一个原先只懂得弹琴唱曲儿,所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青楼女子,教出来的儿子,能有多大的见识?   真正的贵族,琴棋书画从来都只是消遣玩乐,但兰香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而顾承宇自认为容元枫得到的一切都是旬阳侯府世子的身份给他的,也足可见他眼界狭窄,见识浅薄,说得直白点儿,就是愚蠢。带兵打仗是闹着玩儿的吗?将军之位是能世袭的吗?   “这热闹太反胃,不看了,喝酒去?”段云鹤提议。   容元朗点头,“你请客?”   段云鹤勾住容元朗的肩膀,“当然了!”   此时,在皇宫里,君兆麟已经见到了顾家父子。   本来君兆麟在俪云宫中听孟俪弹曲儿,逗十四皇子玩儿,其乐融融,突然接到禀报,说顾淮求见,当时就给驳了,但顾淮跪在宫门口不肯走,君兆麟又得知死了多年的顾航竟然回来了,这才准他们进宫。   只要没出麻烦事,一向对臣子颇为温和的君兆麟此时沉着脸,看着跪在下方的顾淮和顾航父子,冷冷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当年顾航出事的时候,君兆麟才即位没几年,东明和西辽战事不断,南诏国也不安分,正是用人之际。   那次顾航自请出征,君兆麟本来对他有所期待,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顾航带领一支队伍,出城迎敌,中了南诏国的陷阱,顾航坠崖,近千个将士全军覆没。   那是近二十年来东明对南诏输得最丢人的一次。   这也导致原本并没有太大危机的南部边关出了乱子,君兆麟为了稳住南部局势,不得不调派镇守西北多年的祝老将军南下,将西北兵权全部交给沐振轩。   最终结果,祝老将军率军将南诏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而沐振轩在西北大展拳脚,立下战功无数。   顾家若不是先祖打下来的这世袭爵位,当年早就被君兆麟给治罪了。   这些年,在容元枫成长起来之前,君兆麟对顾家的态度都是懒得理会,反正这京城里没落的贵族不止这一家。直到容元枫一战成名,君兆麟才高看顾家一眼。   到头来,顾淮突然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顾航进宫,说当年顾航根本没死?!   君兆麟简直要被气笑了!若不是当初无将可用,想着南诏兵弱,南边问题不大,君兆麟也不会选择用顾航这个废物,本来是想给他个立功机会,谁知道那么不中用!结果,打了败仗就算了,连战死都是假的!   顾淮跪在君兆麟面前,痛哭流涕,说着他和顾航精心编造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顾航是全然无辜的。他当初为了东明国去打仗才出的事,之后便失忆了这么多年,都是兰香那个女人自私,刻意瞒着顾航,让他有家不能回。   “皇上,老臣先前被沐振轩和柳曼姝那贱人欺骗,以为就此断子绝孙,万念俱灰,谁知道,老天待顾家不薄,我儿命大,竟然活着回来了!定是先祖保佑,东明保佑!”顾淮激动不已,又哭又笑,旁边的顾航垂着头,默默流泪。   顾淮大概以为君兆麟见到他们父子团聚,听到他说的故事,会被感动,但君兆麟听完,却反问道,“当年你都找不到的儿子,怎么偏偏就被一个青楼妓子找到了?”   顾淮神色一僵。当年虽然找到了那具尸骨,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就是顾航,是带着兵扩大范围找了许久无果才认了的。   “顾航,你说,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你的?以后东明国若是哪个将士丢了,都让她去找。”君兆麟冷冷地说。   因为心虚,顾航听到君兆麟的质问,瞬间汗涔涔的,垂着头说,“那不过是个痴女罢了,能找到我,也是侥幸。”   “你有亲孙子了?”这话是问顾淮的。   顾淮点头,“是,是有个孙子。”   “把人都带过来,给朕看看。”君兆麟说。   顾航想出宫去接妻儿,担心他们进宫说错话,但君兆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派了几个侍卫去。   那边兰香和顾承宇突然被告知要进宫面圣,都慌了神,坐上马车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经过这么多年,心虚的顾航在君兆麟面前都大气不敢出,更别说青楼出身的兰香和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顾承宇了。   母子俩被带到御书房,却没见到顾淮和顾航,因为君兆麟让他们到偏殿去了。   这下母子俩更是心中发慌,忐忑不已,跪下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叩拜。   君兆麟看到这对上不得台面的母子,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兰香,顾淮声称你是为了报复顾家拆散你和顾航,所以这些年刻意瞒着顾航,不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回家来,此事当真?”   这是顾航回京之前跟兰香提过的说辞,她身子颤抖着,点头说,“是,是的……”   “顾航失踪时,是朕钦点的将军。你私藏朝廷命官,可知罪?”君兆麟冷声问。   兰香脸色煞白,一下子懵了。顾航可没说过她会被治罪。   偏殿里的顾淮听得清清楚楚,心道不好,一下子冲了出来,跪在兰香和顾承宇面前,不住磕头,“皇上,她一个出身低贱的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求皇上开恩,饶了她吧!”   顾航也跑过来跪下磕头,求君兆麟饶了兰香。   父子俩当下并不是在乎兰香的性命,而是担心兰香把真相抖搂出来,那样他们全都完了!   顾淮心中后悔不迭,应该一早跟兰香和顾承宇把说辞都对好,省得出乱子。他没想到君兆麟竟然要面见兰香和顾承宇。   甚至顾淮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就该在进宫之前把兰香给杀了灭口,就说是他恨兰香害他和顾航父子分离这么多年,一时失手。到时候,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兰香身上,也不用担心一个死人会泄露什么,况且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个青楼出身的儿媳!   但不管顾淮如今怎么想,都晚了。   君兆麟冷着脸说,“把这个女人拖出去,杖毙!”   第一个挡在兰香面前的是顾承宇,“不要杀我娘!我娘没错!为什么要杀我娘?”   顾淮满头冷汗,死死地拉住顾承宇,“承宇,不要胡闹,快跪下!”   顾承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打在了顾淮的老脸上,“都是你这个老东西的错!全都是你害的!该死的是你!凭什么杀我娘?”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粉基地】,现金/点币等你拿!   不得不说,兰香把这个儿子洗脑得很好。让顾承宇忘了他是个青楼女子所生,但一直记得是顾淮让兰香受了委屈,是顾淮害他们流落在外,穷苦度日。   兰香自然是为了回到顾家之后,顾承宇跟她一条心,但这直接导致这小子根本不懂指望谁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荣华富贵。   君兆麟面色一沉,手中的镇纸砸到了顾航脑袋上,立刻头破血流。   “顾淮,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当朕是傻子吗?再闹统统死罪!”君兆麟神色严厉。   顾淮心中一沉再沉,心知今日很难蒙混过关,君兆麟似乎已经认定他们一家欺君。   脑中灵光一现,顾淮跪地沉声道,“皇上,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一手养大的孙子顾枫可以作证!他都知道的!”   顾淮没有办法,只能把容元枫拉过来救命。他知道,君兆麟很器重容元枫,且容元枫娶了君兆麟最宠爱的九公主,只要容元枫愿意保顾家,君兆麟会给面子的!   君兆麟闻言,面沉如水,“世上已经没有顾枫,你自己赶出家门的,忘了?”   顾淮痛哭失声,“皇上,当时老臣只是一时气急,做了蠢事,早就后悔了。那是老臣看着长大的孙子,怎么可能就那么断了呢?”   “来人,去容国公府将容元枫叫来。”君兆麟冷声说。   顾淮跌坐在地上,全身一瞬间汗湿了。他狠狠地剜了兰香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多想想顾承宇!兰香若是把事情都抖搂出来,谁也别想活!   兰香已经反应过来,也意识到当下的局面。她不由悲从心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本来以为终于苦尽甘来,谁知这顾家老东西如此歹毒,竟然要推她去死,而顾航那个负心薄幸的,从一开始就算定了让她来背所有的黑锅吧!   可是为了儿子,兰香当下哪里敢说什么?因为她说不说,自己都是死。不说,或许还能保住儿子。可是一想到她死了,顾淮还活着,兰香就恨得锥心蚀骨!   宫里的人来到容国公府时,容元枫正从库房里拿了一堆花瓶到容岚面前,让容岚帮他选一个君灵月会喜欢的。   “你自己选,娘再帮你看行不行?”容岚笑着说。   容元枫对着那堆名贵的花瓶,看看这个,摸摸那个,觉得好像都不错,又好像都差点什么。   “对了!我在小妹那里看到过一个花瓶,灵月一定喜欢!”容元枫突然想起元秋房中有个很漂亮的玉瓶。   容岚笑着说,“那你去问问秋儿,愿不愿意送给你。”   容元枫刚起身,外面就传来禀报,说宫里来人,皇上要见他。   想到今日元秋说的事,容岚猜测可能是顾家的事,容元枫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去换身衣服,娘陪你一起进宫。”容岚起身。   “好。”容元枫点头。 第213章 对质(二更)   君兆麟接到禀报,得知容岚陪着容元枫来了,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跪在地上的顾淮心却提了起来。   哪怕当年容元枫还是顾枫的时候,他也最听容岚的话,甚至曾经为了容岚顶撞顾淮和柳曼姝。顾淮可以指望容元枫出于同情和那些年的感情,救顾家于水火,但容岚的性子……   “启禀皇上,容国公和容大公子到了。”   听到声音,顾航、兰香以及紧紧靠着兰香跪在地上的顾承宇,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门口。   先进来的是容岚。她虽然高傲,但自从来到东明国便恪守礼仪规矩,这也是让君兆麟很满意的一点。   此时容岚身着国公朝服,那是君兆麟命御衣坊专门给她特制的,大气威严。她本就生得绝色,清冷的气质,便是内敛着锋芒,也让人不敢小视。   顾航一时竟看呆了。他当年离京之前,自然是见过容岚的。事实上,在容岚刚来万安城的时候,顾航就见过她,到如今依旧印象深刻。岁月似乎并未在这个奇女子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她依旧美丽,比起当年更加高贵从容。   这让顾航心酸不已,禁不住想,如果他当初没有行差踏错,如今会怎样?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   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看文基地】可领!   而顾航一直没有忘记一件事。   当年君兆麟收留容岚,放出风声要给她在东明择婿,即便容岚身份敏感,可这样风华湛湛的女子,依旧有不少贵公子心动。   顾淮曾经动过请求君兆麟将容岚赐婚给顾航的想法,因为顾淮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靠顾航自己的本事想立功太难了,但若是有容岚相助,顾家定能更上一层!而且君兆麟亲自给容岚选择的夫婿,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可当时顾航强烈反对,因为他已经被兰香迷住了,他说如果顾淮逼他,真有赐婚圣旨下来,他就抗旨不尊。   顾淮好生气恼,最终只得作罢,怕顾航胡闹,本来是好事再惹来大麻烦。   而那时君兆麟因为刚刚即位,信不过原先京城里的老牌贵族,想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又十分看重身边的沐振轩,最终将容岚下嫁给了他。   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顾航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多年前,他一定不会再任性妄为,一失足千古恨啊!   兰香看着容岚,心中生出了深深的自卑,连嫉妒都不敢。   而顾承宇的目光,则越过容岚,落在了随后进来的容元枫身上。   容岚专门让容元枫换过衣服,他一身暗红锦袍,身形高大,面目俊朗,器宇轩昂,一见便让人有意气风发之感。   贵气这种东西,是需要自小培养的。顾承宇生活的环境,让他骨子里透着怯懦自卑,穿再华丽的衣服,依旧上不得台面。   顾承宇心中不由怨恨起来。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他生在京城旬阳侯府,如今昂首挺胸的那个就是他!是容元枫,霸占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枫儿!”顾淮一见容元枫,便老泪纵横,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爷爷糊涂,是爷爷错了,爷爷给你赔不是……你不要怪爷爷……”   容元枫的目光从顾淮身上掠过,看都没看顾航一家三口,跟着容岚上前去跪地行礼。   顾淮第一次看到容元枫那般冷漠的目光,当即心中咯噔了一下。即便先前他辱骂容元枫,都能看到容元枫的痛苦和难堪,但如今,什么都没有了,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不必多礼,坐。”君兆麟面色稍霁,再开口却是问起了君灵月,“月儿身体可好?她许久没回宫了,挑个天晴的日子让她回来,朕想喝她泡的茶了。御花园的腊梅开了,元枫你出宫的时候顺道过去剪几枝给灵月插瓶,她喜欢这个。”   “是。灵月一切安好,多谢父皇。”容元枫轻轻颔首。   气氛一时倒温和起来,那边顾家四人一个个眼泪糊脸,跪在那里,战战兢兢,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顾淮,你说元枫知道顾航当年的事,可以为你们作证。他来了,是朕问他,还是你自己问?”君兆麟看向顾淮,眼神便冷了下来。   顾淮终于得到机会,仰头看向容元枫,眸中透着祈求,“枫儿,航儿没死。他这么多年没回家,不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回来,是因为他当年重伤失忆,那兰香贱人为了霸占他,为了报复顾家,故意不肯告诉航儿他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你快告诉皇上,我们没有任何欺瞒。否则皇上要给顾家满门治罪啊!”   顾淮当然没有跟容元枫提前打过招呼,他也不知道他和顾航的计划容元枫的确知道。   但容元枫知不知道不重要,顾淮就是要利用容元枫的心善,和他自以为的那些年的感情,绑架容元枫救顾家!   尤其是看到皇上方才对九公主的关心,对容元枫的和善,顾淮更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他相信,只要容元枫愿意保住顾家,皇上会给面子的!   容元枫面色平静,“顾侯在说什么,我没听懂。你身边的那些人,我从未见过,并不认识。”   顾淮神色一僵,跪着爬到了容元枫跟前,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枫儿!枫儿啊!爷爷错了!爷爷真的错了!看在爷爷曾经那么疼你的份儿上,你快帮爷爷跟皇上说句话,说我们顾家没有欺君,我们真的没有欺君啊!”   容元枫面色一沉,“你们是否欺君,我如何知晓?皇上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罪人,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判断吗?”   顾淮简直不敢相信容元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容元枫看不出顾家岌岌可危吗?他只要帮顾家说句话,就能保住顾家,他为何要这般狠心?   “容元枫!你忘了是谁把你抚养长大的吗?”说这话的是按捺不住的顾承宇,他梗着脖子,高昂起头,一脸的愤怒,仿佛容元枫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下一刻,容岚开口,神色淡淡,“这位小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何人,既然你问,我可以告诉你,将容元枫抚养长大的人是我。我是他的母亲,我叫容岚。你有什么不满,跟我讲。” 第214章 下场(一更)   对上容岚清冷的目光,顾承宇心中发怵,脖子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又立刻反驳道,“我知道你是国公,但你身份高人一等,也不能在皇上面前颠倒是非!容元枫过去十八年都姓顾,怎么可能是你抚养长大的?”   “那你认为是谁?旬阳侯顾淮?是他告诉你的?抑或只是你以为?”容岚神色淡淡。   “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此事世人皆知!”顾承宇努力想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他身体瘦弱,面对容岚由内而外的威严,明显底气不足。   “世人皆知,便就是真相吗?世人皆知顾航早已死去多年,所以他便真的死了吗?世人皆知顾淮断子绝孙,所以你算什么?”容岚反问。   顾承宇面色一僵,“这不是一回事!”   “好,就事论事。”容岚微微点头,“我儿元枫自小读书习武,都是我教的,从小到大连四季穿衣都是我准备的,伺候他的小厮是我亲自挑选的,月钱我给的。元枫曾经出疹子,风寒高烧,都是我亲自照料的。那个时候旬阳侯依旧风雨无阻地带着鹦鹉去逛戏园子,满京城里寻乐子。他过去那些年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将枫儿交给我,他放心。顾侯,我说的这些,你要否认吗?”   顾淮泪眼朦胧,“容岚……容岚,老夫知道你最是心善,求求你,你连沐振轩和柳曼姝的孩子都能收留,视若己出,就帮帮老夫吧!帮老夫跟皇上求求情,老夫这把年纪才得以跟儿孙相聚,你可怜可怜老夫吧!”   容岚面色平静,“我再说一遍,元枫是我的孩子。我听不懂顾侯所谓的求情,可怜,都是什么意思。不过顾侯且等等,我正在跟那位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小公子说话。顾侯并未否认我的话,那就是默认我所言是真。元枫是我抚养长大,此事整个万安城里的人都知晓,包括皇上。你是谁?从哪里来?又是谁的儿子?凭什么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   容岚四连问,直接把顾承宇给问傻了。他哪里知道容元枫明明在顾家长大,事实上却是容岚抚养的?顾淮那些年除了吃喝玩乐,还干了什么?   “年轻人,如果你爹娘没有教过你,我好心给你一个忠告,不了解的事,不要妄言。”容岚看着顾承宇,眸光微寒,“同理,我儿元枫此前从未见过顾侯的儿子顾航,所知晓的当年的事跟世人皆知的一样,顾侯让他作证顾航重伤失忆,这毫无道理,因为元枫无从了解,所以他直言不知,是为诚信。若是明明不知,却信口开河,那是欺君。顾侯,你也不希望元枫欺君吧?”   容岚突然又看向了顾淮,顾淮脸色难看得跟当年死了儿子有得一拼,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说什么都是错。   “同样,我也是初次听说顾侯儿子没死的事,先道一声恭喜,顾家终于有后了。但顾航为何没死?为何那些年不回来?为何如今又回来?这些事,我一无所知,也无权评判真伪。”容岚冷声说,“顾侯不必再对我儿元枫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也不必求我。皇上就在那里,只要你们说的是真话,问心无愧,又何必惧怕?但若你们欺君,便该遵从东明律法处置。”   顾淮闻言,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他知道,容元枫是不可能再帮顾家了。容岚的话语,更是将顾家放在火上烤!   片刻后,顾淮突然爬起来,对着君兆麟不住磕头,“皇上,老臣糊涂啊!老臣和犬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只是因为孙儿护母心切,老臣答应过他,会求皇上开恩放过兰香,所以得知皇上要将兰香杖毙才慌了神!皇上英明,老臣愚蠢,一切都是那兰香那贱人害的,听凭皇上处置!”   兰香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淮,顾淮却抹着眼泪沉声说,“虽然你为顾家延续香火,但你身份低微,本就不配航儿,那些年出于私心害得航儿有家不能回,害得承宇无法认祖归宗,罪无可恕。为了承宇,你就安心去吧,下辈子投胎,好好做人。”   顾淮话里话外都在威胁兰香,若是她敢胡说八道,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的儿子顾承宇,到时候,谁也别想活!   兰香知道顾淮的意思,也知道顾淮找来容元枫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救自己。   她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念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顾承宇脸色青白,却没了一开始抽打顾淮的冲动和反驳容岚的勇气。因为他冷静下来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旦顾航在战场上脱逃,假死私奔的事被发现,顾氏满门都别想活!   顾承宇当然知道,顾淮所说的顾航重伤失忆是假的。因为顾航从未失忆,自顾承宇记事起,顾航无数次在喝醉之后说起他当年在东明京城如何风光,说起他的家族如何显赫。   顾承宇额头冷汗直冒。听着兰香绝望的哭泣,他却再也不敢吭声,头垂到了地上去,心中甚至开始祈祷,兰香为了他,千万要忍住,一个不小心,全都要完!   “护母心切?”君兆麟面上满是嘲讽,“那,可愿代母受过?”   顾承宇心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拉满了,心惊肉跳,语无伦次,“我……求求皇上饶了我娘……她是……她不是……她没有坏心的……求求皇上饶了她的罪过……”   兰香闻言,哭声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跌坐在地上,满面泪痕,怔怔地看着顾承宇。   她知道,顾承宇这么说是为了自保。   她希望她的儿子能活下去。   可,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闪回浮现,兰香突然发现,自己半生苦楚,只得到了一个懦弱又薄情的狗男人,和一个同样懦弱的儿子。   顾淮说得没错,顾承宇长得可真像顾航,性格也像。贪图荣华富贵,冲动易怒,没有担当。   哪怕,顾承宇只是表态说他愿意代母受过,偿还生养之恩,只是说一句……兰香一定拼死护着他,顾淮也绝对不会让他死的,她只是想听他说一句,只是想知道,这世上有人在乎自己,否则,似乎她的整个人生都是没有意义的。   曾经有数月,被卖到下等的娼妓馆中,受尽折磨侮辱的日子浮现在兰香脑海中,那是她此生最大的梦魇,每每想起,都让她脊背发寒,冷汗直冒。   是她为了报复顾淮夫妇,报复顾家,所以故意不让顾航知道真正身份,阻拦他回家的路……兰香魔怔一般想着这句顾淮和顾航数次重复着给她灌输的谎言,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顾淮扑了过去,尖利的指甲在顾淮脸上抓出了几个血淋漓的道子,厉声说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不让我跟航哥在一起!都是你害的!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兰香说着,已经死死地掐住了顾淮的脖子。   顾淮以为兰香但凡有一丝理智,都一定会选择认命去死,保住顾家其他人,至少,为了顾承宇的安危。   可顾淮没想到,兰香的确认命了,她没有拆穿顾淮的谎言,但想跟顾淮同归于尽。   因为在这世上,兰香最恨的人便是顾淮。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文基地】,看书还可领现金!   她跟顾航的事,你情我愿,顾淮便是要赶她走,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为何那样恶毒?顾家富贵,若是顾淮愿意拿出足够的钱财收买兰香,兰香未必不会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可顾淮非要让兰香生不如死,他在蓄意报复兰香,好像所有的错都在她,只是她勾引顾航,顾航清白无辜天真单纯一样!凭什么?   但凡顾淮曾经对兰香有一分恻隐之心,不要把人逼到那样的绝路上,她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很多事都不会是如今这样。   顾淮每每在遇到麻烦的时候,都会暴露他的本质,就是个心胸狭隘眼界狭窄自私恶毒的人。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样简单的道理顾淮都不懂,他自负地将兰香当做蝼蚁,享受着碾压她凌辱她的快感,仿佛那样就能弥补儿子叛逆带来的不快。他的儿子怎么会错呢?错一定是兰香的,除掉兰香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就是顾淮当时的想法。   顾航的性子,就是顾淮一手培养出来的。他对顾航的专制和控制欲,反倒激发了顾航的叛逆。顾航骨子里又随了顾淮的自负,以为天塌下来祖宗功勋都能顶着。   哪怕顾淮当年真把兰香杀了,或许事情都不会崩坏至此。他偏偏恶毒地要用最下作的方式去折磨兰香。   谁知到头来,就是兰香这个青楼女子,毁了顾航,也毁了顾家!   当下看着顾淮很快翻了白眼,兰香癫狂地笑起来,跟疯了一样。   顾航扑过来想把兰香拉开,可他怎么拉,兰香都不肯松手。   而顾承宇像是被吓着了,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顾航突然捡起不久之前君兆麟用来砸他的镇纸,高高举起,朝着兰香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血花飞溅,兰香瞪大眼睛,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顾航抓着那个染血的镇纸,面无血色,六神无主,过了一会儿才扔了镇纸,推开兰香,扑在顾淮身上,不停地晃着他,喊着爹。   容岚始终面色平静,仿佛在看几个畜生抢食吃。   容元枫低着头,不想看,却听得清清楚楚。到头来,一切都可悲又可笑。但他不会再被顾淮虚伪的眼泪打动,因为顾淮对他除了践踏和利用之外,什么都没有。   容岚才是他的母亲,是他要孝敬报答的人。   自从知道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是顾航本人,容元枫便真的放下了。他没错,什么错都没有,顾航是咎由自取,顾淮明知顾航犯下弥天大过,非要认这个儿子,以为能瞒天过海,到头来都是自作自受。他既然把血缘看得至关重要,想必为了儿孙将自己置身险境,他也不会后悔吧。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顾淮早已做出了他的选择。   感情珍贵,但虚假的感情,不值得任何留恋。   君兆麟面色沉沉地看着,没有开口阻止,任由那一家人在他面前闹得那样难看。   顾淮重重地咳嗽着,恢复了意识。   当顾航扶着顾淮起身,顾淮第一眼便看到了兰香仍在颤抖的手,她还活着!   顾淮突然抓起地上的镇纸,就要朝着兰香的脑袋砸下去!   “住手!”君兆麟终于开口了。   顾淮高举的手就像是苍老的枯树枝一般,抖了抖,那镇纸如落叶坠地,他趴在地上,泣不成声,“皇上……老臣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养了个不孝子,招来这种祸患……皇上要如何处置兰香,老臣都没有二话……”   君兆麟冷冷地说,“若是顾氏先祖在天有灵,得见你们这般丑态,如何能有安宁?”   顾淮身子一颤,但听君兆麟提起顾氏先祖,心中又生出希望来。只要君兆麟能顾念顾家先祖给东明国立下的汗马功劳,饶过他们这回,便万事大吉了!   “旬阳侯顾淮为泄私愤,残害朕亲封的将军沐振轩,蓄意绑架太后最信赖的太医柳仲意图杀害,多番肆意妄为,已触犯东明律法。圣祖遗训,世袭罔替的爵位,若承袭之人品性不端触犯刑律,则另选适合之人。”君兆麟冷声说。   顾淮面如死灰,没想到君兆麟什么事都清楚,之前没有立即找他的麻烦,此刻却不打算再放过他。   但顾淮在想,若是爵位直接给他的儿子或者孙子,也好吧!   就听君兆麟接着说,“顾航有负朕所托,导致东明战败,千名将士战死,是为无能。顾航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败坏门风,贻笑大方,是为无德。蒙先祖荫蔽,不思进取,无德无能之人,不配东明侯爵之位。”   顾航心中一沉,但他在想,如果爵位直接给他的儿子,那样也好吧。   君兆麟随即便看向了顾承宇。   年轻的顾承宇听到了君兆麟威严冷肃的话,心中发怵的同时,却生出一丝激动来。因为他觉得,君兆麟既然接连废了顾淮和顾航,那旬阳侯府的爵位一定就是他的了!他年纪轻轻,才从乡下回到京城,清清白白,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绝不可能触发东明刑律!他就是旬阳侯爵位的不二人选!   结果,却听君兆麟说,“顾承宇为出身卑贱,没有清白,无媒无聘的青楼妓子所生,无法证明其是否真正的顾家血脉。旬阳侯爵位不能由血脉有疑义之人继承,也不能由这般出身的人继承,否则一来令顾氏先祖蒙羞,二来令东明蒙羞,对其他勋爵之家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杀人诛心。   君兆麟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侯府爵位连青楼妓子不知在什么地方生下来的儿子都能继承的话,让其他循规蹈矩家风清正的勋爵情何以堪?会不会觉得这爵位脏了,没有价值了?别家都是正经的嫡出公子选择最优秀的来继承爵位,真没有嫡出后嗣才会考虑庶出的,那庶出也都是正经妾室所生,底线就是身家清白。   一个青楼女,恩客无数,顾航不显脏,但这爵位不能脏!况且,谁能保证,青楼女生下的孩子血脉纯正?   顾承宇急了,“皇上,我就是我爹的儿子,我就是顾家的血脉,我……我跟我爹长得很像,我们是亲父子!”   君兆麟冷冷地说,“顾淮口口声声说,兰香为报复顾家,甚至不在乎荣华富贵,都要强留失忆的顾航在身边过苦日子,让顾家骨肉分离。朕看来,兰香最该恨,最该报复的人,是顾航才对。若不是顾航招惹她,她原本不必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因此,既然顾航坠崖失忆多年归来这等离奇之事都有可能,朕认为,兰香为了报复顾航,未必不会寻一个与顾航容貌相似的男人诞下孩子,蓄意混淆顾家血脉,意图让顾家断子绝孙。”   君兆麟这话一出,顾家人都傻了!   君兆麟当然知道顾承宇就是顾航的儿子,他这样说,的确是臆测,但也的确不无可能。就像顾淮声称顾航坠崖重伤,谁都找不到,只有兰香一个青楼弱女子找到了他,还能控制他将近二十年一样。   都是红口白牙一面之词。后者对君兆麟来说很可笑,可笑到他甚至连派人去调查验证的兴趣都没有,就静静地看着顾家人滑稽的表演,然后用一个同样可笑且无法验证的猜测来反击他们。   君兆麟不需要他们证明顾航是否失忆,因为即便他真失忆了,君兆麟也有的是正当理由弄死他!因为这就是个无能废物,跟妓子私奔多年,过不下去,回来还想当侯爷?当东明国的侯爷是谁都能当的吗?   即位这么多年,君兆麟素来对有本事的臣子愿意多给几分宽容,私德方面便是有瑕疵,只要别闹出来,他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像曾经的沐振轩,那可是君兆麟亲手培养出来的亲信,也是真有本事的人,因此君兆麟哪怕知道他跟柳曼姝的事,也懒得理会。   其实君兆麟很多情况下根本不在乎臣子的出身,前提是,要有让他在乎的才能,要有价值!就像容元枫容元诚,君兆麟并不会轻视,必定会好好培养重用,哪怕一个出身不光彩,一个是农夫之子,那又如何呢?容家兄弟的身份地位,是他们凭本事自己得到的!   但对于失去容元枫之后,只剩下废物却一直作死的顾家,君兆麟早就看不顺眼想要废掉,只是在等一个契机。毕竟,先祖给的爵位,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废除的。   而承袭来的爵位,可以无能,但必须安分,不能犯错!享乐没问题,祖宗打下来的好处。但享乐的同时还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真当一个世袭的爵位是先祖亲临,谁也动不得吗?   没办法,顾家人太能作死了。一代不如一代,仗着先祖荫蔽,贪图享乐,肆意妄为,毫无贵族之风。   顾淮想让顾航当旬阳侯府,让他的孙子当旬阳侯世子?他们配吗?   “皇上……皇上……承宇是我的亲孙子!不信,可以滴血认亲!”顾淮心态已经崩溃了,像一只可怜的老狗趴在那里绝望呻吟着。   君兆麟仿佛没听见顾淮的话,冷冷地说,“顾淮残害沐将军,死罪。绑架柳太医,死罪。顾航决策失误导致战败,死罪。顾承宇血脉存疑,出身卑贱,没有资格继承爵位。念及顾氏先祖功勋,顾家满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此废黜旬阳侯爵位,顾氏满门流放西北牧岩山,即日启程!”   牧岩山是东明国犯了重罪的囚犯流放之地,西北苦寒,那里是座矿山,所有流放犯人都要带着铁链在矿山劳作,几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牧岩山。   “皇上!”顾淮把头磕得流了血,“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你不是把血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吗?既然你相信那是你的亲孙子,如此有什么不好?以后,你们祖孙三代团圆在一起,朕并没有把你们分开!还不谢恩?”君兆麟眸光冰寒。   顾淮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兆麟,只觉五雷轰顶!他自己是个享乐派,如果顾航不作死,即便顾家无能没落,但依旧可以保住荣华富贵。但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   顾淮偏头,看到容元枫,苍老的眸子里突然迸射出了希望的光,“枫儿!枫儿你救救爷爷!快救救爷爷啊!以后爷爷一定会好好待你!爷爷不认他们了,爷爷只要你,只认你!你救救爷爷啊!”   容元枫沉默不语,容岚看着顾淮的眸光也没有丝毫悲悯,“元枫跟你,跟顾家早已没有任何干系。百因必有果,这是皇上恩典,你好自为之吧。” 第215章 来客(二更)   连带着昏迷但尚未死去的兰香,顾家四人都被侍卫拖了出去。   君兆麟起身,见容岚和容元枫要行礼告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你们到御花园去给灵月剪几枝腊梅再出宫。”   “是。”容岚欠身应下。   君兆麟离开御书房,上了外面的车撵,又到俪云宫去了。他到底是喜欢孟俪的,虽然先前因为孟娴的事有些不快,但也算过去了。   容元枫看了一眼御书房地上的血迹,微叹一声,跟着容岚走出去。   外面风雪交加,容元枫撑开伞,给容岚遮住落雪,母子俩一起往御花园走去。   “看来皇上早有决断,为何还要找我进宫?”容元枫问出心中疑惑。   君兆麟明摆着是趁机要把顾家彻底废掉,顾航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所以当年顾航出事君兆麟有所怀疑,却连加派人手调查的兴趣都没有。   彼时正值外敌入侵,边关告急,他觉得费力去找一个废物没什么意义,甚至都不担心顾航叛变,因为废物连叛变的价值都没有,给东明造不成多大损害。如今顾航既然敢回来,那正好,君兆麟就一并处理干净,省得看着碍眼。   容元枫觉得,找他进宫似乎是多此一举,因为君兆麟并不会因为他而改变原本的决定。容元枫自觉没那么重要。   容岚微叹,“皇上一方面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希望你能果决一些吧。重感情不是错,但要分得清是非黑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另外一方面,皇上就是故意让你看清顾淮的真面目,看看顾家人的嘴脸,省得还有什么念想。”   容岚从不认为东明如今的强大是她的功劳,虽然她出了力。一个国家一步一步地变强,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才是至关重要的。君兆麟有手段,有魄力,不独断专行,耳聪目明,知人善用,是为明君。   即便他也有皇帝的通病,猜疑心重,偶尔会故意试探臣子的忠心,也曾有些失误的决策,但从整体上来看,瑕不掩瑜。   容元枫叹气,“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亲孙子,也算如愿以偿。”   其实最后很讽刺。顾淮为了自己被免于流放,甚至对容元枫说出,只要他,不认顾航顾承宇的话来。顾淮难道忘记了当初他是如何把容元枫赶出家门,如何为了血脉传承焦虑崩溃,甚至就在昨日恶毒地绑架无辜的柳仲,意图带着容元枫一起死吗?   口口声声最重要的亲孙子,在顾淮自己地位不保,要被流放的时候,竟也被他抛诸脑后了,倒想当做一切没发生,找容元枫回去给他当孙子,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可笑至极!   风雪天,皇宫各处很安静。   母子俩进了御花园,走着走着,容元枫突然指着远处一堵被积雪覆盖的围墙说,“娘,小时候我跟阿诚进宫陪紫桓玩儿,紫桓被人叫去了,我和阿诚就在那墙外看树上的鸟儿,灵月的风筝飞了出去,是我捡到的!”   容岚轻笑,“还有这事啊?当时你可跟灵月说了什么?”   容元枫挠头,面色赧然,“没什么,我就问那风筝是不是她的,她说是,我就还给她,然后跟阿诚继续去看雀鸟了。”   容岚笑着摇头,“雀鸟好看吗?”   “忘了。”容元枫耳根微红。来到这里,突然想起初见君灵月的情景。记忆已经久远,却并未褪色,他仍记得那只风筝很漂亮,那个小公主好看得像仙女一样,对着他说谢谢。他扭头跑了,容元诚问他跑什么,他说他就爱跑。   这宫里的梅树,有人精心伺候着,也比别处长得好些。白雪红梅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君兆麟亲自发话,容元枫也不客气。接过小太监送来的大剪刀,哪里好看剪哪里,被他剪下的梅枝都落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容岚赏个花的功夫,转头就见容元枫把一棵腊梅树上开得最好的花枝剪掉了大半,整棵树少了一大块儿。   “够了够了。”容岚连忙叫住容元枫。   容元枫往地上看了看,“府里每人至少分三枝,这肯定不够。”   容岚哭笑不得,“皇上只让你剪了给灵月插瓶的。”就数这株腊梅树年份最大,最漂亮。   容元枫笑得灿烂,“就说是灵月想送大家呗!”   容岚到底也没让容元枫继续剪下去,容元枫不让她碰被雪打湿的冰冷梅枝,自己捡起来抱着,有一大捆……   “其实如果能把这棵树刨了扛回咱们家,那就最好了。”容元枫还有点可惜。   不远处的小太监:……驸马爷果然有魄力,但这可是太后最爱的一棵腊梅,若是见到如今这模样,少不得要生气。   容岚和容元枫出宫回到家,容元枫还没见到君灵月,先挑了三枝腊梅跑观澜院去了。   容岚猜到容元枫要做什么,也不管他,自回了清容院换衣服。   那边容元朗和段云鹤两个脾气相投的在外面喝酒还没回来,容元诚正在考校容元顺的课业。   容元枫进了观澜院,见到元秋的时候,她和苏默都在小厨房里。   两人在一块儿,苏默遮着眼睛,站在案板旁边,正在按照元秋的指导,盲打鱼丸。   因为段云鹤让人从外地送来不少鲜鱼,元秋做了一次酸汤鱼,大家都说好。她随口说了一句可以做点鱼丸,然后苏默问她鱼丸是什么……   于是,就有了当下容元枫在观澜院厨房门口看到的场景。   貌若天仙的美男子一身青衣,双眼蒙着墨色绸带,明明是在满是烟火气的厨房里跟鱼肉做斗争,竟都让人觉得一举一动优雅至极,像是在完成什么艺术品。   元秋站在一旁,惬意地喝着刚刚炖好的梨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就叫天仙鱼丸吧。”   “好喝吗?”苏默微微偏头,唇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一开始觉得怪异,尤其是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但元秋在身旁看着,他便想把这鱼丸做好,做着做着也得了乐趣,倒期待起元秋方才起名叫做“天仙鱼丸”的这东西会不会好吃。   “好喝。”元秋点头。   苏默便说,“我也要。”话落面朝元秋,等着投喂。   元秋想给苏默再盛一碗,苏默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我只尝一口。”   元秋舀了一勺递到苏默唇边,苏默低头喝了,清甜的滋味在齿颊弥漫,微微透着一点点酸,正好解了腻。   容元枫看不下去了,左看看右看看,佯装才来的样子,问了一句,“小妹你在哪儿?”   “大哥你接着装,等我把这碗梨汤喂苏天仙喝完再说。”元秋早看到容元枫了。   容元枫轻咳,“妹夫都说了只喝一口,小妹你不要勉强人家。”   元秋也没打算真的再喂苏天仙,如果他还要喝,元秋就把碗给他了。   “大哥进宫如何?顾家怎么样了?”元秋放下碗走到门口问。   容元枫微叹,“皇上治罪,让他们全家流放牧岩山。”   元秋挑眉,“那样拙劣的谎言,还想拿去蒙骗皇上,某人就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容元枫将事情经过简单跟元秋讲了一遍。   其实元秋不用问,都能猜到顾淮会如何在容元枫面前上演忏悔求原谅试图挽回的戏码,好利用容元枫来护着顾家。   但容元枫重感情,却不是傻子。是顾淮凭借一己之力彻底让容元枫断了对他的念想。   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原本顾淮想要的吗?假孙子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心心念念的亲孙子也到跟前了,今生今世不分离。   什么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至于顾淮到如今又觉得爵位更重要,觉得荣华富贵更重要?早干嘛去了?没本事还这么贪心,敢把皇帝当傻子,根本就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想回头的时候,已经一只脚踏出悬崖,回不来了。   “这梅花是宫里的?要送我啊?真好看,正配我屋里的那个玉瓶。”元秋伸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要回厨房。   “哎!”容元枫叫住元秋,“小妹,你那花瓶送我吧!”   元秋闻言便笑了,“大哥你为了讨灵月欢心都来我这里抢东西了,有出息,不错不错!你自去拿走,若是看上别的什么也都拿走!”   “小妹真仗义!”容元枫话落,便到元秋房中抱了那个他惦记上的玉瓶跑了。   元秋摘下一朵梅花,插在苏默耳侧,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下,点头称赞道,“有苏天仙,我还要什么花瓶?”   “秋儿觉得我是花瓶?”苏默问。   元秋摇头,“不,我觉得你人比花娇。”   容元枫抱着玉瓶回到半月轩,君灵月正带着凝香在整理他带回来的梅花。   经过君灵月再次修剪挑选,没有了原先的杂乱,好看加倍。   “你怎么把秋儿的花瓶拿过来了?”君灵月问。   容元枫一本正经地说,“我去给小妹送花,她非要送我一个花瓶作为回礼,就放你这儿吧。”   君灵月敛眸轻笑,她早知道容元枫从库房拿了许多花瓶出来,也不拆穿,指了个位置,让容元枫放下。   容元枫说起君兆麟让君灵月天晴了回宫去,想喝她泡的茶。   君灵月点头,“除夕宫宴,会见到父皇的。”   晚膳桌上便有了一道冬瓜鱼丸汤。苏天仙牌手打鱼丸,筋道爽滑,元秋炖的汤,美味又暖胃。   因为里面还加了海米,对海鲜类过敏的容岚和一双女儿都不能吃,容元若好生遗憾,看着君紫桓吃得惬意,拧了他好几下,君紫桓乐呵呵地说他帮容元若多吃一碗,帮他们的孩子再多吃一碗,话音没落,那边容元朗起身把剩下小半盆端到面前,说跟容元顺一人一半。   君紫桓唉声叹气,“若若,我倒不如没吃过,这下没吃够,得一直惦念着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至于顾家,谁也不会在乎了。   天黑了,风雪没有要停的趋势。   关于旬阳侯府顾家的事已经在万安城里传开了。   闻者皆惊。   但顾家已经没有控制舆论颠倒黑白的可能,因为下了断言的是君兆麟。   原先同情顾淮一把年纪断子绝孙的人,如今纷纷唾骂顾航是个孬种,人渣,败家子,而顾淮自然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了。他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怪得了谁?还想欺君瞒上,根本就是自己找死。   而不少人回过头想想,顾淮可曾为东明国立下什么功劳吗?没有!   但几乎万安城里的每个人都对顾淮很熟悉,因为他大概是这城里最擅长吃喝玩乐的人,某些纨绔子弟都不如他。   事实上,原先很多人高看顾家一眼,都是因为曾经那个出息的旬阳侯世子顾枫。   而顾淮事实上就是个蒙祖荫的老纨绔,顾航是个放着名门贵女不要,偏生痴恋青楼女子的蠢货,至于那个顾承宇,很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却连他的名字都懒得打听。   万安城难得一见的大风雪,君兆麟额外开恩,准顾家人雪停之后再启程,也没让人把他们抓到天牢去。百姓看来,这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   但旬阳侯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下来了,负责抄家的官兵来过,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下人也都被带走另行处置。   顾家三个男人,连带着脑袋受伤才苏醒的兰香,窝在原本柳曼姝居住多年的静心院里。   外面狂风呼啸,屋里再也没有上好的银丝碳,只有顾承宇从厨房捡来的劣质炭块,烟气呛人。   顾承宇守在兰香床前,不住地抹泪,“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回来了!”   原本木然坐着一动不动的顾淮,闻言像是突然被点着了心中怒火,死死地瞪着顾承宇,脸上被兰香抓的血道子都扭曲起来,“你走!带着你那出身青楼的贱人娘滚!”   顾承宇腾得一下站起身,怒骂顾淮,“都是你这个老东西害的!如果不是你拆散我爹娘,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就是最大的废物!老废物!”   关注公众号:看文基地,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你……你这个……”顾淮一口气没上来,被气得差点厥过去。   顾航怒吼,“都闭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顾航话音未落,顾淮抓起手边缺口的茶杯砸到了他身上,“都是你这个败家的孽障害的!”   “我败家?你又有什么本事?自己是个废物却想逼我光宗耀祖?我是不中用,那也是跟你学的!”顾航多年来积压的怒气也爆发了出来。   祖孙三个,撕破了所有血缘亲情的遮羞布,开始毫不留情地互相指责辱骂,发泄着他们心中的怨气。   兰香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唇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家血脉传承得可真好啊!   门突然开了,狂风夹杂着雪花袭来,寒意深重。   顾航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过去。   到门口,冷风一吹,他浑身瑟缩着,伸手想去关门,昏暗夜色下迷雾般的风雪中却突然伸来一只冰冷的手,扼住顾航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顾航惊恐尖叫,面色煞白,这才看到门外竟站着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高大男人。   男人垂着头,斗篷遮住脸,顾航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浑身寒毛直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下一刻,男人掐着顾航的脖子进了门,两扇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风雪声。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男人并未放开顾航,另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摘掉兜帽,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顾淮。   顾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浑身颤抖起来,“沐……” 第216章 灭门   风雪夜,归人。   一个“沐”字,便足以表明来人身份。因为这万安城里,原本的沐元诚沐元若沐元秋,都改姓了容。   从禹州城失踪的孤家寡人沐振轩,突然回来了。   这对顾淮而言,不是雪上加霜,而是不得好死的预兆。他浑身颤抖着,失声大喊起了救命。   沐振轩却笑了,“顾叔,我不是从地府来索命的无常。”   他消瘦许多,面无血色,眉目阴郁,一笑更让顾淮觉得毛骨悚然。   沐振轩倒解释起来,“我回京看望母亲和妻儿,谁知听说你们顾家竟然天降福泽,一家团聚,特意前来恭贺。”   这话,便诛心了。   顾淮趁人之危,把沐振轩给废了,可对只看血脉的人来说,容元枫容元若容元秋便是改了姓,那也是沐振轩的亲生孩子。   跟顾淮比起来,沐振轩不仅儿女双全,而且个个出息,如今都混得很好。   而顾淮,即将带着他唯一的儿子和唯一的孙子流放牧岩山。一旦离开京城,此生再也别想回来。   至少从顾淮的角度看,他输了,输得彻底。   恨意灼心,顾淮苍老的眸子中,恐慌被怒火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沐振轩,仿佛要在他身上剜出个血洞来!   沐振轩却偏头,看向了仍被他扼住脖子,抓在手中的顾航。   两人年轻时,当然是见过的。   但初时,顾航是尊贵的旬阳侯世子,而沐振轩只是太子府的侍卫,地位悬殊。   顾航早已不记得,但沐振轩记得,曾经顾航对他多么不屑一顾。   后来沐振轩出头,有人将他和顾航放在一起,夸他们的话类似于如今的东明双子星。   但事实上,两人从来不是好友,也从未一起上过战场。而那些,不过是因为沐振轩风头正盛,顾淮刻意给他自己的儿子造势。   此一时,彼一时。   顾航怎么都没想到,当年他看不起的一个侍卫后来竟然成了国公,位高权重。而他一直走的不是下坡路,而是直接跳了悬崖。这次以为抓住一根绳子可以爬上来,却在刚碰到之后,才高兴了一瞬,绳子断裂,坠入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好久不见。”沐振轩猛然逼近顾航,细细欣赏着他冷汗直冒,浑身颤抖,惊惧交加的表情。   下一刻,沐振轩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懂礼貌。我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是看不起我吗?”   沐振轩手臂一抬,顾航双脚离地,在空中扑腾着,很快便感觉出气多进气少,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顾航觉得快要断气的时候,沐振轩突然松了手。   顾航如一块破布摔在了地上,蜷缩着身子,捂着脖子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淮颤抖着声音问。   沐振轩并未理会,眸光落在了床边垂头坐着的顾承宇身上。   顾承宇此前从未见过沐振轩,但他那些年听说过许多沐振轩的事。   今年之前,世人皆知的传言中,对沐振轩都是正面的赞誉。   其他便是顾航关起门来对沐振轩的鄙夷和辱骂。他觉得沐振轩就是走运,娶到容岚,才得到了出头的机会。而在顾航看来,如果当初他去争取,那机会一定会属于他。到头来,一个曾经看不上的小侍卫风光无限,而他却沦落到那样的境地,嫉妒、不甘、不忿,仿佛是沐振轩抢走了他的荣华富贵。   因此,顾承宇对沐振轩这个名字,根本不陌生。   而他也是今日回到京城才知道,顾淮把沐振轩给废了。   沐振轩从天而降,顾承宇当下胆战心惊,努力降低存在感,却也知道,不可能善了了。   “你儿子?”沐振轩面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这话是问顾航的。   顾航下意识地点头,又僵住,“我跟你无冤无仇……”   沐振轩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顾淮,你可听见了?你儿子说他跟我无冤无仇,我想他的意思是,我要寻仇便找你一个人,放过他们,你觉得呢?”   顾淮方才的怒火再度变成了惊恐,“不是我……那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说的,哪件事啊?”沐振轩一字一句,眸光倏然阴寒起来。   顾淮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看向沐振轩身上某处。瞬间反应过来,想要掩饰,沐振轩却到了跟前,狠狠一巴掌,将顾淮抽倒在地,往他心口重重地踹了一脚。   顾淮飞出去,撞在柜子上,吐血不止。   而后沐振轩大步走过去,捏住顾承宇的后颈把他甩到了顾航面前。   床上的兰香突然激动起来,上半身挺起,喊了一声,“承宇!”而后便泄力又落了回去,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死了的人,怎么可以生儿子呢?这不对。”沐振轩看着顾航冷笑,扔了一把匕首到他身边,“你们俩,只能活一个。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自己选。否则,让我动手的话,谁也别想活。”   顾承宇瞬间崩溃,抱头痛哭起来。   顾航不住地摇头,“不……你不能这样做……沐振轩,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当年我娶了柳曼姝,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也跟你撇清了关系。否则,她要闹到容岚面前,你会失去一切!”   沐振轩闻言,摘掉身上的斗篷,仍在桌上,眸光微眯,“如果不是你娶了柳曼姝,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我如今最后悔的事,就是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坏事,我在当年知道她有身孕的时候,就会杀了她!因为我并不需要一个身份低微的贱人给我生儿子,阻碍我的路!那样,我跟容岚如今依旧是幸福美满的夫妻。顾淮早就因为断子绝孙被气死了,怎么会有如今这些事?”   顾航面色一僵,就见沐振轩冷笑起来,“所有事情,都是你这个贱人一手造成的,你跟我说,无冤无仇?哈哈哈哈!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如此天真,且更加愚蠢!事到如今,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吧?方才的废话,算在我给你们父子的一刻钟时间里,还剩下一半,你看着办!”   到如今,真相大白,但孰是孰非,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只会从自身利益的角度来评判。   沐振轩突然将一切都算到了顾航头上,他所假设的,的确不可无能。   但谁又能回到曾经,重来一回,避开祸患呢?   顾航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如何能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谁知片刻后,顾航突然感觉身上压了个人,他睁开眼,就见顾承宇试图越过他,去拿沐振轩扔在地上的匕首!   顾航猛地推开顾承宇,自己将匕首捡起,握在了手中。   顾承宇痛哭流涕,“爹……爹你听到了……他不会让你活着的……你杀了我也没用……可我得活着……我是顾家唯一的血脉……我死了,顾家的血脉就断了……爹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孽子!”顾航怒吼。   兰香努力撑着身子,挪到床边,摔了下来,朝着顾承宇爬过去,口中喃喃说着,“顾航……你要是个人就自杀……我儿不能死……你跟那个老不死的罪孽深重……我儿什么都没做……他不能死……”   到底,兰香是个母亲。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其实很多年前她就不想活了,不过是不甘心。如今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要保住顾承宇!   顾航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却说道,“就算沐振轩放过他,他流放到矿山,也活不了多久,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我给他一个痛快,省得留他在世上过得那么难……”   顾航不去想他还能活多久,他只知道,他不想死,既然还有得选。万一最后能活下来呢?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多活一刻,都是好的。   贪生怕死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想的。   顾航爬起来,握着匕首,朝顾承宇走去。   顾淮老泪纵横,痛骂顾航是畜生。   兰香却不骂了,她只是挡在顾承宇身前,口中求的是沐振轩,放过她苦命的儿子。   沐振轩抱臂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   顾航的匕首刺进兰香心口的同时,他摔在兰香面前,兰香手中不知何时多的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顾航的脖子!   鲜血喷溅,糊了兰香一脸。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与顾航初见的情景。红绡阁里,顾航为了护着她跟一个言语轻浮的公子起了争执,她看着顾航,便觉得这就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彼时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年轻才俊,一个是才貌双绝的青楼花魁,冲破身份阻碍,世人偏见,红绡帐暖,恩爱缠绵。这不就是话本子里,戏台子上,最完美的一对吗?   但他们耗尽半生,只是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他那么天真,她也那么天真。   两人一相逢,变成了加倍的愚蠢。   美好的爱情终究被残酷现实消磨成了互相怨恨,都恨不得从未遇见对方,恨不得时间能重来。   “顾郎……”兰香和顾航倒在一起,头挨着头,她轻轻唤着顾航,如情浓时那样,“一起走吧……”   顾航脖子上被兰香扎了个血洞,双目凸出,大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顷刻间断了气。   兰香脑袋一歪,也丧了命。   顾承宇呆呆地看着死在一起的顾航和兰香,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而房中另外一边的顾淮,哪怕不久之前喊着让孽子顾航去死,也真的想着,如果只能活一个,他要孙子。可眼睁睁看着顾航惨死,顾淮仍是疯了一样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爬过来。   沐振轩对这个结果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或者说,谁先死谁后死,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原本五个人的房间,剩下两具尸体和三个活人。   沐振轩走过去,将染血的匕首捡起来,扔在了顾淮和顾承宇中间的地上,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轮到你们了。”   匕首坠地,清脆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在顾淮和顾承宇心头!让他们瞬间忘记了顾航和兰香。   “一刻钟,活一个。”沐振轩似笑非笑,“顾淮,你当初是怎么辱骂我儿子的?如今这个是你亲孙子,要不要为了他,自己走?”   “我死了,你也不会放过他的……”顾淮老泪纵横。   “你怎么如此肯定?万一呢?”沐振轩冷笑。   就在顾淮犹豫的时候,顾承宇连滚带爬扑过去,抓住了匕首,抬头,看向顾淮的眸中是恨到极致的杀意,“都是你!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拆散我爹娘,毒害我娘,逼得我爹离家出走,害我流落在外,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全都是你的错!去死吧!”   说着,顾承宇就手持匕首朝着顾淮扎了过去!   顾淮下意识地往旁边滚了一下避开要害,却被顾承宇扎在了腿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一脚将顾承宇踹倒在地!   很快,爷孙俩厮打在一起,那定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眼神,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顾淮年老受伤,顾承宇本就体弱,一时竟然难以分出胜负。   心心念念的亲孙子持刀要杀了自己,这对顾淮来说,不啻于灭顶打击。即便他并不愿意为了这个孙子而死。   因为他从来都只在乎自己。对儿子,对周围所有人,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一旦有不如意的地方,都是别人的错。儿子就该无条件听话,孙子就该无条件孝顺,至于他自己配不配,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这正是沐振轩最想看到的画面,没什么比口口声声只要亲孙子的顾淮跟他唯一的亲孙子互相残杀更有趣的了!   虽然顾承宇年轻,但他体弱又笨拙,最后竟然被顾淮制服,压倒在地。   顾淮疯了一样,双手紧握匕首,一下一下,往顾承宇心口刺去。   直到顾承宇再也不动了,殷红的血弥漫开来,顾淮突然瞪大眼睛,回了神,手一松,匕首坠地,他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不停地挪着往后退,双手抱头,又哭又笑,看起来像是真疯了。   房中只剩下了两个活人,沐振轩和顾淮。   过了一会儿,顾淮歪着脑袋,看向沐振轩,眼神迷离,口中喃喃道,“我要吃鱼,给我吃鱼……枫儿呢……我要当太公了!重孙的名字我都起好了!枫儿,你要对灵月好一点,主动一点……枫儿……我的枫儿在哪里……我要找枫儿……”   顾淮说着,愣愣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口中一直念叨着枫儿,踩到了顾承宇都没停下。   沐振轩冷眼看着,并没有拦住顾淮,任由顾淮走到了门口,吃力地打开门。   已是深夜,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顾淮衣衫凌乱,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出了门,走入雪中,魔怔一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枫儿……找枫儿……”   沐振轩穿上他的斗篷,拿回自己的匕首,房中只剩下一把兰香的匕首,在顾承宇的尸体旁边。他很谨慎,没有踩到一点血迹,未在房中留下脚印。   出了门,沐振轩戴上兜帽,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跟着顾淮,走进了风雪中。   大雪很快掩盖了沐振轩的脚印,他不远不近地跟着顾淮,看他朝着原本容元枫住的潇然院走去,只念着“枫儿”,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在风雪中,如两道幽灵一般。   进了潇然院,顾淮走到屋檐下,跌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仍是念着“枫儿”,又哭又笑地看着院门口。   一刻钟之后,没有任何动静,顾淮的声音放轻,停了下来,眼神也渐渐清明,捂着受伤的腿,眸光阴鸷,微不可闻地自语道,“沐振轩,我明日就去告诉容岚你回来了,看你怎么死!”   “啪!啪!”   身后突然传来击掌声,顾淮不可置信地转头,就见一道墨衣身影从角落里朝着他走过来,不是沐振轩又是谁?   “装疯卖傻?你怎么不继续装?”沐振轩到顾淮跟前,猛然俯身,看着他慌乱又绝望的眼神,冷笑道,“疯了,想起我儿子的好了?你猜我信吗?”   “你……你……你若是杀了我……枫儿不会原谅你的!”顾淮颤抖着说。   “你,算什么东西?”沐振轩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若是枫儿还愿意管你,你也不会被判流放牧岩山,被抄了家,连口热水都没有。我家枫儿那么善良,但凡你对他有一分真心,如今都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顾淮,枫儿是我养大的,我比你更了解他,也更了解容岚。”   沐振轩语气幽幽,“其实,你本来可以享乐一辈子的,甚至你们家的爵位也可以继续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只要当初你别把枫儿赶走,别对他那么绝情。你明明知道的,错在我和顾航这一代,跟枫儿有什么关系呢?你对他三分好,他会回报你十分,甚至你儿子孙子回来了,都可以靠着枫儿过活,岂不美哉?”   顾淮眸中满是悔意,抓住沐振轩的腿,声泪俱下,“我错了……你饶了我这回吧……我一定去找枫儿求他原谅,我用余生弥补他……”   沐振轩冷哼道,“我说那么多,不是想听你废话,只是想告诉你,你这人本性恶毒,又太蠢,所以活该遭报应!”   沐振轩话落就朝外走,顾淮一时没有放开,被他拖到了雪地之中。   “你便在冰天雪地里,慢慢熬着,不用多久,就能跟你的儿子孙子团聚了。”沐振轩话落,再也没看顾淮一眼,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顾淮在地上爬着,到屋檐下,想要推开房门进去。因为待在外面一定会被冻死的。   可偏偏他来的是潇然院。   府中其他院落,原本住人的,有财物的,都被抄了,随便一个都能毫无阻碍地进去。   但顾淮为了骗沐振轩,装疯来到了原本容元枫住的潇然院。这里在容元枫走后就被清空,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什么都没剩,房间落了锁,抄家的人撬开窗户看了一眼就走了。   顾淮打不开门,试图从窗户爬进去,接连数次都摔了下来,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寒意透骨,顾淮瑟缩着,意识渐渐涣散,安静了下来……   天亮之前,雪停了。   一队官兵从外面打开旬阳侯府大门走进来,小队长拧眉道,“真是倒了血霉,这大过年的竟然要押解犯人去西北牧岩山!”   “皇上下旨了,谁让咱们运气不好被选中这趟差事?都怪顾家这些杂碎,尤其是那个该死的顾航,当年我叔就是跟他去南边打仗没能活着回来,他自己倒活着。我奶奶把眼睛都哭瞎了,昨日知道顾航那杂碎竟然活着回来,真是恨死了!”一个差役骂骂咧咧的。   结果,等他们到了昨夜让顾家人暂住的静心院,就发现不对劲。   这么大冷的天,门敞开着,往里一看,小队长神色大变冲了过去!   不多时,接到禀报的刑部尚书带着两名仵作赶过来。被冻死在潇然院的顾淮也被抬过来了,几具尸体放在一起,都凉透了。   仵作检查过尸体身上的伤,再结合案发现场的痕迹,最终的结论是:兰香要杀顾航,顾航反击,两人双双死去。从顾淮衣服上的血迹看,是他刺了顾承宇十几刀。死得最晚的人是顾淮,他从静心院爬到潇然院,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被冻死在那边。   从头到尾,沐振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君兆麟接到禀报,只一声叹息。   消息很快在万安城里传开了。   传闻中,兰香和顾航互相怨怼,同时杀死了对方。顾淮疯了,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孙子,竟然拖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原本容元枫住的院子冻死了。   顾家最终落得灭门的结果,让人唏嘘不已,但也不得不说一句,都是活该啊! 第217章 失算   兴瑞跑来禀报的时候,容元枫和容元诚正在湖边练武,今日比试拳法。   相对而言,容元枫更强壮些,力道更大,但容元诚应变能力更强。   “出什么事了?”容元城收势,看向兴瑞。   兴瑞却看向了容元枫,拧眉道,“昨夜顾家人,全死了。”   容元诚蹙眉,“怎么回事?”   兴瑞便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跟容元枫容元诚讲了一遍:顾航兰香互杀,同归于尽。顾淮杀了顾承宇,自己被冻死。   “好多人说,顾淮后悔把大公子赶走,所以死在了原本大公子住的潇然院里。”兴瑞说。   容元诚看向容元枫,“你感动吗?”   容元枫神色淡漠地摇头。   “那最好。顾淮就算真疯了,跑去潇然院也不会是因为惦记你。”容元诚轻哼。   那边元秋接到消息,乍一听似乎挺合理。顾航和兰香这对互相毁掉对方一辈子的人,吃苦多年,本想归来坐享荣华富贵,却再也不可能,互相怨怼,要杀了对方。   但顾淮那么疼亲孙子的一个人,如果他主动下手杀顾承宇,元秋思来想去,最可能的理由是,他自己也打算死了,想带走宝贝孙子,省得留他一人在世上受苦。   但,   顾淮不是这种人啊!   他把血脉传承看得那么重要,仿佛顾家有皇位要继承一般,所以才会在看到顾航顾承宇归来,一时忘形,铤而走险,想要在君兆麟那里蒙混过关。   他会主动把亲孙子给杀了?元秋认为不可能。   即便是流放牧岩山,即便预料到会受苦遭罪,甚至生不如死,但至少能活着,万一什么时候东明大赦,就自由了。   虽然君兆麟即位之后从未有过大赦,但这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顾淮这把老骨头本也活不了多久,为了血脉传承,当然得让孙子活着,留个念想。   这才符合顾淮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作风。   元秋想想,顾淮想要亲孙子不假,但他能为亲孙子做到哪种程度呢?愿意舍掉自己的命吗?   这种可能性不大。   顾淮从来也不是一个为了别人愿意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想要的是个听话的乖孙子,享天伦之乐,满足他传承的欲望。如果不出事,顾淮极有可能会把顾承宇逼成第二个顾航,要求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尤其是有容元枫珠玉在前,顾淮那般自负又虚荣的人,定然希望他顾家真正的血脉比容元枫更优秀。   至于顾承宇自己行不行,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顾淮是不会在乎的。   这才是他的本性。   “苏默,你觉得顾家人,真是自相残杀死的吗?”元秋问。   苏默在隔间书房里,听到了方才青风讲述的事情经过。   “你觉得有蹊跷?”苏默反问。   青风还没走,又补了一句,“主子,夫人,属下偷偷跑去看了,验尸的仵作说,顾承宇临死前被刺了十八刀,刀刀致命。从尸体身上的血迹看,就是顾淮做的。”   元秋眸光微眯,“这样的话,肯定有蹊跷。”   十八刀,顾淮不可能是为了带顾承宇离开人世,免得他余生受苦。这种程度,属于过度杀戮,其中有报复泄愤的成分。   难道顾淮发现顾承宇不是他的亲孙子?真如君兆麟所言,是兰香找了一个长得像顾航的男人生下来的儿子?   元秋转念便摇头,这种离奇之事不是不可能,但考虑一下当时兰香和顾航相依为命的处境就知道,在她身上不可能。她仍旧贪恋顾家的荣华富贵,指望着儿子以后能回来,且她也没有能力做到那种事。   这世上,总会有容貌相似的人,但哪里就那么好找?   那顾淮为何虐杀顾承宇?儿子死了他疯了?但他本就应该怨怪顾航,觉得顾承宇更重要才对。   元秋若有所思,“他们四人,唯一没有吃过苦的是顾淮。兰香若有骨气,当年受辱时便死了,顾航骨子里就是个怂包,顾承宇年纪轻轻,他们不可能因为流放就不活了。自私自利的人往往最贪生怕死,贪生怕死的人,在没有外界压力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自寻死路。”   隔壁传来苏默的声音,“秋儿觉得,顾家的事,有外人逼迫?”   “我认为,被人逼迫自相残杀,比他们主动那样做,可能性大太多了。”元秋说。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顾航和兰香为何寻死?顾淮老了,兰香是个弱女子还受了伤,顾承宇年轻体弱,他们一家人之间即便有再大的矛盾隔阂,这种境况下都会选择依赖对方,好让自己活下去。   青风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顾航想把兰香这个累赘除掉?结果自己也被反杀。”   元秋摇头,“顾承宇在旁边,顾航不可能去杀他儿子的娘。但凡他们脑子没坏,应该都知道,如今没有了爵位庇佑,杀人是要承担责任的。本是流放,再杀人的话,按照律法就能直接被处斩,连流放都不需要了。”   “他们虽然都不是好东西,可跟谁有仇呢?当年那些被顾航坑害死去的将士的家人?”青云皱眉。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那么前去寻仇的,应该是顾淮的仇人,所以让他亲眼看着儿子惨死,逼他虐杀亲孙,最后让他自己在煎熬痛苦中生生冻死。”元秋说。   “太狠毒了!”青云脱口而出。   “容小秋,你觉得是沐振轩回来了?”苏默在隔壁问。   青云瞪大眼睛,“沐……”   元秋眸光微凝,站起身来,“我去找娘。”   哪怕没有直接证据,也让元秋想到了一个人,她的生父沐振轩。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这一点也符合沐振轩的性格。   最重要的是,若说这世上有个人跟顾淮不共戴天,希望他受尽折磨不得好死的话,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被顾淮废掉的沐振轩。   青风正要跟着元秋离开,听到苏默叫他。   “主子有何吩咐?”青风恭声问。   “盯着沐振轩的娘,还有陆哲。”苏默说。   青风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其实从常人的角度看,顾家人之死没什么蹊跷,刑部调查的结果和传闻中的说法都很合理。   但合理并不代表一定是事实,也有可能是被人故意设计的“完美”杀戮。   顾淮看似最后死,却是死得最痛苦的那个,元秋由此怀疑上最恨顾淮的沐振轩,也很合理。   元秋到清容院门口,正好碰上一起过来的容元枫和容元诚。   两人都已换过衣服。不知从何时起,曾经红衣傲然的容元枫穿衣服的颜色暗了许多,而容元诚依旧一身绿色锦袍。他们不再像曾经那样打打闹闹,都成熟了许多。   见到容岚的时候,尤雾正在跟她学雕刻。   是昨日尤雾见苏默拿了一块冰,给元秋雕了一朵漂亮的花,问苏默跟谁学的,得知是容岚教的,她便问容岚能不能教教她。   在容国公府里住着,尤雾发现自己除了毒术几乎什么都不会,日子突然安逸下来,她见府中大家过得都很充实,练武的,学医术的,读书学兵法的,她也想找点感兴趣的事情做。   容岚看三个孩子进门,神色如常,已经猜到他们的来意。   “那件事我知道了,你们怎么看?”容岚问。   容元枫皱眉,“阿诚说,有蹊跷。”   容元诚眸光微寒,“可能是沐振轩回来了。”   容元枫闻言愣了一下。他也觉得不太对劲,顾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了他的宝贝亲孙子?但容元枫没多想,潜意识里,他并不愿意再想起沐振轩这个人。   “我有同感。”元秋点头。   房中一时沉默下来。   沐振轩跟他们,并没有血海深仇。   他负了容岚,欺骗全家人。容岚对他无爱则无恨,也不会因此就要让他去死。   容岚真正无法原谅沐振轩的,是他在生死关头,让容元诚垫背。   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沐振轩欺骗容元诚的感情,让容元诚心甘情愿为他而死。这比直接杀了容元诚,都更下作。   那么,假如沐振轩出现在他们面前,该如何处置?   “谁都别跟我抢,我要亲手杀了他!”容元枫拳头紧握,眸中满是寒意。   容元诚神色淡淡,“如果顾家之事是他所为,说明他如今依旧理智,行事更加狠辣。他不会蠢到来找我们的。”   元秋若有所思,“那你们觉得,沐振轩在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会做什么?”   顾家人即便活着,也不值当重视。问题在于,沐振轩这个人,他以后会干什么?   说沐振轩贪图荣华富贵,似乎也不尽然。他原先当国公的时候,生活并不奢侈,也从未贪图享乐。   他不是个纯粹的恶人,把獠牙藏得很深,只有在利益受到触犯的时候才会出手,其他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的成功者。   而沐振轩给元秋最初的印象,就是近乎完美到让她觉得虚假。   沐振轩对容岚“痴情专一”,但在元秋看来,他谁也不爱。   他真爱容岚,哪怕过去有错,也该坦诚相待,而不是让容岚帮他养大亲生儿子。元秋相信沐振轩跟柳曼姝的心态不同。柳曼姝存着报复容岚的心思,沐振轩没有,他只是以为谎言不会被拆穿,而那样和谐的一个家,简直完美。   他也不是真的在乎自己的母亲。邹氏对他而言,更像是维持一个孝子人设需要的工具。   他甚至不爱自己亲生的孩子。否则不会让容元枫置身那样的处境,否则面对才回到家中的元秋,不会表现得那般冷静。   换个角度,在沐振轩自己眼中,他爱容岚,孝顺母亲,也爱孩子。   这似乎也没错,但谁也越不过沐振轩自己。他最爱的就是自己,他追求完美,享受自己精心打造的人设,和用心维持的家庭,不容许破坏。   但一切都崩坏得猝不及防。沐振轩的爱妻人设,孝子人设,慈父人设,悉数毁灭,无法挽回。   甚至他本人都被阉割,且他很清楚这件事会被容岚和孩子们知道,男人的自尊都没了。   这种情况下,他会做什么?报复完了顾淮,下一个报复谁?   思来想去,至少,元秋不认为沐振轩会故意跟容国公府作对,如果他始终保持理智,没有变态疯狂的话。因为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是泄愤,这个家里也没有任何人对不起他。   甚至,元秋怀疑沐振轩可能会做些什么来挽回容岚和孩子们。   譬如,暗中躲着等待时机,帮容国公府解决麻烦,或者给谁挡个刀,来个真正的苦肉计,让容家人欠他的,不能动他,然后再露面,立个痛心悔过无私付出的人设?   对于元秋的问题,容岚并未回答。   容元枫冷哼,“管他做什么,只要敢露面,就别想活着!”   容元诚神色淡淡,“他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轻易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元秋觉得,容元诚的想法跟她应该差不多。不能用惯常的眼光去看待沐振轩这个人,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敌人,决裂并不等于一定会反目成仇你死我活。   因此,元秋眼中沐振轩的存在,暂时对他们而言的危险程度或许并不高,但恶心指数比较高。   而此时,苏默的人已经开始调查沐振轩在万安城的踪迹,方向没错,但晚了。   因为天亮之前,沐振轩已暗中潜入了忠信伯府。他没打算去看邹氏,也并未直接去找陆哲,而是悄无声息地躲进了陆哲的书房里,耐心等着。   在书架上看到几本封皮画着蓝色羽毛的书,再想到过了年陆哲就要娶孟娴做侧室,沐振轩眸中暗光闪烁。   半晌陆哲独自进了书房。这里是他的禁地,除了一个心腹随从之外,其他人都不准踏足。   在书案后坐下,陆哲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画着的蓝色羽毛,他眸中闪过一丝厌烦。   这是孟娴写给他的。   定亲后,陆哲担心孟娴做不该做的事被人发现他冒充蓝羽公子,于是给孟娴安排了一个暗卫,说是保护她。   孟娴十分感动,然后每天都给陆哲写一封信,利用那个暗卫传递……   陆哲很无语。   孟娴在信中总是称呼他为蓝羽,写的都是自己的心事。她一个人生平顺,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满纸烦恼,对亲人吹毛求疵。甚至还提到,孟俪当年有个未婚夫,两人已定情,最终她却在那人残废失意后狠心将其抛弃,进宫当了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孟娴提及此事,是想告诉陆哲,她跟她姐姐不一样,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又说孟俪表面清高,骨子里却并不重情,口口声声说为了家族,其实就是为了自己。   孟娴表达了对孟俪原本那个未婚夫的同情。说他一直没有娶妻,可见对孟俪的痴心,却是错付了。   而孟俪原本有个未婚夫,在万安城里并不是秘密,只是如今没人敢提了。   那人就是当今太子妃的亲兄长,重伤残疾的忠勇侯。   陆哲觉得孟娴吐槽孟俪简直是莫名其妙,脑子有病。当年是齐家主动退的亲,孟娴难道觉得她亲姐姐就应该在未婚夫退亲的情况下继续坚持跟对方在一起,不管对方身体残疾一辈子站不起来,毅然决然地跳火坑?   而且齐家前脚退亲,没几天赐婚圣旨就到了孟家,孟俪一进宫就被封妃,一有身孕就成了贵妃,显然君兆麟早就对她动了心思,孟家哪有拒绝的余地?   陆哲看过蓝羽公子的书,文笔不俗,让人不知不觉被触动到。但孟娴显然自己臆想出了一个蓝羽公子,一个她自己的世界,在那里面,善恶都有明确的分界线,是非黑白清清楚楚,感情至上,财富、地位、身份都是庸俗之人才会追求的。   陆哲觉得,孟娴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愚蠢又矫情!   当然,陆哲想娶孟娴不是为了跟她谈情说爱,只是为了往上爬。蠢货才最好控制。   陆哲打开孟娴写给他的最新的这封信,里面飘落了几瓣梅花,上面是一首孟娴自己写的诗。文采倒是不错,用傲雪寒梅来暗喻自己……   陆哲正准备把信扔到一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那是孟四小姐给哲儿写的信吗?你杀了白家那小子,骗孟娴你是蓝羽公子,真是有手段。”   陆哲眸光一沉,合上信,起身,看着书架后面走出来的人,不是他亲舅舅沐振轩又是谁?   “舅舅何时回来的?可去看过了祖母?”陆哲敛眸问。依旧如从前般恭顺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仿佛没听到沐振轩刚刚的话。他想,沐振轩一定是偷看了他藏在暗格中的书信。   “你问我?”沐振轩看着陆哲的眼神幽寒如冰,“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是你故意作祟,坏了我的事?”   陆哲神色如常,“舅舅怕是误会了什么。出了那么多事,我也没料到。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照顾祖母。但毕竟我姓陆,舅舅应该能理解我没有将祖母接到陆家来住的难处吧?”   沐振轩面色阴沉,“是你杀了我的人,否则柳曼姝早就死了,也没有后来的事!”   就是因为陆哲救下柳曼姝,且让柳曼姝知道是沐振轩要杀她,导致柳曼姝一时失了智跑去找邹氏,两个蠢女人一相逢,事情急速崩坏。   沐振轩话落,快步走过来,高高扬手,朝着陆哲的脸打了下来!   陆哲残废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抬起,握住了沐振轩的胳膊。   力道之大,让沐振轩愣了一下,可他的手臂却瞬间动弹不得,打不下去,也收不回去!   陆哲缓缓抬头,看向沐振轩,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舅舅,我不是你儿子,不是你养大的,你也没给过我什么,这就想打我?你配吗?”   沐振轩使力,却发现挣脱不了陆哲的控制,神色一变再变。   “我说过多少次,只要舅舅给我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可你眼里,只有你当时以为的两个亲生儿子,将我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废物奴才。”陆哲慢条斯理地说着,突然松开沐振轩的手。   沐振轩正要后退,陆哲的手却闪电般扼住了他的脖子!   看到沐振轩瞪大的眼睛,陆哲似乎很满意,“怎么?很意外我的实力?很久以前,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更别说你那两个儿子,只是我让着他们,始终没让任何人知道罢了。”   沐振轩眸光一凝,“你到底想干什么?”   “问得好。”陆哲点头,“其实我早就有能力杀了我爹,杀了你,杀了你儿子,我没有那样做,因为虽然是某个杀手头子教我的武功,可我并不打算当个只能混江湖的杀手。我凭借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得到权势,只要你愿意帮我,给我机会。可我求你那么多回,你总是敷衍我。”   “我不知你武功高强,怕你出事,也是错吗?”沐振轩反问。   陆哲冷笑,“怕我出事?你就是觉得我是个残废,怕我打败仗,丢了你的人吧?我想娶你的大女儿,表哥表妹在一起,有何不可?她被君紫桓看上,我也不说什么了。我想娶你的小女儿,你又敷衍我。我想让你帮我去孟家提亲,你还是敷衍我,最后导致我娶了君灵馨那个不洁的贱货!沐振轩,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武功高强?”沐振轩冷声问。   “不告诉你,是因为底牌露出太多对我不安全,更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心待我!”陆哲眸光倏然阴鸷,“至于毁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非要问的话,那当然有,好处就是,我乐意!”   沐振轩脸色铁青,陆哲冷笑起来,“你当着镇国公,我也得不到任何关照和好处,那废了你,对我也没坏处,不是吗?正好,让世人看看你虚伪的真面目,让所有人知道你徒弟是你的亲生儿子!其实,我本来期待你把容元诚杀了,让容元枫变成丧家之犬,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他们!凭什么他们那样的出身,想要什么都能有?就因为命好吗?但最后我发现,他们真的就是命好,碰上了容岚这个天下最好的娘。如今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反倒过得更好了,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呢!”   陆哲依旧扼着沐振轩的脖子,但并没有用力。   沐振轩深深叹气,“哲儿,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让你进军中去打仗,只是怕你出危险,你是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但你天生身体残缺是事实,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安稳些,这也有错吗?若儿秋儿的亲事,我都没有决定权,家里做主的是容岚,最终定下的是皇上!去孟家提亲,你以为我没跟孟丞相提过吗?是被他拒绝了,我不忍你难受,所以没有告诉你!”   沐振轩趁机想要挣脱,陆哲却猛然扼紧了他的脖子!   “你当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陆哲厉声说,“你还敢来找我?怎么,昨夜弄死顾家满门,你还不满足,打算来教训我?还是想要杀了我?”   “没……没有……”沐振轩的武功都是带兵打仗用的,曾经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陆哲一出手就抓住了他的要害,让他无法挣脱,心中后悔不迭!只恨自己这么多年竟然都没看清陆哲的真面目!他多年隐忍,藏得太深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顾家满门怎么死的吗?我想,你是打算控制我,帮你做事吧?”陆哲冷笑,“本来,我倒不介意跟你合作,但得是你帮我做事。但可惜,你自己把这个唯一的机会也给毁了!”   沐振轩神色一惊,就听陆哲冷哼,“偷看了我的东西,发现了我的秘密,一张口就威胁我?就认定我依旧是那个任你摆布的废物?舅舅,你素来谨慎,真就是看不上我呗?那,我也只能对不住了!”   话落,陆哲松开沐振轩,重重一掌,将他打得吐血不止,连连后退,撞在了书架上。   而后陆哲大步走过来,跟爬起来的沐振轩在书房中过了数十招,沐振轩几次想要逃走,却都被陆哲抓了回来!   最后,陆哲再次一掌,把沐振轩打得趴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狼狈不堪。   “舅舅放心,虽然我暂时看不到你的任何价值,但你这样的人物,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也不合适。我想,以后或许什么时候,你会有用的。”陆哲说着,抓住沐振轩,打开书架上的机关,将他拖进了后面的密室里。   将沐振轩扔在地上,陆哲正准备出去,突然又回头,看着沐振轩问,“舅舅,你这次回来,除了灭顾家满门,找我麻烦,还打算干什么?见到你之前,我真的考虑过你的处境,实在想不到你以后的路还能怎么走?你应该不至于去跟你心爱的容岚和你的孩子们作对吧?我猜你会想办法挽回他们?”   “哲儿……哲儿!”沐振轩抬头,神色哀求地看着陆哲,“我错了!舅舅对不住你……你不要这样,我可以帮你的,我真的可以帮你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陆哲冷哼,一脚踹在了沐振轩心口,“曾经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帮我,如今老子用不着你了,也不可能让你出去泄露我的秘密!再敢废话,割了你的舌头!”   话落,陆哲大步走出密室,将出口关闭。   任沐振轩在里面如何折腾,外面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哲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亲自把乱了的书房一点一点整理好,从地上捡起孟娴的信,撕成碎片,拿出暗格中的信,也统统撕掉,再扔进火盆之中,静静地看着孟娴的心意变成碎屑,化为灰烬,眸光愈发平静…… 第218章 发现   陆哲将书架上蓝羽公子的书全都取下来,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盆之中。   直到亲眼看着每一片纸都化为灰烬,陆哲起身,再次打开书架后的密室,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沐振轩盘膝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听到书架移动的声音睁开眼。他才平复心情,很意外陆哲会再回来,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陆哲看到沐振轩戒备的眼神,似笑非笑,“舅舅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灭口的。这里太冷,给你换个暖和的地方住。”   沐振轩才不信陆哲会善待他,他们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是我刚刚想到,我都能猜到昨夜顾家灭门是你的手笔,更何况我那些心智过人的表弟表妹呢?尤其是,我曾经的舅母,怕是很快就要开始找你了。”陆哲说。   沐振轩神色一变,陆哲冷哼,“你落到我手里,还有活路。若是被他们抓到,我猜你的好儿子好女儿定会给你一个痛快,谁让你负了他们最爱的娘呢?不出意外,他们今日就要来我这儿找你了,我这就给你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话落,陆哲一掌劈在沐振轩后颈,看着沐振轩晕过去,将他提起来,往外走去……   入夜时分青风才回来,禀报苏默和元秋,邹氏住的那个小宅子没有任何动静,确定沐振轩没去过。   “不意外。”元秋神色淡淡,“沐振轩的孝心,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如今没有意义了。陆哲那边呢?”   “我们的人盯了忠信伯府一整天,没看见可疑人出入。下晌陆哲出了一趟门,是去看沐邹氏。他先前每三日会过去一回,今日正好该去的,仍是准备了沐邹氏喜欢吃的东西,还给她带了新做的厚衣裳。属下亲耳听到他们的谈话,沐邹氏问起沐振轩,陆哲说没有消息。沐邹氏又问起大公子,陆哲说让沐邹氏先好好养病,以后会见到的。”青风皱眉。   “还有其他吗?”元秋问。   青风点头,“沐邹氏还问起陆哲与孟四小姐的亲事,陆哲只说了一句,他不过是被人摆布的棋子,不过能娶到孟娴,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说话间,青雷也回来了。   “属下趁着陆哲外出,潜进忠信伯府查探,找了陆哲的院子,在他书房之中发现一个密室,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沐振轩出现过的痕迹。”青雷禀报。   “好,辛苦了,再盯两日吧。”元秋吩咐。   等青风和青雷退下,元秋若有所思,“难道我们猜错了?抑或是如阿诚所言,沐振轩明知我们一定会去那两个地方找他,所以依旧躲着?”   “应该就是他。”苏默说,“我再安排,找整个万安城。”   “虽然我不认为他会找我们麻烦,但留着迟早是个隐患。”元秋微叹。   忠信伯府。   夜已深。   君灵馨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无意识地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疲惫,却没有去睡觉,怔怔看着那低垂的床幔,不知在想什么。   “世子爷。”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君灵馨身子颤了一下,缓缓站起身,看向进门的陆哲。   “都退下吧,今夜不必伺候了。”陆哲语气难得温和。   他把门关上,转身朝着君灵馨走来,握住她微凉的手,见她神色不安,笑了一声,“怎么?害怕?”   君灵馨一脸柔顺地点点头,“我怕他突然醒了……”   早上君灵馨的丫鬟都被叫走,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见陆哲突然扛着一个人进了她的房间,把她吓了一大跳。   然后,陆哲径直走向床边,把那人给扔在了床上。   君灵馨无意中看到了那人一闪而过的脸,心中大惊!因为那竟然是陆哲的舅舅沐振轩!   陆哲当时取了布巾堵住沐振轩的嘴,将他绑在床上,放下床幔,遮挡得严严实实,然后对惊疑不定的君灵馨说,“让他在这里待一天。”   到嘴边的“怎么回事”,“为什么”,君灵馨到底是收了回去,因为问了陆哲绝对不会跟她解释,她也不想知道太多陆哲的事。   于是,一整日,丫鬟几次进门给君灵馨送水送饭,但始终没人靠近过床边,而君灵馨按照陆哲的吩咐,始终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直到陆哲再次过来。   回到当下,陆哲放开君灵馨,走到床边,就见沐振轩已经醒了。但因为被堵着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狠狠地瞪着陆哲。   陆哲一边把沐振轩解开,一边冷笑道,“舅舅,你应该感谢我。今日我已被人盯上了,还有外祖母那边。如果你被发现,现在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容国公府了。虽然你应该很想见容岚,但你当下根本不敢见她吧?”   陆哲说着,并没打算听沐振轩的回答,因为他把沐振轩从床上拽下来,却没有拿掉堵嘴的布巾。   然后,陆哲的心腹将沐振轩又送回了书房的密室之中。   三日后就是除夕。   容岚已经把给辛夫人的住处准备好了,但她还没来。   容国公府的年货半数是认了容岚当干娘的段云鹤准备的。段家生意做得大,涉猎的范围也广,段云鹤留着给自己人用的,自然都是最好的,甚至不少是外面买不到的。   他跟容岚说了,以后他娶媳妇儿的事儿让容岚做主,他赚的家产跟容家兄弟们分。容岚只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段云鹤想了想说,他还是个孩子,再说吧……   其他不少是君紫桓弄来的贡品,皇室专享。另外就是苏默让他的属下准备的。   今日家里写对联,容岚带着孩子们都在暖阁,说让大家每个人都要写。   元秋不太懂对联,就说她去给孟丞相府送年礼。   交好的贵族之间逢年过节都要互相送礼,昨日孟家三少爷上门来,孟丞相府给容国公府送的年礼相当丰厚,容家今日得去回礼。除此之外,还有君紫桓的外祖家明国公府,和祝国公府。明家君紫桓去,祝家容元枫和容元诚去。   “姐姐,等等,我陪你去孟家!”容元朗扔下笔追了出来。虽然苏默教过他读书写字,但吟诗作对他是不会的,也没什么兴趣。   “秋儿,早点回来。”暖阁里传出苏默的声音。   “噢。”元秋随意应了一声,接过红苓递来的银狐披风,带着容元朗出门去了。   年礼是容岚准备的,元秋只需要送过去。   “姐姐,孟家那个四小姐,要给陆哲当小妾那个,她叫什么来着……管她叫什么,总之姐姐不要理她!”容元朗神色认真。   元秋轻笑,“她得罪你了?”   容元朗轻哼,“没有,她整日的穿着打扮,喜欢蓝羽公子宣扬得天下皆知,我看着不顺眼!”蓝羽公子是他姐夫,他姐姐的!   “她根本不知道蓝羽是谁,你想太多了。”元秋的确不想再跟孟娴来往,但跟蓝羽公子没关系。   容元朗正色道,“姐姐,她那么痴迷蓝羽公子,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她知道蓝羽公子是姐夫,会不会跟你抢?”   元秋愣了一下,“我真没想过这事儿,因为在我眼里,苏默就是苏默,其他身份都是假的。不过,你说她跟我抢?怎么抢?”   容元朗嘿嘿一笑,“也是,姐夫眼睛又不瞎!”   到了孟丞相府,元秋自然是贵客,很快被迎到了孟老太君那里。容元朗被孟三少爷请去喝茶了。虽然都知道他原先是苏默的随从,但如今可是正经的容国公府五公子,改了姓便算入宗。秋狩时容元朗展示了傲人的实力,还得了君兆麟嘉奖,随伴狩猎,谁也不敢轻视他。   孟府女眷几乎都在老太君这边,见到元秋都客气地招呼着。孟家三少夫人马氏尤其感激元秋当初救了她们母子。   孟娴也在。她气色不错,乌发间插了两朵真的梅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见元秋只是轻轻颔首,看不出情绪。   元秋并不在意,被孟老太君叫到身旁,她习惯性地给她号脉,孟老太君笑意加深,“真不愧神医之名,医者仁心啊!老身没事,上回你给调理过之后,身子松快多了。”   “那就好。”元秋微笑点头。   寒暄了几句,元秋喝了杯茶,便起身告辞了。   孟老太君本想让孟娴去送送元秋,孟娴没动,马氏笑着起身说她送元秋出去。   两人往外走,元秋问了几句马氏的身体,她说已经调理得很好了,没什么不舒服的,先前元秋给的祛疤药效果也不错,言语之间满是感激。   “本来想着四妹与你相熟,她哪日去容家找你玩儿,我就跟她同去,谁知道我问了两回,她总也不得空,忙着绣嫁衣,选陪嫁,还说要把她书房里那一屋子的书都带去婆家呢。这门亲事我们看着都不如意,也都担心四妹嫁过去受委屈,没想到四妹倒是挺想得开。前日那陆世子早早登门来送年礼,倒是客客气气的,他跟四妹在园子里碰面,我恰巧瞧见,两人竟有说有笑的。这缘分也真是很难讲,原想着四妹眼光高,谁知像是挺中意陆世子的呢。”马氏说着突然顿住,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也是想着你跟四妹亲,随口说说。”   元秋没带丫鬟,马氏也没让丫鬟跟着,这会儿周围没别人。   元秋知道马氏并不是无心之言,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大概也不是因为觉得孟娴跟她关系好。因为孟家人但凡留意,都能看出来孟娴跟元秋关系不似从前。   元秋没猜错。马氏故意说这些给元秋听,就是因为她无意中听到孟娴在自己的丫鬟面前说元秋的坏话。   马氏当时觉得孟娴简直莫名其妙。元秋那么好的人,帮了孟家这么多,孟娴跟人家完全没法比,分明就是嫉妒!   再见到孟娴跟陆哲相处的样子,马氏更觉得怪异。正是因为了解孟娴性子有多傲,她对于孟娴当初毫无反抗地接受这门堪称侮辱的亲事,如今竟然跟陆哲处得不错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倒让她不由怀疑,孟娴是不是跟陆哲早有首尾。   其实马氏并没有见到陆哲跟孟娴在花园里说笑,因为陆哲很谨慎,表现得滴水不露。马氏真正瞧见的,是孟娴目光痴痴地看着陆哲的背影,那分明是少女怀春模样。这更让马氏觉得,见鬼了!   不过那些话,马氏当然不能说给孟家人听,包括她的丈夫。编排小姑子的是非,对她没什么好处。   但想到陆哲是沐振轩的外甥,从血缘来算是元秋的表哥,可元秋跟沐家断绝了关系。而陆哲又娶了跟元秋十分不对付的君灵馨,明面上的二皇子派。马氏感觉这里面有点蹊跷,可她不了解内情,也想不通,但直觉应该告诉元秋。   反正在马氏眼中,孟家是定要跟容国公府站在一边的。她觉得孟娴这个小姑子并不是什么乖顺性子,怕她任性招来什么祸事,殃及家人。   元秋听了马氏的话,微微蹙眉,心中却惊愕不已。   说实话,一开始得知孟娴被赐婚给陆哲做侧室,元秋甚至想过以孟娴的性子,会不会选择死也不嫁。   后来见孟娴面对现实,元秋有些意外,但只认为她是顾全大局,或许是看多了蓝羽公子的书,所以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为了家族妥协。   当时元秋还想,虽然孟娴性子有点痴愚,但正事上还算理智。   马氏不可能编排这种事,她说的一定是真的,可孟娴看上陆哲,在元秋这里也是不能理解的。   孟娴出身名门,博览群书,素来清高自傲。抛开陆哲本身人品才学怎么样,只他已娶妻这一点,以孟娴的性子,都不该接受。哪家的名门贵女会心甘情愿给人当侧室?   孟家是因为白家死了个公子,被赖上了,为了平息事端,只能忍了这回。   可孟娴图啥?图陆哲残废?图君灵馨这个“好姐姐”?   不是说不能嫁,毕竟没得选。但如果孟娴心甘情愿去给陆哲做妾,这事儿,就真是见鬼了。   除非……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孟娴平素的打扮,和她最心爱的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元秋看来,陆哲身上没有任何吸引孟娴的地方,更别说他是个有妇之夫。唯独可能让孟娴不在乎其他,为之倾心的,只有一种可能,蓝羽公子。   元秋想到这里,简直是醉了。难不成陆哲那厮竟然冒充蓝羽公子,暗中勾搭了孟娴?毕竟孟娴喜欢蓝羽公子根本不是秘密,而蓝羽公子的真正身份是个秘密,这给假扮冒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除此之外,元秋想不到任何孟娴会看上陆哲的理由。   “容小姐?”马氏见元秋走神,唤了她两声。   元秋笑了笑,“不必送了,你回去吧。”   马氏也不知道她的话元秋听了作何感想,见元秋这么说,便不提了,看着容元朗出现在不远处,马氏便驻足没再送。   出了门,坐上马车,容元朗见元秋若有所思,便问她怎么了。   “出事了。”元秋微叹。   容元朗眨眨眼,“谁出事?什么事?”分明是看热闹的神情。   元秋神色莫名,“疑似陆哲冒充蓝羽公子,欺骗了孟娴的感情。”   “啥?”容元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怒了,“陆哲那个贱人,竟然敢冒充姐夫?找死啊找死!我要宰了他!”   “你冷静一点,还不能完全确定,我需要证据。”元秋摇头。   容元朗掀开车帘就没影儿了,“我去找!”   “哎!”元秋没能拉住容元朗,看他去的是孟丞相府的方向,想着他的武功到孟家肯定出不了事,便继续回家了。   虽然是大白天,不过落雪天寒,外面没什么人。   容元朗悄无声息地潜入孟丞相府,找到了孟娴的院子。   孟娴在孟老太君那边还没回来,容元朗趁着丫鬟不注意,溜进了孟娴的书房里。   书案上摆放着一本《情录》,里面还夹了什么东西。   容元朗将书里夹的那张纸取出来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封孟娴写给蓝羽公子的信。若是孟娴自己没事写点有的没的就算了,可容元朗一看,这信有头有尾的,还提到上次送的小诗,她绣的嫁衣……   孟娴要嫁的是陆哲,字里行间透着她对亲事的期待,说明这封信,就是给陆哲的!   院门口传来说话声,容元朗将书和信恢复原样,从后窗离开。   孟娴进了书房坐下,想到今日所见的元秋,心情有些复杂。她不得不承认,容元秋越来越美了,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她每次想起元秋,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苏默真的是个废柴吗?她觉得元秋不会看上一个废柴,可似乎也没有证据证明苏默不是废柴……   元秋的马车刚进容国公府,速度更快的容元朗也回来了。   “这么快?可发现了什么?”元秋问。   容元朗冷哼,“姐姐你猜的一点儿没错!就是陆哲那个贱人冒充蓝羽公子,孟娴深信不疑,我还看到了孟娴给陆哲写的信!”   容元朗将那封信的内容告诉元秋,元秋叹气,“事出反常,果然有妖。”   “要不要拆穿陆哲?冒充蓝羽公子,他配吗?”容元朗很气愤,转念又说,“不不不,不能拆穿,我倒觉得,陆哲那贱人跟孟娴那个又蠢又瞎的,倒是真的挺般配!就让孟娴嫁给他得了,或者等他们成亲,再告诉孟娴真相,哈哈哈哈!”   元秋嘴角微抽,“阿福,你好毒。”   容元朗很淡定地说,“他们活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情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若是元秋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为孟娴,孟家其他人都还算不错。   可直接告诉孟娴,她以为的蓝羽公子是假的,这样导致的结果是,除非她自杀,否则圣意难违,仍是要嫁给陆哲,再闹出什么事,反倒会给孟家带来麻烦。   但放任事情发展下去,让陆哲如愿,这也不是毁了孟娴一生那么简单。元秋一直觉得陆哲这人有点阴邪,但迄今为止,陆哲虽然没做什么好事,却也没有干什么对容国公府不利的事,甚至一度在向容岚示好。   以陆哲的性格,如果被拆穿,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骗孟娴,肯定会说他什么都没做,是孟娴在跟自己臆想出来的男人通信。   “姐姐,你好心救孟娴一回,可她万一不领情呢?你只是让她知道,陆哲不是蓝羽公子,她如果信了,且摆脱这桩亲事,可能会感激你。但如果她又得知姐夫是真正的蓝羽公子,而你却没有告诉她,你猜她会不会恨你?”容元朗皱眉,“事情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她自找的,她被骗了是她蠢,关我们什么事?”   “我知道。”元秋点头,“只是无意中突然得知了别人的秘密,这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做似乎也不太对。”   容元朗嘿嘿一笑,“那你就去问问真正的蓝羽公子,看他对此事怎么看?”   元秋挑眉,“好主意。确实跟我没关系,那就听他的。”   对联都已经写好了,容元枫正带着弟弟们在到处贴对子,容元朗也跑了过去。这种事下人可以做,但一家人一起筹备过年的感觉,幸福加倍。   元秋回到观澜院,苏默在书房。   两人如今有两个背对着的书桌,离得很近,可以背对背看书聊天。   苏默背对着门,正在写什么。听到脚步声,便停笔了。   “容小秋,你怎么才回来?”苏默问。   “怎么了?”元秋走过去,揉了一下苏默的脑袋,然后背对他坐下。   苏默语带笑意,“我想你了。”   元秋轻咳,“才多大功夫。我有正事跟你说,也不算正事,反正就是个挺奇葩的事,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   “嗯,你说。”苏默点头。   元秋便把孟娴喜欢蓝羽公子,陆哲冒充蓝羽公子欺骗她的感情的事情告诉苏默,“你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什么孟娴,不认识,不知道,与我无干。”苏默摇头,“不过我正打算今夜去找陆哲。”   “找他做什么?”元秋不解。   苏默说,“虽然我不打算召集原本被我解散的青冥楼杀手,也没想过要利用青绝收的秘密徒弟做什么,但我需要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否则对我们,可能是隐患。我想在圆房之前把该解决的麻烦都解决掉,最重要的是给娘报仇,首先东明国不能乱。过了年,就正式开始灭掉西辽的计划。”   元秋忽略苏默口中说的“圆房之前”,她神色一正,“难道,你怀疑陆哲是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   “青绝的收徒范围在皇室和贵族,我已经安排人调查了一番东明皇室和贵族大部分人的背景,从中选了几个可能的人。如果青绝收徒的标准就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应该就在这几个人里面。其中,包括陆哲。他生来丧母,天生残疾,被人轻视,郁郁不得志。”苏默跟元秋解释。   元秋正色道,“这么说,他真的有可能是你的师兄弟。你要用青夙的身份去试探?只要他的武功暴露,远超世人以为的水平,那应该就是青绝的徒弟了!”   “容小秋你真聪明,这就是我的计划。不出手就会死的情况下,一定会展露真实实力。青魅想要的名单不存在,想要把青绝的秘密徒弟全都找齐很难,但用这种方式,总能试出一部分。既然你提陆哲,就从他开始吧。”苏默说。 第219章 不是蓝羽   夜深人静。   君灵馨早已睡下,房中留了一盏灯,因为陆哲尚未回来。   原本空荡荡的书房密室里,沐振轩住进来之后,变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小房间,桌椅床褥应有尽有。   此时,陆哲就在密室里,跟沐振轩相对而坐,一起喝酒。   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撕破脸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依然是一对相亲相爱的舅甥。   “你到底想如何?”沐振轩问。他虽然受了一点内伤,不过问题不大。现在他需要搞清楚陆哲背后是不是有人,或者他自己的目的。   陆哲闻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熬死我爹,当忠信伯?好像没什么意思。建功立业,当镇国公?太难了,而且没人愿意给我机会。帮二皇子得到太子之位,甚至是当皇帝?这也太难了,最大的阻碍就是容国公府。不管君紫桓想不想当皇帝,有他们在,皇位都落不到二皇子头上。”   “你没必要跟二皇子为伍,他没有赢面。”沐振轩摇头。   陆哲点头,“果然,我没猜错,舅舅你并不会跟你的曾经的妻儿作对。我倒是想跟容国公府交好,但人家并不想理我。”   “你做不了好人,所以跟他们成不了朋友。”沐振轩冷冷地说。   陆哲轻哼,“舅舅倒是很了解我。我也没想做好人。人善被人欺,我这辈子遭受的鄙夷嘲笑已经够多了。如果真的跟容国公府的人走到一路,将会处处受限,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沐振轩问。   陆哲沉默了片刻,薄唇轻启,问了沐振轩一个问题,“舅舅认为,我想当皇帝,是异想天开吗?”   沐振轩狠狠拧眉,“你说什么?”   “反正我想出头,怎么选都不对,思来想去,既然都要冒险,干脆就玩大点,谁也不帮,只为自己,要那个最高的位置。”陆哲冷笑。   沐振轩冷哼,“你在做梦!”   “日子过得不如意,还不能做梦么?”陆哲唇角微勾,“舅舅又如何知道,我的美梦,就实现不了?虽然如今看来,并没有任何机会,可明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见。只要我坚定这个目标,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一步一步往前走,未必没有成功的那天。”   “这就是你冒充蓝羽公子,勾引孟娴的原因?”沐振轩反问。   “她?其实只是我临时起意走的一步棋,当下价值并不大,以后就未必了。重要关头,孟丞相和宫里的孟贵妃若是能帮我,自然是好事。”陆哲说。   “你的野心太大了!”沐振轩冷声说。   陆哲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人生苦短,总有一死,不能白活一回。舅舅你比我幸运得多,原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抓住机会,一飞冲天。你方才说我做不了好人,所以跟容国公府的人当不成朋友,你可曾想过你自己?”   沐振轩面色一僵,就听陆哲语带嘲讽道,“你又算什么好人?我知道,舅舅你很能装,也的确成功骗了很多人,但纸包不住火。说到底,舅舅你太贪心了。想要容岚,你就得做个好人,不能有污点,因为她那种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任你伪装得再好也没用。想要权势,你当年就不该对容岚动真情,只当做交易。可你什么都想要,到头来,便什么都得不到。”   沐振轩阴沉着脸不说话,陆哲起身,“我先回去,舅舅若是睡不着,不妨好好想想,你怎么能帮到我?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若是觉得你真的没用,便只能舍弃了。”   话落,陆哲出了密室,又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   等陆哲出了书房,在回房的路上,突然察觉一道寒意逼近,他眸光一凝,侧身避开。   来人是个身形高壮的男人,蒙面,看不出身份,手持一把长刀,杀意凛凛。   陆哲一直在躲,但来人实力极强,攻势越发迅猛。陆哲很清楚,叫自己的属下出来就是送死,而他再不展露真正的实力去反击,也没有活路。   陆哲藏了多年,在不清楚对方来路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想暴露底牌,但这需要赌上他的命。万一,对方真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失去反击的时机,受了伤,实力减弱,到时候再想反击,也没有机会了!   陆哲估摸着,他的实力跟这个刺客几乎是相当的,没有明显的优势,所以必须更加谨慎。   当刺客掌风再次袭来,陆哲躲开,反手一掌后,拔剑跟刺客真正交起手来。   两人的战场很快转移到了忠信伯府的后花园。天气寒冷,这个时候花园里没有下人。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两人周身飞雪激荡,打得不可开交。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刺客没能杀了陆哲,两人依旧胶着,谁也无法打败对方。   突然,第三个人如鬼魅般出现在陆哲背后,陆哲竟然毫无所觉。   下一刻,陆哲被一道刚猛的掌风拍进了雪中,一口血喷出来,心中大骇!他平生只见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实力,那就是他不为人知的师父青绝!可青绝早已死了!   陆哲捂着胸口爬起来,就见不远处有一道幽暗的身影,脸上的银色面具闪烁着寒光。而先前跟陆哲交手的刺客,恭敬地站在那人身后。   陆哲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师弟,终于见面了。”那人开口,声音低沉。   陆哲听到这声“师弟”,心中猛地一跳,“你是何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青夙。”那人说了两个字。   陆哲垂眸,拱手道,“原来是青冥楼楼主,久仰大名。不知是何人买我性命,竟然劳烦青楼主亲自出手?”   这是专门为试探陆哲而来的苏默。最开始出手的刺客是青风。而陆哲作为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天生左手缺失,竟然能够跟青风打平,可见他实力不俗。   但陆哲话音刚落,苏默无声无息地飘过来,扬手,抽了他一巴掌!   “陆哲,你以为师父不在人世,你欠他的恩情就不用还了?”苏默冷声问。   陆哲脸色难看。   其实陆哲很清楚青绝收他为徒,费心教他武功,根本是没安好心,早晚他会成为青绝的傀儡。   所以当初突然得知青绝已死,陆哲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   但陆哲一直担心青冥楼有其他人知道他曾是青绝的徒弟,尤其是得到青冥楼的青夙。若是如此的话,早晚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承认不承认,其实跟事实如何关系不大,决定性的是,谁的实力更强。   既入青冥楼,第一规则便是,强者为尊。   陆哲知道他再否认下去,这突然从天而降的青夙未必不会杀了他,而他毫无胜算。况且,他临时编造一个自己的武功师从何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青夙师兄,抱歉,是我一时糊涂。”陆哲躬身下拜。   此时若是陆哲跟苏默辩论他欠青绝的恩情不欠青夙的,还有青夙杀了青绝这些,不仅毫无意义,且对陆哲不利。他是个聪明人,最识时务。   一个药瓶从苏默手中飞出,“把这里面的药吃了。”   陆哲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死了一个青绝,还有青夙。   除了苏默之外,青绝的其他秘密徒弟,其实对于青绝的收徒计划并不知情,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唯一,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青冥楼的楼主。   而陆哲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青绝的时候,他曾试探性地问青绝,他的实力在青冥楼同辈之中排在什么位置?   青绝当时说,前三。   这话其实不假。陆哲如今的实力,跟原本青冥楼的大护法青风几乎相当。即便天生残疾,但他悟性不错,又很刻苦,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陆哲当时存的心思是想看看青绝是否有可能把他选做继承人。若是能够当上青冥楼楼主,号令众多高手为自己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但接下来青绝说了一句,“但你比本尊选定的继承人,差得远。”   如今陆哲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青夙,他不知道青夙的年纪,但知道自己的确差得远。而当初青绝的话,给陆哲的感觉是,青夙应该很年轻,是真正的天才武者。   陆哲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苏默扔过来的药瓶,攥紧在手中,态度客气,且带着几分谦卑,“青夙师兄,我不明白。”   “此药,只是为了增加我们之间的信任。三个月内,我会给你第一次的解药。”苏默声音清冷。   陆哲对于青夙要用毒药来控制他,并不算太意外,但很难受。如果只是武功碾压他,让他听命,他或许还能想办法摆脱。可青夙出手这么绝,直接逼他吞毒药,这毒想必轻易解不了,三个月内拿不到解药,后果很严重。   而这导致接下来陆哲为了活命,只能听从青夙的指示做事。   苏默见陆哲犹豫,冷冷地说,“或者,我现在给你一个了断,送你去见师父。”   陆哲苦笑,“师兄有何吩咐,我自是没有二话,其实不必……”   “既然你自认为不会忤逆我,为何不敢吃?”苏默反问。   陆哲无言以对,心知青夙有备而来,他这次躲不过,便拔开瓶塞,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投入了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没有藏在舌下的可能。   服药后,陆哲并没有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但毫不怀疑这一定是剧毒之药。   吃都吃了,陆哲神色更加恭敬,“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我有个朋友,他叫蓝羽。”苏默开口。   陆哲面色一僵!   “陆师弟,这是什么?”苏默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陆哲脸色更难看了。他离苏默不远,借着清冷的月光,一眼便看出,那是孟娴给他写的信!怪不得他的人今夜还没回来,原来撞上了青夙!青夙还说,蓝羽是他的朋友?!   “虽然我那朋友避世而居,并不在意这些凡尘俗事,但既然我碰到了,便不容有人玷污他的名声。”苏默冷声说。   陆哲难堪地低着头,“是我的错,不该冒犯师兄的好友。”   “此事,不可继续,听懂了吗?”苏默冷哼,“而且,我不希望日后我那朋友得知因为我插手,害死了什么人,那样他会怪我。”   陆哲点头,“是,师兄放心,我会想办法取消跟孟小姐的亲事。”   “今夜只是途径万安城,前来与你打声招呼。三个月之内,我们会再见的。”苏默话落,便带着青风不见了人影。   那封信在陆哲眼前,化作了齑粉。他看着苏默离开的方向,面色铁青,拳头紧握,咬牙切齿!   不久之前,他在密室之中与沐振轩饮酒,谈论着他的理想。他要灭掉君氏皇族,自己当皇帝,即便这看起来似乎不可能,但他相信,事在人为,抓住一切机会,未必不能实现!   可刚刚服下的那颗毒药,让陆哲的美梦一下子碎了大半!除非他能找人解了体内的毒,且能反杀青夙,否则只能任由青夙摆布!   第一件事,他和孟娴的亲事,要黄了,只因为青夙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且,他还得亲自去搅黄这件原本他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亲事,只因为,他冒犯了青夙的朋友蓝羽。甚至,青夙要求他,不准用杀掉孟娴的方式。   陆哲再次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原本昂扬的斗志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他只能告诉自己,冷静,先保住性命,会有办法的……   陆哲回到房中时,手中依旧攥着那个空了的药瓶。   掀开床幔,看到熟睡的君灵馨,陆哲将药瓶塞进怀中,冰凉的手贴在了君灵馨的后颈上。   君灵馨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看到陆哲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已。她知道,这是陆哲发怒的前兆。   谁知陆哲在床边坐下,将君灵馨抱了起来,轻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问,“馨儿,你真的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我这个丈夫吗?”   君灵馨浑身僵硬,下意识地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我当然不愿意!”   “那孟娴实在令我厌恶,我不想娶她了,你说怎么办才好呢?”陆哲缓缓地问。   君灵馨心中一沉。她本以为,过了年孟娴进门,她就能解脱了,可陆哲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这是皇祖母的懿旨,改不了的,除非……”君灵馨垂着头说。   “除非什么?”陆哲问。   “除非孟娴死了。”君灵馨说。   “馨儿,你肚子里怀着我们的孩子,怎么可以说这样恶毒的话?”陆哲微叹。   君灵馨都快哭了,她根本不知道陆哲到底意欲何为?一会儿要娶,一会儿又不娶,看这意思,还不能杀了孟娴。   “当初,是馨儿促成的这门亲事,馨儿便去找你的皇祖母和你的母后,说你不愿意我娶孟娴,让她们收回成命,好不好?”陆哲刻意放柔的声音,却让君灵馨毛骨悚然。   她红着眼说,“皇祖母不会听我的……”   陆哲眸光微眯,“也是,还有点别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且等着,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君灵馨点点头,脸色却苍白了几分。看来陆哲心意已定,她只觉自己的未来暗无天日。   另外一边,苏默已经回到了容国公府。   掀开床幔,见元秋背着他躺着,便轻轻唤了一声,“秋儿?”   “怎么样?”元秋转身,依旧闭着眼睛。   苏默眸中笑意蔓延,走到炭盆边将手烤热,又回来,脱了外衣和鞋袜上床,将元秋拥入怀中,舒服地喟叹一声,“好想你。”   元秋捶了苏默一下,“说正事!陆哲是不是青绝的徒弟?”   “他是。”苏默说。   元秋蹙眉,“那他藏得真够深的,得罪他的人不少,他都能忍得住不出手。不过娘说过,忠信伯府里多年前突然消失的人可能跟陆哲有关,虽然没有证据。”   “他个性阴毒,但并没有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可以留着,不得不防。”苏默说。   “那种毒,给他吃了?”元秋问。   “嗯。”苏默微微点头,“我让他想办法取消跟孟娴的亲事。”   元秋有些意外,“苏默默,你不是说那跟你无关吗?”   关于陆哲和孟娴的事,并不是元秋要求苏默做的。   “我并不在乎孟娴如何,但她嫁给陆哲,会让局面变复杂。”苏默说。   他们问心无愧,但有些事既然知道了,以元秋跟孟家一直以来交好的关系,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孟娴跳火坑,无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孟娴是蠢,但谈不上坏,放任她折腾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不过苏默两句话的事,就能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可你直接提到此事,会不会让陆哲怀疑你跟孟家有关系?”元秋问。   “我说,蓝羽是我的朋友,我无意中看到了孟娴写给陆哲的信。”苏默说。   元秋笑了,“苏默默你好机智。蓝羽是青夙的朋友,真能编。不过,陆哲不会把孟娴给杀了吧?这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不会的,我跟他说,不希望有朝一日我的朋友蓝羽知道,因为我多管闲事,害死什么人。”苏默轻笑。   “苏默默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元秋笑靥如花。   “为了能得到容小秋的夸赞。”苏默说着,捧着元秋的小脸,吻了下来。   最终苏默离开回书房去睡时,有些郁闷地说了一句,“希望这回辛姑姑能把那个老家伙也带过来,到时候我定要想办法让他改口取消先前的要求,或者用其他的要求作为替代。”   不管鬼道人提的条件多么离谱,用来交换的是苏默的性命,他都得照做,况且他已经做出了承诺。他自定义了“相见”二字,不能再得寸进尺,毁掉约定。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孟丞相府中一片静寂。   孟娴突然醒来,看到床边站着的人,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扑到了陆哲的怀中,“蓝羽你来了!”   孟娴夜里总是不留人在身边伺候,因为她希望陆哲可以偷偷过来与她相会,但自从定亲后,这是第一次。   陆哲推开孟娴,看着她不解的神情,薄唇轻启,冷笑着说了一句话,“我,不是蓝羽。”   孟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孟家素来家风清正,怎么出了你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当初白家就用一本破书,设计毁了你的清白,之后你竟然又那么轻易地相信我?真是可笑至极。世人皆知你自命清高,喜欢蓝羽公子,就算不是我,随便哪个男的冒出来,自称蓝羽公子,说一些任谁看了蓝羽公子的书都能获知的东西,你是不是都要投怀送抱?”陆哲看着孟娴,满面嘲讽。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孟娴怔怔地看着陆哲,脑中如惊雷炸开。   “听不懂啊?我只是在玩你,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相信我就是蓝羽公子吧?”陆哲冷笑,“只是闲来无聊,没想到你那么好骗。本来想着娶回去当个小妾也不错,但你最近给我写的信,实在是让我恶心想吐,难以忍受。一想到你娘家势力大,娶了你还得好好待你,不然孟丞相饶不了我,我就觉得麻烦死了。”   孟娴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你这干瘪的身材也没什么兴趣,你的愚蠢更是让我觉得越来越无趣。我玩够了,不想继续玩了,就这么简单。”陆哲冷哼。   “你什么意思?你骗了我,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要告诉皇上,告诉我姐姐,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骗我!”孟娴面色扭曲,气得咬牙切齿。看到陆哲真正的嘴脸,孟娴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被骗了,因为蓝羽公子不可能是这副面孔!再回想跟陆哲之前的来往,那么多刻意的设计,她当时身在其中,毫无所觉!   “你去啊!”陆哲嗤笑,“让皇上和你姐姐,你全家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么愚蠢多么下贱。我不介意,反正我是个男的,还是八公主驸马,皇上不会因为我骗了你这个蠢女人就把我怎么着的。到时候,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   孟娴面无血色,“你!你杀了白沭!皇上如果知道这件事,你以为你还能活?”   陆哲眸光一缩,猛然逼近孟娴,看着她惊恐的眼神,阴恻恻地说,“此事若是传出去,你放心,最倒霉的一定是你,因为你最想让他死,是你利用我除掉他。到时候,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   孟娴不住地后退,撞到了墙壁,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恶毒无耻!”   陆哲冷哼,“当初你得知我杀了白沭,不是很开心吗?孟娴,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还想嫁给我吗?”   孟娴不住地摇头,眸中盈满了泪水,“你……放过我……放过我吧!那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看来,你的脑子终于清醒了。那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要退掉我们的亲事,需要你受伤,失忆,变成傻子,懂了吗?”陆哲眸光冰寒。   孟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一腔痴情碎了个七零八落,这下是真的死心了。她知道,真正的蓝羽公子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她真蠢,竟然相信这样的人……   “奉劝你一句,我们之间的事,你如果告诉你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对你失望透顶,彻底放弃你的。管住你的嘴,记住了吗?”陆哲眸光倏然狠厉。   孟娴哭着点头,脑中纷乱如麻。   下一刻,陆哲转身,走到窗边,拿过孟娴最喜欢的花瓶,将其中的梅花扔在地上,而后大步朝着孟娴走过来。   孟娴神色惊恐,而陆哲高高举起手中的花瓶,砸到了孟娴的脑袋上!   孟娴一声尖叫,流血倒下。   陆哲冷冷地看了孟娴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在此之前,他已经去过孟娴的书房,找到了所有应该销毁的东西,一并带走。 第220章 秘闻   后日就是除夕。   天色将明的时分,有人拍响了容国公府的大门,声声急切。   元秋才起床,一身劲装,束着马尾,准备去晨练。虽然天很冷,但练功不能懈怠,她还打算今日到仁和堂去坐诊。人生病不会挑时候,避不开逢年过节,医馆最近忙得很。   刚出门,就见兴瑞跑进了观澜院,“三小姐!丞相府来人,说孟家四小姐重伤濒危,请三小姐尽快过去呢!”   元秋蹙眉,身后传来苏默的声音,“你去吧,我在。”   元秋连衣服都没换,披风也没穿,骑着飞鱼,独自一人策马出了容国公府,朝着孟丞相府去了。高高的马尾在风中飞扬,挂在马背上的药箱轻轻摇晃。她直觉孟娴出事跟陆哲有关,但当下救人要紧。   苏默在暗中跟着,也去了孟丞相府,只是没人知道。   “怎么回事?”元秋进门便问了一句。   孟家大部分人都在,除了被瞒着的老太君。   孟丞相神色疲惫,孟夫人哭红了眼睛。本以为这个小女儿是最省心的,谁知道今年接二连三地出事,像是犯太岁一般。   府里养的大夫正在手忙脚乱地给孟娴处理伤口,额头冷汗直冒。见元秋来,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开了。   孟家三少夫人马氏回答了元秋的问题,“四妹夜里都不留人伺候的,天快亮的时候,丫鬟听到尖叫声,进来就见她头破血流,昏了过去。没人看到是谁干的,谁跟四妹这么大的仇啊?”   元秋查看了孟娴的情况,很危险,但还有救。   她打开药箱,开始专注于施救。   孟丞相让其他人都安静,不要打扰元秋。   从孟家人的角度,如果非说孟娴得罪人的话,也就是白家了。白家算计孟娴,有错在先,但毕竟白沭死了,那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后下旨把孟娴赐婚给陆哲做侧室,已经是在报复。当时孟丞相还想,事已至此,他们无从选择,只希望孟娴嫁过去之后,这件事真的可以平息。   但今日之事,显然说明,没那么简单。   当下孟丞相怀疑是白家人故意害孟娴,雇佣高手前来暗杀。除此之外,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可能。   孟夫人见元秋一直在忙,没说孟娴没救了,心已经松了大半。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元秋有些疲惫地说,“清水。”   “快快快!把清水给容小姐送过去!”孟夫人连忙叫丫鬟。   元秋只是想洗手。伤口处理好了,看起来很吓人,流了许多血,但好在抢救及时。   净手之后,元秋写了个方子,交给孟家的大夫,他连忙去备药了。   “娴儿怎么样了?”孟夫人这才敢问。   元秋摇头,“死不了。”   孟夫人的眼泪下来了,“我苦命的娴儿啊,是谁这么狠心,竟然要杀她……”   元秋想到一开始马氏说的话,若有所思。她可以肯定,是陆哲干的。   昨夜苏默才要求陆哲在不杀掉孟娴的情况下解除婚约,但这门亲事是太后赐婚,其中还牵扯到孟白两家的仇怨,想要取消没那么容易,最有效的方法是,陆哲出事,或者孟娴出事。   陆哲当然不可能残害自己,他又被苏默要求不能杀孟娴,那只能选择重伤孟娴,而且在脑部的话……元秋看着昏迷的孟娴,怀疑陆哲在动手之前跟她说过什么,伤到脑部,是最适合装失忆,装疯卖傻。   即便陆哲被人看不起,毕竟是忠信伯府的世子,且是八公主驸马。孟娴如果身体或者脑子出了问题,皇室再强迫陆哲把人娶回去,说不过去。况且孟家本来就不愿意这门亲事,借着孟娴病了的契机,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她养病,不需要嫁人。   元秋只是猜测,但从凶手没被任何人发现,却选在天快亮下人都醒了的时候动手,给了孟娴发出声音把人引来的机会,让孟家人第一时间发现重伤的孟娴,立刻去请元秋过来救,就已说明,凶手并不是真的要让孟娴死。   否则先把孟娴弄晕,再下杀手,完全可以让孟娴发不出任何声音,死透了才被人发现。   因此,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陆哲,孟娴没死也是他故意设计的,甚至算准了元秋会来救人。   但这事儿,内情比较复杂,本来跟元秋和苏默没关系,过了昨夜,他们插手,且孟娴就是因为苏默插手,才被陆哲用花瓶砸了脑袋的,所以元秋不可能把真相告诉孟家人,也没必要。   已经可以预见,最终的结果对孟家绝对是有利无害的,他们巴不得孟娴能甩掉这门亲事,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比嫁错人好。   对孟娴自己而言,只要她苏醒过来之后不作妖,至少能在家人庇佑之下安稳地活着,比起嫁给陆哲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好太多了。   “我看,就是白家干的!”孟家大公子寒着脸说,“都用亲事羞辱我们孟家一回,要毁掉四妹一生了,竟然还不罢休,非要让四妹给白沭偿命吗?可白沭的事,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丞相深深叹气,“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讲。容小姐,孟家又欠你一回,若不是你来,娴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元秋微微摇头,“我只能尽力,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样,不能保证。”   孟夫人神色一怔,“容小姐的意思是?”   元秋叹气,“伤在脑部,出血很多,即便活着,醒过来,也可能有其他病症。”   “难道会失去记忆吗?”马氏瞪大眼睛。   元秋点头又摇头,“失忆,痴傻,都有可能。但也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等孟娴醒了便知道。我只能救命,其他的,暂时无能为力。”   孟夫人悲从心来,抹着眼泪跟元秋道谢,说她已经救了孟娴的命,活着最重要,其他的不管如何,他们都认了。   元秋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说要小心伺候着,她明日再过来。如果中间孟娴发热,或者醒过来,再派人过去叫她。   孟丞相让孟夫人好好照顾着,他亲自送元秋出去。   到了没人的地方,孟丞相叹了一口气说,“只要娴儿能活着,以后平平安安的,我们对她,别无所求了。”   元秋听出孟丞相的言外之意。想来孟丞相已经意识到,这是个让孟娴跟陆哲解除婚约的绝好机会,不能错过。哪怕孟娴醒来之后人好好的,也得想办法让她有点什么问题……   元秋可以理解,也赞成。孟丞相是为了家族,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女儿。即便不知道陆哲的为人,可好好的女儿去给人做侧室,上头还是个风评极差,素有仇怨的公主,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必然会很凄惨的火坑。只要能跳出来,即便“姿势”难看些,总归是好事。   这也是元秋方才特意说那几句话的原因。那不是假话,伤了脑部,失忆和痴傻的确是有可能的。她同时也在提醒孟家人,想做什么,抓住机会,看好孟娴,不要再闹。   元秋走后,孟老太君才得知孙女出事。她见到孟娴之前,已经知道没有性命之危了,便没有太担心,同样想到了趁着这个机会,把婚约给解除了是最好。   元秋回到容国公府时,孟娴出事的消息已在万安城里传开了。   其实白家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倒是真想让孟娴死,但太后皇后和二皇子都压着,说让他们别闹事,没好处。因为一旦孟娴出事,白家一定会被怀疑。   如今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传闻中,对孟娴下毒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白家。   就像当初白家故意散播消息,说白沭的死是孟丞相府处心积虑制造的意外杀人一样。   结了仇,你泼我脏水,我再泼回去,反正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多。   一时流言四起,已经有人开始说,孟娴被元秋所救,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但失去记忆,成了痴傻之人。   太后得知,张口便说是孟家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派了人去孟家调查事情经过,君兆麟也有所怀疑,同样盯着这件事。   他不在乎白沭和孟娴的死活,但不允许臣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些不入流的把戏,明着恭敬,背地里想方设法抗旨不遵。   调查的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这本就不是苦肉计,孟家人并不担心,坦坦荡荡地让他们查。   至于婚约能不能继续,取决于孟娴醒过来之后身体到底怎么样。   孟娴是当天半夜苏醒的,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有人碰她就尖叫,像是受了重大的刺激一般。   翌日天亮之后,孟丞相派人把元秋和柳仲都请了过去,让他们帮忙瞧瞧孟娴的情况。   当时孟娴又昏睡过去了,柳仲号脉之后,问了一些孟娴表现出来的症状,说很可能是失去记忆了,是否痴傻还有待考量。   元秋的结论差不多。   “连番打击,娴儿心理脆弱,承受不住,如今谁也碰不得,这可怎么办?”孟丞相叹气。   元秋会意,神色淡淡地说,“只需如实禀报皇上和太后娘娘即可。”   孟丞相点头,“辛苦二位。”   痴傻,失心疯,都有可能,但都不一定。目前的主要症状是受了刺激,一碰就发疯,谁也不认识。这种情况下,别说嫁人,都不能见人。   而陆哲和孟娴的亲事原本就定在二月初,很近了,要么现在取消,要么等到婚期临近看孟娴的情况再考虑是否取消。   元秋知道,一定会取消的。至少在婚约取消之前,孟丞相不会让孟娴恢复正常。同时陆哲那边也会做点什么,来促成这件事,譬如让君灵馨出面说些什么。   元秋走后,孟丞相让其他人都出去,他独自坐在房中,等着孟娴再次醒来。   孟娴睁开眼,看到孟丞相,瞬间眼泪盈眶。   孟丞相拧眉,直觉孟娴之前是装出来的,虽然他希望那样,但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娴儿,是谁伤的你?”孟丞相低声问。   孟娴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都不说。   “是你认识的人吗?”孟丞相问。   孟娴不住地摇头。关于她和陆哲那些事,她是一个字都不敢跟家里人讲的。她现在伤心、痛苦、难堪,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头疼欲裂,真的要疯了。   孟丞相见孟娴情绪不太对,不敢再问她,“娴儿,你听爹说。你没事,是万幸,这次趁着机会,把你那桩亲事给解决了,也算因祸得福。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孟娴哭着点头,她明白,都明白,因为该怎么做,陆哲在把花瓶砸下来之前,已经跟她讲得清清楚楚了……   白家仍然坚持说是孟家的苦肉计,是孟丞相为了抗旨不嫁女儿。   但君兆麟调查的结果,以及询问元秋和柳仲之后,认为的确有人要害孟娴,不会是孟家人。当时情况很凶险,但凡元秋去晚一会儿,人就没了。   若是孟丞相有这番狠心决断,事情其实会简单很多。当初孟娴被白家设计出事丢了清白,直接让她“以死明志”,就一了百了,维护了孟家的名声,也没后来这些麻烦。   孟俪回了一趟娘家,看过孟娴之后,跟孟丞相交代,皇上已经松口,让太后收回赐婚的懿旨,但前提是孟娴不能好起来。   孟丞相明白。孰是孰非不重要,君兆麟要各打五十大板。白沭死了,孟娴可以不嫁给陆哲,但也不能过段日子就什么事都没有照样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为了“公平”起见,不管她真疯假疯,真傻假傻,孟家要有个对外的说法,让太后满意。   “依我看,事已至此,小妹想在京城好好地再嫁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了。那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对孟家也没有任何好处。”孟俪脸色不太好看,“她自己说过,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想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既如此,以后家里养着她,让她衣食无忧,有书相伴,已是最好的结果。”   “是啊!”孟丞相叹气。   “爹,上次去秋狩,你们让她出门,便是个错误。从今往后,既然她病了,就好好在家里,绝对不要再惯着,那只会是害了她!”孟俪神色严肃。   孟丞相苦笑,“为父原先确实是高看娴儿了,以为她跟你一样,聪明识大体,不会惹事。谁知道,她根本不通人情世故,太任性了。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让她出门的。”   孟俪没带孩子,正事说完,陪着孟老太君说了会话,便离开了孟家。   她乘坐的马车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娘娘,是太子妃。”宫女告诉孟俪。   孟俪敛眸,“嗯,走吧。”   忠勇候府距离九公主府、孟丞相府都并不远。万安城里的贵族大部分都住在皇宫周围的北城,只容国公府在成为南安王府之前是个皇家园林,位置相对比较偏僻。   虽然是当今太子妃的娘家,可忠勇候府在万安城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齐家一门忠烈,只剩了忠勇候齐明和太子妃齐颖兄妹俩,而齐明虽然是个侯爷,却在重伤回京之后再也没有出过齐家半步。   太子府的马车在忠勇候府外面停下,太子妃齐颖被丫鬟扶着下了车,抬头看着忠勇候府的牌匾,眸光微黯。   齐颖是回来送年礼的。按说这种事,太子君紫钰应该陪她回来,但君紫钰说明雅婷身体不好,今日明家人要过府探望,他不能出门。   齐颖知道,都是借口。唯一的原因是,君紫钰不喜欢她,从来都不喜欢。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齐家没落了,她没有靠山。君紫钰觉得齐颖配不上他太子妃的位置,而齐颖素来端庄得体,个性清高,不会跟太子府后院某些女人一样耍手段哄君紫钰高兴。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齐明居住的院子。   “你们都退下吧。”齐颖摆摆手。   天寒地冻,窗户开着,齐明就坐在窗边。面庞消瘦而苍白,胡须不知多久没有刮,看起来倒不像二十五岁的年纪,一双死寂的眸子盯着院中的苍松,仿佛一尊蜡像。   “哥哥。”齐颖叫了一声。   齐明这才看到齐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不见君紫钰,便沉了脸。   齐颖进门,先问起齐明的身体。   “死不了。”齐明看着自己的妹妹,皱眉问,“太子呢?”   “明氏前几日摔倒了,今日明国公府的长辈要过去探望,太子得陪着,本来说明日再陪我一起回来,但我怕哥哥惦记,就自己回来了。”齐颖微微笑了笑。她五官英气,乍看并不出众,且皮肤有些黑。这当然也是君紫钰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明氏摔倒?不会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吧?”齐明面色一沉。   齐颖走过去把窗户关上,走到齐明身后,将他的轮椅推到桌边,她坐在一旁,给齐明沏茶。   “没有,我跟哥哥说过的,明氏人不错,我们处得很好,真的。”齐颖摇头。   “你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齐明的话让齐颖手一顿,笑得有些勉强,“孩子的事,要看天意。”   “明氏刚进门就怀上了,你嫁给太子两年,肚子都没有动静,你总跟我说天意,以为我不知道是太子故意冷落你吗?”齐明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齐颖眼圈儿微红,“哥哥,我没事。”   “我齐家为东明血战沙场,人都快死光了,我唯一的妹妹嫁过去守活寡,还跟我说没事?!现在没事,以后呢?他还只是太子,就如此待你,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你就等着进冷宫吧!”齐明怒吼。   齐颖沉默,过了片刻之后苦笑道,“哥哥,如果你真心疼我的话,就让我请容小姐来给你医治吧。她医术极高明,听说柳太医都断言这个徒弟比他更厉害,别人没办法,容小姐说不定能有办法呢。明氏跟她关系颇好,先前都帮我跟容小姐提过一回了,人家答应了,可哥哥你不松口,我也不敢贸然过去请。”   “废了就是废了,柳太医都说没办法,她一个才拜师多久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齐明脸色难看。   “哥哥,我知道你生太子的气,但别说这样的气话,容小姐的医术是真的很高明。你心有抱负,不甘心就这样当个废人的。只要能站起来,你可以带兵去打仗,替爷爷,替爹和叔伯报仇,也能给我撑腰。到时候,太子他不敢冷落我的。”齐颖看着齐明说。   齐明听到最后一句话,神色终于变了。拳头握了又松,沉默良久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这回我听你的。容家小姐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你也不必低声下气去求人。能治好就治,治不好,我就进宫求见皇上,自请让你下堂!回娘家也总比在太子府守活寡强!”   齐颖苦笑摇头,知道齐明说的气话。她也想过,是不是干脆跟君紫钰分开,她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更愿意回家来陪伴兄长。可这关乎皇室颜面,哪里是他们齐家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呢?   齐颖先前提过两回,这回见齐明终于松口,便决定今日就去拜访元秋,省得齐明又反悔。明雅婷跟齐颖说过,元秋人特别好,如果齐颖去请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的。   齐明当年意气风发,却眼睁睁地看着父兄惨死在西辽人手中,自己也成了残废,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他原本有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妻,就是孟俪。可他成了废人,孟家当时没有要退亲的意思,孟俪也通过齐颖转告他,她不会改变心意的。   但齐明在得知自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时候,就毅然退了亲。他没有办法给孟俪幸福,也不想耽误她的终身。   自暴自弃的日子过起来漫长而煎熬,回头看,却又仿佛只是一眨眼。齐明如今只希望他的妹妹过得好,可这样的世道,女人没有可靠的娘家做后盾,就会被人欺负,嫁进皇室也一样,甚至皇室之中的利益纷争更残酷。   齐明看着自己的腿,苦笑,真的还能站起来吗……   齐颖到容国公府的时候,容元枫正带着弟弟们在贴对联。门上的对联都贴好了,大家写了不少福字,门上贴不下,就往树上贴。   齐颖第一次来容国公府,觉得这里的气氛很不一样,跟这万安城里其他家族都不同。   容岚在暖阁里招待了齐颖,君灵月也在。姑嫂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听到齐颖表明来意,君灵月微叹,“其实雅婷先前都跟秋儿说过的,秋儿说得先去看看忠勇候的伤势,才能知道还有没有办法。但她也不好贸然上门去。”   齐颖闻言,神色歉疚,“哥哥他这两年把自己关起来,不愿意见人,我先把他劝好才敢来请容小姐,不然怕冒犯了容小姐。”   “今日秋儿到仁和堂去了,不在府中。”容岚看着齐颖说,“太子妃若是着急,就到医馆去找她,不然等她回来,让她明日到忠勇候府走一趟,你看如何?”   齐颖神色感激,“多谢容国公。那就明日吧,明日我再来请容小姐一同过去。”   “好。”容岚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开,让齐颖和君灵月姑嫂说话。   等元秋从医馆回来,齐颖早就走了。她得知太子妃请她去给忠勇候医治,爽快地答应了。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容元朗笑容灿烂,“不过姐夫,你会不会介意姐姐因为行医,要跟别的男人有接触呢?”   以前容元朗致力于促成苏默和元秋在一块儿,如今苏默和元秋已经在一起了,容元朗除了巴望着他们早日生娃之外,就喜欢“搞事情”,给姐夫挖坑,其乐无穷。   家里人都在,等着听苏默怎么回答。   苏默轻笑,“医者本分,秋儿是在治病救人,不管男女,不管身份贵贱,都只是她眼中的病人而已。阿福你怎么这么肤浅?”   容元朗:……   关于孟娴的事,来龙去脉元秋都跟容岚说了,包括苏默就是蓝羽公子这件事。   容岚并不是太意外,对于孟娴的遭遇只是一声叹息,又提醒元秋要提防陆哲。   翌日一早,祝锦年先来了容国公府。是元秋昨夜派人跟他说,今日要去忠勇候府,请他一起去。虽然苏默并不介意元秋行医遇上男病人,但有些事确实不太方便,元秋让祝锦年过去帮忙。   祝锦年很乐意,又能从元秋这里偷师了。   齐颖在约定好的时间过来,他们一起到忠勇候府去,苏默也跟着,依旧蒙着眼,对外说不能见强光。   陆哲在书房密室之中再次见到沐振轩的时候,提起他跟孟娴的亲事会取消。   沐振轩很意外,问发生了什么。   陆哲当然不会说实话,只说孟娴被人暗害,伤了脑子,失忆痴傻了。   “舅舅是否认识什么神医?或者毒术高手?”陆哲问。   “我女儿。”沐振轩说。   陆哲冷哼,“你一厢情愿,元秋表妹可绝不会再认你。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她身上有秘密,在乡野之地长大,哪里来的一身傲人医术?你应该很清楚,那根本不是柳仲教她的。”   沐振轩皱眉,“这件事,你恐怕比我知道的更多吧?”   “没错,当初我觉得有点蹊跷,是下功夫调查过,可惜只查到她跟段家关系匪浅,没有其他。”陆哲说。   “你找毒术高手做什么?你中毒了?为何不敢去找秋儿?”沐振轩看着陆哲冷声问。   陆哲摇头,“只是想招揽一个毒术高手,为我所用。”   他说谎了,他是想把体内的毒给解了,不想受制于人。但这话不能明说。   “对了,太子妃请了元秋表妹去给忠勇候医治。”陆哲突然说起。他一直派人关注着容国公府的一举一动,知道齐颖昨日去过,今日又请了元秋出门去忠勇候府,不可能有别的事。   沐振轩眸光微闪,“怎么了?”   “我是在想,君紫钰应该很乐意见到他大舅子站起来帮他,但如果是元秋表妹把齐明治好的,君紫钰会高兴吗?”陆哲似笑非笑。   “你什么意思?”沐振轩愣了一下。   “舅舅难道不知道君紫钰一直背地里想要害君紫桓,把君紫桓视作最大的敌人吗?容国公府跟君紫桓是一家人,君紫钰肯定会怀疑君紫桓要跟他争。他自己嫡亲的大舅子如果还能带兵打仗,把兵权拿到手,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元秋表妹成了齐明的大恩人,齐家又跟容国公府走到一路,君紫钰肯定更恨君紫桓。”   沐振轩突然冷笑,“齐明不会站起来的。”   陆哲眸光微眯,“舅舅,当年齐明出事,跟你有关系?”   沐振轩冷哼,“谁让皇上相中了孟俪呢?齐明必须出事,否则哪里会有如今的孟贵妃?”   陆哲有些惊愕,“齐明出事,是皇上授意你害他?”   “怎么叫害他呢?他急于抢功,我便派他出战,最终打了败仗还受了重伤,能活着回家就不错了。”沐振轩似笑非笑,“只不过,那一次我早接到密报,西辽有埋伏,忘了告诉齐明而已。”   “皇上已经得到了孟俪,齐明也不会再跟他抢女人。如果元秋表妹能把齐明治好,皇上应该不会插手吧?毕竟,如今是用人之际。”陆哲皱眉。   “你不懂男人的心思,更不懂皇上。皇上是不会重用齐明,给他翻身机会的,因为他不会希望自己的女人总能听到旧情人的名字,得知他有多英勇。但齐明只要身体恢复,就得用他。所以,他不能站起来。”   “而且,齐明作为太子的舅兄,不需要有权势。皇上对他的儿子们都有防备,明里暗里制衡。君紫桓无心权势,所以才能娶到我的大女儿。齐明好不了,我话放在这儿,不信走着瞧。”沐振轩冷笑。   陆哲呵呵笑了两声,“的确,可能最了解皇上的就是舅舅了。不过元秋表妹既然出手,结果如何,犹未可知。我们拭目以待。” 第221章 你妹妹   祝锦年在忠勇候府大门外下马,就见元秋拉着苏默从马车里出来了。   饶是见过多次,祝锦年依旧不得不感叹,苏默美得不似凡人。即便是双眼蒙着墨色绸带,更多了几分超然世外的谪仙感。   祝锦年对元秋的那一点心思,如今是彻底没了。简单来说,他不配……   齐颖请了他们进门,十分客气。刚进齐府,管家就告诉齐颖,太子来了。   齐颖愣住。她昨日回去并未见到君紫钰,但因为今日还要出门,所以派人去跟君紫钰打了声招呼,君紫钰知道她今日要请元秋上门给齐明医治。   但君紫钰没提过他要来齐家。事实上,他这两年来齐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为了做给君兆麟看的。   齐颖一时有些担心。齐明性子直,受伤之后脾气很不好,得知君紫钰冷落齐颖很愤怒,她真怕齐明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君紫钰。   毕竟是结发夫妻,虽然齐颖从未得到君紫钰的宠爱,但也算了解他的为人。表面温和从容,处事圆滑的东明太子,实则心胸狭隘,利益至上。   但君紫钰的真面目很少有人看到过,连他的亲弟弟君紫桓和亲妹妹君灵月都不知道。因为君紫钰明面上对君紫桓和君灵月真的是无条件地宠着护着,有求必应。   不过齐颖带着元秋他们到齐明的住处时,见齐明正跟君紫钰谈笑风生,气氛很是融洽,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齐明刮去了胡子,面庞清瘦苍白,容貌并不算太出色,但眉目端方,一脸正气。他今日还换上了齐颖先前给他做的新衣服,好好收拾过。曾经血战沙场的人,饶是残废了坐在轮椅上,依旧让人不敢小视。   齐家一门忠将,今年二十五岁的齐明在出事之前是东明国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将领,他进入军中崭露头角的时候,东明双子星容元枫和容元诚才十岁出头,还是孩子。   所有人都以为,齐明前途大好,定能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可上天似乎总是在捉弄齐家,让齐明一个在马背上奋勇杀敌的猛将成了个残废。原本的齐将军府成了忠勇候府,爵位是有了,可府里只剩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忠勇候,可悲可叹。   “太子殿下。”齐颖行礼,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呵呵,没有外人,都不必多礼。”君紫钰亲自推着齐明的轮椅,把他从窗边推到桌旁,好让元秋给他看伤。   元秋先牵着苏默,给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齐颖让下人奉茶。   君紫钰笑着走过来,“本宫不懂医术,陪苏默聊聊。容小姐,大哥的腿,就靠你了。”   “自当尽力而为。”元秋点头,示意祝锦年把齐明推到内室去。   齐颖跟着进去,外面只剩了君紫钰和苏默。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恢复啊?”君紫钰看着苏默,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苏默神色淡淡,“明年。”   “父皇赐婚,成就了一桩好姻缘。你跟容小姐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君紫钰笑着说。   苏默点头,“天意。”   “呵呵,确实是,天定姻缘。说起南诏国,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竟然是苏晏。本宫记得,你与苏晏关系不错。”君紫钰试探性地问。   苏默摇头,“一般。”   君紫钰笑意淡了许多,端起茶杯,不说话了。他总觉得苏默不简单,问过君紫桓,君紫桓说苏默长得美人又好,身世遭遇还格外凄惨,所以才得了元秋喜欢,没有别的。   内室里,齐明向元秋和祝锦年道谢,说不管能不能治好,都很感激他们今日前来。   齐颖心中酸涩。齐明仿佛一下子突然振作起来了,言行得体,甚至在君紫钰面前都收敛着,学会了虚与委蛇。但齐颖知道,齐明这样做,都是为了她,怕君紫钰为难她。   可她的哥哥,原本也是天之骄子,自小读书刻苦,练武勤奋,从不懈怠。当年齐明最后一次出征离家前,对齐颖说的话,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小妹,你等着,哥哥这次一定给齐家打个爵位回来,到时候你嫁人,这满京城的公子随便挑,谁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曾经意气风发的齐将军如今锋芒不见,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了陌路,唯一的妹妹被人冷待,而他有气有怒都自己受着,在外人面前,从来不会丢了齐氏将门的尊严和礼数。   祝锦年只是来做元秋助手的,也不敢说什么保证治好的话,接下来都看元秋的。因为他们的师父柳仲都没办法,祝锦年肯定不行。   元秋从进门就没说什么话,她只是作为医者来这里,不谈其他。   元秋先给齐明号脉,没有中毒,身体状况还可以。毕竟是自小习武之人,原先身体十分强健,残废也就是两年前的事,不算太久。   元秋已经问过齐颖,知道齐明当年一条腿中了箭,一条腿是被人砍断了筋脉和腿骨,同时胸口中了一箭,还被砍了一刀,昏迷不醒。因为在边关,军医水平有限,处理了伤口之后就被樊骜加急送回京城救命。柳仲把齐明从鬼门关拉回来,尽力给他医治双腿,但他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元秋使劲按了一下齐明当初中箭的左腿,“有知觉吗?”   齐明脸色突然变得不自然,迟疑了一会儿,点头,“有。”   “你这条腿只是中箭,医治及时的话,应该不会残废。”元秋让开,示意祝锦年把齐明的裤腿挽起来细细检查一下。   齐颖蹙眉,“哥哥,你不是说两条腿都没感觉了吗?”   当初柳仲也觉得奇怪。按理来说,最后齐明就算残了,也是残一条腿,另外一条腿本来是有救的,柳仲也真的尽力了。   齐明脸色涨红,“我没说实话,是……”   “齐侯是觉得一条腿残了也是残废,不想拄拐杖,觉得伤自尊?”元秋看出了齐明的心思。   一个原本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男人,让他拄着拐杖出现在人前,一瘸一拐,他心理上无法接受,倒不如说双腿都残了,关起门来不见人。   齐明神色赧然,“是,反正一条腿残了,什么也干不了了。”   齐颖红了眼,却也说不出指责齐明的话。最难受的是他自己,他不是想骗人,只是放弃了。   祝锦年细细看过齐明左腿各处筋脉,上面的伤疤早已愈合,说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师弟,你扶着齐侯,让他站起来,试试单腿走路。”元秋说。   齐明既然决定要为了妹妹,重新站起来,当下也不再顾忌什么,任由祝锦年把他拉了起来,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祝锦年身上。   但齐明这两年大部分时候坐着轮椅,左腿也没怎么用过,猛地落地,只觉虚弱无力,支撑不住。   “扶着他走两圈。”元秋说。   祝锦年便搀扶着齐明,在房中慢慢地走。   渐渐的,齐明的左脚落地,没有一开始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疼吗?”元秋问。   齐明摇头,“不疼,只是暂时使不上劲。”   “应该没问题,接下来齐侯关起门来可以自己练练左腿,早点恢复正常。”元秋说着,让祝锦年扶着齐明坐下,查看他的右腿。   左腿真没事,但右腿情况很严重。当初被人一刀砍断了腿骨,膝盖上也被砍了一刀,断了筋脉,膝盖以下都没有任何知觉,明显比左腿要细,已经有肌肉萎缩的迹象。   祝锦年拧眉。他曾经是个军医,对这种伤并不陌生,从他的角度看来,是不可能治好的。齐明因为是个重要的将领,当年樊骜坚持要救,违抗军规,日夜兼程把人送回来,又有柳仲亲自给他医治,所以比一般受伤的小兵情况要好些。若是在战时,伤员太多救不过来,军医帐里碰上这种,都是直接把腿截了止血保命。   元秋按了几处,齐明都摇头,没知觉。   元秋拿出金针,扎了齐明腿上的几个穴位。一直到最后一根金针,他才拧了眉,额头冒出了冷汗。   “容小姐,怎么样?”齐颖有些急切地问。   元秋看着齐明的腿,若有所思,“我试试吧。”   齐颖喜极而泣,“那……就是有希望?”   “我尽力,不过需要你们配合。”元秋说。当大夫的,不能把话说太满。   齐明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坐在轮椅上,俯身给元秋行大礼,“多谢容小姐!”   “我先写个方子,从今日开始药浴,配合针灸,一段时间之后看看效果再调整。”元秋说。   齐颖连忙取了文房四宝来给元秋,她略略沉吟之后写了个药方,本来要递给齐颖,祝锦年接走了,他仔细地看了看,“这药我来配吧,但有些不太好找。”   “我想办法。”齐颖说。   元秋摇头,“不必为难。师弟你没看到我写的是两种字体吗?”   祝锦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药方上面的药材元秋交叉用了两种字体来写,“师姐的意思是……”   “你觉得不太好找的那些,我家里大部分都有,但不够,剩下的就交给你吧。”元秋说。   祝锦年眼睛一亮,“师姐,我可以去你的药库开开眼吗?”他听柳仲说过,元秋有个药库,是段家祖孙送的,里面有不少好药材。   “改日吧。先做正事。”元秋说。   “容小姐,真是太感谢你了。”齐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元秋笑了笑,“我娘和大嫂都发话了,雅婷还跟我提过不止一回,不必客气。接下来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齐侯也必须积极配合。”   方子是元秋从前世认识的那个中医老教授那里看到过的,她开始学医术之后,就把记忆中医术相关的东西都写了下来,怕自己忘掉。   齐颖连连点头,齐明再次拱手道谢。   元秋让齐明躺着,给他施针,而后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药浴用的药材多,元秋那里不够。至于喝的药,元秋打算再跟柳仲商讨一下,直接配好送过来。首先得让左腿赶紧恢复,到时候需要靠左腿来走路,让右腿慢慢能站起来。   到外面,君紫钰立刻起身,眸中满是关切,“如何?容小姐可有办法治好大哥的腿?”   元秋点头又摇头,“只能尽力试试。”   君紫钰拊掌,“容小姐是神医,你说试试,那应该就是有把握!太好了!”   齐明知道君紫钰不是为他高兴,只是觉得他又有利用价值了吧,不然也不会突然跑过来对他嘘寒问暖。   苏默起身,“秋儿,能回家了吗?”   元秋走过去,握住苏默的手,“走吧。”   “太子妃,你好好陪着大哥,本宫去送客,顺道跟祝世子到祝国公府去看望祝老国公。”君紫钰笑着说。   “是。”齐颖点头。   出府的时候,君紫钰问祝锦年齐明的情况,祝锦年说得也很保守。   君紫钰主动提出要去看望祝威,祝锦年也不好拒绝,出了忠勇候府就跟元秋他们分开了。   “哥哥,有容小姐帮忙,你的腿一定能恢复如初的。”齐颖这两年头一回这么高兴。   齐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我狭隘了,容国公的千金,果然气度不凡。”   “哥哥,人家这么尽心帮咱们,哥哥可得好好配合着。”齐颖说。   齐明点头,“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轻重。”   “哥哥你还说,骗我以为你左腿也不能用了。”齐颖对此有些意见。   齐明苦笑,“我只是……罢了,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个不是。”   “如果容小姐两年前在京城的话就好了。”齐颖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也没多思考的话。   结果话落,就见齐明突然沉了脸,齐颖连忙转移话题,“祝世子人挺好的,他说改日再来,请大哥去祝家坐坐,如果人家真来请,大哥就去吧。祝老将军跟爷爷是老交情,祝家回京,大哥也该去拜见的。”   齐颖知道,方才齐明定是又想起他当初放弃的未婚妻孟俪了。   而其实孟俪也不知道,在她被赐婚进宫之后,齐明一度更加消沉,且很懊悔。他恨自己违背了曾经的诺言,不能给孟俪幸福,同时对于孟俪进宫为妃这件事,一直难以接受。   因为他当初退亲,是希望孟俪能好好地嫁给一个正常的男人。那个时候他整个人状态很差,左腿也尚未恢复,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甚至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孟俪越是不离不弃,他越是想要推开她,毅然退了亲事。   可他依旧关心孟俪,希望她过得好。进宫成为君兆麟诸多女人中的一个,绝对不属于齐明眼中过得好的范畴。皇宫那么凶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若是得宠就罢了,一旦失宠,被冷落还是其次,能不能好好地活着都未必。   可再多的牵挂担忧,他都只能深埋在自己心里,只字不敢对人提起,甚至再也没有说起过那个名字。   元秋和苏默先去了一趟柳家。元秋跟柳仲说了齐明的情况,师徒俩讨论了一下如何医治,柳仲对于元秋的方子大感兴趣,连连称奇,说下次元秋再去给齐明施针,一定过来叫上他,他要过去瞧瞧。   明日就是除夕了,元秋说下次等过了年再去,又跟柳仲说好,初一容元枫过来接他们,一起到容国公府去。   至于樊骜那边,西辽暂时没动静,寒冬腊月也不适合开战,还算平静。段嵘早派人去给樊骜送了家书、年货、柳清荷给他做的新衣服鞋袜,还有柳仲给他准备的一些伤药等等。   离开柳家回府的时候,元秋突然又想起沐振轩来,“到现在都没动静,难不成咱们猜错了,他根本没回来,顾家人的死跟他没关系?还是说,他灭了顾家满门之后就又跑了?”   苏默把玩着元秋的小手,“应该是他,又躲起来了吧,早晚会再出现的。”   元秋并不知道,此时沐振轩就在陆哲手中。   而陆哲的人暗中盯着元秋离开忠勇候府之后,回来禀报陆哲,陆哲又进了书房。   “舅舅,君紫钰也去了,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出来,看样子元秋表妹有办法医治齐明的腿。”陆哲说。   沐振轩凝眸,“不可能吧,齐明都伤成那样了。”   陆哲似笑非笑,“说起这事儿,昨日我忘了问舅舅,你除了瞒报重要信息害齐明落入西辽陷阱险些丧命之外,是不是还做了别的?齐明的伤,跟你有关系吗?”   沐振轩没有回答陆哲的问题,在陆哲看来就是默认了。   事实上,当初齐明只是左腿和胸口各中一箭,昏迷过去,并不致命。最先找到他的沐振轩捡起西辽人的刀,把他的右腿给砍了,又在他胸口补了一刀。   本来沐振轩计划之中,齐明必死无疑。当时军中的医疗条件,也的确很难保住齐明的命,军医更是开口就说要锯掉他的腿。   可偏偏碰上了樊骜这个一根筋。齐明的大哥跟他交情颇深,齐家老大几年前战死了,樊骜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齐明也没命,不顾沐振轩的阻拦,坚持亲自送齐明回京。当时战事吃紧,樊骜的行为是违反军规的,虽然君兆麟最后没有处置樊骜,但原本要给他的爵位也没了。   而事实上,当年如果不是齐明主动退亲,就算柳仲把他救过来,他也没命活。   陆哲抬手,拍了两下,“怪不得舅舅能当上镇国公,你可真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一条狗啊!”   沐振轩面色一沉,“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不要以为你有一身不为人知的高强武功就能怎么着!”   陆哲冷笑,“这就生气了?看来舅舅是信任我,没把我当外人,所以在我面前不装正人君子了。我能理解容岚为何都被你给骗了,明面上的完美,都是用背地里的不择手段维护着的。容岚一心扑在教养孩子身上,对你也没用几分真情,发现不了你的真面目很正常,毕竟你那么努力。”   沐振轩面色铁青,“你懂什么?”   “舅舅还惦记着容岚呢?别痴心妄想了,这辈子你们是没可能了。”陆哲摇头,“不过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皇上如果知道齐明能站起来,会做什么?”   沐振轩冷哼,“皇上厌恶的人,在东明国,不可能有出头机会,能活着就不错了!”   “难道皇上真对孟俪动了真心?”陆哲更不能理解这个,“其实我一直想问舅舅,皇上当年为何不自己收了容岚?容岚那么优秀,皇上一点没动心?”   “男女之事,各有所爱,这有什么好比的?皇上就是看上了孟俪,至于有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重要的是,皇上如今对她还没丧失兴趣,就不会容许她心里惦记别的男人。”沐振轩冷声说。   “一直觉得皇上最是英明理智,原来也会有寻常男人才会有的心思。”陆哲轻嗤。   “他本就是个男人,还是个唯我独尊的男人,他想要一个女人而已,没有弄死齐明,齐明就该感恩戴德了。”沐振轩冷冷地说。   “就像,容元诚本来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没有弄死他,他也该感恩戴德,不该跟容元枫争任何东西?”陆哲笑得邪肆,“舅舅能理解皇上,是因为你们骨子里很像啊!”   是夜,孟俪都准备睡下了,君兆麟才过来。   她打起精神伺候着,一切跟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   君兆麟看起来心情不错,看过十四皇子,便说有话要跟孟俪讲。   “今日太子进宫,说太子妃请了容元秋去给忠勇候医治,容元秋说,他的腿,能治好。”君兆麟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孟俪的神色。   孟俪怔了一瞬,便淡淡地笑了笑,“好事。元秋不愧神医之名。”   “是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忠勇候能站起来,为国效力,自是再好不过。”君兆麟笑着点头。   但孟俪面上不显,心却提了起来。她曾经跟齐明的关系,君兆麟很清楚,君兆麟突然提起齐明,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结果,下一刻孟俪就听君兆麟笑着说,“是朕的疏忽,两年了,早该给忠勇候指一门亲事,给他找个红颜知己陪着,也能照顾他。你说呢?”   孟俪点头,“皇上所言极是。”   “方才过来的路上,朕突然想到一个最好的人选。”君兆麟握着孟俪微凉的手,笑着说了三个字,“你妹妹。”   孟俪蹙眉,“皇上,娴儿受了伤,如今神志不清,跟陆世子的婚约也没有正式解除,这……”   “此事朕已经跟太后说好了,婚约明日就能解除,那件事全是误会,就此过去,白家也不会再无故寻衅。有容元秋给你妹妹医治,想必她很快就能恢复如初的。当初她在白家没有失了清白,这件事朕清楚,若不是太后坚持,白家死了人,朕没办法,也不会让你妹妹嫁给陆哲做侧室。如今正好,以齐明的性子和你们两家的交情,他不会人云亦云,定会善待你妹妹。原本孟齐两家老一辈定下的亲事,如今续上缘分,也算天作之合,岂不美哉?”君兆麟笑意加深。   孟俪敛眸,“臣妾担心小妹的身体……”   “是吗?只是如此吗?还是说,你担心齐明的心情?”君兆麟突然变脸,捏住孟俪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孟俪眸底难以掩饰的水光,让君兆麟瞬间怒不可遏,甩手将孟俪推倒在地,“朕对你不够好吗?你果然还惦记着齐明!”   孟俪爬起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没有惦记谁。小妹素来任性,险些酿成大祸,如今又被人暗害,重伤卧床,臣妾只希望她日后在家里好好养身子,一辈子不嫁人。”   孟俪希望君兆麟收回成命。孟娴性子怪,又受了刺激,如何还能嫁人?而齐明的性格孟俪更清楚,他到时候若是抗旨不接,无法收场,若是接了,连现在仅有的安宁都会被毁掉!他已经够苦了,不该再遭受这样的对待!   君兆麟缓缓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孟俪,眸光很冷,“但朕觉得,这门亲事,两全其美,再好不过。除夕宫宴上,朕会当众宣布此事,想必你父亲和忠勇候都会为此而欢喜。”   话落,君兆麟甩袖离开。   孟俪跌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偏殿去,怔怔看着躺在摇篮里熟睡的孩子,喃喃自语,“我已经,很努力了……” 第222章 羞辱   万安城今冬的雪格外多。   除夕天将明时,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元秋苏醒时,见小雪貂元宝在她床边地上卧着,像个雪白的毛球,很是可爱。   “秋儿醒了?”隔间书房传来苏默的声音。   “嗯。”元秋应了一声,突然笑了,“仙女姐姐,你还记得去年今日发生什么事吗?”   苏默一身单薄白衣,侧躺在软塌上,手中拿着那本他随身携带的《情录》,翻到的那一页,上面写着,“皓月城,寒香岛,我在寒潭中练功,小丫头对着我的背影叫仙女……”   苏默正在回忆他们第二次相遇的情景,元秋笑问,“你上回说,蓝羽公子的最后一本书,要写仙女姐姐跌落凡尘的故事。请问蓝羽公子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观摩一下?”   苏默合上手中的书,轻笑道,“还没写好。”   “你真的在写吗?”元秋表示惊讶。她以为苏默当时只是随口的玩笑话。   “你猜?”苏默反问。   元秋轻哼,“随便你。”   苏默都想好了,他要等到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那天,把这本《情录》送给元秋,作为定情信物,交换曾经送出的和离书。   容元顺跑进观澜院,带了两个热腾腾香喷喷的烤红薯,苏默和元秋都很喜欢。   见小雪貂又回来了,容元顺开心地把它抱起来飞跑着去玩儿了。   “也不知道师父到哪里了?”元秋想起说要来万安城的辛夫人。   “会来的,兴许是什么事耽搁了。”苏默说。   大过年的,元秋还得到孟丞相府去一趟,因为今日得给孟娴换药,之前说好的。   昨日晚膳时,容元诚说他今日陪元秋同去,等元秋要出发的时候,尤雾说她也出去转转。   于是,大雪纷飞,容元诚骑马,单手撑伞,元秋和尤雾坐在马车里,一同往孟丞相府去了。   “师父再不来的话,明日我要离开去寻她。”尤雾对元秋说。   元秋愣了一下,“师姐,我们跟师父说好的,如果你离开,师父又来了,你们就错过了。”   尤雾蹙眉,“我知道师父住在哪里。”   “但师父没说要回她的住处,是说去找师公,然后就来万安城寻我们。再等等吧,如果过了年还不见人,我让苏默派人过去师父的住处瞧瞧。”元秋说。   “那好吧。”尤雾微叹。   元秋知道,尤雾不是不喜欢容国公府。原先她们师徒俩大概是相依为命的关系,马上要过年,不见辛夫人,尤雾难免牵挂担忧。   但元秋想想辛夫人的本事,除非那个老怪物突然发疯要害自己的徒弟,否则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师姐好像很喜欢灵月呢。”元秋笑说。   “嗯。”尤雾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她,很好。”   “那是。”元秋笑着点头。但她莫名觉得,尤雾对君灵月的喜欢,似乎还有别的原因。但尤雾虽然对元秋很好,也不排斥元秋的亲近,却始终没有交心。元秋如今连尤雾的真容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其他身份。   当然,每个人都或许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元秋可以理解,虽然好奇,但并未探究过。   到了孟丞相府,管家已经在门口恭候了。   容元诚被请去见孟丞相,元秋和尤雾直接被请去了孟娴那边。   今日除夕宫宴,在正午时分,一个时辰后都得出发进宫,孟家正在准备着,也不敢耽搁元秋的时间。   尤雾这个生面孔被孟家下人当做了元秋的丫鬟,她不在意,元秋也没多做解释。   见到孟娴的时候,她人是醒着的,怔怔地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像是不久之前才哭过。   “四小姐,容小姐来了。”丫鬟小声提醒。   孟娴回神,看向门口进来的元秋。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初见元秋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的元秋,才从乡野之地被找回来没多久,出手就救了她的三嫂和侄儿,成了孟丞相府的恩人。   如今的元秋,越来越美了,气质如温润的珍珠,乍看并不夺目,细品却越发能感觉到那高华清傲的光芒来。   孟娴反观自己的处境……今日她想照镜子丫鬟都不敢给她,她摸到了头上被剪掉的头发,自己如今凄惨的模样,心中嫉妒不甘如野草丛生……   为什么,她那么努力,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到头来,事情却成了这副模样?   “感觉如何?记起是谁伤了你吗?”元秋说着放下药箱。   孟娴敛眸,“头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元秋知道孟娴在说谎,也没再问,开始给她换药。   “容元秋,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孟娴却忍不住开口,看向了元秋,低声说道。   “你说。”元秋神色淡淡。   “苏默,真的是传闻中的废柴吗?”孟娴问。   这个问题,困扰孟娴很久了。   不知何时起,她渐渐对元秋有了敌意。   大概是因为孟娴原本潜意识里自以为是个美名远扬,才华出众的女子,清高自傲。直到元秋回到万安城,向孟娴证明了,什么叫真正的美名远扬,什么叫真正的被人敬重的才华。   孟娴曾经没有嫉妒容元若,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书香门第的才女,跟一个将门女没什么好比的。事实上没有机会上战场的容元若,在孟娴眼中也就是会些根本用不上的花拳绣腿罢了,最终还不是早早嫁人。   但元秋不一样。她凭借自己高明的医术,救了孟娴的姐姐,孟娴的嫂子,救了明雅婷,救了祝威,救了许多百姓。从皇室到贵族,每个人都在夸她,每个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因为不知道哪天就要求到她那里。孟老太君和孟夫人对元秋交口称赞,不吝溢美之词,仿佛恨不得元秋是孟家的姑娘,她们做梦都要笑醒了。孟俪也总是让孟娴多跟元秋学学,如何待人接物,说她没有恃才自傲,大气从容,谦逊得体,是贵女典范……   孟娴在家里,似乎每个人都在夸容元秋。她到外面,连百姓口中都在说着容家的神医菩萨心肠。   而孟娴自己,在元秋的衬托之下,黯淡无光,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一样。明明万安城的贵女原本聚在一起比较的都是琴棋书画,那是她自小认为的才华。但突然有一天,就因为容元秋的存在,似乎什么才华在她的医术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元秋的谦逊内敛,成了孟娴眼中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觉得虚伪。   说到底,就是孟娴这个曾经自认为是万安城第一才女的人,在被元秋实力碾压之后,生出了深深的嫉妒罢了。   所以孟娴急于想要找到元秋身上的缺点,和她能超越元秋的地方。这是孟娴对于苏默是否真废柴这件跟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事变得耿耿于怀的原因。   孟娴潜意识里希望苏默真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这样就能证明元秋不过是个肤浅的贪恋美色的女人。但她心中又有个声音告诉她,容元秋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真废柴呢?   她想要求证这件事,想听元秋亲口告诉她。所以甚至忘了她才对元秋谎称自己失忆,转瞬便问起苏默来。   元秋神色淡漠,“我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有关系吗?”   元秋的态度让孟娴心中的嫉妒之火一下子被点燃了,“容元秋,你为何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本来坐在窗边看雪,等着元秋忙完一起走的尤雾,清楚地听到了孟娴对元秋突然不善的语气,面色一沉,转身大步走了过来,“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孟娴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尤雾进来,当下愣住,“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我是容元秋的师姐。你刚刚问她的问题,她懒得理你,我可以回答你。你一个未嫁小姐,关心别人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存的什么心?孟家的教养就是这样的吗?苏默是天才还是废柴,跟你有任何关系吗?你想知道什么?我师妹看在你家中长辈的面子上,救了你的命,又来为你医治,你非但不感恩,倒一副她欠你的姿态?你算什么东西?你怎么不看看自己,不仅是个废柴,还是个惹祸精!如果没有家族庇佑,你什么都不是,根本活不下去!我知道你嫉妒我师妹,但你嫉妒也没用,她是真正的天才,你不过是个自命清高脑子有病的白痴!”   孟娴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且被尤雾点破她见不得人的心思,当下难堪至极,气得浑身颤抖,瞪着尤雾却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看?丑死了!别乱动,不然我师妹一个不小心把你弄死,你也是活该!”尤雾冷哼一声,转身又回窗边看雪去了。   元秋没想到平素沉默寡言的尤雾毒舌起来这么厉害。   孟娴嫉妒元秋,其实元秋早就看出来了,但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她总不能跟孟娴说:你不必嫉妒我,其实你比我有才华。首先,才华这种事本身就分很多种,并不能一概而论。其次,如果元秋真这么说,在孟娴眼中,怕是会觉得元秋在故意羞辱她。   这让元秋想起前世在医学院时的一个同学。那同学因为嫉妒元秋成绩比她优异,发表的论文更多,得到了最高的奖学金和出国深造的机会,认为是元秋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竟然丧心病狂到在元秋在宿舍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想要把她推下楼摔死。   那次元秋若是真摔死,最后很可能会被判定成失足意外。幸亏元秋一直勤于锻炼,反应敏捷,躲了过去。那同学自然不承认,说只是想背后吓她一下,开个玩笑。   嫉妒滋生的恶意,有时候很可怕。   但元秋并不会因为孟娴嫉妒她,未来有可能害她,现在就把孟娴怎么着。因为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很多人心中都生出过恶念,甚至是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理智、律法、环境、亲人、情况变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恶念没有被付诸实践,就不能用来断定是罪恶。   至于孟娴有朝一日如果得知苏默是蓝羽公子,会不会跟元秋抢……这件事,对元秋和苏默来说,都是个笑话。简而言之,她凭什么?换个角度,元秋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跟她抢丈夫就觉得对方必须去死,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换好药,元秋什么也没说,便和尤雾一起走了。   守在门外的丫鬟把孟娴问起苏默,和尤雾骂她的话都转述给了孟夫人听。   孟夫人气得不行,却不是因为尤雾的无礼,而是不能理解孟娴到底在想些什么?平白无故问苏默做什么?元秋没有当时甩脸走人,真的是给孟家最大的面子了。   孟夫人原本是最心疼孟娴的,但一次次的折腾,她也寒了心。   元秋回到容国公府,容元诚告诉他,孟丞相问起了忠勇候齐明的伤势。   “这京城里的人,消息都很灵通啊。”元秋笑着说。   元秋戴上了大氅的兜帽。尤雾没有穿披风,容元诚给她打着伞,走在一旁。尤雾抬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   “三姐你不知道齐孟两家的关系吗?”容元诚问。   元秋摇头,“什么关系?”   “两家原本是要做亲家的。”容元诚说。   元秋愣了一下,“谁跟谁?”   “忠勇候和孟贵妃,自小定的亲事,忠勇候重伤残疾之后齐家退了亲,孟贵妃后来才进的宫。”容元诚说。这件事,也只有今年才回到京城的元秋不知道。   元秋确实很意外,之前没听人提过。但她突然想起,最初认识孟俪的时候,就觉得她过得似乎并不如外人以为的那么舒心。当时元秋只觉得,后宫的女人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舒心日子,但现在想想,孟俪偶尔在元秋面前流露出的几分落寞,难道是因为齐明吗?   齐明年纪不小,即便残废,以他的身份,娶个名门贵女也不是问题,但一直没有成亲,想来也是有原因的。   “造化弄人。”元秋微叹。   元秋并不知道,在她刚离开孟丞相府之后没多久,宫里派人过去,取回了曾经颁给孟娴的赐婚圣旨,正式取消她和陆哲的亲事。   孟丞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叮嘱下人好好照顾孟娴,想着等天气暖和,就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休养,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容国公府。   “娘,我可以不去吗?”容元诚问容岚。   容岚点头,“不想去就在家吧。”   “我也不去,没意思,我还要跟元宝赛跑呢!”容元顺举起小手,笑嘻嘻地说。   容岚再次点头,“嗯,出去玩儿穿厚点,阿诚你看着阿顺。”   容元枫看了看君灵月,什么也没说。其实他也不喜欢进宫,尤其是参加无聊的宴会,来来回回就是那点事,规矩礼数还特别多。但上次进宫君兆麟专门说了想见君灵月,今日这样的场合,君灵月必须得去,容元枫自然要陪着。   容元若兴致缺缺,“君紫桓,我不想去。”   “可以!”君紫桓笑容满面地说,“娘,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我在家陪若若。”   容元朗忍不住吐槽君紫桓,“姐夫,作为一个皇子,你实在是太没有斗志了!”   “斗什么?斗蛐蛐儿吗?什么都不如陪若若重要!”君紫桓很淡定地说。   “我陪娘去。”容元朗说着看向苏默,“这位姐夫,你应该也不去吧?”   “我听秋儿的。”苏默轻笑。   元秋想了想说,“去吧,万一有人给娘下毒呢,我要保护娘。”   容岚:……她家宝贝女儿最近在认真钻研毒术,正愁没有用武之地,刚刚那句话似乎还透着一丝期待……   尤雾手中拿着一块玉石,正在认真学雕刻,什么进宫赴宴,跟她本来就没有关系。   见尤雾一刀下去,好好的玉石裂成了两块,容元诚皱眉,“师姐,力道不要那么大。”   “多大算大?多小算小?应该多大?”尤雾抬头便是三连问。   容元诚嘴角微抽,“……看感觉。”   尤雾轻哼,把手中的刻刀和碎了的玉石扔给容元诚,“你雕一个给我看看,是什么感觉?”   “师姐想让我雕刻什么?”容元诚问。   尤雾想了想说,“就雕一个柿饼吧,得看起来就很好吃。”   容元诚:……   容岚忍俊不禁,“好了,要进宫的快回去收拾一下,阿诚你在家陪小雾和阿顺玩儿。”   除夕宫宴是每年皇宫中最隆重盛大的宴会,皇室与百官同乐,庆祝新年。   容元枫和容元朗骑马,容岚和君灵月一辆车,元秋和苏默一辆车,到宫门口的时候,就见群臣及家眷正鱼贯而入。   陆哲刚下车,便过来跟容国公府的人打招呼。他倒是乖觉,自从容岚跟沐振轩断了,就不再管容岚叫舅母,改口叫容国公,但依旧称呼容元枫为表弟,叫元秋表妹。   容元枫很厌恶这声表弟,再加上跟陆哲原本关系就很差,见他过来便去扶君灵月下车了,没有理会。   打过招呼,陆哲的目光在元秋身上顿了一下,便回去了。他一直在盘算着,怎么能悄悄把毒给解了,但他贸然找元秋医治,会引人生疑,暗处说不定有青冥楼的人盯着他。为了稳妥起见,最好是,他真的受伤,然后顺理成章地找元秋医治,再自然而然地请元秋看看是否中了毒……   陆哲一边计划着,一边走回自己的马车,把大着肚子的君灵馨扶下来。   天空飘着雪,陆哲正在想事情,手中的伞没有给君灵馨遮住落雪,冰冷的雪花落在君灵馨脸上,寒意透心。   君灵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君灵月。君灵月也怀着身孕,但气色颇好,容元枫把她从马车里抱下来,手中的伞全都遮在君灵月头顶,还用身子为她挡着风。   两相对比,君灵馨妒火中烧。   而宫门里出来一顶华丽的轿子,直奔着君灵月过来,说是皇上吩咐专门来接九公主的。   容元枫扶着君灵月上了轿子,他就跟在一旁进了宫。   陆哲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偏头在君灵馨耳边说,“同样都是公主,怎么差别这么大呢?馨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问题,君灵馨没法回答。   元秋牵着苏默,正要进宫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忠勇候”。   元秋有些意外,回头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人群外围,一个侍卫从车上搬下一张轮椅,放在了地上。紧接着,齐明被背出来,放在轮椅上。   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进宫,很多人都快把他给忘了,没想到他今年除夕会出现。   元秋收回视线,直觉是君兆麟要求的。齐明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愿意用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所以先前才一直闭门不出。   君兆麟想做什么?是不是跟元秋开始给齐明医治有关……元秋想到今日从容元诚那里听说的齐明和孟俪原本的关系,突然有种直觉,今日的宫宴,怕是不会平静。   孟俪妆容精致,衣衫华丽,落后皇后半步,款步进了大殿。   她原本是想看看孟丞相坐在哪里,她的祖母有没有来,却无意中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人。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再也不复孟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一瞬,孟俪便面色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在这皇宫里,她学会的生存技能之一,就是不要让人看出自己真正的情绪。但昨夜,在君兆麟面前,她的失态是理智难以控制的,也是被君兆麟逼的。   在看到齐明的那一刻,孟俪便知道,君兆麟昨夜没有跟她开玩笑,他真的打算那样做,不管孟娴是不是真的变成疯子傻子,不管齐家和齐明对东明做出过多大的贡献和牺牲。   喜欢赐婚的君兆麟,打算再一次用摆布别人的终身大事来证明帝王的威严,随心所欲,生杀予夺。   齐明听到了“孟贵妃到”的声音后,专注地看着面前精致的茶杯,再也没有抬起头。他不知道君兆麟昨日突然派人传口谕命他今日进宫赴宴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如何做才能不给孟俪惹麻烦。   宫中的宴会仍是老一套,君兆麟当众嘉奖了容国公府在这一年为东明国做出的贡献,问候了祝老国公的身体,表达了对君灵月的关心。   他面上始终噙着笑意,直到说起陆哲和孟娴的亲事已经被取消,仍是带着笑,将那场引起轩然大波的赐婚,只用“误会”二字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元秋眸光微闪。这种会让孟家难堪,让白家不忿的事,按理来说,让它低调些过去就算了,君兆麟为何要专门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提起?   太后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她难得下一道懿旨,最终却被君兆麟要求收了回去。这让她越发感觉,这个儿子表面孝顺,实则根本没有把她当回事。   君兆麟突然看向了端坐一旁的孟俪,笑容满面地说,“其实是孟贵妃提醒朕,孟齐两家原本是有婚约的,长辈约定,必须遵从,希望朕能给忠勇候和孟四小姐赐婚,结一桩良缘。昨日听闻容小姐给忠勇候医治,他用不了多久就能站起来。如此良将,失而复得,是东明之幸,大大的喜事。今日朕便做主,让忠勇候双喜临门!忠勇候,接旨吧!”   全场皆惊!   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孟俪曾经是齐明的未婚妻。   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孟娴名声尽毁,清白不在,如今据说重伤失忆变得痴傻。   可君兆麟说,孟俪求他把孟娴赐婚给齐明?!   孟丞相心中巨震!但他最清楚,这绝不可能!孟俪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孟俪最希望孟娴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再惹祸!她也最希望跟齐明彻底撇清关系,不要被君兆麟怀疑!怎么可能主动提出给齐明安排亲事?   瞬间,孟丞相便意识到,这是君兆麟的意思!但他故意要这样说,如此,没有人会觉得是君兆麟欺负齐明,给他安排那样一个不堪的妻子,只觉得孟俪欺人太甚,把自己没人要的妹妹硬塞给曾经的未婚夫!   而这,从外人的角度看,是孟娴得了便宜。毕竟齐明就算残废,也是正经的侯爷,妹妹是太子妃,且君兆麟说了容元秋能把他治好。本来不可能有人愿意娶的孟娴如今能当上侯夫人了。   但同样从外人的角度,齐明太惨了,摊上孟家这对姐妹。一个在他残废之后入宫当了贵妃,竟然还要逼他娶自己没人要的妹妹,另外一个名声那么坏,却想嫁给齐明当正妻?   齐明袖子下的拳头紧紧握着,青筋暴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君兆麟笑意加深,“忠勇候,你意下如何?”   太子妃齐颖冷冷地看了一眼孟俪,低头,便红了眼,强忍着泪意,不敢做声。   齐明抬手,被特准随身伺候的侍卫将他背了起来,到大殿中央,扶着他跪下。   齐明的身体伏下去,朗声道,“微臣叩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兆麟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齐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一桩可笑的赐婚,没有反抗,没有不满,但当他被侍卫背着坐回原来的位置时,一双眸子,再也没了光彩。   “爱妃,朕依照你的心意赐婚,你可欢喜?”君兆麟看向孟俪,笑意不达眼底。   孟俪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敛眸道,“多谢皇上。”   陆哲心中啧啧感叹,君兆麟太狠了!他没有再废掉齐明的身体,但这一下,怕是直接把齐明的意志给摧毁了!齐明那样骄傲的人,让他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还是他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塞给他的,当众被如此羞辱。   陆哲觉得,这跟当初君灵馨被赐婚给他有些相似,但至少,他接那道恨不得杀人的圣旨时,不是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   一场宫宴,君臣尽欢,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快。   出宫进了马车,元秋便沉了脸,“皇上今日的赐婚,太过分了。”   齐明不接旨,是他抗旨不遵,且会被君兆麟怀疑他对孟俪余情未了。   齐明接旨,表面看,似乎除了他自己受辱之外,一切都算是平稳度过。但这会不会让君兆麟怀疑,他是为了保护孟俪才接下的这道圣旨?   但至少后者,能让君兆麟暂时满意,而前者,会让事情无法收场。   不管齐明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太子妃,抑或真是想保护孟俪,他都选择接受了一场当众羞辱。   可作为一个为东明尽忠,全家几乎死绝,自己变成残废的忠臣良将,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元秋第一次觉得,君兆麟这个皇帝,令她恶心!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孟俪也不曾行差踏错,难道君兆麟还要求孟俪必须爱上他才满意吗?他自己这番做派,对孟俪何尝不是一次当众羞辱?他又谈何真心?   君兆麟平素对有价值的臣子都多有宽容,但这其中不包括已经没落的齐家,和残废且曾经跟孟俪两情相悦的齐明。   元秋为自己原本觉得君兆麟是个明君感到可笑,而今日齐明用支撑不住的双腿跪在地上,身子控制不住颤抖着,叩谢皇恩的模样,让元秋想到了当年西辽国惨死的容氏一族。   是不一样,可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神色淡淡,“那,就回去问问姐夫,能不能有点斗志,别再斗蛐蛐儿了。” 第223章 又怎样   孟娴睁开眼,就见孟夫人坐在床边,默默垂泪。   “娘……”孟娴开口,叫了一声。   孟夫人回神,目光落在孟娴惨白的脸,和被包起来的脑袋上,不禁悲从心来,抹着眼泪说,“娴儿,皇上又给你赐婚了……”   孟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她跟陆哲的婚约今日才正式解除,怎么会这样?   “是忠勇候,齐明。”孟夫人深深叹气。   孟娴神色惊愕,“齐大哥?”   孟夫人点头,“容小姐已经在给齐明医治,他的双腿有望恢复。皇上今日在除夕宫宴上,当众说,这是你姐姐的意思。但是……”   孟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娴打断,“姐姐她这什么意思?她昨日回来,才说不准我再嫁人,转头便让皇上把我塞给齐家,是要利用我补偿齐大哥吗?”   听着孟娴不知所谓的话,孟夫人面色一沉,“娴儿,你胡说什么?”   “不然娘告诉我,姐姐到底存的什么心?”孟娴冷声说。   “这根本就不是俪儿的意思!”孟夫人神色恼怒。   孟娴怔住,“娘不是说……娘怎么知道?”   “皇上那样说,不代表那是事实。这是皇上的意思,他到底是介怀你姐姐和齐明曾经的关系,所以才有此安排。”孟夫人很担心孟俪。伴君如伴虎,如果君兆麟起了疑心,她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了。   “皇上素来宠爱姐姐,说不定是姐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让皇上怀疑,才会拿我开刀!”孟娴冷冷地说。   “你!”孟夫人气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俪儿?”   “娘,当年齐大哥主动退亲,那是人家仁义,但我觉得,也是在试探孟家的态度。只要姐姐不点头,就退不了亲,皇上也不能让她进宫。结果姐姐一副她为了孟家牺牲一辈子幸福的模样,好像我欠她的一样,这没道理!”孟娴冷声说。   “而且好端端的,皇上之前不介怀,怎么就突然介意起姐姐和齐大哥原来的关系了?说不定就是姐姐暗中请托了容元秋去给齐大哥医治,然后被皇上知道了。这是姐姐能做出来的事。”   孟夫人忍不住扬手,想要打孟娴,但看到孟娴的伤,巴掌到底没落下去。她气得面色铁青,“给齐明医治,那是太子妃去请的容小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编排你姐姐的是非,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娘,你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姐姐到底做了什么惹恼皇上,她根本不会告诉我们,但未必就没有。如今这后果却要让我来承担,我还不能说两句了吗?”孟娴面上也有了怒意,“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孟夫人原先最疼爱孟娴,如今被气得都想打她。   孟娴却突然闭上了眼睛,“娘不就是想过来劝我接受这门亲事,不要胡闹,给孟贵妃,给孟家惹祸吗?不必劝了,我接受,我嫁。”   “你……”孟夫人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事已至此,她是希望孟娴接下来安分些。   其实从孟家的角度,孟娴嫁给齐明,并不算坏事。就算齐明这辈子站不起来,对孟娴而言,也是这整个万安城里最好的选择了。因为两家原本有交情,齐明的人品靠得住,身份地位也没得说。   但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即便齐明当众接了赐婚圣旨,即便圣意难违,已是板上钉钉,可这件事的起因,皇上是不是猜忌孟俪,齐明是否愿意接受……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孟夫人什么都没说,孟娴倒是迁怒起了孟俪,又突然说,她愿意嫁。   孟娴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苍白的弧度,“娘不必担心,我说的不是气话,也不会反悔。姐姐欠齐大哥的,我愿意去照顾他。”   孟娴已经冷静下来。她很清楚,这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了。齐明现在是残废,但听孟夫人的意思,站起来的希望不小,到时候,他身份地位本事都有,而且人品端方洁身自好。   孟娴知道,原本孟丞相和孟俪都打算把她一辈子关在家里,她也以为此生便如此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越想越觉得,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经过陆哲的欺骗羞辱和伤害,孟娴意识到她幻想中的蓝羽公子只是虚假的。现实的打击,让孟娴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自命清高的孟娴素来都喜欢与众不同,她也期待不一样的爱情。不是像寻常贵女那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   齐明……孟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他当年出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可他原本满心满眼都是孟俪,只把孟娴当小孩子。   征服齐明……这个念头在孟娴脑海中冒出来,她竟充满期待。   她幻想着,齐明因为孟俪的辜负,心伤难愈,意志消沉,她可以抚平齐明的伤口,陪伴他,劝慰他,齐明终将忘记孟俪,爱上孟娴,成为一段佳话。   忠勇候府。   齐明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任由冷风夹杂着雪花打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   他已经想不起孟娴长得什么模样了,脑海中满是孟俪在宫宴上看他的那一眼,满目悲戚。   齐明的愤怒并不是对孟俪。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孟俪做的,只是君兆麟很擅长如何羞辱他,打击他。   齐明眼中,君兆麟不只是皇帝,还是利用强权霸占了孟俪的男人。   齐明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西北广袤灰暗的天空,那场血光肆虐的惨烈战斗,他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如果不是樊骜送他回京医治,他也早就死了。   那次,他失去了跟随多年的属下,失去了那些年纪轻轻的士兵。   他一直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犹记得,昏迷过去之前,只是左腿和胸口各中了一箭,等醒来的时候,他的右腿几乎被砍断,胸口又被砍了一刀。   所有人都说,是当时的主将沐振轩最先找到他,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西辽人以为他死了,所以才逃过一劫。   可在他昏迷倒下的时候,西辽人不就该以为他死了吗?如果是西辽人补刀,为何不直接砍断脖子?   当初,明明樊骜也请战了,沐振轩却选了齐明出战。一向谨慎的沐振轩,唯独在那次,出现了严重的侦查判断失误,导致齐明中了埋伏。   真的,都是意外和巧合吗?   齐明又在想,如果当年他没出事,结果会怎样?他能平安回京,被封侯,将孟俪风风光光地娶回来?   可看君兆麟在他退亲之后没多久就迫不及待下旨赐婚的模样,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阴谋……这两个字如惊雷般,在齐明脑中炸裂。   一个皇帝,会为了一个女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残害一个忠臣良将吗?   齐明原本觉得不会。他一直认为君兆麟是个明君,直到今日在宫宴上,听到君兆麟当众说出的那些话,忍受着君兆麟对他的羞辱,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不,他做了。在他的父兄叔伯都为东明战死的情况下,他自己依旧立志为东明尽忠尽力,从十五岁那年开始上战场,今年二十五,中间有八年时间,他为东明国拼尽全力,置生死于度外。   可他的付出,得到了什么呢?   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是因为一个女人。他在君兆麟眼里,就因为跟孟俪曾经是未婚夫妻,便抹杀掉所有的功劳,连安宁度日都不配得到吗?   所以,他原本以为的明君,才是假的。他今日终于见到了君兆麟的真面目,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无上君威。   可他替自己不值,替齐家的列祖列宗不值。为了这样一个皇帝,落得如今的下场,真的不值!   君兆麟打着抚恤齐家的名号让齐颖当了太子妃,可他真的不知道齐颖进门就被冷落到现在吗?齐颖迄今为止都没有身孕,世人皆知,这就是证据!只要君兆麟想管,君紫钰敢这么阳奉阴违欺负齐颖吗?   说到底,不过是君兆麟不在乎罢了。   君兆麟的笑声,那样刺耳,碾碎了齐明的尊严,也动摇了他原本刻在骨子里的忠诚……   容国公府。   元秋回到家,发现辛夫人来了,很是高兴。   辛夫人解释说,因为鬼道人外出,她等了许久,所以耽搁了。   “师尊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辛夫人说。   “那真是太好了。”元秋笑着说。   辛夫人看着依旧蒙着眼睛的苏默,“我跟师尊提了,当初的条件能不能取消。师尊心情好,倒也没生气,只说这件事让你亲自跟他讲。”   “他让我去找他?”苏默蹙眉。   辛夫人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过了年再说。”苏默打算跟元秋商量一下。   “师父见到师公的儿子了吗?”尤雾问。   “没有。”辛夫人摇头,“师尊没把他带回来,也没告诉我是谁,许是不方便说吧。”   元秋招待辛夫人住下,容岚感谢了辛夫人对元秋和苏默的关照。   元秋和苏默还没去找君紫桓,他先来观澜院找他们了。   “怎么回事?我听阿福说,父皇把孟娴又赐婚给了齐明?”君紫桓拧眉问,“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孟娴都那样了,还嫁什么人?齐明想自己过就自己过,想娶妻就娶妻,父皇为何要插手?”   “你说呢?”苏默反问。   君紫桓沉默。   “姐夫,你觉得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元秋问。   君紫桓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其实我也问过自己。皇宫是个能把好好的人变成鬼的地方,这也是我从小到大都想要远离的原因。父皇他作为皇帝,相较之下,很出色。但他不是一个寻常意义上的好人。或许当皇帝必须要狠,不能有不必要的仁慈,要制衡。但我觉得,既然已经是地位最高的人,没有任何人能管,选择权是最大的。这些年,有几次,我并不认同父皇的决定。”   “第一,就是灵月的亲事。如今看来,父皇当初大概算准了沐振轩早晚会把阿诚害死,也没想到元枫的身世会暴露,所以他自认为给灵月选的是个好归宿。”君紫桓苦笑,“可只要父皇当初选了阿诚当女婿,沐振轩就不敢害他了,结果不是更好吗?父皇的选择权是必然凌驾于沐振轩的选择的,但他偏偏要让沐振轩去选。我不说现在和以后,至少当初,那桩赐婚并不是灵月想要的,父皇明知这一点。或许对于此事,父皇如今真的后悔了,可也无法挽回了。”   “父皇擅长权术和制衡,但我觉得,因为东明国的壮大,他这几年,表面上依旧理智,实则有些飘飘然,很多时候,在没必要的情况下,非要玩弄权术,摆布臣下的命运,来彰显君威,证明他们的忠诚。”   “不提其他,只说齐明。他已经够惨了,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希望,父皇的赐婚根本是不可理喻。归根结底,是父皇觉得齐明没价值,因为东明国有容国公府,有祝国公府,齐明一个人就算站起来了又能如何?我不知道孟贵妃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怒父皇,我想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犯傻。但退一步讲,即便孟贵妃对齐明余情未了,父皇也不该这样对待齐明。”   苏默微微点头,“不错。”   君紫桓愣了一下,“什么不错?”   “姐夫你比你父皇更懂得怎么当一个好皇帝。”苏默意有所指。   君紫桓愣了一下,“你们想干嘛?”   “姐夫,当皇帝吗?我帮你。”苏默伸手,拍了拍君紫桓的肩膀。   君紫桓一脸受到了惊吓的表情,“我我我……你你你……我不……”   元秋微叹,“姐夫,如果有朝一日,容国公府也失去了利用价值,下场跟齐家不会有什么区别。你说得没错,你父皇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你应该很清楚,在他那个位置,越发膨胀的权欲会带来什么后果?或许如今没事,但等你的太子皇兄上位,他能容得下你吗?能容得下你背后的容国公府吗?雅婷让我提醒过你,太子对你有藏得很深的敌意。而且,我们是容家,娘因为有了我们,不再将报仇当做第一位,但我们必须要为娘报仇。既然身在其中,避无可避,为了不再受制于人,只有一个办法,东明皇帝,你来当。”   君紫桓皱眉,“我有点乱……你们俩,确定不是跟我开玩笑?”   “姐夫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元秋神色认真。   君紫桓揉了揉额头站起来,“是我知道我明白我清楚但这事儿实在太突然你们让我缓一缓我得回去问问若若!”   话落,君紫桓飞也似地跑了。   容元若正在看一本药材图谱,就见君紫桓满头是雪冲进来,“若若!”   容元若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想让我当皇帝吗?”君紫桓直截了当地问。   容元若摇头,不假思索,“不想。”   君紫桓神色苦恼,“可是小妹和妹夫想……”   其实君紫桓可以理解元秋和苏默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心思,但对他而言,这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一旦开始,就极有可能要跟父兄反目成仇互相残杀,而且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君紫桓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逃避皇室血脉带给他的东西,因为他不喜欢争权夺利,不想跟亲人变成仇人。   可君紫桓也很清楚,有些人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有些事也不会按照他的心意发展。   他的血脉也注定了,他不出手,所谓的亲人终究不会放过他……   容元若愣了一下,招招手,示意君紫桓过去。   君紫桓立刻上前去,又低下头,省得容元若跟他说话还要仰脸儿。   容元若把手中的书砸到了君紫桓脑门儿上,“我说过多少回,小妹最重要!她让你当,你就去抢!小妹永远都是对的!”   君紫桓深深叹气,“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   容元若示意君紫桓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明白,毕竟迄今为止,父皇对你不错,太子不管心里想什么,至少没有伤害你。让你主动去毁掉当下的平静,你很难说服自己。但我们不能再躲在家里享乐,让娘给我们遮风挡雨。”   君紫桓重重点头,“是啊!”   “既然你认为父皇是错的,那你就试试,看他改不改。”容元若神色认真。   君紫桓愣了一下,“若若你是说,让我去求父皇收回给齐明的赐婚?”   “对,看似跟咱们没关系,但如今我们事不关己,下一次父皇再这样一意孤行针对的是我们家里的人呢?你好好说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父皇如果愿意听,且收回成命,善待齐家的话,有些事可以缓一缓。但如果父皇坚持认为自己没错,或者一副他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样子,正好让你打消对他的期待,你们闹掰了,接下来要造反应该就没那么为难了吧!”容元若分析道。   君紫桓听着前面挺有道理的,听到最后,哭笑不得,“若若,你真是太为我着想了。”   容元若拍拍君紫桓的肩膀,“话糙理不糙。你去问问娘的意思。”   君紫桓便去找容岚。   容岚正在陪辛夫人喝茶,见君紫桓的身影在门口闪过,便出来了。   “怎么了?”容岚问君紫桓。   君紫桓将苏默和元秋跟他说的话,还有容元若的建议都告诉容岚。   容岚听着,并没有意外之色。   “那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容岚微叹,“但你不妨就照若儿说的,进宫一趟吧。或许有些问题的答案,你这次见到皇上,就会知道的。”   君紫桓点头离开,容岚回房,辛夫人神色淡漠,“那东明皇帝定会认为他儿子的忤逆顶撞是你撺掇的,说不定会对你那女婿说,你们全家都在利用他。”   容岚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杯,“是我撺掇的,又怎样?紫桓不至于笨到分不清谁真的对他好。君兆麟需要明白一点,东明国的安宁,他皇位的安稳,是谁给的。” 第224章 冲谁?   君兆麟从太后宫中出来,正准备到孟俪那儿去,就接到禀报,君紫桓来了,转而去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君紫桓正欲跪下,君兆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不是病得走不动吗?”君兆麟笑着问,“怎么突然又好了?”   君紫桓嘿嘿一笑,“父皇,天太冷,还下着雪,我不是怕冻着您宝贝孙子吗?”   “方才你皇祖母可是挑礼了,说你许久没有去看她。”君兆麟笑意温和。   君紫桓连忙告罪,“是儿臣的错,我等会儿就去。”   “你不是专程进宫来看朕的吗?看到了,去你皇祖母那儿坐坐吧。”君兆麟说着就要起身。   “儿臣有事想跟父皇谈谈。”君紫桓说。   君兆麟笑意瞬间淡了三分,“哦?什么事啊,非得今日谈?”   君紫桓正色道,“儿臣听闻父皇把孟家四小姐赐婚给了忠勇候齐明,实在不解。”   君兆麟早就料想到君紫桓因何而来,真听他说出来,面上的笑意消失,看着君紫桓反问,“谁跟你说的?”   “是我问元枫进宫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他提起的。”君紫桓说。   “一桩两全其美的赐婚,你有何不解?”君兆麟神色淡淡。   “儿臣觉得,如今的孟四小姐,配不上忠勇候。”君紫桓直言。   君兆麟轻哼,“忠勇候都没意见,你倒管得宽。回去吧,此事已经定下,无可更改,无需多言!”   君兆麟话落便起身往外走。   “父皇!”君紫桓伸手拉住了君兆麟的胳膊。   君兆麟面色一沉,君紫桓连忙松手,跪在了君兆麟面前,“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老六,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那岳母的意思?”君兆麟冷声问。   “是儿臣自己的意思。”君紫桓说。   “你觉得朕相信吗?”君兆麟面色一寒,“你跟苏默不一样,你是堂堂东明皇子,不是容家的上门女婿。朕由着你胡闹,太后提了几回朕也没管你,再不管,朕看你都要改姓容了!”   “父皇,儿臣说的是忠勇候和孟四小姐的亲事,跟容家没关系。”君紫桓说。   “齐明和孟娴的亲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君兆麟反问,“朕说了,那是孟贵妃提的,朕只是成全两家的缘分!”   “儿臣没有怀疑父皇的意思,但正因为此事是孟贵妃提的,儿臣更觉得必须要收回成命。因为孟贵妃这样做,私心太重,只为她自己的妹妹考虑,却陷父皇于不义!”君紫桓说。   君兆麟眸光微眯,“老六,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家一门忠烈,齐明为了东明国,年纪轻轻落得残疾,儿臣赞成父皇给齐明赐婚,但需得寻一个真正的名门淑女才可相配。孟娴虽出身名门,但因行事不慎,致清白受损,名声尽失,父皇将这样的女子赐婚给忠勇候,会让他成为一个笑柄,也会让其他为了东明国置生死于度外的将士们寒心!”君紫桓沉声说。   君兆麟动了怒,“你是在指责朕昏聩吗?”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这件事是孟贵妃提的,她一个女人,见识短浅,不知轻重,但父皇素来英明,想必很清楚这绝不只是一桩赐婚那么简单。”君紫桓说。   “怎么?你是说,齐明会怨怪朕,其他将士也会不满,你说的谁?容元枫容元诚吗?还是容岚?谁不满,让他们自己来见朕!”君兆麟厉声说,“你是朕的儿子,是东明国尊贵的皇子,如今被容家人当枪使都不知道,朕对你太失望了!立刻回去,朕就当你今日没来过!”   君紫桓发现了,每次当他想跟君兆麟讲道理的时候,君兆麟总是转移话题,话里话外指责容国公府的人利用他。   君紫桓知道,君兆麟提容国公府,是在威胁他,再不消停,君兆麟便会迁怒到容家人身上。   但这恰恰证明了,把孟娴赐婚给齐明这件事,君兆麟心里有鬼。他很清楚这是错误的,但他坚持要这样做,且不准任何人有意见,即便有,也得忍着!   君紫桓怕的就是这个。作为一个生杀予夺的皇帝,如果听不得劝谏,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即便元秋没有办法把齐明治好,他再也不能为东明国效力,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因为上战场的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齐明。皇室这样的态度,真的会让人寒心!   君紫桓并没有起身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抬头,看着君兆麟,“父皇,儿臣不明白为什么给齐明赐婚必须是孟娴?如果只是因为孟贵妃希望这样做,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孟贵妃没有资格给忠勇候安排亲事,父皇也不该听一个女人的。如果是因为孟齐两家曾经的婚约,当初定的本就不是孟娴,且齐明早已退亲,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如果父皇还有其他的考量,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老六,你一直是朕最喜欢的儿子,朕也一直以为,你最聪明。容岚在利用你,你却不自知。”君兆麟冷冷地说,“齐明的亲事,朕自有考量,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容国公府里谁对此不满,让他亲自来见朕。告诉容岚,别以为沐振轩废了她就可以怎么样,再敢拿朕的儿子当枪使,绝不轻饶!”   “父皇……”君紫桓拧眉。   但君兆麟并不打算再听他说什么,“过了年,搬回六皇子府去!堂堂皇子住在岳家,没得让人笑话!容元若怀着身孕,不能服侍你,想必也没有给你安排女人伺候。朕不管容家什么规矩,你要记得你姓什么,是容元若嫁给你,不是你入赘!朕会再给你好好物色一个侧妃人选,你若是有自己中意的,就告诉朕!”   君紫桓不可置信地看着君兆麟,“父皇,儿臣说的是忠勇候的亲事!”   君兆麟缓缓地站起来,冷哼道,“你要时刻记住,谁是君,谁是臣。退下!”   话落,君兆麟甩袖离开,君紫桓跪在御书房中,面色难看至极,久久都没有起身。   君兆麟见到孟俪的时候,她正在给十四皇子缝一顶小帽子,红彤彤的帽子上面有个雪白的毛球,很可爱。   君兆麟没让下人出声,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进去。   孟俪听到声音,抬头,怔了一瞬,似乎意外君兆麟今日会过来,针扎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流出,渗入红色的帽子,消失不见。   孟俪若无其事地放下针线,手中依旧抓着那顶帽子,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君兆麟笑着扶起孟俪,拿过她手中的小帽子看了看,“真漂亮,明日给小十四戴上。”   “好。”孟俪微笑,端庄得体,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君兆麟落座后,拉着孟俪坐在了他怀中,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怪朕了?”   孟俪摇摇头,“臣妾不敢。”   君兆麟面色一沉,“不敢?那就是怪朕了。”   孟俪眼圈儿微红,“臣妾不想骗皇上,臣妾真的不希望小妹嫁给忠勇侯,也是不想再跟齐家扯上任何关系。”   君兆麟沉默不语。   他其实心里清楚,孟俪跟齐明没什么。但在得知齐明有希望站起来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当初他暗示沐振轩除掉齐明那件事。   如果不是一根筋的樊骜搅局,齐明早已死在了冰天雪地的西北边关。齐明回到京城且残废了,君兆麟没有再动他。   因为那个时候,柳仲断言齐明能活,如果齐明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而后君兆麟让孟俪进宫,更容易让人生疑。   当下,君兆麟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把齐明给除掉,后来又让沐振轩给跑了。   在沐振轩下落不明失去控制的情况下,那个秘密一旦被人知道,就是个不小的隐患。   不知内情的人,包括孟俪在内,都以为君兆麟只是因为孟俪跟齐明曾经的关系才突然如此羞辱齐明,可事实上,君兆麟喜欢孟俪,也介意孟俪心里有别的男人,但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只有他和沐振轩知道的那个秘密。   一旦被人知道齐明重伤残废险些死去是君兆麟授意沐振轩做的,尤其是容国公府和祝国公府这两家的某些人,譬如刚正不阿的祝威和正直善良的容岚,到时候,麻烦无可估量。   二十多年前,东明国被西辽打得节节败退,是因为西辽皇室得意忘形,内部的争权夺利矛盾激化,导致飞鸟没尽,把容家这把“良弓”直接给烧了,才给了东明喘息的时机。   而就是容岚扶持着沐振轩,壮大了东明的大军,培养了包括樊骜、容元枫容元诚在内的将领,才让东明能够与西辽抗衡,立于不败之地。   祝威也很强,但他年纪太大,打不动了,他的儿子断了一臂,唯一的孙子弃武行医,祝家已后继无人。   所以,接下来一旦战火再燃,东明国离不开容国公府,必须要靠容岚和她的儿子们来守卫东明。   君兆麟不后悔他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要杀掉一个将军,他是皇帝,如果连一个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但他如今承担不起那件丑事曝光的后果。   当时君兆麟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齐明。可齐明跟容国公府有了直接的联系,元秋刚开始给他医治,他就死了,就算查不到凶手,也容易让人怀疑上君兆麟,因为齐明没有仇家。   况且,沐振轩还活着,万一他对于君兆麟的贬谪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未必不会将那件事宣扬出去。   君兆麟突然的赐婚,是针对齐明,但真正目的却不是为了羞辱齐明,而是想趁机看看各方态度,尤其是容国公府。   容家很强,且越来越强。君兆麟喜欢用容家人,因为不论什么事,他们都能办得很漂亮,但同时也越发忌惮容家人。   君兆麟知道容岚比沐振轩更厉害,当初却执意用沐振轩,冷待容岚,怕的就是如今这种情况。   君兆麟可以信任沐振轩,因为他不是个好人,他有欲望,有缺陷,有污点,可以控制,便是君兆麟把见不得光的“脏活”交给他处理,他也言听计从且守口如瓶。   但容岚这个人太完美了,尤其是在沐振轩的丑事暴露后,容岚依旧接纳了沐振轩和柳曼姝的儿子容元枫,或许有人怀疑容岚是为了利用容元枫给她卖命,但君兆麟知道不是那样。   正因为容岚的人品完美到找不出一丝污点,反倒让君兆麟有一种,容岚效忠他是因为他是个明君,如果他不是,容岚就会推翻他另立明君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糟糕,让君兆麟焦虑。尤其是当他发现,他找不到别人取代容岚的位置,而他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如今都跟容岚一条心。   因此,在君紫桓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这种事时,君兆麟已经开始怀疑,他如果让容岚不满意,容岚会不会推君紫桓上位?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这其中还有个重要的导火索,就是元秋。   起初就是元秋的归来,导致整个沐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随之引起后来这一系列的变故。   当年柳仲断言齐明的腿治不好,但元秋一出手就说可以治。   君兆麟在感叹她的医术实在太厉害的同时,回头想想,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君兆麟最宠爱的贵妃孟俪和十四皇子,是元秋救的命。   孟丞相府的长孙,是元秋救的命。   曾经祝老国公的掌上明珠,如今的太子侧妃明雅婷溺水,是元秋救的命。   祝威在战场上重伤濒死,是元秋救的命。   她还救过柳仲唯一的女儿和孙子,樊骜一定会把她供起来。   而在医馆里,元秋还救了数不过来的百姓。   不知不觉,容岚从乡野之地找回来的女儿,使得容国公府跟这京城里最有权势的几家都建立了“过命”的交情,其中包括如今镇守西北的主将樊骜和在南部军中影响力最大的祝家,且得了全城百姓的赞誉。   而且君兆麟一直怀疑,苏默这个南诏皇子深藏不露。   于是,就在君兆麟接到消息,容元秋可以让齐明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将齐明、元秋、容岚、君紫桓联系到一起,想到了很多事,出了一身冷汗之后,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压制容家,再这样下去,这东明国的皇权,迟早会被容国公府给控制!   固然君紫桓上位,有容国公府做靠山,东明定会进一步壮大。但到那时,皇权真的还会属于君氏一族吗?以君紫桓散漫的性子,说不定转头就把皇位送给了姓容的!   君兆麟不可能容忍任何一个儿子跟自己抢这个位置!   所以,表面是赐婚,是羞辱,实则是君兆麟要看容国公府对此的态度,要验证容家的忠诚。   结果,很显然。   君紫桓的话,就代表容岚的意思,君兆麟很清楚这一点。   即便君紫桓自身也是那么想的,但只要容岚拦着,他今日就不会进宫来见君兆麟。   明明跟容国公府没关系,只是这样,容家便不能接受,那要是君兆麟暗害齐明的事暴露了呢?容家是不是立刻就要逼宫造反了?   而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变成了容岚的儿子,君兆麟更加愤怒,心底还有更深的恐慌。   他现在很矛盾。除掉容国公府,对大局不利。可留着,迟早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世人眼中君兆麟的左膀右臂,东明国最大的守护者容国公府,已然成了君兆麟眼中的心腹大患。   齐明的事,只是个转折点。让君兆麟反应过来容国公府有多强,同时想起自己做过的丑事,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他和以容岚为首的容国公府,迟早,是无法共存的!   “爱妃跟容元秋关系很好吧?”君兆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孟俪心中一沉,但还是点了头。   君兆麟轻抚着孟俪的长发,微叹一声,“没事,都过去了,朕相信你跟齐明没什么。”   孟俪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君兆麟突然放开她,她顺势起身,君兆麟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俪目送君兆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俯身,捡起被君兆麟扔在地上的小帽子,抱在怀中,苦笑一声,朝着偏殿走去。   除夕夜,君兆麟独自坐在御书房中翻看以前的奏折,整夜未眠,不知在想什么。   容国公府。   君紫桓从宫里回来之后,心情不好,跟容岚一起谈了许久。   容岚对于君兆麟的态度并没有太意外,对于君兆麟放言要给君紫桓安排侧妃,她并无怒色,只说让君紫桓不必在意这些,先好好过年。   容元若却一听就怒了,“君小六,你需要女人服侍吗?”   君紫桓立刻做发誓状,“不需要!我只想若若陪!我只想陪若若!”   “你父皇疯了吧!”容元若冷哼,“没事找事!”   “我也觉得。”君紫桓皱眉,“原先明明好好的,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我看是露出真面目了!”容元若冷声说,“说不定当初齐明残废都是你父皇干的!”   君紫桓愣了一下,“若若,没证据可不要乱说。”   容元若摇头,“我就随口一说。算了,大过年的,真是膈应人。过了年你要搬走就自己走,这里是我家,反正我不走!”   君紫桓苦笑,“你不走,我能走哪儿去?”   “去跟你父皇住吧!”容元若吐槽。   君紫桓:……   忠信伯府。   从宫里回来之后,陆哲就进了书房没出来。   沐振轩已经知道君兆麟给齐明赐婚的事。虽然他早料到君兆麟会有所动作,但仍旧觉得意外。   “皇上为什么要做这种明显会犯众怒的事?”沐振轩一时不解。按说君兆麟素来很爱惜羽毛,见不得光的事都藏得很好。   陆哲似笑非笑,“我当时也以为君兆麟就是想羞辱齐明,但是回来的路上,冷风一吹,我思来想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赐婚,摆明是没事找事,但君兆麟素来不是没事找事的人。再喜欢孟俪,已经到手了,孩子都生了,当众羞辱孟俪曾经的未婚夫,不至于,真不至于!”   沐振轩眸光微凝,“如果不是冲齐明,那是冲谁?”   “舅舅你说呢?”陆哲似笑非笑。   沐振轩面色倏然一沉,“容岚!”   “刚刚进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舅舅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好人,所以跟容家人做不了朋友。你自己说了,君兆麟当年为了个女人把齐明差点弄死,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容家人,能一直维持如今这样的君臣关系吗?”陆哲冷笑。   “那件事,容岚并不知道。”沐振轩说。   “你当然不敢让她知道,因为她会第一个把你给宰了!”陆哲冷哼,“但残废的齐明跟容家扯到一起,且用不了多久就能站起来,提醒君兆麟他做过什么,尤其是在你跑了的情况下,君兆麟肯定会担心秘密泄露。说不定,齐明自己当年也猜到了真相呢?他原先不说,是因为没有靠山,说了死得更快,但既然跟容家走到一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说。”陆哲若有所思。   “齐明……”沐振轩想起,当年他找到齐明的时候,齐明处于昏迷状态。但齐明知道昏迷之前受了什么伤,也知道是沐振轩第一个发现的他,他未必不会怀疑上沐振轩。   陆哲眸中暗光闪烁,“再次听到齐明的名字,如果君兆麟突然意识到,那件见不得光的丑事有暴露的风险,而这可能会导致容岚把他宰了推君紫桓上位,你猜,他还能坐得住吗?” 第225章 除夕   辛夫人显然很不习惯这般热闹温馨的家庭氛围,直言除夕夜容国公府的家宴她就不参加了。   但人都来了,元秋当然要做个乖巧孝顺的好徒儿,她的毒术还差得远,如果师父再跑了怎么办?   于是,元秋拿出了送辛夫人的礼物,一张面具。   准确来说是半张。这是元秋设计,苏默专门找人打造的,材质轻薄,弧度完美,没有装饰任何珍珠宝石。   辛夫人开口便拒绝,说她不需要。   “师父,试试呗!”元秋笑靥如花。   辛夫人蹙眉,“只是试一下。”   辛夫人摘掉原本遮脸的面纱,露出了左半边脸烧伤的疤痕。只元秋和尤雾在房中,尤雾早见过,元秋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但并没有觉得恐怖,也没有趁机探究辛夫人过往的经历,而是上前给辛夫人试戴面具。   辛夫人以前不是没戴过面具,是因为找到的那些面具要么笨重要么大小不合适,跟脸部也不贴合,戴着不自在,后来便干脆不戴了。   “师父,好了。师姐,上镜子。”元秋笑着退到一边去,尤雾便举了铜镜给辛夫人看。   辛夫人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照镜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她毁容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   她完好的右半边脸虽然常年苍白无血色,但五官生得不差,只是太瘦,依旧能看出原本长得很美。   这面具是元秋见过辛夫人之后,为她量身打造的,很衬她高冷的气质。   “不错。”尤雾点头。   见辛夫人要把面具摘下来,元秋手中辛夫人原本用来遮脸的面纱突然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入了烧着的炭盆里……   “师父太美了,我一时大意,它飞走了,以为自己是飞蛾吧。”元秋笑嘻嘻地说。   辛夫人:……   尤雾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小师妹真可爱。   “师父,这是我娘给您准备的新衣服。”元秋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墨色的长裙。她不知道辛夫人是否能接受别的颜色,没有自作主张。   “不用。”辛夫人依旧是拒绝。   “师父,过年必须穿新衣服。”元秋神色认真。   “谁说的?”辛夫人轻哼。   “我娘说的。”元秋笑着说,“这件衣服还是我娘亲手做的呢,如果师父不喜欢,我娘肯定该伤心了。”   辛夫人蹙眉看着元秋手捧的那件衣服,容岚亲手做的?   “师父,试试吧!不合身的话就算了。”元秋说着,给尤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拉辛夫人去换衣服。   很快就换好了。柔软舒适的衣料,简洁优雅的剪裁,非常合身,每一处细节都做得很完美。   但当辛夫人被元秋推着转了一圈儿,让裙摆飞起来的时候,她额头跳了跳,很想抽元秋。这是什么奇葩少女转圈圈?真见鬼!   尤雾看着辛夫人很想揍元秋却又舍不得的样子,忍俊不禁。   “真美!师父觉得呢?”元秋笑得更灿烂了。她知道辛夫人想打她,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要笑得更好看。   “只是试试。”辛夫人说着就要脱下来。   元秋拉住辛夫人的手,“说好的,不合身就算了,合身当然要穿了。”   辛夫人:……   元秋又拿出一件轻薄的银狐披风,“还有这个,也是我娘做的。”   “你确定不是在诳我?”辛夫人有些怀疑。容岚难道天天在家里做女红?   元秋笑着点头,“我就说了,只要我娘做的,师父肯定给面子。千真万确,师姐可以作证。”   尤雾点头,“嗯,我看到容姑姑做的。”   “你的呢?”辛夫人看到尤雾焕然一新的装束问道。   尤雾摇头,“我这是灵月送的,容姑姑只给师父做了。”   “那就试试吧。”辛夫人看向元秋手中的披风。   元秋表示,她娘太强了,傲娇的辛夫人都喜欢。   全身上下都换了新的,连青玉发钗都是容岚亲手雕刻的,辛夫人给面子地戴上了。   人靠衣装。辛夫人之前的装束看着就是一副“老娘不好惹,找死你过来”的样子,如今这么一打扮,俨然是个高贵优雅的夫人了。   “好啦!完美!”元秋拊掌赞了一句,“师父年夜饭想吃什么菜?随便点。”   “你要不会做呢?”辛夫人反问。   “师父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做呢?就算我不会,我娘肯定会。”元秋很自信地说。   辛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低头去整理衣带,“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们随意吧。”   “好,那师父就是答应年夜饭一起吃了。”元秋笑着点头,“师姐陪师父在府里转转,我去准备了。”   话落元秋不给辛夫人反悔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辛夫人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看向尤雾,“你喜欢这里吗?”   尤雾点头,就听辛夫人说,“那你以后就留下吧。”   “师父也留下吗?”尤雾问。   辛夫人看向关着的窗户,目光却像是穿透窗户看向了远方,“我还有事要做。”   “我陪师父。”尤雾立刻说。   辛夫人摇摇头,抬脚向外走去,“再说吧。”   尤雾也穿上了君灵月送她的披风。倒不是君灵月自己做的,她虽然女红不错,但自从开始学医术,便很少有空拿针线,大部分衣物都是当初从宫里带出来的。尤雾来之前家里都不知道,所以没有提前准备,君灵月便挑了不少没穿过的衣物送给她。   尤雾正要给辛夫人撑伞,辛夫人摇头,“不必。”说着自己戴上了披风的兜帽,走入雪中。   虽然早就跟苏默结识,这里原本就是苏默住过几年的地方,但辛夫人头一次来。   尤雾已经对府中很熟悉了,引着辛夫人往湖边去。   远远地就听到容元朗和容元顺的欢笑声,她们走过一个转角,面前豁然开朗。   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对岸的梅林在落雪中美得仿若仙境。   府里的男人们正在雪中比试箭术。   容岚的两个儿子容元枫和容元诚是一队,两个女婿君紫桓和苏默是一队,约定好了,谁输了就要跑到摘星山顶去捡石头回来。   摘星山顶的石头不是什么宝贝,这只是男人之间幼稚的赌注。   虽说苏默武功高强,但容元枫和容元诚的箭术都是从小练的,尤其是容元诚,十分厉害。而君紫桓相对来说就比较拉胯了,苏默想要带着君紫桓赢过东明双子星,难度很大。   作为裁判的容元朗和容元顺开心地看热闹,等着笑话输掉的人。   寒风阵阵,落雪迷眼,大大增加了射箭的难度。   在君紫桓连着两次脱靶之后,容元枫哈哈大笑,容元诚唇角微勾,而苏默很想把君紫桓抓起来扔进冰湖里……   发挥稳定的容元枫和容元诚本来胜利在望,结果苏默一箭射掉了容元枫前面的箭。   君紫桓眼睛一亮,“阿枫前面那一箭掉了,得算零环!”   容元诚轻哼,搭弓上箭,把苏默射在靶心的箭给精准地打了下去!   “好!”容元朗鼓掌,“继续!以最终留在靶子上的环数为准!”   于是,接下来就是苏默和容元诚两人的“大型互相伤害”现场……   原本累积的环数都不作数,随意改了规则之后,苏默和容元诚射在靶子上的箭都挺不过下一轮,集中在靶心的箭矢很快纷纷落地。   因为一开始定了比试的轮数,最终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容元枫容元诚和苏默频繁地攻击靶心,导致三个人的箭最后全都落了地,当容元朗宣布结束的时候,靶子上只留了孤零零的一支箭,五环……   君紫桓开心地跳起来抱住了苏默,“妹夫,我们赢了!哈哈哈哈!”   苏默一把将君紫桓推倒在地,看向容元枫和容元诚,“你们不服,揍他,不关我事。”   容元枫和容元诚两人对视一眼,扔下弓箭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君紫桓埋进了雪里。   君紫桓闭着眼睛装死,却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你们还不赶紧去摘星山捡石头?回来晚了没饭吃!我要一块儿红色的,我家若若要一块儿紫色的,找不到不要回来!”   容元枫和容元诚同时把手中团好的雪球砸到了君紫桓脸上。   君紫桓睁开眼,不服气地从雪堆里伸了一只手出来,“怒指”看热闹的苏默,“明明是苏天仙设计赢了你们俩,干嘛打我?”   容元诚语气幽幽,“因为他长得好看,不能打。”   君紫桓:……   然后容元枫和容元诚就真出门往摘星山捡石头去了。   摘星山是万安城最高的山,意为“手可摘星辰”。以前容岚经常带着容元枫和容元诚上山看星星。   两人策马出门,容元枫突然问容元诚,“哎,你是不是喜欢小妹的师姐?”   “你管得着么?”容元诚轻哼。   容元枫眼睛一亮,“阿诚,你竟然没有否认?”   “我要否认,你会说我口是心非。”容元诚很淡定地说。   容元枫轻咳,“反正我觉得你喜欢那个尤雾!”   容元诚扬起马鞭,加快速度,越过容元枫。容元枫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在容国公府,辛夫人和尤雾师徒俩走进梅林之中,辛夫人也提起了容元诚,“那小子不错,你可以嫁给他。”   尤雾嘴角微抽,“师父,他错不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好男人不多,如果要嫁人,碰见好的就下手,错过就没了。”辛夫人语重心长。   尤雾:……   “你不喜欢他?”辛夫人显然并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尤雾反问,“师父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容元诚,怎么就知道他是好是坏?”   “容岚的儿子,当然是好的。”辛夫人说。   尤雾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需要我去跟容岚提亲吗?”辛夫人继续问。   尤雾神色有些尴尬,“师父,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辛夫人反问。   尤雾眸光微黯,“我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的真正身份。”   “你觉得他们知道之后,会将你视作仇敌?”辛夫人皱眉。   尤雾微微摇头,“或许不会,但……我不想留下,过了年,我跟师父一起走。”   辛夫人沉默,两人静静地在梅林中走着。寒香阵阵,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容元枫和容元诚从摘星山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树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府里一派安宁祥和。   走着走着,暖阁出现在视线中,容元枫突然甩开容元诚狂奔向前。   容元诚愣了一下,就听容元枫“惊呼”道,“不好了!阿诚被毒蛇咬了!”   暖阁里冲出一道倩影,不是尤雾又是谁?   容元枫回头,冲着容元诚挤眉弄眼:你瞧!这姑娘如此紧张,肯定喜欢你!   容元诚面色平静地走上前去,就听尤雾问容元枫,“什么毒蛇这种天气还能出来咬人?肯定是宝贝,麻烦你去帮我抓回来。”   容元诚眸中笑意蔓延,握拳捶了一下容元枫的背,“没听到尤师姐的话吗?你赶紧去吧。”   容元枫扶额,这姑娘肯定是看到容元诚好好地站在那边所以才故意那样说的!   容岚接过两个儿子捡回来的石头,催他们去洗漱换衣服。   摘星山的石头很适合用来雕刻,以前容元枫和容元诚去山上玩儿,总要挑选形状规整,材质特殊的石头回来送给喜欢雕刻的容岚,这次的还是从雪里刨出来的。   这是容国公府第一个除夕夜,也是容岚找回女儿之后的第一个团圆年,意义不凡。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在这一年里,人生都发生了重要的改变,用翻天覆地来形容都不为过。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摆弄着芸芸众生的人生轨迹。他们中间经历过生离死别,但终究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中。   去年除夕时,容岚身边只有一双儿女,今年她有了六个孩子,一个儿媳,两个女婿,明年将会迎来一个孙儿和一个外孙。   她很知足,感谢上天的恩赐,让元秋回到她身边,让她拥有这么好的孩子。   年夜饭很丰盛,是容岚带着元秋精心准备的。   依旧蒙着眼的苏默坚持在桌下握着元秋的一只手不松开,元秋踢他,他在元秋耳边笑着说,“容小秋你如果不让我拉你的手,我就抱你坐我腿上。”   “娘会打死你。”元秋轻哼。   “没事,你不舍得,会保护我。”苏默唇角微勾。   容元顺好奇地问,“天仙哥哥跟阿姐说什么悄悄话呢?”   苏默很淡定地跟弟弟讲道理,“悄悄话的意思就是,不能告诉你。”   容元朗在容元顺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容元顺眸光一亮,“天仙哥哥,我今夜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苏默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呢?以前过年我都是跟阿姐一起睡的,既然天仙哥哥不陪我,那阿姐肯定会陪我!”容元顺嘿嘿一笑。   元秋摇头,“不,今夜我要陪娘一起睡。”   苏默:……这么重要的日子小丫头竟然不陪他?可是陪娘的确也很重要……   容岚笑着摇头,“我不用陪。”   “不管,反正我决定了。苏默你有意见吗?”元秋问苏默。   苏默握紧元秋的手,“当然没有。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陪娘守岁吗?”   反正不能圆房,苏默想想,跟元秋一起陪容岚守岁也不错。有娘,有媳妇儿,完美!   年夜饭结束,苏默和元秋就跟着容岚回了清容院。   夜色深重。   傍晚时停下的雪又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   君紫桓抱着睡熟的容元若,一时想到君兆麟给齐明赐婚的事,一时想到苏默和元秋给他的提议,不期然又想到小时候在御花园里,被人推到湖中差点溺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安睡的容元若,眸光渐渐坚定下来。   容元枫第三次出门,见君灵月房中的灯熄了,这才拎起一壶酒,出了半月轩,朝着元宝居走去。   容元诚独自一人在灯下雕刻,听到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容元枫你能不能回去睡觉?”容元诚皱眉。   容元枫大力推开门,将酒放在容元诚面前,自顾自坐下,“不能!”   容元朗听容元顺讲在村子里是怎么过年的,讲着讲着,两人都睡着了。   容岚房中,她看着苏默和元秋握在一起的手,笑着说,“你们快回去睡吧,不用陪我。”   “我是第一次跟娘一起过年。”元秋摇头。   苏默点头,“我第一次有娘陪着过年。”   “娘跟我们讲讲外公家的人吧。”元秋很早就想跟容岚谈这件事了。   容岚神色微怔。很多人,很多事,压在她心中很多年,她甚至没有跟沐振轩提起,也从来都不愿意将自己经历过的仇恨强加在孩子身上。她没有放下,只是选择了对她而言更重要的眼前人。   可午夜梦回时,打湿的枕巾,证明那一切从来没有过去,她这辈子或许都过不去。   “你外公……”容岚开口,面上带着笑,眼底泛了红,“他很高,嗓门大,也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小时候,总是背着我到山上去看星星……”   这一夜,容岚跟苏默和元秋讲了许多西辽容家的人和事。她也是才发现,不敢撕开的伤疤下面,竟然藏着那么多她从来不曾忘却的美好回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天色将明,风消雪停。容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那无形的大石消失了。   容元朗拉着容元顺欢快地跑出去放鞭炮。容元枫和容元诚决定新年第一天,先打一架热热身吧!   苏默背着昏昏欲睡的元秋走出清容院。   天地之间一片洁净纯白,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新年头一天,阖家团圆,亲人爱人都在身边,便让人生出人生圆满的欢喜。   这样美好的日子,是元秋曾经没有想到的,是苏默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元秋朦胧着眼睛,轻声问苏默,“苏默默,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苏默轻笑,“希望容小秋万事顺意。” 第226章 转变   早膳后,天气放晴,旭日金辉洒在皑皑白雪上,容国公府中美得仿若仙境。   容元枫为首,孩子们按照齿序,依次上前,跪下给容岚磕头拜年。   容岚说不必跪,红包都有,但孩子们都很坚持,包括怀着身孕的君灵月和容元若。   最后是容元顺,他小身子挺直跪在蒲团上,声音清脆地念着用心提前准备好的祝词,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又乖巧。   容岚拉了容元顺起来,给了他一个最大的红包,容元顺开心地说,“谢谢娘!”   容岚也给尤雾准备了红包,当然不是银票,都是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辛夫人原本坐在一旁喝茶,看着这一家子温馨热闹,觉得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她只是应邀过来做客,过几天就走了。   直到元秋跪下给辛夫人拜年,辛夫人蹙眉,突然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辛夫人拎着一个包袱回来,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堆小药瓶。   然后,昨日才抵达万安城,什么都没准备的辛夫人,给容岚的每个孩子发了一瓶独门秘制的毒药作为新年礼物……   但当然了,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玩意儿可是宝贝,想买都买不到的。   最后桌上剩下一个最小,但看来最精致的药瓶,辛夫人很随意地扔给了容岚,“送你。”   “这是……”容岚不禁好奇。   “九转还魂丹。”辛夫人神色淡淡地说。   尤雾都愣住了。这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至宝奇药,说活死人肉白骨或许没那么夸张,但绝对是已知的药中至尊。   容岚也曾听说过,没有打开,便想要还给辛夫人,“这太贵重了。”   她用心招待辛夫人,是因为辛夫人对苏默和元秋不错,还收了元秋做徒弟。   “是这次见到师尊,他送给我的,但我拿着也没用。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辛夫人坚持。   这等宝贝,是个活人,拿着都有用。但辛夫人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容岚自是不好再拒绝的。她也看出辛夫人的性格,直来直去,说要送,便是真心给,不收她才会生气。   元秋心中有个疑问,“师父,如果是九转还魂丹的话,在苏默快死的时候有用吗?”说的是曾经。   辛夫人点头,“至少能让他多活两年吧。”   对一个濒死的人,能多活两年,就有两年时间找到长长久久活下去的机会。这太重要了。   但元秋不了解当初鬼道人是怎么给苏默解毒医治的,是否跟九转还魂丹有关。她问过辛夫人,辛夫人说师尊没让她插手,但她可以确定,苏默的身体已经无碍。   元秋打算回头问容岚讨来那个宝贝研究一下,在不破坏它的前提下。   但容岚想着,这宝贝还是送给元秋好了。   辛夫人似乎猜到容岚的心思,又开口说,“这是给你的,你自己留着。你这么多孩子,也不够分。”   容岚只得笑着点头,“好。”   按照规矩,今日君紫桓要带着容元若,以及君灵月和容元枫进宫,参加皇室家宴。   但经过昨日的事,君紫桓不太想去。   容岚告诉他,如果真的决定做些什么,在有把握动手之前,都不要让“敌人”察觉自己的意图。   君紫桓会意,本想自己去,让怀着身孕的容元若和君灵月都留在家里。君灵月不去,容元枫自然也不用去。但向来不喜欢皇宫的容元若这次却坚持说要陪着君紫桓一起。   君紫桓好感动,“若若是怕我被人欺负吗?”   容元若很淡定地活动了一下双手,“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要欺负我,好久没打人了,好期待啊!”   君紫桓:……他媳妇儿想进宫搞事情,好可爱!   最后,四个人都进宫去了。容岚叮嘱君紫桓和容元枫照顾好容元若和君灵月,小心为上,最好不要跟人起争执。   另外一边,陆哲也带着君灵馨正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上。   每次以驸马身份参加只有皇室之人能出席的活动时,才会让陆哲感觉到娶君灵馨还是有点价值的。他已经很接近东明国的权力中心了,虽然一只脚还在门外,很难跨过去,但他会想到办法的。   马车走得不快,君灵馨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敢做声。昨夜陆哲在书房待到大半夜才回来,她知道陆哲跟沐振轩在一块儿,怀疑他们舅甥俩在暗中谋划什么,但陆哲不说,她也不敢问。   而陆哲此时正在想,昨夜他跟沐振轩喝酒时说的话……   时间回到除夕夜。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沐振轩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再看当下被外甥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的处境,心情糟糕透顶。   因此当陆哲提着酒菜进来,说是给沐振轩的年夜饭时,沐振轩很想把桌子给掀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不会真的那么做。因为他不敢惹怒陆哲,万一陆哲真把他杀了,都没人知道,更别说来救他。   “舅舅,你猜容国公府里此刻会是什么样?”陆哲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就让沐振轩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我想容岚如今过得很快乐吧。她甩掉你这个废物丈夫,如今成了六个孩子的娘,有儿有女,人生圆满。”陆哲轻叹。   沐振轩接过陆哲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愁更愁。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沐振轩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看着陆哲冷声问。   “舅舅,你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话,我更不能放你出去了。”陆哲摇头,“这种废话就不必问了,我今夜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沐振轩冷哼,“跟我商量?我的意见,难道你会听吗?”   “当然,听听何妨?至于要不要采纳,我会有自己的判断。毕竟舅舅你混到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也真没什么值得我效仿的。”陆哲摇头。   沐振轩脸色铁青,沉默着拿过了酒壶,给自己斟酒。   “我猜君兆麟打算对容国公府下手了,虽然这很难,里面还关涉到他的一双儿女,但他如果真认为容家威胁到他的皇位,便也顾不得什么儿子女儿了,毕竟也不缺。”陆哲若有所思,“舅舅觉得君兆麟会做什么?想动容家,可不容易啊!我思来想去,发现容家最厉害的一个人其实是元秋表妹,她靠着医术让祝家孟家明家都欠了她的大恩,还要算上如今镇守西北的樊骜。若是君兆麟没有充分的理由就对容家发难,难以服众。”   沐振轩点头,“没错。”最开始见到元秋回家时,沐振轩也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本事竟然那么大。平素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沐振轩这些日子把自己人生那么多年的过往梳理了一遍,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元秋克他……   因为沐振轩无数次地想,如果元秋从来没有出现过,事情会怎样?结论是,他什么都不会失去,只会越来越好。   就是因为元秋的归来,让沐振轩的人生陡然转了个大弯,在他不够谨慎的情况下,栽了个大跟头,全盘皆输。   元秋对容岚而言是福星,从结果来看,是沐振轩的克星。   “但元秋表妹越是施恩于人,君兆麟纵观全局之后,会越发容不下容家。容岚能有今日,跟你被废了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她除了凭借自己的本事之外,还有一群出色的儿女,且跟皇上结了亲。君兆麟之前得意忘形,如今才反应过来,再想动容岚,没那么简单了。”   陆哲手指轻叩桌面,“但毕竟君兆麟谨慎,没把兵符给容国公府。容家虽是东明最大的将门,一旦开战必然执掌兵权,可现在没开战,他们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下得了狠心,废掉容家不难,就是这些将才没了,太可惜了。还有元秋表妹这个神医,得之是幸事,轻易不能动啊!”   沐振轩神色一凝,“皇上不会那么莽撞的!”   “舅舅的意思是,君兆麟不会动容家?”陆哲皱眉,“可他给齐明赐婚这种事,分明是别有居心。君紫桓后来又进宫,肯定是为了此事,想求君兆麟收回成命,这只会让他更怀疑容岚有反心。”   沐振轩摇头,“总之,皇上绝不会轻易下手除掉容国公府。不只是因为这里面有他的儿子和女儿,有元秋这个神医,还有一个原因,东明国需要容家去打仗。”   “难道皇上为了东明国,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儿子造反夺位吗?”陆哲觉得这不可能。   沐振轩冷笑一声,“你且看着吧。”   “不过舅舅,皇上和容家,你站在哪一边?”陆哲看着沐振轩问,“或者简单点,你愿意把皇上命你暗害齐明的事告诉容岚吗?这会促使容家坚定造反,占得先机,但这样一来,皇上那边很被动,一旦君紫桓上位,你就再没有任何翻身机会了。因为从头到尾欣赏你的,只有如今的皇上。而且被容家人知道你曾经差点害死齐明,你连活路都没有。”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沐振轩脸色难看至极。   陆哲起身,面露嘲讽,“我就知道,舅舅你是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去帮你心爱的女人和孩子的。他们因为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对皇上没有太大戒心,也很难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就会失去造反的好时机。”   沐振轩低头喝酒,不再言语。听着陆哲的脚步声远去,他握拳重重地砸在桌上,冷声说,“我没有活路,他们过得再好,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现在,陆哲思绪回归,看向君灵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进了宫,记得好好表现,乖一点,不要惹事。”   君灵馨连忙顺从点头。   陆哲倒想看看,接下来君兆麟会怎么做……   皇室的家宴规矩更多。明面上,和和气气的,实则吃顿饭,也是暗潮涌动。   虽然在太子君紫钰眼中,容家的崛起让他生出很强的威胁感,毕竟娶了容元若的是君紫桓,而不是他。   但在二皇子一派眼里,容国公府的崛起代表着太子的位置更稳,君紫琎想上位,机会更加渺茫。   不过显然,君紫琎已经有了对付君紫钰的策略,挑拨他跟君紫桓的关系。   于是,兄弟见面,二皇子妃小白氏仿佛看不见太子妃齐颖,张口便恭维起容元若,又说起她最近头疼,想要到容国公府拜访元秋,看是不是给她开点药,说她听说了好多元秋救人的事,觉得她真是了不得的神医。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君兆麟还没过来,这边只听二皇子妃的娇笑言语,倒把容元若捧成了中心。   齐颖并不在意,她跟小白氏本就不对付,心里仍是记挂着昨日被赐婚的齐明,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可也只能等明日回娘家才能见到。   但君紫钰听着,饶是那些事他早知道,面上的笑容仍是淡了不少。   容元若知道小白氏的意图,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既然元秋和苏默认为应该把皇位拿到自己手中才稳妥,那么君紫钰迟早也会跟他们反目成仇,就不必再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了。   君兆麟过来,说天气冷,太后身体抱恙,就不来了,让皇子公主们之后到太后宫中去磕头拜年。   孟俪也没出现,君兆麟身边坐的只有皇后白氏。   “有一件事,朕在开宴之前要宣布一下。”君兆麟笑意温和。眼中的红血丝表明他昨夜没有休息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先前孟贵妃提起她的妹妹跟忠勇候的亲事,朕只是想着成全两家缘分,但昨日紫桓又进宫,说那孟四小姐便是治好了,脑子也会不正常,不适合做忠勇候夫人。这门赐婚,朕方才已经派人到忠勇候府和孟丞相府去收回了。”君兆麟笑着说。   君紫桓愣了一下。昨日君兆麟可不是这么说的,不仅坚持要把孟娴赐婚给齐明,甚至说要给他安排侧妃。   齐颖神色一喜!赐婚取消,那可太好了,不然齐明心里不定多么难受呢!昨日在宫宴上,齐颖很愤怒,但过后便觉得,应该不是孟俪的意思,只是皇上推她出来当借口。齐颖曾经跟孟俪关系非常好,了解她的为人,而且以孟俪如今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君紫钰却在想,君紫桓一句话竟然能让君兆麟收回成命,果然君兆麟最喜欢的儿子就是君紫桓!   君兆麟这时正好看向君紫桓,君紫桓笑容一如往昔,“父皇英明!”但心中却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不过之后宴会上并未起什么风波,气氛甚至显得很温馨。   容元若意外的是,君灵馨真跟变了个人一样,坐在陆哲身旁乖巧安静,再也没了曾经的张扬跋扈。   容元若说进宫来打人当然是开玩笑,她只是察觉君紫桓这两日心里有事,想陪着他。   陆哲察觉容元若的目光,对着她举杯微笑。   两人从血缘上来讲是嫡亲的表兄妹,这番举动倒也不算越矩,只是容元若并未理会陆哲。   陆哲也不在意。他心中感叹,沐振轩果然最了解君兆麟,他竟然把给齐明的赐婚取消了!   但陆哲不觉得君兆麟这是意识到错误才做出的决定。他觉得,君兆麟一定是有了更好的解除容家威胁的机会,其中包括,表面上要顺着,甚至对容国公府更好些。   因为君兆麟也知道,以容家人的品性,轻易不会造反的。只要他收回赐婚圣旨,且暗害齐明的事不被容家人知道,他认为,至少当下,可以稳住容国公府。   果然是最擅长心术制衡的皇帝。他原先是有些得意忘形,但如今看来,已经清醒了。   陆哲有一瞬动了个念头,把那个秘密暗中告诉容家人,激化矛盾。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静观其变。因为那样做,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比起让容家扶持君紫桓上位,陆哲更希望皇位上是君兆麟,因为对他而言,后者更容易对付。   家宴结束后,君兆麟单独留了君紫桓说话。   君紫钰看在眼中,心中越发沉郁。   “紫桓,朕前两日有些糊涂了,你走之后,朕想着你说的话,才发现自己错了,不该那样做。”君兆麟苦笑,“其实也不是孟贵妃提的,只是朕发现她依旧很关心忠勇候,因为吃味而气怒,所以……”   君紫桓正色道,“儿臣不会笑话父皇的。”   君兆麟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   君紫桓便笑了,“那也是父皇宠的!我就知道,父皇一定能想通的!”   君兆麟也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因为赐婚,你都跟朕吵了几回了,以后朕不赐婚了。忠勇候愿意娶谁娶谁,不愿意娶,等他能站起来,就带兵打仗去!朕巴不得他心无旁骛只为东明呢!”   君紫桓嘿嘿一笑,“这话我得告诉忠勇候去!”   父子俩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曾经融洽的相处模样,明明是昨日才发生的不愉快,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父皇还给我安排侧妃吗?”君紫桓问。   君兆麟摇头,“朕都说了不赐婚了,你愿意找就找,不愿意算了,反正朕今年有孙子抱!不过你赶紧找个日子搬回去,这事没商量!你皇祖母提了好几回了!”   “好吧,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再说,现在天太冷,我怕冻着我儿子。”君紫桓笑容满面地说。   君兆麟摆摆手,“去吧,给你皇祖母拜年去!”   “儿臣告退。”君紫桓转身,走出门去,面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他不认为君兆麟之前的举动是在开玩笑,也不认为君兆麟会为了孟俪突然失去理智,更不认为君兆麟今日的举动只是因为他昨日的话。虽然君兆麟这么快便收回成命,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君紫桓的心态已经变了。   他是个性散漫,但不傻。虽然如今看不透君兆麟到底在盘算什么,但经此一事,也意识到,他想要安安稳稳,就不能摆脱这些权力斗争的事,也不想完全依靠容岚和苏默的庇佑得到安稳。既然上天给了他这样的身份,他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和所爱的人,就该做某些事。   在皇室这个人人都擅长戴着假面生活的地方,仇视和恶意不会无缘无故,也几乎不可能是假的,只有笑容和善意才最有可能是伪装出来的。   因此,君紫桓知道,他昨日见到的那个唯我独尊不讲道理的君兆麟,是真的。而今日,君兆麟又戴上了完美的假面而已。   君紫桓同样戴上了假面来应付。而他对君兆麟已经失去的信任,也不会再回来了。   容国公府。   今日柳家人和段家祖孙都过来了。   段云鹤一见面就跪下给容岚磕头拜年要红包,容岚送给他一把精心雕刻的玉扇子作为礼物。   段云鹤爱不释手,大冬天的到处扇着扇子显摆。   元秋给段嵘和柳仲都拜了年,段嵘对元秋从来都是当亲孙女疼爱的,送礼物也都十分用心,这回送她的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医书古籍,连柳仲都没见过,大呼段嵘不讲义气,都不让他先看看。   当然,柳仲只是开玩笑,他现在最喜欢跟元秋一起探讨医术,收了这个徒弟之后觉得自己对医术的热情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   柳仲送元秋的礼物倒跟医术没关系,是早年他给一个江湖人医治得到的报酬,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原先都忘了,先前收拾书房时发现的。   容岚给柳皓康小包子做了一套可爱的小衣服,柳清荷当即就给他换上了,小家伙见到雪貂元宝,高兴地手舞足蹈。   午膳后,进宫的人回来了。容岚得知君兆麟竟然这么快收回成命,也很意外,不知道君兆麟在盘算什么。   结果君紫桓他们刚到家,宫里又来人,却是传君兆麟口谕,要见容岚。   “我陪娘去。”苏默开口。   容岚摇头,“不必。看样子皇上找回理智了,不会对我如何。你们都留在家里等消息。”   苏默答应下来,但当容岚进宫时,他换了装束,暗中跟了上去。   君兆麟在御书房召见了容岚,态度温和,在容岚行礼之后就赐了座,随即主动提起给齐明赐婚的事,言称是他一时糊涂,还说以后他再有做得不妥的决定,让容岚直言劝谏。   这话容岚没法接,也只是听听罢了。   “说起来,朕这些年倒是有些对不住你。”君兆麟叹气。   容岚敛眸,“微臣不解。”   “朕知道你当初投奔东明国,是为了给家族亲人报仇雪恨,但朕担心你将私仇凌驾于国家之上,无法信任你。”君兆麟说。   “皇上的考量没有错。”容岚恭声说。   “但经过这么多年,朕对你的人品和忠诚再没有怀疑,况且,朕最疼爱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朕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了你的儿子,朕对你很放心。”君兆麟微笑。   “多谢皇上的信任。”容岚点头。   “因此,朕最近在想,这些年都是西辽打过来,我们东明被动迎战,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东明是时候真正反击了!”君兆麟正色道。   容岚蹙眉,“皇上的意思是……”   “朕知道,最想灭掉西辽的就是你,你也是如今东明国最出色的将领。朕决定,派你到西北挂帅,全力攻打西辽!让元诚给你做副手,元枫暂时留在京城陪灵月。朕相信,你们母子联手,一定能将西辽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君兆麟神色郑重,“此事极为重要,暂时不可走漏风声,最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此,你今日回去便准备着,初三带着元诚一起到禹州城去吧!”   容岚起身拱手,“是,微臣领命。”   君兆麟面色欣慰,“容岚,不要让朕失望啊!”   容岚点头,“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好了,回去准备吧。”君兆麟摆摆手。   等容岚转身,君兆麟唇角冷笑一闪而逝。   他思来想去,想要除掉容国公府不好办,想要废掉容国公府也不好办,毕竟里面有他一双儿女,而且太可惜,因为这些人对东明国而言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最后,君兆麟决定,不如先利用容岚去帮他打仗,容国公府里必然要留人在京城,譬如怀着身孕的容元若和君灵月,以及他的儿子君紫桓,这些人事实上就会成为控制容岚的人质。   到时候,出征的容岚绝对不敢做不该做的事,本来打西辽也是她想做的,那就去给东明卖命吧!   等容岚打下了西辽,君兆麟再出手,自有办法让她没命回来。没有容岚的容家,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若是容岚战死了,那也是她跟西辽人的仇,到时候她的儿子们接着给东明国卖命。   简言之,容家人,只要活着,就乖乖去帮君兆麟打仗。容岚这么多儿子,只要没死光,君兆麟一定会好好“重用”他们的…… 第227章 确定   容岚出宫,进了马车,里面已经有个人了,是苏默。   “走吧。”容岚开口。   青风扬起马鞭,马车缓缓离开皇宫,朝着容国公府而去。   “你都听到了?”容岚问苏默。   苏默点头,“嗯。君兆麟这两日举动反常,我怀疑当年齐明出事跟他有关系,大概是心虚,也想趁机试探容家的反应。他今日突然收回成命,又要派娘去打西辽,我看,只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想到的既能利用容家,又防止容家造反的策略。”   容岚面色微寒,“把容家人分开,战场上的是棋子,京城里的是人质。他果然是有雄才大略的人。”   君兆麟此时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经被容岚和苏默看穿了,即便容岚和苏默当下并没有证据确定是君兆麟害齐明。   但有句老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君兆麟喜欢控制和试探,但他先前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一件事,容岚不是沐振轩。   沐振轩会猜君兆麟的心思,做出让他满意的选择。   但容岚有她自己的原则。   君兆麟思来想去,认为那件事,沐振轩不会出卖他。因为被容家人知道,直接下毒手的沐振轩更没有好下场。   其实君兆麟已经后悔给齐明赐婚了,但他对容国公府的猜忌却是愈发坚定。而接下来的安排,君兆麟认为,可解当前困境。   毕竟,造反哪儿那么容易呢?护城军只有他的号令才能动,而他如今被百姓称颂,百官维护,包括跟容国公府关系不错的孟丞相府、明国公府、祝国公府,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认同容家造反夺位,即便有恩情在。   君兆麟跟沐振轩一样,这些年也打造了一个完美的皇帝人设,容家若是做不该做的事,会被万民唾骂,百官反对。   简言之,君兆麟认为自己是得民心的,容岚只要没有失去理智,就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带兵打仗,给东明国卖命。   连容岚都要夸君兆麟一句,有雄才大略。   但,君兆麟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的前提是,容家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德高尚之人。   的确是。   但容岚,以及她的孩子们,都不是软柿子,任由君兆麟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君兆麟对我最大的误会是,以为我想通过战争灭了西辽国。”容岚面色冷然,“我的仇人,不是那个国家,不是那片土地上的百姓,不是那些普通的将士,是如今的西辽皇室。”   君兆麟以为对于西辽,他跟容岚的利益是基本一致的,所以容岚一定会接受安排去打西辽,帮他卖命。   但这是他多年来对容岚最深的误会。   容岚想报仇,是想手刃仇人,而她的仇人不是整个西辽国,甚至跟西辽国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关系,只是那些当年害死容家的掌权者。   容岚承认她当年投靠东明,是想通过打仗来报仇,但其实她想在战场上杀死的,是那些参与过陷害容家的西辽尹氏。   冤有头债有主。   容岚并非好战之人,也不喜欢看到两国大军你死我活的惨烈场面,虽然她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这是历史的必然。   但如果让她选,她不会做主动挑起战争的那个人,因为罪魁祸首都在皇宫中高高在上地享受荣华富贵和权力带来的快感,那些流血牺牲的活生生的人,不过是掌权者眼中只配为他们卖命的低贱蝼蚁。   因此后来容岚有了孩子之后,便再没有上过战场。君兆麟以为是他的压制让容岚安分,事实上,这是容岚自己选的。   她没有忘却仇恨,却也不会因为仇恨毁掉自己的人生,和她的孩子的人生。   君兆麟说,这些年东明只是在被动地抵挡西辽的进犯,事实的确如此。而容岚归顺东明的目的之一也是如此,那些年她看似在帮着沐振轩,帮着东明打仗,但真正的结果,是让原本西辽占尽优势的战争尽早地结束,让西辽的掌权者扩张版图的愿望落空,这是他们残害容氏一族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原本容岚想过,如果只有天下一统才能真正平息战争,而君兆麟是个值得效忠的明君的话,她会为此尽自己的一份力。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当容岚的儿女被君兆麟随意摆布着人生时,容岚已经意识到,什么都没有改变。不管她效忠西辽还是东明,终究在掌权者眼里,再有价值,也只配当棋子,还要三天两头通过打压来验证棋子的忠诚和听话。   容岚曾经的退让隐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那个时候并没有反抗的实力和资本。   而容岚如今不想再继续隐忍退让,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因为她不希望孩子们再被随意支配人生。   容岚看向苏默,苏默笑意清浅,“不管娘做任何决定,我都全力支持。”   回到家中,君紫桓得知君兆麟突然要派容岚去打西辽,后日就出发,很快便想到了,这是君兆麟想要消除容家威胁,同时利用容岚的手段,一举两得。   “娘要去禹州城?真要打西辽吗?”容元若皱眉。西北要到三月之后才解冻,现在开战,东明大军得越过险峻的云连山,不管是气候条件还是地形情况,主动进攻都没有优势,可以预见的是,君兆麟的野心必然要用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来实现。   容岚点头,“我带着阿诚一起去,枫儿留在家里陪灵月。”   容元诚什么也没问,听容岚做了决定,便应下了。   元秋若有所思,“娘是去打仗的,还是去止戈的?”   容岚欣慰地看了元秋一眼,“视情况而定。”   能不打,就不打。作为曾经西辽的将军,如今东明的将军,如果说有个人可以让两方休战,那非容岚莫属。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战争,君兆麟那种人不会明白的。   “那我呢?”君紫桓蹙眉。说好的造反夺位,现在是什么安排?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迈出那一步,怎么突然感觉又不需要了?   “姐夫,我会好好关照你的。”苏默唇角微勾。   君紫桓一头雾水,几个意思?是京城暂时不动,还是等容岚走了,苏默会帮他夺位?能不能说清楚?   但苏默说,他要再考虑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做,让君紫桓不必着急。   最兴奋的是段云鹤,“哈哈哈哈!这么说,小爷我想当个王爷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啦?姐夫,求关照!”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闭嘴!”   “就不就不!”段云鹤做了个鬼脸,然后躲到了容岚身后,“干娘,要不我陪你去打仗呗?”   容岚笑着摇头,“云鹤你好好在家里,不要胡闹。”   “那也成,我马上就可以见证东明国变天了,嘿嘿!”段云鹤满心期待。   容元顺看了看窗外,小脸懵懂,“变天?还会下雪吗?”   容元朗揉捏着容元顺的小脸儿说,“会晴空万里。”   君兆麟派人盯着容国公府的动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只需等着,后日容岚和容元诚离京,就说明容国公府的人接受了他的安排,他的计划奏效了。   关于此事,是个秘密,外人并不知道。   但另外一件事,却在初一这日传开了。那就是昨日被赐婚的齐明和孟娴,今日又被取消了赐婚。   对于齐明这个曾经的勇将,百姓自然是认为,不用娶孟娴,可喜可贺。因为任谁看,如今的孟娴都配不上齐明。   但对于孟娴,百姓就没那么宽容了。虽然说当初是白家人蓄意设计陷害她,但这其中她自己也有责任。一个书香门第的嫡出小姐,沦落到这个地步,未婚便跟白沭、陆哲、齐明三个男人的名字牵扯到一起,要么是她不检点,要么是她过于脑残。   孟丞相和孟夫人听说赐婚取消,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孟夫人昨日跟孟娴闹得不太愉快,便让三儿媳马氏去告诉孟娴这个消息。   马氏本以为心气高的孟娴应该看不上残废的齐明,得知赐婚取消会很高兴,谁知她刚说完,就见孟娴脸色变了。   “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说变就变?”孟娴皱眉。   马氏愣了一下,难不成孟娴真想嫁给齐明?不过听说齐明的腿有望被治好,而孟娴的确嫁不出去了,她想跟齐明,倒也正常,但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出身再好,名声坏了,忠勇候夫人的位置,她如今是真配不上。   “四妹,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事到如今,你也别想太多,这未尝不是好事,你只管好好在家里养伤,先把身体养好才最重要。”马氏语重心长。   “齐大哥昨日都接了圣旨!是姐姐,一定是姐姐不愿意我嫁给齐大哥!肯定是她在皇上面前编排我再也治不好了,让皇上改了心意!”孟娴冷着脸说。   马氏闻言,怔了一会儿,她那大姑子孟俪可是最识大体顾大局的,而且素来对孟娴很好,孟娴怎么会这样想?   不过马氏转念一想,如果说孟俪不希望孟娴嫁给齐明,倒也有可能。她不觉得是孟俪对齐明还有什么念想,让她选,她也希望孟娴在家里别嫁人,因为怕孟娴惹事祸及家人。   马氏这样想着,一时没有回应,在孟娴眼中,就是她猜中了。   “姐姐太过分了!她如今荣华富贵,却见不得我过得好,只盼着我孤独终老她就满意了吗?还是她有了皇上还想让齐大哥也孤独终老想着她念着她?”孟娴满面气怒。   马氏一听,神色大惊,连忙捂住孟娴的嘴,“你胡说些什么呀?这话让皇上听见,全家都要被你害死!”   “她做得,我说不得吗?”孟娴推开马氏。   马氏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婆婆不愿意过来见孟娴,因为孟娴现在脑子真的有毛病……   马氏也不是什么温柔性子,见孟娴这番胡闹,沉了脸说,“你姐姐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你以为她在宫里过得很容易吗?至于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合适,祖母和爹娘都不愿意,忠勇侯接旨也不代表他真想娶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你什么意思?”孟娴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氏,“三嫂你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人要?我配不上齐大哥?”   “四妹,我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奉劝你,真的要有点自知之明。”马氏话落,起身走了。这小姑子本就通人情世故,经过这连番打击,不仅没有学乖,倒跟疯了一样。   马氏能理解孟娴无法面对现实,毕竟短短时日她几乎失去了一切,换个人也很难接受。但她实在不能理解孟娴如今那可笑的自信。   身后传来孟娴的大喊大叫,她闹着要见孟俪。马氏并未理会,只吩咐丫鬟好好伺候着,就不必禀报老太君和孟夫人了。   大年初二,出嫁女回门。   容元若和元秋本就住在娘家,而君灵月昨日已经回过宫。   容岚和容元诚正在准备明日出发前往禹州城的行装。其实容元枫也想去,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撇下君灵月,虽然君灵月主动说了她不需要陪。   坚持要跟着一起去的容元朗得了容岚的首肯之后开开心心地也做起了出行准备。   因为年纪太小不能一起去的容元顺表示要跟抛弃他的五哥容元朗绝交,一个时辰……   君紫桓昨日追着苏默,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容元若说,反正天塌下来有苏默顶着,让君紫桓淡定一点,他的价值也就是身份,不要想太多。   君紫桓表示,好吧,有价值就行,其他不管了。   元秋今日要去给齐明施针,苏默依旧陪她同去。   马车到忠勇候府的时候,管家说齐颖一早就回来了,但是太子君紫钰并没有陪她一起来齐家,而是陪着明雅婷去了明国公府。   元秋不知道的是,明雅婷因为提出君紫钰应该陪齐颖到忠勇候府去,被突然动怒的君紫钰打了一巴掌,最终还是去了明家……   没有君紫钰在身边,齐颖倒更自在些。   此时,她正在跟齐明说话,神情轻松地提起赐婚取消的事,“哥哥你千万别多想,赐婚肯定不是孟贵妃的意思,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父皇说本以为孟娴能治好,但六皇子进宫跟皇上说了孟娴治不好,皇上便很快就收回成命了,没有为难大哥的意思。”   齐明面无血色,坐在轮椅上,闻言却自嘲一笑,“小妹,你怎么这么天真?”   齐颖愣住,“哥哥,你这是……”   “你以为孟娴的身体如何,皇上真不知道吗?她身体如何,又真的重要吗?她坏的本就是名声,跟身体没关系,又因为她是孟俪的妹妹,皇上想要羞辱我罢了。”齐明眸光冰寒。   齐颖连忙走过去关上窗户,正色道,“哥哥,不管怎么样,皇上已经收回成命,此事过去了,你不要想太多,先好好治病,其他的以后再说。”   “以后?我还有什么以后?”齐明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战火纷飞的西北,他在为了东明国浴血奋战的时候,曾想象过以后。他要建功立业,回家娶青梅竹马的姑娘,给妹妹挑个好男人……   可现实是,他差点丢了性命,活下来却成了个残废,他心爱的姑娘成了皇帝众多女人之一,他唯一的妹妹成了年纪轻轻被太子厌弃冷落的太子妃,皇帝还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一桩可笑的赐婚来羞辱他。   误会?以前齐明认命了,以为都是天意弄人,以为是他实力不济,才打了败仗,受了重伤,变成残废,护不住妹妹。   但经过除夕那日,齐明终于开始清醒地回想当初发生的一切和当下得到的结果,即便他没有证据证明当初他身上致命那两刀是谁砍的,但他已经猜到,跟君兆麟脱不了干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想不死,只能变成残废,生不如死吗?   好大的君威!齐家一门忠烈,就活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怒火已经将齐明吞噬,却也让他越发绝望。初二回门,君紫钰陪着侧妃,当齐颖不存在,连面子都不想做了,这些全都是君兆麟纵容的!   可他能做什么呢?齐明知道,他站起来也没用,或许会死得更快,他更帮不了自己的妹妹!   齐颖其实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又能如何呢?她没想过让齐明再上战场,再立战功,给她撑腰,只是希望他能站起来,能过上正常的安宁的日子。   “容家三小姐来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齐颖愣了一下,擦去眼角的湿迹,舒了一口气,起身迎出来。   “你们来了,快请!”齐颖见到元秋和苏默携手而来,便微笑着招呼他们。   元秋看出齐颖方才哭过,什么也没问,拉着苏默进门,却见齐明自己推着轮椅,背对着他们,正要进内室。   “多谢容小姐前来,请回吧,我的腿治不好了,不必再白费力气。”齐明的声音很冷。   齐颖蹙眉,“哥哥!”   “帮我送客吧。”齐明已经转过屏风,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齐颖连忙跟元秋解释,“容小姐别介意,哥哥因为赐婚的事心情不好,他说的只是气话。容小姐快请坐,先喝杯茶,我去劝劝他!”   元秋神色如常,“无妨,其实我今日来,也有件事想要问问忠勇候。”   说着,元秋让苏默坐下,她朝着内室走去。   齐明以为进来的是齐颖,“小妹,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不想治了。”   “为什么?”元秋看着齐明的背影问。   齐明闻言皱眉,转动轮椅转身,看向元秋,“容小姐,对不住,让你失望了。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是否能站起来,甚至生死,都没有任何意义,何必再劳烦你?”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碾压之下,他再努力,也只是个不配拥有尊严和自由的蝼蚁。   意识到这一点,才是让齐明最失望,也最绝望的地方。   “我是大夫,治不治,随你。”元秋微微摇头,“我过来,是有别的事想请你解惑。”   齐明愣住,“什么事?”   元秋视线下移,看向齐明轮椅上的腿,“你当年的伤,是怎么回事?”   齐明面色一沉,“你应该去问你爹!”   元秋摇头,“我姓容,没有爹。既然你提沐振轩,是跟他有关?”   齐明沉默了片刻,“跟你没关系,请回吧。”   “就当是给我上次为你施针的报酬。齐明,请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元秋神色严肃。   苏默怀疑当年齐明出事跟君兆麟有关,这也是今日元秋过来的目的之一,查证此事。   齐明双拳紧握,青筋暴突,没有看元秋,冷冷地说,“那一次,沐振轩派我带兵出城迎战西辽人,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我在昏迷过去之前,只中了两箭。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找回去,胸口致命一刀,还有一刀砍在左腿,最终让我成了残废。如果不是樊骜坚持送我回京医治,我早就死在西北了!是沐振轩第一个找到的我!”   元秋眸光微眯,“你是说,你本来只是受伤昏迷,不至于残废,也不致命,是沐振轩要杀你?”   “你觉得呢?”齐明冷声反问。   元秋若有所思,“我觉得,很有可能。”   齐明愣了一下,“你……当真相信我的话?”毕竟沐振轩是元秋的生父。   “如果说,是皇上看上了你的未婚妻,暗中授意沐振轩在战场上除掉你,一切都能说得通,且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元秋说。   虽然只是猜测,但这个猜测,比原本世人以为的事实更加合理。   齐明在战场上昏迷,本就极有可能被西辽人当做死人就此放过。假如西辽人怀疑他没死,且近身查看的话,更可能做的是将他带走当做重要俘虏,而不是补刀让他死透,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来讲。   沐振轩派去侦查的探子真的没发现敌人有埋伏?抑或是,他故意隐瞒消息,让齐明落入陷阱,死在西辽人手中?   从沐振轩过去那些年的战绩,和他从容岚那里学到的经验,尤其是对付西辽人的经验来说,后者可能性更大。   而且,作为主将的沐振轩去支援,身边竟然没有带人,单独一个人最先找到了齐明?这也不合理。除非,他很清楚齐明会在哪里出事,提前支开其他人。   如果不是樊骜和柳仲,齐明已经死了。是因为齐明出事之后退婚,孟俪才会进宫。否则君兆麟再喜欢她,也不能跟一个臣子抢女人,那样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英明理智的人设。   除掉齐明,很简单,君兆麟一句话的事,他的忠仆沐振轩也最擅长做这种事。而后孟俪恢复自由身,便属于君兆麟了。   齐明没想到元秋会认同他的猜测,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推测。但元秋的理解,让他更加确信,他猜到了真相!与此同时,也更加愤懑不甘!   “你们容国公府如今是皇上眼里的红人,跟我不一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也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孟俪。”齐明垂了头去,看着自己的腿,苦笑连连。   他的仇人是沐振轩,他知道容岚的为人,并不会迁怒到容家人身上。但这件事,就算罪魁祸首是君兆麟,又能如何呢?他说出去,君兆麟自然不可能承认,而他会因为忤逆犯上,满门处斩。他不想活了,可他不想害死自己的妹妹。   没人能帮他,他也不想拖任何人下水。他面临的残忍现实是,忍气吞声,继续当个残废,才能苟活着,不会给齐颖带去麻烦。   “你如果真的在乎孟俪,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跟那样一个人渣在一起吗?”元秋反问。   齐明面色一僵,“你想说什么?”   “本来我只是怀疑,你已经给了我答案,既然如此的话,有些事,更不需要犹豫了。”元秋说。   齐明神色一震,“你……什么意思?”   “为君者,不仁不义,为了得到一个女人,不惜陷害忠臣良将,让守护东明的将士无辜惨死,这种无耻行径,该以死谢罪。你觉得呢?”元秋问齐明。   齐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你们……要造反?”   元秋唇角微勾,“没错,你怎么看?”   齐明腾得一下,单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握着拳头,眸光瞬间亮得吓人,“算我一个!” 第228章 惊变   齐颖听不清内室齐明和元秋的谈话,心中不安,担心齐明太过固执再得罪了元秋。但元秋交代过,让她不要进去。   齐颖看向苏默,他依旧蒙着眼睛,气定神闲,美得不似凡人。   听到齐颖叹气,苏默薄唇轻启,说了一句,“放心,我家秋儿不会把你哥弄死的。”   齐颖:……   等元秋推着齐明出来的时候,齐颖立刻起身,见齐明一扫先前的沉郁低沉,面色依旧苍白,眸中却有了光。   “哥哥……”齐颖迎上去,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想着应该是元秋劝说之下,齐明愿意医治了。   谁知齐明看着妹妹,张口却来了一句,“你再找个好男人改嫁吧!”   齐颖懵了,“哥哥,你说什么?”   齐明摇头,“罢了,此事我心中有数。容小姐,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元秋微笑点头,“你只需好好养身体,早日站起来。是非黑白,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随即元秋牵着苏默离开,齐明让齐颖帮他去送客。   齐颖觉得怪异,等送走了元秋和苏默再回来,问起齐明到底怎么回事。   齐明不再隐瞒,告诉齐颖,他当年中埋伏差点丧命,极有可能是君兆麟授意沐振轩所为。   齐颖震惊之后,满心愤懑,又哭了一场。   齐明说,让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太子府去,用不了多久,君兆麟会为他曾经的罪孽付出代价的!   临走之前,齐颖时隔两年,第一次主动在齐明面前提起了孟俪,“哥哥,如果……她自由了,你还想跟她在一起吗?”   齐明苦笑一声,眸光却坚定,“希望她还愿意跟我。”   一句话,齐颖便明白,齐明从来没有放下过孟俪。   齐颖知道,容国公府若是推君紫桓上位,君紫钰大抵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即便君紫桓愿意放过君紫钰,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   齐颖没想过要再找个男人改嫁,但在她心中,她真正的亲人只在齐家,为了给齐家战死的父辈兄长,和被残害的哥哥讨一个公道,即便让她手刃君紫钰,她也绝不会犹豫!   马车里,苏默搂着元秋,两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造反需要一个正当的名头,否则得不到群臣和百姓的支持。齐明的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仍旧存在一个问题。即便君兆麟没了,也该轮到名正言顺的太子君紫钰,而不是君紫桓。   届时,一定会有人认为,是容国公府通过操纵君紫桓,事实上来控制掠夺东明国的皇权。   “逼君兆麟承认残害包括齐明在内的无几千名辜将士,下罪己诏退位,将皇位传给君紫桓。”苏默说。   元秋微叹,“也好。至于君紫钰,和其他可能会闹起来的人,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们真闹了,倒更好下手解决。安分的,有活路。找死的,就成全。”   对君紫桓而言,让他与父兄互相残杀并不容易,但有些事,到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其他选择。   苏默在元秋侧脸上吻了一下,突然轻笑了一声。   “苏默默,你乐什么?”元秋偏头问。   苏默轻抚着元秋的长发,神情愉悦,“如果一切顺利,这边安定下来之后,我就去找鬼道人,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改了之前对我提的要求,然后,我们就可以相见了。辛姑姑说,鬼道人才找到儿子心情好,应该不会为难我。”   “又不是没见过。”元秋说。   苏默在元秋耳畔轻声说,“容小秋,我期待的,是洞房花烛夜的相见。”   元秋脱口而出,“不穿衣服那种?”   本来是想调侃苏默,但元秋话落,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苏默眸光微暗,抱着元秋转了个身子面对他,吻了下来。   快到容国公府,苏默才终于放开元秋,看着元秋小脸红扑扑的样子,语带笑意,“看来秋儿和我已经达成默契了。我很期待。”   元秋表示,她,也很期待……能早日睡了苏天仙,何乐而不为?   两人回到容国公府,元秋要去清容院,苏默独自回观澜院去换衣服。因为刚刚在马车里,一时情动,不小心撞洒了茶壶,把衣服弄湿了。   苏默刚进观澜院,青风匆忙赶来。   “主子,不好了!红绡不见了。”青风向苏默禀报。   苏默蹙眉,“怎么回事?”   “红绡阁白天没有客人,早上没见红绡出门,都以为她起晚了,后来进门发现没有人。属下去看过,也没有打斗痕迹。”青风说。   苏默还没换衣服,直接拿过容岚给他做的墨色大氅披在身上,“我去看看,你知会秋儿一声。”   “是。”青风点头,苏默已经不见了人影。   青风找到元秋的时候,她正在容岚的书房里,跟容岚容元枫容元诚和君紫桓商议接下来的事。   从元秋口中得知,当年齐明出事,极有可能是君兆麟授意沐振轩所为,容元枫义愤填膺,容元诚面色一沉,而君紫桓愤怒不已。   身为皇帝,为了一己私欲,草菅人命,这才是君兆麟的真面目!   “小妹,你说怎么做?”君紫桓寒着脸问。   元秋把她和苏默的计划告诉大家,“将伤亡降到最低,就只冲君兆麟一个人,让他承认罪行,退位让贤。至于要不要杀了他,姐夫你认为呢?”   君紫桓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他该以死谢罪!”   “那就更简单了。至于其他的,太子二皇子,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要么安分,要么去死。”元秋神色淡淡地说,“本来是觉得,这件事需要好好筹划,娘和阿诚到禹州城去坐镇,先不要引起君兆麟的怀疑。但今日见过齐明之后,我和苏默都觉得,不需要再犹豫。这是大事,但既然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再等下去怕会夜长梦多,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动手!”   君紫桓神色一震,“今夜?”他心跳加快,感觉有点慌。可是要造反,这么草率的吗?   “这种事,说复杂,但很难真正准备好。因为难以面对的不是我们,需要做准备的也不是我们,而是宫里那位,和姐夫的兄弟们。但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也没有办法提前将某些人都安排妥当,因为最终如何对待他们,取决于他们如何选择。不如快刀斩乱麻,等姐夫坐上那个位置,接下来的麻烦,再一一解决。”元秋神色认真。   容元诚点头,“我赞成三姐的意见。”   “其实这都是苏默的意思,我认为很有道理。”元秋说,“如果事情顺利,过了今夜,姐夫就是东明国新皇,娘和阿诚暂时不必去禹州城。到时候,尽快解决掉东明国内部的问题,然后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解决西辽皇室。”   “好!”容元枫眸光湛湛,“太好了!”   “娘怎么看?”元秋问容岚。   “你跟苏默都决定了。”容岚微叹。   元秋愣了一下,“娘有不同意见?”   容岚摇头,“没有,我很赞成。既然齐明的事真是君兆麟做的,他也该付出代价了。”   原本是造反,但如今是替天行道,不需要再有任何顾虑。连君紫桓曾经对君兆麟的那点念想都没了。   齐明的遭遇,让容岚对君兆麟彻底心寒。曾经想的是,让君兆麟退位交出权力,如今想的是,让他去死吧!   “姐夫,你准备好了吗?”元秋看向君紫桓。   君紫桓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说实话,太快了,我有点慌,我去找若若冷静一下。反正按照你们的计划,我只需要等着当皇帝就是了。”   君紫桓话落就溜了。出门冷风一吹,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苦笑连连。这种事,他哪里可能准备好?不过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准备。事到如今,他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了。   “青风?你在这儿干嘛?妹夫呢?”君紫桓转头看见青风杵在清容院里。   “主子有事出门去了,让属下来知会夫人一声。”青风说。   下一刻,房门开了,元秋出现在门口,“苏默去哪儿了?”   青风上前去,禀报元秋,说红绡不见了,苏默过去查看情况。   元秋蹙眉,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知道了,你去帮苏默吧,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青风点头,便飞身离开了。   元秋没有跟红绡接触过,但听青云说过,红绡身世凄惨,经历也很凄惨,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从一个青楼妓子变成了曾经的主人赤焰的心腹,后来又选择效忠苏默,事实上帮苏默掌管着一处暗地里的生意,稳重可靠。   好好的人,而且是个高手,怎么突然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呢?如果红绡出事,那么对她下手的人,是冲她,还是冲苏默来的?   “秋儿,怎么了?”容岚走过来问。   元秋回神,摇摇头,“苏默的一个属下出事了,他已经去处理了。”   “你在家等消息,不要出去乱跑。”容岚叮嘱。   “我知道。”元秋点头,“今夜的事,等苏默回来再说。”   这件事,除了齐明和齐颖之外,没有外人知道,也没必要这个时候把其他人拉进来。一切,都等得手之后再说。   苏默在红绡的住处细细查看了一遍,最终发现,墙上挂的一幅字画不对劲。   苏默之前来过,虽然并没有注意到这幅字画,但此时发现字画上面有一行被人后来添上去的小字,字体不同,很不显眼,容易忽略。   “午时,摘星山。”   苏默眸光微凝。他一开始也怀疑抓红绡的人是冲他来的,但没有外人知道他跟红绡阁的关系。对方想对付的是赤焰?还是苏默?   但距离午时只剩下半个时辰,时间紧迫,也由不得苏默多想什么。显然对方有备而来,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目的,红绡在对方手中,苏默都要走一趟。   而且对方竟然将会面定在正午时分,而不是惯常的夜里,更透着有恃无恐的张狂,绝对不是善茬。   苏默找来笔墨,快速地在字画上给元秋留了信息,而后便暗中离开红绡阁,往摘星山去了。他原本身边一直跟着的只有容元朗,在成亲之前大部分时候都习惯独来独往,此时青风还没过来。   青风到红绡阁的时候,苏默已经离开了。他本来没注意到线索,但苏默故意将用完的笔扔在了地上,因此让青风看向了墙上的字画。   青风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摘星山帮苏默,再给元秋传信,便也离开红绡阁,往城郊去。   今日天气晴朗,冬季的阳光虽然看起来明媚,却没有什么温度。   苏默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摘星山,上山途中并没有发现任何足迹。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在太阳升到中天的那一刻,苏默等上了摘星山顶。   周围白雪皑皑,悬崖边迷雾并未被阳光驱散,微微寒风吹着地上的雪,飘洒在空中。   苏默一眼就看到了红绡。她躺在雪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悬崖边盘膝坐着一个人,面朝悬崖,背对着苏默。   一阵风吹来,那人的背影被笼罩在雪雾之中,一时看不真切。   “小子,你来了。”   苍老低沉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让苏默眸光一凝!辛夫人的师尊,鬼道人!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抓了红绡?   “小子,过来。”鬼道人没有转头,只是朝着苏默所在的方向抬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   “晚辈不明白,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苏默并没有过去。   “想找你聊聊,但不想去你家。”鬼道人冷哼。   “前辈怎么会知道……”苏默看向红绡。   “她没死。本尊什么都知道。过来!”鬼道人声音倏然一寒。   苏默敛眸,依旧没动,“不知前辈找我,有何吩咐?”   “不是你想见本尊吗?”鬼道人转头,苍老浑浊的眸子看向了苏默。   苏默拱手,“听辛姑姑说前辈找到了儿子,恭喜。”   “不必与我说废话。”鬼道人冷冷地说,“本尊救你一命,对你提的条件,过分吗?”   苏默摇头,“不过分。”   “但你,太过分!”鬼道人身形一动,起身冲着苏默打了一掌!   苏默急急闪避,“前辈听我解释!”   飞雪激荡,鬼道人接连对着苏默打出几掌,都被苏默躲了过去,且他趁机到了红绡身边,看了看她的面色,确定只是昏迷,应该还活着,心中微松。   “前辈,有话好好谈!”苏默在想,这老怪物脾气本就怪异,当初他给苏默提的条件,肯定是希望苏默跟元秋根本不碰面,完全分开,结果发现苏默耍小聪明,天天跟元秋待在一块儿,所以动了怒。   因为辛夫人的关系,苏默本来没有将鬼道人视作敌人,甚至当成了自己人。   但鬼道人这次现身,出手就抓了红绡引苏默来此,让苏默不得不心生戒备。鬼道人就算因为他没有跟元秋分开而发火要惩罚他,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出现,直接去容国公府找他麻烦,他也认了。   怎么看,鬼道人都像是刻意要避开辛夫人……   想到这里,苏默心中一沉,不敢再跟这老怪物纠缠,抓起地上的红绡就想先离开。   可他刚把红绡从地上拽起来,就感觉头脑昏沉,心口剧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默神色大变!他明明没有跟鬼道人直接接触,甚至刻意保持距离,为何中了毒?   看着被鬼道人的掌风激荡起的雪花,苏默心中一惊!踉跄了两步,捂着心口摔在地上,吐血不止,感觉浑身无力……   苏默知道,鬼道人就是冲他而来,而且绝对不会是因为当初那毫无意义的条件!红绡在鬼道人手中,鬼道人将毒下在了山顶这大片的雪中,他只要出现,就绝对走不了了!他带了属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增加伤亡!因为这个老怪物,是苏默平生所见实力最恐怖的人!   “为什么……”苏默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如坠冰窟。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不久之前还跟元秋说,等君紫桓当了皇帝,东明这边的事情解决,他打算去找鬼道人,商量取消之前的条件,然后就可以毫无障碍地跟元秋在一起。   因为鬼道人救了苏默的命,所以不管他提了多么可笑的条件,苏默都选择遵守承诺,不曾违背。   而因为中间有辛夫人这层关系在,她又收了元秋为徒,苏默完全没想到,再次见到鬼道人,这老怪物竟然对他下毒手!   他当下完全不能理解,自然也完全不可能预知这样的变故。   鬼道人走过来,脚步落在雪地上,没有一丝声音,他蹲在地上,看着苏默,却叹了一口气,“你是辛楣想救的人,本尊本来不想为难你,但你偏偏挡了我儿的路。”   苏默心中一沉!鬼道人的儿子?辛夫人是说他不久之前才找到儿子,可辛夫人也不知道那儿子是谁。苏默不能理解,他到底挡了谁的路?   “你如今的命,是本尊给的,本尊现在要取回去,天经地义。”鬼道人声音低沉地说着,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刺进了苏默心口!而后,抓起苏默,一掌将他拍向了悬崖边!   喷溅的血染红了纷飞的雪花,一滴晶莹的泪,从苏默眼角滑落,在冰寒的空气中凝结。他眼神渐渐涣散,看到元秋出现在眼前,笑靥如花,他伸着手,痴痴看着,想要抓住,却什么都没有。   呼啸的风席卷着飘扬的落雪,伴随着苏默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下坠,消失在迷雾之中…… 第229章 丢失   午后,清明的天气突然阴霾下来,大风起,像是又要落雪。   青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摘星山顶时,只见到红绡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没有其他人。   青风心中一沉!连忙上前去查看红绡的情况,发现人活着,只是昏迷。   青风拿出随身带的药塞入红绡口中,又等了一会儿,她才醒转过来。   寒意逼人,她身子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眼神迷茫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红绡!是谁抓了你?主子呢?”青风扶着红绡站起来,神色急切地问。   红绡下意识地抱住双臂,打了个寒颤,“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谁抓了我?主子……”   青风心中一沉,“你什么都不知道?”   红绡摇头,她最后的记忆是昨夜上床睡觉,醒来就在这里见到了青风,完全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   “可恶!不知是谁抓了你,把主子引来这边,现在主子不见了!”青风脸色难看。苏默是来救人的,既然红绡还在这里,苏默不可能独自离开,这说明,出事了!   红绡神色一凝,和青风一起查找起附近。   很快,他们在雪地上发现了晕染开的小片血迹。但红绡只是重度昏迷,并没有受伤,这血极有可能是苏默的!   青风跑到悬崖边往下看,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清楚。崖边没有血迹,风中摇曳的树枝上,系着一个布袋子。   青风拽着树枝将布袋子扯下来,打开,里面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   他展开那张纸,发现上面的字迹跟抓红绡的人留在她房中字画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想要苏默的命,听候吩咐。”   纸上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写的,也没有任何具体的吩咐。但显然,这张纸传递的信息是,苏默成了对方的人质,对方会再找他们。   “主子的实力那么强,怎么可能……”青风攥紧那个布袋子,狠狠拧眉。   年轻一辈之中,苏默绝对没有敌手,而且青风也想不到什么样的仇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上苏默。   “都怪我,主子定然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被人抓走的!”红绡神色愧疚不已。   附近也找不到别的线索,红绡中的迷药太霸道,身体依旧虚弱,青风将她背在背上,快速下山,带着那封信,回去向元秋复命,商量对策。   容国公府。   元秋坐在观澜院书房中,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院中光秃秃的合欢树,有些心神不宁。   小雪貂元宝一溜烟儿地窜进来,跑到元秋身旁,蹭了蹭她的腿,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元秋将小元宝抱起来,轻抚着它柔软的毛皮,微叹一声,不知道苏默当下在哪里……   青风背着红绡,没有再回红绡阁,直接来了容国公府。   元秋见他们进观澜院,下意识地朝着青风身后看去,却不见苏默的影子,当即心中一沉,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苏默呢?”元秋问。   青风将红绡放下,红绡膝盖一弯就在元秋面前跪了下来,“夫人,都是属下无能。”   “别废话,苏默呢?”元秋面色一凝。   青风将手中攥着的那张纸递给元秋,快速讲了事情的经过。   不知何人抓了红绡,引苏默到摘星山顶,青风到的时候苏默已经不见了。   元秋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听着青风的话,眸光一寒,“我过去看看!”   青风愣了一下,意识到元秋说要去摘星山,连忙追了上去。   红苓走过来,把红绡扶进了房中。   容岚赶过来的时候,元秋已经出府了。她从红绡那里得知事情经过,知道出大事了。能拿下苏默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可到如今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周老头也追着去了摘星山,青雷安排其他属下暗中调查可疑的人。但以对方在青风赶到之前抓走苏默的本事,且迄今为止没有留下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痕迹的情况来看,有备而来,行事谨慎,且实力极强,现在想要找到人,几乎不可能了。   元秋刚到摘星山脚下,又开始落雪了。   阴霾的天空下,巍峨的山上白雪皑皑,山顶云遮雾罩,朦朦胧胧。   元秋出来得急,连披风都没穿。她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开始上山。   风雪渐大,山路结冰难走,元秋几次差点摔了,不过在青风去扶她之前都稳住了身子,速度越来越快。   随后追来的周老头赶上了他们,三人一起登上了山顶。   狂风席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山顶空无一人,连青风第一次过来时所看到的染了血迹的雪都被吹走了。   天地之间一片皎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默……”元秋喃喃地唤了一声苏默的名字,走向悬崖边。   青风连忙追过去,怕元秋被风给吹下去。   老树倾斜着伸出崖边,落雪无法在黝黑的树枝上停留,那树枝犹如老人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摇摆着。   元秋往下看,雪雾蒙蒙。   “这下面是什么?”元秋问青风,声音跟落雪一样,轻飘飘的。   青风脸色难看,“是个山谷。”   不管下面是水是石头,这种高度,正常人坠下去,生还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下去看看。”元秋回头看向青风。   青风愣了一下,“夫人是说主子……”因为有挂在树上的那封信,青风认为苏默定是被人抓去,不可能坠崖。   “我去,你们回家等消息。”周老头话落,就不见了人影。   元秋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重重迷雾的山崖,才转身,在风雪之中慢慢地在山顶上各处走,低头查看着脚下,想要找到苏默留下的痕迹。   青风也跟着找,但天气这么恶劣,连他先前看到的血迹都随着雪被吹走了,还能找到什么呢?   突然,元秋在一块大石头旁边驻足,蹲下来,从石头缝里捡了一个东西出来。   那是一颗莹润的白珍珠,沾到的雪,碰到元秋的手便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这珍珠元秋很熟悉。   去年他们姐弟三个生辰的前一日,容元诚随着沐振轩出征去了西北边关,没有一起过生辰。   等容元诚走后,容岚将他给容元若和元秋准备的生辰礼物交给她们。   其中给容元若的,是一支紫玉发簪。给元秋的,是一支墨玉发簪,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白珍珠。簪子都是容元诚亲手雕刻的。   容元诚说,墨玉的簪子低调内敛,白珍珠温润清华,就是元秋这个姐姐给他的感觉。   容岚送给元秋的是一枚雕刻着她名字的蔷薇花玉坠。   后来,苏默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一次陷入昏迷之前,对元秋表白,而后辛夫人出现,将他带走去找鬼道人救命。   两人分开之前,元秋将容岚给她的玉坠戴在了苏默脖子上,阿福又偷偷拿走了元秋的发簪,给苏默留个念想,同时留下了苏默的木簪给元秋。   等苏默归来,两人团聚,他并未把那玉坠还给元秋,发簪也“据为己有”,说都是元秋给他的定情信物,没有收回的道理。   而容岚又给苏默雕刻了一枚刻着他名字的蔷薇花玉坠,此刻戴在元秋身上,元秋头上插着苏默的木簪。   今日苏默就戴着那枚墨玉发簪,掉落的珍珠被风吹到了石头缝里面。元秋想到青风说他曾看到的血迹,心知苏默定然受了伤,这里发生过打斗,可都被风雪消除了痕迹。   究竟是谁,实力这么强横,抑或是,用了毒?   元秋猜测,用毒的可能性很大。否则便是出来个实力恐怖的老怪物,苏默就算打不过,总能逃走。   用毒的老怪物……元秋不期然想到了她从未谋面的师公鬼道人,但鬼道人只是符合元秋猜测的两个特征,而这两个特征并不算多稀奇,就算是个不擅长毒术,但手中有毒药的高手,也不无可能。   元秋想不到鬼道人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只是转念,她又想起辛夫人说过,鬼道人不久之前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但那儿子的身份,连辛夫人都不知道……   元秋猛然攥紧了手中的珍珠,“回去!”   容国公府。   本来君紫桓还在跟容元若撒娇,说当皇帝肯定好累,到时候要让容元诚当摄政王。   突然得知苏默出事,君紫桓都傻眼了,“怎么可能?妹夫那么厉害!”   原本都在谋划着夺位,谁也没有料到,苏默会在这个时候被人给抓了。这府里最不可能出事的就是苏默,因为他实力最强,可偏偏就出了事。   容元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容岚要求他留在家中等消息,他早就按捺不住跑出去了。   容元顺皱巴着小脸,“谁那么可恶,竟然抓天仙哥哥,太坏了!”   元秋一身风雪进了门,容岚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就是一沉!   “姐姐,姐夫呢?”容元朗急切地问。   元秋攥紧手中的珍珠,摇摇头,“没有找到线索,周老到山崖下去查看了,还没回来。”   容元朗面色一僵,“不可能!”被抓走,至少证明还活着,还有价值,如果直接被人打落悬崖,那就是九死一生!   “秋儿,既然对方留了那样的信,想必苏默是被抓去了。”容岚只能这样安慰元秋。   青雷归来,带回了红绡阁的那幅字画。   元秋对比了一下,字迹完全一致,应该是同一个人写的。   “师父认得这笔迹吗?”元秋将字画和信拿给辛夫人看。   辛夫人愣了一下。元秋为何只问她?她看着那字画上的小字,和那封信上的字迹,摇摇头,“没见过。”   “关于师公的儿子,师父可知道什么?”元秋问。   辛夫人面色倏然一沉,“你什么意思?”   尤雾皱眉,“小师妹,你怀疑师公?你不是说,没有线索吗?”   元秋摇头,“师父别介意,我只是问问。以苏默的实力,能被人带走,对方十有八九用了毒,而且实力不会在苏默之下。我太着急了,第一个就想到了师公,我不是怀疑他会伤害苏默,但万一他的儿子让他做些什么,我想他会无条件答应的吧。”   辛夫人拧眉,“你这是臆测!”   “是,师父别生气,我只是……”元秋神色疲惫,“我只是想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对方把苏默杀了,却谎称苏默在手中,都有可能……”   元秋很想冷静理智地思考,但她现在心中真的一团乱麻。她知道,就此怀疑鬼道人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全都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她现在想不到别的。   明明,不久之前,苏默还在她身边,他们计划着解决掉君兆麟,让君紫桓当皇帝,苏默说之后他要找时间去见鬼道人,跟他商议取消条件,或者换个条件,因为他想早日与元秋洞房,元秋也想……   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原本晴朗的天气阴霾落雪,而元秋的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我知道你着急。”辛夫人冷声说,“但师尊不会那样做的。”   辛夫人没说的是,她送给容岚的那颗九转还魂丹,鬼道人给她的时候,说的是他多年前曾经亏欠西辽容家一个人情,让辛夫人将那宝贝送给容岚,但不要告诉她。   “师父,我还是想问……”元秋皱眉看着辛夫人说。   辛夫人摇头,打断了元秋的话,“关于师尊的儿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师尊只是提了那么一句,我并不知道他何时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更不知道那人是谁。这上面的字迹,不是师尊的,我从未见过。”   容岚拉着元秋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三姐,既然对方留了那样的信,想必很快会再找我们。”容元诚面色凝重。   “我知道,我知道……”元秋突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儿。她到此刻才第一次意识到,苏默对她而言,比她曾以为的更加重要。   又等了一个时辰,周渭回来了。   “悬崖下面什么都没有。”周渭沉着脸说。   但这其实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至少,苏默还活着的可能性更大了。   元秋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顶着风雪回观澜院。   容岚深深叹气,并没有追上去。事发太突然,元秋只是想自己冷静一下。   “娘,接下来怎么办?”君紫桓看向容岚。什么造反,见鬼去吧!如今第一重要的事,是把他家天仙妹夫好好找回来!   容岚还没说什么,辛夫人突然起身,沉着脸说,“既然那丫头怀疑师尊,我就到师尊那里走一趟去瞧瞧!”   元秋只是辛夫人才收没多久的徒弟,但鬼道人是当年辛夫人濒死之际救下她的恩人,也是教她本事的恩师。辛夫人方才因为元秋毫无证据怀疑上鬼道人而动怒,也正常。   她现在并不是觉得元秋的怀疑是对的,但元秋提到的鬼道人的儿子,又让辛夫人心中也生了一丝疑虑,决定去找鬼道人问个清楚。   辛夫人并不知道,此时鬼道人就在摘星山下的山谷之中。他见到了周渭,但周渭并未发现他。   “去哪儿了……”鬼道人看着苏默坠崖的地方,眉头紧锁。他下来给苏默收尸,却发现下方什么都没有,仿佛苏默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已经找过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发现苏默的影子,或者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崖下连血迹都没有,太奇怪了…… 第230章 今夜   正月初二。   出嫁女回门的日子,万安城中的百姓依旧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   街上的店铺都要到初五才开门,过了正午落雪后,外面只能见到稀稀落落的行人,和偶尔过去的马车,车轮子在雪地上滚过,发出吱吱的声音。   齐颖从忠勇侯回来,正巧在门口碰上了从明国公府回来的太子君紫钰和太子侧妃明雅婷。   管家已经带着一顶软轿在门口恭候,是给怀了身孕的明雅婷准备的。   明雅婷被两个丫鬟扶着下车,一个高壮的婆子连忙撑着伞,给她遮住风雪,她面色尚可,但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君紫钰面色也不太好。因为他到了明家之后,被外祖父明老国公“训斥”了。   明老国公本意是劝君紫钰要好好对太子妃齐颖,这种日子应该先去忠勇侯府,再来明家,才合规矩。虽然明雅婷是明老国公的孙女,但只是太子府的侧妃,忠勇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不可怠慢。   君紫钰辩解说,他是替他的母亲,早已亡故的先后明氏回娘家,这也是齐颖的意思。   明老国公知道君紫钰在说谎。若真是为了先皇后,那君紫钰应该带着齐颖和明雅婷一起回来,要再叫上君紫桓和君灵月。   等吃了午膳,明老国公叫君紫钰跟他一起到书房对弈,笑着拿出一盘棋,说是君紫桓送的年礼,他也跟着容岚学了点雕刻的技艺,自己找的石头刻的棋子,虽然雕工不甚精致,但也颇有趣。   明老国公是个爱棋之人,他有更好的棋可以用,特意选了君紫桓送的这一副,又说那些话,本意是想告诉君紫钰,君紫桓贪玩,不喜欢权势,让君紫钰不要因君兆麟重用容国公府,对君紫桓生出猜忌,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离了心。   因为君紫钰和君紫桓以及君灵月兄妹自小都是跟着明老国公读的书,明老国公看着长大的外孙,对他们的心性都很了解。   明老国公知道,这么多皇子里面,君紫钰性格最像君兆麟,圆滑世故,表面看似温和从容,实则野心很大,把权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无事时怎么都好,一旦侵犯到他的利益,便有些不容人。   当年君紫桓落水险些溺亡之后,明老国公有意引导他往富贵闲人的方向发展,为的就是不想有朝一日两个外孙因为那个位置反目成仇。倒也不是明老国公觉得君紫钰更适合那个位置,是因君紫钰是嫡长皇子,按祖制礼法,最名正言顺。   但偏偏君紫桓娶了个将门女,不管曾经的沐元若还是如今的容元若,背后都是东明国最强的武将之家,也是权势的代表。   明老国公知道,君紫桓只是单纯喜欢容元若这个人,自小的感情,跟其他无关。而只要君紫钰真心对待君紫桓,容家定是会帮他的。但明老国公担心,君紫钰不这么想。   不过明老国公明里暗里地劝诫,一番良苦用心注定要白费了,因为他如今只要一提到君紫桓的名字,不论说了什么,君紫钰都觉得明家人也偏爱君紫桓,认为君紫桓什么都好……于是心中越发不爽,虽然面上依旧不显。   从明家离开,上了马车,君紫钰就沉了脸,一路也没再跟明雅婷说话。   明雅婷怀着身孕,先前被君紫钰推倒,虽然没出什么问题,但她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并非因为对君紫钰还有什么念想,只是不想动。她也认为君紫钰今日该去齐家,委婉地提了一回,倒把君紫钰惹怒了,又说她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君紫桓,不想跟他在一块儿才会那样。   君紫钰对明雅婷谈不上什么爱,只是他最仰仗的是明国公府,担心明家最终也放弃他选择君紫桓,因此对于他眼中曾经喜欢君紫桓的明雅婷满腹疑心。   明雅婷觉得太可笑了,甚至都懒得跟君紫钰吵。等回到娘家,见到父母姐妹,她无比怀念出嫁前简单快乐的日子,心中很是委屈,可也不敢在娘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只会徒增他们的担忧罢了。   这会儿明雅婷下车,看到齐颖,又见只有一顶给她准备的轿子,便坚持拉了齐颖,一起坐进了轿子里,吩咐到齐颖那儿去。   明雅婷今日实在不想再看见君紫钰,这会儿甚至想着,既然不能回娘家住,她今夜倒不如住在齐颖那儿,就不用面对君紫钰那张让她越发厌恶的脸了。   可能外人以为,明雅婷进门之后肯定会跟齐颖成为仇敌,毕竟明雅婷出身更高,齐颖却占着正妃的位置。同是君紫钰的女人,不可能没有矛盾。   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这个太子府里,被冷落的齐颖,和巴不得被冷落的明雅婷倒都有一见如故之感。同在万安城长大,她们成亲之前就认识,但并不算熟悉。主要原因是齐家连番出事,齐颖从小到大披麻戴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为给父兄守孝,她在芳华年纪几乎没有出门参加过贵族小姐玩乐的宴会。   不过,女人总归更能理解女人。   她们没有因为男人将对方视作眼中钉,相处下来,竟都觉得对方是自己在这没有人情味的太子府里唯一能说话,能互相理解的人。   君紫钰本就心气不顺,见齐颖和明雅婷当他不存在一般,竟撇下他,亲密地乘坐一顶轿子走了,面色更是阴沉,大步去了书房。   轿子里,齐颖轻轻揉着明雅婷微凉的手,说让她要注意些,千万不能冻着了。   明雅婷张口便叹气,却也不想提回明家的事,而是问起了齐明,“今日元秋去给你哥哥施针了吗?”   齐颖点头,“去了,容小姐人真的很好。”   明雅婷笑了笑,“是啊,元秋本事大,人又好,若她是男子,不管什么身份,我定要求着嫁给她。”   齐颖轻咳,示意明雅婷注意点,万一被抬轿子的下人听去,传到君紫钰耳中可不太好。   明雅婷轻哼,君紫钰总怀疑她心里惦记君紫桓,她现在连想个姑娘都不行吗?   齐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关于今日元秋和齐明说的那件大事。   虽然元秋说了,不需要齐明做什么,如果出了问题,绝对不会牵连到齐家人身上,但齐颖仍是有些担忧。她倒不是怕被牵连,与其说担忧,更多的是紧张和期盼。她期盼君紫桓和容家能成功,到时候被残害的齐明才能讨回公道,他才能真正振作起来,站起来。   否则,一旦失败,就算没被牵连,齐明的意志也再难恢复了,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怕是比死去更痛苦。   至于自己,齐颖想过,与其在君紫钰身边过着守活寡一般的日子,倒不如当个下堂妇回娘家去,更自在些,还能照顾齐明,让他早日站起来。等君兆麟没了,说不定孟俪能跟齐明再续前缘……   “你在想什么?”明雅婷见齐颖走神,好奇地问。   齐颖微笑摇头,那件事是千万不能说的。她一时又想到明雅婷,觉得如果那件事成功了,明雅婷应该也会很高兴吧。她根本不喜欢君紫钰,一直想要远离他。到时候,明国公府绝对不会有麻烦,因为君紫桓也是明老国公嫡亲的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明家不可能为了君紫钰去反对君紫桓的。   简而言之,齐颖思来想去,觉得君兆麟和君紫钰父子都没了最好,她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太多。   “看你心情不错,想来你哥哥用不了多久就能站起来了。”明雅婷笑着说。   齐颖点头,“嗯,也要谢谢你,帮我请容小姐给我哥哥医治。”   明雅婷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说不说,只要你提了,元秋肯定都会答应的,倒是劝你哥哥更难。不过也能理解,任谁年纪轻轻变成那样,都难以面对吧。幸好,那桩赐婚已经收回了。”   虽然孟娴曾是明雅婷的好友,但明雅婷出嫁之后她们就几乎没有来往,后来得知跟孟娴有关的就没好事。明雅婷心中既同情孟娴,又觉得她自己太冒失。为了一本书跑去不熟悉的白家,说好听是单纯没心机,说难听点就是傻。孟娴但凡了解一点朝中局势,就不该跟白家人有私下接触,更别说不经过她父母同意独自到白家去做客。   就算齐明没残废,就算孟娴没有跟白沭和陆哲那些牵扯,她嫁给齐明也真的不合适。   两人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因为有些话心知肚明却不好说。   齐颖想到当初齐明出事是君兆麟害的,再想到刚刚过去的赐婚,更是恨极了君兆麟。   两人到了齐颖那儿,明雅婷说她今夜想在这里住,齐颖爽快地应下了。她如今是再不想看到君紫钰那张肖似君兆麟的脸,也怕君紫钰突然来她这儿,正好明雅婷留下,她们互相给对方做挡箭牌,也能做个伴儿。   天色渐暗,君紫钰正准备起身到明雅婷那里去,突然听到后窗有动静,神色一变!   一个浑身上下罩在墨色斗篷之中的女子出现在房中,声音低沉,“君太子,初次见面,在下是青冥楼楼主。”   君紫钰神色一惊,“你是青夙?”江湖传言青冥楼神秘的新楼主青夙不是个男人吗?   却见那人微微摇头,“那个弑师篡位的叛徒,不配做楼主。我乃青绝唯一的女儿,青魅。”   “你……为何来此?”君紫钰在犹豫是不是立刻呼救。青冥楼的杀手突然找上他,绝对没好事!   青魅冷笑,“我,是来帮你的。”   君紫钰眼神戒备,“什么意思?”   “既然你提到青夙,那你知道,青夙是谁吗?你跟他,可不陌生。”青魅语气幽幽。   君紫钰神色一变再变,“说清楚!”青夙竟然是他早就认识的人?怎么可能?   “青夙,就是你那亲弟弟的妹夫,传闻中的苏天仙。”青魅冷笑连连。   君紫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苏默?那个废柴竟然是……”   “你真觉得他是废柴吗?他若是废柴,能入容岚母女的眼,当容家的上门女婿吗?”青魅冷哼,“你们,都被他骗了!”   君紫钰突然心慌得厉害!怪不得,他之前就感觉哪里不对,问过君紫桓几次,君紫桓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过关于苏默的问题,总在敷衍他!苏默竟然是武功高强的杀手头子!这件事,君紫桓不可能不知情,却始终瞒着他!   “真是废柴,他早就死在南诏了,连来东明做质子的机会都没有!”青魅冷冷地说,“你父皇瞎了眼,看不到容家的野心。你是太子又如何?这东明皇位,早晚是属于君紫桓的,如果你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你容不下他,容家也绝对容不下你。”   “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君紫钰双拳紧握。   “要不要我杀了你,向你证明我真是青绝的女儿?”青魅嗤笑,“你们这些废物,总是喜欢仗着身份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但其实我动动手指,你就会变成死人。苏默,也能做到。”   君紫钰面色铁青,想到先前的事,和如今容家的壮大,其实已经相信了青魅的话。   “你说要帮我?为什么?”君紫钰凝眸。他感觉青魅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否则可以直接杀了他,没必要这么多废话。   青魅冷哼,“还能是为什么?我父亲收苏默为徒,教他武功,让他有活下来的机会,他却杀了我父亲,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为何不直接去找他决斗?”君紫钰不解。青魅要为父报仇,这可以理解,但何必来找他?   “杀了他很容易,但我要揭开他伪装的假面,让他失去如今的一切,生不如死!”青魅厉声说。   “你是想利用我,对付容家?!”君紫钰眸中暗光闪烁。   “不,我是帮你,对付容家。”青魅冷笑,“给你三息时间考虑,你可以拒绝,我不会为难你,你甚至可以跑去容国公府告诉你弟弟,说我要找苏默的麻烦,看他会不会领情,将来支持你当皇帝。”   君紫钰脸色难看,拳头握了又松,“你确定,只是想对付苏默?”   “不然呢?你以为我要抢东明的皇位?不觉得可笑吗?”青魅轻哼。   君紫钰眸光幽深,“好!你想怎么做?”   ……   容国公府。   元秋一个人静静地在房中坐着,直到外面天色暗下来,容元顺跑进来抱住她的腿,她才回神,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   “阿姐在想天仙哥哥吗?”容元顺仰脸儿问。   元秋点头,“嗯,我在想他。”很想很想……   “我也想天仙哥哥了!我们说好一起雕刻一棵树送给娘,还没刻好呢。”容元顺声音闷闷的。   “等他回来再刻吧。”元秋轻声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容元诚的声音,“三姐,你师父要走了。”   元秋蹙眉起身,牵着容元顺出门。   容元诚打量元秋的神色,“三姐,你还好吗?”   元秋点头,“好。”   容元诚知道她不好,也不可能好,只是暂时的平静罢了。   “因为三姐怀疑那位鬼道人前辈,辛前辈说,她要去找她的师父求证。”容元诚说,“娘也没留她,行李都备好了,让我来知会你一声,去送送吧。”   “嗯。”元秋点头。   容元诚把容元顺单手抱起来,撑着伞,帮元秋遮住风雪,一起出了观澜院。   “师父,抱歉。”元秋一见辛夫人先道歉。   辛夫人以为元秋要认错,然后挽留她,谁知元秋下一句说,“我很感激师公那次救了苏默,但我对师公几乎完全不了解,没有办法把他当做自己人。或许是我想太多,但如果师公的儿子不是我们的仇人的话,我想师公也不介意告知我们他的身份吧?我很抱歉,本该好好孝敬师父,却要在这个时候让师父远行,等师父回来,我再好好请罪。”   尤雾直觉辛夫人要发火,连忙给元秋使眼色,让她适可而止,别再说了。鬼道人对辛夫人而言,跟父亲一样,她肯定无法接受元秋如此没有证据的污蔑。   但辛夫人常年面色冷漠,倒也看不出是否动怒,她冷哼一声,“你倒是什么都敢说!就算师尊的儿子是你们的仇人,你以为你能如何?”   元秋上前一步,挽住辛夫人的胳膊,“那我只能求师父保护了。”   辛夫人甩开元秋,“出息!”   元秋微叹一声,抱住了辛夫人,“师父,对不起,谢谢。”   辛夫人眸光微动,推开元秋,拎起容岚给她准备的包袱,大步往外走去。   尤雾正要跟上,辛夫人回头,“你留下!”   容岚连忙撑了伞过去送,辛夫人回头见是她,没有赶人,轻哼一声说,“若是跟我师尊那边无关,我再回来,定要狠狠揍那丫头一顿!你拦不住!”   容岚摇头失笑,“我没说要拦。”   “你真舍得?”辛夫人目光怀疑。   容岚点头,“嗯,我这么多儿子,你随便揍,他们都愿意替秋儿挨。若还不解气,你可以打我。”   辛夫人:……   容岚送到门外,辛夫人正欲离开,又驻足,看着容岚说了一句,“我徒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容岚点头,“我很喜欢小雾,辛姐姐保重。”   看着辛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容岚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府。   “今夜原本计划的事,怎么做?”容元诚问。   容元枫皱眉,“阿诚,这都什么时候了……”   容元诚眸光一凝,“明日是初三,若是今夜不动手,我跟娘必须按照君兆麟的密令,明日一早离开万安城,到禹州城去!不然就是抗旨!”   容元枫面色一僵,“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娘?”容元诚看向容岚。   容岚却看向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元秋,“秋儿?”   元秋抬头,握紧手中的珍珠,“按照原计划行事,我和周老进宫去见君兆麟!我不知道现在有人对苏默下手是不是跟东明皇室什么人有关,但我们再不动手,接下来局面只会更加复杂,先把能解决的解决掉。”   “万一抓苏默的人,今夜现身了呢?”容元诚皱眉。   “我们可以等,但等的同时,把该做的事情做了,有变化,再想办法应对。”元秋说。   今夜再不动,只要明日君兆麟还是东明皇帝,容岚和容元诚就必须离开万安城去打西辽国。正因为如今找苏默最重要,一家人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分隔两地,以免节外生枝,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除掉君兆麟!   “我陪小师妹一起。”尤雾开口。辛夫人其实是关心元秋的,这个时候突然离开是为了找寻苏默的线索,临走前单独叮嘱过尤雾,好好照顾元秋。   结果尤雾话音刚落,青风冲了进来,手中举着一个大家都不陌生的布袋子!   这会儿已是晚膳后,夜色深重,风雪骤急。   从摘星山悬崖边老树上取下来的布袋子在元秋那儿,所以,这是幕后之人送新的消息来了!   元秋立刻起身,几乎是从青风手中夺过了那个布袋子打开,里面又是一张揉成一团的纸。   “是一个小乞丐送过来的,他只说对方穿着一身黑,戴着斗笠,什么都看不清。”青风快速地说,“青雷已经带着那小乞丐去找了。”但肯定是找不到人的。   容岚站在元秋身旁,看着那皱巴巴的纸上一行工整的字,“今夜,任何人不得走出容国公府,否则,明日天亮之时,你们会看到苏默的一只手。”   容元诚拿走元秋手中的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心中一沉,“对方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除非,本就是冲我们来的。”   “那怎么办?我们就被关在家里,让那些暗鬼为所欲为吗?”容元枫紧握双拳。   容岚和元秋对视了一眼,母女俩异口同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君紫桓神色焦虑,“走哪儿去?万一我们有动静,他们真剁了妹夫的手呢?”   “要求我们今夜不动,就代表有人今夜,最晚明日,就要动我们!再不走,天亮之后,就走不了了!”容元诚起身,面色凝重,“我相信,如果苏默活着,他的价值,绝对不止人质那么简单。我们脱离对方的掌控,拿回主动权,才有希望救他,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容元诚没说的是,他刚刚想到,如果对方是冲容家来的,却选择对苏默动手,这意味着,对方将容国公府中的最强者苏默视作除掉容家的最大障碍,因此先拿他开刀。但若是如此的话,苏默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对方手中并没有苏默,却拿他当做人质,虚张声势控制容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这个时候,一旦被牵着鼻子走,就会彻底失去翻身的可能!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事发太过突然,就凭对方一出手就“解决”掉苏默的事实,容国公府当下不能再冒险按照原计划去做任何多余的事,首要的是自保。因为府中有两个怀孕的女子,君兆麟又对容家生了疑心,一声令下千万名士兵围了容国公府,府里再多高手,实力再强,又能如何呢?   而且,时间紧迫,就是今夜,天亮之前,形势极有可能发生剧变!   容岚和元秋方才异口同声说的那个字,就代表,容元诚想到的,她们也都想到了。   青风沉声说,“苍松居里有个密道,可以离开!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探路!”   那密道是苏默亲手挖的,要说原因,他那几年太无聊了,只是找点事。作为质子,总被人盯着不自由,他除了夜里飘出去满城晃荡之外,偶尔白天想出门到他不允许去的范围,又不想被人看到,就从密道偷偷出去。   “去哪儿啊?”君紫桓拧眉问。   容岚沉声说,“去南诏。”   此刻,皇宫里,君兆麟和君紫钰父子正在御书房中密谈。   “你说什么?苏默就是青夙?”君兆麟惊得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君紫钰脸色难看地点头,“父皇,此事千真万确!”   “你从何得知?”君兆麟脸黑了,又白了。   君紫钰深深叹气,“父皇,苏默弑师篡位,青绝的女儿想要除掉他,所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们。”   君兆麟想到之前的某些事,便知道君紫钰所言不假!他一直怀疑苏默深藏不露,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杀手头子!   这对君兆麟而言,是极度危险的!苏默若是能轻易杀掉他,那不定哪天就推君紫桓上位了!君兆麟原本的计划根本没有意义,就算容岚真打下西辽,到时候东明的皇位,也未必属于他君兆麟!   “六弟定然对此事一清二楚,却一直瞒着,儿臣不想怀疑他,但他如今已经姓容了!”君紫钰眸光幽深,“父皇,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趁着容家人还没动,灭了他们!青绝的女儿会带着她手下的高手在暗处帮我们对付苏默!错过这个时机,后患无穷啊!”   君兆麟跌坐在龙椅上,面色阴鸷,“取一件龙袍,放进六皇子府!容国公府与君紫桓合谋造反,统统去死!”   君紫钰眸光一喜,“父皇英明!” 第231章 立功   夜半时分,雪下得越发密了。   元秋就坐在观澜院的观景亭里,看着黑暗天幕下,结了冰的湖面反射出幽暗的光。她脑海中浮现出晴朗夏日苏默戴着草帽,在湖边安静垂钓的背影,一时又变成了那天夜里她和苏默在湖边品尝无花果的情景……   有老人说,万安城遭遇了百年来最寒冷的冬季。元秋不知道苏默如今在哪里,冷不冷,她明明穿得很厚,却感觉从头到脚都冷得厉害。   脚步声响起,青雷快步走进观澜院,向元秋禀报,“夫人,属下已带人探过路,密道畅通,出口安全!”   “辛苦了。”元秋回神,起身看向青雷,“去找苏默的人……”   青雷拧眉,“按照夫人的吩咐,把人都叫回来了,在城中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元秋微叹,“我知道了。出口那边接应的人安排好了吗?”   青雷点头,“红绡带着人在那边等,去南诏的线路和沿途接应的人,正在安排。已经给青云传了信,让青霆届时到边境接应。”   “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元秋凝眸。   “是,夫人放心。”青雷点头,“属下已经通知了段老,转达了夫人的意思,让他们都别动。”   “好。你也去准备一下,尽快出发。”元秋说。   青雷应声离开,容岚和容元诚进了门。   “秋儿你怎么在外面?别冻着了。”容岚蹙眉。   “娘,我没事。”元秋声音很平静,跟着容岚一起进了书房。   容岚见元秋正在看的书摆放在桌上没有动,面色微沉,“秋儿你怎么没收拾东西?”   “娘,你们走,我留下。”元秋看着容岚说,“明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若是一早被人发现家里没人,密道也会很快暴露,到时候很麻烦。姐姐和大嫂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我让青风青雷都安排好了,沿途有人接应,你们就慢慢地走,不必着急。”   容元诚苦笑,“三姐,娘想自己留下,让我们走。”   容岚叹气,“秋儿听话,你们一起走,我留下应付着。不管谁留下,君兆麟都会抓起来当人质的,不会有事,等你们安全了,我再想办法脱身。”   “不行!”元秋摇头,“娘,这个家里君兆麟最忌惮的就是你,你留下,若是落入他手中,他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的。我不希望娘受伤。你们任何一个人留下都可能会被虐打,当做人质威胁其他人回来束手就擒,我留下则不同。君兆麟知道我最厉害的是医术,因为我的医术,他轻易不敢对我怎么样。我只是拖延时间,小心些不被抓,到时候再脱身不会太难。而且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抓走了苏默,留下才能得到线索。”   统治者最怕死,君兆麟也不例外。过去一年,元秋已经用事实向君兆麟证明了她无可替代的价值。   “那我陪你。”容岚握紧元秋的手,“你不走,娘就不走。”元秋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可能愿意留下她一个?   “娘不走,我也不走。”容元诚眸光坚定。   元秋叹气,“娘,阿诚,我不是要留下让谁再抓了当人质的,只是缓兵之计。周老会陪我,等该走的时候我就跑了。若是苏默在,便是出什么事也不怕,但如今出事的是他,我们不能冒险反击,暂时先避一避吧。”   容岚将元秋拥入怀中,倏然红了眼圈儿,“那你要答应娘,好好保重自己。”   如果要涉险,容岚宁愿是自己。但她知道元秋方才的话并不是意气用事,是权衡之后的理智选择。   “我发誓。”元秋微微点头,“事不宜迟,你们先走。阿诚,你照顾好大家。告诉小弟,就当是出去玩儿的,我会很快追上你们。”   容元诚眸光微黯,“三姐放心,我会的。”   尤雾坚持要留下陪元秋,说是辛夫人交代过,让她好好照顾元秋。但元秋劝尤雾跟容岚一起离开,说接下来一路上还要拜托她帮忙照顾家人。尤雾的易容术十分高明,毒术在关键时刻比武功更有用。   元秋留下也是为了能让家人安全脱身,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她自己,武功不够强,周老可以帮忙,医术毒术易容自己都会。   最终,尤雾拗不过元秋,答应帮她去保护家人,便也从密道离开了。   府中下人本就不多,一路上孕妇孩子也需要照顾,能走的便都走了。容岚想让红苓留下照顾元秋,元秋也没答应。   因为要走密道,所以都轻装出行,只带了路上用的行李和重要的东西。   容元顺抱着元秋哭着不撒手,听到元秋再三保证一定会很快去找他才被容元诚背着离开了。   密道在苍松居的书房里,容岚留在了最后。   “秋儿……”容岚张口,声音便有些哽咽,“你不要忘了答应娘的事。”   元秋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再次抱住容岚,“娘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元秋刚放开容岚,密道下面有动静,已经进去的容元朗又出来了。   “娘,姐姐,我不走。刚刚只是为了哄哄阿顺,你们非让我走,我就自己找姐夫去!”容元朗皱着眉头说。苏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哪儿也不想去。   “好,那阿福留下陪我吧。”元秋点头。   容元朗愣了一下,又看向容岚。   容岚拍拍他的肩膀,“你要听秋儿的话。”   容元朗重重点头,“娘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姐姐的!”   容岚微叹,“先要保护好自己。”   容元朗红了眼圈儿,“嗯!娘也是,都要好好的!”   容岚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秋,转身走进了密道之中。   元秋和容元朗就坐在苍松居的书房里,很快就听不到什么动静了。   容元朗关上密道的机关,将书架恢复了原状,“姐姐,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就等着吗?”   元秋点头,“等天亮吧。”   冷静下来之后,元秋觉得相较于鬼道人,另外一个人的嫌疑更大,那就是青绝的女儿青魅。   那次青魅抓了元秋,要求苏默带她去南诏找青绝的坟墓,并未得到想要的青绝秘密徒弟的名单,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得到了武器至尊青冥剑,随即便离开了。   苏默和元秋一直怀疑青魅背后还有人,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和野心跟她的行为并不匹配。换言之,她虽然强势,却不像是真正做主的人。   苏默后来一直在暗中调查青魅的行踪和所在,但迄今为止并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此人对于苏默和元秋而言是个不小的隐患。青魅本身并没有强到让他们忌惮,至少武功跟苏默还差了一截。但她身边有一群实力强横的老怪物,这是青绝给她的宝贝女儿留下的护身符,不仅足以保护青魅,同时攻击力也十分恐怖。   苏默想过,如果青魅将他是青夙的秘密宣扬出去,后果会如何。   答案是,没什么大不了。他可以不承认,若是君兆麟因此想怎么着,正好有理由反杀君兆麟,推君紫桓上位便是。   可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出现得太突然,如果苏默没出事,什么青魅红魅,来多少人他们都有信心应对,但对方一出手就拿下了元秋这边的最强者,导致他们只能先选择自保,再谈其他。   “姐姐怀疑青魅?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容元朗拧眉。   元秋若有所思,“青绝当年收的那些秘密徒弟,可见他野心膨胀到了可怕的地步,只是没想到大事未成被自己培养的继承人给反杀了。青魅在找那些人,自然是想通过控制那些人,从而得到权势。这未必是她自己追求的,或许是为了背后的什么人,但不论如何,她既然开始,不达目的就不会停手。如果她想先拿东明国开刀的话,最大的障碍,就是容国公府,尤其是苏默。”   “只要除掉苏默和容家,我们能用那么简单的方式找到青绝的徒弟,青魅同样也可以,到时候她扶持傀儡上位,便可以事实上控制住东明国的皇权。这种事说起来像是异想天开,但只要谋划得当,变天,总归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青绝多年前埋下的棋子,和他留给青魅的高手,都是制胜的关键。”   容元朗面色一凝,“但我依旧不觉得青魅跟她的那群走狗就能把姐夫怎么着!”   元秋微叹,“所以,还是我一开始说的,我们早就怀疑她背后有人。”   说大意,其实苏默早就在暗中调查青魅,只是他在明,对方在暗,且有所防备,这么短的时间尚未有收获。   非说苏默的失误,那就是当质子的五年几乎没有做过正事,反倒把有意无意中获得的势力要么解散要么搁置了,因为他原本是个坦然等待死亡降临的人。   直到从鬼道人那里归来,苏默因为元秋决定好好活下去,重获新生般开始面对自己的人生。   那会儿已经是秋天,他随即便去了西辽解救容元枫和容元诚,刚回来又被青魅找上,到南诏去解决苏氏皇族那些杂碎……   等苏默和元秋再回到这个家的时候,马上就要过年了。他真正悠闲下来放松的时间,总共也就是过去的这十多日而已。原本还计划好今夜除掉君兆麟,推君紫桓上位,之后再好好把他手中的势力整顿一番……   结果,偏巧就是今日出了事。   “到底是哪个贱人作祟,明日就知道了!”容元朗握拳,咬牙切齿地说,“要不要我现在从密道出去,盯着皇宫的动静?”   元秋摇头,“不必。如果君兆麟出手想除掉容家,左不过是栽赃陷害那一套,没什么新奇。只要娘他们安全离开,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把君兆麟怎么着,是找到苏默。因此,最好以静制动,看他们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他们暴露得越多,我们才可能找得到有用的线索。”   容元朗点头,“有道理!”   等元秋再次回到观澜院,已经临近卯时,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元秋淘了米,熬上粥,又添了柴之后,便回房睡觉去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起精神来应对。   等元秋一觉醒来,雪已经停了,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饿了的容元朗和周老头把熬好的粥喝掉了大半,因为过年府里食物充足,还有昨日包好没煮完的饺子,容元朗煮了一锅,周老头吃饱之后就守大门去了。   元秋洗漱过后,喝了碗热腾腾的粥,吃了一盘饺子,胃里暖了起来。她放下碗,深吸一口气,“阿福,准备好战斗了吗?”   阿福眸光坚定,“姐姐指哪,我打哪!”   容国公府的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周老头打了个呵欠,打开大门,揉了揉眼睛,就见外面黑压压的兵,将容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君兆麟刻意安排,带兵来的竟然是白家大公子白启,容国公府的死对头。   白启天不亮突然接到皇命,容国公府和六皇子君紫桓疑似要造反,让他带兵到六皇子府去搜查。   一听这事儿,白启可就一点都不困了,精神振奋,甚至是兴奋地带着兵将六皇子府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君紫桓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套做好的龙袍!   白启立刻禀报君兆麟,君兆麟怒不可遏,下令围了容国公府,将除了九公主君灵月之外的所有反贼,全部打入天牢!   此刻,白启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冷眼看着周渭,冷喝到,“皇上有命,容国公府协同六皇子谋逆造反,证据确凿,罪无可恕,除九公主外,全部打入天牢!”   白启一声令下,就要带兵冲进容国公府抓人!   周老头冷哼一声,一枚铜钱离手,众人只觉眼前暗光一闪,随即白启从马背上跌落,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捂着右臂在地上打滚。   因为那枚铜钱,不偏不倚地射穿了白启的右肩胛骨!   见容国公府的看门老头竟然如此厉害,那些士兵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谁也不敢贸然靠近。   周老头就懒洋洋地斜倚在大门上,冷笑道,“龙袍?造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等龌龊手段,当年西辽皇室那群姓姬的蠢猪都用过了!回去告诉宫里那位,想没事找事,也编个好点的借口!”   白启疼得牙齿打颤,只想立刻去医治,如果晚了,他的肩膀废掉,整个人都废了!因为他是用右手剑的!   白启突然想到,这万安城里最厉害的神医,就在面前的容国公府里!可他是来抓反贼的,还是被容家人所伤,容元秋怎么可能会给他医治?   周老头退回门内,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冲着外面高声吼道,“容家人,行得端,做得正!绝不接受污蔑!想要让容家人认罪,拿出真正的证据来!谁敢闯入容府半步,死!”   白启被属下抬着,灰溜溜地走了,但他带来的兵仍旧围着容国公府。   这么大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万安城。   乍闻昨夜在六皇子府中搜出了龙袍,很多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定是有人栽赃污蔑!   而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当年西辽皇室对待功臣容家那令人发指的恶毒行径。那次,也是从一件龙袍开始的。   不管西辽百姓是否相信皇室,认定容家是真的反贼,至少在西辽的敌国东明,大部分百姓都认为西辽的容家是冤枉的,西辽皇室不仁不义,无耻下作,容岚选择投靠东明国是明智的。这也是君兆麟当年刻意引导的舆论,如此他自己才能成为民心所向。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东明国,在此之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容国公府谋逆,反倒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容家人的忠心,和他们给东明国做的贡献。就凭一件龙袍?又是一件龙袍?就能证明容国公府都是反贼吗?   如果君兆麟就此要除掉容家,那他跟当年西辽那个昏庸无耻的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百姓是容易被舆论引导,但并不都愚蠢。尤其是对于守护东明国,抵御外敌入侵,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武将,其信任和感激甚至是超越对高高在上的皇室的。   整个万安城都起了轩然大波。   不止百姓纷纷质疑,就连群臣都震惊不已,因为这太突然了,以至于让他们没有办法相信。   除夕到初五,早朝暂停。   但很快便有数名官员跪在皇宫外求见君兆麟,其中包括明老国公,祝老国公,孟丞相等,都是朝中重臣。   他们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变故。这不只是为了跟他们交好,对他们有恩的容家人,更是为了东明国的未来!   君兆麟和君紫钰以及君紫琎父子三人坐在御书房中,不断地接到禀报,又有哪个官员求见。   君兆麟一夜未眠,面色越发阴沉。他在等白启那边回话,只要先把容国公府的人都抓进天牢里控制住,之后他自有办法平息舆论!   结果,下一个前来禀报的人,说白启被容国公府看门的老头重伤……   “父皇!容家这摆明了就是要造反!有恃无恐!一个下人都敢这么嚣张!”君紫琎脸色难看。他无比期待着容国公府被灭掉,觉得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出头机会!没了容家,君紫钰不足为惧!可没想到,白启一出手就失利了。   君紫钰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些心惊!容国公府的一个看门老头竟然都有这样的实力,若是不能趁机把容家彻底灭掉,后患无穷!   君兆麟猛然握拳,看向君紫钰,“你那位朋友不是说能帮忙吗?让她出手,死活不论!”   走到这一步,君兆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除掉容家,势在必行!   君紫钰立刻起身,“儿臣这就出宫去找她!”   君紫琎一头雾水,君紫钰的朋友?什么人?   但没人给他解惑,君紫钰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君紫钰一出宫门,就见他白发苍苍的外祖父明老国公跪在宫门外的冰天雪地中,心中不由怒火升腾!   “外公,您快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君紫钰上前去拉明老国公。   明老国公却不肯起来,他抬头看着君紫钰,抓住他的胳膊,神色急切,“紫钰,你是进宫劝谏皇上的吗?紫桓不可能造反,容家也不可能造反啊!告诉皇上,这定然都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意图祸乱东明国,绝不能中计!”   君紫钰猛地甩开了明老国公,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君紫钰阴鸷的眸光,“外公!六弟和容家谋反,证据确凿!他们早就有反心了!你以为容岚在东明国蛰伏这么多年,真的甘心一直屈居人下吗?我不想怀疑六弟,但他娶了容岚的女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完全被那家人控制住了!苏默是个杀手头子你们知道吗?六弟早就知道却刻意瞒着我和父皇,你们当真以为他没有野心?外公可千万不要糊涂,否则父皇将明家视作同党,我也保不住你们!”   祝老国公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君紫钰,“除了龙袍,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容家造反?你说苏默是杀手头子,有什么证据?”   君紫钰厉声斥责,“祝威,注意你的身份,你是在质问本宫吗?这是父皇的意思,你也要造反吗?”   祝威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猛然转身,大步离开,苍老的脊背挺得笔直。他知道,君兆麟容不下容家了,谁说什么都没用!但这番举动,真的太愚蠢,也太让人寒心了!   君紫钰不再理会明老国公,匆忙进了马车,回太子府找青魅去了。不论如何,今日一定要除掉容国公府的人,至于明家祝家,都是识时务的,到时候掀不起什么风浪!   孟丞相见君紫钰的态度,就知道事情真的糟了。他本以为是二皇子一派栽赃君紫桓,但如今意识到,从头到尾,大概都是君兆麟的意思。   万安城城门紧闭,重兵把守,城中百姓闭门不出,诡异的安静让人越发感觉到风雨欲来的紧张。   君兆麟得知那几位重臣都走了,并不意外。孟俪求见,君兆麟直接下令给她禁足,并且警告她,若是敢为了容家做什么,打入冷宫,再也别想见到十四皇子!   忠勇候府里,齐明接到消息,呆了许久,恨恨骂道,“狗皇帝!”   但他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而元秋叮嘱过,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让他都按捺住不要动。   齐明心中仍有期盼,希望容国公府能扭转局面。   太子府中,明雅婷昨日跟齐颖同住,一早两人在一块儿吃早膳。齐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昨夜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她期待着一个结果,却又怕事与愿违。   谁知,接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容国公府和君紫桓谋反,已经被定罪。   明雅婷愣了许久,“怎么可能?”   齐颖面色灰败。就这么输了吗?那是容国公府,容岚和她的孩子都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就这么输了呢?   君紫钰匆匆回府,去了书房。昨夜青魅说,她会在这里等君紫钰回来,如果需要她出手的话,绝无二话。   可君紫钰推开书房的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哪里还有青魅的影子?   君紫钰突然感觉心慌,又安慰自己,兴许是青魅有事离开了,不是计划生变……   可转念,君紫钰就在想,万一青魅不帮忙,容国公府那么强,将他们反杀了上位怎么办?   想到这里,君紫钰心中越发不安,可却发现,他连青魅的真容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人!   此时,摘星山顶悬崖边,站着两个人。   “伯父,苏默确定死了吗?”开口的是青魅,脚边站着一只毛发银灰的小狼。   小狼突然跑开,青魅看了一眼,并没有去追。   “嗯。”回答的是鬼道人,“他中了毒,被我刺中心口,打落悬崖。”   “尸体呢?”青魅问。   鬼道人冷哼,“你怀疑本尊?”   青魅微微垂头,“不敢,伯父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我只答应帮你们除掉苏默,其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鬼道人冷声说。   “后面的事,都已安排妥当,不敢再劳烦伯父。”青魅声音恭敬。   鬼道人朝悬崖下方看了一眼,眸光微闪,飞身离开不见了人影。   青魅回头,遥遥看向东明皇宫的方向,冷笑一声,“小灰。”   青魅话落,她的爱宠小狼却没有跑回她身边,她皱眉往周围看了看,没有见到小狼的影子,“外公!”   一直跟着青魅的韦鹤现身,“魅儿,君兆麟派去容家的人根本不中用,连门都没进去,咱们该出手了吧?”   青魅反问,“小灰跑哪儿了?”   韦鹤拧眉,“丢不了,正事要紧。”   青魅冷哼,“苏默已死,容家人又以为苏默在我手中,接下来,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必急着出手帮君兆麟解决麻烦,因为他也必须死!先把小灰给我找回来!”   韦鹤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容国公府。   太阳出来了,照在皑皑白雪上,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今日发生的事,元秋没有全部猜到,但昨夜已有心理准备。   君兆麟突然对容家发难,定然有人在暗中撺掇,而且就是抓走苏默的人。   元秋越发怀疑,是青魅一伙在作祟。   “姐姐!”容元朗突然跑过来,“元宝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家伙!”   元秋转头,看到一个雪白的团子飞快地朝着她蹿了过来,后面还追着一个银灰的团子。   元秋眸光微眯,这小狼,她见过,原先青魅总抱着的。   果然是她!   元秋俯身,将元宝抱了起来,轻抚着它柔软的毛皮,低头看着跑到她脚边停下的小狼,若有所思,“元宝儿,你这次立了大功,有空我给你做好吃的。” 第232章 太子之死   临近正午,君紫钰心急如焚时,见一道墨色身影飘了进来,神色大喜,“青楼主!你去哪儿了?”   “我去哪里,并不需要跟君太子交代。”青魅眸光冷漠,“容家的情况,我知道,你们的人也太没用了。”   “那不是我的人!”君紫钰摇头。   “难道你有能解决掉容国公府的人?”青魅反问。   君紫钰面色一僵,继而深深叹气,拱手道,“如青楼主所言,苏默的确深藏不露,连这些年给他看门的那个老头都是个绝顶高手。这次,只能劳烦青楼主出手,解决掉他们!”   虽然那些年南安王府很低调,但对于苏默身边伺候的人,这京城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就两个。一个是原本总跟在苏默身后的少年阿福,如今已经成了容岚的儿子,容家五公子容元朗。另外一个,就是看门的周老头。   君紫钰知道,周老头不是容岚的属下,是苏默的。   青魅突然笑了,“其实,苏默已经死了。”   君紫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魅,“当真?难道青楼主方才离开,是去解决了苏默?”   青魅并未回答君紫钰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为何帮你?”   君紫钰愣住,“青楼主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想让苏默失去一切,不得好死吗?”   君紫钰突然觉得有点不安。青魅一会儿说,不想直接杀了苏默,要折磨他。一会儿又说,苏默已经死了?到底哪句是真的?   青魅语气幽幽,“是啊,可惜容国公府在东明国太得人心,你们父子这番举动,只是让人怀疑,无端猜忌容家,陷害功臣。”   君紫钰拧眉,“青楼主到底想说什么?”   “用龙袍来当做容国公府和你那弟弟谋反的证据,这手段不过是贻笑大方。你们得有切实的证据,才能让容家在东明无法翻身!”青魅冷声说。   “青楼主有何妙计?还请直言!”君紫钰刚刚莫名提起的心又松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青魅对容国公府的深深敌意。敌人的敌人,自然是可以合作的。   “作为一国太子,你连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愚蠢至极。”青魅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评价君紫钰。   君紫钰一时摸不着头脑,又觉得难堪,看到青魅冷笑的眼神,心中突然一惊,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呼救,“来……”   青魅斗篷下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甲很长,瞬间逼近,扼住了君紫钰的脖子!   他很快感觉呼吸困难,神色惊恐地大张着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暗卫本该出现,却一个都不见了!   到此刻,看着青魅嘲讽轻蔑的眸光,君紫钰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不是朋友!这是杀手头子的女儿,怎么可能讲道义?!   “虽然我是冲着除掉容家来的,但还是要说一句,只要你真心待你那对弟弟妹妹,这东明国的皇位,早晚是你的。”青魅冷笑连连,“容岚最大的弱点,是感情,所有她身边的人,都会是这样。”   君紫钰面色煞白,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因为他从青魅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你应该藏起你那些恶毒的心思,好好哄着你弟弟,让他助你登上皇位。可惜你这个废物,非要把你最大的助力当成敌人。就算容家灭了,你以为,你能比你弟弟多活几日?自掘坟墓还不知,真是笑死人了!”青魅嗤笑。   君紫钰想到君紫桓和君灵月,心中悔意蔓延。是啊,他只要哄着君紫桓,以君紫桓的性格,绝对不会跟他抢的!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容不下君紫桓了呢?是从他们都很小的时候,君兆麟夸了一句所有儿子之中,君紫桓最聪明。那一日,君紫钰看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生出了厌恶,觉得君紫桓早晚会夺走他的一切……   于是,当君紫桓在御花园的湖边给君灵月采莲叶的时候,君紫钰看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悄悄靠近,伸出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跑!   偏偏那次君紫桓被进宫的容元若所救,没有死成。君紫钰看到君紫琎兄弟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仿佛遗憾君紫桓还活着,突然又觉得,如果君紫桓死了,就没人能帮他了,因为只有他们才是亲兄弟。   后来,君紫钰没再对君紫桓下毒手,可感情这种事,假的成不了真。当君紫桓娶了容元若之后,君紫钰又找回了曾经听着君兆麟夸赞君紫桓最聪明那时的心情……   嫉妒和猜疑与日俱增的情况下,君紫钰甚至在人前都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做梦都是君紫桓要害他。   青魅出现,三言两语能取得君紫钰的信任,是因为君紫钰当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办法除掉君紫桓,灭掉容国公府这个心腹大患!因此,突然出现一个苏默的死敌,声称可以帮忙,君紫钰简直大喜过望!   但幻想很美好,现实却残酷。   此刻,君紫钰被青魅扼住脖颈,第一次体会到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   君紫钰后悔冲动行事,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到昨夜,他一定不会相信青魅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方才不是说,想听我的建议,如何能坐实君紫桓和容家谋反吗?”青魅声音低沉而诡异,“我这就告诉你。”   下一刻,青魅突然松开了对君紫钰的控制。   君紫钰捂着脖子,大口地喘气,咳嗽着,踉跄后退,撞在桌上,喊了一声,“来人……”却是沙哑无力的。   青魅冷哼,“外公。”   君紫钰瞪大眼睛,就见一个光头老者如鬼魅般出现在青魅身后。   “小灰找到了吗?”青魅偏头问。   韦鹤摇头,“没有,不知跑哪儿去了。”   君紫钰快疯了!小灰是谁?他们想要对他做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他的属下都死了吗?   君紫钰猜得没错,原本应该保护他的属下的确都死了……   青魅指间突然出现一枚铜钱,扔向韦鹤,韦鹤伸手接住。   “这是苏默的属下用过的武器,我专门找了一枚来。”青魅看着君紫钰,冷笑道,“想要让人相信君紫桓造反,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弑父弑兄。可杀了你们的父皇,君紫桓倒该上位了。那就只能拿你开刀了。”   君紫钰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往后退,“不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们无冤无仇!我可以帮你们!真的!”   青魅眸光轻蔑,“我不需要废物帮忙。你应该很高兴才对,你不是最想坐实你唯一的亲弟弟谋逆造反吗?我是在帮你实现心愿呀!”   君紫钰疯了一样爬起来,大喊大叫着想要往外跑。   但可惜,附近的人,早被韦鹤都除掉了。   青魅不是君紫钰招来的,却是他欢欢喜喜挽留下来的,他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面对着两个高手,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君紫钰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青魅倒跟韦鹤讨论起如何用铜钱杀了君紫钰,栽赃到周老头身上。   韦鹤双指夹住铜钱,像扔飞镖一样射出去,但因为第一次玩儿这个,竟然射偏了,铜钱擦着君紫钰的脸颊飞过去,落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桌脚。   君紫钰捂着被划破流血的脸,惨叫着,精神已经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对着青魅不住磕头,求青魅放过他,又语无伦次地发誓,说他以后效忠青魅,什么都听她的!   “可惜,我父亲选的不是你。”青魅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君紫钰却没听懂,以为青魅在说苏默。   一向自负骄傲的君紫钰当下只想活命,连尊严都不要了,苦苦哀求青魅放他一条生路,甚至连为青魅当牛做马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青魅一脚踹开君紫钰,看向韦鹤,“外公,再来!”   书房中很快变得狼藉一片,不停传出瓷器碎裂,桌椅倒地的声音。   君紫钰发了疯地闪躲,撞来撞去,最后惨叫着在地上爬,想要躲开韦鹤手中的那枚铜钱。   虽然韦鹤一开始不得要领,但毕竟他内力高强,试了几次之后,稍稍找到了感觉。   这对君紫钰而言,不啻于酷刑折磨。他的脸上,身上,已经被那枚铜钱伤得流血不止。   灭顶的恐惧笼罩了君紫钰,他甚至开始疯了一样地呼唤君紫桓的名字,想要让他唯一的弟弟来救他。他在想,万一君紫桓和苏默派了人盯着他呢?君紫桓那么善良,一定会救他的!   但现实告诉君紫钰,他想太多,也真是想得美。他倒是忘了,是他昨夜跑进宫告诉君兆麟的话,让君兆麟决意除掉容国公府,包括君紫桓在内,此刻容国公府仍旧被重兵围着,大门紧闭。   当韦鹤手中的铜钱射向君紫钰的肩膀,他惨叫一声,那铜钱穿透皮肉,嵌在了他的肩胛骨中!   青魅轻哼,“外公,力道不够。”   韦鹤走过来,一脚踩着君紫钰胸口,俯身,撕开君紫钰的衣服,用手指戳进他的皮肉,生生将那枚铜钱抠了出来……   鲜血混着眼泪,在君紫钰脸上留下斑斑痕迹,他颤抖着身体,张大嘴,喉咙都哑了,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下一刻,韦鹤手中被血染红的铜钱,贯穿了君紫钰的脖子!   一道血柱喷射出来,君紫钰双目凸出,身子抖了一下,顷刻毙命!   “脏死了。”青魅嫌弃地看着溅到她身上的血迹,退后了几步,“走吧。”   “要不要把太子府的女人也都除掉?”韦鹤问。   青魅摇头,“不必,那不是容家人会做的事。外公你赶紧去把小灰给我找回来!”   韦鹤眸光微暗,对于青魅的颐指气使显然有些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当即应下离开了。   君紫钰的书房中,只剩了他死不瞑目的尸体,和一地的狼藉。   在青魅和韦鹤走后,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后窗下,背靠着墙,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撬开后窗进了君紫钰的书房。   来人一身白衣,戴着银色面具,一只袖子明显长得不同寻常,完全遮住了左手。   是听到风声之后,悄悄出来查探消息的陆哲。   他不敢靠近容国公府,因为得到消息,君紫钰昨夜进宫,今早才出宫,所以来了太子府。   陆哲只知道君兆麟突然栽赃君紫桓和容国公府谋反,并不知道内情,当下也不知道苏默就是青夙这件事,因为君兆麟和君紫钰并没有宣扬出去。   苏默是个杀手头子,并不等于他会杀谁,或者会谋反,因此拿这种无法证明的事来佐证容国公府造反,并没有什么用。   一个能够弑师篡位的杀手头子,竟然甘心被当做废柴,被南诏皇室的人欺辱,来东明国当了五年的质子,什么也没干。正常人听闻这种事,都很难相信。   君兆麟和君紫钰不想让人觉得,他们蓄意编造谎言污蔑苏默。当务之急是把苏默除掉,之后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下,陆哲目瞪口呆地看着君紫钰凄惨的死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就,死了呢?!   陆哲第一个念头是,因为君紫钰挑拨,导致君兆麟对容国公府下手,所以容家人先拿君紫钰开刀。   但转念,陆哲就知道,不可能!   从君灵馨那里,陆哲得知多年前将君紫桓推进湖中,导致他差点溺死的人是君紫钰。   但这件事,恐怕除了君紫钰和君灵馨以及陆哲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君紫钰绝对不敢告诉任何人。   君紫桓不知道君紫钰曾经害他,两兄弟也并没有传出任何矛盾,即便君紫钰因为猜忌,想要除掉君紫桓,君紫桓不是不可能反杀,而是不可能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这分明是虐杀!   从君紫钰凸出的眼睛就能看出,他死前遭受了恐怖的折磨。   陆哲知道,这绝不可能是君紫桓或者容国公府任何一个人会用的手段。   而这正好符合陆哲的猜测。这次突发的“造反”事件,有第三方在暗中搞鬼!   外面有动静,陆哲立刻转身,从原路离开,将后窗恢复原状。   来的是太子妃齐颖。   得知容家出事,她和明雅婷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明雅婷想来找君紫钰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齐颖把她劝住,怕她再惹怒君紫钰,君紫钰冲动之下伤到她,于是就自己过来了。   周遭静悄悄的,不见侍卫,不见丫鬟,齐颖察觉不对劲。但管家说,君紫钰回府之后就没再出去,一直在书房。   齐颖到书房门口,看到门内淌出的血,神色大变!   她手微微颤抖着,大力推开书房虚掩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君紫钰死不瞑目的尸体!   齐颖尖叫一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来人!来人啊!”   等管家带着两个侍卫跑过来,见到君紫钰惨死的样子,一个个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齐颖派人进宫禀报,然后被丫鬟扶着,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雅婷起身,“姐姐,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太子把你怎么着了?”   齐颖推开丫鬟的手,跌坐在椅子上,示意她们都出去。她惊魂未定,面上一分血色都没有。   “姐姐,到底怎么了?”明雅婷蹙眉。   “你……你先坐下。”齐颖握住明雅婷的手,让她坐在旁边。   明雅婷心中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下一刻,就听齐颖声音轻飘飘地说,“太子……死了……”   明雅婷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齐颖红着眼睛说,“他死了。”不是伤心,是恐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君兆麟突然要对容家发难?为什么君紫钰就这么突然没了?   明雅婷脸色一白,“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齐颖伸手搂住明雅婷,两人握着手,依靠在一起,消化着这对她们而言,人生的惊变……   君兆麟等着君紫钰那边的消息,他盼着君紫钰顺利请动青魅,灭杀容国公府的人!   君兆麟只打算留下君灵月一个,其他的都要死,包括君紫桓!   可左等右等,得到的消息,都是容国公府那边没有动静,太子府也没有动静。   就在君兆麟焦虑不已的时候,接到禀报,太子派人求见。   这是传话的人听错了,来的是太子府管家,说的是太子妃派他来的。   君兆麟以为是有消息了,连忙让人进来。   管家跪在君兆麟面前,君兆麟急切地问,“太子派你来,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朕?快说!”   管家头垂到了地上去,战战兢兢,沉声说,“皇上,太子殿下,殁了!”   君兆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皇上,不知是什么人,杀死了太子殿下!”管家声音带着哭腔。   君兆麟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很快,君兆麟派了二皇子君紫琎到太子府调查君紫钰的死因,君紫琎将那枚染血的铜钱带回到了君兆麟面前。   “父皇,就是苏默的那个手下干的!就是他!他用这枚铜钱重伤了白启!”君紫琎面色沉痛,“六弟他太狠了!竟然让那恶奴残忍地杀害了太子皇兄!”   君兆麟死死盯着那枚铜钱,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去把柳家人,统统抓起来!告诉容家人,再不束手就擒,朕就将容元秋的师父柳仲,凌迟处死!”   “是,父皇!”君紫琎领命,匆匆离开。   君兆麟将那枚铜钱攥在手心,眸光阴鸷。其实他在得知君紫钰死讯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君紫桓不可能杀君紫钰!容家人要动手,也绝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已经撕破的脸,回不去了!君兆麟盯上柳家人,是因为他也怕了。他必须抓住能够控制容家人的人质,到时候再逼容家人保护他!很显然,有人在暗中作祟!   容国公府。   湖边雪地上,小灰狼咬死了一只野兔,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那野兔是容国公府养的食材,年前段云鹤送来的。   之前在青魅那儿,青魅把小灰狼当宠物养,给它吃的肉总要切成一片一片,只为了满足她喜欢切东西的强迫症。   但狼这种动物,不可能喜欢吃切成薄片一点一点喂过来的食物,那根本就是在玩弄它,永远都有吃不饱的感觉。   元秋抱着元宝在不远处看着,她并没有试图跟小狼亲近,因为这是青魅养的,外人碰了定会被咬。不过这小狼是追着元宝回来的,大概动物之间更能沟通交流吧。   元秋一直觉得元宝很有灵性,它自从遇见苏默之后,冬天都会跑来找苏默,今年冬天还跟容国公府的大部分人都混熟了,甚至经常跑到元秋床上窝着睡大觉。   容元朗从苍松居走出来,跑到了元秋身旁,“姐姐,段爷爷他们已经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好。”   见到这个小狼,确定是青魅来了,元秋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周老可以守住容国公府的大门,也是暂时的,君兆麟若是不择手段,很可能会利用柳家人来逼迫元秋就范。   昨夜没让柳家那边动,是因为那边没有密道,往外走容易暴露,老人孩子到时候更危险,可以再观望一下情况。   但见到小狼,确定是青魅来了,且已经开始搅动东明国的皇室斗争,接下来事情绝不可能善了。   元秋为了以防万一,让容元朗从密道出去,偷偷找到段嵘,让他立刻带着柳家人躲起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安排他们离开万安城。   这对生意做得很大的段氏祖孙而言并不难。他们来到万安城之后,明里暗里增加了不少店铺和宅子,包括柳家左右邻居的宅子,事实上都被段嵘换成了自己人住,他还招揽了许多江湖高手,大部分都安排进了柳家。   “接下来怎么办?”容元朗看向朝着元秋跑过来的小狼,眸光微眯,“真想把它剁了!”   元秋轻抚元宝的小脑袋,“元宝,好好陪着你的小伙伴玩儿,让它带你去找青魅。”   话落,元秋将元宝放在地上。   小狼扑过来,元宝一爪子把它拍回去,两个小家伙在雪地上追着到处跑。   “是啊!那小东西如果回去找青魅,我们跟着它,不就能找到青魅了吗?姐夫肯定在她手里!管君兆麟出什么幺蛾子,对我们而言,找姐夫才最重要!”容元朗看着小狼,眼睛亮了起来。   “希望元宝不要把小狼勾引得乐不思蜀,忘记了原来的主人和回去的路。”元秋摇头。 第233章 同党   正月初三一大早,万安城中就传开六皇子君紫桓与容国公府合谋造反的消息。   从六皇子府中搜出了一身龙袍。   白启带兵围了容国公府,后被容府看门老头用一枚铜钱重伤。   ……   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在紧张地观望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不少人认为,君紫桓和容国公府是被栽赃陷害的,怀疑对象是二皇子一派。因为明面上,君紫桓和容国公府都属于太子派,只要他们在,二皇子绝对没有出头的机会。   也有不少人认为,君紫桓和容国公府密谋造反不无可能。至于理由,君紫桓是皇子,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十有八九都是装的。而容氏是将门,容岚出身西辽,若是一心想为家族复仇,自然想要掌控东明的皇权。   但有更多明眼人猜测,这是君兆麟想要除掉容国公府。说容岚功高盖主或许夸张了,但容家的实力太强,君紫桓堂堂皇子跟个上门女婿似的。容家未必会推君紫桓上位当皇帝,但如果容家人想这么做,不管哪个角度看都很容易。这对君兆麟而言,便是莫大的威胁了。   简言之,即便容家根本没想造反,但君兆麟认为他们拥有了可以造反的实力,甚至能利用君紫桓的身份让很多事情合理化。   君兆麟容不下容家了!   东明国的权力中心,暗潮涌动。   祝老国公和明老国公没能见到君兆麟,回府之后都没再出来。   “爷爷,这可怎么办?”祝锦年心急如焚,“皇上这不是胡闹吗?”   祝威并未斥责孙子口不择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容岚和她的孩子都太优秀了,皇上想用他们,又想打压他们,恨不得他们只是听话的傀儡,不要有自己的思想,一切唯皇上马首是瞻。”   祝锦年冷哼,“这是异想天开!”   “曾经的沐振轩,就很合皇上的心意,大概,他们是同一类人吧。但容岚和她的孩子都是有原则的人。”祝威说。   祝锦年拧眉,“只要皇上好好对容家,容家就不会造反的!”   “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一点吗?”祝威反问。   祝锦年不解,“既然知道,那为何突然对容家发难?”   “大概,是心虚吧。”祝威苍老的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将除夕到现在发生的事梳理一遍,祝威已经猜到了一些事。突然像是降智一般当众给齐明赐婚,羞辱齐明的君兆麟,从那时起就已经乱了阵脚。   祝锦年不太明白祝威说的心虚是指什么,就听祝威接着说,“倘若皇上曾经做过伤天害理不仁不义的事,有朝一日被容家人知道,你觉得他们会造反吗?”   祝锦年愣了一下,“这……皇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敌人都在东明国之外,爷爷说的伤天害理不仁不义,能是什么事?”   祝威摇头,“谁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皇上也一样。倘若皇上看中一个女子,那女子已定亲,他却不想放弃,也不想被人诟病,便设计害了那女子的未婚夫。这种事,你可以容忍吗?”   祝锦年神色一变,“齐明!”   祝威苦笑,“只是猜测,但事到如今,这些事凑到一起,绝对不是巧合。老夫也实在想不到,这些年都算得上英明的皇上为何突然这番做派,他的心虚从何而来?想必是过去造的孽,已无法挽回,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旦暴露,他承受不起那样的后果。因为他最得力的臣子是非分明,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违背原则,容忍他的一切。”   祝锦年瞬间明白了祝威在说什么,他心中惊骇不已,直觉祝威已经窥见了最隐晦的真相!   如果说,当年君兆麟为了孟俪,不惜残害忠将齐家仅剩的男丁齐明,最终抱得美人归,却让齐明年纪轻轻成了残废,齐明有站起来的希望,提醒了君兆麟他曾做过的恶毒之事。   君兆麟是皇帝,不可能亲自动手,根据当年的情况,不出意外,一定是沐振轩对齐明下的手,但现在沐振轩跑了!沐振轩对君兆麟的忠心只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权势,他已经失去一切,所谓的忠心自然也会荡然无存,而容国公府里,有沐振轩亲生的儿子和女儿,他会帮谁?   就算沐振轩不说,齐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他过去闭口不言,是因为只能低头活着,没有反抗的机会,但若是接触到容家人,让齐明改变了想法呢?一旦那个秘密见了光,即便容家跟齐明没关系,也不会再效忠君兆麟这样的皇帝!   容岚在西辽,已经被姬氏皇族背叛残害过一次。她信奉的绝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可能是“君既不仁,臣不必忠”,甚至是,“君不仁,择仁君代之”,更甚者,“这皇帝太狗,不如我来当!”   假如君兆麟想明白这一点,他当然容不下容岚!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祝家祖孙在书房中,猜到了大部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猜测是真,皇上就是个虚伪自私无耻恶毒的人,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容国公府造反,我支持!”祝锦年冷声说,“爷爷,事到如今,咱们得帮容家!元秋师姐对祝家有大恩,他们造反也是对的!”   祝威摇头,“皇上知道祝家跟容家关系好,对祝家有戒心,没有让你爹执掌护城军兵权。咱们暂时做不了什么,先静观其变。容家到现在都没任何动静,暗处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我们贸然做些什么,倒容易火上浇油。太子也是个蠢的,这次的事他明摆着参与其中,也不想想,他的位置坐得这么稳,真正的靠山是谁?”   祝威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祝瀚大力推门进来,面上震惊之色尚未褪去,“爹,太子死了!”   祝威和祝锦年都愣住了,祝瀚关上门,走过来在祝威身旁坐下,拧眉说,“我让人盯着外面的动静,容家那边仍是僵持着。谁知太子竟然死了!外面已经传开了,说是被刺客虐杀,死状凄惨,那刺客是容国公府看门的老周!因为杀死太子的凶器是一枚铜钱!”   祝威面色一沉。如今恐怕整个万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容国公府有个武功绝顶的看门老头,一枚铜钱射穿了白启的肩胛骨。   “这绝不可能是容家人做的!”祝锦年冷声说,“谁暗中杀人还用那样特别的武器?分明是栽赃陷害!”   祝瀚叹气,“是啊!可外面传的,都是六皇子嚣张狂妄,恶毒至极,残害嫡亲的兄长!”   祝威冷哼,“皇上这是要坐实容国公府和六皇子谋反的罪名!”   “我看皇上根本不打算给他们争辩的机会,只想尽快除掉他们。”祝锦年脸色难看。   祝威突然起身,“坏了!容国公府里有高手,皇上派去的人暂时进不去,说不定会拿柳仲开刀,逼容家人就范!”   祝锦年闻言就要冲出去,祝威虽然觉得容家那边不会不管柳家,但毕竟事发突然,他没有拦着祝锦年,而是跟着一起出府往柳家去了。   就凭柳仲是祝锦年的师父,不论如何,祝家都不能让柳家人出事。   但祝家祖孙去晚了,此时,满城沸沸扬扬都在传太子的死讯和六皇子的心狠手辣,而宫中,君兆麟接到消息,柳府空无一人!   君兆麟愤怒不已,“好啊!容家那群反贼,果然早有预谋!”   但除了柳家之外,这京城里受过元秋恩惠的人不少,包括君兆麟的妃子和儿子,可其他家族的关系,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君兆麟若是把明老国公或祝老国公打成反贼,要找理由也不是找不到,君紫桓是明老国公嫡亲的外孙,元秋对祝老国公有救命之恩。   可君兆麟不想动这两个大家族,他们在京城里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到时候难以收场。   但君兆麟迫不及待想要除掉容家人,当下必须要找到一个拿来开刀的人!   甚至有一瞬,君兆麟想到了跟元秋关系颇好的孟俪,但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脑中灵光一闪,君兆麟突然想到了一个最合适被打成反贼同党的人选!   “来人!”君兆麟怒吼,“忠勇候齐明勾结容国公府谋反,把他抓过来!”   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君兆麟红口白牙,一句话把齐明打成了反贼。   从头到尾的事情,的确跟齐明关系不浅,甚至他就是引得君兆麟乱了阵脚的原因,也是让容国公府的人下定决心造反的原因。但齐明也只是个受害者罢了。   君兆麟本就后悔当年没有干脆地杀死齐明,留下了后患,如今是真的认为,齐明跟容家人成了一路。   很快有一队兵马出宫往忠勇候府去了。   京城里的局势越发紧张,外面根本见不到百姓,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祝威和祝锦年祖孙还没到柳家,先碰上了曾经在祝威麾下效命的一个将军,那将军告诉他们,柳家人不知何时都跑了,让他们不要掺和进来,赶紧回府去。   祝锦年神色一松,料想容国公府藏龙卧虎,元秋肯定一早就想到柳家会被牵连,所以提前出手把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祝威和祝锦年祖孙便回府去了,刚进家门,又接到消息,齐明被认定是容家的谋反同党,被人抓走了!   祝威很想冷静下来,但他当下是真的冷静不了。白发苍苍的老将双拳紧握,满面愤恨地骂了一句,“昏君啊!”   齐明造反?他父兄都为东明国战死了,他已经残废了,怎么造反?有什么威胁?君兆麟不过就是选中他来开刀罢了!   祝锦年神色焦急,“皇上真是疯了!齐明只是师姐的病人,但皇上就是仗着容家人心善心软,用这般无耻下作的手段逼迫他们!简直没有人性!”   祝威面色沉沉,“开弓没有回头箭,皇上现在一心只想赶紧把容家人杀掉以绝后患,已经不择手段了!”   “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祝锦年义愤填膺。   祝威拳头握了又松,“你们谁都不准乱来!老夫自有主张!”   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又在京城迅速传开,使得局势真正进入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君兆麟认定齐明跟容家合谋造反,一个时辰后,要将齐明押往刑场,凌迟处死!   为了防止齐明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自尽,君兆麟让人先把他打晕之后才抓起来的。   身在太子府的齐颖接到消息,心急如焚,却连门都出不去。君兆麟派人把守着,扬言若是齐颖敢走出太子府半步,视作谋反同党!   齐颖不由悲从心来,抱着明雅婷嚎啕大哭。她好不容易觉得生活有了一点曙光,若是齐明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容国公府。   元秋“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小灰狼缠上了元宝,真的乐不思蜀,完全没有要离开去找它主人的意思。   元秋跟元宝说话,它当然是听不懂的,只以为元秋在跟它玩儿,于是,在元秋怀中欢快地扑腾,被放到地上后嗨嗨地到处跑。大概元宝以为,元秋想看它跟小灰狼赛跑,比比谁更快?   元秋舍了几只野味出去,得到的结果就是,那小灰狼竟然模仿元宝,蹭着元秋的腿,仰着头,想让元秋抱……   元秋把小灰狼抱起来,心里很无语。好好培养感情吧,感情再好这小东西也很难理解她的意思,倒让它不肯走了。这样一来,元秋想跟着小灰狼找到青魅就没戏了。   元秋正在想,得把小灰狼赶出去让它去找青魅时,容元朗从苍松居里冲了出来,“姐姐,不好了!”   元秋看着一雪白一银灰两道影子又蹿出去没影儿了,收回视线,就见容元朗穿过竹林跑过来,面色难看。   元秋心中一沉,“爷爷和师父被找到了?”   容元朗摇头,“不是!段爷爷和柳爷爷都没事!是君兆麟那个狗杂碎,他抓不到柳家人,竟然说齐明是反贼同党,要把他凌迟处死!”   元秋眸光一凝,“什么时候?”   “不到半个时辰!”容元朗拧眉。   “是在外面吧?如此正好,青魅应该会去的。”元秋冷声说。   “找青魅很重要,还得救齐明,咱们就三个人……”容元朗很焦虑。   本来苏默真正能够随时使唤的属下就没几个,青冥楼的杀手都被他重金遣散,散布在天下各处,如果到外面办事,会很方便,但也不能再找那些已经过上正常人日子的杀手抛下一切回来听候差遣。青风他们四个本来也是被遣散的,只是四人又跑回来,坚持要追随苏默。   至于赤焰那个身份,其实也有不少属下,但苏默甚至都没见过除了红绡之外的其他人,那些人大部分也不在万安城里。   元秋为了保护家人,把能用的属下全都派走了,府里是真就只剩下他们仨,打探消息都是容元朗自己从密道溜出去,再跑回来。   元秋微叹,飞身而起,朝着苍松居书房而去,“你随我来。”   容元朗跟着元秋进了书房,元秋提笔写了几行字,交给容元朗,“你带着这个,立刻去找陆哲。”   容元朗愣住,“找他干嘛?”   “之前有些事,才开始办,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讲。你看信就知道。”元秋快速地说,“这上面的两个名字,包括陆哲在内,都是苏默已经试出来的青绝的秘密徒弟,其中陆哲的武功最高。”   “君紫璋?”容元朗瞪大眼睛,“东明三皇子是青绝的徒弟?”   元秋点头,快速地说,“没错。他跟君紫琎是孪生兄弟,就因为比君紫琎晚出生片刻,从小到大只能当君紫琎的影子,几乎没有存在感。如果我猜得没错,在苏默找到君紫璋之前,他已经跟青魅有了勾结,苏默给君紫璋下的毒应该没用了。青魅这次大概会推君紫璋这个傀儡上位。先解决苏默,将姐夫打成反贼,虐杀君紫钰,接下来就等着我们把君兆麟给杀了,给君紫璋制造顺利上位的机会。”   容元朗瞪大眼睛,“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看到小狼,确定青魅来了,得知君紫钰死了,才推断出她可能的计划。只是猜测,不一定全中。”元秋摇头。   “那陆哲会不会也跟青魅暗中勾结上了?”容元朗皱眉。   “青魅也没有确定的名单,大概跟我们一样只能靠猜测然后去验证。青魅应该看不上陆哲的出身,就算她找过陆哲,以陆哲素来最识时务的性格,也知道跟谁合作才有活路。”元秋说,“你快去,小心一点,过后不要回来,跟陆哲一起去救齐明。我会让周老带着那个小狼过去,不出意外,齐明被处死,他们以为容家人会去解救,青魅一定会出现在附近,到时候把她的狼放出去,引她现身。”   容元朗神色一正,“我明白了!”话落就将那封信塞进怀中,打开密道消失了踪影。 第234章 表哥   从太子府回来,陆哲先去见了他的父亲,忠信伯陆致远。   并非陆哲想主动找陆致远说些什么,是陆致远召集家中所有人,交代他们在这个极有可能变天的特殊时期,不要出门,谨言慎行。   其中重点要被叮嘱,准确说是命令的那个,就是容元若和容元秋血缘上嫡亲的表哥陆哲。万一皇上要把事情做绝,甚至陆家会因为跟容国公府的这点牵扯受到牵连。   陆哲见到陆致远,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因为其他人都在等陆哲一个,派去叫他的下人被告知他和君灵馨还没起……   碍于君灵馨的公主身份,陆致远只能按捺着怒火等着,一见陆哲只觉厌恶。   当年沐振轩娶了容岚后,成了君兆麟面前的红人,陆致远的父亲为了家族能更进一步,主动提亲,使得陆致远娶了沐振轩唯一的妹妹沐筱玉。   但沐筱玉出身低微,言行粗鄙,上不得台面,也远不如她的哥哥那么聪明,陆致远是百般嫌弃。沐筱玉生下陆哲就死了,陆致远很快就扶正了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又生了一堆孩子。   偏偏因为沐振轩先前显赫的地位,陆家只能让陆哲当世子。   如今沐家是废了,偏偏陆哲又娶到了个公主。这位公主再不堪,那也是当今皇上和皇后亲生的女儿,她嫁的是忠信伯世子,所以陆哲必须一直是世子。   这让早就想让次子当世子的陆致远十分郁闷,却也无可奈何。当着君灵馨的面自然是不敢造次,但君灵馨不在场的时候,陆家其他所有人,包括陆哲的父亲和继母,以及弟弟妹妹们,看到他,都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从来如此。   当下被冷眼训斥,陆哲并未出言辩解,他也从来不会顶撞陆致远。   这倒是让陆致远觉得重重一拳出去,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憋气。   “爹,快说正事吧!”陆哲的弟弟陆昊神色不耐。   陆哲却发现正厅里连他的位置都没了,陆昊五岁的儿子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着小腿,冲陆哲做鬼脸。   陆哲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径直走过去,把他的侄儿抱起来,自己坐下,让那孩子坐在他腿上,他那只冰冷的铁手“无意”中碰到了那孩子的脖子,孩子哇的一声就被吓哭了。   陆昊几乎是把儿子抢过去的,看着陆哲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大哥,说过多少次了,你身体残疾,孩子看了会害怕!”   陆哲在想,曾经沐国公府还在的时候,容元顺看到他都客客气气地叫表哥,还好奇地想要摸摸他的铁手,想知道是怎么固定的,会不会掉,会不会疼。   那是个从小在乡野小村长大的孩子,都比陆致远的宝贝孙子有教养。   可小孩子懂什么?都是大人教的罢了。陆哲的亲侄儿,从来没叫过他伯父,背地里都叫他陆无手,这个外人给陆哲起的侮辱性绰号。   但陆哲杀死府里几个欺辱他的下人,是在很小的时候。自从他拜了青绝为师,有了实力,倒是觉得,这个府里的人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的理想和目标远远不是什么忠信伯的爵位。他依旧会因为这些人的轻视嘲讽而动怒,但他很擅长隐忍。终有一日,这些人都会匍匐在他脚下。   陆致远开始说事。   太子死了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了,陆致远重点敲打陆哲,千万不要再沾惹容国公府的任何人,也不要再跟沐振轩的母亲邹氏有来往,因为那也是容元若和容元秋以及容元枫的祖母。   不管陆致远说什么,陆哲都点头应下。   就在陆家人准备散了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皇上将齐明抓了,说他是反贼同党,半个时辰后,将在刑场凌迟处死!   陆致远惊愕之余,再次叮嘱家里人千万不要出门。   陆哲从正厅回到他的院子,就进了书房,跟被关在里面的沐振轩分享外面最新的动向。   沐振轩比起最初已经镇定多了,但得知事情混乱到这个地步,依旧感到震惊。君紫钰的死,说明有第三方在挑拨离间,但显然君兆麟根本不想放过容国公府。如今就算君兆麟想回头,容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简言之,接下来君兆麟和容家的关系,势必要走向你死我活的地步。   “最奇怪的是,容国公府半天都没动静。柳家人也都失踪了。”陆哲若有所思,“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不会坐视齐明被处死的。”沐振轩摇头。   陆哲点头,若有所思,“到底是谁,在暗中挑拨?既然杀了君紫钰,难道是想帮君紫琎?但我不认为君紫琎能有这般能耐。容家不对劲,很不对劲……”   “哲儿,事到如今,放我出去吧,我一定能帮到你的。”沐振轩看着陆哲神色郑重地说。   陆哲却起身往外走,“局势尚不明朗,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舅舅又能帮我什么?天太冷,舅舅还是在这里别出去了。”   话落,陆哲的身影消失在沐振轩面前,密室的入口恢复原状。   小小的空间里昏暗压抑,如同沐振轩的心情。   陆哲刚在书案后坐下,一颗石子穿透窗户纸,速度极快地朝着他飞了过来。   陆哲眸光微眯,两指捏住那颗冰凉的石子,眸光微闪,起身打开了窗户。   一道黑影飘了进来,戴着斗笠,陆哲看不清身形样貌,斗笠下面飞出来一张纸。   轻飘飘的纸却带着不小的力道,陆哲伸手接住,展开,看到上面的称呼,眸光一缩!   表哥?他瞬间想到了这封信出自谁之手。   信中的内容让陆哲心中一惊!不久之前来找过他,给他下毒的青冥楼楼主青夙,竟然是苏默?!   元秋在信中对此事直言不讳。因为她知道,青魅既然出手,苏默的身份很快便会天下皆知,没必要再遮掩。   信很简短,元秋先自爆身份,而后提要求,让陆哲救齐明。   同时,元秋还在信中告知陆哲,他在这万安城中有两位确定身份的“师兄弟”。其中一位竟然是三皇子君紫璋!   另外一位,是庶出的七皇子君紫熙,天生聋哑,生母已死,没有靠山,在皇室同样是个透明人。   陆哲看着那封信,心中一动,“既然苏默本事那么大,表妹为何找我?难不成,苏默出事了?”   容元朗冷哼,“少废话!干不干?”   陆哲便知道他猜对了,“容家其他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万安城了?”   容元朗眸光一寒,这混蛋还真是很聪明!如果不肯帮忙,必须得把他除掉!   陆哲也不管容元朗没有理会他,眸光渐渐亮了起来,自言自语一般说到,“表妹提到的这个青魅,肯定是跟君紫璋勾结的!想要让君紫璋上位,所以才杀了君紫钰!她能得手,定然是先把苏默解决了!不过她怎么可能是苏默的对手呢?背后肯定有极厉害的高人帮忙!”   “陆哲,我再问你一遍,你干不干?”容元朗冷声问。   陆哲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表妹夫应该一早表明身份,我当然会帮你们的!没想到表妹这么信任我,我很意外,也很感动。”   陆哲一直蛰伏在暗中等待着他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   不管是看不上陆哲的身份还是出于其他原因,青魅没有发现陆哲是青绝的徒弟。但如元秋所料,即便青魅找来,陆哲也不可能甘心被她摆布,当一个为她卖命的傀儡。   但元秋不一样,容家不一样。抛开苏默是青夙这件事,陆哲一直以来都想讨好容岚,想跟容家合作。容家人的人品和做派,就是值得信任的保证。   再加上陆哲抓到沐振轩之后,得知君兆麟当年对齐明做的事,进而清楚君兆麟和容岚君臣之间的关系是为何突然恶化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归根结底,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因为一善一恶难以共存。   陆哲自认不是好人,他也不想当好人,只想当强者。   在权力斗争中,只有强者才有自由选择当一个活着的好人的机会,弱者只配当傀儡,当奴隶,当奴才,当狗,当死人。   沐振轩所说的,陆哲跟容家人当不了朋友,这一点陆哲承认。   他并非想要交朋友,他只是想要往上爬的助力,同时要消除往上爬的阻碍。   因此,陆哲先前那么殷勤地讨好容家人,真正目的,是不想跟容家人做敌人。因此,他可以照顾邹氏,却不能明着跟沐振轩再有来往,那样会被容国公府视作仇敌。   形势一直在变化,真正的聪明人是会审时度势,来做出明智选择的。   即便陆哲猜到苏默出事,即便陆哲意外元秋竟然到了要主动找他帮忙的地步,但他仍旧不认为容国公府就此废了。   至少当下,陆哲对青魅来说,还是个隐形人,他不必担心得罪青魅,但可以趁机让容家欠他人情。   后者,太重要了。   陆哲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或许有朝一日会在对立面,但只要容家人欠他这次,以后便是出什么事,也会帮他一把,或者放他一马。这是他确信无疑的。   因此,为何不呢?   再说,陆哲被苏默下了毒,还没拿到解药。经过这次,他想很快就可以解毒了,不需要再为此焦虑。   即便如今形势不乐观,但陆哲选择相信容家人会嬴。而且,若是陆哲不了解的青魅一派赢了,这东明国皇权不定被什么人掌控,到时候,陆哲哪里还有机会出头?他原先希望二皇子一派能掌权,看似三皇子掌权也一样,都是他嫡亲的大舅子。可若君紫璋只是个幕后之人的傀儡,事情就不一样了。   陆哲相信,他出手,最后一定会有回报的。   容元朗见陆哲这么爽快,轻哼一声,“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你是,容元朗?”陆哲听出了容元朗的声音,即便他刻意在伪装。   容元朗没有否认。他发现,这个陆哲比他以为的要聪明太多,显然元秋算准了陆哲不会拒绝才让容元朗来的,甚至不需要拿陆哲中的毒来威胁他。   理智的聪明人,不会乱来,尤其是陆哲这种,最擅长趋利避害的人,行为是可以预判的。   退一步讲,只要青魅没有找到陆哲,陆哲的毒没解,不管他是否自愿,都必须出手。   “元秋表妹告诉我君紫璋和君紫熙的事,是要找他们吗?”陆哲问。   容元朗摇头,“不,姐姐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两个去救齐明,等得手之后,你要做什么,随便。”   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有意思,终于感觉自己不是个局外人了,他都开始兴奋了。青绝明明说过,除了青夙之外,他是年轻一辈实力最强的。输给苏默他认了,但君紫璋想就此上位,也要问他答不答应……   陆哲很快做好伪装,同样戴上了斗笠,将自己的铁手遮挡得严严实实,取出藏在书房中的一把长剑,跟着容元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忠信伯府。   密室里的沐振轩听到外面有动静,但陆哲和容元朗说了什么话,沐振轩并未听清楚。   雪一早就停了,天地之间一片洁白。   风骤起,吹得积雪漫天飞舞,朦朦胧胧如烟似雾。   刑场周围只有层层士兵,不见一个百姓。断头台上被血浸透的砖石铺上了一层无暇的雪毯,连那铡刀都被雪衣覆盖,莫名有种温柔的肃杀之感。   昏迷的齐明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被两个士兵从一辆马车里拖了出来,大步朝着刑台走去。   都知道,这只是个逼迫容国公府束手就擒的局。任齐家曾为东明国作出过多大的贡献,任齐明为了东明国付出一切,到头来,他这个齐家仅剩的男人只是皇帝眼中用来威胁“反贼”的工具。   可这两日发生的事,在明眼人那里,是根本说不通的。   如果容国公府密谋要造反,为何要提前做好龙袍?当年西辽容家是怎么出事的天下皆知,容岚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算做了龙袍,为何要藏在君紫桓并未居住,也无人看守的六皇子府?藏在容国公府岂不是更安全?   既然要造反,那就是要当皇帝,杀了君兆麟才合理,为何要先杀了君紫钰?难不成君紫桓是为了抢一个太子之位?太可笑了!   齐明一个残废对皇室有什么威胁?他又造的哪门子的反?   如果君紫桓连他亲兄长君紫钰都能残忍杀死,就不可能冒险来救齐明这个没什么价值的残废。   反过来看,一旦有人来救齐明,就说明前面所有的,君兆麟给容国公府定的罪,全都不成立!   可皇权斗争从来如此,没有善恶,没有公平道义,你死我活的局,胜者才有书写历史的资本。   所谓的,成王败寇。   齐明被绑在了十字柱上,头垂在一旁,对他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即将行刑的人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尖刀,看着齐明,眸光却有些不忍。他是个刽子手,可曾经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如今皇命不得不从,却也不得不去想,一个连为了东明国险些战死,成了残废的武将都容不下的皇帝,真的值得敬仰效忠吗?   时辰还没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吸引了这边人的注意。   主持大局的是白启的二弟白璠。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眯着,透过雪雾,看向来人。   却不是君兆麟希望出现的容家人,而是祝威带着儿子和孙子来了。   “祝老止步!”白璠打马上前,挡住了祝威。   祝威视线越过白璠,一眼就看到了刑台上面的齐明,面色铁青,扬声说,“告诉皇上,老夫愿意代替忠勇候受刑!”   祝瀚和祝锦年神色一惊。祝威说要来救齐明,却没说告诉他们要怎么救。代替齐明被凌迟?这怎么可以?   “爷爷……”祝锦年连忙劝阻祝威。   “你们都住口!”祝威呵斥祝锦年,话落看向白璠,“老夫不知道什么造反不造反,如果皇上今日必须要处死一个人,就拿老夫开刀吧!给齐家留个血脉!”   白璠眸光闪烁,“祝老这样让我很为难啊!行刑的时辰,马上就到了。祝老有什么话,该进宫求见皇上。”   祝威猛然扬起马鞭,冲向刑台。   白璠下意识地避让,那些士兵也都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让祝威冲了过去。   白璠气急败坏地高喊着,“拦住他!”   祝威已经下了马,冲上刑台,将齐明挡在了身后。他苍老的面容坚毅凛然,扫视一圈,看着那些士兵,朗声道,“皇上要处置反贼,只要证据确凿,老夫绝对没有二话!但齐明不可能是反贼!今日谁要动齐明,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祝威在军中的威信,是无人能及的。他此言一出,本就对齐明心怀同情的士兵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附和,却也没人打算上前去拉走祝威。   祝瀚和祝锦年依旧在外围,并没有过去。他们知道,祝威是在逼迫君兆麟,即便君兆麟不在这儿。没人敢动祝威,自然就动不了祝威身后的齐明。祝威不是不计后果,不管家族安危,事到如今,他不能再放任君兆麟糊涂下去了!这次变故中间有第三方在挑拨离间,东明国面临大危机,不是一个家族的事!   祝威考虑过后果,最坏也就是祝家被打成容国公府的谋反同党。   君兆麟要把祝家人都杀了吗?到时候,一个外孙死了,一个外孙被认定是反贼的明老国公绝对会跟着站出来,因为横竖没有活路。   君逼臣反,真到那时,他们就支持容家,一起造反!   陆哲和容元朗来的时候,就见祝威已经护住了齐明。   白璠让刽子手行刑,刽子手却说他怕伤到祝老国公,担待不起。   白璠也不敢动祝威,只得亲自回宫去请命。   “还出手吗?”陆哲问容元朗。   容元朗摇头,“不用了。”   这会儿再出手,救人的会被默认是容国公府的“反贼”,祝威若是让开,让他们把齐明带走,那就坐实了祝家跟容家是一路的,君兆麟便有理由再拿祝家人开刀。祝威若是不让,他们总不能出手打祝威。   既然齐明暂时没事,就再观望一下。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陆哲竟然有点失望。   他拜青绝为师,勤奋努力,潜心练武,但始终没有用武之地。难道这次,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这等着,还有别的事。”容元朗低声说,注意着刑场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一个雪白的团子从雪地上飞快地跑过去,后面紧追着一个灰色的团子。   刑场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容元朗知道,这是元秋为了让青媚现身,刻意放出来的。   容元朗远远地追上去,陆哲也跟了过去。   青魅和她的外公韦鹤的确就在附近看热闹。本以为容国公府里定然有人出来救齐明,青魅打定主意,到时候要帮君兆麟把人给处理掉。   可谁知祝威跑来,横插一手,导致事情又发生了预期之外的变化。   青魅突然看到她跑丢的爱宠小狼出现在不远处,让韦鹤留下盯着,她追着小狼离开了。   “阿福。”   突然听到元秋的声音,容元朗身形一转,进了一个无人的暗巷,陆哲紧随其后。   元秋一身素衣,易容出来的容貌平平无奇,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容元朗神色不认同。如今形势很危险,元秋千万不能出事。   “元宝不让周老碰。”元秋摇头。她要把元宝带到某个地方,才能把小灰狼带过去,但元宝不肯让周老头抱,元秋便亲自带着它出来了。如今被重兵包围的容国公府,里面空无一人。   “表妹。”陆哲眸光似笑非笑。   这种情况下再见面,陆哲感觉有些神奇。一年之前陆哲亲自去林家村找元秋,当时根本想不到,这个表妹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表哥。”元秋拱手,面色平静,“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既然表哥出现在这里,说明我们可以合作。”   “当然,我很乐意。”陆哲微微点头。   “那好。废话不言。苏默被青魅抓去了,她属下有许多青绝留给她的高手,不好对付。我希望表哥能取得青魅的信任,混到她身边,帮我把苏默救回来。”元秋说。   陆哲神色一震,眸光倏然幽深起来,“表妹,你确定,青魅抓了苏默,他还能活吗?”   “苏默当然还活着!”元秋脱口而出,话落皱眉到,“不管如何,我要确切的消息!”   “好。”陆哲轻轻颔首,“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能得到什么?”   “事后我会给表哥解药。至于表哥这回还能得到什么,看你自己的本事。”元秋神色平静地说。   听出元秋的暗示,陆哲突然笑了,“好!”他就知道,自己没选错,他一直在期盼的机会,真的来了!局势越乱,君氏皇族情况越糟糕,他才有真正出头的机会!   元秋说了个地方,让陆哲立刻过去,会在那边见到青魅。   陆哲便很快离开了。   容元朗皱眉,“姐姐,你真的相信他?”   元秋摇头,“他知道,救苏默对我们而言最重要,他想要的是权势,我们之间如今的利益并不冲突,想要实现目的,共同的敌人就是青魅,自然可以合作。”   因为人手不够,元秋不得不找上陆哲。本来元秋想利用陆哲救齐明,让周老跟踪青魅找到苏默。但后者很难,因为对方有一群实力跟周老差不多的高手,疑似其中有毒术高手。就算找到人在哪儿,怎么救是个更大的难题。   当面对抗,青魅若是抓着苏默,元秋这边就会完全陷入被动,而且苏默极有可能会受到伤害。因此最好是暗中行事,先把人救出来是最重要的。可对方高手多,实力强横,成功的希望渺茫。   但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当元秋躲在暗处见祝威赶赴刑场,料想到齐明暂时不会出事,便想到了另外一个计划,让陆哲去青魅身边当细作。   陆哲是青绝的徒弟,这是事实,也是他可以获取青魅信任的关键。或许青魅也会用毒来控制陆哲,不过这一点无所谓。只要活着,毒是可解的。   陆哲不可能真的跟青魅一条心,他只要不傻就知道,跟着青魅做事,只是个奴隶,而且结果大抵是不得好死。   但陆哲相信元秋给他的承诺一定会兑现,也相信他只要救了苏默,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而一旦陆哲成功到了青魅身边,便能获取关于苏默的确切消息,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都能得到机会。   元宝带着小灰回到了元秋把它放下的地方,不见元秋的影子,便在周围乱跑,等着元秋过来,小灰也追着元宝乱跑。   青魅追过来,见到元宝,眼睛一亮!   “原来是被这个小东西给带走了,真是笨死了!”青魅喜欢雪团子一般的元宝,瞬间觉得小狼不可爱了,打算扔掉小狼,把元宝抓回去当宠物。   她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飞身靠近。   一鞭子下去,元宝飞快躲开,鞭尾却伤到了离元宝很近,速度没那么快的小狼。它的一条腿被打断,歪倒在地上。   元宝跑出去,不见小狼追上,便又跑了回来。   “有灵性,不错,我喜欢。”青魅冷笑,再次握着鞭子逼近元宝。   一枚铜钱破风而来,青魅神色一变,急急闪避!   下一刻,有两个老者从暗处现身,一个将青魅挡在身后,一个朝着铜钱射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青魅看到落地的铜钱,知道是什么人,但并没有放在眼里,继续去抓小雪貂。   小狼腿受伤跑不快,元宝也没自己跑,就在附近乱窜,青魅一直追着。   那边青魅的属下并未跟周渭交上手,因为周渭射出那枚铜钱后就跑了。   “哼!那人可能本以为我是孤身一人,见你们出现,自知不敌,便走了。”青魅神色轻蔑,转头将还没跑走的小狼抓回来,因为她发现,小狼跟雪貂关系不错,小狼在手,雪貂就不会走。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青魅眸光一寒,“什么人?”   她的两个属下立刻冲过去,不多时抓了一个男人回来,正是陆哲。   看到陆哲的铁手,青魅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陆哲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我只是路过此处,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青魅看着陆哲,眸光微闪,“只是路过?你猜我信吗?杀了吧!”   两个老者正要动手,陆哲突然对着其中一个打出一掌,抽身就跑!   青魅眸光一缩,“拿下他!”她竟不知道,传闻中的东明忠信伯府世子陆无手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青魅突然想到,这个陆哲,会不会也是他爹收的徒弟?从陆哲的出身和遭遇来看,不无可能。   陆哲实力很强,但那两个老者合力,他并不是对手,没过多久就受了内伤,神色灰败地被带回了青魅面前。   小狼在青魅手中,被她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元宝在不远处看着,没有靠近,也没离开。   青魅看着陆哲,眸光微眯,“你的武功,哪儿来的?”   陆哲笑得邪肆,“当然是自己练的,不然能从哪儿来?”   青魅扬手,狠狠地抽了陆哲一巴掌,“好好说话!我是问你师父是谁?”   陆哲冷哼,“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说!”青魅厉声说。   “我师父,是曾经青冥楼的楼主青绝。”陆哲说。   青魅的猜测成了真,她方才看陆哲的招数,也的确像是青绝教出来的。   青魅凝眸看着陆哲,“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相信我是青绝的徒弟?”陆哲神色惊讶地反问。   青魅冷冷地说,“我说我是青绝的女儿,你信吗?”   “笑话,师父根本没有……”陆哲说着,声音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魅,“你,你真的是师父的女儿?”话落,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对,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我是青绝的徒弟,你却立刻就信了,你身边的人实力这么强,而且似乎跟师父的武功同出一脉……”   “闭嘴!回答我方才的问题!”青魅扬手又抽了陆哲一巴掌。   陆哲嘴角溢血,眸光却亮了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没想到是自己人!我来这里,是跟踪容国公府那个看门的老头过来的!最近万安城出了这么多事,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就一直盯着容国公府的动静!”   “苏默没有找过你?”青魅神色怀疑。   陆哲愣了一下,“苏默找我?他为何要找我?”   “你是容元秋的表哥,别告诉我,你到如今都不知道,苏默就是青夙!”青魅死死地盯着陆哲的眼睛。   陆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魅,“苏默是青夙?这怎么可能?那他为什么甘心当个废柴,甘心当质子,任人摆布?”   青魅看陆哲神色不似作伪,皱眉说,“他当年中毒命不久矣,所以什么都没做。”   陆哲惊愕未褪,“竟然是他……”   “他真没找过你?你真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青魅冷声说。   陆哲摇头,“青夙知道我是师父的徒弟吗?他真没找过我!我是容元秋的表哥,但你应该知道,我那舅舅跟容家人早就决裂了,包括他的儿女,不信你随便打听,我那表弟表妹从来都不跟我为伍!”   “那就好。”青魅冷笑,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药丸递给陆哲,“把这个吃了!”   陆哲面色一僵,“这是……”   青魅眸光一寒,“不吃,就去死!”   陆哲只得硬着头皮吞下那颗药,然后被两个老者放开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拧眉道,“师妹,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万安城最近发生的事,是你的手笔?不对!如果苏默是青夙,他为什么到现在都闭门不出,什么都不做?”   “从今日开始,我就是你的主子,听我的吩咐行事,忤逆者,死!”青魅冷声说。   陆哲苦笑,垂头道,“是。”   “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至于苏默为何不现身,你也很快会知道的。”青魅冷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把那个小东西给我抓过来。天黑之前,我见不到你把它带给我,你这个废物就去死吧!”   看到青魅手指的小雪貂,陆哲应下,正要过去,又回头问青魅,“若是抓到了,去哪儿找主子?”他很乖觉地改了口。   “三皇子府。”青魅话落,扔下受伤的小狼,不见了人影。   陆哲把地上的小狼抓起来,追着元宝,也很快不见了踪影。   陆哲追丢了元宝,不过并不着急,他绕了一圈,确定没人跟踪,又回到了不久之前见到元秋的那个巷子。   元秋果然还在那里,元宝就在她怀中。因为方才容元朗暗中跟踪陆哲也过去了,知道发生什么事,把元宝又引了过来。   “表哥的戏不错。”元秋轻抚着元宝的脑袋,容元朗把小狼从陆哲手中抱走了,皱眉看着它断了的腿,骂了一声,“青魅太贱了!”   陆哲觉得,过去那么久的隐忍,就在等这一天。即便局势依旧不太明朗,但他已经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他很期待,接下来的一切……   “表妹过誉了,你才是神机妙算。”陆哲反夸元秋。对于元秋竟然趁着齐明被行刑的机会放出两个小东西引诱青魅现身,又随机应变,让陆哲去当细作,陆哲不得不佩服她的智谋。   或许君兆麟正担惊受怕,以为容国公府的人会暗杀他,但事实上,容家人根本懒得理他。   “希望表哥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元秋说。   “当然不会。比起那个见面就打了我几个巴掌的贱人,我自然更愿意跟表妹合作。”陆哲这是真心话。他因为天生残疾,骨子里是自卑的,事实上只有容家的某些人真的给过他尊重,即便不喜欢他。   跟容家人合作,陆哲可以确信,他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他不会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被杀掉。   但在青魅那儿,陆哲就只是青绝培养的傀儡奴才,青绝死了就要当青魅的傀儡奴才。如同这个小狼一样,青魅不想用他了,就去死,青魅不高兴了,也可以让他去死。   元秋把元宝递给陆哲,元宝显然不情愿。但元秋坚持,抚摸着元宝哄了一会儿,它才到了陆哲怀中,似是不满,挠了他一爪子!   陆哲看着右手上的血痕,并不在意。如此更能让青魅相信,他为了抓这个小东西费了很大的力气。   “好好照顾元宝,找机会把它放了。我会让阿福跟你接应,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元秋看着陆哲说,“表哥,保重。”   想到接下来的事,陆哲眸中暗光肆虐,“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话落抱着元宝离开了。   元秋把小狼抱过来,看着它受伤的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回家去,阿福你先去看看,齐明和祝爷爷那边怎么样了,小心些。” 第235章 刺杀   因为祝威以身相阻,导致齐明并没有在原定的时辰被行刑,容国公府那边依旧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白璠进宫,君兆麟得知祝威坏事,怒不可遏,放言若是祝威不让开,视作谋反同党,一起抓起来!   白璠领命,匆忙出宫。   此时被绑在刑台上的齐明幽幽醒转过来,恢复知觉后,身子禁不住颤抖。虽然祝威将自己的外衣拖下来给齐明盖上,他依旧快被冻僵了。   “祝爷爷……”齐明精神有些恍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祝威叹气,低声说,“老夫不会让你出事的!”   祝威觉得,但凡君兆麟没疯,都该想到君紫钰的死有蹊跷,该收手了!再这样下去,东明危矣!   祝威希望可以见到君兆麟,他要好好劝君兆麟清醒一点!   齐明意识渐渐清明,发现身处何地,猜到是怎么回事,怒极反笑。他并未将君兆麟当年对他的恶行告诉祝威,因为不想将祝威扯进来,“祝爷爷,不用管我,你回去吧。我要看看,那个狗皇帝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祝威拧眉,“莫胡言。”   齐明面露嘲讽,一字一句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话落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祝威其实已经猜到了当年的真相,但如今局势越发混乱,他们再去讨伐君兆麟,不过是让暗处作祟的人更加猖狂。   有些事,应该做,但不是现在。   容元朗在附近绕了一圈,可以确定青魅没再过来。他最后停在了上风口的位置,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拔开塞子。   淡淡的白烟逸散出去,随着雪雾飞向刑台的方向。   祝威看着包围着刑台的士兵呼呼啦啦倒了下去,神色一变!并未离开的祝瀚和祝锦年父子对视了一眼,没有逃走或者去抓放毒之人,而是任由自己吸入毒烟,昏迷过去。   刑台上的刽子手一头栽倒在地,祝威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齐明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眼见着周围人全都昏迷了,神色一凝,直觉是容家人来救他了!下一刻,他也再次陷入昏迷。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不是在瞬间同时倒地的,后面昏迷的人没有一个要逃走,或者高喊着引人过来。   原因很简单,跟祝家祖孙一样,这些士兵也都料到是容国公府来救人,他们选择“顺其自然”地被放倒。   容元朗收起药瓶,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刑台,将齐明从十字架上解下来,背在背上,没有管祝威,飞身离开。   为了防止有人跟踪,容元朗背着齐明径直去了忠勇候府的方向,进入其中之后,消失了踪影。   片刻之后,白璠带着最新的皇命赶回来,只见到了满地昏迷的士兵,和同样昏迷过去的祝家三人。   “可恶!”白璠气急败坏,可这下不知道往哪儿追,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只得再次进宫,向君兆麟禀报。   容国公府。   元秋给小狼止血上药,将它断掉的腿用小木片和绳子固定起来,让它躺在容元顺专门给元宝做的小窝里。   小狼幽绿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元秋,对着元秋摇了摇尾巴,元秋又给它弄了些生肉和水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元秋开始准备晚膳。   容元朗背着齐明从苍松居出来,不多时,周老头也带着惊魂未定的齐颖走出了密道。   元秋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见容元朗带了齐明回来,并不意外。   容元朗将齐明送进房间,元秋送了热水过来。   正巧这时齐颖被带过来了,见到齐明,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要给元秋跪下。   元秋蹙眉,“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没有人手,你把你哥哥照顾好。给他泡泡手脚,尤其是他受伤的腿,若是冻坏了更麻烦,好好揉揉。”   齐颖擦了一把眼泪,连忙跑过去,按照元秋的吩咐照顾齐明。   她这一日经历了巨大的变故,亲眼看到丈夫君紫钰惨死的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之后又得知齐明要被凌迟处死,心急如焚。   直到周老头突然出现在太子府,告诉齐颖,齐明没事,她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一点,然后被带来了这里,跟齐明团聚,总算是放了心。   至于死去的君紫钰,这会儿已经被齐颖抛诸脑后了。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跟自己的哥哥好好地活下去。   “姐姐,我去忠信伯府,等着陆哲那边的消息。”容元朗说着又要走。   元秋拉住他的衣袖,“晚膳马上就好,吃饱了再去,他这会儿应该去找青魅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   元秋蒸了肉包子,又做了一锅热腾腾的三鲜面。   容元朗吃了一大碗面,往怀中揣了几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手中啃着一个,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周老头吃饱之后抱着元秋给他烫的一壶酒,又去守大门了。   元秋没什么胃口,多少吃了些,去给齐家兄妹送晚膳。   进门的时候,齐明正巧醒了过来。   “哥哥……”齐颖红着眼,泪如雨下。   “你先过来吃点东西,吃饱了才好照顾他。”元秋叫齐颖。   齐颖起身过来,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食物,感觉鼻子酸酸的,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元秋到床边,先给齐明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腿,微微蹙眉,“躺好,我给你施针。”还是冻着了。   “你们现在什么计划?”齐明问元秋。   元秋摇头,“没有计划。稍后你们吃过晚膳,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到安全的地方。”   齐颖手一顿,安全的地方?她觉得这万安城里没有比容国公府更安全的了。   齐明本想说他不怕死,可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实在帮不上忙,只会拖后腿,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元秋给齐明施针过后,他感觉好多了,便自己下床来,单腿走着到桌边去吃东西。   见元秋要出去,齐明欲言又止,还是叫住了她,“宫里,没出事吧?”   元秋立刻明白,齐明关心的是孟俪。   “孟俪被禁足了,应该没事。”元秋说,“接下来的事你们不必管,只安心躲起来,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会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齐明点头,元秋便出去了。   元秋在厨房里烧水,想着等容元朗回来给他洗漱用。看着灶膛里升腾乱舞的火焰,她又想到曾经她做饭,苏默坐在小凳上帮忙烧火的情景了……   就连陆哲,得知苏默被青魅抓去,第一直觉都是青魅不会让苏默活着。   可元秋绝对不相信苏默就这么被害死了,他才过上好日子没几天,老天对他的捉弄和磨砺早就够了!就算造化弄人,也该换个人去弄!   而且元秋认为,青魅和她的属下杀不死苏默,她坚信这一点。   如今,元秋的希望在陆哲身上。陆哲已经得到了混到青魅身边,打入敌方内部的机会,接下来,即便解决不了青魅,至少,能给元秋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秋儿。”   院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元秋回神,立刻起身出去,就见一个高大的老者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   是段嵘。   “爷爷,小云弟弟和我师父都没事吧?”元秋问。   段嵘到元秋面前,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儿,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担心,他们一切都好。苏默本事那么大,不会有事的,你跟着齐家兄妹一起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先到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事,爷爷帮你。”   元秋鼻子酸酸的,眸中泛起了水雾,却笑了,“爷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先帮我把齐家兄妹带走安置好,其他的事,我都安排好了,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有苏默的消息。过了今夜,我娘他们也安全了,到时候我会去找你们汇合。”   “今夜……”段嵘拧眉,“肯定不会太平的。”   “没事,周老在这儿,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就跑。”元秋微微摇头,转身回厨房,把灶上还热着的包子装进一个干净的布袋子拿出来给段嵘,“这是我做的,给爷爷和小云弟弟吃。”   段嵘再次叹气,揉了揉元秋的头发。   齐家兄妹已经吃好了,元秋给齐明拿了一身衣服让他穿上御寒,又给了齐颖一件厚实的披风,叮嘱他们接下来跟着段嵘走。   段嵘带了两个属下过来,把齐家兄妹背起来,很快从密道离开了。   皇宫里,君兆麟再次接到白璠禀报,得知齐明被救走,其他人都被迷药放倒,已经出离愤怒了,下令把祝家祖孙三个全都打入天牢,然后让白璠带兵,强攻容国公府!   “用火攻!”君兆麟厉声说。   白璠皱眉,“皇上,才下过雪,放火可能烧不起来。”   君兆麟闻言,脸色难看至极,“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打!把护城军全都调过来,打容国公府!朕就不信,他们那些人,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随着时间的推移,君兆麟越发心慌。他甚至有种感觉,容国公府里的人都不出来,却算到了他会对柳家下手,又成功救走齐明,暗中带走齐颖,根本就是在嘲弄他!   陆哲在夜幕降临时悄无声息地进了三皇子府。他察觉暗处有高手,但并未现身拦路。   陆哲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去,最后停在三皇子君紫璋的书房外面,听到了青魅的声音。   “主子。”陆哲轻轻叩门。   “进来。”青魅的声音传出来。   陆哲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青魅,和她身旁端坐的君紫璋和君紫熙。   显然,这两个被青绝选中的皇子都已经被青绝的女儿找到且控制住了。   君紫璋先前很低调,是护国寺的常客,手中时常拨弄着一串念珠,都说他醉心佛法,无心权势。   以上不过是个笑话。君紫桓是皇室异类,君紫璋并不是。   原先更没有存在感的君紫熙虽然又聋又哑,但出现在这里,且神情一改往日,可见也是个野心不小的。   一见陆哲,君紫璋就笑了,“妹夫,真是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等渊源。”   “姐夫。”陆哲和君紫璋相视一笑,倒像是突然有了某种默契一般。   青魅冷哼,“我要的东西呢?”   小雪貂从陆哲披风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来,青魅眼睛一亮,起身迎上来,“还真被你抓到了!”   陆哲给青魅看他被抓伤的手背,“这小东西野性难驯,主子千万要小心些。”   青魅唇角微勾,伸手去抱小雪貂,很是喜爱的样子。   小雪貂元宝任由青魅把它从陆哲怀中抱走,慵懒而乖顺。   青魅笑着说,“它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主人才会野性难驯,如今……”   青魅话音未落,元宝默默地伸出尖利的小爪子,一爪子拍到了青魅的脸上,在上面留下几道鲜红的血痕!   青魅吃痛尖叫,手下意识地松开元宝去捂自己的脸,元宝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道白影闪过,就从开着的门缝里窜了出去!   “把它抓回来!抓住它!”青魅气急败坏,厉声怒吼。   陆哲连忙追着出去,韦鹤也跟着去追。   可天黑了,到处都是雪,那个雪团子一样的小貂哪里可能再被抓到?还没出三皇子府,就彻底失去了踪迹。   陆哲转而回来,告诉青魅,这次是真丢了,不知道能去哪里找。   青魅咬牙切齿,“我看上那个小畜生,是它的福分,它竟然敢伤我,下次再见到它,剥皮抽筋!我要用它的毛皮做个围脖!”   陆哲点头,“是,主子。”   君紫璋见陆哲对青魅如此恭顺,心中有些意外。不过如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君紫璋打算好好拉拢陆哲,先利用青魅帮忙,把皇位拿到手,然后再伺机除掉青魅,摆脱掌控。   青绝挑的秘密徒弟,都是出身不低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郁郁不得志的。因此,这些人可不想给谁当奴才,想的都是自己要出头。   可以用毒,用更高强的武功来控制,但这种心不甘情不愿地顺从,早晚会失控。   而不止陆哲,君紫璋也明白,他们只是棋子,等失去利用价值,一定会被除掉。只有成功反杀才能活下去。   青魅去处理脸上的伤口时,有人过来禀报,说君兆麟下令强攻容国公府。   “父皇是真的想要早点看到容家人去死啊。”君紫璋冷笑,“我也很想。有些可惜,没能欣赏到太子皇兄死得那么好看的模样。”   陆哲面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姐夫,用不了多久,那个位置将会属于你。以后还希望姐夫多多关照。”   这话君紫璋很爱听,“放心,都是自己人。”   君紫熙也笑了笑。他的生母因为生下一个聋哑的儿子,被视为不祥之人,打入冷宫,他自小在冷宫中长大,很多时候君兆麟都当他这个儿子不存在。他的母亲早就死了,他要让君兆麟去死,让君紫钰君紫桓那些顺风顺水的皇子都去死,让东明国的人知道,他也是尊贵的皇子!   很快,青魅归来,脸上多了一张面具。   “咱们要动手吗?”君紫璋问青魅。   青魅摇头,“等容家人把你父皇杀了我们再出手。”   君紫璋点头,“如此甚好。”   陆哲蹙眉,“万一容家人趁机推君紫桓上位呢?”   青魅轻嗤,“没有苏默在,容家人不足为惧。况且,苏默在我手中,他们能如何?”   陆哲眸光湛湛,“今日容家那看门的还敢偷袭主子,接下来也定然不会安分的。依我看,不如剁了苏默一只手拿去给容家人,震慑他们!到时候,他们为了苏默能活命,一定会乖乖听话!”   青魅眉眼一横,“你在教我做事?”   陆哲垂眸,敛去眼底的暗光,“不敢!”   青魅冷哼,“接下来怎么行事,我自有主张!你们只需要听候吩咐!”   陆哲点头,“是,主子。”   “你去盯着容国公府的动静,随时来报。”青魅说。   陆哲立刻起身,“好。”话落便匆忙离开了。   君紫璋笑了笑,“我这妹夫素来最识时务,是个可用的人。”   青魅摸了一下冰冷的面具,神色有些不耐,“我知道,不用你废话!天亮之前,你自己把君紫琎解决掉,这个不需要我再帮你吧?”   君紫璋颔首,“放心,小事。”   陆哲离开三皇子府,不多时就见到了容元朗。   “怎么样?有消息吗?”容元朗神色急切地问。   陆哲却叹气,“我觉得,表妹夫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容元朗拧眉,“不可能!是青魅说了什么吗?”   陆哲点头,“我故意提出要断苏默一只手,拿去震慑容家,但青魅断然拒绝了。这不对劲,但凡苏默活着在她手中,她想要达成目的,其实简单很多。我能理解她是为了让容家和君兆麟互相残杀,容家实力减损后她再出手,但她似乎完全不打算再利用苏默的样子。”   “这也不能说明我姐夫死了!”容元朗冷声说。   “容小五,虽然我也不希望那样,不过如果我是青魅,在有机会的时候,一定会选择让苏默早点死,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因为他只要活着,就是个巨大的隐患。”陆哲低声说,“总之,你们若是问我,我今夜见到青魅之后,可以确定,苏默死了。”   容元朗面色一沉,“我不信!”   陆哲摇头,“随便你。不过你最好回去告诉元秋表妹,早做打算,能逃赶紧都逃吧,没了苏默,你们绝不可能是青魅的对手。青绝把青冥楼最厉害的人,除了苏默之外,都留给了青魅,她的实力太强了。”   “你继续查!有消息就告诉我!”容元朗话落,转身不见了人影。   陆哲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眸中暗光肆虐。他没有欺骗元秋,说实话,他真的认为苏默死了,从青魅的态度来看。当下的局势,苏默死了对陆哲而言不算好事,他已经入局,但想反杀青魅太难了,如果苏默活着,就会简单很多。   但事在人为。陆哲打算先收集关于青魅的信息,再好好计划怎么做。不过是个自负的贱人,仗着青绝留给她的高手才能这么嚣张,但有时候,高手也不是万能的。   容元朗用最快的速度从密道回到容国公府时,君兆麟派来的兵已经在用木桩撞门了。   “如何?”元秋立刻起身迎上来。   容元朗努力想让自己脸色好一点,可实在控制不住,张口就红了眼,“陆哲说,主子凶多吉少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跟苏默已经不是主仆关系。   元秋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脑中空白一片,呆呆地看着某处,却没有聚焦。   “姐姐!我觉得姐夫肯定没死,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他们杀不了姐夫!”容元朗握着拳头说。   “嗯。”元秋声音轻飘飘的,“但我要杀了他们……”   容元朗第一次见素来温和从容的元秋这般冷厉外放,眸中仿佛藏着毁天灭地的怒火。   “姐姐,我们先离开这里,隐入暗中,再好好计划。”容元朗拉着元秋就要走。   元秋推开容元朗的手,“你随我来。”   话落,元秋朝着观澜院外面走去。   容元朗根本不知道元秋打算做什么,但只能追了上去,跟着元秋进了原本容元枫和君灵月住的半月轩。   元秋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容元朗瞪大眼睛,“姐姐你这是……”   容国公府的大门很快就要被撞开了,周老头并未出手,因为元秋交代过,到这种时候,不必再挡,等门破了,让他离开。因为这些士兵只是奉命行事,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扇大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群士兵冲进来,却又慢慢地退了回去。   本来躲在后面,怕被周老头伤到的白璠见状,厉声呵斥,“上啊!”   “大人,是九公主殿下!”白璠身边的士兵已经看清了把人从门内逼出来的那个女子。   是“君灵月”。   她披着披风,戴着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在火把的映照下,美得惊人。而宽大的披风也遮不住隆起的腹部,众所周知,九公主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而君兆麟最初下的命令是,容国公府所有人,包括君紫桓在内统统抓起来,死活不论,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君灵月。   不管君兆麟是真疼爱这个女儿,还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是非分明,并非冷血无情,总之,出来的是其他人都没用,但因为是君灵月,谁也不敢动她。   但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君灵月,而是元秋假扮的。   她清冷的眸光扫视了一圈儿,声音柔柔的,“本宫要进宫求见父皇,你们不妨再等等。若父皇改了圣意,再动手也不迟。”   士兵面面相觑,白璠满面怒意,“九公主殿下,皇命已下,请你速速让开!”   “白二公子,本宫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劳烦你驾车送本宫进宫吧。”元秋看向白璠。   白璠怒极反笑,“我是奉命来捉拿反贼的!”   “若是白二公子不答应,本宫便独自走着回宫去找父皇,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活。”元秋神色淡淡。   白璠想到君兆麟素来最宠爱这个女儿,君灵月又怀着身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黑锅一定是他的!公主可以任性,但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我派一队兵马护送九公主回宫!”白璠拧眉说。   “其他人,本宫不放心。你不愿,本宫便独自走着去。”元秋坚持让白璠给她当车夫。   白璠脸色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立刻准备马车来。   马车到了,元秋慢慢地爬上去,白璠坐上了车夫的位置,扬起马鞭。   “不要太快,本宫经不起颠簸。”马车里传出元秋的声音。   白璠恨恨地暗骂了一句。   攻打容国公府的行动只能暂时停了下来,那些士兵都退出去,依旧围着,但没有再进一步。   躲在暗处的陆哲看着远去的马车,冷笑一声。那绝不可能是君灵月,一定是元秋假扮的。看样子,元秋要出手了。   陆哲离开容国公府,回到三皇子府禀报青魅最新的情况,但只字不提他猜到的真相,只说怀着身孕的君灵月独自出门,进宫去见君兆麟。   青魅对此并无怀疑,嗤笑道,“我早说过,没了苏默的容家,根本不堪一击!而且他们以为苏默在我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一个怀孕的女人去挡灾!不必管,君兆麟不会因为一个女儿就放弃杀容岚的,君灵月进了宫就别想出去!”   陆哲离开三皇子府没多久,在老地方又见到了容元朗。   “如何,表妹是不是相信苏默已死?”陆哲问。   容元朗摇头,“我姐夫没死!”   陆哲耸肩,“希望如此。表妹什么计划?”   “君紫璋和君紫熙一定不甘心被青魅控制,你去找他们,联手反杀青魅!”容元朗冷声说。   陆哲愣了一下,“是表妹跟我说的青魅身边高手众多,她是让我去送死吗?”   “青魅属下高手是不少,但她未必全都带在身边,而且那些人都在暗处,不是一直围着青魅,但你们能直接跟青魅接触,离她更近!”容元朗冷冷地说。   陆哲眸光一闪,“表妹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个,联手偷袭,控制住青魅。如此,她的属下自然不足为惧?”   “没错!”容元朗点头,“别告诉我你不敢!”   “但我们都中了毒……”陆哲神色莫名。   “过后姐姐自然会给你解毒。”容元朗冷哼,“至于君紫璋和君紫熙,我相信你这么狡诈,定然可以说服他们,事后也能解决掉他们!”   陆哲眸光倏然幽深,“这个计划,我很心动。但表妹不会过河拆桥吧?”   “我姐姐过后会不会动你,你自己想。但青魅所图甚大,是为窃国,事后你非但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死得很难看!就因为你太聪明太狡猾,她绝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属下!”容元朗冷冷地说。   陆哲冷笑,“好!这回,我信表妹,我自当尽力,希望她不要让我失望!”   话落,两人分开,各自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君兆麟正在等容家那边的消息,结果等到了“君灵月”进宫,气不打一处来!   但他还是让人把“君灵月”请到了御书房见面,并且屏退了所有的侍卫太监。   元秋要跪地叩拜,却被君兆麟叫了平身,让她坐着说话。   元秋坐下,摘下了披风的兜帽。   君兆麟满面怒意,“这么冷的天,容家人就让你独自出门进宫?简直无耻!以后你就留在宫里,朕自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父皇,我有话要说。”元秋模仿君灵月的声音,看向君兆麟。   君兆麟神色不耐,“什么都不必说!容家谋反,证据确凿!”   “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必须给父皇看看。”元秋微叹,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子。   君兆麟拧眉,“什么东西?”   元秋起身,慢慢地朝着君兆麟走过去,“父皇看过便知。”   君兆麟突然想到,会不会跟暗中搞鬼的第三方有关?容岚派君灵月来向他陈清事实?   想到这里,君兆麟神色一正。其实自从君紫钰死了,他一直心慌得厉害。他真正希望的是容家帮他把暗中搞鬼的人除掉,然后他再伺机除掉容家。君灵月,便是控制容家的好机会!   元秋走到龙案前,将那折子递过去。   君兆麟不再犹豫,伸手来接。   下一刻,君兆麟神色一僵,感觉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穿透了自己的喉咙!   元秋一直用袖子,后来又用折子遮着,君兆麟并未看到她手指上的银色指环。那东西君兆麟早就见过,最初是戴在苏默手上的。   银针被元秋下了毒,是专门给君兆麟准备的哑药!   君兆麟身边自然有高手暗卫,但他不出声,又都以为是君灵月在里面,没有异常动静,自然不会现身。   元秋在射出暗器后,纵身越过龙案,落在君兆麟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用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   君兆麟眸光惊恐,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到此刻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君灵月!他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容家竟然有易容高手,假扮君灵月进宫刺杀他!   “我是容元秋。”元秋清冷的声音在君兆麟耳畔响起。   君兆麟心中一沉,就听元秋接着说,“我知道,当年是你让沐振轩暗害齐明,为了得到孟俪。你知道苏默是青冥楼楼主,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只是青绝收的众多秘密徒弟之一,而这些人都是皇室贵族子弟,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志,成了青绝暗中培养的棋子,其中包括你的两个儿子。”   君兆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的儿子?谁?   “一个是君紫璋,一个是君紫熙。这次的事,就是青绝的女儿要控制你的儿子君紫璋,来谋夺东明国的皇权!”元秋冷声说。   君兆麟的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苏默要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君紫钰是被青魅杀的,也是你们这对蠢货父子活该。如果不是苏默出事,本来昨天夜里,我们是要造反,让我姐夫当皇帝的。但事到如今,我改主意了。”元秋手中的匕首在君兆麟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必死无疑,我不杀,青魅和君紫璋也不会让你活到明日。如果你不想让东明国的皇权落入不知什么人手中,如果你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就写下罪己诏,禅让皇位!”   “不过我姐夫实在不想当皇帝,只想跟我姐一起过逍遥日子。我怀疑青魅这番做派,跟西辽皇室定有勾结,为了接下来东明国局势稳定,也为了你没有犯错的儿女能有活路,我要你将皇位,让给我娘来坐!”   君兆麟立刻摇头,提笔写下,“给老六。”   元秋冷哼,“我不是在跟你商议!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你把皇位给我姐夫,他转头也愿意送给容家任何一个人!”   君兆麟面色一僵,又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后悔不迭,禁不住泪流满面。   事到如今,他知道,他活不了了。就齐明那件事,元秋都必定要杀他。也正是因为齐明的事,他心虚之下才容不下容国公府。其实他这次不算多疑,但他高估了自己掌控全局的能力。   君兆麟难以接受,可他同时又异常清醒。他相信,元秋说的真相,不是在骗他。他也知道,只有将皇权给容家,他的儿子女儿安分些都能活着,他的血脉才能保得住,东明国才有未来。若是真让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控制着君紫璋谋夺了皇权,怕是用不了多久,君氏皇族就会彻底覆灭,东明国也会不复存在!   君兆麟神色绝望地提起了笔,开始按照元秋的要求,书写罪己诏和传位诏书,写完之后,亲手盖上了玉玺大印。   在其中,君兆麟写明他当年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忠良的事,自陈无颜面对群臣百姓,忧心东明未来,因此将皇位让给才德兼备的容岚。   元秋收了匕首,从旁边墙上,取下君兆麟的宝剑,扔到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了断吧!” 第236章 扭转   正月初三。   这天夜里,对于万安城中的很多人而言,都要彻夜难眠了。   被认定谋逆造反的六皇子和容国公府会束手就擒吗?君兆麟已经下令强攻容国公府,会不会血流成河?   有些正密切关注着皇宫和容家动向的人,已接到消息,容家终于有人出来,却是君兆麟最宠爱的九公主君灵月,她独自进宫面圣,是否能让君兆麟收回成命?   君紫钰到底是谁杀的?太子死了,但皇室似乎都没有人要为他准备丧事。   齐明是被容国公府的人劫走的吗?如今去了哪里?   祝家祖孙三代都被打入了天牢,君兆麟真要将他们也视作谋逆同党吗?   以上这些,是万安城很多人心中的疑问。或许一夜过去,尘埃落定,都会有答案。但结果如何,如今谁也不知道。因为东明皇城二十多年来,头一次陷入这般混乱的局面,而且发生得过于突然,让人简直摸不着头脑。   疑惑的是大多数,还有关起门来偷着乐的。   后者以二皇子君紫琎最甚。   君紫琎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君紫桓和容国公府成了反贼!一日之内,君紫钰被人杀了!一下子,挡在他前面最大的两个障碍,都!没!了!   君紫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做一场美梦。   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君紫钰的阴影中。虽然名义上都是嫡出皇子,但君紫钰和君紫桓兄弟是先皇后所出,高他一等。君紫钰的太子之位坐得很稳,尤其是在君紫桓娶了容元若之后。任凭君紫琎想方设法要在兵权上插一手,可惜白家人太不给力,被容岚和她的儿子们实力碾压,根本没有出头机会。   虽然太后和皇后都出自白家,都是支持君紫琎的,但君兆麟向来不让女人插手朝中之事,皇后根本说不上话,他对太后也是表面孝顺,正事从来都是敷衍了之,不会照办。   就在过年之前,君紫琎想到了一个好计划,那就是离间君紫钰和君紫桓兄弟。虽然那对兄弟表面上关系极好,似乎从来没有矛盾,但君紫琎也了解君紫钰的性格,眼见着君紫桓的岳家越来越强大,君紫钰能坐得住?   初一皇室家宴上,君紫琎夫妇稍作挑拨,果然见到君紫钰脸色差点绷不住,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是可行的。   谁知道,中间才过了一天,局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挑拨离间?根本不需要了!君兆麟对君紫桓发难,而君紫钰死得毫无预兆!   君紫琎独自坐在书房中,端着酒杯,翘起的唇角久久都没落下去。他知道君灵月进了宫,但不以为然。君兆麟既然出手了,怎么可能因为君灵月就改变主意呢?开弓没有回头箭。   君紫琎已经在幻想着他当上太子的情景了,只觉神清气爽,恨不得仰天大笑。   得意忘形的君紫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察觉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直到,一根白绫突然缠上了他的脖子!   君紫琎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但身后之人力道极大,几乎顷刻之间,君紫琎就翻了白眼,大张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二哥。”熟悉的声音在君紫琎耳畔响起,他脑中如同一道惊雷炸开,是他的孪生弟弟君紫璋!   “是我啊。”君紫璋冷笑,并未松手,一时也没有收紧,任由君紫琎呼吸困难地挣扎着,“二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是觉得明日你就能当太子了吗?可我们是孪生兄弟,凭什么所有好事都是你的,我从来就没有机会呢?我从小就在想,如果没有你,就太好了。”   君紫琎以往的确没有把这个“一心向佛”的弟弟看在眼中,只专心对付君紫钰和君紫桓,因为他从来都认为,只要没有那对兄弟,太子之位,皇位,本就该是属于他的!   “就凭你比我早来到这世上片刻?那也太不公平了吧。二哥你说呢?”君紫璋冷笑,“其实,我早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动手,只是留着你给我当挡箭牌,在我有把握之前,不要被人注意到。”   “以后,我会孝顺皇祖母和母后,也会关照二嫂和侄儿,二哥你就安心去吧。明日那皇位就是我的,到时候,我会昭告天下,你是被反贼容氏残忍杀害的,我一定灭了容氏,为你报仇雪恨!”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时,君紫璋用白绫绞断了君紫琎的脖子,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说话,甚至没有给君紫琎说一个字的机会。   这是因为,从小到大,只要君紫琎在的场合,君紫璋就从来没有说话的机会。他像是个哑巴一样,只能当君紫琎的影子,他们的母后也从来都教导他要好好帮君紫琎,仿佛这就是他天生的宿命一般,只能给君紫琎当奴才。   君紫璋绝不认命,挡在他前面的人,都要死!   君紫璋松开手中的白绫,走到君紫琎面前,看着他的尸体从椅子上滑落下去,俯身,为他合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声叹息,“二哥,对不住,要怪,就怪我们兄弟生在皇家,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我相信,如果你得了皇位,也不会容我活着的。所以,谁也别怪谁。”   君紫璋来二皇子府的时候没人发现,走的时候亦然。青绝选徒弟,除了出身尊贵不得志之外,也必须要习武资质出色,否则教个废物出来,没有意义。因此,君紫璋的实力并不弱。   回三皇子府的路上,君紫璋突然察觉有人在附近,眼神戒备,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三哥,是我。”陆哲闪身出现在君紫璋面前。   君紫璋面色一沉,“你跟踪我?”   陆哲摇头,“不,我特意在此地等你。”   君紫璋轻哼,“什么事,这么偷偷摸摸的?”   “三哥大事未成,谨慎些没坏处。”陆哲态度恭敬,“有件很重要的事,等三哥回到家,便不好讲了。”   “你说吧。”君紫璋点头。   陆哲走近,两人一起到了无人的巷子里。   “三哥,那青魅狼子野心,我们必须早做打算!”陆哲低声说。   君紫璋神色一震,“你什么意思?”   “过了今夜,皇上和二皇子都没了,容家也不足为惧,因为青魅已经除掉了容家最强的苏默。她是有备而来,我们都是她眼里的傀儡。”陆哲沉声说,“但除了她是青绝的女儿之外,我们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万一,她背后还有人呢?”   君紫璋神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这极有可能。”陆哲眸光幽深,“她一个十几岁的女人,难不成是想完成青绝生前的愿望,雄霸天下吗?那不过是异想天开。如果她这样都能成功,那么皇室早就被武功高强的江湖门派给占领了。她手里是有高手,但皇权不是谁武功高就能拥有的。因此她要利用我们,间接得到皇权,又不可能取而代之,一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还能如何?”君紫璋拧眉。   “我只说一个猜测。假如,青魅跟西辽皇室也有勾结呢?她把东明皇室祸乱成这样,又控制了三哥,恐怕不需要多久,就能让西辽轻易地吞并东明!到时候,东明国没了,我们只会一无所有不得好死。”陆哲沉声说。   “你可有证据?”君紫璋脸色越发难看。   陆哲摇头,“我今日才撞上的青魅,知道有这人存在。我没有证据,但直觉她很危险,过河拆桥是必然,我们只是她图谋东明皇权的工具罢了。”   “你想如何?”君紫璋看着陆哲问。   “如今,君紫钰已死,皇上气数已尽,我们最大的阻碍其实是青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陆哲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君紫璋心中一惊,“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实力!”   “我见过她身边有两个厉害的高手,暗中或许还有不少。想来青绝即便死了,也定然早就给他的宝贝女儿安排了高人保护。”陆哲说,“但正因为如此,等她想杀我们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就必须趁着现在她还要用我们,信任我们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反正她身边的人都在暗处,我们跟她密谈,就在她身侧,趁她不备,先拿下她当人质,她的属下再厉害又能如何呢?”   君紫璋眸光骤亮,“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话落又拧眉,“不行,我们都中了她的毒!”   “三哥,只要青魅的性命落入我们手中,想让她交出解药还不容易?再说,这毒也不可能明日就发作,即便她不交,我们就不能找别人解吗?我先前结识了一个懂毒术的朋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陆哲说。   君紫璋看着陆哲的眼神突然怀疑起来,“你如此尽心,真的只是想帮我?”   陆哲微叹,“三哥,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三哥当了皇帝,定不会亏待我的。而且面对青魅,咱们的处境一样,只有联手反杀,才能活下去,不然都要死!”   听到最后一句,君紫璋眸光一凝,“好!就听你的!我去找老七!到时摔杯为号!联手拿下她!”   陆哲连忙说,“我去吧!青魅在三哥家里,三哥若是回去晚了,她定会生疑。你先回去稳住她,她本就以为我是进宫查探情况去了。”   “也好。”君紫璋点头,“你见了老七好好跟他说,就说这也是我的意思,他不会反对的。既然要做,我们就一起出手,共同进退!”   两人很快分开,君紫璋回三皇子府,陆哲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其实陆哲真想去瞧瞧元秋那边情况如何,但快到御书房的时候,碰见了正要暗中过去的君紫熙。   陆哲不想让君紫熙撞见元秋,横生枝节,便说他已经确定过,君兆麟训斥了君灵月,要让她留在宫中,跟容家断绝关系。   君紫熙虽然又聋又哑,但能看得懂唇语,不疑有他,因为跟他预料之中没有差别,根本没想过进宫的不是君灵月这种可能。   陆哲很快便转移话题,提起了他和君紫璋的计划。   君紫熙并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两人一起离开皇宫,朝着三皇子府去。   青魅因为被小雪貂抓伤了脸皮,心情十分糟糕,就连君紫璋回来说他已经杀掉君紫琎,青魅也没给他好脸色。   “你父皇真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又养了一群废物!”青魅冷声说,“都什么时候了,君灵月一个女人就把那么多兵给镇住了!你父皇还想当个慈父不成?可笑!”   君紫璋微叹,“父皇素来最爱面子,又真的很疼九妹,所以一开始就放话说不准伤了九妹,白璠那个废物哪里敢轻举妄动?不过请放心,这次父皇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放过容家的,九妹进宫,定会被强留下,甚至可能被父皇反过来利用对付容家。”   青魅冷哼,“最好如此!”   君紫熙和陆哲前后脚过来,陆哲说他暗中进宫查探,君兆麟训斥了君灵月,让她不要再管容家的事,然后命白璠继续之前的剿灭容家行动。   青魅笑了,“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接下来就等着容家人逼急了把君兆麟杀了,到时候,君紫钰君紫琎的死都算在容家人头上,君紫璋你就可以顺利上位了!”   “托主子的福。”君紫璋敛眸微笑,胳膊却“不小心”撞落了之前被他放在桌边的茶杯。   这声主子,他再也不想叫了!   青魅端着酒杯,仍在得意于计划的顺利时,只听一声脆响,身边三个人陡然跃起,朝着她攻了过来!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君紫璋正面抓住了青魅持剑的右臂,狠狠一拧!陆哲袖中飞出一根丝线,缠住了青魅的脖子!而君紫熙无声无息地用一把尖刀抵住了青魅的后心!   三人之中,陆哲实力最强。若说青魅的实力,不在陆哲之下,但可惜,她毫无防备,又离得太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青魅因为将她的外公韦鹤也当做奴仆来看待,不让韦鹤明着出现,所以等韦鹤现身的时候,已经晚了。   胳膊被生生拧断,青魅一声惨叫,额头冷汗直冒!   “主子,别乱动,不然,你这么细的脖子,一不小心,就断了。”陆哲笑得邪肆。   而背后君紫熙将手中尖刀往前一推,已刺破青魅的衣服和皮肉。   青魅的面具掉落在地上,露出右侧脸颊被雪貂抓伤的三道血痕。而她此刻面无血色,眸光阴鸷得像是要吃人,咬牙切齿道,“你们,找死!”   韦鹤厉声说,“放了魅儿!”   “这位,可不要轻举妄动。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割了她的脖子!”陆哲冷笑,“青小姐,我数三声,让你的属下全都出来,否则,我先割了你一只手,让你变得跟我一样。三,二……”   暗地里正准备去抓君紫璋妻儿的两个高手,立时便犹豫起来。   “青小姐,我今日见过你的两个属下,如果出来的人少于两个,后果自负。”陆哲说着,收紧了自己手中的丝线,青魅脖子上出现了一圈血痕,她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都出来!”   白日里跟陆哲交过手的两个老者也现身,出现在韦鹤身后。   “这里太闷,我们换个地方聊。”陆哲跟君紫璋和君紫熙交换了一个眼神,押着青魅要往外走。   这让本来打算偷偷从怀中掏迷烟的韦鹤只得默默地退出去,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陆哲一直死死地盯着他。   到了院中,陆哲三人押着青魅,站在了上风口,示意韦鹤他们三个保持两米距离,迎面站在下风口。   韦鹤心中一沉,发现做主的人变成了陆哲,而陆哲远比他和青魅以为的要精明!   位置一变,就杜绝了韦鹤偷偷放毒的可能!因为他不能未卜先知服下解药,要用毒就得保证自己没事,放倒对方,因此,在室内的时候,韦鹤三人站在随时可以离开的门口是有利地势,到了室外,他们处于不利地势,再用毒烟,只会毒倒自己!   “就这三个?”陆哲表示怀疑。   “没有别人!”青魅厉声说。   陆哲冷笑,“就带三个人,就敢来东明国兴风作浪,真是胆色过人。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是你们之中的哪个,杀掉了苏默?”   青魅面色一僵,没有逃脱陆哲的眼睛,陆哲眸光一缩,“看来另有其人。我就说,能把你爹弄死的苏默,怎么可能会被你那么轻易杀掉!让杀苏默的人出来,否则……”   “他不在这里!”青魅厉声说。   陆哲眸光微闪,并未继续追问,而是看向了韦鹤,“把你身后那两个杀了!”   青魅眸光一厉,“你们去,杀了陆哲的妻儿!”她也意识到,原本一切顺利的事就是在遇见陆哲之后变得不对劲,他表现得比君紫璋和君紫熙更恭顺,实则更难掌控!   那两人正要离开,陆哲手起刀落,削掉了青魅的一只耳朵,冷笑连连,“你们多走一步,我就割她身上一块肉!不信,试试!”   “站住!”青魅面色扭曲。她不想变成残废怪物!   “陆哲,别忘了,你们都中了毒,除了我,任何人都没有解药!”青魅咬牙切齿。   陆哲不以为然,“竟然真没人再出来?就带三个人?呵呵,你这么脑残,却这么自信,我很佩服。你,把身后那俩杀了!”   最后一句话,陆哲是对韦鹤说的。   “快点!不然……”陆哲眸光邪佞。   韦鹤猛然转身,一剑刺入了其中一人的心口,另外一个人也没有要跑的意思,仿佛已经成了不会思考的傀儡。   片刻后,两个武功高强的老者都死在了韦鹤剑下,他冷冷地看着陆哲,“你们到底要如何?放了魅儿,我给你们解药!”   “解药在你那儿?那就交出来吧,三息时间,不然,我割了她另外一只耳朵。”陆哲冷笑。   韦鹤脸色难看,“你们放了魅儿,我就给解药!”   “那就是谈不拢了?”陆哲轻哼,手中的刀挥向了青魅另外一只耳朵。   “住手!”青魅尖利的声音透着恐慌,“外公,把解药给他们!陆哲,你放了我,我帮你坐上东明皇位!”   青魅显然尚未失去理智,最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地挑拨离间了。   君紫璋和君紫熙都在,怎么就轮到让陆哲当皇帝了?   青魅这话一出,君紫璋和君紫熙的脸色都变了。   陆哲冷哼,“三哥,不要听这个贱人挑拨。我就算想当皇帝,也没有资格,无法服众。不如这样,你们进宫去解决皇上,三哥可以开始准备登基的事了。我来审问这两个贱人,看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有消息会立即通知你们。”   青魅突然冷笑,“陆哲,你跟你表妹容元秋是一伙的!让他们俩进宫?是准备好陷阱,杀了他们吧?”   君紫璋看向陆哲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怀疑,陆哲手中的刀直接刺入了青魅的肩膀,看着韦鹤说,“把你自己的手筋脚筋挑断!或者,我割她一块肉你吃下去!”   韦鹤看着青魅,神色一变再变,猛然转身跃起,用最快的速度跑了!   青魅不可置信地看着韦鹤眨眼功夫消失的背影,恨得牙齿打架。   这对祖孙,原本就面和心不和。韦鹤从一开始就想自己做主,可青绝活着压制他,青绝都死了,他一把年纪却被青魅一个黄毛丫头呼来喝去,跟个奴才一般。碍于青绝给青魅留下的一群高手,韦鹤不得不低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就不多的祖孙情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这次来东明,他们的确没有带更多高手,因为那些人被青魅安排到了别处。按照原来的计划,鬼道人出手除掉最厉害的敌人苏默,青魅控制青绝的秘密徒弟来达成目的,本已胜利在望。   其中的变数,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陆哲。   事到如今,韦鹤不可能为了青魅把自己给废了,那样就彻底完了,只能生不如死。   大难临头各自飞,他顾不上青魅了,也没打算去抓陆哲或者君紫璋的妻儿来救青魅,因为风险太大。   “三哥,七弟,如果你们怀疑我别有居心,那好,我退出。”陆哲拔刀,又收了青魅脖子上的丝线,退后几步,“这个贱人交给你们,皇宫里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们随意。需要我帮忙,尽管吩咐。”   君紫璋见陆哲如此乖觉,面色稍霁,“是这贱人挑拨,我没有怀疑你。我得立刻进宫,这贱人就交给你审问。老七,你是想跟我一起进宫,还是留下帮陆哲?”   君紫熙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君紫璋会意,“好,我知道你恨父皇,想手刃他。既如此,我们一起去问问父皇,同样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那样偏心!”   陆哲一掌劈晕了青魅,目送君紫璋和君紫熙离开,他也提起青魅消失了踪影。   “这是送给表妹的礼物,至于苏默是死是活,是谁杀他,你们自己问吧。”陆哲将昏迷的青魅扔向容元朗,转身就没影了。   天色将明的时分,青魅幽幽醒转,看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人,坐在不远处,眸光冰寒地看着她。   是已从宫里回来的元秋。   “苏默呢?”元秋冷声问。   青魅一只耳朵没了,脖子上,肩膀上都在流血,眸光阴鸷地看着元秋,面色扭曲地笑了,“陆哲那个残废,真是你的人啊?苏默才走两天,你就跟表哥勾搭上了,真是好本事!”   “苏默呢?”元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青魅冷笑,“死了。”   “怎么死的?”元秋的面色和声音都越发平静。   “我杀的,你想不想知道他的尸体在哪里?”青魅死死地盯着元秋,想看到她紧张失态。   但并没有。   元秋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药瓶朝着青魅走过来,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将药瓶中浑浊腥臭的液体倒入了她的口中。   青魅瞪大眼睛看着元秋,但她已经被废了,根本无力挣扎,感觉有一股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然后,五脏六腑,由内而外,全身都开始发痒,痒得蚀骨挠心……   “药效一个时辰,只是跟你打声招呼,让你清醒一点。”元秋低头看着想要强忍着痒意不去抓挠的青魅,声音淡淡的,“到时我再来问你,你想好怎么回答我。如果你说苏默死了,告诉我是谁杀的,怎么杀的,尸体在哪里。作为青绝的女儿,你愿意为了某个人去死,那你现在咬舌自尽,我不拦着。如果你还想活着,又不愿说实话,那就试试,是你的嘴更硬,还是骨头更硬。” 第237章 识破   天亮了。   正月初四,雪后天晴,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也无法驱散空气中湿润沁骨的寒意。   君灵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看到陆哲了。她知道初二夜里京城出了大事,也知道君紫钰已死,却不知道后来局势如何。   忠信伯陆致远派人来找过陆哲两回,君灵馨都说他不在。   君灵馨昨夜一直想着,君紫桓被打成反贼,君紫钰又死了,接下来定然该君紫琎当太子了,到时候对她的处境定然是有利的。可转念又想到,她已经嫁给陆哲,怀上了陆哲的孩子,又不能和离,哪怕君紫琎当了皇帝,也管不到陆哲关起门来虐待她这种事。   想着想着,君灵馨甚至期盼,最好在这混乱的时局,陆哲也出事死了才好,到时候她就还是皇室公主,不管在陆家还是出去过,都没人敢欺负……   只是君灵馨注定要失望了,因为陆哲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容国公府大门口。   白璠昨夜出宫的时候就被陆哲暗中解决了,围着容国公府的兵天亮之前已经撤了,因为消息传开,皇上薨了。   昨夜容国公府被撞倒了一扇大门,尚未修补,陆哲直接踩在倒在地上的门走了进来。   “表妹在家吧?”陆哲问。   倚在门边打盹的周渭抬起眼皮,瞥了陆哲一眼之后,抱着双臂又垂下了头,并没有理他。   陆哲知道这是个能使出铜钱穿身绝技的高人,并不在意周老头的傲慢,顺着府中的小路往前找去。   他是头一回来容国公府,乍一看感觉进了御花园,走了许久都没见到房屋,周围林木在白雪覆盖下静谧清幽。   “容小五!”陆哲唤了一声。   容元朗才从他的院子里走出来,闻声转头,看到陆哲,便迎了上来。   “表妹在家吗?”陆哲问。   容元朗点头反问,“宫里如何了?”   “君紫璋和君紫熙我都处理掉了,尸体扔回了三皇子府,伪装成他们自相残杀的样子。”陆哲冷笑。   他的实力在君紫璋和君紫熙之上,想要同时杀掉他们两个人,并不容易,但也不算多难。   “天亮之前,明老国公和孟丞相召集百官进宫上朝,已当众宣读了君兆麟亲笔所书的罪己诏和传位诏书。很快,他们就该来这里恭迎容国公进宫主持大局了。不过,太后和皇后现在已经开始闹了,扬言说从头到尾都是容家谋逆篡位,那诏书是伪造的,皇上和死去的皇子都是你们杀的,打算扶持四皇子登基。”   四皇子也是皇后白氏所出,但因天生有些不足,常年在药罐子里泡着,平素也没多少存在感。   但如今老大老二老三都死了,太后和皇后自然不可能承认君兆麟传位给容岚这件事的真实性。   容元朗轻哼,“让他们折腾去。”   陆哲到此刻,依旧对于元秋的智谋感到震惊。   青魅认为她会失败,最大的变数在陆哲,但陆哲这两日所有的行为,都来自于元秋的授意。   从一开始,就是元秋主动派容元朗去找到陆哲,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提出合作,并且一步一步指引陆哲该做什么。   否则,陆哲原本也只是猜到暗中有第三方作祟,甚至不知道青魅这号人的存在,也不可能知道君紫璋和君紫熙是他的师兄弟。   陆哲昨夜在宫中已经见到了御书房里的诏书,元秋走了,并未带走,而是连夜去找了明老国公和孟丞相,告知实情。   明老国公其实认为皇位给君紫桓才最合适。可他最了解君紫桓的性格,即便现在名义上给了君紫桓,也等于是给了容家,本质没有什么区别。而君紫桓是真的不喜欢权势,也要归功于明老国公对他从小到大刻意的引导。   因为君紫钰的死,明老国公伤心之余,也知道他再强硬地要求君紫桓踏足权力中心,并不是对君紫桓好,况且他也不可能跟容家对着干。   于是,这两位重臣震惊于真相的复杂,但很快都选择接受了这意外的结果。不管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族,还是为了东明国的未来,不掺杂私心的话,让容岚主持大局都是最优选择。   此刻,东明群臣已经知道君兆麟和他的三个儿子接连丧生的消息,且知道君兆麟是自刎谢罪,死之前写下诏书,将皇位禅让给了容岚。   不止东明,各国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女人当皇帝的先例,更何况君兆麟还有好几个活着且成年的儿子。   但那诏书是真的。也从来没有规矩说女人不能当皇帝。   已经从天牢里出来的祝老国公同样坚决支持。而下面的官员,原本支持二皇子的就是少数,如今二皇子三皇子都没了,眼见大势已去,自然都乖觉地面对现实,没人敢冒头。   祝瀚接掌了护城军,因为原本他就是护城军中最高将领,只是君兆麟定的规矩是一切都要请示他,但君兆麟自己都死了。   白家在没有兵权的情况下,只剩下一群女人在闹,再闹又能如何呢?   “表妹可方便见我?”陆哲笑问。   “你跟我过来。”容元朗带着陆哲往观澜院走去。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陆哲这次从头到尾表现还不错,容元朗对他客气很多。   两人走进观澜院,就见厨房烟囱冒着白烟。   陆哲以为是下人在准备膳食,结果容元朗叫了一声姐姐,元秋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陆哲挑眉,表示惊讶。   “表哥来了。”元秋神色淡淡的,“早膳很快就好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吧。”   陆哲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那可太荣幸了。”   “姐姐,那贱人交代了吗?”容元朗连忙问。   元秋摇头,“等会儿接着审。”   陆哲就站在厨房门口,把宫里的情况又跟元秋讲了一遍。   说起来是皇室变天的大事,但当前面该解决的人和事都处理完之后,结果一定会按照他们的预期出现。   “表哥会不会怪我,没有让君兆麟把皇位传给你?”元秋问陆哲。   陆哲缓缓地笑了,“我还不至于狂妄到那个地步。说实话,那个位置我确实很想坐坐,但除非我杀光所有的皇子,还有你们家所有的人,以及明祝两家的人,否则根本轮不到我。”   陆哲有自知之明。容岚能够在君氏皇族后继有人的情况下这么快得到大部分官员的支持,并不只是因为那道传位诏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的才能和品性是世人皆知的,她给东明国做出过重大的贡献也是毋庸置疑的,换言之,她本人是得民心的。   至于陆哲,他最大的本事,是他从杀手头子青绝那里学来的武功,但此事甚至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如果诏书里写的把皇位给陆哲,根本不会有人相信那是真的。   “所以,表哥想要什么?”元秋看了陆哲一眼。   陆哲似笑非笑,“这次我帮了你们,给我封个王爷当当,不过分吧?”   东明国先前唯一的异姓王是苏默,虽然是君兆麟册封的,但并没有任何实权,因为他当时只是个异国质子。   元秋并无犹豫便点了头,“好,我会跟娘说。”   “那就谢谢表妹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陆哲经过这次,面上的阴郁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不必。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知道我娘的性格,如果你之后为非作歹,我们也不会姑息。”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陆哲点头,“当然,我明白。”   陆哲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想出头,往上爬,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仰视他,而不是想要当个恶人。   “表哥,对于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杀了他们并未唯一,也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只要你比他们过得更好,他们就会很难受了。”元秋看向陆哲,多说了两句。   她知道陆哲不是善茬,既然如今不是敌人,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自己人,那她希望陆哲能安分点。很多人对陆哲有恶意,是来自偏见和歧视,但如果要把那些人都赶尽杀绝的话,这万安城里得血流成河。   歧视无处不在,是错误,但大部分时候,罪不至死。而作恶这种事,一旦开始,有一次,便会有无数次。   元秋也被歧视过,因为在乡野之地长大,她被人叫村姑草包废物甚至是草鸡。跟那些肤浅狭隘的人计较,难不成去跟他们对骂吗?那不过是把自己拉到跟他们同等的位置。真正的反击,是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陆哲眸光微闪,“多谢表妹的忠告。”   早膳做好了,陆哲没有要走的意思。这里就是未来东明国的权力中心,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进门的资格,接下来自然要好好跟容家搞好关系。   陆哲也在想一件事,如果做好人比做恶人能让他得到的更多,且更安全,为什么不呢?即便不是真心的,但一个聪明人,随着形势的变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哲这会儿甚至在想,等见到容岚,要把沐振轩作为礼物送给她。   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为首,群臣都出现在了容国公府大门外,跪地恭请新皇容岚入宫主持大局。   周老头啃着容元朗送来的大包子,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跪着的人,转身朝着观澜院去叫元秋了。   “姐姐,段爷爷已经去叫娘他们回来了,但最快也得今夜才能到家,这怎么办?”容元朗问。   元秋反问,“你看我像谁?”   容元朗眸光一亮,“是哦!都不用易容!”   于是,没过多久,元秋出现在容国公府大门口。她遮住了眼角的胎记,给自己化了妆,换上容岚的衣服装束,看起来毫无破绽。   百官跪地,高呼万岁。   祝老国公高声道,“恭迎皇上入宫!”   “平身吧。”元秋模仿容岚的声音,淡淡地说。那骨子里的大气从容,如出一辙。   容元朗牵了飞鱼来,元秋上马,百官跟在后面步行,朝着皇宫而去。   一路上所见的百姓纷纷跪地叩拜新皇。   到皇宫门口,元秋下马,就见太后和皇后乘坐着华丽的轿子被人抬出来,拦住了她的路。   “窃国逆贼!还不速速拿下!”太后指着元秋,高声怒斥。   祝瀚带兵赶到,拔剑挡在元秋面前,“新皇已写下传位诏书,不服者,杀无赦!”   太后那边只有区区几十个护卫,面色都有些犹豫,并没有人冲上前来。   太后见状,气急败坏,“祝家,明家……好,你们真好啊!皇上果然没说错,你们早就跟容家勾结到一起了!东明国姓君!我君氏的男人没死绝呢,你们这些个不忠不义的逆臣竟然都被那贱人给蛊惑了!紫桓呢?就算老四病弱,那也该轮到紫桓继位!容岚你把我的孙儿怎么着了?到现在都不见人,你是不是把紫桓也害了?你这个毒妇!亏得当年皇上好心收留你,你如此忘恩负义,无耻下作!你这番恶毒行径,天理难容!哀家只要有一口气在,你休想踏入宫门半步!这是君家的皇宫!是君氏的天下!”   皇后抹着眼泪,一脸控诉地看着元秋,“容岚,你逼死皇上,还残忍杀害本宫的两个孩儿,本宫跟你不共戴天!”   元秋面色平静地看着太后和皇后,朗声道,“有些事,原本想到了朝上,再跟诸位爱卿讲,既然先皇的母亲和夫人有疑问,便在这里说清楚。第一,先皇是自刎而亡。第二,罪己诏中所书先皇谋害忠将齐明,事实确凿。第三,君紫璋和君紫熙都是杀手头子青绝暗中培养的徒弟,武功高强。青绝已死,君紫璋和君紫熙勾结青绝的女儿青魅策划了这次宫变,意图除掉先皇和其他皇子。他们先是栽赃紫桓和容家谋反,而后杀掉君紫钰栽赃给容家,君紫琎是君紫璋亲手所杀,君紫璋和君紫熙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而死。容家原本什么都没做,见事态严重,暗中调查,并于昨夜擒获了罪魁祸首,青绝的女儿青魅。灵月进宫告知先皇事情的真相,先皇丧子悲痛,对先前的错误深感愧疚,忧心东明国未来,写下罪己诏,将皇位传给我!”   太后和皇后闻言,都傻眼了!因为这些事,她们也是现在才知道!这里面竟然牵扯到杀手头子青绝和他的女儿青魅,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如今才知道内情的官员也都大感震惊,觉得太离奇了。   元秋高声说,“青绝那些年在三国皇室都暗中培养了秘密徒弟,野心甚大。苏默也是青绝的徒弟之一,且是杀掉青绝的青夙。但他无心权势,之后便解散了青冥楼,甘心在东明当质子,自始至终并未做过任何损害东明利益的事!”   元秋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除了先前便知情的少数几个人之外。苏默竟然是杀手头子青夙?太让人意外了!   “诸位,如果苏默有野心,他在被送来东明当质子之前,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南诏的皇位!如果容家要谋反,有苏默在,轻而易举,早就可以得手,不必等到今日!”元秋看着太后和皇后冷声说,“倘若这次容家没出手,今日得到皇位的人会是君紫璋,但他也不过是青魅的傀儡罢了!到时候,东明国才是真的走上了绝路!”   “你……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太后气得脸色铁青,“胡说八道!全都是胡说八道!你以为有人会相信吗?”   “我如果让青魅出来作证,你们定然会说,她是我安排的。”元秋摇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紫桓好好的,是他自己不想当皇帝。你们若是安分些,自可平安无事,荣华富贵,若是非要挑起事端,朕也不会客气!让开!”   元秋话落,祝瀚带人上前,拿下了给太后和皇后抬轿子的人,命人将轿子抬到了旁边去。而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护卫,都低着头默默地让开了。   元秋回头,面色凛然,“方才朕所言,也是提醒西辽和南诏,小心不要被杀头头子培养的傀儡窃了国!”   祝老国公心道,元秋这是提醒,更是挑拨,尤其是对西辽国。西辽皇帝姬旭本就多疑,一旦得知身边可能有青绝培养的秘密徒弟,肯定要赶紧揪出来清理掉。而西辽皇室中青绝培养的徒弟知道自己有暴露的风险,哪怕原本没准备好做什么,也不得不做什么了。   虽然离奇,但细想,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这几日的事。容家真要造反,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一度让齐明上了断头台,让祝家祖孙进了天牢。   太后和皇后被祝瀚带来的兵包围,眼睁睁地看着元秋下马,大步进了宫门,不由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起来。   但也只能如此了。   只要君紫桓真的活着,再现身,且认可这个结果,哪怕真是容家谋反,他们也得认!   元秋走进大殿,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群臣列队,再次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众卿平身。”元秋高高在上,神情不怒自威,“无人能预料东明遭此巨变,先皇临死前忏悔曾经犯下的过错,且言明丧礼一切从简。君氏活着的人,朕会交给紫桓来妥善安置。其他,一切照旧。朕猜测青魅跟西辽皇室或有勾结,为防止西辽趁机作乱,特命祝将军即日启程,前往禹州城告知守将樊骜京中变故,留下协助他抵御西辽进犯。”   元秋话音刚落,远远地传来一声“报!”   群臣神色都是一惊!这种声音,只有八百里加急战报才会出现!   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冲进大殿,高声禀报:除夕那日,西辽大军突然进攻禹州城,来势凶猛!   而这正好印证了元秋先前的话。这次东明国的变故,绝对跟西辽皇室脱不了干系!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巧合?除夕东明变故尚未凸显,西辽却早已做好进攻的准备!   祝老国公面色凝重,沉声道,“西北酷寒,原本西辽军从未在冬季主动进犯,这是头一回!西辽皇室不可能未卜先知,定是跟青魅有勾结,算准了东明接下来有大乱!一旦君紫璋或君紫熙真被青魅控制坐上皇位,不需要多久,西辽大军就打到东明皇城来了!”   这是极有可能的。西辽人在这个季节出兵本就很反常,如果说他们算准了接下来不会遇到东明的抵抗,那就说得通了。一旦皇权被敌方控制,灭国也不需要多长时间。   元秋眸光冰寒,“既然西辽人找死,我们东明无需客气!他们的阴谋诡计已经破了,接下来,我们光明正大地把他们打回老巢去!祝将军!”   “末将即刻出宫,前往禹州城增援!”祝瀚领命,立刻离开了。他跟年迈的父亲和只喜欢医术的儿子不同,正值壮年,还是很想再上战场的。   “明日恢复早朝,其余事届时再议,散了吧。”元秋话落,起身就走。   百官心中不得不感叹,这女子是天生的王者啊!原先真有不少官员不知真相时认为就是容家主导的这一切,但当下发生的事却佐证了元秋说的那离奇的真相就是真的!   因为容岚是这世上最不可能跟西辽皇室有勾结的人,但东明皇室的变故又显然跟西辽皇室有关系。所以暗中作祟的人非但不可能是容家,而且一定是容家的死敌!   元秋走出大殿,一群宫女太监迎上来听候吩咐,她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御书房去了。   君兆麟的尸体已经被收殓走了,御书房中仍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容元朗坐在龙案上,冷眼看着地上浑身血肉模糊,正在挣扎颤抖的青魅。   元秋假扮容岚进宫时,交代过容元朗,把青魅给她带过来。等那毒药药效过了,她要接着审问。   青魅身上不见一处好皮,并不是被容元朗打的,而是自己挠的。因为元秋给她用的毒是尤雾精心制作的,能让一个大活人痒得撞死,说生不如死一点儿都不夸张。   药效刚刚过去没多久,元秋走到青魅跟前,低头,抬脚踩住她的一只手,狠狠地碾压,一字一句地问,“苏默呢?”   “被送去,西辽了……”青魅脸上被雪貂抓的血道子已经看不见了,因为被她自己抓得满脸都是更深的血道子。她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容岚,而是元秋,因为元秋没有伪装自己的声音。   “你不是说,他死了吗?”元秋冷声问。   青魅眸光阴鸷地盯着元秋,“本来是要杀掉……以绝后患……但又担心容家人逃走……所以要让他活着……当人质……”   “听起来,有道理。”元秋蹙起的眉头并未松开,“但你告诉我,是谁抓了他?又送去西辽交给谁?”   “是姬旭……”青魅低声说,“他跟你娘,积怨已久……”   “你为何要为姬旭做事?”元秋眸光微凝。   “我……喜欢他的一个儿子……”青魅因为疼痛,声音颤抖,“他答应我……灭掉东明后……就改立那人当太子,让我当太子妃,但我打算……到时候,把姬旭也除掉……直接当这天下……唯一的……皇后……”   “姬旭的哪个儿子?”元秋冷冷地问。   “你认识的……西辽六皇子……姬凤渊……”青魅缓缓地说。   “你什么时候认识姬凤渊的?”元秋蹙眉。   “就在他……回归西辽皇室之后……没几天……”青魅说。   青魅因为爱上了姬凤渊,所以帮姬旭灭掉东明国,打算等天下一统之后,让她所爱的男人当皇帝,她自己当皇后?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可以解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和她的行为。   容元朗拧眉,就见元秋看过来,“阿福,你下来。”   容元朗从龙案上跳下来,紧锁着眉头问,“姐姐,你相信她说的吗?   ”   元秋却示意容元朗把青魅放在龙案上,容元朗拎起青魅扔了上去,元秋拿出一把四把飞刀,将青魅的手脚直接钉在了龙案上。   青魅惨叫连连,却不敢动,因为越动,越疼!   “姬凤渊回归西辽皇室之前,我和苏默的确不知道青绝还有你这个女儿存在,你也的确是在姬凤渊回到西辽皇室之后才现身要找你爹秘密徒弟的名单。”元秋看着青魅,面无表情,“但你方才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知道为什么吗?”   青魅疼得面色扭曲,厉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第一,按照你说的,你跟姬凤渊相识不过数月,便爱得死去活来了吗?不是不可能,但我认识他,我不觉得你会爱上他,因为他的本事还不如你,我也不觉得他会爱上你,因为他跟你并不是一类人。”   “第二,你的计划是,先帮姬旭打天下,然后再杀了姬旭,让姬凤渊上位?你当姬旭脑子有病,想不到这些吗?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在你成功让东明陷入混乱后,姬旭便会找机会先把姬凤渊杀了以绝后患,或者控制他来挟制你!按你的性格,应该先杀了姬旭,为姬凤渊登上皇位清除障碍,让他直接坐上那个位置,再来东明作乱!”   “第三,真爱得死去活来,你就这么把他出卖了?我更愿意相信,是你在保护真正的情郎,努力编了个故事试图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为什么是姬凤渊,因为他是西辽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成年了却没有成婚的!我猜得对吗?”   “还有,你为何一开始说苏默死了?既然是人质,那你坚称他活着来威胁我,岂不是对你更有利?只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在慌乱之下没想好故事怎么编,也不想告诉我到底是谁动的苏默。”   “青魅,你的故事编得的确不错,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是谁,把苏默抓走的?”   青魅眼神并不见慌乱,厉声说,“我说的就是真的!抓苏默的,是姬旭手下的一个毒术高手!苏默武功再高也挡不住!”   元秋眸光微眯,“所以,你爹留给你那么多高手,你只带了你外公和两个属下来东明,其他的全都留在西辽保护姬凤渊了?”   “没错!”青魅立刻点头,“我没有先让渊哥哥坐上西辽皇位……也是为了防止被你们注意到他……失去先机……给他带来危险……”   容元朗神色莫名,听起来,青魅说的,真的有可能是真的。   元秋却突然问青魅,“姬凤渊掌心的痣,在左手还是右手?”   青魅立刻便意识到这是元秋在试探她,她声音虚弱地说,“渊哥哥掌心……没有痣……”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诈你?大部分人掌心都是没有痣的,所以你赌了一把?”元秋眸光一沉,“青魅,下次编故事,记得挑个我不认识的人!姬凤渊曾经试图勾引我,我们打过交道,见过很多次,他右手掌心有一颗痣!你这么爱他,若是没跟他做过亲密之事,不知道他身上的痣,尚能说得过去,但连他手上的痣都不知道,你骗鬼呢?”   青魅这下终于慌了,眼神闪烁,张嘴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圆谎。   就在容元朗真以为姬凤渊掌心有痣被元秋看到过时,却听元秋对青魅说,“你应该坚决一点反驳我。我方才的确是在诈你,其实姬凤渊掌心没痣。你很聪明,我本来差点要被你说服了。不过现在看来,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到如今,你依旧在保护某个人,不肯透露一星半点。既然你骨头这么硬,那么,我们继续!”   话落,元秋拿出一包金针,抽出一根,刺入了青魅的太阳穴!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青魅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剧烈颤抖,眸光都开始涣散……   就听元秋在她耳畔低声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愿意为了某个人生不如死地熬着,我一定,奉陪到底!”   话落,元秋用了第二根金针,青魅身子僵直,双目凸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容元朗神情低落,他本来险些就要信了青魅背后的人就是姬凤渊,苏默被抓去了,没想到全都是假的。那苏默到底去了哪里…… 第238章 痴女之死,线索   太阳落山,寒意渐浓。   元秋从宫里出来,整理了她和苏默的房间后,就坐在观景亭里,看着被薄冰覆盖的湖面和被浅雪装点的林木。   不期然想到她出嫁那日,第一次来到曾经叫做南安王府的这个地方,那是暮春季节,草木葱郁,府里的每棵树上都被阿福绑了个红艳艳的绸花,喜庆得很。   一转眼,她和苏默初遇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了。   元秋手中摩挲着那枚莹润的白珍珠,苦笑一声,心中只觉空落落的。   她已经用上了前世今生所知的最残酷的刑罚手段对付青魅,可青魅的嘴跟骨头一样,硬得很。在编造出跟姬凤渊的“爱情故事”被元秋识破后,除了惨叫外,青魅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青魅真的太爱某个人,宁愿生不如死,也不愿出卖他。   第二,青魅很聪明,她知道自己一旦交代了真相,不光她的情郎要悲剧,她自己也会死得更快。   元秋在折磨青魅的时候,禁不住会想,苏默现下是什么处境?会不会也有人在折磨他?青魅起初不止一次说过苏默死了,甚至在陆哲和君紫璋面前都这样说。苏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元秋不敢想。   “秋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元秋怔怔然回头,就见容岚出现在院门口。   母女再见,中间发生许多事,但也不过才过去两日而已,元秋蓦地鼻子发酸,突然觉得委屈难受,眼圈儿也泛了红。   容岚快步走过来,将元秋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秋儿想哭就哭吧,娘在呢。”   活了两世,元秋一度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哭。   但此刻,靠在容岚怀中,她的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哪怕当初被容岚找到,母女团聚,更多的都是欢喜和安心。可当下,失去苏默让元秋觉得孤单恐惧,两辈子头一回体会到这般苦楚的滋味儿。   “我的秋儿这么好,苏默怎么舍得撇下你?他不会有事,一定会回来的。”容岚温声安慰元秋,自己眸中却也泛起了晶莹水光。   不知过了多久,元秋擦干眼泪,舒了一口气,“我给娘抢来个皇位,娘喜不喜欢?”   容岚轻抚元秋的头发,点点头,“娘很喜欢,秋儿最聪明了。”   “那我要当太子。”元秋面上露出一抹浅笑,“这样,苏天仙就是东明国的太子妃了!”   分明说着玩笑话,元秋眼底却满是落寞。先前一直在思考怎么解决困境,如何对付青魅,没有空闲的时间,也没人可以依靠,元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此刻发泄出来,也只有那一瞬的轻松,随即便体会到了更深的空寂感。   “好。”容岚点头。   元秋却摇头,“我只是开玩笑,我不想当太子,只想把苏默找回来。我相信,他不会死的。”   尤雾和容元诚站在院门口,谁也没进来。   “如果苏默死了,小师妹会不会殉情?”尤雾蹙眉问容元诚。   容元诚看尤雾脸色,发现她竟然不是开玩笑,嘴角微抽,“苏默不会死。”   “是人都会死。”尤雾摇头。   容元诚:……   “我不是希望苏默死,只是觉得,这次青魅那群杂碎动手,似乎没有让苏默活着的理由。抓最强的敌人回去当人质,这是愚蠢的行为。想要人质,他们轻松就能抓到一个更好控制的。”尤雾微叹。   容元诚没有说话,但其实心里想的跟尤雾差不多。   事发突然,后来的发展和当下的结果超出每个人的预料。东明国乱局已解,他们原本谋划的造反在计划之外出现了殊途同归的结果,而当下,容家每个人面临的最大问题都是,找回苏默。   容岚他们离开也不过两日而已,有两个孕妇,走得并不快,段嵘追上他们的时候,都还在下一座城池尚未离开。   听段嵘讲了事情经过,容岚心中五味杂陈。她多年前孤身一人来到东明国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即便原本要造反,也是让君紫桓坐那个位置,虽然君紫桓说要把皇位送给容岚,容岚只是一笑置之。   容岚和容元诚以及尤雾三个提前回到家,其他人还在后面,预计天亮之前都能回来。   容岚并未进宫,她稍作收拾,亲自下厨给元秋做了晚膳。从容元朗那里得知元秋这两日几乎没合眼,容岚让尤雾给元秋房间里点了安神香,让她今夜早点睡。   “接下来的事交给娘,你好好休息,等醒了我们再一起找苏默。”容岚给元秋掖了掖被子,柔声说道。   元秋神色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容岚又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娘!”容元朗迎上来,“大门已经修好了,周老说等明日天亮他再去摘星山那边细细查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到时我跟他一起去!”   容岚点头,“好。小心些。”   容元朗点头,就听容岚问容元诚和尤雾去哪儿了?   “四哥和尤师姐在审问青魅那贱人呢!”容元朗说,“我也打算过去,撬不开她的嘴,我把她的牙一颗一颗掰了!”   听到青魅的名字,容岚眸光微寒,“不要让她死了,我晚点过去。”   容岚在观澜院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在灶上温着,又煮上一锅清粥,然后先到苍松居,再去半月轩,把容元若和君灵月的房间都点上炭盆,铺好被褥,等她们回家,喝点热粥暖暖身子就能休息了。   等容岚忙完这些,已经是半夜了。   青魅被关在之前关押过南诏太子苏治的地牢里,容元诚和尤雾晚膳后便过来,尚未离开,容元朗也在。   外面天寒,但地牢里却有股压抑沉闷的暖意。   容岚进来,就见青魅已经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不成人样,醒着,却始终没有屈服。   “娘去睡吧,明日还要到宫里主持朝政呢!”容元朗对容岚说。   容岚微微摇头,走上前去,尤雾收起了本来打算放出来咬青魅的毒虫子,打了个呵欠,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青魅,我是容岚。”容岚站在青魅面前,面色冷然地开口,“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不管苏默在谁手中,我们可以拿你去换,只要他没事,你就会没事。”   青魅缓缓地抬起头来,眸光阴鸷地看向容岚,丑陋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冲着容岚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容元诚将容岚拉到了身后,面色一沉,“娘,看来她真的是对某人死心塌地。”   尤雾已经在青魅身上试了好几种毒,可她始终都不肯屈服。明明,只要她交代幕后之人,说出苏默所在,容家人就会留着她的性命直到验证出结果,她会好过点,也能拖延时间,但她坚持不肯透露到底是为了什么人如此拼命。   在青魅试图欺骗元秋失败后,她应该是意识到说谎一定会被拆穿,只能说真话,可她又不愿出卖某个人,便自己生不如死地熬着。   对付这种意志坚定,软硬不吃的人,什么手段都没有意义,除非找到她的弱点。可她的弱点就是她宁死都要保护的那个人,也是他们最想知道,却一无所知的人。   容岚叹气,带着容元朗离开了。   尤雾叫住了容元诚,“之前小师妹不是怀疑能把苏默抓走的定是个毒术高手吗?青魅自己也那么说,虽然不知真假。不过对方肯定有个最厉害的人尚未现身,青魅说那人离开了,但得知她被擒,未必不会回来相救。”   容元诚若有所思,“师姐有什么打算?”   “守株待兔。”尤雾看着青魅说。   “好。”容元诚点头,“我们就在这里等,看今夜有没有人来救她。如果真有人来,就靠师姐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尤雾蹙眉。   容元诚微微摇头,“苏默都被抓了,我能有什么出息?以后我要学毒术,还请师姐不吝赐教。”   尤雾轻哼,“再说吧。”   两人就在地牢里坐着,一人掏了一块玉石和一把刻刀出来,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雕刻。本来以为要去南诏国,一路只能低调且慢慢地走,这是他们随身带着打发时间的,又带回来了。   在尤雾第   次打呵欠的时候,容元诚看向她,“要不师姐小憩一会儿,我的肩膀给你靠。”   尤雾摇头,“定是我给小师妹点安神香的时候吸入了一些,不用,你太瘦了,靠不住。”   容元诚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他原本是身形清瘦,那是跟容元枫那个又高又壮的家伙相比,实则只是看起来单薄一些。拜了周渭为师后,容元诚练武更加勤奋,元秋都说他又长高了,看起来更稳重可靠了。   尤雾见容元诚在摸肩膀,轻咳,“我只是开玩笑。”   “所以师姐其实觉得我靠得住?”容元诚反问。   尤雾愣了一下,“还行吧。”话落递给容元诚一颗药,“吃了它,可以一定时间之内抵挡大部分的迷药。”   容元诚放入口中,低头继续雕刻。这是他打算送给元秋的,一个苏默样子的小人儿,让元秋解相思用。   尤雾瞥了一眼,“你不要搞得跟苏默已经没了一样,小师妹看了会更伤心的。”   容元诚手一顿,“有道理,可已经快完工了,总不能把它砸了,不吉利。”   尤雾想了想说,“要不送到庙里,沐浴佛光,求佛祖庇佑?”   容元诚:……他还是送给元秋吧。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尤雾真的有些支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无意识地往容元诚这边倒。   容元诚盯着尤雾手中的刀,想着她别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   就在尤雾快要困得倒在容元诚身上的时候,身子猛然坐直,一跃而起,眸光一凝,“屏住呼吸!”   容元诚其实并未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但想必懂毒术的尤雾对此更加敏感。   容元诚扔了手中的东西,侧身贴在地牢入口的墙壁上,屏住呼吸,握紧手中的剑。   而尤雾已经到了青魅身旁,用匕首抵着青魅的脖子,等待着有人进来。   可直到尤雾和容元诚都无法再屏住呼吸,也不见有人现身。   “是迷药,没事。”尤雾开口,看着地牢入口,眼神依旧戒备,“出去瞧瞧。”   却见容元诚突然神色大变,朝着青魅冲了过来!   尤雾转到前面,定睛一看,眸光紧缩!   青魅原本就垂着头,此时却在七窍流血。   尤雾揪住青魅的头发让她抬起头,就见她大口大口地吐出黑血,血泪从眼角汩汩流出,鼻孔耳朵都在溢血!眼皮已经沉重地合上了!   尤雾先前给青魅下毒,但都是药效不会持续很久,只用来折磨人的毒药,并不致命。元秋和尤雾都没有给青魅把过脉,因为根本没想到,她体内原本竟是有剧毒的!   当下的情况很显然,方才尤雾以为的迷药,的确是迷药,但在迷药遮掩之下,还有诱发青魅体内剧毒的药引!   尤雾往青魅口中塞了许多解毒药,但她七窍流血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尤雾给青魅把脉,但她因为身受重伤,体内还有尤雾下的毒尚未完全清除,脉象混乱,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马上就要死了!   “青魅!苏默在哪儿?是谁抓了他?”容元诚神色急切地问。   青魅的眼皮缓缓地抬起了一点,眸光涣散,张口,只说了一个字,“姬……”脑袋一歪,断了气!   容元诚恨恨地握拳砸了一下墙壁!青魅为了某人宁死不屈,结果却是被灭口!青魅那么聪明,当真不知道那人对她是真心假意吗?还是说,她真就一腔痴情无怨无悔?到底是谁?   等容元诚冲出地牢,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风寒凉,周遭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亮之前,容元枫他们都回到了家中。   君紫桓神色疲惫,把容元若安置好之后,就跟着容岚一起进宫去了。他必须要露面,不然仍旧会有人怀疑容岚把他也害了。而且君氏皇族还剩下不少人,其中包括君紫桓的祖母和继母,兄弟姐妹,以及君兆麟后宫的那些妃子们,这些都需要君紫桓去安排。   容岚出门前已经知道青魅被灭口了,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叮嘱容元诚要好好照顾元秋。对方有个能把苏默拿下的人,青魅又是个硬骨头,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算多意外。就算青魅没被灭口,接下来也不过是长久地耗着。   元秋苏醒时,已天光大亮,睁开眼就见尤雾坐在她床边。   “小师妹,对不起。”尤雾神色歉疚,“青魅死了。”对方的毒术远超过她,尤雾细细查看过青魅的尸体,竟然都无法确定她到底中的什么毒,或者说,那种毒她没见过,即便一早有所防备,也很难发现。   元秋怔住,过了片刻才问起青魅被灭口的细节。   听完之后,元秋喃喃自语,“为什么……”   尤雾伸手抱住元秋,“小师妹你不要这样,苏默本事那么大,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青魅临死前应该是后悔了,可惜只说出幕后之人的姓氏,姬氏皇族可能被青魅爱上的男人,考虑一下年龄婚配武功这些,大概就能确定了。我跟阿诚都怀疑,可能那人也是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不为人知的高手。我们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元秋微微摇头,“我知道。我不是绝望,我是想说,为什么……为什么苏默出事,红绡还活着?为什么拿下苏默那人本事那么大,却在那之后消失,并未帮青魅继续接下来的事?否则,若是有毒术高手辅助青魅,当下根本不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怕是都在劫难逃,也不可能我和陆哲联手就能毁掉青魅的计划。为什么有人昨夜杀青魅,却没有动咱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如果杀青魅之人毒术远超师姐,想要杀了我们,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尤雾神色一变,“小师妹你的意思是……”   “幕后之人,目的不是为了除掉我们。”元秋眸光微凝,“至于那日对付苏默的人,和昨夜将青魅灭口的人,我仍旧怀疑我们的师公鬼道人!”   “这……”尤雾无法理解。   “西辽国某个姬姓的男人,想要灭了东明,出手对付容家,明明可以做到,却没有真正杀掉一个姓容的人。只有我娘,是跟西辽皇室有过纠葛的,对方应该是冲我娘来的!”元秋冷声说。   尤雾脱口而出,“姬旭!他最想灭了东明国,也最想将容姑姑赶出东明国,却不想杀了容姑姑!”   元秋揉了揉额头,就听外面传来容元朗急切的声音,“姐姐!有线索了!”   元秋神色一震,鞋都没穿下了床往外跑。   刚打开门,就见容元朗冲到面前,眼睛亮得吓人,“姐姐!我跟老周在摘星山峭壁上发现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里面有灰烬,看起来最近有人住过!还有这个!”   容元朗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刻刀,元秋一眼就认出,那是容岚送给苏默的!苏默一直随身带着,说是闲着无事可以随手捡块石头雕刻,也能当做暗器用! 第239章 爱慕者(一更)   摘星山顶寒风萧瑟,凸出的峭壁山石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柱。   一根粗麻绳垂下去,元秋慢慢地往下攀援,也没多久,绳子晃了一下,她被一股拉力扯过去,落在了一个山洞里。   周渭在里面。   山洞入口仅有半米宽,里面开阔些,但并不深,之前被一块石头挡得严严实实,是以最开始没有发现。   一早周渭和容元朗带着很长的绳子过来,下了悬崖,细细地查看每一处,才发现这里。   山洞里只有一堆烧干的灰烬,容元朗带回去的小刻刀是在入口附近的墙缝里发现的,更像是掉落在那儿的。   “看脚印,应该是男人,不止一个。”周渭跟元秋说。   元秋顺着周渭手指的方向,俯身看着地上留下的鞋印,并没有苏默的,因为元秋知道他的鞋底什么样。乍看脚印大小都差不多,但细看就会发现,有两个人,应该都是男人。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痕迹。   “姐姐!”容元朗也下来了,松开绳子跳了进来。   元秋转身,站在山洞入口,往上看了一眼,又往下看。   悬崖很高,看不到底,但此时阳光驱散了浓雾,目之所及能看到不少凸出的石块和长在峭壁上的树木。   如果是胆子大的高手,便是不用绳子,安全上下也是有可能的。   从那个小刻刀基本可以确定,苏默曾经来过这里。不然他若坠崖,身上的东西不会拐着弯儿飞进山洞里面。   但显然,苏默不是自己主动来的这儿,当时他很可能处于昏迷状态,没有站起来过,所以山洞中看不到他的脚印。   “我猜是有高人在此地闭关修炼,正好碰到姐夫被打落悬崖,顺手把他给救了!”容元朗眼睛亮晶晶地说。   苏默出事,他急得要死,从青魅口中又得不到任何确定的信息,今早得知青魅竟然被灭口了,更是焦虑不已。   不过找到这个山洞,发现那把小刀,容元朗觉得这就是希望!   元秋看着手中的小刻刀,若有所思,“青魅有备而来,但不可能让人藏在这山洞里对付苏默,因为根本没必要。一旦降服苏默,直接杀掉或者带走才稳妥,能拿下苏默的人也绝对有能力不被我们发现。虽然我之前不肯承认,但事实上,青魅那伙人选择把苏默杀掉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我猜,是他们的行动出现了变数。”   周渭叹气,“算好事吧,看样子,苏默可能都不在青魅那伙人手中。”   “可如果是陌生高人在此处,意外救下姐夫,为何不把他送回去?想要知道姐夫的身份,太容易了!”容元朗皱眉,十分不解。   元秋也觉得奇怪。   她从一开始就怀疑鬼道人,虽然没有证据。但鬼道人突然冒出个神秘的儿子,明明是喜事,却都没有跟辛夫人讲他儿子的身份,让元秋无法将他当做己方之人。   假设是鬼道人,或者跟他类似的一个高手对付苏默,用了毒术,苏默招架不住,受伤之后被带走,就不可能经过悬崖,无法解释苏默的刀为何在峭壁上的山洞里。   倘若说苏默的刀落在山顶上,被山洞里的人捡到带过来的,从山洞里什么都没留下的情况来看,那把刀也应该被带走。   所以,可以推断,苏默一定曾经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把他打落悬崖的人,会第一时间到崖底去捡尸体。   山洞里的人如果是无意中救下坠崖的苏默,好心的话,应该会想办法给他医治,然后确定他的身份,送他回家。没有如此好心的话,要么把苏默扔下悬崖,要么扔在山洞里自生自灭。   可现在的情况是,苏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问题在于,倘若苏默是被人救了,救他的人为什么要带着他就此消失呢?   是知道他的身份和价值,想要利用他做些什么?   抑或是,其中有变态,看中了苏默的美貌,想要霸占他?   后者虽然匪夷所思,但不是没可能。据元秋所知,因为天仙般的美貌,苏默从小到大遭遇过数次危险,觊觎他的变态并不少。   但猜来猜去,只能认为苏默活着的可能性大了一点。是谁将他打落悬崖?疑似之前住在山洞里的两个男人是谁?苏默如今在哪里?依旧是未知数,且没有更多的线索可供调查。   哪怕元秋怀疑鬼道人,只是因为鬼道人有可能且有能力做这样的事,但迄今为止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能跟鬼道人联系起来。可以找他验证,却不能就此笃定他是凶手。也或许是什么高人为了还人情,只答应出手解决苏默。   灰烬凉透,离开此地的人不可能再回来,关于这个山洞里面曾经住过的人,毫无头绪。   绳子够长,周老头又攀援着落到了崖底,想看看是否有什么痕迹,譬如苏默坠崖压断的树之类的。   元秋和容元朗回到了山顶上。   阳光灿烂,却没有丝毫温度,周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姐弟俩并肩站在悬崖边,元秋掏出那枚珍珠举起来,对着太阳,看着透出来的温润光芒,轻叹一声,“如果他活着,一定会回来的吧?”   容元朗已经没了一开始发现山洞和小刻刀的兴奋,神情再次低落下来,重重点头,“当然了!如果不是遇到姐姐,姐夫早就死了,姐姐是他想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只要他活着,一定会回来的!”   可元秋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苏默一直不回来,是不是不在人世了……   她深吸一口气,甩开脑中悲观的想法。苏默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好日子,从鬼门关回来也没多久,老天爷就算要虐他,早该够了,该放过他了。   “不过,”容元朗突然皱眉,“我想起曾经跟姐夫去过西北一座山里的寺庙,庙里有个喝酒吃肉的老和尚,见了姐夫非要给他看相算命,说他二十岁这年会遇见这辈子最大的劫数。”   元秋神色微怔,苏默跟她是同一天生日,今年二十岁。   “起初,在姐姐出现之前,我以为姐夫的劫数是要死了。虽然中间不容易,但还是顺利活过来了。”容元朗说,“后来我就想着,姐姐应该就是姐夫这辈子最大的劫数了吧,也是最大的福缘。难不成,我都想错了,现在才是?”   元秋微叹,“不提之前,这一次,青魅那伙人是冲着容家来的,如果苏默没有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被当做阻碍最先被盯上。”   容元朗立刻摇头,“姐姐你说的什么胡话?如果姐夫没有跟你在一起,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元秋和容元朗等到周渭又顺着绳子从崖下爬上来,容元朗俯身把他拉起来。   周渭衣服都湿了,因为蹭到了很多雪都没管,头发也是湿的。他抬手胡乱地擦了擦,摇头说,“都看过了,山洞再往下面,没见有被压断的树枝,也没有布条那些。”   容元朗立刻说,“那姐夫定然就是落到山洞那儿被人救下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人救了姐夫竟然把他带走,太可恶了!”   “回家吧。”元秋又往下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握紧手中的珍珠,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这边线索断了,就从别处入手。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伤心难过上,她相信苏默活着,要把他找回来。事在人为,发生过的事必然会留下痕迹,她坚信这一点。现在没线索,只是尚未发现。   三人下山的时候,容岚刚刚结束了她作为东明新皇的第一次早朝。   在君紫桓跟随容岚一同进入大殿,站在祝老国公身旁时,东明百官就知道,前太后白氏昨日的污蔑都是无稽之谈。   今日才初五,刚过了年,除了西辽再次进犯之外,朝中并没有什么大事,因为最大的事已尘埃落定了。   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君氏皇族剩下的人,这些无需跟百官商议。   而只要君紫桓活着,君氏如今活着的其他人安分些,大抵都能荣华富贵地过一辈子,他们非要作死,那就另当别论了。至于已经死去的君兆麟和他三个儿子,都不算无辜。   值得一提的是,忠勇候齐明今日也出现在了大殿上。这是他被封侯之后第一次上朝,而在前日,他是上了断头台的反贼。   因为君兆麟的死,齐明一扫之前的沉郁,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他跟齐颖兄妹昨日平安回到家中之后,都感觉最近发生的事像是做梦一般,过程是噩梦,结局却是好的。   而孟丞相昨日请示过元秋后,已将孟俪和十四皇子接回了孟家。   孟俪在得知当年齐明出事是君兆麟毒害之后,对这皇宫非但没有丝毫留恋,甚至觉得厌恶。   齐明想要早日站起来,去把孟俪追回来。如果东明国需要,他会再上战场,为了死在西辽人手中的父兄报仇雪恨!   关于当下的战事,容岚并没有说太多。   因为气候条件,东明西辽两国很少在冬季开战,以往很多次都是打了许久的仗,到了冬天就停了。西北酷寒,士兵穿太厚行动不便,穿得薄又抵挡不住,马匹和人都受不了长时间在冰天雪地里打仗,最后冻死的都比战死的多。   这次显然是青魅跟西辽皇室勾结,妄图就此控制东明皇权,西辽迫不及待地开始挑衅,大概计划之中是接下来东明大军因为新皇命令放弃抵抗,西辽大军势如破竹吧。   但青魅的计划失败,青魅自己也死了,不出意外西辽那边接到消息就会退兵了。   退朝之后,容岚没去御书房,交代了君紫桓几句,她便独自骑马出宫回了容国公府。   这大概也是历史上第一个出行如此简单,根本不需要伺候的皇帝了。不过女皇本就是前无古人,至于皇室的规矩,自然也要随之大变。   容岚刚回到家中,元秋也回来了。   一家人再次坐在了湖边暖阁里,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过,只是元秋身旁没有了那个墨色绸带蒙着眼依旧美得惊人的天仙。   造反是成功了,以后在东明国,再没有人能压制他们摆布他们的人生,可谁也高兴不起来。   元秋说了当下得到的信息和她所有的猜测,面色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哭也哭过了,接下来她只有一件事,找苏默。   元秋之前还担心辛夫人刚离开万安城没多久就接到容家出事的消息再跑回来帮忙,看样子并没有。如此最好,鬼道人是否参与这件事,他的儿子到底是谁,元秋迫切想要知道。   听完元秋说的,大家心中都有个疑问,会是西辽皇帝姬旭吗?   当下看来,他的嫌疑是最大的。姬氏皇族的男人,能让西辽发兵,针对容岚,却不想杀容岚。   “我没见过姬旭,娘觉得青魅会爱上那种人,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吗?”元秋问容岚。   容岚蹙眉,摇摇头,“我不知道,感情这种事,很难讲。”   容岚认识的是年轻时候的姬旭,虽然他们自小定亲,但容岚对姬旭没什么感觉,只是当初接受命运的安排,并未反抗成为西辽的太子妃,以免给家族带来灾祸,因此虽然姬旭很热络,但她能避则避,很多时候宁愿在军中待着,两人真正的接触不算多。容岚自认为并不了解他,因为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突然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容岚离开西辽后就再没见过姬旭,并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   而青魅会不会爱上姬旭,答案大概只有青魅自己知道。即便年龄差距大,即便姬旭后宫三千,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能让西辽发兵,就一定是姬旭的意思,他参与其中,这是确定无疑的。   “昨夜我见到青魅,她看着我的眼神,有敌意。”容岚若有所思。   他们本就是敌人,当时容岚并未多想。但如今想来,是有些怪异。   “那就是姬旭了!”容元枫面色冷寒。   “他嫌疑最大,而且一定是参与者,就从他入手查。”元秋说。   容岚面色冰寒,“登基大典推后,我亲自下帖,邀请姬旭前来东明观礼!”   容元诚蹙眉,“他应该不敢来吧。”   “但如果他就是青魅在保护的人,他身边会有青绝留给青魅的许多高手,想要刺杀他,或者抓到他,都很难。他有恃无恐,未必不会来。”元秋说,“我先派青风他们过去查探,等师父回来,再考虑要不要去西辽走一趟。今日就放出消息,青绝的女儿青魅已死,是被幕后之人杀之灭口。我想,那些因为青魅才效忠某个男人的高手,未必不会倒戈。”   容元诚点头,“此计甚好。”   元秋让红绡联络苏默作为赤焰这个身份的属下,让青风暗中给青冥楼原本的杀手传信,同时容元朗也已经跟苏默作为墨砚这个身份的属下联络上,全力寻找苏默的线索。   散了之后,元秋去看了青魅的尸体。并没有安排人给她清理身子,她脸上血肉模糊,死状凄惨至极。   元秋觉得青魅那么爱某个人,身上或许戴着什么定情信物,用来睹物思人。但最开始抓到青魅的时候元秋搜过一遍,那些饰品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人都死了,元秋打算脱掉青魅的衣服查看,果然有了新的发现。   青魅左胸上方有一个纹身,竟然是,蔷薇花?!   元秋对此花并不陌生,甚至很熟悉,因为这是容岚最喜欢的。   原本沐振轩给容岚在镇国公府里种了一片蔷薇花园,而去年生辰,容岚给三个孩子准备的礼物,是用她父亲当年给的一块暖玉雕刻成的三个蔷薇花形状的玉坠!   元秋的玉坠还被苏默拿走,戴在他身上,而元秋戴着容岚后来给苏默雕刻的那一枚。   这只是巧合吗?是青魅跟容岚一样,也喜欢蔷薇花?抑或是,青魅痴恋的那个男人喜欢?   这枚胎记,再次加大了姬旭的嫌疑。传闻中,姬旭这么多年对容岚念念不忘,若说他因为容岚的离开,喜欢上容岚所爱的蔷薇花,睹花思人,而青魅以为是姬旭喜欢,纹在了自己身上,似乎就说得通了……   元秋定神,查看青魅身上其他地方,没有新的发现,但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离开去找容岚。   “娘,你有没有别的爱慕者?”元秋一见面就问容岚。   容岚愣了一下,“什么……”   元秋说了她在青魅身上的发现,直觉不是巧合,“娘当年那样惊才绝艳,姬氏皇族除了姬旭之外,还有其他人爱慕娘吗?”   容岚蹙眉,“是还有一个……”   “谁?”元秋问。容岚说起过往事,但并没有提过她年少时期被谁追求的事。毕竟容家出事之前,容岚是太子姬旭的未婚妻,只要没吃熊心豹子胆,一般人也不敢跟姬旭抢。但看容岚的样子,显然除了姬旭之外,姬氏皇族还有别的男人喜欢她,且让她知道了。   “姬暽。”容岚说了一个元秋都没听过的名字。   容岚解释,“他曾是西辽的庶出皇子,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名下,是姬旭和姬昶同父异母的弟弟,天生体弱多病,但十分聪慧,满腹才华。我们是在多年前西辽的一次宴会上对弈结识的,后来并没有多少来往。容家出事之后,是他派人把我从姬旭那里救走的,他对我表露心迹,希望我能留在他身边,他会帮我报仇,但我拒绝了。我并不喜欢他,不想利用他,当时满心怨恨,更不想跟姬氏皇族的男人再有任何瓜葛。你还记得最开始我找青夙救你,用的那块青冥楼的令牌吗?就是临别时,姬暽送给我的,说是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我拒绝了,但他偷偷放在了我的行李之中,我离开后才发现,但也没办法再还给他。”   元秋眸光微凝,“姬暽如今在何处?”   “姬旭当了皇帝之后,并没有为难他,给他封王,让他去了封地青阳城,后来我就再没有接到关于姬暽的消息了。”容岚蹙眉,“我印象中,姬暽个性温和,与人无争,当年我要走,他也没有强留。你怀疑他?”   “不是姬旭,就是姬暽,甚至我觉得,娘说的这个姬暽,可能性更大。”元秋眸光微眯,“他既然能得到青绝的令牌,未必不是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跟青魅扯上关系的可能性更大。娘当年的拒绝,他若时隔多年依旧耿耿于怀呢?这种人若是生了执念,甚至比姬旭那种明面上的疯子更恐怖!”   “我一直以为,他当年说喜欢我,只是一时错觉,毕竟我们之间也没有多少来往。”容岚面色微沉。她先前没提过这个人,是因为早就过去了,她没想过姬暽会对她念念不忘。昨日青魅死后,今日他们才想到幕后之人可能是姬旭,又因为西辽发兵,姬旭的可能性最大。   容岚脑海中当年的西辽五皇子,如今的西辽青阳王姬暽,仍是那个病怏怏的清瘦才子,容貌俊美,满腹诗书,清隽温和,不论何时唇角都噙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虽然是个庶出皇子,无权无势,但爱慕他的大家小姐很多。   “除掉最强的苏默,却不直接对容家其他人下手,由此逼得容家为了自保,不得不逃离东明国!或许某人等着娘走投无路回到他身边呢!”元秋冷声说。 第240章 乐极生悲(二更)   容岚本想说不可能。这么多年毫无联络,她知道姬旭并不打算放过她,但从未想过,姬暽会对她耿耿于怀这种可能。她从未给过姬暽任何明示暗示的回应,她很确定这一点。   但转念,容岚想到,她今日在回答元秋所问的,青魅是否会爱上姬旭这件事时说的话:感情的事,很难讲……   容岚了解自己,却真的不了解姬氏皇族的那对兄弟。她是善良的,所以因为姬暽救过她,没有为难她,她一直把姬暽当做朋友,即便不会再来往,也善意地相信那是个好人。   但元秋的话,让容岚不得不怀疑,姬暽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从西辽发兵这一点,确定是姬旭的意思,但这一局,未必不是姬暽暗中谋划。如果是他让青魅假意效忠姬旭呢?”元秋眸光幽深。   比起明面上已经跟容岚成为死敌,不可能和解的姬旭,元秋认为,会对容家人手下留情的,更可能是那个姬暽。   比起青魅喜欢姬旭,为他痴心不悔,青魅爱上气质和才华都十分出众的姬暽,可能性更大。   容岚脸色难看,“竟是因为我,害了苏默吗……”   元秋握住容岚冰凉的手,“娘不要那样想,我们是一家人,谁出事都不好。是姬氏皇族的某些人,这么多年过去依旧不肯放过娘。”   容岚苦笑,“从小我就跟姬旭定了亲,哪怕不喜欢他,我也从未抗拒过那门亲事。后来我拒绝姬暽,是因为我绝对不可能再跟害死容氏满门的姬氏之人在一起。我会跟沐振轩走到一起,也是面对现实的结果。因为过往的出身,后来的经历,我甚至从来不敢奢望得到一份纯粹真挚的感情,只能尽力做到不辜负任何人。为什么到头来,却是如此的结果?”   “娘,有时候不在于你做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错,只是因为某些人想要满足一己私欲,而你不幸地成了他们求之不得的那个人。”元秋微叹。   如果当年容岚留在姬暽身边,结果会如何?姬暽真的会帮她报仇吗?抑或只是为了得到她,得到之后便厌弃了?这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元秋怀疑,西辽容家出事,姬暽未必不是罪魁祸首之一。因为结果不只是容家死了几百口人,关于容岚的,她失去一切,也失去了当太子妃的机会,不可能跟姬旭在一起了,如此姬暽便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也有了向容岚告白的机会。   虽然都是恶意猜测,但元秋只能这样去想姬氏皇族的某些人,因为他们比元秋能想象到的更加恶毒无耻!   从清容院出来,元秋慢慢地走回观澜院去,一路上仍在梳理从头到尾的事。   如果不是青魅纹在心口的蔷薇花,元秋本来也几乎认定幕后主使就是姬旭了。但看到青魅的纹身,她觉得不对劲。因为天下皆知姬旭跟容岚的关系,容岚喜欢蔷薇花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是秘密。若是青魅知道那是她深爱之人所爱的女人喜欢的花,还会纹在自己心口吗?姬旭作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有闲工夫侍弄花草。   当青魅所爱之人换成姬暽,便合理很多。因为没人知道姬暽爱慕容岚,青魅才会误会那只是姬暽最爱的花,因而纹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回到观澜院书房,元秋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给了青风。   “想办法,让姬旭看到这封信。”元秋对青风说。   青风点头,“夫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话落便拿着信走了。   元秋看向窗外。因为天晴,院中苍松和合欢树上的积雪都化了,更添萧瑟之感。   她不期然想起跟苏默成婚后,有一次两人到孟丞相府去喝满月酒,撞见明雅婷跟君紫桓和容元若三个人的纠葛。   当时元秋感叹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苏默便问她,“情为何物?”   元秋看着两情相悦的君紫桓和容元若说,“就是,你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笑。”   苏默又问,“那,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哭是什么?”   元秋说,“爱而不得?”   苏默再问,“那,见到一个人,又想哭,又想笑是因为什么?”   元秋想了想说,“失而复得?”   ……   回忆涌入脑海,元秋想到苏默那次薅了孟家的一株无花果树,就忍不住想笑,有时候他真是幼稚得很可爱。   “苏默默,如果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大概也会又想哭,又想笑吧。”元秋喃喃自语。   她知道,这些都是正常人的感情,而那些变态,则往往是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毁掉……   元秋方才给姬旭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只告知姬旭一件事,青魅是姬暽的人。   元秋知道姬旭会信的,至少会去调查试探。   接下来,元秋不信那对兄弟还能相安无事。不管谁死,她都乐于见到。   既然他们都想得到容岚,那就先来一波互相残杀吧!   忠信伯府。   陆哲坐在陆致远的书房里,陆致远斟酌着问陆哲,“为父记得,你先前跟容……皇上并无矛盾,见面都客客气气的?”   陆哲“嗯”了一声。   陆致远眉头舒展,“你做得对。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沐振轩,你是小辈,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论如何,容元枫是你的表弟,容元若和容元秋都是你嫡亲的表妹啊!这层关系可是断不了的!”   陆哲觉得可笑。   不久之前,陆致远还当着全家人的面斥责陆哲,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沾惹容家,若是陆家受到容家牵连,到时候饶不了他。   才几天啊,这人的脸就变得跟翻书似的,全然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陆哲曾经恨陆致远偏心冷漠,但如今,真就只觉得可笑。陆致远不过是个见风使舵,自己没本事,只想守着祖宗留下的爵位享受荣华富贵的老废物罢了!   这不,陆致远甚至都不知道陆哲在这次东明国变天过程中做了什么事,只因为陆哲是元秋的表哥,态度便来了个大转弯,突然对这个他曾经厌恶的儿子客气起来了。   原先陆哲娶了君灵馨,全家人不敢招惹的也只有君灵馨这个公主,依旧看不起陆哲,甚至都在背地里嘲笑他。   即便陆哲成了驸马,可娶的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君灵馨的亲哥二皇子又争不过太子,也不可能给陆哲往上爬的机会。   今时不同往日。   虽然君灵馨的公主身份随着君兆麟的死就没了,但陆哲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   虽然陆哲自己知道他原本跟容家人关系都不算好,但外人不知道,他们看到的都是陆哲跟容家人一见面就有说有笑打招呼。容岚连沐振轩跟柳曼姝生的儿子都能养着,当然不会因为沐振轩而对陆哲有偏见。   陆哲没等陆致远说完就起了身,似笑非笑地说,“我是得去找表弟表妹聊聊,还打算跟皇上求个王位坐坐呢!”   陆致远愣了一下,陆哲已经扬长而去。   旁边陆哲的弟弟陆昊面色铁青,“爹,你看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容家人根本不会理他!真不知道爹从哪里看出他要飞黄腾达了!还想当王爷?痴心妄想!”   陆致远拧眉,“昊儿慎言!你们是亲兄弟,以后要互相扶持!”   陆致远没说的是,他已经猜到这次东明变天,陆哲定然在其中做了什么事,甚至是重要的事。因为他几次找陆哲都不见人,而就在昨日,陆哲去过一趟容国公府,盯着他的人说,他在容家待了半天,出来的时候心情颇好的样子!   陆致远不只是因为陆哲跟容家某些人的亲戚关系才突然对他另眼相看,而是发现,陆哲似乎真的攀上了东明国的新皇室!   陆致远没指望自己再升个爵位,那是不可能的。他现在怕的是,陆哲若是真的得了势,到时候就家无宁日了!陆致远知道陆哲的性子,这个儿子表面逆来顺受,实则是个阴狠之人,小时候就杀死过欺辱他的几个下人。万一再跟陆家人翻旧账,可就麻烦了。   陆哲回到他的院子,见到君灵馨的时候,她正在默默垂泪。   陆哲对君灵馨的态度倒是没有多少改变,他走过去,捏住君灵馨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冷笑道,“怎么?在哭你父皇和哥哥呢?”   君灵馨眼神绝望。   她原先再不济,还有个公主身份庇佑,除了陆哲之外,也没人敢欺负她。   如今,没了,什么都没了,想到自己的未来,君灵馨就心如死灰。   “别哭了,他们死了都是活该,你再哭下去,我的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饶不了你。”陆哲一边动作温柔地给君灵馨擦眼泪,一边说着让君灵馨毛骨悚然的话。   “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我不会对你如何的。你好好把孩子给我生下来,然后你想走,我给你休书,你意下如何?”陆哲看着君灵馨问。   君灵馨瞪大眼睛看着陆哲,“真的?”   陆哲冷哼,“看来,你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我啊?”   君灵馨脖子一缩,连忙摇头,“没……我没有……”   “不必否认,我当初也不想娶你。你这么想下堂,到时候我会成全你。”陆哲对于虐待君灵馨也没了兴趣。他知道元秋一定会兑现承诺,到时候,他想娶一个真正的名门贵女很容易,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让君灵馨滚远一点儿。   君灵馨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激动期待,一时竟莫名有点失落……   陆哲没再理会她,出门就往书房去了,他打算跟沐振轩好好聊聊,然后把沐振轩送给容岚,表表诚心。毕竟经过这次,他之前哪怕有做得不对的事,也可以一笔勾销,抓住机会,以后就扬眉吐气了!   陆哲进了书房,关好门,径直往里走,打开密室,走了进去。   密室幽暗,见沐振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陆哲叫了一声,“舅舅。”   沐振轩没反应,陆哲皱眉走过去,伸手放在沐振轩肩膀上。   下一刻,背对着陆哲的“沐振轩”突然转身,一刀刺向了陆哲!   陆哲神色大变,这不是沐振轩!竟然是那天夜里撇下青魅独自逃走的韦鹤!   密室空间不大,陆哲跟韦鹤交手,才过了没几招,发现自己不是这老头的对手,正要逃出去,突然感觉四肢发软!   陆哲心中一沉,定然是韦鹤那夜逃走之后并未离开万安城,而是暗中盯上了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在书房的时间太长,被韦鹤怀疑,进而找到了密室,并且提前在密室中下了迷药!   陆哲的手差一寸就能碰到密室出口的机关,却被韦鹤一刀砍中了后背,浑身无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韦鹤抬脚踩在陆哲脑门儿上,眸光阴鸷,“是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外孙女!我总要给那人一个交代!正好,他一直想找到沐振轩,你们舅甥俩,就随我回西辽吧!”   陆哲面色一僵,下一刻,就因为吸入太多迷药而昏死过去。   韦鹤从床下把同样昏迷的沐振轩拽出来,看着沐振轩的那张脸,冷声自语,“我早就跟那个傻丫头说,那人根本不喜欢她,只是利用她,她偏不信!容岚拒绝那人,竟然跟了你这种货色,他如何能甘心?定然会好好招待你的!” 第241章 身世(一更)   “祖母……”   前太后老白氏抬眼看向君紫桓,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恨恨骂道,“你这个孽障!”   君紫桓面色微沉,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长辈,才失去儿子孙子,难免如此。   见君紫桓垂着头,老白氏满面怒意地说,“君氏皇族就是葬送在你手里!为了个女人,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早知如此,当年就该一出生就把你掐死!”   君紫桓皱眉,“祖母,事情的真相,你们都已知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君氏皇族不是葬送在我手中,我也没有忘记自己姓什么。”   老白氏见君紫桓顶撞,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到了他身上,“你是要气死哀家!”   君紫桓叹气,“祖母,以后莫再自称哀家了,您不再是皇太后,这称呼本也不吉利。”   老白氏闻言,气了个倒仰,“你……”   “祖母,你们准备一下,这两日就搬到原先的皇家别苑去,那边明日就会挂上君府的牌匾。”君紫桓说。   老白氏怒极,“哀……老身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君家的皇宫里!”   君紫桓苦笑,想起容岚的叮嘱:若是有人倚老卖老欺负他,让他不要受了委屈。面对不讲理的人,越是隐忍,对方只会越发张狂。有时候,便是至亲长辈,也得约束着,一味地“顺”,未必就是孝。   想到这里,君紫桓叹了一口气,看着老白氏说,“祖母,如果你坚持认为是容家谋反才得到的皇位,那你更应该知道,我如今就只是容氏皇族没有实权的驸马而已。因为我的面子,君氏一族如今活着的人都可以活下去,前提是要安分,不能为非作歹。我会给你们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仅此而已。”   老白氏面色一僵!她到此刻再愤怒再怨恨,也知道大势已去。她原本是想拿捏住君紫桓,给她其他的孙子谋个世袭罔替的王爵之位,却没想到君紫桓的“孝顺”来得快,走得更快!   “祖母,”君紫桓看着老白氏,神色认真地说,“我真的没有忘记我姓什么,祖母也不要忘了,我姓君,不姓容,但如今东明国是容氏的天下了。”   老白氏瞪着君紫桓,气得说不出话来。   “祖母胸闷,快去请太医!”君紫桓吩咐,话落就要走,“我知道祖母现如今不想看到我,我先回去,祖母莫急莫气,好好休息,三日之内搬离皇宫就成。皇宫里的东西,祖母想带走什么都可以。”   老白氏看着君紫桓转身,眨眼功夫走到了门口,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怒喝道,“你给我回来!”   君紫桓神色无奈地回头,“祖母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容岚,我君氏男嗣,必须有个世袭罔替的王位!”老白氏冷声说。   君紫桓点头,“这个祖母放心,娘已经说过,会给我封王。”   老白氏脸都绿了,她是想要给原来的四皇子君紫澹封王!   君紫桓神色淡淡,“祖母不是想让君氏男嗣有个王位吗?难道祖母不希望得到王位的人是我?祖母忘了我姓君,且是父亲唯一活着的原配嫡子吗?”   君紫桓话落,老白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两眼翻白,终于成功被他气晕了过去……   “速速请太医,好好伺候着!”君紫桓吩咐过后,走了出去。   到外面,他自嘲一笑,又一声轻叹。   因为老白氏出自白家,她最想让自己的侄女当皇后,所以对君紫桓和君灵月的生母先后明氏多有刁难。明氏死于难产,老白氏如愿让她的侄女当了皇后,后来又一心想让君紫琎当太子,这些年明里暗里从没消停过。   君紫桓记忆中,这个祖母从来都不待见他,当面说过他不学无术,是个纨绔,丢了君氏皇族的颜面云云。但明明老白氏就希望君紫桓是个废物,她甚至希望君紫钰也是个废物,正好给君紫琎让位子。   君紫桓不至于因为老白氏的偏心就恨她,但要说祖孙情,真的很淡薄。   他出面安置君氏皇族的人,因为这些是他的血脉亲人,但这是其次。首要的原因是,这些人不能杀,但必须得管住他们,不能出乱子,否则容岚会被人诟病。而这件事,只有君紫桓来做才最合适。   感情是相互的,随着人长大,心智成熟,单纯血缘带来的羁绊若是没有感情维系,只会越来越浅。   君紫桓早已选了他的路,从未后悔,以后也不会。   至于前皇后白氏和她的儿女们,君紫桓并不打算亲自去处理。他安排好老白氏,其他人识相的跟着走,作死的就去死。   君紫桓回到家中,容元若一眼就看出他被人打了,当即怒了,“谁打你?”   君紫桓轻咳,“若若,我知道你疼我,但是别这么激动。我祖母打了我一下而已,我把她气晕过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容元若轻哼,“那还差不多!现在你是我的驸马,出去代表着我的面子,不能被人欺负!”   君紫桓笑着抱住容元若,“是是是,公主殿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看你表现吧。”容元若轻哼,话落自己笑了,笑着笑着又叹气,“唉,一想到苏默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就实在高兴不起来。小妹太苦了,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才回家没几天就被安排嫁人,坏事变好事,苏默人是挺好的,可又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又被人要求不能跟小妹相见,到现在都没圆房,人又丢了……”   说着说着,容元若红了眼圈儿,“小妹看着冷静,心里不定多难受呢!要是你丢了,我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君紫桓微叹,抱着容元若,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妹夫那么厉害,人又那么好,我相信他不会有事,定能逢凶化吉的。咱们不是说好的,等儿子生了,让小妹和妹夫赶紧生个女儿,以后亲上加亲吗?”   容元若摇头,“小妹不同意,说太亲了在一块儿,生下来的孩子容易有毛病。”   君紫桓哭笑不得,“那不管小妹和妹夫生儿生女,都就抢过来咱们养!让妹夫带着小妹游山玩水去!你不是说小妹没有跟你一起长大,你没有照顾过她,以后要帮她带孩子吗?”   “这个可以!”容元若点头,“可苏默不回来,小妹跟谁生孩子去?”   君紫桓:……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又回去了。他也很担心苏默,但不想让容元若忧思太重。可她怀着身孕,本就容易多想,又最疼元秋,除非苏默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然家里每个人都不可能轻松地过日子。   天色渐暗。   容元枫到柳家去,把柳家三口请过来。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也来了。   “秋儿。”段嵘出现在观澜院的时候,元秋正在小厨房里炖鱼汤,空气中都是鲜香的味道。   “爷爷来了。”元秋闻声连忙出来了。   “你,没事吧?”段嵘看元秋的脸色,眸中满是关切。   元秋摇摇头,“还好,爷爷不用担心。”   段嵘像之前那样,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肩膀,“有什么需要爷爷做的,你只管说。”   元秋点头,挽住段嵘的胳膊,“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跟爷爷客气过?”   他们结缘,是因为元秋给柳清荷接生。段嵘带着元秋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最初只是要兑现承诺保护元秋一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段嵘真的很喜欢这个聪慧善良的小姑娘,元秋也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外冷内热的爷爷。   作为穿越者,元秋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跟这个世界上的亲人的血缘关系。她如今所有的亲人,都是真正相处下来得到元秋认可的。如沐振轩,即便是这具身体的生父,元秋从头到尾也没有真的在意过他。   鱼汤好了,元秋盛出来,段嵘端上,两人一同出了观澜院,到湖边暖阁去。   还没靠近就听到了柳皓康小包子的欢笑声,元秋面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总是能让人忘记忧愁的,因为小家伙在,容家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元秋察觉家里人会下意识地看她的脸色,都怕她不高兴,她心中微叹,也没说什么。   柳清荷一来就找了容岚,听容岚说,西辽应该很快就会退兵,才松了一口气。孩子那么小,樊骜就被君兆麟派去镇守边关,孩子满周岁樊骜都不在家,过年也不能团聚,如今又开始打仗,柳清荷实在是担心。   容岚还跟柳清荷说,等祝瀚到了西北,战火平息之后,樊骜就会回家了。这件事是元秋昨日以容岚的身份给祝瀚的密令,外人并不知道,而元秋后来一直在审问青魅,也忘了去跟柳家那边说。   因此柳清荷这会儿心情轻松了不少,面上也有了笑模样,长久的思念担忧,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一向闹腾的段云鹤得了段嵘的叮嘱,今日见到元秋之后都安静许多。   不过见元秋抱着柳皓康有说有笑的,段云鹤也放开了,跟容岚撒娇,“干娘,什么时候给我封个王爷当当呗?这是我的梦想,原本以为是痴心妄想,没想到竟然还有实现的可能,哈哈!”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等我当了王爷,爷爷你就是王爷的爷爷了!多威风啊!”段云鹤嘿嘿一笑。   容岚面色温和,“嗯,等小云你把万安城的医院建好了,就给你封王。”   段云鹤眼睛一亮,“真的?”   见容岚点头,段云鹤立刻起身,“我现在就搬砖去!早日把医院建好!”   段云鹤以为下一刻段嵘就要让他回来坐下,容岚会叫住他让他别闹了,结果他都走到门口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拦?   这就尴尬了。本来是开玩笑,最后坑了自己。   段云鹤又默默地回来坐下,就听容元朗轻哼,“你不是要去搬砖吗?怎么还不走?”   “去吧,拿个包子路上吃。”段嵘说着拿起一个白胖的大包子递给段云鹤。   段云鹤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嘟囔着说,“我就知道,自从有了姐姐,我就再也不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了!”   经过段云鹤这番插科打诨,大家都笑了起来。   等晚膳过后,元秋说起她今日的新发现,提到了一个对除了容岚之外的人而言都很陌生的名字,姬暽。   柳皓康这会儿在容岚怀中,已经睡着了。   大家面色都凝重起来,万万没想到,嫌疑最大的姬旭竟然也可能是被人当了枪使!   容元诚注意到,尤雾自从听到姬暽的名字,面色就有些难看,低了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元枫拳头紧握,“娘,西辽那些畜生,简直无耻至极!新仇旧恨,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容岚叹气,“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找到苏默。根据当下的线索,苏默很可能并没有落入西辽那些人手中,报仇是必须的,但不能冲动。娘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再出事,也不能拿着东明国兵将的性命去拼。”   “青魅已死,想要知道那日在摘星山顶打伤苏默的人是谁,只有找到姬暽调查。”元秋说,“但如果我猜测是真,他定然是个比姬旭更加恐怖的敌人,能隐忍蛰伏这么多年,且让青魅死心塌地,绝不可小视。”   元秋想过,如果真是姬暽主导了这一切,他有如此心智和实力,为何当年放容岚离开,后来知道容岚嫁给沐振轩也什么都没做?   一开始元秋想不通,但她如今大概想到了原因。既然姬暽当年没有强留容岚,说明他想得到的是容岚的心,他骨子里极其自负,想要的是彻底的征服。   但姬暽如果在意容岚,就不可能不在乎容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去二十多年都没动手,未必是他不想动手,也或许是他自己有麻烦缠身,或者能力不足。   只说一件事。青魅跟元秋年纪相仿,不管她爱上的男人是谁,顶多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再往前,青魅太小了,情窦未开,且那时青绝还活着,将青魅保护得很好,也不会让她被人骗。   换言之,不管哪个男人因为被青魅看上而得到青魅的助力,最多不会超过三年时间。   如果是姬暽的话,他一个等同于被流放的闲王,手中无兵无权,又疑似青绝的徒弟,那些年怕是也受制于青绝,并不能为所欲为。   当下,青绝已死,姬暽蛰伏多年,又骗取了青魅手中的势力。按照青魅发现君紫璋和君紫熙的情况来看,西辽皇室之中青绝的秘密徒弟定然更早被找到,只要控制住那些人,姬暽如今想谋权篡位,都不会有多难。毕竟,一个青魅,带了几个高手,就让东明国变了天。   听到元秋的话,大家沉默下来,都在思考该怎么做才稳妥。   尤雾突然站起身,看着元秋说,“小师妹,既然这边没事了,我想去找师父!”   元秋愣了一下,“师姐,师父是去看师公,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是怀疑师公有问题吗?我突然想到,若是他真为了儿子跟我们为敌,未必不会出手害师父。”尤雾蹙眉说。   元秋摇头,“师姐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就在家里等吧。师父不知道你会去找她,路上很可能会错过。”   尤雾突然有些烦躁的样子,“总之我要走了!这又不是我家!不必送了!”   话落尤雾就大步往外走去,容元诚立刻起身追了出去,元秋也跟着追了上去。   眼见着尤雾出了门就运起轻功往大门的方向走,竟然都不打算去收拾行李,容元诚和元秋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尤雾绝对不是突然担心起辛夫人才要离开的!   在快到大门口的位置,容元诚纵身一跃,挡住了尤雾的去路,“师姐,你可以走,但要说清楚,为什么?”   尤雾面色一沉,正准备绕开容元诚,就被元秋拉住了。   “师姐,你怎么了?”元秋看着尤雾的眼睛轻声问。她能察觉尤雾不安,烦躁,似乎突然被什么事困扰。   月光皎洁,尤雾看到元秋眸中的关切,推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拳头握了又松,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声音很低,“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容元诚眸光微凝,下一刻就听尤雾说,“其实,我是西辽姬氏的公主。” 第242章 去西辽(二更)   “我娘是西辽一个侍郎之女,入宫当了姬旭的妃子,心里却惦记着另外一个男人,却又太蠢,被人发现后,打入冷宫。”   “从我记事起,我娘就是西辽皇室冷宫里的一个疯女人,她大部分时候都不清醒,很多次想要掐死我,短暂清醒的时候总是抱着我哭。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不是姬旭的亲生女儿,是她跟所爱之人生的。六岁那年,我娘死了,死在寒冬腊月,穿着她最喜欢的衣裙,在外面站了一整夜,活活冻死的。”   “八岁那年,姬月璇‘失手’烧伤了我的脸,我本来以为我要去见我娘了,结果遇见了师父,她把我带走了。”   “我比姬月璇早出生三天,原本该是西辽八公主,但我生在冷宫,记忆中从未见过姬旭,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我娘给我取名叫姬月舞,她说,她就是在月下起舞时,与最爱的那个男人初遇的。我记忆中,唯一对我好的是外祖母,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外祖母姓尤,我便给自己改了名叫尤雾。”   “我知道容姑姑跟西辽皇室的仇,一直不敢讲自己的身世,怕你们讨厌我。后来我便想,也许我娘说的是真的,我并不是姬旭的亲生女儿,我的亲生父亲是我娘为之疯狂的那个男人,我希望如此。”   “但……”   尤雾一下子说了许多话,突然顿住,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元秋和容元诚,满面自嘲,“你们知道最可笑的地方在哪儿吗?我娘跟我说过,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名叫,姬暽。”   尤雾再次垂下头去,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们,只是那些事,都是我本来想要抛弃,想要忘记的。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继续假装跟一切都没关系,明明是你们的仇人之女,却享受你们待我的好。”   话落,尤雾就要飞身离开,却再次被元秋拉住了衣袖。   “师姐,你不是要去找师父,也不是打算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是想去西辽找姬旭和姬暽帮我们报仇,我猜得对吗?”元秋看着尤雾问。   尤雾面色一僵,下意识地否认,“你想多了!”   元秋微叹,伸手抱住尤雾,“既然是我想多了,那师姐就留下吧。你是谁的女儿都无所谓,你只是我师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个家里,没有人会怪你的。”   尤雾敛眸,掩去自己的情绪,再次推开了元秋,冷冷地说,“我说过了,这里不是我家!”   元秋拉住尤雾的胳膊晃了晃,“师姐,我男人丢了,你都不留下陪我么?师父不是说了让你保护我么?你走了,我出事怎么办?”   尤雾皱眉,“小师妹,别对我撒娇,没用!”   “没用,那你走呀?”元秋继续晃尤雾的袖子。   尤雾走一步,元秋就跟她走一步,她神色无奈,“放开我,我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要做,不说清楚,哪儿也别想去!”容元诚冷哼。   “你凭什么管我?”尤雾反问。   “就凭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教你雕刻,你要走,先把欠我的还了!”容元诚冷声说。   元秋拉着尤雾往回走,“师姐,不理他,小气鬼。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谁摊上那种爹不糟心?巧了,我爹也是个人渣,可能没你爹和你疑似的爹那么毒,但反正都不是好东西。唉我男人都丢了,师姐你确定还要让我绞尽脑汁安慰你吗?”   尤雾鼻子一酸,有些别扭地说,“谁要你安慰了?”   “是我需要安慰,师姐你快安慰安慰我吧!”元秋微叹。   “小师妹别闹了。”尤雾驻足,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都很好,你们对我都特别好,你们不嫌弃我,我很高兴,但是……我真的有事要做,必须要走了。”   “师姐不就是想去把姬家那对兄弟弄死吗?”元秋搂着尤雾继续往回走,“我没说不让你去,只是出远门总要收拾行李,找个同伴,才好上路。师姐,我们是一家人,娘才说了,敌人奸诈且强大,我们不能意气用事,谁也不能出事。”   一家人……尤雾心中暖暖的,又有些酸涩,觉得容家人都对她太好了,可她偏偏是仇人之女。   “其实我在想,这是个机会。”元秋若有所思。   尤雾愣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师姐的身世,是个接近姬暽的机会。师姐,我想利用你,你愿意不?”元秋看着尤雾问。   尤雾看着元秋,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抬手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说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那就妥了。我知道师姐得知某些事心情很糟糕,不过既然师姐的目的跟我们是一致的,自然要好好商量一下如何行事最稳妥。我不是说师姐你自己跑到西辽去跟某人相认,伺机毒杀,一定会失败,只是那人奸诈得很,且根据你说的,我怀疑你娘是因为不能跟那人在一起,得了失心疯,她说你是那人的亲生女儿很可能是假的,是她自己幻想的。你时隔多年贸然出现,一定会引起怀疑。”元秋说。   “或许你的猜测是对的,我就是姬旭的女儿,跟姬暽没关系。我娘爱而不得,为他疯魔,臆想出我是她跟姬暽所生这种事。”尤雾冷声说,“我本来是打算回西辽,伺机接近他们,帮你们查清楚某些事,解决他们。”   身后传来容元诚淡淡的声音,“你不告诉我们,是想着,如果失败了,也绝不让西辽那些人发现你跟我们的关系,不让自己成为敌人威胁我们的人质,死了就死了,也不让我们知道你是为何而死,省得我们愧疚难过。”   尤雾回头看了容元诚一眼,收回视线,微叹一声,“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怎么做,都听小师妹的。”   “师姐你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元秋问尤雾。   尤雾扶额,“小师妹,说正事呢!”   元秋点头,“我说的就是正事啊!师姐你肯定长得很好看,不然姬月璇小时候不会故意毁掉你的容貌!但师父肯定把你治好了吧?”   “嗯。”尤雾微微点头,“什么好看不好看,反正没你好看。”   “我是在想,你回去,总得有能让对方相信你身份的东西,譬如容貌。”元秋说。   “我长得很像我娘。”尤雾说。   “这样的话……”元秋若有所思,“的确是个接近他们的机会。”   尤雾突然跑出去,说要走,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元秋拉着尤雾回来,容元诚跟在后面,容岚立刻起身迎上来,神色关切地问尤雾,“小雾,出什么事了?”   尤雾看向元秋,面对容岚,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身世。   元秋拉着尤雾坐下,直截了当地把她的身世告诉大家。   闻者皆惊,包括容岚,谁也没想到,尤雾竟然是姬旭的女儿,而且她的母亲还跟姬暽有关系!   而这倒是印证了之前容岚提起姬暽时说过的话:姬暽虽然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出皇子,但是才貌双全,清隽温柔,爱慕者众多。   尤雾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家的神色,发现只有惊讶,她甚至从君灵月眼中看出对她的同情,没有任何人因为她的身世,表现出一丝厌恶嫌弃。   “容姑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尤雾看向容岚,神色有些不安。   容岚微叹,“我明白,没事的。上一辈人的事,本就跟你们都没关系,不要想太多。”   容岚说的是你们,尤雾怔了一瞬,意识到容岚在告诉她,她跟容元枫一样。容岚并不会因为他们无从选择的出身而厌恶他们,也不会因为他们的父辈造的孽迁怒到他们身上。   容岚自己不愿跟姬氏皇族的男人再有任何瓜葛,但她从未生出要将整个姬氏通通杀光来报仇雪恨的念头。冤有头债有主,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倘若她杀光姬氏之人才算报仇的话,那跟姬氏那些残忍恶毒的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姓氏,血缘,出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善恶。   容岚知道,尤雾是个好孩子,也终于明白了尤雾之前偶尔流露出的不安是为何。   就像元秋和容元诚在得知尤雾身世后,笃定她决意离开是为了帮容家报仇,容岚也想到了。   “小雾,他们没有养过你,跟你没关系。”容岚看着尤雾说。   尤雾却摇头,眸光微寒,“不,他们跟我有关系,如今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既如此,我们就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去西辽,解决他们。”元秋说,“今日太晚了,大哥先送师父回家吧,康康都睡着了。爷爷你们也先回去,有什么事需要爷爷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柳仲看着元秋,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也别忘了为师,虽然为师认识你之后,越发觉得自己没本事,但有用得上的,只管开口。”   “谢谢师父。”元秋点头。   段云鹤冲着容岚摆手,“干娘,天一亮我就去搬砖,等着给我封王!我要好好想一个响亮的封号!”   容岚微笑点头,“好,你想好告诉我。”   “到时候,我就是新的东明国唯一的异姓王了,嘿嘿!”段云鹤表示,突然要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很不错!   元秋说,“你不会是唯一的,之前我请了陆哲帮忙,答应过他,会给他封王。”   段云鹤皱了皱眉,“我不喜欢那个家伙……不过看在他帮了大忙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跟他一起吧!”   段嵘敲了一下段云鹤的脑门儿,段云鹤轻咳,“开玩笑的哈哈,走了走了!改明儿我得请陆哲喝顿酒,正式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就是万安城两大王了!”   容元枫抱着柳皓康,送柳家人回去。   元秋目送他们离开,对容岚说,“明日陆哲肯定会上门来找娘的。”   “他过去也不容易,我原先对他有点成见,希望他以后真的能好好做人吧。”容岚点头。   元秋回头看向尤雾,“师姐好好睡觉,关于去西辽的事,我要再好好思考一下,明日再谈。”   尤雾点头,“都听你的。”话落扶着君灵月,要送她回去。   “师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有共同点?”君灵月柔声问。   尤雾愣了一下,“共同点?都是女人?都曾经是公主?”   君灵月摇头,“不是,我们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没爹,师姐也是。”   尤雾:……   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容元诚:他和容元顺的亲爹虽然是个底层小人物,却狠到连自己都能杀。他的养父沐振轩,也是容元枫容元若和元秋的生父,大难临头推他去死,对容岚不忠,是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君紫桓和君灵月的亲爹君兆麟,堂堂皇帝,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出手毒害忠臣良将。容元朗出生就被扔了。而尤雾,亲爹假爹都是恶毒无耻的变态……   还真是,很有缘分呢!   尤雾送了君灵月回房间,叮嘱她早点休息,便出来了。   走出半月轩,就见容元诚站在不远处。   “你找我?”尤雾问。她知道容元诚跟君灵月曾经关系很好,但阴差阳错君灵月嫁给了容元枫,但如今他们都可以坦然地面对这样的关系,容元枫和君灵月夫妻相处得也越来越亲密了。   容元诚摇头,“不是,我在这里等容元枫。”他仍是不喜欢叫容元枫大哥,倒不是两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芥蒂,而是自小到大的习惯使然。   尤雾要走,容元诚又说了一句,“曾经我也想过,为了娘,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娘说,如果我因为她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好。如果你想对一个人好,不要只想着你可以给对方什么,而是要考虑对方想要什么。”   尤雾怔住,就听容元诚说,“三姐已经很累了,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坦诚相待,谨慎行事。”   “我知道了,对不起,谢谢。”尤雾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夜深了。   元秋沐浴过后,靠坐在床上,翻看一本之前看过的《情录》。她知道苏默在写一本新的《情录》,当初还开玩笑说,写的是“天仙下凡”的故事。那本书苏默一直随身带着,元秋提出想看,苏默说不到时候。   “苏默默,原先你一直在等死,后来等解药,活下来又要等一年……早知道,便是蒙着眼,我也要把你扑倒……”元秋看着熟悉的字迹,心中默语,最后抱着那本《情录》睡着了。   苏默离开后,元秋第一次梦到了他。梦中的苏默依旧那么美,翩然若仙,可他却似乎把元秋忘了,不管元秋怎么叫他,都不答应一声……   翌日一早,容岚去上朝,这次容元枫和容元诚以及君紫桓都去了。   等容岚回来,元秋以为陆哲该上门了,谁知来的却是忠信伯陆致远。   “参见皇上,万岁……”陆致远一见容岚就跪下了。   “不必多礼。”容岚神色淡淡。   陆致远起身落座,便叹了一口气,“贸然登门,打扰皇上,是因微臣家中出了事,陆哲不见了。”   原先陆哲经常一进书房大半天不出来,昨天天黑不见人,君灵馨也没在意,该吃吃该睡睡。   是陆哲的心腹属下,到书房去送晚膳,打开密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才意识到出事了。因为陆哲会悄悄离开家,但沐振轩应该在里面!   那属下禀报了君灵馨,君灵馨觉得他大惊小怪,因为陆哲经常消失,君灵馨早习惯了。   属下找了一整夜,真的确定陆哲出事了,便禀报了陆致远。但从头到尾也没提陆哲把沐振轩藏在密室这件事。   陆致远一开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容岚。与其说他在意陆哲那个儿子的安危,不如说他更想亲自验证一下,陆哲在容岚这里,到底有没有分量?   容岚听完陆致远的讲述,叫了容元诚过来,“阿诚,你到陆家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容元诚应下,陆致远连忙起身跟着一起走了。   元秋得知陆哲不见了,脱口而出,“该不会被青魅的同伙抓走了吧?”陆哲在青魅那伙人面前,已经是过了明路了。当初,青魅的外公韦鹤逃跑了。   如果不是被人抓去,按理说,陆哲如今是不可能突然消失的,他很快就能如愿当上王爷了!   等容元诚回来,还抓回了陆哲的心腹属下。因为容元诚在查看密室时发现那个属下试图藏起一样东西,那东西是沐振轩的。   陆哲出事,他的属下暴露,也不敢再隐瞒,就把关于沐振轩的事交代了。说是沐振轩杀掉顾氏满门后,去找陆哲,就被陆哲关了起来。   “皇上,主子昨日还说,今日要把沐振轩送给皇上作为礼物!”陆哲的属下替他辩解。   容岚摆摆手,让容元诚把人放了。   看样子,陆哲是真的被人抓了,会在这个时候抓他的,除了青魅背后的人,没有别的可能。而当时跟陆哲在一起的沐振轩,显然也一起被抓走了。   “娘,我打算跟师姐一起到西辽走一趟。”元秋对容岚说。 第243章 重圆(一更)   容岚闻言便蹙眉,“秋儿,莫冲动。”   容元诚摇头,“不妥,三姐你不能去。”   元秋微叹,“事到如今,不管是姬旭还是姬暽,我们必须早做打算,因为他们是绝对不会收手的。娘已经等了很多年,也是时候对他们宣战了。我也不赞成两国开战,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那些杂碎躲在后面只会毫发无伤。说到底,都是私欲引起的私仇,不该用战争来解决。”   尤雾出现在门口,容岚招手,示意她进来。   虽然昨夜真实身份已暴露,但尤雾今日仍是先前的容貌,并未露出真容来。倒不是想隐瞒,只是习惯了,这样如果有事需要做,随时可以出手,很方便。   “我还想看看师姐长得多美呢。”元秋微笑。   尤雾微微摇头,“比你差远了,没甚好看。”   元秋不觉得。尤雾说她肖母,而她的母亲作为一个出身并不算多高的侍郎之女,能被选入宫中当了妃子,定然是美貌出众的。   尤雾落座后,便问元秋,“昨夜说的事,小师妹考虑好了吗?”   “我打算跟师姐一起去西辽,但娘和阿诚都反对。”元秋说。   尤雾便看向容岚,“容姑姑,如果小师妹跟我一起去的话,我会保护好她的。”   尤雾最厉害的是毒术,武功也不弱。   就在元秋以为尤雾赞成她们俩一起去西辽时,就听尤雾说,“不过,我也反对小师妹到西辽去。”   元秋神色无奈,尤雾说了她的理由,“小师妹机智过人,但武功平平,毒术才开始学,现在出去闯荡,太危险了。如果是利用我的身份接近姬旭或姬暽,我伺机毒杀他们,其实一个人去最好。我知道你们不放心,但同行的人不必是小师妹。”   话落尤雾还哄了一下元秋,“小师妹,其实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一定会很有趣,但这是办正事,你听话,在家里等。”   元秋:……   容元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三姐,师姐说得很有道理。我知道你如今担心苏默,闲不下来,只想做事,但根据摘星山上那个山洞的情况,苏默未必在姬旭或姬暽手中,可能被第三方抓走了。如此,你去西辽也没用。不如在家里等着辛前辈带回来的消息,和其他各方的调查结果。万一苏默没事自己回来了,你又身在西辽,那可不好。”   “是啊秋儿。”容岚语重心长,“找苏默,跟去西辽,不是一回事。不管谁去西辽,第一件事是查清楚幕后的罪魁祸首,其次是解决掉他们。”   根据当前所有的线索,苏默并未被青魅那伙人抓走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也更倾向于这种可能。   因为倘若没有第三方出现,苏默当时真的落入了青魅手中,作为人质,是没必要立刻带他离开东明去西辽的。青魅一开始坚称苏默死了,后来又宁死都不松口,证明在她眼里,苏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好吧。”元秋也没再坚持,“师姐定然要去,但不能一个人去。”   “三姐,我跟师姐同去。”容元诚开口说。   尤雾愣了一下。经过昨夜的事,她本以为容元诚会对她有意见,没想到容元诚劝元秋留下,却打算自己去。   容岚叹气,“阿诚……”   “娘放心吧,师父说我的实力有了很大的长进。而且如师姐所言,我们的计划是接近敌人,查探底细,伺机毒杀,这需要万分谨慎。娘不是总说,我最沉稳吗?”容元诚神色认真。   要说心智,容岚的所有孩子里面,最出色的便是元秋和容元诚。   容元枫如今成熟很多,但智谋上依旧差了一截。容元若虽然也聪明,但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风雨,看事情到底是单纯些。而容元朗太年轻,虽然曾经跟着苏默经历过许多事,但也都是在苏默的羽翼保护之下。   容岚不希望任何一个孩子去冒险,但若非要有人去,最合适的,的确是容元诚。   “到时候师姐给我做好易容,我只要不暴露身份,就不会有太大危险。”容元诚又说。   容岚更想自己去手刃仇人,但她如今的身份,家中的一切,都根本撇不下,见容元诚坚持,便点头说,“也好,你跟小雾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我让青雷跟你们同去,暗中保护。”元秋说。不只是青雷一个人,青冥楼在各处都有人,有需要的时候,可以请他们帮忙。   如此,事情暂时定了下来。   元秋说让他们过两日再走,她要准备些东西,还打算教尤雾一些急救的技巧,以防万一。   此外,尤雾也要再准备些毒药带着防身。各种迷药软筋散之类的,多带些,关键时刻很有用。   容岚派人告诉陆致远,说陆哲可能是被西辽人抓去了,她会想办法救他的。   陆致远很惊愕。众所周知西辽皇室跟容岚有仇,容岚自己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抓走了陆哲?而且容岚承诺会救陆哲!这说明陆哲跟容家的关系,真的比他们以为的都要亲近很多!   这种情况下,陆致远也不敢对外谎称陆哲是离家出走或被人暗害,反正陆哲跟万安城里其他家族的人几乎都没有来往,便是接下来长时间不露面,也不会被人发现。   君灵馨得知陆哲被人抓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喜该忧。接下来陆哲不在身边,自然不会虐待恐吓她,日子能过得轻松一点。可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担心陆哲出事……   下晌,元秋在容元朗的陪同下,到忠勇候府去给齐明施针。   姐弟俩策马在路上,容元朗皱眉说,“其实我也想跟四哥和尤师姐去西辽找那些杂碎算账,但姐夫不在家,我要留下保护姐姐!”   “你想去娘也不会同意的。虽然你武功比阿诚还高,但在娘眼中,你只是个小孩子。”元秋说。   容元朗摇头,“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到了忠勇候府,管家看到他们,比先前更加恭敬。毕竟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容国公府的公子小姐,而成了皇子公主。   刚进府没多久,就见齐颖匆匆地迎上来,“参见三公主殿下,五皇子殿下!”   元秋很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微微笑了笑,“你气色不错。”   齐颖容貌并不算太出众,但很耐看,原先眉宇之间有些苦闷,如今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算起来,齐颖的丈夫君紫钰尸骨未寒,她应该去给君紫钰办丧事,为他守孝才合规矩。   但齐颖跟着齐明回到娘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足曾经的太子府,关于君紫钰的事,全然不管,哪怕她知道外人肯定会因此说闲话。   齐颖不在乎。   一想到齐明变成残废,险些丧命是君兆麟做的,齐颖就恨死了君兆麟,也恨君兆麟为了抚恤齐家给她选择的夫婿君紫钰。   君紫钰死了,齐颖觉得彻底解脱了,她自己决定跟死去的君紫钰彻底断绝夫妻关系,虽然已经无法再被休弃或者和离。   “怎么没见驸马?”齐颖见跟元秋一起来的不是苏默,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前两次,都是苏默陪元秋来的。最近几日出了这么多事,且苏默是青冥楼楼主的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却始终不见苏默露面。   “他不在家。”元秋并没多说。   齐颖以为苏默是有别的事出门了,没有追问,客气地请元秋和容元朗去了齐明那里。   阳光晴好,齐明拄着拐杖,正在院中练习走路。他的左腿是好的,但长时间坐轮椅,如今有些使不上力,需要好好练练。   见元秋来了,齐明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我来给你施针,过后还有事。”元秋也没什么心情跟他们寒暄。   进了房间,齐明躺下,元秋开始给他施针,结束之后齐颖泡了茶,元秋正好有点渴,就又略坐了一会儿。   “你跟孟俪见过面了吗?”元秋问齐明。   齐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还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想她应该需要时间来缓一缓,而且……”齐明苦笑,“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接受我。”   “当年的事,你没错,她更没错。你们已经错过很久了,想做什么,不要犹豫。她是否愿意,你不问,又如何能知道?即便不在一起,只是朋友,因为过去的事,也应该早点见个面把话说清楚。她不会有丧夫之痛,因为她这回是脱离苦海,便是有愁闷,更可能是因为你们的错过而遗憾。”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话落,元秋才发现,她说多了。以往她并不喜欢管别人的事,虽然孟俪是她的朋友,但感情的事,她向来都觉得顺其自然最好。   至于如今忍不住说了这么多,且是建议齐明勇敢一点,不要再等,是因为元秋很后悔过去一年没有对苏默更好一点,没有早点跟他在一起,早点做夫妻……   曾经都是苏默在等她准备好,如今换成她等待苏默回家,才真的体会到等待的滋味儿是多么难熬。   “一辈子没有那么长,明天和意外不一定哪个先来。如果你们彼此有意的话,不要再错过了。”元秋话落,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容元朗连忙追了出去,“姐姐,你没事吧?”   “我有事,很想你姐夫,想得心都疼了。”元秋轻声说着,叹了一口气,摇头,“回家吧,还有事要做。”   元秋走后,齐明想到她说的话,便有些坐不住。但毕竟中间隔了许多事,他仍是有些犹豫,开口问齐颖,“小妹,你觉得我应该现在去找她吗?”   齐颖点头,“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她会不会……我……今日是不是有点晚了……”齐明一会儿担心孟俪不想见他,一会儿觉得今日太晚,贸然上门不合适,一会儿又开始思考穿什么衣服出门,是拄拐还是坐轮椅,到孟家去,定然要拜见老太君和孟丞相夫妇,得准备礼物……   齐颖见她家哥哥跟毛头小子一样患得患失,便催着齐明去洗漱换衣服,“就穿哥哥藏在衣柜里的那套吧,那套最好看。给孟家长辈的礼物,我早准备好了,这就去取来!”   齐明愣了一下。   当年孟俪入宫为妃,为了断掉自己的念想,也为了不给孟俪招惹麻烦,齐明本想把跟孟俪有关的东西全都烧了,但到底舍不得放不下,最后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只有独自一人深夜时分才敢拿出来睹物思人,甚至不敢让下人看到。   其中有一套新衣服,是齐明最后一次出征之前孟俪亲手做好送给他的,他怕到战场上穿着脏了破了,便放在了家里,想着等回来再穿。   谁知一去再回来,一切都变了,那套他从未穿过的衣服,被藏在了衣柜最深处。   齐明把那套衣服翻出来,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脑海中浮现出孟俪借口来找齐颖玩儿,偷偷将衣服送给他的样子。   那年孟俪才刚及笄,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跑到他面前,亭亭玉立,美丽动人,笑靥如花,将藏在背后的礼物拿出来,塞到他怀中,羞红着脸跑走了……   等齐颖再次见到齐明的时候,他换上了那身藏青色的锦袍。因为身形瘦了许多,所以看起来宽大了些,但眉宇之间的正气不减当年。   “真好看,大嫂的手艺太好了,以后等她嫁进来,我要跟她请教一下。”齐颖看到齐明如今的样子,心中欢喜不已,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打趣起他来。   “莫胡说。”齐明摇头,但眸中的期待出卖了他,“小妹你真觉得她还会接受我?”   齐颖点头,“一定会的,哥哥去吧,勇敢一点!”   齐明深吸一口气,又细细地查看了齐颖准备的礼物,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准备出门了。   等待是煎熬的,他原本已经绝望了,如今希望重燃,真的一天都不想再等了。   齐颖本来要陪齐明同去,但齐明拒绝了。到如今,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他要自己走到孟俪面前去,告诉她,他的心,从来未曾改变过。   齐明仍是坐着轮椅,到大门外,上了车。   齐颖就站在门口,微笑着对齐明挥手,目送马车离开。她转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仿佛重生了一回,她这次一定要好好过。   孟丞相府。   孟俪回家两日,仍住在她出嫁前的院子。家里兄弟姐妹素来都跟她关系很好,几位嫂嫂也都很关心她。尤其是三嫂马氏,告诉孟俪要往前看,日子还长着,又敲打下人,谁敢在背后嚼舌根,立刻赶出府去。   至于被孟俪从皇宫带出来的曾经的十四皇子君紫彦,尚未满周岁的孩子,不管原来身份多特殊,如今君氏已不是皇族,这孩子就只是孟家的血脉。   孟俪心情还可以,如同她娘说的,她这是回家,好事,没什么可愁闷的。   这两日孟俪除了照顾孩子之外,就是陪伴祖母和父母,觉得许久没有如此放松安心地生活了。   孟俪已经给儿子改名叫孟青岩,且跟孟丞相商量过,过些日子开祠堂,让孟青岩入孟家族谱,跟君氏彻底断绝关系。   只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孟俪也会忍不住想起齐明。自从得知真相,这成了她心中唯一一道过不去的坎儿。是为当年的错过而遗憾?是对齐明有歉疚?抑或是,又生出了什么念想?   每每想到齐明,孟俪心情便很复杂,一时也理不清思绪。   这会儿孟俪带着孩子在孟老太君那里,马氏也带着儿子来了,两个小家伙被放在床上一起玩儿,笑啊闹啊的,老太君眸中满是喜爱,不错眼地看着。   马氏跟孟俪坐在一旁喝茶,邀请孟俪晚上没事跟她们妯娌一起打叶子牌,跟孟俪讲如今时兴的玩法。   孟俪仿佛回到了出嫁前,笑说她真不会这个,到时候若是输得太多,可要赖账的。   马氏便笑说,“你最小,若是输得多,让大嫂给你出!”   孟老太君笑着点了一下马氏,“就你最精,你找的俪儿去,要出钱也是该你出。”   “瞧,我就说,祖母最疼大妹,大妹一回来,我们都得靠边儿站了。”马氏打趣道。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禀报,“老太君,忠勇候来了。”   孟老太君和马氏都愣住,下意识地看向孟俪。   孟俪却突然有些慌乱的样子,起身过去,就要抱着孩子走。   但齐明进府就来了这儿,已经快到门口了。   孟老太君拉住孟俪,让她把孩子放下,“你回去坐着,慌什么?”   “是呀,你慌什么?忠勇候是来拜见祖母的。”马氏拉着孟俪,让她坐回去,嘴上说着那话,却看着孟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孟俪蹙眉,那边丫鬟已经打了帘子,请齐明进来了。   随从留在外面,齐明自己推着轮椅进了门。   他只是按照礼数先来拜见孟老太君,事前并不知道孟俪在这儿。   四目相对,两人都立刻撇开了视线,心情却都无法平静了。   孟俪一眼就认出齐明身上穿的,是她亲手做的那套衣裳。   这意味着什么……孟俪心中更乱了。   孟老太君招手让齐明过去,齐明拱手行礼,又为先前一直没有前来看望长辈而致歉。   孟老太君摇头,“不说那个,都过去了。听说三公主正在给你医治,知道你的腿还能恢复,我就放心了。那些个害人的,现在都遭了报应,你以后只管好好活着,过得舒心顺意。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齐明点头,“多谢老太君,我会早日站起来的。”   “坏事都结束了,等忠勇候站起来,也该娶妻生子,给齐家延续香火。”马氏微笑。   孟俪默默地掐了马氏一下,让她不要乱说。   马氏瞧着齐明瞬间赧然的脸,和偷偷看向孟俪的眼神,心知齐明突然上门,就是冲孟俪来的,忍俊不禁,“忠勇候还要去拜见公爹吧?我得在这儿看孩子,大妹你给忠勇候带个路?他可真是许久没来了,自从……”   孟俪瞪了马氏一眼,马氏捂嘴笑着,把孟俪拉起来。   孟老太君面色如常地点头,“嗯,齐明是许久没来了,怕是不认得路,俪儿你陪他过去吧。”   以后如何,她们不能帮孟俪做决定,但至少孟俪要跟齐明把话说开,不管是否要在一起。不然那永远都是过不去的坎儿。   一时没注意,孟青岩爬到了软塌边上,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齐明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扑过去接住了孟青岩,没站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岩儿!”孟俪心中一紧,冲过去查看孩子的情况。   齐明慢慢地站了起来,孟青岩也不怕,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齐明。   孟老太君和马氏都有些惊讶齐明的腿这样看起来像是根本没事一样。   离得近了,四目交接,孟俪红了脸,把孩子接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嗯。”齐明也偏头,又坐回了轮椅上,跟孟老太君解释,他的左腿没有大碍。   孟青岩似是好奇齐明坐的带轮子的椅子,伸着小手巴巴地想要过去。   齐明伸手,神色认真地说,“他想让我抱。”   孟俪下意识地把孩子递过去,齐明小心翼翼地抱着孟青岩坐在他腿上,一手环着孟青岩的小身子,一手推着轮椅往外走。   孟俪只得跟上,默默上前推了齐明的轮椅,一起出去了。   孟青岩长得很像孟俪,小脸秀气又可爱,让齐明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第一次来孟家,是参加孟俪的周岁宴。他的母亲让他抱着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两家长辈都在打趣他,说这是他以后的媳妇儿。因为孟俪尚未出生的时候,他们便定了亲。   小小年纪的齐明尚不能理解媳妇儿是什么,便认定这个小姑娘是属于他的。   他拜在孟丞相门下读书,便能常常见到孟俪。孟家孩子多,小时候难免打闹,但谁都不敢欺负孟俪,因为她有一个厉害的大哥哥。   后来齐明上了战场,有时候一两年都不能回来,一有空便给孟俪写信。在他父兄接连战死,他最难捱的那些日子里,也是孟俪陪着他度过的。   他们没有越矩的行为,最亲密的一次,也不过是齐明带着孟俪去爬山,下山时孟俪腿软,他一路将她背下来。   ……   一时间,过往点滴涌入脑海,两人都沉默不言,只能听到孟青岩因为坐在轮椅上觉得新奇笑嘻嘻的声音,和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对不起。”   “对不起。”   当两人都做好准备开口,却说了同样的三个字。   孟俪倏然红了眼圈儿,“你没错,都是我的错。”   齐明皱眉,回头看向孟俪,“是我的错,我说过要保护你,却没有做到。”   即将满周岁,已经会叫娘,最喜欢学大人说话的孟青岩挥舞着小手,声音清脆地说了一个字,“错!”   齐明抱着孟青彦,叹了一口气,“孩子说得对,我们都错了。因为,我们都没错。”   孟俪蹙眉,“都过去了。”   “是,错的人,错的事都过去了。”齐明点头,“我想把对的人找回来。”   孟俪脚步一顿,“我……”   齐明停下,转动轮椅转身,看向孟俪,眸光灼灼,“我从未有一刻,忘记你,放下你。过去,如今,未来,我都只有,也只想有你一个。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明哥哥……”孟俪眼泪夺眶而出。   “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这个孩子在我眼中就只是你的孩子,以后也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和孩子或许不需要我也能过得很好,但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我再也不想错过多一刻。俪儿,你愿意嫁给我吗?”齐明抱着孩子,从轮椅上站起来,看着孟俪,神色郑重。   小孩子一脸懵懂地看看齐明,再看看孟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俪泣不成声,“我……愿意!” 第244章 两个男人(二更)   孟丞相见孟俪和齐明一起出现,齐明怀中还抱着孟俪的儿子,孟俪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便猜到怎么回事了。   孟丞相说要跟齐明聊聊,让孟俪带着孩子先回去。   “我晚点过去找你。”齐明对孟俪说。   孟丞相嘴角微抽,他还在这儿呢,这小子真是跟当年一样,一副巴巴地等着孟俪长大抱回家的样子……   孟俪抱着孟青岩走了,孟青岩趴在孟俪肩头,还冲着齐明笑嘻嘻地挥手。   齐明也抬手挥了挥,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   孟丞相见状,叹了一口气,“你今日上门,不会是来提亲的吧?”都这样了,他也不想再拐弯抹角。   齐明赧然,“伯父,我改日再正式登门提亲,今日是来看望长辈的。”   孟丞相轻哼,“是么?”专门来看他的?他不信。   齐明正色道,“希望伯父能同意,将俪儿嫁给我。”   “俪儿已经点头了?”孟丞相反问。   齐明点头,眸中掩不住的喜色,“嗯。”   “那孩子呢?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孟丞相看着齐明说,“当年虽然是你主动退的亲,但也不能怪你,都是君兆麟设计的,你若是没退亲,怕是早没命了。俪儿给孩子改了名字叫孟青岩,要让他入孟家族谱,我是答应了的。我希望俪儿抛下过去,重新开始,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意见,你们能再次走到一起我也很欣慰。”   “但孩子是俪儿生的,我们愿意孩子留在孟家,俪儿却不可能跟孩子分开,可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君兆麟。这件事,我们不介意,你未必不介意。为了避免以后生出矛盾,你现在必须说实话,你能接受那个孩子吗?如果能,这门亲事,我没二话。如果不能,你只当今日来看望长辈,离开之后,也不必再上门,以你的身份地位,大可以娶到一个名门贵女为妻。俪儿为了孟家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她日后可以不嫁人,但绝对不能再受委屈!”   孟丞相话落,便看着齐明,等着他的回答。   作为父亲,孟丞相希望孟俪能再找到一个好归宿,有人疼爱呵护,而不是只能守着孩子过完一生。他那么善良优秀的女儿,不该这么苦。孟丞相知道孟俪一直没有忘记齐明,齐明也没有放下孟俪。如果他们能重续前缘,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现实的问题不能回避。   孟俪嫁过人,且有个撇不开的孩子,且孩子的生父还是齐明最大的仇人。   如果齐明无法接受,孟丞相虽然失望,但可以理解。   孟丞相不希望齐明假装不介意把孟俪娶回去,以后再为了这个孩子或者孟俪的过往跟她置气,或者不能善待孩子。与其那样,倒不如干脆彻底断了,齐明自去娶妻生子,不要再招惹孟俪。   齐明叹气,“伯父,您不知道,当我发现我还有希望跟俪儿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我从来没想过要娶别人,不能娶她我一定会孤独终老。我爱她,我会接受她的一切,因为那也是我经历过的一切。我想给俪儿和孩子一个家,有了他们,我也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我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经死了,孩子跟他没关系了,我们要过得幸福美满,把错过的那些加倍弥补回来。”   孟丞相闻言,眉头舒展,缓缓地笑了,“如果你敢食言,我定饶不了你!”   齐明神色一喜,“多谢岳父成全!”   孟丞相:……瞧这急不可耐的样子,都叫上岳父了!君兆麟尸骨未寒,齐明倒是一副今日就想把孟俪娶回去做夫妻的样子。不过,君兆麟活该,本来就不该是他的。如今一切回到正轨,孟丞相也只是希望女儿能得到幸福罢了。   当然,齐明是真的很想今日就把孟俪娶回去,但也只是想想。该有的礼数都不能少,他要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地让心爱的姑娘嫁给他。   从孟丞相那里出来,齐明就去了孟俪的院子。他虽然许久没来,但对孟家的一切,尤其是跟孟俪有关的一切,依旧很熟悉。   “我爹没反对吧?”孟俪轻声问。   齐明微叹,孟俪便蹙了眉,就听齐明说,“岳父说,如果以后我敢欺负你,他要把我剥皮抽筋,我好怕。”   孟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嗔了齐明一眼,“你净胡说,我爹才不会说那种话呢!你怕什么?难道你打算欺负我吗?”   齐明笑着把孟青岩抱过去,顺势拉住了孟俪的手,十指相扣,握紧,“你不介意我现在就改口叫岳父,那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孟俪闹了个大红脸,“你这是圈套。”故意说些明显的假话,让孟俪忽略了他对孟丞相的称呼,顺杆往上爬。   齐明唇角微勾,“兵不厌诈。为了早日娶妻,我要更努力一点。”   当日晚些时候,容国公府就接到消息,忠勇候齐明亲自登门,求娶孟俪,已征得孟家同意。   这个消息在万安城传开,闻者都唏嘘不已。这一对青梅竹马被君兆麟生生拆散,谁也没想到竟还有再续前缘的一天。   元秋得知,笑了笑,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依旧为他们感到高兴。   元秋跟容岚正在说话,容元枫来了。   见元秋在,容元枫欲言又止。   元秋轻笑一声,“大哥有话直说,我家苏默只是不在家,又不是死了,你们一个个别搞得跟我伤心欲绝受不得刺激一样。”   元秋亲耳听到容元若对君紫桓说,当着她的面,要收敛一点,不能太亲密,不然怕元秋看了伤心……   元秋觉得根本没必要。   容元枫挠挠头,“那个……我是想跟娘说,灵月同意我搬去跟她住一个房间了。”   容岚笑着点头,“那太好了。不过灵月现在怀着身孕,你可不要乱来。”   容元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娘想到哪儿去了,我没有……我没想那种事,我是想就近照顾灵月,怕她夜里不舒服,下人照顾不周。”   容岚忍俊不禁,“嗯,你可以想,没关系的。你若一点都不想,娘倒要担心你是不是身体有毛病了。”   容元枫红着脸跑了。   容岚看向元秋,“秋儿,你真的没事?”   元秋摇头,“看到孟俪和齐明重新走到一起,灵月和大哥也越来越好了,我很为他们开心,也更想苏默了。但我不羡慕他们,因为我家苏天仙长得最好看,身材最好,武功最高,文采最好,什么都是最好的,该他们羡慕我才是。”   容岚心中微叹,“嗯,我家秋儿也是最好的,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在东明国南部某处,一辆马车正在原野上疾驰。   赶车的是两个男人,二十五岁上下的年纪,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打扮也完全一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看眼神,左侧的男人精明些,右侧的男人更憨厚。   坐在左侧的男人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打开看了一眼,探头进马车看了一眼又出来,再次看向卷轴中的画像,出言感叹,“像,真像!”   坐在右侧握着马鞭的男人有样学样,看一眼画像,探头进马车看一眼,再凑过来看着画像说,“像,真像!”   “老主子病危,咱们奉命出来找少主,没想到找到了少主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是少主的儿子,但长得这么像,又这么年轻,那肯定就是少主的儿子!”左侧的男人神色认真地分析。   右侧的男人点头,“是,就是!”   “老主子说,如果少主过得很好,让我们不要打扰,直接回去。少主没了,咱们只找到小主子,好不容易等到小主子出门,还没看出他过得好不好,他竟然被人下毒打伤跌落悬崖,那肯定就是过得特别不好!必须带回去!”左侧的男人说。   “带回去!”右侧的男人下意识地附和,憨厚的脸上又有些疑惑,“哥,为啥不让小主子醒过来呢?”   左侧的男人眸光微闪,“他醒了,万一把咱们当坏人,不肯跟咱们走,那怎么办?咱们又不能打小主子。不把小主子带回去,老主子肯定活不了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对!”右侧的男人立刻点头,“大事,必须带回去!老主子见到小主子就好了!”   “可是……”左侧的男人突然皱眉。   右侧的男人立刻问,“哥,可是什么?”   “可是老主子病得很重,看到小主子回去,一高兴,会不会就放心地死了?”左侧的男人叹气。   右侧的男人点头,“会!那不能把小主子带回去啊!会把老主子高兴死的!”   左侧的男人嘴角一抽,用手中的画轴敲了一下右侧男人的脑袋,“小主子必须回去,还得再找个人!”   右侧的男人瞪大眼睛,“找人?谁呀?少主吗?哥不是说少主很可能早就死了吗?”   “不是少主。老主子病了,咱家的大夫都是废物,得找个神医回去给老主子医治才对!咱们先前只顾着找少主,怎么没想到这事儿呢!”左侧的男人用画轴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神色懊恼。   右侧的男人憨笑,“对哦!找神医!神医在哪儿啊哥?”   “我怎么知道?”左侧的男人皱眉,“咱们对这边不熟悉,怕被人盯上惹来麻烦,连客栈都没住过,到处钻山洞,只拿着画像找人,没打听过哪有神医。”   “那咋办?”右侧的男人问。   “到下个地方,去打听打听!哪个神医最厉害,一起带走!”左侧的男人说。   右侧的男人嘿嘿一笑,高高扬起马鞭,“神医,跟小主子,带走,都带走!” 第245章 得知   “要数当世最厉害的神医,那必须是我们东明国容国公府的三小姐,容元秋!”   “什么容国公府三小姐?现在是三公主殿下了!”   “对对对,三公主!”   “据说她曾经剖开女人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又把肚子缝上!是不是听起来很吓人?你们猜怎么着?最后母子平安!换个人,谁敢啊!”   “据说有个小姐溺水,太医都说人没了,三公主殿下吹了几口气,就把人救活了!这是神医之术!”   “据说当初祝老将军都被南诏人打得就剩一口气,老命眼见就没了,三公主殿下一出手,结果,就好了!”   “据说忠勇候的腿残废很久了,三公主殿下看了一眼就说,能治好!”   ……   一听有人打听,一群百姓七嘴八舌地说起传闻中元秋妙手回春的行医经历。流言传着传着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因为具体细节只会越来越模糊。但这些事情和结果,都是真的。   戴着草帽的男人神色感激,“谢谢,谢谢你们!我这就带我弟去京城找三公主殿下救命!”   靠在男人身上的另外一个男人揉着肚子小声说,“哥,我好饿。”   男人连忙拖着弟弟走了,百姓们起了话头,仍在讨论传闻中的三公主。   到了无人的巷子里,男人松手,他的弟弟站直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巷口路过的一个小孩子,那孩子手中啃着一个大鸡腿跑了。   “哥,我饿!”弟弟晃着男人的胳膊,憨厚的脸上满是对食物的渴望,根本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男人连忙安抚弟弟,“你先回去看着小主子,我给你买好吃的!”   “大鸡腿!”弟弟眼睛一亮。   “好好好,大鸡腿,快回去吧。”男人推了一把,弟弟飞身而起,眨眼就没影儿了。从身形看,虽然这弟弟脑子不灵光,但轻功相当厉害,也认得路。   男人又到街上,并未再打听关于东明三公主的事,也没有打听其他的神医,径自去买了不少食物,最后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篮子出了城。   刚过了年,虽然这里是东明国南部,但也春寒料峭。城门口不见多少行人,男人走到没人的地方便运起轻功转了方向,不多时落在了一个隐蔽的树林中。   满地枯叶,凉风萧瑟,林子深处停着一辆简陋的马车。   男人走到马车前,就听到了鼾声。他掀开车帘,马车里有两个人。一个躺着,身上盖着被子,一个靠坐在外侧,睡得正香。   男人从篮子里拿出一根大鸡腿,伸到弟弟鼻子下方。   “鸡腿……好香……”弟弟无意识地说着,伸手抓住大鸡腿,睁开眼,神情兴奋地咬了一大口,“好好吃!”   弟弟不一会儿消灭了三个大鸡腿,又吃了几个大包子,咕咚咚灌了一壶水,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哥,我想吃糖葫芦!”   哥哥从篮子下方又拿出一根糖葫芦来,弟弟眉开眼笑,“哥你最好了!”   哥哥并没有吃东西,他看向马车里侧,“小主子没事吧?”   弟弟摇头,“没事!小主子真好看!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哥哥嘴角微抽,“没事就好。”   “可是小主子要吃饭的呀!得让他醒过来!不然会饿死的!”弟弟说。   哥哥摇头,“不会,我给小主子吃了不会饿的药,不用吃饭。”   弟弟一脸拒绝,“那破药丸子难吃死了,就不是人吃的东西,小主子这么好看怎么能不吃饭?哥哥你把他叫醒吧!”   哥哥皱眉,“别闹!不是跟你说了,小主子如果醒了,可能不愿意跟咱们回家,那样老主子就见不到他了。”   “那也得吃饭……”弟弟嘟囔着,嘴里也没停,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根糖葫芦吃光了,显然没够,又在篮子里翻找。   “阿汉。”哥哥拉过弟弟,让他坐好,“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去打听神医吗?”   “记得,带神医回家,给老主子治病!”弟弟笑得憨厚,“三公主!是神医!”   哥哥微笑,“嗯,就是那个东明国的三公主,是最厉害的神医,咱们得把她请回去。”   “走吧!请神医!”弟弟说着就拿起马鞭。   哥哥将马鞭夺过来,看着弟弟说,“那个三公主在京城,咱们要是带着小主子再回去,耽搁太多时间,老主子怕是等不及了。”   弟弟疑惑挠头,“那咋办啊哥?”   哥哥叹气,“阿汉,为了早日救老主子,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回去请神医,你先带着小主子上路回家,等我请到神医,再去追你们。”   “我?”弟弟指了指自己,“哥不是说,我不能一个人出门,会被坏人骗。”   “阿汉,你长大了,这次哥相信你。”哥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弟弟高兴起来,“真的?”   哥哥点头,“嗯,你好好听着,要记住我下面说的话。你认得回去的路,不要跟别人说话,饿了就去买吃的,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小主子,谁跟你说什么都不要信,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就杀了。”   弟弟皱眉,“我不喜欢杀人,血好脏。”   “那就打晕扔到一边儿去。”哥哥说。   弟弟拍手,“这个我会!”说着抬手就劈向哥哥的后脖颈,“不信我打给哥看!”   哥哥连忙闪开,揉了揉额头,“我信,阿汉你别闹了。”   弟弟嘿嘿一笑,“哥你胆子真小,我不打你,就是让你看看打哪里,老主子教过我,我学会了!”   “是是是,你最聪明,学过的都记得,我知道,不用试。”哥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这里面的药,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给小主子吃一颗,只能吃一颗,记住了吗?”   “那要是下雨呢?”弟弟接过药瓶问。   “下雨……下雨不吃。”哥哥神色无奈。   “下雨小主子也会饿的呀,为什么不能吃?”弟弟不能理解。   “那就每天天快黑的时候给小主子吃一颗。”哥哥换了个说法。   “为什么天快黑才能吃?我都是天亮的时候好饿!”弟弟追问。   哥哥板脸不说话,弟弟马上点头,“我知道了,天快黑的时候吃一颗,不能多吃,哥你别生气。”   哥哥叹气,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你确定记得回家的路?”   弟弟重重点头,“当然了!老主子说,我的记性最好了!”   “好。”哥哥面色温和,“等回了家,小主子就能醒了,老主子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可能会高兴死的!死了怎么办?”弟弟有些忧愁。   哥哥轻咳,“不会的。我去请神医的事,你先不要告诉家里人,也不要跟老主子和小主子说。”   “为什么呢哥?”弟弟挠头。   “你听见了,最厉害的神医是一个公主,人家万一不愿意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哥哥神色认真,“老主子交代过,不能伤害无辜的人,我又不能把她打晕带走,你说是不是?”   弟弟点头,“是,可是哥你要跟那个公主好好说,老主子人可好了,她是神医,怎么能不救人呢?”   “是,我会跟她好好讲,但是万一她不同意,我就得赶紧去找别的神医。不让你告诉老主子和小主子,是怕万一到时候找不到,或者找回去的神医也治不好老主子,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就不好了。”哥哥看着弟弟说。   弟弟似懂非懂,“那个公主肯定会同意的!”   “嗯,总之你回去先不要说神医的事,就说我有别的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到家。”哥哥说。   弟弟摇头,“可是老主子说,好孩子不可以撒谎。”   哥哥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弟弟许久,教他到时候怎么说,并且说这是关乎老主子性命的大事,撒谎也是为了救老主子,弟弟才终于勉强接受了哥哥的说辞,把哥哥教的话重复了一遍。   “哥,你去京城,问问小主子有没有媳妇儿啊?万一有媳妇儿在家里等他吃饭呢!”弟弟叮嘱哥哥。   哥哥眸光微闪,“嗯,上次咱们太匆忙,没来得及打听小主子的其他情况,这次我会顺便打听清楚的。”   “哥你真是的,那天非不让我跟着,自己去找小主子,你又忘了打听那么重要的事。不过要不是哥让我留在山洞里,我就不能正好把小主子接住了!嘿嘿!”弟弟又笑起来,“回去我要告诉老主子,是我救的小主子,他一定会夸我的!”   哥哥也笑了,“嗯,当然了,老主子向来最喜欢你了。”   哥哥把袋子里的钱给弟弟分了一半,再三叮嘱他路上不要跟外人接触,不要让人看到他们的小主子,直接回家去,还有,不要告诉家里人他去请神医的事。   见弟弟点头,哥哥挥挥手,目送弟弟赶着马车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哥哥面上笑意消失,转身,看向万安城的方向,从怀中拿出一支墨玉发簪,喃喃自语,“容元秋,苏默的妻子……”   万安城。   容岚将登基大典定在了二月末,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派人给西辽和南诏两国皇室都送了请帖,主要目的是邀请姬旭前来东明观礼。   姬旭会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不论如何,到时候西辽皇室总归会来人的。   而计划前往西辽的尤雾和容元诚,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   这天夜里,容岚叫了容元诚到书房去。   “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容元诚问。   容岚笑意温和,摇了摇头,“娘知道你长大了,很聪明,接下来到了西辽,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娘都不需要多说。你只需要记得,安全为上,保护好自己。”   容元诚神色认真地点头,“娘放心,我会记得。”   “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逃不掉的时候,就表明身份。”容岚叮嘱容元诚,“娘不怕你变成人质用来威胁我,只要你活着,明白吗?”   容元诚皱眉,“娘,我会小心的。”   容岚微叹,将容元诚拥入怀中,“阿诚,一定要好好地回来,记着娘在家里等你。”   容元诚点头,“我会的。”   容元枫和君灵月虽然住进了一个房间,但并没有同床。   君灵月见容元枫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开口问他,“你是担心阿诚吗?”   容元枫坐起来,“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君灵月摇摇头,“我正在想今天看的书,还没睡。”   容元枫叹气,“我是很担心阿诚,我们俩向来都是一起出门办事,只有那次他独自出门,就差点丢了性命。”   “你若是想同去,可以跟娘说。”君灵月看着容元枫说。   容元枫又躺下,被子蒙住头,“我不去,睡吧!”   君灵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没有劝容元枫。她知道,容元枫只是放心不下容元诚,没别的。毕竟此去西辽,定然十分凶险,君灵月也担心他们。但她能做的,只有在家里等着,照顾好自己,不给他们添乱。   翌日天不亮,容元诚和尤雾就暗中出发了。   容岚给他们做了早膳,准备好路上吃的干粮,青雷跟他们同行。   元秋把苏默送她的袖箭暗器给了容元诚防身,仍是说借给他的,让他记得回来还。   容元诚和尤雾走后,容家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君紫桓已经安排君氏剩下的人全都搬去了曾经的皇家别苑,对于前太后老白氏一哭二闹地想给她另外某个孙子谋求王爵之位,君紫桓都应付过去了。前皇后倒是安分,只跟着老白氏,她自己并不出头。   至于白家,君紫桓也不客气,剥夺了他们所有的官职,贬为庶民。这样是为了避免他们再生出不该有的痴心妄想,闹出什么事来。本身白家都是一群废物,仗着到处联姻往上爬。   老白氏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闹了几回,发现君紫桓软硬不吃之后,便暂时消停了。她身体本就不好,这下是真病倒了,想闹也闹不起来。   而白氏和白家其他人怕给自己惹来麻烦,有什么都撺掇老白氏出头,他们躲在背后,次数多了,老白氏也回过味儿来,柳仲过来给她医治的时候劝她,这么大的年纪,好好安享晚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白氏苦闷难受,却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皇宫里已经空了,虽然有大臣提议,让容岚带着皇子公主都搬到皇宫住,但容岚并未住进去。除了容元顺偶尔会在容岚进宫上朝的时候跟着过去玩儿之外,容家其他人,对皇宫都没什么兴趣。   也有人提议,若是容岚不喜欢现在的皇宫,可以把如今的容国公府改成皇宫。   这自然是被容岚一口回绝了。她当皇帝,是为了东明国的安稳,为了家族的安定和未来,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也不喜欢那金碧辉煌却没有丝毫温度的高大宫殿。   容岚觉得元秋有句话说得很对,她只需要把皇帝当做自己的一个职位,就跟其他官员一样,每日去处理政务,忙完之后可以回家。   容岚喜欢现在的家,安静温馨。即便如今很忙,她依旧亲自教容元顺读书,有空就下厨给孩子们准备膳食,偶尔会做女红,这些是付出,但同时她内心是充实且满足的。   可以说,除了苏默仍没有音讯之外,家里并没有其他不好的事。如果苏默回来,堪称圆满了。   因此容岚花了不少时间陪元秋,但她又发现,元秋似乎并不需要。她的这个女儿内心很强大,乐观理智,即便偶尔也会有情绪低落,但很快就过去了,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愁闷之中。   元秋一边继续调查苏默的下落,一边等着辛夫人归来,一边潜心学习毒术,偶尔仁和堂那边遇到棘手的病人,元秋就亲自过去处理,只是不再固定到那边长时间坐诊。   又一次去给齐明施针的时候,元秋让容元朗去请了祝锦年一块儿过去,给祝锦年讲了针法,让祝锦年在旁边学习,打算之后把给齐明医治这件事交给祝锦年来做。   祝锦年学得很认真,齐明也觉得换成祝锦年更好,总是麻烦元秋,而且男女有别,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第二次,元秋仍是跟祝锦年同去,让祝锦年施针,她在旁边看着。   确定祝锦年真的学会了,元秋之后就不再到忠勇候府去了,完全将此事转交给祝锦年去做。至于齐明之后要换的药,元秋给他增加的泡浴的方子,也都交给了祝锦年。   祝锦年一直不见苏默出现在元秋身旁,又察觉元秋不如之前那么轻松,猜测许是苏默出了什么事。但元秋没说,他也没有探究。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元秋越来越忙,家里人都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偶尔她专注于手中的事,便让把膳食送到她的书房里。   青魅的小狼在元秋的医治和照料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日跟小雪貂元宝就在花园里乱跑,偶尔跑出去,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俨然把这里当成了新家。   上元节之前,祝锦年上门来送请帖,因为上元节前日是祝威的七十大寿,虽然祝瀚奉命去了西北回不来,但祝家这次仍是打算好好为祝威操办,邀请容家人到时候前去赴宴。   元秋之前专门给段嵘泡的药酒,段嵘很喜欢,柳仲尝过之后也来要,元秋这儿还剩了一壶,打算带去给祝威当寿礼。   祝威大寿前一日,元秋看书累了,想出去走走,又上了摘星山。   这几日天气晴好,气温回升,山顶的积雪融化了,嶙峋的石头露出来。   元秋就坐在山顶大石上,凉风习习,拂面而来,她又拿出了那枚珍珠,一时思绪飘了很远……   “三公主殿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元秋回神,转身就看到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一身墨色劲装,身形高大,二十多岁的年纪,腰间挂着一把古朴的长剑,看着不是凡品。   “你是何人?”元秋神色平静地看着男人问。   “在下家中长辈病重,打听到容三公主医术卓绝,想请容三公主前去,为家中长辈医治,不知可否?”男人拱手道。   “你是什么人?你家在何处?”元秋反问。   男人神色有些为难,“容三公主,在下的家族避世而居,与此地相距甚远,若是容三公主不肯前去,在下不能告知家中情况,以免招来祸事。”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想让我跟你去很远的地方,你觉得合适吗?”元秋神色淡淡。   男人微叹,“在下明白容三公主的顾虑,若是在下说了,容三公主会去吗?”   “我要听你说过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去。”元秋微微摇头。   男人敛眸,伸手入怀,掏了一样东西出来。   元秋看清男人手中之物,神色一凝,“你到底是何人?簪子的主人呢?”   男人神色恭敬,“容三公主,实不相瞒,这簪子的主人,是我家小主子。”   “他在哪儿?”元秋冷声问。   “在下奉老主子之命出来找少主,没找到少主,找到了与少主容貌肖似的小主子,因老主子病重,我弟弟已先一步带小主子回家族,希望老主子见到小主子能振作起来。”男人说,“但在下思来想去,还是想请一位神医回去为老主子医治。不知容三公主现在可愿意?”   “你当初带苏默走的时候,为何不去找我?”元秋冷冷地问。   男人神色有些尴尬,“抱歉,当时没想那么多,是找到小主子之后,回去的路上才想到应该再请个神医。”   “你家主子给的命令就是把他强行带回去吗?”元秋相信这人和他口中的弟弟应该就是当初救下苏默的人,但并不信这人其他的说辞。   男人摇头,“老主子说,如果少主过得好,就不要打扰,如果过得不好,务必带回去。我们兄弟来到万安城,第一次见到小主子,暗中跟着,就见他被人重伤打落悬崖,那自然是过得不好。”   “你既然能在万安城找到苏默,当真不知道他如今有家有亲人有妻子吗?你们就那样一声招呼都不打把他带走,你觉得合适吗?”元秋冷声问。   男人皱眉,“容三公主,我知道你是小主子的妻子,不过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小主子只是你家的上门女婿,很少出现在人前,且你们成亲是被东明先皇安排的,并非情投意合在一起,因此我无法判断他在你家中被如何对待。虽然我并不清楚近期发生什么事,但我家小主子险些丧命,而你娘却当了这东明国的皇帝,你也成了公主,我有理由相信,小主子不久之前遇到的灾祸,跟你们有关系。”   元秋眸光微眯,“看样子,你跟你口中的小主子,并没有任何交流。”但凡苏默清醒着,有选择的权力,就绝对不会被人带走。   男人叹气,“小主子伤到了脑袋,虽然活着,但一直处于昏迷之中,我离开之前他尚未苏醒过来,因此并没有交流过。”   元秋心中一紧,“他受伤昏迷,你又明知我是神医,为何不去找我?”   男人苦笑,“容三公主,这个问题,方才我已回答过了,我当时无法确认你们家里的人是可信任的,而且急于带小主子回去。如今我承认自己当时太过武断,但小主子性命并没有危险,如果容三公主担心他,更应该尽快跟我走。至于我的家族在哪里,姓什么,请恕我暂时无法告知。我只是为了保护家族,请容三公主体谅。”   “好。”元秋点头,敛去眸中思绪,“但我要先回家告诉我娘,你在此地等我。” 第246章 吃肉   见男人点头,元秋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在下姓尹,尹江。”男人报了名字。   元秋轻轻颔首,“好,尹江。你手中的发簪是我的,请还给我。”   尹江愣了一下,就见元秋摊开的手心放着一枚圆润的白珍珠,而他手中的墨玉发簪上面正好缺了一个镶嵌之物,大小相当。   尹江将发簪递过来,元秋握在手中,面色微凝,“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说当时亲眼看到苏默被人重伤打落悬崖,伤他的是何人?”   尹江愣了一下,“是个蒙面男子,我并不认识。那人实力太强,又擅长毒术,我们兄弟当时一心只想救小主子,不敢节外生枝。”   “他跟苏默可曾有交谈?”元秋蹙眉。   尹江摇头,“没有。”   “那人身形如何?多大年纪?”元秋又问。   尹江想了想说,“身形高壮,应是中年人。他在山顶的雪中下了毒,小主子一来就中招了。”   “好,多谢。”元秋话落转身,眸光微寒。   元秋不认为这个自称尹江的男人跟青魅是同伙,如今又来骗她,试图把她抓走。   尹江和他口中的弟弟,不出意外就是峭壁山洞里发现的那对脚印的主人。   但尹江称呼苏默为小主子,却言称不信任容家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重伤的苏默,到半路又自己一个人折回来请元秋。   此事几分真几分假,元秋无法断定。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默真的在这人手中。   关于苏默并非苏蘅的亲生儿子,生父不详这件事,知之者甚少。除了容家人之外,就只有南诏国的梅家某些人知情。   当初南诏皇室出事,梅家人也被贬谪。他们虽然知道内情,但如果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绝不敢告诉外人的,这对梅家的声誉也是严重损害。   如果说梅家跟西辽某些人有勾结,并非不可能,但出卖苏默的身世,再利用这一点,抓到苏默之后设局骗走元秋……这事儿根本不合理。   因为倘若苏默是作为俘虏在尹江手中,他直接拿出那根发簪,便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元秋为了找到苏默定会低头,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编出那样一个故事来。   因此,元秋觉得,这个尹江应该就是苏默生父的家族派出来的人。苏默因为与他的生父容貌很相似,所以被找到。   如同当初樊骜第一次见到元秋,便认为她是容岚的女儿一样。容貌相仿到一定的程度,再加上年纪的差距,是可以初步判定血缘关系的,至少也是疑似。   至于那是个什么家族?在什么地方?苏默的生父当年为何会离开家?为何会落入苏蘅手中被当做生子替身又丢了命?那家族为何到如今才派人出来找?   这些尹江都拒绝跟元秋解释,元秋也无法凭空猜测。   也正因如此,元秋如今只相信尹江知道苏默的下落,并不信任尹江这个人。   但,突然之间有了苏默的确切线索,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活着的,元秋下山的时候,脚步轻快,心情雀跃,将那墨玉发簪插入发间,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忍不住自语,“苏默默等着,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容岚得知元秋独自出门到摘星山去了,有些不放心,打算过去接她,谁知刚到大门口,就见元秋进来了。   “娘!”元秋开心地扑进了容岚怀中。   容岚正觉得奇怪。自从苏默失踪,元秋再没露出过这般轻松的笑来。她下意识地往元秋身后看,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苏默回来了,躲在门外,要给她一个惊喜?   就在容岚心生期待的时候,听到元秋说,“有苏默的消息了!”   容岚又惊又喜,“真的?”   元秋点头,挽着容岚回家去,跟她说起今日在摘星山遇见的尹江。   容岚听后却蹙眉,“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可信吗?”   “他手里有阿诚送给我,被苏默拿走的发簪,而且提到他有个弟弟如今跟苏默在一块儿,印证了我们之前在那个山洞里发现的两对脚印。”元秋说。   “可他不肯交代来历,也不说要带你去哪里。”容岚觉得很不妥。就算元秋为了苏默要跟着走,也得问清楚目的地。不然元秋长时间不回来,又没有音讯,家里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如何能放心让她走?   元秋明白容岚的顾虑,正色道,“娘,我也觉得那人有点问题,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得去。如果他真的不怀好意,被带走的苏默就危险了!那人专门折回来来‘请’我,不外乎两种目的。第一,他们家族之中真有个危重病人需要我去救治;第二,抓苏默之后再抓我,利用我来控制苏默,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前者,对方没有坏心,那自然最好,我跟苏默都是安全的。若是后者,会很麻烦,但必须入局才能解决问题。”   容岚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如你所言,那人若是没有坏心,又言称苏默是他们家族重要的人物,明知你是苏默的妻子,便该交代清楚那个家族的底细,坦诚相待。”元秋说的两种可能,容岚倾向于后者。   元秋微叹,“我明白娘的意思。但为今之计,只有跟着那个尹江走,查清楚他的底细和目的,先找到苏默,再做打算。”   虽然怀疑尹江别有居心,他的很多话不可信,但元秋仍是很担心苏默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趟,无论如何她是必须去的。   即便前面等待她的是龙潭虎穴,为了找到苏默,也要闯一闯。   家里其他人得知有了苏默的消息,都高兴起来。   但高兴之余,听了元秋的分析,又觉得那个尹江确实有点问题。   容元朗一脸气愤,“那人有毛病吧?!他说姐夫受了重伤,伤到脑部,昏迷不醒,那他应该做的是赶紧找姐姐给姐夫医治,而不是立刻带着人长途跋涉要回什么劳什子家族!万一姐夫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呢?而且人还昏迷着就带走,根本不管姐夫愿不愿意回去!就算是家里有个快死的老家伙等着见孙子才能活,难不成那个老家伙见到孙子的尸体也成?”   “如果那人别有居心,那么他跟我说的话,都不可信。”元秋摇头,“但这发簪是真的,只要苏默在他手中,我就一定要去。”   关于尹江的说辞,其中有一点,元秋也很怀疑。   尹江声称亲眼看到苏默被重伤打落悬崖,所见是个蒙面的中年男人,身份不明,在雪中下了毒。   这跟元秋一直以来怀疑的老怪物出手对付苏默不同。   元秋只是猜测,当然可能是错的。   尹江自称旁观者,他说雪中被下毒导致苏默一开始就中了招,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但他竟然说苏默跟对方没有任何交谈?对方抓了红绡引诱苏默到摘星山顶,按照常理,苏默至少也要问一下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吧?哪怕对方不肯回答。   按照尹江所言,苏默一到山顶就中了毒,很快被放倒,然后坠崖,被他弟弟接住,就再没醒过来?   元秋觉得苏默没这么弱,除非对方下在雪中的毒让苏默一上来就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可这样的话,对方完全可以在山顶直接杀死苏默,何必打落悬崖导致节外生枝呢?   总之,因为尹江的不坦诚,不管他有多么充分的理由,都无法让元秋信任。   面对这样一个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苏默,又拿苏默身上的发簪回来“请”元秋,对自己的底细却矢口不言的人,在元秋这里,无法用谨慎来解释这一切。她从尹江身上感受到了傲慢,即便那人态度似乎很客气。   值得一提的是,尹江从头到尾都称呼元秋为容三公主,叫苏默小主子,可他的所有行为都不曾征求苏默的意愿。   但不清楚尹江底细的情况下,贸然动他,譬如把他抓回来审问,也不合适。万一他始终不松口,他们仍是无法获知苏默的下落,晚一天,苏默就多一分危险。   “姐姐,我跟你去!看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容元朗握着拳头说。   容元顺皱了皱小眉头,“阿姐能把天仙哥哥接回来吗?我好想他!”   元秋点头,“当然能。”既然有了消息,接下来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苏默找回来。   家里人听了元秋的分析,虽然都觉得跟着那样一个神秘人去往不明之地很不安全,但这是目前关于苏默的下落唯一的线索,也是找到他唯一的机会。   而且对方主动找上元秋,点名让她跟着走,这一趟,也必须元秋去,换其他人都不行。   看元秋的样子,显然一开始就决定了。   “娘?”元秋看向容岚。   容岚叹气,“娘不会拦着你的,让阿福和周老都跟你去吧。把你师父给你的毒药都带着防身,还有这个。”   容岚取出辛夫人送她的那个小玉瓶,里面是价值无法估量的九转丹,“你带上。”   “师父说了让娘自己留着。”元秋摇头。   容岚抓过元秋的手,放在她手中,“不知道苏默如今怎么样,你只当是帮苏默带着的,万一有用得上的时候。”   元秋握紧手中的玉瓶,“好。”   尹江还在等,元秋不想再耽搁时间,跟家里人说清楚之后,便匆忙地回观澜院收拾行李去了。   等元秋收拾好包袱出门,容岚给她准备了些吃的,让容元朗背着。   到时容元朗会明着跟元秋一起,让周老头在暗中随行保护。   “小妹,你跟苏默都要好好地回来,你不在,我都不敢生孩子。”容元若看着元秋,话音未落,眼圈儿泛了红。   君紫桓连忙哄着。最近容元若情绪本就不稳定,跟元秋团聚才一年,又要分开,连元秋去哪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又是担忧又是难受。   “秋儿,你要早点回来,我希望孩子出生就能看到他的小姑和小姑父。”君灵月柔声说。   容元顺抱住元秋的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阿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阿顺乖,我是去接你天仙哥哥,我们会一起回来的,到时给你带好玩的东西。”元秋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   容元顺摇头,“不要,我不要,我只要阿姐和天仙哥哥!”   “嗯,那我就把你天仙哥哥带回来给你当礼物。”元秋微笑。   容岚把容元顺抱过去,轻叹一声,“去吧,不必担心家里,万事谨慎为上,找到苏默就早点回来。”   “娘放心,我会的。”元秋又上前,伸手抱住容岚和容元顺,又抱了抱容元若和君灵月,背上包袱,转身离开。   容元朗神色郑重,“娘,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你们互相照应,都不要有事。”容岚叮嘱。   “哎!”容元朗应声,追着元秋走了。   元秋和容元朗策马出门,往摘星山去。   “阿福,见了那个尹江,不要表露出不满和怀疑。”元秋叮嘱容元朗。   容元朗皱眉,就听元秋解释,“我们的身份对他而言是明了的,我们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这名字都未必是真的。不能再让他把我们的心思都看透,太被动了。既然他拿着苏默的东西回来找我,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让他知道,我们是去找苏默的。跟他明面上处得好一些,有些事,才好打听。”   容元朗点头,“我明白了。但如果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我们打听什么,怕都不会说实话。”   “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需要我们来判断,但只要他肯说,不管真假总能透露一些信息。一个谎需要十个谎来圆,若是能确定他在说谎,也是很重要的信息。”元秋说。   容元朗轻哼,“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姐弟俩策马到摘星山下,就见尹江正在等候。   见到元秋来,尹江并无意外之色,仍旧称呼元秋为容三公主,又问起容元朗的身份。   “这是我弟弟容元朗,会随我一同前去。你应该不介意吧?”元秋问。   尹江笑了笑,“当然不介意。容三公主身份尊贵,出门在外,总要有人照顾。我们快走吧。”   “尹大哥!”容元朗笑得灿烂,“原来是你救了我姐夫,太感谢了!”   尹江愣了一下,“不敢当,那是在下应该做的。”   三人很快离开了万安城,往南疾行。   容元朗非常自来熟地凑到了尹江身旁,跟他并驾齐驱,元秋落后一步。   “尹大哥,我姐夫当时是怎么伤到的脑袋?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容元朗皱眉问。   尹江点头,“嗯,是被那人打伤的,流了很多血。”   容元朗神色一紧,“尹大哥懂医术?”   尹江愣了一下,“这个,在下不懂。”   “那是谁给姐夫医治的?”容元朗皱眉。   尹江眸光微闪,“我从家里带了些伤药,正好用上了。”   容元朗拧眉,“我姐夫伤得那么重,你们当时都没带他去看大夫吗?只是随便上了药就带他上路,不怕他路上没了命吗?”   尹江叹气,“其实伤得并不算重,只是正好伤到脑部所以一直没醒。”   容元朗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已经断定这人在说谎。   那日是大年初二,万安城里根本没有医馆开门,元秋派人调查过,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救治过苏默。   伤到脑袋,一直昏迷,还说伤得不太重?是个人都知道伤到脑袋是最要命的!昏迷不醒是极其不好的症状!一定时间之内醒不过来,人就没了!   尹江一会儿说他不懂医术,一会儿又如此草率地对待他口中伤到脑部昏迷多日的苏默,又口口声声说苏默是他的小主子,十分重要,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元秋也听出来了,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怀疑尹江的原因之一。   已知苏默在摘星山顶跟人交手受伤是事实,因为青风亲眼看到了血迹。但冷静下来想想,两个武功至强的人交手,最不可能伤到的就是脑袋,因为那是人会下意识保护的最关键的部位。   倘若苏默被对方伤到脑部而昏迷,就应该不会有后来打落悬崖这个结果。对方要想带走苏默,当时苏默已无法抵抗,直接从山顶上带走就可以。如果想要杀了苏默,应该第一时间补刀,何必把活着的人打下悬崖再费劲去捡尸体?   尹江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意识到容元朗在套他的话。   但下一刻就听容元朗松了一口气说,“伤得不重就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不重要!真是太险了,幸亏尹大哥当时在那儿,不然姐夫就凶多吉少了!等我姐姐去了,保证姐夫很快醒过来!”   尹江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元秋,元秋神色如常,“嗯,我们再快点吧,我很担心苏默的身体。”   苏默自己没回来,只有一种可能,他被人控制,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但元秋认为,尹江声称的苏默伤到脑部而昏迷,虽然可以摘清他自己,但无法自圆其说。   她怀疑,更可能的情况是,苏默的伤并不在脑部,后来的昏迷,是尹江故意为之……   但在见到苏默之前,元秋不会跟尹江撕破脸,以免节外生枝。   尹江微微松了一口气,三人加快速度往南赶去。   与此同时,尹江的弟弟尹汉赶着马车,带着苏默已经过了边境,进入南诏国,一路往南又走了几日。   他一直按照尹江的吩咐,每日天快黑的时候给苏默吃一颗药,停下休息的时候还打水给苏默擦脸擦手,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会跟苏默聊天,虽然苏默听不见。   这日傍晚时分,尹汉将马车停在一条河边,开始吃他从刚刚路过的城池里买来的一大堆食物。   打开一片荷叶,里面是南诏最有特色的荷叶鸡饭,香气诱人。尹汉用手抓着,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消灭了三份。   咕咚咚灌了一壶水,尹汉打了个饱嗝儿,抬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钻进马车里,“小主子也该吃饭了!”   下一刻,马车里传出一道惊恐的声音,“药呢?我药呢?”   尹汉冲出来,神色慌张,把怀里摸了个遍也没找到那瓶每日要给苏默吃的药,他干脆把衣服脱了,就剩下一条亵裤,抖啊抖,依然没有。   尹汉又在马车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急得不行,胡乱穿上衣服顺着来路去找,刚走出没多久又回来,把马车里的苏默背在背上,口中念叨着,“小主子这么好看,不能被人偷了去!”   结果,尹汉背着苏默,打着灯笼找了一整夜,最终也没找到那个重要的药瓶,又回到了马车旁。   将苏默放进车里,尹汉哭丧着脸坐在一旁,“咋办呀……咋办呀……哥还没回来,小主子没药吃,会饿死的……”   尹汉急得都快哭了,看着地上他昨夜扔下的鸡骨头,突然一拍脑门儿,眼睛亮了起来,“让小主子醒了,跟我一起吃肉就好啦!我有钱,能买肉,肉比药好吃!”   尹汉又苦恼,“怎么才能让小主子醒过来呢?哥也不知道给小主子吃了什么药,他就是不醒,又没磕到脑袋,咋就不醒呢……得看大夫!可是哥又说不能让人看见小主子……有了!”   不多时,尹汉用一块布将苏默的脑袋裹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扯开一条缝透气,然后背着他到最近的城池找医馆,进城时还打听了最厉害的大夫在哪家,直奔那边。   医馆的大夫听尹汉开口就知道他脑子不太正常,先问能不能付得起诊金。   尹汉扔了一片金叶子过去,哼哼道,“瞧不起谁呢?我可有钱了!赶紧把我家小主子弄醒!”   老郎中拿着金叶子咬了一口,嘿嘿一笑,收入怀中,顿时热络起来,“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要知道怎么回事,还找你干嘛?”尹汉瞪眼。   老郎中轻咳,“让老夫瞧瞧。”   过了一会儿,老郎中老神在在地说,“被人下了迷药,药量太大了,老夫试试看能不能解吧,可能还得扎几针。”   “迷药?”尹汉挠头,“谁下的?哦,我哥……我哥不让小主子醒,说他会跑,小主子跑了,老主子就死了……可是小主子不醒来,会饿死的,老主子也会死……小主子能不能醒呢?”   尹汉苦恼地自言自语,把头发挠成了乱糟糟的鸟窝。   老郎中听着奇怪,便问他,到底治不治?   “等小主子醒了,我抓住他,他就不会跑了!”尹汉自言自语,憨憨一笑,“治!快快快!我家小主子肯定很饿!我要带他去吃肉!” 第247章 变故   这是南诏国南部的一座小城,再往南,快的话三五日就能看到大海。   小城不算富庶,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尹汉背着苏默急吼吼地跑进医馆时,就被街上不少混子看到了。   等尹汉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叶子递给老郎中,不止老郎中的眼睛亮了,外面也有一群“狼”,盯上了这待宰的肥羊。   尹汉哪里可能注意到外面陌生人的虎视眈眈,他全副心神都在苏默身上,死死盯着老郎中配药,煎药。   等老郎中要把煎好的药给苏默灌下去的时候,尹汉突然挡在苏默身前,老郎中手一抖,差点把药碗给摔了。   “你……你干嘛?”老郎中皱眉问尹汉。   “你你你……你先喝一口!”尹汉指指那碗药,又指向老郎中,“我哥说了,坏人很多,不得不防!”   老郎中胡子抖了抖,正准备当着尹汉的面自己喝一口,证明这药里没毒,尹汉又从旁边拿了个碗来,“你喝过就脏了,你倒出来喝,我家小主子不能喝脏的!”   老郎中:……   给钱的是大爷。老郎中想着就解个迷药,得了一枚金叶子,赚大发了,也不介意尹汉这个憨憨的挑剔,倒了一口药出来,将将盖住碗底,自己喝了下去。   尹汉盯着老郎中的脸色,又过了一会儿,老郎中表示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尹汉才端起那碗药,打算自己喂苏默。   苏默的头被尹汉用布包着,解开就被人瞧见了,他干脆把医馆里的人都赶出去,然后从里面把门拴上,就剩下他和苏默。   解开苏默头上包着的布,尹汉嘿嘿一笑,“小主子真的好看!”   好不容易把药给苏默灌下去,尹汉就坐在旁边等着。   结果一刻钟过去,苏默依旧纹丝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尹汉不由气恼,正要冲出去,又折回来,把苏默的头再次包起来,然后打开门,揪住老郎中的衣领把他拽进来,“你这个庸医,我家小主子喝了你的药怎么都不醒?”   老郎中皱了皱眉。这人是中了迷药啊!他用的方子没错啊!还加大了解药药量!怎么可能不醒呢?   老郎中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告诉尹汉,把它打开,放在苏默鼻子下面,然后自己又默默地出去了。   尹汉拔开那个小瓷瓶闻了闻,刺鼻的气味让他打了个大喷嚏。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把小瓷瓶放在苏默鼻下。   又是一刻钟过去,尹汉都觉得胳膊举得酸了,苏默依旧毫无反应……   再次被尹汉揪着衣领拽进来的老郎中眼睛闪了闪,“这个,比老夫以为的要严重很多啊!”   尹汉气鼓鼓地问,“你行不行?不行把钱还给我,我找别的大夫去!”   老郎中下意识地捂住自己胸口放金叶子的地方,故作为难,“老夫倒是还有一项绝技没有使出来,独门金针,定有奇效。但……”   “但什么但?”尹汉气鼓鼓的。   老郎中轻咳两声,慢悠悠说了三个字,“得加钱。”   尹汉挥拳,老郎中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却听他怒吼,“不早说?!”   老郎中心中一喜,却见尹汉从荷包里面掏出……两枚铜钱,拍在了桌子上,“加钱了!赶紧的!”   老郎中脸色差点绷不住,不过见尹汉一拍,他上好的实木桌子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纹,料想这也不是个普通的主儿,虽然看起来有点憨,万一急脾气上来打人怎么办?   其实那金叶子怎么都绰绰有余了,老郎中本来想多要点,这会儿打算见好就收。   拿出金针,老郎中说得往苏默头上扎,必须把那块布解开。   尹汉挠头,一脸不情愿,片刻后,把脑袋伸到老郎中面前,“你要扎哪儿,给我指指!”   老郎中在尹汉头上指了三个穴位,尹汉又把老郎中推出去,找来一把剪刀,把苏默头上对应的位置,遮脸的布剪出三个窟窿来……   老郎中再次被拽进来的时候很无语。这傻子看着脑子不灵光,但做事也不糊涂,还有点傻乎乎的小机灵。   老郎中更关心金叶子,并不在乎苏默长什么样子,定了定神,便开始给苏默施针,倒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郎中是有点本事的,不然尹汉也不会打听好几个人都指向这家医馆。   结果,三针下去,苏默有了动静,却不是苏醒过来,而是开始吐血!   尹汉眼见着遮住苏默面部的那块布上绽开了一朵血花,当即就抓狂了,“小主子!小主子你不要死!”   老郎中也傻眼了!不应该啊!不就是迷药吗?他的药和针法都没错啊!   老郎中再给苏默把脉,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一开始真觉得只是迷药,这会儿明明服了解药,又嗅了解迷药有奇效的烟瓶,扎了针,怎么脉象一下子就乱了?一时间,倒让老郎中想起之前诊治过的一个还有气,好几年醒不了的活死人……   “我家小主子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治的?”尹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头发都薅下来一把。   老郎中脸色为难,“你家公子这病太怪异,老夫才疏学浅看不了,你赶紧找别人去吧。”可别在他这儿出了事,就砸了招牌了。   尹汉抱起苏默就跑,甚至都忘了要回金叶子和铜钱。   换了家医馆,不行。   再换一家,竟然说没救了?!   尹汉又急又气,正六神无主时,发现苏默再次平静下来。虽然因为吐过血脸色发白,但已不再吐血,又像是睡着了一样。   尹汉伸手去探苏默的鼻息,也平稳下来了。   “坏了坏了……都怪我,弄丢小主子的药,这可咋办……”尹汉背着苏默,站在距离城门不远的一棵老树下,看着过往的行人,一脸迷茫无措,“回家还得半个月,小主子不吃药会饿死,乱吃药会吐血……啊啊啊啊啊!”   尹汉急得原地转圈儿,最后看向了北方,眼睛一亮,“找我哥!哥去请神医,就快来了!哥有办法!神医也有办法!不要马车了,我背着小主子跑得快!都怪我,小主子不能吃饭,我也不吃了!”   话落,尹汉背着苏默就冲出了城门口。   结果刚到城外无人的地方,就冒出一伙黑巾蒙面的男人,手持棍棒挡了路。   “小子,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为首者冷哼。   尹汉摇头,“不知道啊!”   “连青龙帮都没听过,哪里来的土包子?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一命!”为首者叫嚣。   尹汉愣愣地问,“打劫?”   为首者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傻子!”   一群准备抢钱的家伙全都笑了起来。   下一刻,尹汉单手抱着苏默,朝着他们冲过来!   不多时,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都是被尹汉一掌劈晕的,至于他们手中的棍棒,没有一下能落到尹汉身上的。   “坏蛋!”尹汉在为首者身上踢了两脚,俯身摘下那人腰间的荷包揣进自己怀中,嘿嘿一笑,“打劫!”   话落又背上苏默,“小主子,我这就带你去找神医!神医叫什么来着?容……容……容三公主!我家小主子来了!小主子你这么好看,那个神医公主肯定会救你哒!”   另外一边。   元秋一行仍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尚未离开东明国境内。   元秋只是一副心系苏默,无暇他顾的样子,也不跟尹江打听他背后的家族。   容元朗一开始得了元秋提点,很是自来熟,跟尹江处得不错,一口一个尹大哥,根本没有把尹江当下人,对他相当热络。   偶尔停下短暂休息吃东西的时候,容元朗会随口问起尹江的家族,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但连续两次尹江都为难地说暂时不能讲,等容元朗去了就知道了,容元朗也不气不恼,表示理解,之后便不再问了。   这日傍晚时分,他们路过一片树林。   容元朗问元秋是否还记得这里,元秋愣了一下,看向四周,才注意到这里她来过。   去年就是在这片树林中,元秋初次遇见辛夫人。当时苏默频繁毒发,时日无多,已经等不起找齐药材做解药。辛夫人提出把苏默带走,去找她的师尊。当时因为元秋没有选择陪着苏默同去,辛夫人还有些不满……   元秋收回思绪,叹了一口气,问容元朗,“鬼道人隐居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吧?”   容元朗摇头,“不远!但有一段路我们都被蒙着眼,让我找,肯定找不到了!那老毒物的地盘儿,就算知道路,要命的也不敢乱闯!”   落在后面的尹江出言问道,“不知鬼道人是哪位高人?”   “我的师公。”元秋神色淡淡。   “那定然是个极厉害的神医。”尹江说,“不知怎么才能请到那位鬼道人前辈?”   容元朗愣了一下,随即便摇头,“他不是我姐姐医术上的师公,是毒术!不过我姐姐都没见过他,也没跟他学过任何东西!但他当初救过我姐夫!”   尹江敛眸,掩去一丝暗光,脑海中浮现出在万安城摘星山顶跟苏默交手那位枯瘦老者的身影……   他骗了元秋,说当时是一位蒙面中年男人,跟苏默没有交谈。这并不是事实。   至于尹江为何要故意隐瞒真相,欺骗元秋,并非他认识鬼道人,而是有自己的目的。   尹江很快掩饰了情绪,三人穿过树林后,在夜幕降临的时分进了城。   元秋一路都做男装打扮,易容出来的容貌很普通,给容元朗也做了易容,看起来像是一对年轻的兄弟外出游历。   容元朗在城里买了些吃食,三人就继续上路了。   翌日旭日初升时,他们正在郊野策马飞奔,迎面来了两个人。   晨雾刚刚散去,仍有些朦朦胧胧,但元秋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辛夫人!因为她脸上还戴着元秋送的半边面具,身上穿的是容岚送的衣服!   容元朗神色惊讶,“姐姐,辛姑姑旁边就是鬼道人!”   尹江昨日已经知道害苏默的是元秋的师公,虽然意外在这里碰见,但并未露出慌乱的情绪。   元秋因为尹江声称当初伤苏默的是个中年男人,暂时压下对鬼道人的怀疑,策马迎上去。   辛夫人和鬼道人也都骑着马,显然打算远行。鬼道人的形象跟元秋想象中没有多少差别,枯瘦的身材,乱糟糟的头发,苍老而阴郁。   这是一场偶遇,辛夫人是先认出了元秋的马,也很意外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来这儿做什么?苏默有消息了吗?”辛夫人蹙眉问。从身形气质看,元秋身旁的两个人都不可能是苏默。   元秋拱手,“师父,这位是师公吧?”   鬼道人打量元秋,轻哼一声,“回头让老夫瞧瞧,你是怎么把女人肚子剖开取孩子的!传得那么邪乎!”   元秋乖巧点头,“有机会的话,还请师公指教。”   “苏默呢?”辛夫人又问了一遍。   元秋见辛夫人和鬼道人一起出现,就知道辛夫人确认过苏默出事跟鬼道人没关系了。   元秋当然不会当着鬼道人的面说些让他不悦的话。因为她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元秋便实话实说,跟辛夫人和鬼道人解释苏默的下落。   “当时苏默出事,幸亏有尹江和他弟弟暗中救下他,不然就凶多吉少了。”元秋对鬼道人和辛夫人说。   鬼道人的目光落在尹江身上,尹江心道不好!他没出卖这老毒物,但这两面三刀的老毒物已经知道他是目击者了!   “你看到了是何人伤苏默?”辛夫人冷声问。   尹江点头,垂眸说,“是个蒙面中年男人,我并不认得。”   鬼道人收回了放在尹江身上的目光,辛夫人看了元秋一眼,仿佛在说:你不要再胡乱猜疑,师尊跟此事毫无干系!   元秋微叹,“我正要跟着尹江去找苏默。师父跟师公这是去哪里?”   辛夫人神色淡漠,“当初我才离开,就听说容家出事,但料想你们会有办法应付,就没回去。我请了师尊出山,师尊答应亲自去教你毒术,还不快谢谢师尊?”   元秋怔了一瞬,连忙拱手道,“多谢师公!”   “这丫头要去找那个臭小子,看来暂时没空跟老夫学,老夫回去了。”鬼道人话落,调转马头就要走。   元秋立刻出言挽留,“不知师公能否与我同行?路上我可以请教师公!”接下来面对的局面或许会很棘手,元秋想带上鬼道人。虽然对他的怀疑尚未完全打消,但接近才能了解,了解才能确定某些猜测。   因为当下,鬼道人在,元秋甚至没有机会跟辛夫人详细谈谈关于她这回找到鬼道人之后的情况。很重要的一件事是,鬼道人的儿子到底是谁。   “老夫没空!等这丫头跟那臭小子都没事了,辛楣你再带他们过来见老夫!还想让老夫追着你去教你,臭丫头你当自己是谁?”鬼道人骂了两句,调转马头,很快就没影儿了。   辛夫人瞪了元秋一眼,“不要得寸进尺!”   “师父教训得是,但师父可以跟我走吧?”元秋对着辛夫人眨眨眼。   “你师姐呢?”辛夫人反问。   元秋便说尤雾跟容元诚到西辽去了。   辛夫人面色微沉,听元秋解释了事情原委后,冷冷地看了尹江一眼,“那就先把苏默带回来再说!”   尹江心中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只希望尹汉早点把苏默带回去,路上不要出意外。元秋在见到苏默之前,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辛夫人加入队伍,元秋很快便问起她关心的事。   辛夫人说,她上次离开之后,鬼道人就闭关了,这次再过来,又等了几日,才见鬼道人出关。鬼道人那段时间根本没有离开过山谷,更没有去万安城。   至于鬼道人儿子的身份,辛夫人说只是个普通人,且在南诏,并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人。   尹江把一切听在耳中,知道辛夫人被鬼道人骗了,当初要杀苏默的就是他。   尹江想着,看样子鬼道人只是为了他那个神秘的儿子想要除掉苏默,却不打算动容家其他人,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因此,鬼道人应该不会贸然出手,这样会引起他的徒弟和元秋的怀疑。   如此,尹江稍稍放心下来,想着到南边出海之后,就是他的地盘了。   一行人过了边境,进入南诏国,继续往南疾行。   距离鬼道人现身又离开过了五日之后,这天夜里,他们遭遇了一场刺杀。   来人是四个武功极强的老者,显然是冲尹江来的,为首之人开口便问,“少主在何处?”   尹江神色大变,自然是不会讲苏默的下落。他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无法确认这是家族某些人派出来的,还是其他来路。   两方很快交上手,辛夫人用了毒,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受影响,显然有备而来!   而接下来的武力交锋,元秋见识到了尹江高明的剑术,对方也主要在对付他。   容元朗护着元秋,并没有加入战局,因为形势对他们不利。   辛夫人的实力不弱,但对方更强。   不多时,同时被三个蒙面老者围攻的尹江便受了伤,元秋让容元朗去帮他,容元朗不肯。对方实力强横,毒术暂时没用,他们上去就是送死。   在辛夫人被刺伤之后,一个老者打落了尹江的剑。其实尹江实力很强,但无奈对方主攻他。元秋和容元朗为了自保,都选择旁观,没有帮忙。   “带走!”为首老者话落,其中一人拽着重伤的尹江,一同飞身而起,不见了人影。   元秋正要去追,容元朗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元秋愣了一下,“哪儿来的?”   “地图!尹江贴身藏着,但那回我跟他一块儿在湖里洗澡,被我发现了!他也是头一回来这边,得靠地图指路!昨夜趁他睡着,我就拿走了,也没敢声张,想着他若发现,我们不承认便是!我们不敢撕破脸,他也不敢!有了这个,咱们就能甩开他,直接去找姐夫!”容元朗眼睛亮晶晶的。   元秋松了一口气,“阿福你真棒!”   辛夫人蹙眉,“那人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容元朗跟辛夫人讲起尹江可疑的地方,最后说,“看来他那个家族也有很大的问题!让他们窝里斗,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就把姐夫找回来,回家去!谁敢拦着,弄死他!要快,不能被他们先追上姐夫!”   因为尹江明显别有居心,元秋也不管他被谁抓去。看地图,他们得到南部出海,目的地在一个遥远的海岛上。   有了地图,就有了方向,三人暂时将尹江抛在脑后,继续上路。   而尹江被打晕,再次苏醒过来,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见一个枯瘦老者站在面前,耳畔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苍老声音,“你为何骗那丫头?还有,苏默在哪儿?” 第248章 踏破铁鞋   月光透过树影的间隙,洒落在林间。   夜风沁凉,尹江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面色煞白如纸,“如果……容元秋先找到苏默……不管你有什么奸计……都会一败涂地!”   鬼道人眸光一寒,俯身,抓住尹江的脖子将他拽了起来,眸光阴鸷,“你该担心的,是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尹江呼吸困难,却冷笑道,“你不敢……杀我……没有我……你绝对找不到……苏默……”   鬼道人猛然甩开尹江,他像一块破布,重重地砸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闷哼一声,滚落在地。   尹江此刻在想,看来鬼道人势必要赶在元秋找到苏默之前将他除掉,如此,尹江是安全的,因为鬼道人必须要靠他,才有找到苏默的可能。   就在尹江想着该如何应对时,鬼道人眨眼功夫又到了他跟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   尹江心中咯噔一下!这是个毒术高手!定是要给他下毒!   谁知,在瓶塞被拔掉的声音之后,尹江就听到了奇怪的,令他感觉毛骨悚然的咕咕声,好像是……从鬼道人手中发出来的!   鬼道人将瓶口倾斜向尹江的方向,尹江下意识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却只看到黑魆魆的一个窟窿,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   尹江面无血色,转身就想跑!   鬼道人一掌将尹江拍倒在地,走过去,单手将他拽起来,让他后背抵着树干,扼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然后,将瓶口,对准了尹江的嘴……   “啊……”尹江本能的惊恐呼喊被瞬间入喉的异物给堵住了,他浑身僵硬冰冷,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尹江栽倒在地,抱着自己的头,像是发癫一样,不住地颤抖抓挠,口中惨叫不止!   鬼道人阴寒的声音在尹江耳畔响起,“这是本尊养的宝贝,最喜欢吃人脑。你杀不死它,除非将自己脑袋撞成两半,去见阎王,呵呵。”   树林里回荡着尹江凄厉的叫声,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尹江便颤抖着声音开始求饶,“饶了我……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鬼道人冷笑,“上一个胆敢威胁本尊的人,头骨被做成了风铃。你也想试试吗?”   “不……不……不!”尹江痛苦嘶吼,“求……求你……放过我……”   尹江并未看到鬼道人做了什么,他几欲炸裂开的脑袋疼痛倏然减轻,转瞬就没了,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般。   但依旧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提醒尹江,那不是梦。   他一时得意忘形,欺骗元秋,却万万没想到,会给自己招来了恐怖的麻烦!   尹江甚至没看清进入自己身体的是什么东西,但那定是个活物,尹江不敢多想,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现在,你可以回答本尊的问题了。你为何要欺骗那丫头?苏默,到底在哪儿?”鬼道人冷冷地问。   尹江知道那毒虫子还在他身体里,鬼道人动动手指,他就会生不如死。为今之计,只有答应鬼道人的条件,他才能活下去。   “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鬼道人冷哼。   尹江战战兢兢地在树下蜷缩成一团,“老主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多年前离家出走,再没回去……如今老主子病重,派我们兄弟出来寻少主,但只找到了跟少主容貌极为相似的苏默,怀疑他是少主的儿子……”   “带苏默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鬼道人眸光微眯。   “当年,少主犯了大错离开家族……老主子却偏心少主,过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把家族交给二公子……只有见到少主,老主子才会说出最重要的宝贝藏在何处……只要老主子认了苏默是他的孙子,跟见到少主一样的……”尹江感觉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鬼道人冷哼,“你是那个二公子的人?”   尹江脸色难看,“是……”   “找苏默回去,是让你的老主子临死前把秘宝在何处告诉苏默,然后,你们再除掉苏默,拿到宝贝?”鬼道人冷声问。   尹江硬着头皮答,“没错……少主人品败坏,老主子如此偏心,不公平!”   鬼道人嗤笑,“人家爹跟俩儿子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去管公不公平?口口声声叫着老主子,却做着背叛他的事,你倒有脸说别人人品败坏!可笑!”   尹江面色一僵,并未辩驳。   鬼道人眸光微闪,“你让你弟弟先带着苏默回家族,你又回去找容元秋,是为什么?你并不是请她去救你的老主子,你找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神医之名,只是因为她是苏默的妻子,是苏默最在乎的人!你知道苏默的本事,怕到时候他得到秘宝后,失去控制,所以,打算抓了容元秋,利用她来让苏默听话!本尊猜得对吗?”   尹江沉默不语,就是默认了。   “就凭你,想控制苏默,还有容元秋?”鬼道人面露嘲讽,“真是不自量力!你若回去晚了,你真正的主子,或者你在乎的某个人,一定会被苏默抢走一切,不得好死!”   尹江神色一变再变,“你……你只是要杀了苏默?”   “本尊对你们家族的秘宝没有兴趣!要的,只有苏默的命!”鬼道人冷冷地说,“你早把事情说清楚,就不必遭罪了!本尊跟你不是敌人,你想利用容元秋来控制苏默的想法太愚蠢了!但,本尊可以帮你!”   尹江拧眉看向鬼道人,“你什么意思?”   “你带我回家族,等你的老主子告知苏默秘宝在何处后,我便出手将他解决掉!岂不两全其美?”鬼道人冷笑。   尹江神色犹疑。他又不傻,鬼道人甚至都不追问他口中的秘宝是什么,也不深究他的家族到底什么底细,不是因为不谨慎,是因为强横的实力和地位让他有恃无恐,根本没把尹江,以及尹江背后的家族放在眼中!他只想找到苏默,不只是为了完成上次未竟的任务,更是为了灭口!因为苏默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就必须死!他还要继续蒙骗徒弟和徒孙,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尹江此刻清醒得很,既然苏默要被灭口,他作为知情者,最后定然也难逃一死!若是招惹这个老毒物回去,甚至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但,若是忤逆鬼道人的意思,尹江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尹江已经发现他贴身的地图不见了,不认为是丢掉的,极有可能是被容元朗偷去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元秋和容元朗那么着急要找苏默,却在尹江出事的时候见死不救,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尹江了。   容元朗猜得没错,尹江也是第一次离开家族外出办事,过海而来,没有地图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   尹江和尹汉兄弟俩,尹江智力正常,且颇有心机,而尹汉因为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如今智力依旧停留在孩童的水平。   但两兄弟分开之前,尹汉说的一句话是没错的:他的记性最好了!尤其是认路这方面,去过一次的地方,肯定不会走错。这就是尹江放心让尹汉独自带着苏默回去的重要原因之一。尹汉认路,且很听话,尹江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交代清楚之后,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与之相反,聪明的尹江却是个路痴,尤其在海上,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因此,尹汉这个憨憨可以带着苏默先走,尹江还需要贴身藏着地图,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如今地图丢了,尹江若是自己回去,也找不到路。但好在那地图他已经记在了脑中,只需要再画下来便能用。之所以必须画下来,是因为作为路痴,尹江能记下那张地图,是当做一幅画来记忆的,让他直接凭借想象就当地图来用,会很迷乱,且容易怀疑自己的判断。   尹江不想死。带着鬼道人回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带,他现在就会走上绝路。而且要快,必须赶在元秋一行人之前,否则局面会无法收拾!   想到这里,尹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鬼道人面前,“我带你去找苏默,到时你帮我杀了他……我们合作!”   鬼道人冷笑,“成交!”   天亮之前,尹江已经把地图重新画了下来。鬼道人看着,但并未杀掉尹江抢走地图,因为他怀疑这地图的真假,只有让尹江生不如死地活着,他才会乖乖地听话,带鬼道人找到正确的地方。到时候,还要靠尹江,进入那个神秘的家族。   鬼道人让尹江吞下的虫子并未取出去,接下来每日折磨尹江一个时辰,但不耽误行程,因为鬼道人的属下背着尹江走,偏就要让他好好体会生不如死的恐惧,日复一日,以此来摧毁他的意志。   尹江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完美计划,最终变成了噩梦般的归程。   另外一边,原本已经距离海边不远的尹汉,一路上的确很听尹江的话,不跟外人接触,不让外人看到苏默,每日给苏默服药……   但尹汉不小心弄丢了每日要给苏默服下的药,打乱了本来不该出意外的行程。   尹江没把苏默当主子,找到他只是为了利用他那张脸,回去骗老主子说出秘宝所在,但尹汉个性单纯,口口声声叫着小主子,是真把苏默当了主子,且当成他必须守护的对象。   当初苏默被打落悬崖,尹汉接住他时,他已经昏迷了,但并非因为重伤,而是因为中了鬼道人下在山顶雪中的迷药。事实上,苏默真正的伤并不重,且没有伤到要害。   而后来苏默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尹江给他下了一种秘毒,导致他等同于变成了活死人。每日服下的药,是保证苏默的身体不会垮掉。   尹江骗尹汉说,不让苏默醒,是怕他不肯跟他们走,那样老主子一定会死。又说苏默在这边很多人要害他,回家才是安全的。   初次见到苏默,便是昏迷受伤的样子,尹汉相信了尹江的话,没有任何怀疑,后面一直很听话。   但尹江根本没有想到尹汉能把药给弄丢,自然也没有想过要交代尹汉,药丢了该怎么办。   于是,丢了药的尹汉自责之下,为了不让苏默饿着,就开始自由发挥,折返回来找尹江。   因为在尹汉幼稚又朴素的观念里,人不吃东西,就会饿死。   小主子当然是不可以死的,而且都怪他弄丢了药,更要早点把小主子唤醒,给他多多地吃肉,好好地补回来!   小孩子心理,吃很重要,做错事要认错补救,没有任何弯弯绕绕。   甚至尹汉为了惩罚自己,打算陪苏默一起饿着,只赶路,不吃饭!   只是才过了一天,他就饿得心慌,感觉腿软。   “小主子,我得吃饱才有力气背着你跑快点儿,不是嘴馋哦!”尹汉认真地跟昏迷不醒的苏默打商量,“等你醒了,打我好了!”   话落,尹汉去找了一堆吃的,填饱肚子之后背起苏默继续狂奔,走的都是他们兄弟之前走过的路,没有任何误差。   当时尹江和尹汉上岸之后,专挑繁华的城池去打听他们带来的画像上面的人,虽然为了避免惹麻烦,从来没住过客栈,但从好几个城里走过。   之所以打听许久才有消息,是因为虽然南诏国的百姓都知道苏默这个人,也都知道苏默貌若天仙,可真正见过他样貌的人极少。苏默自小在南诏皇宫长大,后来被送去东明当质子,他去过许多其他地方,但都是伪装容貌和身份暗中去的。   但尹江只是说了个南诏最南端临海的地名,接下来的路线,就是鬼道人安排的。他对南诏很熟悉,知道从哪里走最快,而且他们是暗中行事,有属下会按时送来吃食和水,因此他和尹江白天会避开所有的城池,不跟任何人有接触,以此来保证走到元秋一行前面去。因为当初抓走尹江,为了审问他,耽搁了一些时间。   至于元秋一行,也用了最快的速度,都做过易容之后,并没有暗中行事,刻意避开外人。   这日入夜时分,元秋几人穿过一座山谷,不远处就是南诏南部的旭城。辛夫人说她多年前曾来过一回,这城不大,城里有家包子很好吃,也就比容岚做的差一点。   “好,我们进城多买点包子,稍事休息,继续赶路。”元秋神色有些疲惫。   但元秋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穿过山谷的时候,有两双眼睛暗中盯着他们。   是鬼道人和尹江,两方正巧在这里相遇。   如此,鬼道人和尹江确定了,元秋并没有赶到他们前面去。   “鬼道前辈可以放心了,我们再快点,就能赶到他们前面去。”尹江恭声说。   鬼道人点头,“嗯,走吧。”话落带着尹江,绕开旭城,从另外一条路,继续南行。   辛夫人记忆中的那家包子铺还在,最后一笼包子刚出锅,热气冒出来,就有好几个人要冲过去买。   容元朗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最前面,拱手道,“对不住各位,我全要了!”   其他打算买包子的,见容元朗是个武功不弱的外地人,也不至于为了口包子跟他起争执,便都四散离开了。   容元朗扔了一个银锭子说不用找了,包子铺老板眉开眼笑,殷勤地找了个干净篮子过来装包子。   元秋和辛夫人没下马,就在旁边等。   老板很快把装了一篮子的包子递给容元朗,容元朗刚要接,有个人冲上前来,“好香啊好香啊!肉包子!我要买包子!我都要了!”   容元朗当即就怒了!瞎吗?没看到这包子是他的!   容元朗刚撸起袖子,就听到元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大哥,包子可以送你一半。”   容元朗一脸懵逼地转身去看什么情况?当他看清楚跟他抢包子的铁憨憨长什么模样时,眸光一缩!再看到那人背上还背了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小弟弟你真是好人!”尹汉贼开心,竟然有个长得很顺眼的小兄弟管他叫大哥,还要送他包子吃!不像那些坏蛋,都叫他傻子!哼,他才不是傻子,老主子说他最聪明了!这家包子他记得,可好吃了!他跟他哥第一次路过这里,他蹲在包子铺门口吃到走不动路才肯走,带着小主子回来,再次路过的时候,又买了好多。这是第三回 ,又可以吃包子了!   尹汉大手伸进篮子里,抓了一个包子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小主子我错了……害你不能吃……我都记着……回头你打我……好好次……再来一个!”   元秋看着尹汉背上的人,按捺住激动欢喜的心情,问了一句,“你家小主子为什么不能吃?是病了吗?”   尹汉点头,面色竟有些委屈,“都是我的错……我要带小主子去找我哥,找神医,神医叫容三公主,她得给我家小主子治好,不然……不然她就不是神医!”   “我就是容三公主。”   元秋的话,和她突然变了的女声,惊掉了尹汉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他傻愣愣地看着元秋,“小兄弟,你是小妹子?”   下一刻,元秋从发间拔下那根墨玉发簪递过来,“你认得这个吗?是你哥专门请我来的,但他有事先回家,把地图给了我,让我去找你们。” 第249章 相见   夜幕降临,小城里行人稀少,包子铺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听到了什么?容三公主?东明国的三公主殿下竟然来了这小地方,还买了他家包子?   元秋举着那根发簪跟尹汉解释,话落便打了个小喷嚏。   一时情急,她都忘了自己不能说谎。并非全是假话,她的身份是真的,簪子是真的,有问题的只是尹江。但尹汉分明脑子不太灵光,元秋若是一开口便说尹江的坏话,只会让尹汉把她当做坏人。   辛夫人蹙眉,“跟他废什么话?”   元秋拦住辛夫人,和颜悦色地看着尹汉说,“你是叫尹汉吧?”   尹汉眨眨眼,“是呀!我哥跟你说的?”   元秋微笑点头,“嗯。其实,我不只是容三公主。”   尹汉愣愣地问,“你还是什么?”   “我是你家小主子的媳妇儿。”元秋说。   尹汉傻眼,“啥?小主子有媳妇儿?小主子的媳妇儿是你?你是容三公主……小主子跟容三公主是一对儿?!”   元秋点头,“嗯,不信你随便找个人去问,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元秋并不认为尹汉是装的,如果他跟尹江一样别有居心,那应该立刻带着苏默躲开才是。尹汉头脑简单,个性天真,显然之前都是尹江在主导一切,而尹江并没有跟尹汉说实话。   至少,元秋和苏默是夫妻这件事,天下皆知。尹江和尹汉穿过南诏到东明,一路走了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找苏默,不可能连苏默是否娶妻,妻子是谁都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是,尹江早就知情,却故意瞒着尹汉。尹汉什么都听尹江的,不可能自己去打听,所以该知道的事都不知道。   尹汉闻言,转头看向包子铺老板,“容三公主是我家小主子的媳妇儿?”   包子铺老板也很懵,“你家小主子是哪个?容三公主嫁的人叫苏默!”   “苏默?”尹汉皱了皱眉,眼睛一亮,“我家小主子就叫苏默哇!”   包子铺老板视线落在尹汉背上,神色震惊!他们这小地方,还真来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尹汉问了一个人,又自言自语,“我哥说,不能轻易相信外人……”话落背着苏默就跑。   辛夫人面色一沉就要出手,元秋摇摇头,保持距离,默默地跟上了尹汉。她很担心苏默,但已经见到了,不可操之过急,免得苏默再受伤。尹江可是说过,他的弟弟是个习武奇才,所以他才放心让尹汉独自护送苏默回归家族。对尹汉,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元秋也不想伤害他。   尹汉很快拦住了一个老头,问的话倒颇为机灵,“你知道容三公主的相公是谁吗?”   那老头说了两个字,“苏默。”   尹汉眨眨眼,跑到更远的地方,找了个乞丐打听。   那乞丐要钱,尹汉给了他几枚铜板,很快得到了答案,东明国的容三公主跟原来南诏国的皇子苏默是一对儿!   尹汉从街头跑到街尾,问了路人、乞丐、小贩、小二、掌柜,各种人,所有人都说,容三公主的相公就是苏默。   问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尹汉还加了一句,“哪个苏默?”   “苏天仙呗!”被问到的少年答了这么一句。   尹汉嘿嘿一笑,“我家小主子就是天仙!”   话落,尹汉回头,才看到元秋一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开心地跑过来,“小妹子……小夫人……夫人!你怎么能把小主子弄丢了呢?他这么好看,被坏人抓去可怎么办?是我救的小主子哦!我在那个冷冰冰的山洞里蹲着等我哥,就见小主子从天上掉下来,我一伸手,就把他接住了!嘿嘿!”   元秋眸光微暖,拱手作揖,“太感谢你了。”   想来尹江打探消息的时候都刻意避开尹汉,以免让尹汉得知他在说谎。   尹汉见状,吓了一跳,“夫人你不可以这样!你是主子……不不不,你是小主子的媳妇儿!嘿嘿!我就说,小主子这么好看,怎么可以没有媳妇儿疼呢?我爹长得不好看,我娘都可疼他了!不过夫人你长得好像一个男人……”   元秋忍俊不禁,“这是易容。”   “我知道我知道!老主子跟我讲过,易容就是假脸!”尹汉笑得憨憨的。   “嗯,你说得对。”元秋点头,“不过我想赶紧看看苏默怎么样了,你背着他跟我去客栈,我给他医治好不好?”   尹汉点头如捣蒜,神色焦急起来,“小主子不醒!喝药不醒!闻臭臭的瓶子也不醒!一扎针就吐血了!你快救救他!”   “把他给我吧。”容元朗想把苏默接过去。   尹汉摇头不肯,“不行!小主子是我的!你不能碰!我要带他回家的!”   元秋心中默默吐槽:他是我的!我的!我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好气啊,还是要保持微笑……)   元秋让容元朗包下一家客栈的后院,尹汉已经信任她了,在经过十几个路人验证身份之后。   由此元秋看出,尹汉只是单纯,并不傻,应该有人教过他,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所以哪怕看到那支簪子,他也没有立刻就信了元秋。虽然验证的方式很简单,却也很有效。   进了房间,元秋示意尹汉将苏默放在床上,尹汉照做之后,正要摘掉蒙着苏默脑袋的布,突然又回头问了元秋一句,“夫人跟小主子生娃娃了吗?”   元秋摇头,“还没有。”   尹汉有点失望,“小主子这么好看,怎么可以不生娃娃?”   元秋:如果苏默能生,那就好了……   苏默的脸露出来,元秋看到他消瘦而苍白的面庞,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圈儿也泛了红。   尹汉看着元秋的样子,嘀咕道,“亲媳妇儿,知道疼小主子……都怪我,是我害得小主子都饿瘦了……”   “姐夫!”容元朗神色一喜,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了。   辛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在明知尹江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若是苏默真被带去那个神秘家族,不一定会遭遇什么。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了折返回来的尹汉,只能说,冥冥之中,上天到底是眷顾苏默和元秋这一对苦命鸳鸯的。   元秋握住苏默冰凉的手,强忍着泪意,让自己镇定下来,给他号脉。乍看,似乎就是中了强效的迷药。   但方才尹汉已经说过,他带苏默去看过大夫,如果只是迷药,稍微靠谱的大夫都能解了。而且迷药量再大,一定时间之内都会失效,尹汉没有再给苏默服药,他却一直昏迷不醒,说明这根本不是迷药所致。   但元秋一时也没看出到底是什么毒。   辛夫人示意元秋让开,她给苏默号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师父,怎么样?”元秋有些着急地问。   “是中了一种毒,变成了活死人一般。”辛夫人眸光冰寒。   尹汉懵懵地站在旁边,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哥说,不能让小主子醒,他醒了万一不跟我们回家,老主子见不到他就要死了!”   显然,当初在山顶要杀苏默的是青魅的同伙,但导致苏默失踪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尹江!   “师父有办法解毒吗?”元秋问。   辛夫人点头又摇头,“有把握,但解药不好找。”她随身带的解毒药解不了,在这小地方想要找齐解药的药材,可能性不大。   元秋突然想起,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玉瓶,“这个!”   辛夫人愣住,认出这是她给容岚的九转丹,当时还叮嘱容岚,留着自己用,没想到容岚给了元秋。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元秋外出不定会遭遇什么凶险的情况,带着防身,有备无患。   “这自然可以让苏默醒来,但太浪费了。”辛夫人很客观地说。苏默的毒她能解,只是需要找几样特殊的药材,不是找不到,多花点时间而已。九转丹可不易得,就这一颗,用完就没了。   尹汉盯着元秋手中的药瓶,“我家小主子吃,怎么能叫浪费呢?我家小主子都饿了好几天了,再不醒过来,会饿死的!夫人你不可以不疼小主子!”   辛夫人冷冷地看了尹汉一眼,收回视线,对元秋说,“这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其实这是鬼道人要求辛夫人送给容岚的,说是他亏欠当初的西辽容家一个大恩情,但叮嘱辛夫人不准提他,只把这宝贝送出去。   辛夫人相信,如果容岚在这儿,也会毫不犹豫拿来救苏默的。   元秋面色轻松起来,“师父回头教我怎么解毒,我还得好好跟师父学毒术。尹汉说得对,我家苏默默不能再饿着了,饿久了就不好看了!”   元秋说着,声音雀跃起来,将九转丹倒出来,让容元朗端来一杯水,就要给苏默服下。   尹汉很是开心,“夫人果然是疼小主子的!小主子要醒了吗?”   元秋把药递到苏默嘴边,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尹汉皱眉,“夫人,你不可以反悔!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元秋嘴角一抽,摇摇头,“我没有。”话落转头问辛夫人,吃一半够不够?   辛夫人点了点头,“足够了。”   元秋便将九转丹一切为二,将一半放回玉瓶里,剩下一半喂苏默吃了,又小心地喂他喝了半杯温水。   周老头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尹汉眼神戒备,“你是谁?”   “别激动,自己人。”元秋回头看了一眼,“你们饿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在这儿陪他。”   尹汉的眼神飘向周老头从食盒里拿出来的烤鸡,诱人的香气让他脚步动了动,又自言自语,“不行不行,要等小主子醒了一起吃!”   容元朗无语,伸手去拉尹汉,“姐夫生病了,醒来也暂时不能吃肉,只能喝点清淡的粥,我们先吃!”   “对哦!娘也是这么说的!”尹汉眼睛一亮,“夫人,我先去吃饭!小主子不能吃肉太可怜了,我要帮他多吃一点!嘿嘿!”   元秋笑意清浅,“嗯,你们快去吧。”   容元朗将屏风拉开,给元秋和苏默隔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元秋坐在床边,用帕子浸了清水,给苏默擦脸,又擦了擦他的手,拉过苏默的手,贴在她的侧脸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你了。”   尹汉啃着包子绕过屏风,“小主子醒了没?”   尹汉举着鸡腿跑进来,“小主子还没醒?”   尹汉打着饱嗝儿冲进来,“小主子药吃得不够……嗝儿!夫人你得把剩下的药都给小主子吃!不要那么小气!”   ……   容元朗一次次把尹汉拽出去,他再跑进来,巴巴地等着苏默苏醒。   但他们都吃过晚膳,辛夫人去休息了,周老头也躺在房顶上打盹儿,苏默依旧没有醒来。   “姐姐,你吃点东西吧,我看着姐夫。”容元朗说。   元秋摇头,“你去煮点清粥,等苏默醒了,我跟他一起吃。”   “小主子要吃粥!”尹汉附和。   容元朗就拽着尹汉出去,在廊下生起小火炉煮粥,让尹汉帮忙烧火。   “我会我会!我娘做饭,都是我烧火!”尹汉很喜欢这个活计,又高又壮的身子缩在小板凳上,认真地拿着柴火往里添,过一会儿就扯着嗓子问一句,“夫人,小主子醒了没?”   听到元秋否定的答案,尹汉就叹气,“小主子好可怜!”   容元朗深以为然。他家姐夫真的是命途多舛,这辈子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本以为苦尽甘来,结果又横生波折。   不过容元朗在听了尹汉讲事情的经过后,倒真的很感激这个铁憨憨。如果不是尹汉不小心弄丢了苏默的药,又坚信苏默不吃药会饿死,傻傻地跑回来,事情就真的坏了!   那个尹江问题很大,事实证明他说过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他声称苏默脑部受伤才昏迷,但事实上苏默伤在胸口,脑袋没事,是被尹江下了秘毒。他又骗尹汉说这边的人都要害苏默,回归家族才安全,事实上他定然早就知道苏默跟容家的关系,正是因为知道苏默清醒着绝对不会跟他走,容家也不会放人,才刻意隐瞒。   但苏默出事的时候,尹汉在山洞里,并没有看到是什么人把苏默打下来的。   至于那个家族的事,尹汉说他哥交代过,谁也不准告诉,他娘也说过。即便认可苏默和元秋的身份,尹汉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容元朗是发现了,这家伙可不傻,认定的事绝对不会动摇。   砂锅里的清粥散发出香气,尹汉吸了吸鼻子,“小主子醒了吗?粥都要熟啦!”   “把柴抽了温着,你们去睡吧。”房间里传出元秋有些疲惫的声音。   “不行不行,小主子还没醒,我不能去睡!”尹汉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一路着急带苏默回来找人,几乎没睡过。这会儿相信了元秋的身份,放下心来,就困得不行。   过了片刻,说着绝对不能睡的尹汉,倒在容元朗身上,呼呼大睡。   容元朗抱着尹汉,无语望天,天上星星眨着眼,地上大汉是憨憨……   没了尹汉的询问声,终于安静下来。   元秋解开苏默的衣服,看过他胸口的伤。伤口很深,但及时处理,且用了极好的伤药,已经愈合了,留下了一道伤疤。   她用容元朗送来的清水除去了易容,料想苏默今夜一定会醒。之前被限制不能相见,这次偏要见,要互相看个够!   “那老家伙要求我们一年之内不能相见,到现在都没圆房,你若没了,我多亏啊。都知道我嫁给一个天仙,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贪恋你的美色,你赶紧醒过来做该做的事。”元秋幽幽轻叹,并未注意到苏默放在床内侧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以前总觉得,一切都挺好,顺其自然,慢慢来,一辈子还很长。这次把你弄丢了,我才突然发现,原来你在我心里,已经那么重要了。”元秋说着,轻笑了一声,“你若是醒了,听到我说这些,会不会很开心?”   下一刻,苏默睫毛轻颤,元秋神色一喜,握紧了苏默的手,“苏默默?”   苏默抬起沉重的眼皮,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元秋。他没有几分血色的脸上,满是迷茫,声音低沉沙哑,“你……是谁?”   元秋神色一变,没伤到脑子,怎么会失忆?既然尹江要抓她过去控制苏默,怎么可能会故意下毒让苏默忘了她?   想到这里,元秋蹙眉,看着苏默神色认真地说,“小弟,我是你姐姐,你不认得我了?”   苏默眨了眨眼,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羸弱却美得惊人的浅笑来,“姐姐怎么惦记着跟我圆房呢?”   元秋轻哼,混蛋,果然是睁开眼就调戏她!   苏默笑着闭上眼睛,声音轻飘飘的,透着难掩的愉悦笑意,“容小秋,你快亲亲我,我才能醒过来。” 第250章 想笑   烛光朦胧。   美人如玉。   元秋心中欢喜如潮水蔓延开来,低头,在苏默唇角轻吻了一下,便起身往外走,“我饿了!”   苏默睁开眼,伸手想去拉元秋,却只觉虚弱无力,看着元秋傲娇离开的背影,他眸中笑意徐徐舒展,勉力撑着,在床上坐了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围很陌生,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不重要。   元秋在处,便是他的家。   再次闭上眼,苏默脑海中浮现出最后的记忆,是他被鬼道人打落悬崖。   当时他整颗心如坠冰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跟元秋分开……   苏默此时并不知道他昏迷多久,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有意识的时候便听到了元秋的声音,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元秋,所有的恐惧不安,都统统消失不见,安心和欢喜笼罩了他。   元秋打开门,昏昏欲睡的容元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巴巴地看着元秋问,“姐姐,姐夫醒了吗?”   见元秋点头,容元朗激动地险些跳起来!当然没有,因为尹汉正靠在容元朗身上呼呼大睡。   元秋轻笑,示意容元朗不必动,她拿过旁边干净的碗,盛了一碗粥,转身进房间。   容元朗其实也担心苏默醒来身体会不会还有什么问题,譬如失忆把元秋忘了……这会儿看元秋的样子,显然一切安好!实在是太好了!   元秋先把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倒了温水端过去给苏默漱口。   苏默目不转睛地看着元秋,“秋儿,你瘦了。”   元秋摇头,“你才瘦了。”   苏默低头看了看自己,声音竟有些委屈,“我是不是变丑了?秋儿你不可以嫌弃我。”   元秋扶额:这男人是在对她撒娇吗?经历一次鬼门关,来一次天性大解放?行吧,她承认,很有用……   元秋端了粥过来,坐在床边,用勺子舀了喂苏默吃。他大半个月没吃东西,只能慢慢来。元秋方才给他把过脉,除了身体虚弱,营养不良之外,没有别的毛病。   苏默吃了一口粥,明明只是清粥,没放糖,他却觉得香甜无比。   “秋儿你也吃。”苏默说。   元秋递到苏默嘴边的第二勺换了方向,送入了自己口中。   接下来,你一口,我一口,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每次眉目交汇,两人都忍不住满眼的笑意。   苏默只能吃一点,元秋又多吃了半碗,容元朗带着尹汉去休息。   尹汉也是困得很了,容元朗把他背起来,他都没醒,趴在容元朗背上,还无意识地叫了一声,“爹……”   容元朗:……   元秋再回房,让苏默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天亮再说。   苏默已经挪到了里侧,对着元秋伸手,“过来。”   “干嘛?”元秋没动。   苏默轻叹,“容小秋……”   元秋立时便有些心疼起来,默默地脱掉外衣和鞋袜,上床,坐在外侧,本来想靠在苏默身上,又觉得不对,她伸手搂住苏默的肩膀,让苏默靠在她身上,还轻轻拍了拍,“睡吧。”   苏默抱住元秋的胳膊,靠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忍不住发笑,“容小秋,你怎么这么可爱?”   元秋再次感叹,“总算是见到了。”   苏默轻声笑语,“总算是见到了。”   成亲之后很长时间,苏默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刻意跟元秋保持距离,两人最多算得上是朋友。   后来苏默喜欢上元秋,却小心翼翼地不敢让她知道,怕自己死了,给元秋带来困扰。   但感情的事,终究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苏默在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对元秋表白,等他们再次重逢,苏默度过了一次生死劫,却被鬼道人限制,两人不能相见。   因此,过去的几个月,要么苏默蒙着眼,要么元秋蒙着眼,要么就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看。   这是他们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第一次真正的“相见”。   并不陌生,却足够新鲜有趣,只让他们都觉得满心欢喜,看着对方,就忍不住想要笑。   总算是,见到了。   如同去年那日,彼时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不熟悉,苏默问元秋,“情为何物?”   元秋的回答,“就是,你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笑。”   那天元秋是在评价君紫桓和容元若这对青梅竹马。   如今,元秋和苏默,也印证了当初的话。   心灵相通,眼神交汇,便可抵千言万语。   “苏默,你困不困?”元秋问。   苏默摇头,“我好像睡了很久,不想睡了。”   苏默话落,元秋就打了个哈欠,“但我好久没睡了。”   苏默料想元秋是为了救他才会如此疲惫,不由心疼不已。   两人面对面躺着,苏默不错眼地看着元秋,元秋伸手捏了一下苏默的鼻子,“看什么看?快睡觉。”   苏默凑过来轻吻元秋。   元秋很快就脸色红红地把苏默推开了,“冷静一点,你得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苏默唇角微勾,“然后就圆房,嗯?”   元秋闭上眼睛,“睡觉,不准说话了。”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十指相扣,“睡吧。”   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消散,困意袭来,元秋靠在苏默怀中,很快就睡着了。   苏默痴痴地看着元秋恬静的睡颜,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被填满了。他长这么大,很长的时间里都找不到人生的意义,直到遇见元秋。最爱的姑娘在他身边安睡,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天亮了。   尹汉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惊呼一声,“我小主子呢?”鞋都没穿,下床就往外跑。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的容元朗扑过去拽住了尹汉,“姐夫已经醒了,现在正在睡,你不要吵。”   尹汉神色大喜,“小主子醒啦?”   “又睡了!”容元朗强调。   “嘿嘿!太好啦!小主子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了!”尹汉激动地把容元朗抱起来转了两圈。   容元朗脑壳疼:什么鬼?!!!   “尹汉,我姐夫不能跟你回家,因为那是你家,不是他家。”容元朗决定好好跟尹汉讲讲道理。   尹汉摇头,“你说得不对,小主子是老主子的孙子,老主子的家,就是小主子的家!”   容元朗:这货确定脑子有问题吗?听起来竟然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容元朗轻咳,“我姐夫是不是你家老主子的孙子这件事,还没有证实。”   尹汉皱眉,“你胡说!他就是!就是!就是!”   容元朗:……放弃了,让他姐姐跟这货谈吧,反正他觉得苏默是不可能跟尹汉去那什么神秘隐世家族的。   元秋是被尹汉的拍门声吵醒的。   苏默神色不悦,很想把门外那个呼唤“小主子”的男人撕了!   元秋睁开眼,就看到了苏默的天仙美颜,觉得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苏默喜欢元秋看着他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容小秋,你是不是想把我吃掉?”   元秋回神,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苏默默,你感觉如何?哪里疼吗?”   直接转移话题,绝对不给苏默继续调戏她的机会!   苏默摇头,“不疼。”   元秋给苏默号脉,“比昨夜稍微好一点,接下来得好好补补身子。”   “嗯,秋儿你要好好给我补身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苏默神色认真。   元秋:……她亲自给苏默补身子,是为了早日跟苏默圆房,这事儿听着,怎么她比苏默还迫不及待?   不管了,反正都是夫妻了,没什么丢脸的,就是很期待!   元秋穿好衣服,问苏默饿不饿,苏默说他想洗澡,洗干净,才好跟元秋亲亲抱抱。   “好,让阿福过来,我去给你做早膳。”元秋问。   “秋儿你不给我擦背吗?”苏默笑意中带着一丝戏谑。   元秋轻咳,“这个,下次吧。”   苏默禁不住笑出声来,下次,他记着了。   元秋开门,尹汉差点撞到她身上去。   “夫人!小主子好了吗?”尹汉眼睛亮晶晶地问。   元秋微笑点头,“嗯,他没事了,就是饿的,身体有点弱。他要沐浴,你能帮忙准备一下热水吗?”   尹汉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容元朗进门,看到苏默慢慢地下了床,连忙冲过去,“姐夫!”   “阿福。”苏默看到容元朗,笑了笑,“家里都好吧?”   容元朗皱眉,“除了你出事之外,也没什么不好。对了,有件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娘现在是东明国新皇了,姐姐是三公主,你是驸马爷!”   苏默挑眉,“我喜欢。”   上门女婿,驸马爷,凭借美色吃软饭的废柴小白脸……反正只要让世人知道他是元秋的男人,什么称呼,他都喜欢。   “小主子!”尹汉拎着两桶热水跑进来,看到苏默,一脸傻笑,“小主子你终于醒了!醒过来比睡着更好看!”   苏默根本不知道尹汉是谁,只看了他一眼,也没问。   尹汉很快把热水准备好,热情地要留下伺候苏默,被容元朗推了出去,让他去帮元秋烧火做饭。   尹汉揉揉肚子,“好饿!夫人在做饭?我去烧火!”   房间里就剩下苏默和容元朗,容元朗伺候苏默沐浴,给他擦背时,讲起从正月初二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   苏默静静听着,这才知道方才那个憨憨的男人是谁,也知道元秋为了他,做了多少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哭,她真的很想你,很担心你。”容元朗神色认真地说。   苏默心中闷闷的。这次的事,是他大意了。他想要保护元秋,没想到却让元秋承担了那么多。   “那个尹江从头到尾都不安好心,不过他弟弟虽然傻,人是好的,不然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碰上。”容元朗说,“我猜尹江就是被那个家族别的派系抓去了,让他们窝里斗,跟咱们没关系!尹江也是活该!”   “不是。”苏默微微摇头,眸中寒意肆虐。   容元朗愣了一下,“不是什么?”   “尹江不是被那个家族的人抓去的。”苏默冷声说。   容元朗皱眉,“姐夫,你怎么知道?对了,我还忘了问你最重要的一件事,当初在摘星山顶,到底是谁伤了你?姐姐起初一直怀疑鬼道人,虽然没什么证据,但鬼道人不是才找到一个不明身份的儿子吗?但是辛姑姑坚称鬼道人那段时间根本没去万安城。尹江说是个中年男人,可尹江的话又不能信。”   “就是他。”苏默说。   容元朗瞪大眼睛,“谁?鬼道人?真是他?!”   见苏默点头,容元朗心中怒火升腾,咬牙切齿道,“原来姐姐一开始就猜中了!那个老不死的!”   “尹江定是被他带走的。”苏默冷冷地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他正控制尹江去往那个家族,目的是杀掉我,斩草除根。”   容元朗闻言,更是气得脸都黑了,“怪不得!他突然离开,没多久尹江就被人抓走了!”   那边元秋在小院的厨房里给大家准备早膳,尹汉跑进来说要帮她烧火。   “夫人,你跟小主子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呀?”尹汉问。   元秋笑了笑,“这件事,你要问他。”   尹汉听元秋没有拒绝,很是开心,转念又苦了脸,“是我弄丢了小主子的药,害他饿了好几天,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不跟我走了?”   “他原来说过要跟你走吗?”元秋反问。   尹汉愣了愣,“没有啊!小主子都没跟我说过话!”   “回头你们好好聊聊。”元秋说。她挺喜欢尹汉的,也很感激他。如果不是尹汉,她想找到苏默,会比现在困难百倍。   早膳准备好了,尹汉已经在厨房里吃了好多,连声夸元秋做饭好好吃。   苏默沐浴过后,换上元秋从万安城专门给他带的一身新衣,比原先瘦了一圈,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出尘的谪仙感。   元秋带着尹汉,端着早膳过来的时候,周老头和辛夫人也都来了。   辛夫人又给苏默把了脉,确定他没事了。   尹汉看着苏默傻乐。他做了错事,怕苏默打他。他娘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要笑,一直笑,小主子就不会打他了!   苏默凉凉地看了尹汉一眼,并未理会。   容元朗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原本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姐姐,当初要杀姐夫的,就是鬼道人!”   元秋蹙眉,辛夫人面色一沉,周老头也坐直了身子。   尹汉一脸气愤地拍桌子,“谁要杀小主子?那个鬼……什么,是个坏蛋!大坏蛋!”   辛夫人拧眉看着苏默,“你确定?”   苏默轻轻颔首,“当然。是他亲自出手,没打算留我活口,且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挡了他儿子的路。他救我一命,又杀我一次,两不相欠。但他欺骗秋儿,让秋儿为我担惊受怕,这笔账,我会好好跟他清算。” 第251章 去不去   辛夫人脸色难看至极。   在她眼中,鬼道人一直都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因此当初元秋怀疑鬼道人害苏默,辛夫人很生气,急于证明元秋是错的。找到鬼道人之后,也相信了他的所有说辞。   可现实,狠狠地给了辛夫人一记重锤!   辛夫人知道,在这件事上,苏默是亲历者,他不可能说谎,这其中也不可能有任何误会。   当初跟青魅一伙勾结,突然出手设计要杀苏默,且险些把苏默杀死,给容家人带来巨大麻烦的神秘高手,就是辛夫人最敬重的师尊鬼道人!   鬼道人曾经救过苏默一命也是事实,但他这次的行为并不难理解,他自己已经对苏默解释过,是为了他那个不久之前才找到的儿子!   元秋一边吃早膳,一边在思考,鬼道人的儿子到底是谁?   当初他们怀疑的罪魁祸首有两个,一个是西辽皇帝姬旭,一个是西辽的青阳王姬暽。这两个男人当年都跟容岚有过单方面的情感纠葛,而先前容家遭遇的事情,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容岚来的。   苏默最先出事,并非他的敌人出手,只是因为他是容家实力最强的人,不把他解决掉,青魅后面要做的事毫无胜算。鬼道人对苏默说的那句“你挡了我儿的路”,也证实了这一点。   最终是因为青魅太自负,低估了元秋,也没算到陆哲这个变数,一步错步步错,全盘皆输,连命都丢了。   既然鬼道人是为了儿子,跟青魅勾结,那么青魅背后的真正主使者,自然就是鬼道人的儿子了。   姬旭?还是姬暽?   元秋直觉,姬暽的嫌疑更大。   如果是姬旭,他作为西辽的皇帝,鬼道人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或者无法验证。但姬暽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在西辽几乎是个隐形人一般,容岚提起之前,元秋甚至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他是个生母早逝的庶出皇子,如果说是皇室野种,比姬旭的可能性大很多。   原本的谜团,正在渐渐清晰,露出本来面目。   只要能确定幕后主使之人,一切都会明晰。   容元朗很是气愤,但当着辛夫人的面,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见苏默和元秋都在静静地吃早膳,他也拿起了筷子。   尹汉感觉气氛不对,他呼噜噜喝了一碗粥,啃了两个大包子之后,打破了沉默,“小主子,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呀?”   “那是你家。”苏默神色淡淡。   “小主子是老主子的孙子,得回家看老主子,不然老主子会死的!”尹汉皱着眉头说。   “与我何干?”苏默反问。   尹汉瞪大眼睛,涨红着脸,“小主子你怎么……”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就是很急,急得都快哭了。   元秋连忙开口,“尹汉,先吃饭吧,这件事要从长计议。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你说的老主子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总要考虑一下。”   尹汉巴巴地看向元秋,“夫人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元秋嘴角微抽,“晚点再说吧。”   尹汉神色好失望,低头嘟囔,“老主子会死的……老主子不能死……”   苏默根本不知道他的生父是何人,他也不可能在乎那些从未见过的所谓亲人。   元秋明白,她说要考虑一下,不是为了尹汉口中濒危的老主子,只是因为,此时此刻,鬼道人极有可能挟持了尹江,正在去往那个家族。   如果想尽快解决鬼道人的话,就得去。而且,那个家族里面显然有一股势力要害苏默,尹江就是那股势力的一个爪牙,总要早点查清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但,也没那么急迫。私心里,元秋更想早点跟苏默一起回家去,让家里人安心,然后到西辽去把青魅痴恋的那个男人揪出来。   如今追去那个家族杀鬼道人,和先找到鬼道人的儿子,显然是后者对他们更有利,也没那么危险。因为鬼道人实力太恐怖了,但只要找到鬼道人的儿子,他就不足为惧了。   辛夫人没有胃口,静静坐着,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周老头依旧沉默寡言,埋着头只顾吃。   尹汉因为苏默态度冷淡地拒绝跟他回家,情绪低落,但依旧在不停地吃……   早膳就在诡异的气氛之中结束了。   元秋做的量不少,苏默只能少吃些清淡易消化的,辛夫人根本没动筷子,但因为有尹汉在,最后所有食物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你们想如何?”辛夫人终于开口。   元秋看了苏默一眼,微叹一声说,“师父,鬼道人今日为了他那个儿子能出手杀苏默,明日也会出手杀我们任何一个人。苏默这次是侥幸逃脱,但我要让鬼道人跟他的儿子,都去死。”   元秋并不客气。或许有些不自量力,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知道辛夫人在乎鬼道人,正因如此,有些话才要说得清楚明白,不要生出任何误会来。她态度明了,就看辛夫人的选择。   元秋知道,跟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鬼道人相比,辛夫人只是个性冷漠,但内心是正直善良的。   苏默讲过,他跟辛夫人结缘跟青冥楼有关系。辛夫人曾有个儿子,死在青绝手中,她一直想要杀了青绝为儿子报仇,唯一一次找到青绝,却险些被青绝杀死。   当时苏默在场,他求青绝饶过辛夫人,因为听到了辛夫人那句,“还我儿命来!”   苏默曾经到底是渴望过母爱的,当时觉得辛夫人在青绝面前,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不想让这样一个母亲在报不了仇的情况下又死在仇人手中。   那是多年前的事,苏默只是个少年,在青绝面前素来都冷漠至极,第一次提要求,青绝觉得新奇,便停了手。   彼时的辛夫人在青绝眼中,只是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蝼蚁,他喜欢辛夫人的绝望挣扎,并非只是给苏默面子,更不是动了恻隐之心。   再加上后来青绝被苏默杀了,等于替辛夫人报了杀子之仇。她便找到苏默,说要报恩。   苏默自然是说不需要,他对辛夫人无所求。   但辛夫人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在苏默时日无多时他们的“偶遇”,其实是辛夫人担心苏默的身体,专门去找他,且在那之前,就已经求得鬼道人同意出手相救。   之所以之前没有救苏默,一是因为辛夫人自己没有办法,二来是苏默自己拒绝。辛夫人也不可能在苏默一心求死的情况下去求鬼道人救他,鬼道人本就是个怪脾气,素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万一他答应给苏默治,苏默自己却不愿意,到时候就麻烦了。   辛夫人知道苏默的身体状况,那回是没办法,再不做些什么苏默就要死了。   辛夫人会收元秋为徒,也是因为苏默的关系,但后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元秋这个聪明乖巧又贴心的徒儿,也很喜欢容家人。   如今,辛夫人最敬重的师尊,跟容家站在了对立面,她问元秋和苏默想如何,事实上,答案早在她心中。   关键是,她想如何?她能如何?   “我……接下来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辛夫人眸光一黯,突然站了起来,“尤雾帮你们做事,我不会拦着,不要让她出事。”   话落,辛夫人转身就走。   鬼道人不只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于理,她该帮对的那一边。但于情,选哪边都是错。她不想亏欠任何人,只能选择置身事外。   元秋蹙眉,追了出去,“师父留步!”   辛夫人驻足,回头看向元秋,“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们。那枚九转丹,原本不是我的,是师尊交给我,让我转送给你娘的。他说他曾亏欠西辽容家的大恩,但又叮嘱我,不要说是他送的。大概,这件事也跟他的儿子有关。至于他的儿子是谁,我不知道,你们去查吧。”   元秋怔了一瞬,辛夫人飞身而起,不见了人影。   元秋拿出荷包里装九转丹的玉瓶,面色一沉,立刻转身回房,给苏默号脉。   “九转丹有问题?”容元朗神色紧张起来。   元秋再三确认,摇头道,“没有问题,师父既然给我娘,就是确认过,而且她也确认苏默身体已无恙。”   “可这是那个老毒物拿出来的,他有那么好心?”容元朗深深怀疑鬼道人的目的。   元秋若有所思,“我们先前就推断,幕后主使的目的根本不是要杀我娘,而是让我娘失去在东明国的一切,不得不逃走,也失去苏默这个最大的依靠。而且,嫌疑最大的姬旭和姬暽,目的大概都是得到我娘,而不是害死我娘。因此,这枚九转丹如果是鬼道人儿子的意思,那它大概就是赠送给我娘的大礼,可以保命的宝贝,确保在那场变故里面,我娘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容元朗闻言,狠狠拧眉,“无耻!下作!太贱了!贱死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不合理的事。   如果九转丹有毒,就说明鬼道人要害容岚,但他真要害容岚,根本不必用辛夫人的手下毒,辛夫人也是个毒术高手,若是发现,鬼道人就暴露了。当初若是鬼道人在“除掉”苏默这个障碍之后继续留在万安城帮青魅,容家就真的危险了!   若幕后主使的目的是征服容岚,手段是毁掉容岚拥有的一切,削弱容岚的实力,从而有机会得到她,发生过的事才更合理。   尹汉听得一脸懵,根本不知道元秋他们在说什么,又巴巴地问了一句,“夫人考虑好了吗?带着小主子跟我一起回家吧!老主子可好了!到时候没有人能欺负你们!”   元秋看向苏默,苏默却说,“你来定。”   “夫人!回家吧回家吧回家吧!”尹汉瞬间开心,他觉得元秋比苏默好说话太多了,元秋一定会答应跟他回家的!   元秋思忖片刻,跟苏默商量,“虽然去那个家族能碰上鬼道人,但以他的实力,且尹……那个家族还有一派要害你的势力,局面会对我们很不利。我想的是,我们先回家,然后把西辽那边的某些人查清楚,趁着鬼道人不在,如果能先找到他的儿子,就能控制局面,解决问题。”   到一个遥远的隐世家族去冒险,目的是杀掉一个实力比他们强的老毒物,元秋觉得胜算真的不大,也不是当下的最优选择。   换个角度,这是个绝好的反击机会,因为鬼道人被“骗”去了那个家族,不在他儿子身边。   苏默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要回家,但不是去尹汉口中的那个家,而是回他们真正的家。   尹汉急得挠头,“夫人!老主子快死了!你们救救他吧!”   元秋轻叹,看着尹汉问,“你们老主子姓什么?”   “楚!”尹汉脱口而出,话落又捂嘴,“不能说不能说!”   “连你们小主子都不能知道吗?”元秋反问。   尹汉愣了一下,“对哦!小主子又不是外人!”   元秋点头,“把你知道的,楚家的事都跟我们讲讲。”   “在一个岛上……老主子叫……老主子!我不知道老主子叫啥!反正他可厉害了!少主叫楚淩,跟小主子长得一样一样的!二爷叫楚涟,我不喜欢他,他骂我是大傻子!哼!老主子都说我最聪明了!我爹叫尹植,是大管家!我娘做饭可好吃了!每次我娘做饭,我都给她烧火!嘿嘿!”   容元朗:……   元秋轻笑,“还有呢?”   “还有……还有……”尹汉挠头,“哦,我哥喜欢二爷的闺女,我看到他们在亲嘴儿!我不喜欢二小姐,她也骂我是傻子!我娘说,骂我是傻子的人都是坏蛋!”   元秋眸光了然。那个二爷,应该就是苏默血缘上的二叔。尹江背地里跟楚涟的女儿勾搭上了,成了楚涟的走狗。   再问,尹汉就开始说岛上有很多鸟,到处拉屎,烦死了……   容元朗轻咳,“那些就不必讲了。”   尹汉看着元秋傻笑,“夫人,你带小主子跟我回家吧!我给你们烤鸟蛋吃!老主子都说好吃呢!”   元秋觉得,尹汉只是孩子智商,孩子心性,并不是傻。从他的描述里,那个老主子听起来倒是个好人,但当年那位少主为何离家出走,死在外面,依旧是个谜,因此不能太早下结论。   “以后有机会,我再吃你烤的鸟蛋。”元秋微笑,“不过这次,我们不能跟你回去,因为我家在这边,我娘也等着我回家。”   “那小主子呢?”尹汉皱眉。   “他是我家的。”元秋神色认真。   尹汉急得挠头,“那咋办呀?老主子咋办呀?”   元秋拿出装九转丹的那个玉瓶,递给尹汉,里面还有半颗药,“你把这个带回去,它或许可以救你家老主子的命。”   尹汉神色一喜,“真的?”   元秋点头,“真的,不过你要快一点回去,因为有个老毒物要害你们老主子,你得跑到他们前面去,路上不能停,碰到谁都不要停,见到你哥也绕开走。”   “为啥?”尹汉不解。   “因为你家老主子等不及了。”元秋神色郑重。   尹汉重重点头,“对!救老主子最重要!”   容元朗不认同,“姐姐,这药……”   元秋眸光微寒,“这药是鬼道人给的,虽然的确是宝贝,但也不怀好意。我们暂时不能去那个家族,但也不能让鬼道人到那边之后掠夺秘宝,壮大实力。这颗药,如果能救下那个家族的老主人,就有希望抗衡鬼道人,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话落元秋看着尹汉,“我再写一封信,你带回去给你老主子。”   “好啊好啊!小主子给老主子写信吗?”尹汉紧紧攥着药瓶,又开心起来。他的目的也只是想救老主子。   苏默凉凉地看了尹汉一眼,“写你的头。”   尹汉愣了一下,“写我头上?好啊!那我接下来都不洗脸了!回去给老主子看!”   苏默、元秋、容元朗:……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老头突然开口,看向苏默,“其实,我认识你亲爹。” 第252章 今夜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老头突然开口,看向苏默,“其实,我认识你的亲生父亲。”   元秋和容元朗都惊呆了!什么情况?   元秋所知的,周老头是苏默的“假爹”苏蘅招揽的高手,在苏蘅出事之后消失,后来又找到苏默,留在他身边,给他看大门。   在见识到周老头的实力后,元秋一度也奇怪,这么厉害的高手效忠苏蘅,苏蘅当年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杀了?他又选择效忠苏默,只是因为对苏蘅的忠心吗?   怎么看,都有点说不通。   元秋问过苏默,他说周老头是亏欠苏默父亲的恩情,又无处可去。   苏默没有深究,因为他原来无所谓,后来确信周老头不会害他,虽然一直也不太明白周老头为什么坚持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见苏默皱眉,周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   周老头年轻时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沉迷武学,勇武好斗,忽略了家庭。而在他到处挑战的过程中,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他一次寻常外出再回家,只看到了妻子和儿子惨死的尸体,还有被人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儿。   周老头疯了,他找到凶手,残忍虐杀之后,便只剩下一件事,照顾重伤残疾的女儿,让她活下去。   为此,周老头曾带着女儿去向原本南诏国的神医谢寅求救,但谢寅说,伤得太重,只能用好药吊着命,活不长了。   周老头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从西辽搬家到了南诏,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定居下来。   后来他的女儿时日无多,他就背着她到处去游历,只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一点。   在某个晚霞瑰丽的日子,周老头父女遇见了一个天仙般的年轻男子。   萍水相逢,周老头看出女儿喜欢那个美男子,便背着女儿,恳求那个男人能够陪他女儿说说话,他可以答应任何条件。   令周老头意外的是,那个明显容貌气质都十分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的美男子听了他的请求后,并未犹豫,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那人孑然一身,从未说过自己的来历,只说自己姓凌,周老头的女儿便叫他凌哥哥。   没过多久,周老头的女儿便离开了人世。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那位凌公子陪着她,为她舞剑弹琴,推着她去看长河落日,让她过得很快乐。   而后那位凌公子便与周老头辞行,自此没了音讯。   周老头总觉得凌公子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也不知是为何。女儿死后,他在这世上没了亲人,失去女儿的苦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未消散,反而折磨着他,让他因为过去犯下的错悔恨难当,一度想要了结自己。   就这样,周老头过了数月浑浑噩噩的日子,真的撑不住了,打算追随女儿而去。但在那之前,他唯一的心愿,是想找到那位凌公子,报答他的恩情。   一路打听,周老头根据凌公子随身携带的佩剑作为线索,找去了南诏国皇城,最后得到的线索是,曾有人看到疑似是凌公子的人跟当时的南诏太子苏蘅在一起。   周老头不知道凌公子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敢贸然行事,便凭借着傲人的武功,假意投靠苏蘅,目的是查清楚凌公子的下落。   但谁知没过几天,苏蘅就在皇权斗争之中死了!当时周老头奉命外出办事,正巧不在苏蘅身边,因此也没有机会救下苏蘅。   苏蘅已死,周老头便去问梅素心。梅素心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对于周老头提起的凌公子,一脸迷茫,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老头当时以为梅素心只是个丧夫新寡的弱女子,自不会为难她。在南诏皇城遍寻无果,只得放弃,去了别处寻找,可走了许多地方,始终毫无音讯。在这过程中,周老头无意中发现了她女儿留下的遗物其中一本书里,夹着留给他的信,信中说,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周老头慢慢放下了轻生的念头,也不得不放弃寻找那位神秘的凌公子,一个人避世而居,除了修炼,没有其他任何能做的事。   时光飞逝,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直到某一日,周老头出关,到城里去喝酒,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谈论已经死去的南诏太子苏蘅的遗腹子,名义上成为苏禛儿子的苏默的绝世容颜,让他一个激灵,又想到了那位凌公子,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去了东明,因为那时苏默已被送去东明做质子。   见到苏默的第一眼,周老头就知道,他一定是凌公子的亲生儿子!长得太像了!   “好几次,我想跟你说关于你生父的事,但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怕你怀疑我别有居心。因为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位凌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周老头看着苏默,深深叹气,“我曾怀疑过,凌公子是不是介入苏蘅和梅素心中间,做了悖德之事,便觉得还不如不告诉你,反正,你跟苏氏皇族本也没有任何感情。我只是觉得应该留下保护你,你又不准我到南诏去找那些人报仇,因此始终没机会再去找梅素心问个清楚。”   自从苏默到东明国当质子,周老头来到他身边,便一直在给他看大门,从未离开过。虽然他的女儿跟凌公子之间只是短暂相处,但周老头心里,是把容貌酷似凌公子的苏默当做亲孙子来看待的,苏默也成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原本周老头知道苏默没救了,心中恨极了南诏皇室那群杂碎,想着苏默若是真死了,他一定要把南诏皇室欺负过苏默的人全都杀干净。   但元秋嫁给苏默之后,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苏默也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去年梅素心临死之前说出苏默身世的真相,但那回周老头没有跟着去南诏,苏默也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后来回到东明之后,此事家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偏生周老头并不知晓,因此也根本没有想过再提苏默生父的事。   直到尹江出现,周老头才知道那位凌公子来自一个隐世家族,而苏默早就知道他不是苏蘅的儿子。   但当时元秋一直着急赶路去找苏默,尹江在她身边,周老头在暗中保护,那些尘封的往事他没有机会提,说不说本也于事无补。   直到今日,已找到苏默,危机解除,暂时放松下来,周老头终于有机会解释,他对苏默的忠心和保护是因为什么。   而那些往事,如今说来,唯一的意义,也就只是在于,解释周老头效忠苏默的缘由。   “凌公子那么好的人,最终却……”周老头眸中闪过一抹痛色,“早知道,我一定把苏蘅梅素心那些贱人挫骨扬灰!”   元秋听完周老头的讲述,叹了一口气,“那些恶人,已经遭到报应了。”   周老头犹豫了一下,看着苏默和元秋说,“老夫想去楚家看看,也想查清楚,当年凌公子为何离开家族,确认楚家家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有机会,就把那些害凌公子的,害苏默的人解决掉,以绝后患。你们意下如何?”   周老头不希望鬼道人到楚家之后杀了好人帮了恶人,再得到什么利益增强实力。他不放心尹汉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小子,想跟着尹汉到楚家去,保证路上不出意外。   “好。”苏默微微点头,“劳烦周爷爷。”   听到苏默对他的称呼,周老头鼻子一酸,眼圈儿泛了红。   苏默没有怀疑过周老头跟楚家本有什么关系所以才编故事骗取他的信任,因为周老头最开始到他身边的那些年,从他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而周老头是真真切切地给他看了五年多的大门。   尹汉愣愣的,“周爷爷?跟我一起回家?”   元秋点头,“嗯,周爷爷是你家小主子最敬重的长辈,且当初跟你家少主有交情,他陪你一起回去,免得路上出意外。”   尹汉一听,立刻点头,“好啊好啊!太好了!路上有人跟我说话了!”   元秋正色道,“尹汉,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哥哥被你们家二爷和二小姐骗了,现在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不能相信他。”   尹汉闻言就瞪大了眼睛,“我哥哥是好人!”   元秋心中微叹,“他早就知道我跟苏默是夫妻,故意骗你说不知道。”   尹汉愣住,“我哥就是不知道啊!”   “尹汉,你昨日在街上,随便问个人都知道的事,你哥打听苏默那么长时间,会不知道吗?打听消息的事都是他在做,你知道的都是他告诉你的,对不对?”元秋问。   尹汉点头,“是啊!因为我哥聪明,我都听他的!他跟我说不知道小主子有没有娶媳妇儿……不对呀,街上的人都知道,连乞丐都知道,我哥天天在打听小主子的消息,怎么会不知道呢?”   尹汉又开始焦虑地挠头,“我哥怎么会骗我呢?我哥对我最好了,他不会骗我的!”   容元朗轻哼,“他就是在骗你!他故意给我姐夫下毒,让他变成活死人,强行把他带回家,这是好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哥说,是为了救老主子,怕小主子不跟我们走……”尹汉的声音越来越弱,不敢看苏默。   “尹汉,这件事很简单。如今最重要的是救你家老主子,所以接下来你跟周爷爷一起回家去,路上不要停留,若是碰上你哥也绕开走,不要跟他碰面,先把药给你家老主子送过去救命,一刻都不能晚。到时候,周爷爷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家老主子,你可以问问你家老主子,你哥是不是故意骗你,想要害苏默?”   尹汉拧着眉头,“那我回去问老主子!老主子最好了,从来不会说假话!”   既然周老头打算去楚家,如此元秋本来准备给楚家家主写的信也不需要了,等周老头见到人,确定没问题,自会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如此更稳妥些。   虽然元秋觉得尹汉一个人回到家问题不大,但他脑子毕竟不灵光,并不能帮元秋和苏默调查楚家其他的事,回到家族之后也有很大的概率被尹江利用。周老头亲自去走一趟,确保尹汉不出问题,同时可以收集消息,伺机解决麻烦,再好不过。   元秋让容元朗去给周老头和尹汉准备出行的衣物和干粮,要快,若是让鬼道人和尹江先一步回到家族,就麻烦大了。   “周爷爷,此行安全为上,其他的事有把握在做。”元秋叮嘱周老头,“既然您把苏默当孙子,就不要有为了他死了也甘愿的心思,我们希望家里每个人都平安,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报仇的事,早一天晚一天,差别不大,只要人都活着,咱们齐心协力,不管多大的问题,总能解决的。”   周老头闻言,面色动容。没想到被元秋看到了他的心思,他方才真的在想,若是找到当年害楚凌,把他从家族逼走,害他惨死在外的罪魁祸首,还有险些杀了苏默的鬼道人,他舍了命也要杀了他们,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兴风作浪,给苏默和元秋带去危险。   “还有,周爷爷如今还是我哥和我弟弟的师父,他们的功夫还没练到家,您一定得平安回来,接着教他们。”元秋说。   周老头叹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放心吧,老夫心里有数!”   元秋又把随身带的一些药物毒物都交给周老头,告诉他要怎么用。接下来苏默和元秋以及容元朗三人是回家去,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鉴于尹汉先前弄丢了尹江交给他的给苏默吃的药,元秋让他把九转丹给周老头保管,尹汉乖乖地拿出来了。他很听元秋的话,觉得元秋好温柔,跟他娘一样。   容元朗很快回来了,元秋给周老头和尹汉准备好了行李和干粮,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尹汉,你确定记得回家的路?”元秋再次询问。   尹汉点头,拍拍胸脯,“老主子都说,我认路最厉害!不会错的!”   元秋笑笑,“好,接下来就辛苦你了。路上若是碰见什么事,听周爷爷的话,知道吗?”   “知道!周爷爷是小主子最敬重的长辈,要听他的话!”尹汉认真点头,话落又弱弱地看着苏默问,“小主子真的不能跟我回家吗?”   苏默神色淡淡地摇头,“不能。”   尹汉很失望,元秋拍拍他的肩膀,“等你家老主子没事了,你们可以再过来找我们。我跟你家小主子回家生娃娃去了。”   尹汉眼睛一亮,“生娃娃?太好啦!那我赶紧回去,等老主子好了,我们就过来找小主子和夫人!我可以帮你们带孩子!”   “好。”元秋微笑点头。   周老头看着元秋,不由也期待起她和苏默的孩子来。   尹汉正要走,突然一拍脑门儿,从怀中掏出一本染了血的书来,“小主子,你的书!我一直帮你拿着,想着等你醒了可以看!还给你!”   元秋一眼就看出,那是苏默随身带的那本《情录》,最后一本,他曾开玩笑说,写的是“天仙下凡”的故事。   元秋正要去接,苏默抢先接过去,塞入了怀中,对元秋说,“我的。”   元秋轻哼,表示她没兴趣……才怪!不过这事儿,回头再聊。   很快,周老头跟尹汉就一起出发,往南疾行。   容元朗看看苏默,再看看元秋,嘿嘿一笑,“姐姐,姐夫,咱们什么时候回家?还是你们先在这儿圆房?需要我回避,尽管说,我可以滚得远远的,保证不打扰!”   “好。”苏默说了一个字。   元秋轻咳,“别闹。苏默再休息一下,今夜出发吧,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苏默眸中笑意蔓延,“都听秋儿的。”   容元朗一本正经地说,“不如这样,我先回家告诉娘这个好消息!你们不必着急,姐夫你好好陪陪姐姐,我看过黄历,今夜就是黄道吉日!”   话落,容元朗给了苏默和元秋一个“你们懂得”的眼神,哈哈笑着跑了。   “秋儿,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家再补洞房花烛?”苏默问元秋,眸中暗含期待。   元秋听出苏默的暗示,娇颜飞红,“倒也不必……”   苏默唇角翘了起来,“那我们今夜……”   元秋轻咳,“今夜?你行不行啊?”   苏默站起身,朝着元秋走过来,捧起她的小脸深深地吻了一回,抱着她轻笑道,“也是。那你赶紧给我好好补补身子,我不想让你失望。” 第253章 洞房   旭城位于南诏南部,气候温暖,没有冬天,也没有春寒。   此时尚在正月里,万安城摘星山的雪大抵还没融化,旭城林木青葱,繁花如锦。   今日的晚霞格外绚丽,客栈里走出一对年轻的夫妻,十指相扣,颇为亲密。   男人身形颀长,却显得有些单薄清瘦,乍看仿若谪仙,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跟气质倒是违和得很。   女子本也是高挑纤细的身材,走在男人身旁,倒有些小鸟依人的娇柔。容貌亦不出色,但那双眸子澄澈明净,很是漂亮。   这是易容乔装出来散步的苏默和元秋。   两人走在人群中,不细看的话,倒跟这旭城里的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   这种感觉很奇特,不管是对苏默还是对元秋。   他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不同寻常的。将门女被指婚给别国质子,多的是人在最开始便断言他们这一对长久不了。   中间的确颇多曲折。元秋一度担心苏默会年纪轻轻没了性命,后来又仿佛玩捉迷藏一般,不能毫无阻碍地相见。   如当下这样,牵着手,出门来,一身轻松,漫无目的地走一走,看看夕阳,看看过往的人,听着周遭的叫卖声,欢笑打闹声,真真就是头一回。   恍然间,元秋甚至有种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感觉。   苏默的目光不时落在元秋身上,便会柔和许多,掩藏不住的欢欣和喜爱。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需要再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容元朗为了不当电灯泡,已经独自回家去了,要去告诉容岚好消息,让她放心。   苏默和元秋经过商议,决定小小地“任性”一下,就在这重逢的温暖小城里住几日再走。   如此并非耽误时间,因为苏默现下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直接上路,速度快不了,还得元秋照顾他,也不方便给他调养。   等苏默身体完全恢复再走,到时候速度能比现在走要快很多,且路上条件简陋些都无妨,总体来说,定然是更节省时间的。   以上这些,是理智的元秋姑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分析决定的。   对于苏默而言,之所以要留下休息好再走,原因只有一个,那样他就可以早点把亲爱的小媳妇儿给吃了!   两人在闹市里吃了些南方特色的小吃,路过昨日那家包子铺的时候,还听到包子铺的老板正在高谈阔论,炫耀他昨日遇见的大人物。重点是,大人物都喜欢吃他们家的包子!   元秋笑着拉苏默过去,跟老板说要两个包子,老板自然认不出他们,还乐呵呵地跟他们来了一句,“不好吃不要钱!东明国的三公主都喜欢吃的包子!”   “那我可一定要尝尝,相公你说呢?”元秋俏皮地冲苏默眨了眨眼。   苏默眸中笑意蔓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夫人说得对。”   两人手捧着用油纸包着的大包子,热气腾腾,咬一口,香喷喷的,确实很美味,不愧辛夫人评价的,就比容岚做的包子差一点点。   苏默想,曾经他想象中的烟火气,大抵就是这般了。平凡却轻松,简单而快乐。什么天仙?他只想做容元秋的相公,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牵着手一起走,便很知足。   客栈是容元朗定的,元秋他们都是暗中去的,除了那个包子铺老板之外,并没有再跟外人接触。而那包子铺老板的话,很多人并不相信,觉得他被骗了,也有人说他在吹牛。   容元朗办事很靠谱,走的时候多付了几日的房钱,跟掌柜说过他姐姐姐夫住,不要让人打扰。   元秋和苏默从客栈后面的门回到那个小院里的时候,月亮都升起来了。   这边夜里也不冷,元秋生了火,把从药铺里抓回来的药材用砂锅熬上,两人就坐在廊下守着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等药熬好了,元秋吹了吹,让苏默喝下去。这是补气血的。   药有点苦,苏默一口气喝光,元秋让他张嘴,就往他口中放了一颗带着淡淡茶香的糖丸。   苏默笑着抱住元秋,“容小秋,你是怕我被药苦得哭了吗?”他都不知道元秋什么时候准备的糖丸,但体会到了满满的被宠爱的感觉,一下子甜到了心里。   元秋点头,“没错!洗洗早点睡,好好休息才能好得快。”   苏默很听话地洗漱过后就躺在了床上,见元秋还在收拾,便叫她,“秋儿,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元秋轻咳,“我怕你抱着我睡不着。”   “我不管。”苏默摇头,“你不来,我不睡。”   元秋瞪了苏默一眼,可天仙般的美人侧卧在床上,撑着手臂,摆出最美的姿势痴痴地看着她,哪个招架得住?   于是,元秋扔下手中的东西,默默地走过去,陪苏默睡觉去了。   苏默将元秋抱了满怀,舒服地叹了一声,“容小秋你真乖。”   元秋心中默语:不能怪她没定力,这男人太撩了。   结果是,不仅苏默抱着元秋有些心猿意马,在两人亲着亲着变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后,元秋也觉得自己今夜睡不着了……   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元秋往两人中间放了个枕头挡着,要求苏默背过身去,再不睡就给上安神药。   于是,两人背对背,同时听到了对方忍不住的轻笑声。   “苏默默,你笑什么?”元秋问。   苏默反问,“容小秋,你笑什么?”   “我笑你。”元秋轻哼。   苏默再次笑出声来,“我也是。”   苏默身体虚弱,喝了药之后很快便感觉困意袭来。元秋赶路来到这边,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不多时也睡着了。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人才醒过来,元秋依偎在苏默怀中,一条腿还跨在苏默身上,姿势很暧昧,她红着脸翻身下床,深吸一口气,表示她肯定一定绝对不是故意的!   两人起床,一起守着小火炉,熬了一锅清粥。   早膳后,苏默又喝了一回药,就对元秋说,“我觉得好多了。”   元秋脸色微红,“你确定?”   苏默忍着笑意,“容小秋,我是说我今日比昨日感觉好很多,没有说今夜就圆房,你脸怎么红了?天也不热。”   元秋踢了苏默一脚,“我思春,行了吧?”   苏默点头,“当然行,非常行,容小秋你怎么这么可爱?”   “要不我们现在出发回家去?”元秋问。   “过两日吧。”苏默说。   旭城郊外有座苍郁的青山,山上有个庙,叫做青螺寺,求姻缘十分灵验。   昨日元秋和苏默在街上听到有人提起,今日白天也没事,苏默不能一直躺着,先前就是许久没活动,得适量运动一下,他就提议一起到青螺寺去游玩。   两人昨日在街上还买了两身当地特色的衣裳,出门之前都换上了。   元秋将头发编成了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额前还盘了一根细细的辫子,穿上一条青色罗裙,腰上垂着浅绿的丝绦。临出门,突然想起,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枚莹润的白珍珠,嵌在了额前的辫子里。   听到开门声,苏默转身,眸光惊艳。虽然元秋是易容过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换了一副装束,便显得窈窕动人,清丽灵动,尤其是那双美丽的眸子,根本不是易容能遮掩的。   苏默伸手抱住元秋,目光落在她额前的那枚珍珠上,怔了一瞬,继而便笑了,“容小秋你真好看,我都不想带你出去了。”   元秋闻言,心中甜蜜,伸手拧了一下苏默的腰,“那你想带哪个小姑娘去青螺寺求姻缘啊?”   “我的姻缘,就在这儿。”苏默握住元秋的手,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拉着她一起往外走。   元秋看了一眼苏默身上的青色长衫,不得不感叹,人长得好看,不管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裳穿在身上都是美的。   两人步行出了城,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山下有个茶摊,两人坐下歇息,喝了壶清茶,吃了几块糕饼,就上山去了。   山路都是阶梯,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拾阶而上,边走边看风景,有时候旁边花丛里停了一只蝴蝶,两人也能驻足看一会儿,讨论给这蝴蝶取个什么名字最贴切。   值得一提的是,元秋在额前编了一条细细的小辫儿,还镶嵌了一颗珍珠的打扮,被这日所遇见的不少姑娘效仿,后来在旭城流行起来。   等两人上了山,进了青螺寺,已经是午后了。   青螺寺里有棵几百年的古木,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和同心锁。这让元秋想起她上一辈子的那个世界,许多寺庙和风景区里都有这样一棵承载着年轻男女对爱情美好期盼的大树。她那时见到,心如止水,甚至觉得往树上挂东西的行为很无聊。   但如今,心灵相通的爱人就在身旁,元秋突然理解了。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做某件事,不在于这件事本身能给他们带来什么长久的好处,一点小小的仪式感,换来当下的欢愉喜悦,便是最美好的意义了。   而苏默原本就对跟元秋之间的一切珍而重之,不然也不会将点滴小事记录下来,写成一本书。   两人开开心心地跟那些小伙子大姑娘一样,选了一对同心锁,在红绸带上认真地写上对方的名字。而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苏默揽着元秋的腰飞身而起,将他们的同心锁挂在了最高的地方,红色的绸带随风轻扬起来。   元秋被苏默抱着落地,便见不少姑娘投来艳羡的目光,她小声对苏默说,“相公你真厉害。”   苏默的眸光便比午后的骄阳更加灿烂,“希望下次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来,让他们比比,谁先找到我们的心锁。”   “他们?”元秋轻咳。   苏默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   又在青螺寺后山游玩了一番,品尝了寺里的素斋,两人下山时,已是落日时分。   一夜无话。   翌日两人没再出门,苏默说他要写点东西,不能给元秋看。元秋有点无语,干脆到另外一个房间去看她在书铺淘来的一本古籍。   到了傍晚时分,吃过晚膳,苏默神色有些疲乏,跟元秋说他突然好想吃云片糕。   元秋便说让苏默休息,她出去看看有没有卖的,记得街上有个点心铺子。   苏默也没陪着元秋出去,等元秋一走,他立刻关上门,从后窗离开了。   元秋独自走在街上,心里并没有吐槽苏默突然要吃点心,而是猜到了苏默是故意支开她想做别的。因为太明显了,苏默这两日恨不得时时抱着她,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出来给他买点心?   虽然料想到会有“惊喜”,但元秋依旧满心期待。她找到一家正准备打烊的点心铺子,买了一盒云片糕,故意慢悠悠地回去,想着多给苏默一点时间。   等元秋回到客栈后面的小院,静悄悄的,关着门的房间透出朦胧的光。   她推开房门,并未看到苏默,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正在燃烧的龙凤喜烛,还有一壶酒,两个杯子。   床幔垂着,元秋走过去,以为苏默在里面,结果拉开发现没有人。   叠得整齐的被子上,放了一块红彤彤的盖头,元秋神色莫名,将红盖头拿起来,就见下面躺着一本书。   那本书因为上次苏默受伤,封皮染了血,被苏默精心勾勒描画过后,花团锦簇,丝毫看不出尹汉交给他时的样子。   元秋将盖头放下,拿起那本书,坐在床边翻开,扉页上的两行字,让她微微一怔。   “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三个月,我希望你仍是那个没心没肺快乐无忧的小丫头,而我,可以默默地守着你,看到你,便已足够欢喜。”   元秋心中如同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霎时便柔软得一塌糊涂。她知道这是苏默什么时候开始写的。那个时候,他们表面上只是朋友式的夫妻,苏默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思,不敢让元秋知道。   翻开第一页,元秋就笑了,“看到那个小村姑从天而降的时候,我心里在想,要不干脆被她砸死好了,似乎比起毒发死亡来得有趣些。……”   这是他们初次相遇,那也是元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虽然那日她并未真正见到苏默。   如今回头看看,只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元秋慢慢地翻,一字一句地看,面上始终带着笑,笑着笑着眸中却闪烁起晶莹的水光……   她看过苏默其他所有的书,一个字总结,丧。   仿佛看破红尘,堪破人心的一个老者,面无表情写下的一个个残酷却现实的故事,警醒世人:人心难测,莫天真。   但这一本,苏默的封笔之作,却处处透着他单纯又美好的心意。元秋甚至能想象到,苏默在写下每一段小故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紧张,期待,忧伤,欢喜……   这本《情录》,也让元秋再次回顾了她和苏默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曾经很多在她眼中的小事,被苏默视若珍宝,对他意义不凡,让元秋心疼,又觉得温暖。   这的确是一本“天仙下凡录”,元秋从苏默的文字中看到了他对她满心的爱恋,和无与伦比的真心。   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很新,应该是今日写的:   “容小秋,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此生惟愿,执手偕老。”   元秋正感动时,看到最下方有一行小字,“良辰吉日,秋儿你快快盖上红盖头,唤我一声,为夫等得好心急。”   元秋噗嗤一声笑弯了腰,将那本情录合上,放在枕下,拿起红盖头,盖在了自己头上,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柔声道,“洞房花烛,相公何在?” 第254章 归家   三日后。   晨光熹微,旭城城门刚开,苏默骑着飞鱼策马而出。   清风吹拂得墨发微扬,苏默低头,看着侧坐在马背上,靠在他胸前神色慵懒昏昏欲睡的元秋,眸中掩不住的爱意,“秋儿辛苦了。”   元秋抬眼,看着地平线一跃而出的旭日,打了个哈欠,又往后靠了靠,被苏默稳稳地圈在怀中,闭上眼睛,语气娇嗔,“不想理你。”   苏默便笑得春风得意,低头在元秋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秋儿你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元秋面色飞红,“不准调戏我!”   苏默一脸无辜,“秋儿,天地良心,明明是你调戏我。”   元秋轻咳,“我好累,我好困,我要睡觉,你不要吵。”   “好。”苏默的声音透着愉悦的笑意,“秋儿快睡吧。”   南诏气候温暖,夜里也不冷。   元秋和苏默赶路回家,两人一马,累了就停下休息。   但两人休息是不同步的……每次停下,不管在客栈,在野外,苏默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哄着骗着跟元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了再上路的时候,他依旧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元秋觉得,她太难了。最初认识的那个清心寡欲的苏天仙,只能存在回忆中,刚开荤的男人简直不知节制。   元秋很认真地跟苏默讲,纵欲伤身。   苏默很认真地告诉元秋,其实他已经很克制了。   元秋:……   当然了,这对两人而言,都是一场甜蜜的旅行。暂时抛开尚未解决的问题,全身心地陪伴彼此,依赖彼此,经常会感觉他们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但很快又会从对方身上发现一些小惊喜。   无需刻意探究,自然而然地了解,靠近,融合。   遇见真爱之人,才会让人体会到,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与自己如此契合的存在,妙不可言。   万安城。   进了二月,天气转暖,各处的积雪都已融化了。   容岚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并没有雷厉风行地施行什么新政来立威,只是将朝中文武百官从上而下整顿了一番,肃清风气。   某些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官员丢了乌纱帽,某些中饱私囊的官员下了狱,还有其他品行不端的,也都遭到了相应的处罚。   万安城中风平浪静,而西北边关也如他们所料,在容岚当上东明新皇之后不久,西辽大军就退回了云连山后。因为若是真打,天寒地冻的时节,西辽并无任何优势。   登基大典定在月底,容岚已经收到了南诏皇室送来的帖子,“苏晏”届时将会前来东明观礼。   但西辽皇室并没有动静,在这过程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动荡。   过了年没多久就到西辽去的尤雾和容元诚,前几日传信回来,他们已经平安抵达西辽皇城,打算先跟姬凤渊接触,把他拉拢过来,再伺机让尤雾恢复公主身份,接近姬旭。   容岚回信,只说让他们千万注意安全,谨慎为上。   容岚并未搬到皇宫去住,每日跟百官一样,入宫上朝,下朝回家,甚至都不需要车撵仪仗,她总是独自骑马外出,偶尔身前坐着小儿子容元顺,有时候容元顺自己骑着小马跟在她身旁。   这日容岚出宫回家,照旧先去看容元若和君灵月,见她们都面露喜色,笑意盈盈,心中一动,“可是秋儿那边有消息了?”   容元若点头,尚未开口,屏风后传来容元朗吃味的声音,“娘只惦记着三姐,都没想我吗?”   容岚神色大喜,就见容元朗笑容灿烂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叫了一声,“娘!”   “阿福你回来了!秋儿呢?可找到苏默了?”容岚神色急切。   容元朗也没卖关子,笑着点头,“嗯!找到姐夫了!他跟姐姐如今都没事,只是姐夫嫌我碍事,我就先回来给娘报信!”   容岚惊喜不已,连忙拉着容元朗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元枫和君紫桓一前一后进了门,容元朗便跟他们讲起事情的经过。   楚姓隐世家族,尹江尹汉兄弟,九转丹,鬼道人……容岚越听,面色越凝重。   当初元秋也不止一次说过,她只是没有头绪,毫无证据,认为鬼道人是可疑之人之一,纯粹猜测。   没想到最终事实证明,元秋的猜测和直觉是对的!   整件事情的开端,谋害苏默的暗鬼,竟然真就是元秋名义上的师公鬼道人!一个武功极强,毒术至尊的老怪物!   “太可恶了!”容元枫冷声说,“他为了儿子,不分善恶黑白,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容元朗点头,“大哥说得对!那老不死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跟他那儿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容岚皱眉问,“辛姐姐知道此事吗?”   容元朗点头,“辛姑姑知道,我能看出她很为难,所以当时离开了,说接下来我们的事她不会再管。但我相信,若是以后有什么事,她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容岚叹气,“她离开也好,情义难两全,不要为难她了。”   “娘,鬼道人声称他曾亏欠西辽容家的恩情,所以让辛姑姑将那么珍贵的九转丹转送给娘,又叮嘱不能说是他给的。原先娘知道这个人吗?”容元朗问容岚。   容岚思索片刻后,摇摇头,“在他给苏默解毒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   容岚不管在西辽还是东明,都是正统的世家贵族,没有接触过什么江湖人。她也不曾听闻西辽容家跟什么毒术高手有过来往。   “姐姐说,鬼道人肯定是骗辛姑姑的,送九转丹给娘是他儿子的主意!反正不是姬旭就是姬暽!”容元朗没好气地说。   容岚微叹,“这回多亏了那个尹汉,不然事情不定会多麻烦。”   “是啊!”容元朗点头,“那家伙虽然有点憨,但人真的不错,这次若不是他,姐姐和姐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呢。没想到周爷爷一直说他亏欠姐夫的父亲恩情,说的根本不是苏蘅那个贱人,是楚家少主。可惜了,姐夫的亲生父亲那么好的人,却栽在了苏蘅和梅素心那对恶毒夫妻手中,年纪轻轻丢了性命。周爷爷跟尹汉一起到楚家去了,希望能赶在鬼道人之前,救下楚家家主,不让鬼道人得逞。”   “希望如此吧。”容岚有些担忧,怕周渭和尹汉出事,可如今也只能等待消息了。   总体来说,局面明晰了很多,鬼道人已经暴露了,这很重要。不然他作为元秋的师公,接下来有无数机会可以接近他们,再加上他恐怖的实力,若他再暗中作祟,根本抵挡不住。   而最重要的是,苏默这回有惊无险,性命无忧,很快就能跟元秋一起回家来。   这让容家人连日来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麻烦,只要人没事,一家人在一起,都不必畏惧。   君紫桓问容元朗,“妹夫身体弱得下不了床走不了路吗?预计什么时候能回来?”   容元朗嘿嘿一笑,“其实姐夫的身体问题不大,还有姐姐这个神医照顾呢,次日就下床了,依我看,两三日就没事了。但他们什么时候回家,这我可说不准。反正我是被赶回来的,姐夫打算对姐姐做什么,我不知道!”   听到容元朗暗示意味满满的话,房间里的成年人面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意。元秋和苏默成亲这么久,经历过许多挫折,如今总算能过两人世界了,苏默若是还能忍住,那他们真要怀疑苏默身体有隐疾了。   尤其是君紫桓,笑得意味深长,“妹夫出息了,不错不错!”   只有容元顺,皱着小眉头问,“五哥,天仙哥哥要对阿姐做什么呀?他会打阿姐吗?他以前就拿飞刀扔阿姐呢,好可怕!”   容元朗捧腹大笑,“阿顺你真可爱!”   容元顺见家里人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觉得更加迷茫了。大人好奇怪,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天仙哥哥不回家,是要对阿姐做什么呢?他好担心阿姐啊!   过后容元顺认真地去问容岚,容岚笑说,“没什么,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元秋和苏默回到万安城家中时,已是二月下旬。   从苏默失踪到归来,过去了几乎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他们原本计划的谋反,用另外一种方式达到了相同的结果,至少目前,家里每个人都好好的,就是万幸之事。   两人到家的时候是深夜,兴瑞开的大门,见到他们回来,喜出望外。   元秋叮嘱,不要惊动家里其他人,将飞鱼交给兴瑞,两人便沿着小路回观澜院去。   夜风微凉,树影绰绰。   苏默将元秋背在背上,感叹了一句,“终于回家了。”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曾并肩走过。   如今两人真正做了夫妻,再次回到家中,重走这条路,苏默心中感慨良多,“秋儿,若是当初我们成亲之日便圆了房,现在说不定孩子都生了。”   元秋轻笑,“不知是谁,送我的聘礼是一封和离书,还惦记着圆房生孩子呢。你自己生吧。”   苏默笑着说,“若我能生,定不让秋儿受苦。不过秋儿你不要误会,我方才说生孩子只是打个比方,咱们成亲都快一年了。以后生不生孩子,秋儿来定。”   元秋轻哼,“你那么努力,我怀上了还能不要?”   “有没有给男人吃的避子药?”苏默认真询问。   元秋捏一下他的耳朵,“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必须得生个天下最好看的娃,不然多亏啊。”   “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苏默反问。   元秋笑言,“是啊,我就是贪恋你的美色,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竟然是真心话。”苏默微叹,“我只能说……我心甚喜。既然秋儿这么喜欢我,今夜我们……”   “打住!”元秋嘴角微抽,“我好累,想好好睡一觉,你不准捣乱,不然我跟娘说你欺负我。”   苏默笑而不语。   两人回到观澜院,进了门,点上灯,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一切跟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多大差别。窗台上原本插着腊梅的花瓶,如今换成了一盆兰花,元秋一眼看出那是君灵月养的。   桌上摆着两碟苏默和元秋爱吃的点心,到小厨房去看,灶膛里碳块红红的,锅里温着热水。   元秋觉得窝心不已,“看来娘算到咱们近日会回来,都备着呢。”   两人洗漱过后上床休息,苏默只是抱着元秋,并未做什么。   元秋很快就睡着了,苏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恬静的眉眼,唇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过。   不禁想到,去年的此时,他在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也知道无意中救下的小村姑回到京城,成了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但他只有一个感觉,与他何干?   他今年就二十一岁了,觉得自己前面二十年似乎白活了一般,是遇到元秋之后,人生才真正开始。   原本他是不幸的,看到的也都是不幸之人,不幸之事。   如今他终于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美妙得难以言喻。   苏默想着想着,也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梦到了自己和元秋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奶声奶气地管他叫爹爹,他在睡梦中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回到家里,元秋的生物钟依旧很灵,天快亮的时候就醒了。   元秋一动,苏默也睁开了眼。   “秋儿醒了?”   “嗯……唔……”   ……   美好的一天,从早晨运动开始。   等苏默神清气爽地揽着元秋出门,就见容岚和容元顺正坐在院中观景厅里对弈,他们都已用过早膳了。期间容元枫和君灵月,君紫桓和容元若都来过,又默默地走了。   “阿姐!”容元顺看到元秋,扔下手中的棋子,从亭子里飞奔过来。   容岚起身,苏默上前,叫了一声“娘”。   容岚打量苏默的神色,笑意温和,“回来就好。给你们做的早膳还温着,我去端来。”   元秋抱着容元顺,小家伙认真地打量她的脸,还拉起她的袖子看。   元秋不明所以,“小弟你看什么呢?”   容元顺在元秋耳边小声说,“我听说天仙哥哥打阿姐,真的吗?”   元秋忍俊不禁,“谁说的?”   旁边苏默蹙眉,“小弟,告诉我是谁说的?明明是你阿姐天天打我。”   “啊?”容元顺小脸惊讶,“阿姐你为什么要打天仙哥哥?”   元秋扶额,“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我没打过他。”   元秋话落,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   容元顺惊呼,“阿姐你在说谎!你真的打天仙哥哥!”   元秋:……她要怎么跟弟弟解释,她打苏默是因为苏默耍流氓,而且,夫妻间的事,能叫打吗?那是爱抚!   容元顺当然是不能理解的,不过他相信元秋不会无缘无故打苏默,所以肯定是苏默做了坏事。于是,小家伙认真地跑去告诉苏默,不准欺负他阿姐!   苏默表示,小舅子的话,必须得听,但夫妻间的事,怎么能叫欺负呢?   容岚端来早膳,元秋开心地拿起筷子,“出门在外最想念娘做的饭了。”   苏默点头,“我也是。”   吃过早膳,容岚问苏默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跟秋儿回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了,过两日就去西辽。”苏默正色道。虽然他很想跟元秋在家里甜甜蜜蜜地过小日子,但该解决的麻烦不能拖延,不然如今的安逸迟早会被打破。上次的意外,他绝不允许再出现。   不管跟姬暽是否有关系,至少那个当初毁灭了西辽容家的姬旭,可以洗干净脖子等着了! 第255章 决定   阳光明媚。   元秋被容元若和君灵月拉去说话,苏默跟容元枫君紫桓一块儿坐在湖边喝酒。   “妹夫,这杯酒,得你敬我们。”君紫桓笑容满面地说,“当初你跟小妹成亲,都没出来敬酒。”   苏默点头,“应该的。姐夫,大哥,我干了,你们随意。”   话落,苏默一饮而尽,容元枫和君紫桓也都笑着喝光了杯中酒。   说起来,苏默的年纪比君紫桓和容元枫都大,原先他叫君紫桓姐夫,但这还是第一回 管容元枫叫大哥,郑重其事,因为这是补的改口酒。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容元诚。   容元枫笑意淡了些,“也不知道阿诚那边怎么样了?”   “阿诚素来谨慎稳重,不会有事的。不过若是他在家,那可就是一家团聚了。”君紫桓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当然,他不是真的只顾安逸享受,完全不管外面的事,只是他有自知之明,该做的一定做,力所不及的就不逞能不添乱,照顾好家里也很重要。   “我过几日就去西辽。”苏默说。   容元枫愣了一下,“你不在家里好好歇一段吗?”   君紫桓也有些意外,“妹夫,你舍得小妹?还是说,你们俩打算一起去?”   苏默摇头,“先前说好的是一起去,但我想让秋儿留在家里,尚未跟她商量这件事。”   容元枫微叹,“小妹留家里好,我倒想……罢了,我若是敢说想出门,娘肯定要揍我。”   君紫桓轻哼,“难不成你真的想出门?”   容元枫摇头笑笑,“是,也不是。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跟阿诚一起去办事,但如今灵月怀着身孕,我不会撇下她的。”   君紫桓是君灵月的亲哥哥,算起来是容元枫的大舅子,若是容元枫对君灵月不好,他第一个不答应。   “你们都在家里,帮娘处理政事军务。”苏默说。   “妹夫等娘登基大典之后再走吧。青云预计这两日就到了,西辽有人来,只是遮遮掩掩,尚不知做主的是哪个。”君紫桓说。   “我正有此意。”苏默点头。   那边容岚正带着容元若和君灵月以及元秋在暖阁里包饺子。   天气转暖,暖阁里没再烧炭盆,窗户开着,能看到湖边喝酒谈天的男人们。   容元朗带着容元顺出门去了,说今日家宴给苏默接风,他们去打两只野味回来。容岚由着他们玩闹,也没拦着,只说让早点回来。   容元枫一早去过柳家和段家,跟他们说了苏默和元秋归来的好消息,邀请他们午时之前来家里。   “我该亲自去请爷爷和师父的。”元秋一边包饺子一边说。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柳仲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用请,又不是外人!”   元秋神色一喜,转身就见柳仲乐呵呵地走了进来,身旁是抱着柳皓康小包子的段嵘。   段嵘身后明显还有一双脚,段云鹤身子一歪,露了头出来,冲着元秋笑得灿烂,“姐姐!”   “小云弟弟你比小康康还年轻呢!”元秋打趣段云鹤幼稚。   段云鹤哈哈一笑,“差不多!我去跟天仙姐夫喝酒啦!”话落从段嵘怀中抢走柳皓康,又不走寻常路,抱着柳皓康冲到窗边跳了出去,奔着湖边去了。   柳皓康也不害怕,乐得咯咯笑,见到苏默就手舞足蹈地让他抱。   “爷爷。”元秋在段嵘面前总是不自觉地会显得很乖巧。   段嵘打量元秋面色红润,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在前几日容元朗归家之后,段嵘和柳仲就知道苏默和元秋都没事,很快就会回来,如今终于团聚,一派乐融融。   元秋邀请段嵘和柳仲一起来包饺子,段嵘愣了一下,柳仲挽起袖子,兴致勃勃,“老夫还没包过呢,今儿可要试试!”说着净了手走过去,瞧容岚是怎么包的。   “爷爷也试试。”元秋笑着招呼段嵘。   段嵘也挽了袖子净了手,坐在元秋身旁,看着她手指灵活地捏了一个精致可爱的柳叶饺子。   段嵘学着包,但馅儿放多了,手劲儿又太大,饺子破了肚子。   不过包了两个之后,段嵘就找到了感觉,包得有模有样了。他常年握剑的手,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觉得挺有意思的。   樊骜和柳清荷也来了。樊骜是半个月前回到家中的,除了进宫复命那次,来容家吃饭两次,其他时候没出过门,一直在家里陪妻儿。   他刚到家的时候,许久没刮的胡子,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真有几分凶神恶煞。他迫不及待地想抱儿子,刚伸手靠近,就把儿子吓哭了,好生失落。   然后樊骜被柳清荷好好收拾了一番,刮掉胡子,换身衣裳,跟变了个人似的,再抱柳皓康,小家伙就不害怕了,还好奇地去抓他的耳朵,被柳清荷教着叫爹。   第一次听到儿子叫爹,五大三粗的樊骜当时就眼泪汪汪了,柳仲笑骂他没出息,又得意地说小康康先学会的叫爷爷!   哄好了儿子,樊骜又好生给柳清荷赔不是,夫妻久别重逢胜似新婚,自是好一番温存。   就因为柳清荷进容家大门的时候说了一句,她来了许多回,都没有心情好好转转,樊骜把儿子一扔,拉着柳清荷参观容府去了。   爽朗的笑声响起,元秋回头,就见樊骜和柳清荷进来了。   柳清荷一扫之前的愁绪,如今整个人容光焕发。她有些赧然地想要解释,樊骜倒一如既往地直率粗犷,直言他就是带媳妇儿去看看容家的花草。   再次见到元秋,樊骜心中感慨万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初遇元秋的情景,元秋救了柳清荷母子,等于救了他们全家,不然他如今哪有这般惬意快活的好日子?虽然前面大半年困在西北回不来,属实难捱,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因为容岚当了皇帝,柳家以后真的能安心度日,再不必担心柳仲没能把哪个贵人治好被降罪,也不必担心樊骜要豁出命去打仗。   寒暄两句,柳清荷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樊骜到湖边跟苏默打招呼去了。   苏默不时回头,一眼就能看到元秋笑靥如花的模样。其实,他更想跟元秋一起包饺子,不过离家这么久,跟兄弟们聊天喝酒也是必须的。   正午之前,容元朗和容元顺开开心心地回家,带回两只已经在山泉边处理干净的野鸡,表示他们都特别想吃元秋做的辣子鸡。   元秋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大家围坐在暖阁里,家宴就开始了。   清风凉爽,欢声笑语不断。   苏默抱着最喜欢他的柳皓康小包子,喂他吃容岚专门炖的肉沫蛋羹,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   苏默想到昨夜的梦,再看看怀中可爱的小娃,真的很期待他和元秋的孩子,打算回头跟元秋商量一下,孩子叫什么名字好。这事儿他们曾经聊过一回,当时只是开玩笑。   午膳后,柳仲跟段嵘到湖边钓鱼去了,樊骜带着柳清荷先走了,说去戏园子听戏。柳清荷喜欢,但樊骜不在家的时候她从来没去过。   柳皓康小包子在容岚那儿睡觉,元秋打算到忠勇候府走一趟,去看看齐明的腿。毕竟是她承诺要医治的病人,当时因为苏默出事,她顾不上齐明那边,就请了师弟祝锦年帮忙。   君紫桓明明打算陪着容元若回去午睡,却故意叫苏默跟他一起去对弈。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我要陪秋儿出门,没空。”   君紫桓啧啧感叹,“瞧把妹夫给得意的。”   容元若嗔了君紫桓一眼,“是我对你不好吗?你语气怎么这么酸?”   君紫桓正色道,“哪有?若若最好了,我很快就当爹了,妹夫别提多羡慕我!”   苏默背着元秋的药箱,两人出门,兴瑞赶着马车送他们去忠勇候府。   包饺子的时候,元秋听容元若提起,齐明和孟俪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十五。虽然君兆麟尸骨未寒,外人少不得要说些闲话,但孟齐两家并没有人在意这个。经过先前那么多事,齐明只希望能早点把孟俪娶回家,给她幸福。而孟丞相只希望女儿和外孙过得好。   君灵月说,齐颖和明雅婷前几日一同来容家看她和容元若,看气色,过得都不错。   明雅婷肚子里怀着君紫钰的孩子,君紫钰已经不在人世,但孩子是无辜的,她从那段本就不期待,一度难以忍受的婚姻之中解脱出来,回了娘家被照顾得很好,正在期待小生命的降临。   而齐颖一身轻松,如今忙着给她哥哥嫂嫂操办婚事,出门不多,要么是来容家,要么是去孟家或者明国公府。   齐颖和明雅婷这两个曾经的“姐妹”,如今成了最好的朋友,也是让人称奇。   马车到忠勇候府大门外停下,苏默揽着元秋下车。   管家见到苏默,怔了一瞬,因为他有些日子没出现了,又连忙恭敬地行礼,请他们进去。   恰巧今日是祝锦年上门给齐明施针的日子,他最近跟齐明处得不错,应齐明邀请留下用午膳,正跟齐明对弈,尚未离开。   得知元秋和苏默来了,祝锦年和齐颖都连忙迎了出来。   “参见三公主殿下。”齐颖行礼。   元秋轻笑,“不必如此,像以前那样就好。”   祝锦年拱手跟苏默打招呼,“苏兄,久违了!”   苏默微微点头,“嗯,改日一起喝酒。”   祝锦年闻言就愣住了。原先苏默对外人冷漠而疏离,这次再见,明明仍是那副美貌无敌的天仙模样,容色甚至更胜从前,但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看到苏默和元秋眼神交汇时的柔情蜜意,祝锦年猜到了什么,心中了然。苏默曾经的遭遇祝锦年听说过不少,他如今的变化自然是因为元秋。   祝锦年为他们感到高兴。他是喜欢元秋的,如今也是,但如今的喜欢只是作为朋友和师姐弟的欣赏和崇拜。他最初些微的心动被祝威一下子掐灭了,后来经历过遗憾,心中仍有些不该有的念想,但那次被苏默救下之后,他深感惭愧,彻底死了心,见识到苏默的实力,也深深觉得,苏默和元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辛苦师弟。”元秋微笑。   祝锦年连连摆手,“我应该感谢师姐不吝赐教。”   齐明慢慢地走了出来,依旧能看出左腿有些跛,但并不是很明显。他跟过年前相比,真像是变了个人,端正的面庞上带着爽朗的笑,连穿衣打扮都精致讲究起来。   “这荷包不错。”元秋笑说。   齐颖打趣他哥,“那是嫂嫂昨日才做好的,我哥怕是夜里睡觉都不舍得摘下。”   齐明赧然,“不要胡说,快请三公主和驸马进去喝茶。”   进房间,元秋先看了齐明的腿,正在逐渐恢复,不过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要恢复如初,少说还得半年,不过不耽误你成亲,不用太心急,每日锻炼要适量。”元秋叮嘱齐明。   齐明神色微微有些尴尬,点头说,“好,我记住了。”他确实有点着急了,想昂首阔步去迎娶孟俪。   元秋看了齐明最近用的药方,跟祝锦年商量了一下,稍作改动,接下来还是让祝锦年过来给齐明施针,因为元秋打算过几日就去西辽。   从齐家出来,回去的马车上,苏默说有件事要跟元秋商量。   “什么?”元秋窝在苏默怀中懒洋洋地问。   “秋儿,我去西辽,你留在家里,好不好?”苏默轻抚着元秋的长发。   元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蹙眉道,“不是说好一起去吗?”   苏默轻叹,“我当然舍不得跟秋儿分开,但此去凶险,秋儿留在家里稳妥些。”   元秋摇头,“难道不是你把我带在身边最稳妥吗?”   “也是,但……”苏默视线下移,落在元秋小腹的位置,犹豫了一下之后说,“我昨夜梦到了我们的孩子,或许那是个预兆。”   元秋愣住,“什么预兆?你是说,我怀上了?”   苏默微微摇头,“不一定,但有可能。我不是小瞧秋儿的实力,秋儿只凭心智就很厉害了。但万一秋儿在去西辽的路上,或者到西辽之后有喜了,我会放下一切带你回家,可路上又难免颠簸。总之,我很期待,但也担心。”   元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眨了眨眼睛,“会这么快吗?”   “家里有个一次就怀上的。”苏默说的是容元枫和君灵月。而容元若也是刚嫁给君紫桓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在这个没有计划生育,也几乎没有避孕措施的时代,夫妻感情好,身体又没问题的话,怀孩子是真的很容易。   元秋眸光期待,“这么一说,我真有种我已经怀上的感觉。可是如果你走了,我没怀上的话,那我定要找你算账。”   苏默忍俊不禁,“我的错,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补偿秋儿。”   元秋轻咳,“行吧,我先前倒真没想过这事儿,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了,省得帮不上忙又添了乱。你去找阿诚和师姐,我其实应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学毒术,可惜师父跑了。”   苏默本以为元秋会不开心,但听他提起孩子的事,发现元秋跟他一样期待,心中欢喜不已。他想要早点把麻烦都解决掉,然后就能跟元秋长相厮守了。   两人回到家中,先去了清容院,到门口,元秋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是容岚的。   元秋神色惊喜,打开门,叫了一声,“师父!”   正跟容岚坐在一起喝茶的妇人,不是辛夫人又是谁?   先前离开,又找过来的辛夫人看到元秋和苏默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已经做了真正的夫妻。她心中微叹,看着元秋说,“我说不管你们的事,但你拜我为师,我还没有把你教好,不能一走了之。听你娘说,你打算跟着苏默去西辽?你武功平平,医术再厉害又不能杀人,毒术才学了点皮毛,出去乱跑什么?”   见辛夫人神色严厉,大有一副如果元秋敢说非去西辽,她就分分钟翻脸的样子。   元秋立刻做乖巧状,笑着上前,“我不去,我要跟着师父好好学。”   “真的?”辛夫人有些意外元秋这么轻易改了主意。   元秋点头,“真的。一开始只是商量,没有定下来,我跟苏默又考虑了一下,我决定不去了。本来还在遗憾师父不在,我要怎么学毒术呢,师父就来了,太好了!”   辛夫人面色稍霁,“如此最好。”   其实辛夫人没说的是,她那次离开旭城后,一个人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鬼道人,但又觉得她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真到了那一日,鬼道人害了容家人,她定会后悔终生的。   因此,辛夫人最终的决定是,她不管鬼道人和容家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至少当下不想管,但她还是要把一身所学教给元秋这个徒弟,如此才对得起苏默的恩情,元秋叫她的师父,还有容家人给她的善意。   至于以后的事会如何,谁知道呢?她当下必须做对的事,不希望日后悔恨。   对于辛夫人的出现,元秋喜出望外。容岚本就想劝元秋留在家里,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说,如今这样的结果她也安心。   容岚并不是只心疼元秋,让苏默去冒险,而是苏默实力更强,元秋最厉害的是医术,毒术尚未学到家。一家人,齐心协议解决问题,应该根据各自的长处有所分工。   同样,容岚也担心苏默和元秋如今这般甜蜜,元秋万一出了门,到半路发现有喜了,会很麻烦。   如此事情就定了下来,苏默要再等几日,容岚登基大典过后启程,元秋留下跟辛夫人继续学毒术。   苏默还打算这几天好好计划一下,把他原本没怎么管过的势力整顿一番。   此时,在西辽都城齐天城,皇宫禁地悦岚宫中,被韦鹤从东明万安城抓来的沐振轩和陆哲舅甥俩,陆续睁开了眼睛。   姬旭把玩着酒杯,阴冷的眸光落在沐振轩脸上,猛然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向了沐振轩的额头,口中恨恨地念着两个字,“容,岚……” 第256章 俘虏   沐振轩恢复意识,便觉额头剧痛袭来,不由闷哼一声,身子颤了颤。   身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陆哲,也幽幽醒转,浑身乏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便看到视线中有一团明黄,朦朦胧胧,却又十分亮眼。   陆哲定睛一看,心中大骇!虽然他此前从未见过西辽皇帝,但确信,这就是姬旭!因为韦鹤一定把他抓来了西辽,敢穿龙袍的,除了姬旭,不会有第二个人!   青魅背后的人竟然是姬旭!这个念头,让陆哲心中狂跳不已,知道自己这回摊上大事了!   原本陆哲跟元秋联手,除掉青魅,推容岚上位,一切都不在预想之中,却很顺利,让陆哲志得意满,就等着容岚给他封王,风光无限。   谁知一朝生变,陆哲成了西辽皇室的俘虏。他知道,韦鹤一定会把事情失败全都归结于他的破坏,以此来推卸责任。他也知道,姬旭跟容岚之间的恩怨情仇。再看到沐振轩凄惨狼狈的样子,陆哲心中一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对策……   沐振轩在短暂迷茫之后清醒过来,他是见过姬旭的。看清姬旭的脸,沐振轩的脸都白了。   “沐振轩,认得朕吗?”姬旭冷声问。   陆哲:都自称朕了,还能是谁?从姬旭过往对待容岚的方式来看,骨子里绝对是个疯子。   陆哲见姬旭更“重视”沐振轩,微微松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暗中观察姬旭的言行,考虑他要怎么做才能逃走。   沐振轩脸色难看至极,“西皇陛下……”   姬旭闻言便冷笑,“你倒是识时务!当年为讨容岚欢心,你不是在两军阵前扬言跟朕不共戴天吗?你的骨气去哪儿了?”   沐振轩面色一僵,陆哲无语:骨气?这种东西,沐振轩从来都没有,他眼中只有利益。或者说,有足够的好处,沐振轩就能扮演一个坚毅果敢有骨气的人。   姬旭本就是嘲讽,并不需要沐振轩回答。   “当初朕一直不懂,容岚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货色?但如今,朕明白了。”姬旭轻哼。   沐振轩神色一怔,不知道姬旭明白什么了?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也甚不明白,或者说,他其实知道,但一直不想面对。   姬旭冷笑,“容岚从未喜欢过你,她只是想在东明站稳脚跟,想要有个家,想要孩子,你正好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罢了。她根本不是凡俗女子,从不为情爱所累,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伤不到她。她想要重振容家,需要孩子,越多越好,因此连你跟柳曼姝生的野种都要收了当儿子。这些孩子将是她手中的剑,也是她身前的盾牌,可以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如今,她连皇位都轻而易举地拿到了!”   沐振轩知道,姬旭是故意说这些的。   沐振轩忘不了当初自己出门在外,被“扫地出门”的情景。可笑的是,姬旭的话许多都是事实。譬如,容岚从未真正喜欢沐振轩,沐振轩做什么都伤不到她。而容岚的确最在乎孩子,虽然她并不是想利用孩子来达到重振容家和复仇的目的,但她的孩子们,早晚会帮她达成这个心愿。   而沐振轩回头看,他曾得到过的,都成了梦幻泡影,不复存在。或许世人以为他曾征服容岚,得到容岚,但此刻沐振轩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真正被征服的是他,他渴望得到容岚的心,为此十分努力,但从未做到。   若说沐振轩比起姬旭有什么好得意的?或许在外人眼中他应该得意他曾经拥有过容岚,但沐振轩真得意不起来。   姬旭至少得到了容岚的恨,而沐振轩曾经跟容岚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最后得到的只有彻底的冷漠无视。   他是犯了错,但也真的不甘心……   姬旭的一句话,拉回了沐振轩飘飞的思绪,“姓沐的,你认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价值,让朕放你一条生路?”   沐振轩沉默不言。他不可能帮西辽带兵去打东明,姬旭不会任他,西辽的将士也不可能服他,他也不想这么做。他的儿女们如今都在容岚身边,是绝不会管他死活的。   “韦鹤费心劳力将你从东明带回来,朕考虑过此事,认为只有一件事,能体现你的价值。作为东明女皇曾经唯一的男人,帮着她打过西辽的将军,朕觉得,将你在两军阵前,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告慰西辽将士亡魂,让东明那边你曾经的属下亲眼看看你的下场。同时朕想告诉容岚,朕对她的心,从来没变过,对你那般残忍,是因为朕嫉妒你。哈哈哈哈!”   听着姬旭的狂笑声,沐振轩面无血色。陆哲心中再次感叹,这真是个疯子。   不过不得不说,陆哲觉得,姬旭虽然看起来疯,但做事目标明确,他若是真把沐振轩在阵前凌迟,那大概就是沐振轩这条命最大的价值了。   不管容岚是否在乎沐振轩,这都是她曾经的丈夫,是她的某些儿女的亲生父亲。至于沐振轩和柳曼姝的那点子龌龊勾当,其实在很多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毕竟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多得是,尤其是贵族,背地里见不得光的阴私多了去了。   当初是君兆麟在位时,亲自下旨将沐振轩贬谪,后来沐振轩自己消失了,所以批判容岚的声音并不多。   但若沐振轩成了西辽俘虏,且要被西辽皇室用残忍的手段处死,作为一个曾经为东明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容岚若是因为私德有亏这种事不救他,定会被人诟病。而那三个沐振轩亲生的儿女,也会被贴上冷血无情的标签。   此举伤害性或许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两国交锋,君王的颜面也是至关重要的。   沐振轩也知道,姬旭真打算那么做的话,没指望东明有人救他,就是为了用最羞辱的方式杀死他。因此,沐振轩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他只是姬旭泄愤的工具罢了。   见沐振轩面如死灰,姬旭倒觉得无趣得很,“你不是挺能耐的吗?竟然什么都不说,这是认命了?”   沐振轩苦笑,闭上眼睛,“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做。容岚从来不属于我,也绝不可能属于你。”   听到最后一句,姬旭猛然起身走过来,狠狠一脚踹在了沐振轩心口!   沐振轩一口血吐出来,任由姬旭虐打,始终紧闭双眼,默默忍受。   当沐振轩被姬旭踢到陆哲身边,姬旭仿佛这才注意到还有第二个俘虏,眸光微眯,将沐振轩踹开,看向了陆哲,“你在紧要关头跟容元秋联手害了青魅,她不会不管你的!”   陆哲的铁手不知何时丢了,他用无手的右臂撑着地面,缓缓地盘膝坐了起来,敛眸道,“不知有什么能为西皇陛下效劳的?”   姬旭似笑非笑,“听闻你最识时务,果然不假。朕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想放你回家,跟妻儿团聚。”   陆哲知道,他要被当做人质了,姬旭定会跟容岚和元秋谈条件。   下一刻,就听姬旭冷哼一声说,“去年朕给九公主月璇找了位驸马,本来都要成亲了,结果出了意外,让那人给跑了。但月璇对那人已情根深种,朕得把他找回来,继续去年未完成的事,成全月璇一片痴心。”   陆哲面上不显,但心中很清楚姬旭在说什么。   去年沐振轩和容元诚在西北中了圈套,危难关头沐振轩舍了容元诚给他垫背,自己逃出生天,却害容元诚落入西辽人手中。而后不久,姬旭昭告天下,要为他的爱女姬月璇和容岚的爱子容元诚举办亲事,甚至给容岚在西辽国也册封了国公之位,让容元诚做容国公府世子……   谁知最终的结果,容元诚顺利脱身,姬旭一番“苦心”安排,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哲觉得姬月璇对容元诚情根深种的可能性太小了,不过就是姬旭想要跟容岚扯上关系,借此控制容岚的手段罢了。   “你意下如何?”姬旭问陆哲。   陆哲轻叹,“虽然知道我那舅母不会舍了儿子来救我,但我可以确信,她一定会救我的。”   姬旭闻言便笑了,“如此,甚好!”   陆哲如今倒没有只要自己能活,让容元诚垫背也无妨的心态。他的确是想活命,同时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姬旭认为他有价值,这就是他保命的机会,至于容家会不会救他,会怎么救他,也不是陆哲能决定的。   很快,陆哲见到了西辽国九公主姬月璇。   “父皇有何吩咐?”姬月璇恭声问。   经过那次被苏默从她手中救走容元诚和容元枫,姬月璇被姬旭冷落了几个月。她眉目锋芒外露,野心勃勃,装束打扮也特立独行,想要彰显出自己的不同来。   “朕打算让你跟容元诚再续前缘,你可愿意?”姬旭问姬月璇。   姬月璇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敛眸掩去复杂的情绪,恭声道,“儿臣谨遵父皇圣意。”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传闻中性子温和,在她面前却冷漠疏离的清隽公子模样,姬月璇一时心情复杂。   有件事姬旭只是信口一说,陆哲只是不知情的猜测,但事实是,那次容元诚的逃跑,让姬月璇恨得牙痒痒,冷静下来之后,容元诚的身影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容元诚在齐天城做俘虏那段时间,住在姬月璇的公主府中,在她的看守之下,两人的接触不少。   姬月璇犹记得初见容元诚,是在两国交界的密林中,他那时还是东明镇国公府的世子,当日就被沐振轩坑害得险些丢了性命,沦为阶下囚。后来,容元诚话多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刻意骗姬月璇,寻求逃生机会,其他时候对姬月璇连眼神都欠奉。   姬月璇曾试图讨好容元诚,因为姬旭给她下了命令,让容元诚爱上她。   但这个任务,失败得很彻底,当时不觉,后来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某些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更想要,越是难以征服的,越想征服。   从这个角度,姬月璇真是随了姬旭。   因此,姬旭所言,姬月璇对容元诚情根深种,或许言过其实,但差不多也是事实。她想再见容元诚,她想要征服那个男人。听到姬旭的吩咐,她心跳加快,竟生出了欢喜期待。   姬旭很满意,给姬月璇的第一个任务是,带着沐振轩到边关去,在两军阵前,千刀凌迟!   “办妥此事后,告诉东明人,让容岚用容元诚来交换陆哲!否则,朕就把陆哲大卸八块,烹煮后送到她的饭桌上去!”姬旭冷哼。   姬月璇看了陆哲一眼,实在不觉得容岚会为了沐振轩的亲外甥,舍了自己的儿子,但姬旭既然这么安排,那就说明此事可行。   “是,父皇!”姬月璇恭声领命。   陆哲看着沐振轩被姬月璇带走,面不改色。沐振轩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没有挣扎反抗。   但陆哲不认为沐振轩就此认命了。这其实也是个机会,容岚很可能会选择阻止沐振轩当众被凌迟,先把他救走,再另行处置,不让姬旭得逞。   这对沐振轩而言自然就是个活下去的机会。   陆哲其实在思考一件事,姬旭这么器重姬月璇,这位九公主,能力真的这么强吗?   姬月璇带着沐振轩,暗中回到九公主府。按照姬旭的命令,她今夜将会出发前往边关,当众处死沐振轩,对容岚喊话。   当下姬月璇的心思并不在沐振轩身上,把他扔到地牢里就没再管。她坐在容元诚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手中把玩着一枚蔷薇花玉坠,玉坠的背面刻着一个字“诚”,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容元诚清朗的面容。   这玉坠乍一看像极了容岚送给容元诚的那一枚,但并不是,而是容元诚逃走后,姬月璇自己找人刻的。   “上一次,输给你。下一次,我不会再输的。”姬月璇摩挲着玉坠上面的“诚”字,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姬月璇突然感觉脑中刺痛了一下,她蹙眉,揉了揉额头,本以为没什么事,结果,一口血喷出来,栽倒在了地上!   痛楚不是急剧到来的,而是一点一点传遍了四肢百骸,越来越痛,仿佛有无数双手撕扯着她的身子,她的五脏六腑,却偏生让她意识极度清醒。她想开口喊人,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且微弱的声音。   墨色裙摆出现在姬月璇眼中,她艰难地仰起脸,就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站在面前。   “你……是谁?”姬月璇心中惊惧不已。她中了剧毒,甚至不知道这毒是怎么中的!到底是谁?   “我是容元秋……”女子声音顿了一下,看到姬月璇瞪大的眼睛,缓缓地说了最后三个字,“的师姐。”   容元秋的师姐?姬月璇只知道容元秋是个神医,知道她的师父是东明国最厉害的太医柳仲,但从未听说过元秋有师姐,这显然是个毒术高手!   “至于我的名字,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本名叫,姬月舞。”女子看着姬月璇,语气幽幽。   姬月璇脑中如惊雷炸开!她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那个冷宫里的疯女人,偏生有个小小年纪容貌绝艳的女儿,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姬月璇嫉妒又厌恶那个妹妹的美貌,不想让她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威胁和阻碍,反正,那丫头在冷宫里,没人在意,于是,姬月璇便设计毁了那丫头的脸。谁知,她后来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跑了。   姬月璇并没有在意,因为她觉得,被毁容且失去身份的姬月舞就算真活着跑出皇宫,也很快就会死在外面,她说她是公主,只会被人当做疯子。   姬月璇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姬月舞竟然回来了!而且她投靠了东明国,成了容元秋的师姐!   “想起来了?”尤雾声音淡淡,“我一直信奉以牙还牙,如此才是公平。当年我并未招惹你,你却恶毒毁我容貌,险些害我丧命。姐姐如此‘关爱’,我总要好好‘报答’。不才,先前跟师父学过如何制人皮面具,最近正巧有些事,需要借用你的身份。易容也可以,不过到底麻烦了些。”   尤雾说着,拿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尖刀,“不要乱动,我只揭你脸皮,不想割你的肉。”   姬月璇听着尤雾淡淡的话语,只觉毛骨悚然,挣扎着颤抖着想要往外爬。   谁知又被一双云纹男靴挡住了去路。   容元诚摘下脸上的面具,低头看着姬月璇不可置信的神情,面色清冷,“当初你抓我,害得我娘伤心流泪,我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第257章 渣爹之死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时我年幼无知,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我们是姐妹,亲姐妹啊,你大人大量,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姬月璇浑身酸软无力,瞪大眼睛看着逼近的尖刀,面色煞白,满目惊恐。   “我只比你早生三日,便该体谅你年幼无知?你若真无知,为何不敢害其他的姐妹,偏生肆无忌惮地害我?恃强凌弱罢了。”尤雾面露嘲讽,“这就怕了?你这些年上蹿下跳,铲除异己,不是很得姬旭欢心么?传闻中,你甚至有可能成为西辽第一位女太子呢。就,这点骨气?”   姬月璇倏然满面泪痕,“姐姐……那件事,我真的对不起你……你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尤雾手中的尖刀猛然逼近姬月璇的眼睛,姬月璇神色惊恐地合上了眼皮,吓得浑身颤抖。   下一刻,剧痛袭来,姬月璇却不是被挖了眼睛,而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姬月璇疼得打滚,清醒的意识让她绝望,她辛辛苦苦练就一身傲人的武功,一下子,全废了!   “阿诚坐下歇会儿,我们慢慢审,这可是姬旭面前的红人。”尤雾并不打算立刻剥掉姬月璇的脸皮,因为这是极为精细,破费功夫的事儿,真要做,得让姬月璇彻底昏迷过去,丝毫不能动弹才可以。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撬开姬月璇的嘴,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听到尤雾对容元诚的称呼,姬月璇眸底满是嫉恨之色!当年她就是嫉妒尤雾的美貌,才要毁掉尤雾的脸,可到头来,事实证明,姬月璇的“担忧”并不是假的。   姬月璇只知道尤雾是容元秋不为人知的师姐,而容元诚是容元秋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至于尤雾和容元诚之间是否有男女之情,姬月璇并不知道,但她直觉,这两人有那种关系!   这让姬月璇心中瞬间妒火中烧,恨得要死!她不想的,但她却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容元诚,甚至很多次设想过,两人重逢会是何种情形。可她万万没想到,容元诚会跟尤雾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容元诚落座,神色淡淡地看向姬月璇,“你方才进宫,姬旭说什么了?”   姬月璇突然冷笑,“你们是冲我父皇来的?好啊!容元诚你抱我一下,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姬月璇话落,尤雾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冷声说,“说人话,别恶心人!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姬月璇怒极恨极,心中却发怵,她很想找到翻身的机会,但太难了。那次因为容元诚和容元枫,导致姬月璇折损了几乎所有的心腹属下。高手难寻,她原本还有暗卫,但显然已经被尤雾和容元诚解决了。   姬月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一个毒术高手一旦出手,会有多恐怖……   尤雾再问,姬月璇只说,无可奉告。   姬月璇想要以她知道的秘密为筹码,来跟尤雾和容元诚谈条件,当然不能就此松口。一旦失去价值,等待她的,绝对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且,姬月璇跟姬旭说好,她今夜将会带着沐振轩出发前往边关,这一点也很重要。只要她不让尤雾知道此事,且熬过今夜,姬旭一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便会来救她!   尤雾问了几句,见姬月璇油盐不进,便甩开她,坐在了容元诚身边,拿出一个瓷瓶,取来房间里的铜镜。   姬月璇见这么轻易就“过关”,心中却更慌了,不知道尤雾和容元诚到底打算做什么。   尤雾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她本来的容貌。因为计划之中是定要易容的,所以她在来找姬月璇之前,才第一次把原本的易容除掉,否则不好做新的。   容元诚是今日才见到尤雾的真容。她五官一点儿都不像姬旭,应该如她所言,肖似母亲。能让姬月璇小小年纪嫉妒到下毒手的容貌,自然不俗。虽然当初被毁掉,但后来辛夫人已经为尤雾恢复了原本容貌。   她气质高冷,但五官却极艳丽,不同于容岚和元秋,是浓烈的,攻击性很强的美貌,即便不施粉黛,也绝艳倾城。   再次看到尤雾的真容,容元诚说了一句他先前就想说的话,“师姐很美。”   尤雾正准备易容的手顿了一下,地上的姬月璇气得咬牙切齿。   尤雾很快易容成了姬月璇的模样,进内室,打开衣柜,取了一件姬月璇的衣服换上,走出来,模仿姬月璇的声音问容元诚,“如何?”   “是很像,但这副样貌,远远不及师姐真容。”容元诚打量尤雾,评价道。   尤雾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你在此等着。”话落便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姬月璇看着尤雾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门再次关上,她神色一变再变,看向容元诚,声音依旧虚弱无力,“有件事……或许你不信……但我还是想说……”   容元诚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   姬月璇眸光微黯,“自从上次你离开,我就时常想到你……做梦都会梦到你……我知道,你很厌恶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直以来只想追求权势,不再被人欺辱,偏生,对你动了心……姬月舞说的那件事,其实我也是不得已……我只是不受宠的庶出公主,皇姐要求我毁了她的容貌,我不做,皇姐就要毁掉我的容貌……我是有错,可那也是被逼无奈的……上次抓你,是我父皇的意思,我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容家出事时,我尚未出生,你可以恨我父皇,但我希望你能对我公平一点……”   “不能。”容元诚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甚至都懒得反驳姬月璇一番“情深意切”的解释和表白。   姬月璇面色一僵,“我……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为了除掉我父皇。我可以帮你,真的,只要……只要你愿意要我,让我做你的女人,哪怕没有名分,我只要你一句承诺,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没有演戏,没有骗你,容元诚,我是真心的!”   话落,姬月璇痴痴地看着容元诚,眸中满是期待。她是为了活下去,但有些话,不是假的。   容元诚看着姬月璇,突然冷笑了一声,“真的?”   姬月璇重重地点头。她相信容元诚是正人君子,只要他愿意给一个承诺,姬月璇心中真的有一股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的冲动。   “做我的女人?”容元诚轻嗤,“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反胃的话,你以为我瞎吗?”   姬月璇心中一沉,面色难堪至极,气得眼睛都红了,“容元诚!”   “不必白费力气了,我娘有中意的儿媳,你认识的。”容元诚神色淡淡。   姬月璇咬牙切齿,“姬月舞?!”   容元诚没反驳,就是默认了。   姬月璇一下子扎心扎得透透的,快被气吐血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姬月璇属下的声音,“主子去了别处,六皇子殿下请先进去等候。”   姬月璇神色一喜,又看向容元诚,低声说,“你快走,我不会出卖你的!”   如果尤雾在这儿,姬月璇是不会如此的,但她即便被容元诚羞辱,依旧下意识地想让他离开。门外的姬凤渊也是个厉害的高手,以姬月璇对容元诚原本实力的了解,容元诚不是姬凤渊的对手,而且若是动了姬凤渊,很容易惊动姬旭。   姬月璇此时喊不出太大的声音,也不敢大声呼救,因为她离容元诚很近,容元诚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她,或者劫持她当人质。   最好的结果,就是容元诚避开姬凤渊逃走,姬月璇得救。   因为傲人的武功,和稳重的性格,姬凤渊越来越得姬旭的喜爱,已经在西辽皇室站稳脚跟。当初他是被姬月璇接回来的,后来姬月璇有意拉拢,姬凤渊也并未拒绝,两人明里暗里来往都不少。   姬月璇不知道姬凤渊今日为何而来,但这是她获救的绝好机会!   “我进去等,你们都退下吧。”门外传来姬凤渊清朗的声音。   姬月璇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一下,但见容元诚端坐不动,又觉得怪异,哪里不对……   下一刻,姬凤渊便推门进来,又立刻回身关上了房门。   “六哥!”姬月璇撑着无力的手臂想要坐起来,却又跌了回去,死死地盯着姬凤渊,“救我!”   姬凤渊的目光从姬月璇身上扫掠过,落在了容元诚身上,缓缓地笑了,“元诚,我就知道,你们出手,定然会很顺利。”   姬月璇脑中如惊雷炸开,不可置信地看着相视一笑的姬凤渊和容元诚!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   姬凤渊在容元诚对面落座,看着姬月璇,笑意不达眼底,“九妹,你应该没有忘记,当初你是从谁手中把我带回来的吧?”   姬月璇面色跟被雷劈了一样!她当然没有忘记!姬凤渊的皇子身份是在东明国暴露的,且是因为被东明国原镇国公府所擒才暴露的!姬月璇奉命去接人,东明那边负责押送姬凤渊的,就是当时的镇国公世子容元诚!   “你……你是东明的细作?”姬月璇面色扭曲。   姬凤渊轻笑摇头,“不,我真是你亲哥,但有件事你不知道,我跟东明容氏,也就是如今的东明皇室,是朋友,不是敌人。”   “若是父皇知道……”姬月璇面色灰败。   “父皇当然会知道的,在他走上绝路的时候。”姬凤渊冷笑,“其实,我想过要效忠父皇,讨他欢心,得到西辽皇位。不过经过过去一年,局势一直在变,我怎么看,父皇这个疯子最终都没有多大赢面,我若跟他混,没有出路,只有死路。因此,元诚来找我谈合作,我求之不得。”   “你是姬旭的儿子!你以为容岚最终会放过你吗?”姬月璇声音尖利。   姬凤渊轻笑,“当然会,我又没有害过容氏。虽然曾经我天真地想要对付他们,但什么都没做就被识破了,这不算。九妹,我比你更了解容家人。”   姬月璇心如死灰。   “先前见面一直没敢问,元秋姑娘如今可好?”姬凤渊看着容元诚问。   容元诚眸光凉凉,“你对我三姐还没死心?”   “呵呵,你姐夫是青冥楼楼主,我哪敢不死心?”姬凤渊自嘲一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倒也不必。”容元诚摇头。   姬凤渊笑笑,没再追问。   姬月璇听着他们的对话,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她根本就不了解。她以为姬凤渊跟她一样是个野心家,这其实没错,但姬凤渊在回归西辽皇室之前跟容氏一族来往的细节,外人却根本不知道。都以为姬凤渊被容氏所抓,定是死敌,但事实分明不是如此!   容元诚去找姬凤渊谈合作,就说明他们早就对彼此的实力和人品有所了解,也有一定的信任。甚至他们的表现,仿佛故交好友一般!   不过让姬月璇更绝望的还在后面,因为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易容成姬月璇的尤雾拖着一个人进来了。   姬月璇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尤雾拖进来扔在地上的男人,那是姬月璇回府之后就扔进地牢的沐振轩!   姬月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尤雾和容元诚盯上她不是一时半刻!她进宫,出宫,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因此尤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沐振轩!   最重要的是,姬旭交代姬月璇的事,沐振轩都在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旦沐振轩说出来,姬月璇想要拖延时间,等着过了今夜姬旭察觉不对来救她,就彻底没戏了!   沐振轩昏迷着,姬月璇的心提了起来,祈祷沐振轩见到容元诚之后不会说实话。毕竟,他们曾经虽然是父子,但关系早就变了,沐振轩还害过容元诚!   尤雾很快把沐振轩弄醒了,他额头的伤并没有处理,尚未结痂,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看到容元诚的那一刻,沐振轩脸色难看,眸光复杂,嗫嚅着嘴唇,低声唤到,“阿诚……”   “是谁抓了你?陆哲呢?姬旭让姬月璇带你出宫,意欲何为?”容元诚直截了当地问。   沐振轩沉默不语。   容元诚面无表情,没有动怒,也没有催促。他原先不了解沐振轩,但如今太了解了,他知道沐振轩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姬凤渊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等着沐振轩开口。   良久之后,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韦鹤抓走他和陆哲开始,到姬旭的打算,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姬月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这下真的完了……   “阿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接纳我,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沐振轩神色哀求地看着容元诚。   “你若再耍心机坑害我,会被凌迟处死,且你不说,我们也有办法让姬月璇交代。这就是你坦白的原因,并非悔过自新,我说得对吗?”容元诚神情冷漠,“赎罪?如果你真想赎罪,就自刎吧。你的存在,对娘是一种侮辱,给大哥和姐姐的只有膈应。”   沐振轩面色一僵,“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对你有养育之恩,还有枫儿,若儿,秋儿,他们都是我亲生的孩子,你不能杀我!”   “正因为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你活着,那些阴毒无耻的杂碎总觉得利用你就能羞辱娘,让大哥和姐姐难堪,让他们被世人非议。我无所谓,我不是你生的,该还你的养育之恩,我拿命还了,不欠你什么。”容元诚说着,站了起来,“沐振轩,我曾问过娘,如果再见到你,该如何对待?”   沐振轩脸色难看,“她……她怎么说?”   “娘说,随我高兴。”容元诚话落,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俯身,揪住沐振轩的后领,将他上半身拽了起来。   “容元诚,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爹!是我亲手把你养大!”沐振轩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娘教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容元诚面色平静,用匕首割断了沐振轩的脖子,“我没有爹,只有娘。”   鲜血喷溅,沐振轩脖子一歪,死不瞑目。   姬凤渊神色玩味。他印象中,容元诚一直都很温和,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狠辣决绝的一面,杀的还是他曾经敬重的养父。   容元诚在沐振轩身上擦干净匕首,转身回来,“姬凤渊,现在我们该商议如何除掉你父皇了。”   “你可真狠。”姬凤渊的视线从沐振轩身上收回来。   容元诚轻哼,“不如你。我杀的是养父,你要跟我密谋杀亲爹。”   姬凤渊呵呵一笑,“这不是巧了么?当年我也问过我娘,如果找到我爹,该如何对待?我娘说,那个负心薄幸的狗东西,让他去死!” 第258章 亲祖父   “你才是西辽九公主。”姬凤渊看向尤雾,轻笑一声,“九妹,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不要乱认亲戚,我跟阿诚一样,没有爹。”尤雾神色冷漠,对于姬凤渊的刻意示好并不买账。   姬凤渊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经过先前那么多事,又在暗潮汹涌的西辽皇室浸淫了大半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野心勃勃又天真冲动的剑客了。   说把容元诚当朋友,也没错,姬凤渊的确欣赏容元诚。但他决定跟容元诚合作,跟情感无关,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姬凤渊很清楚,不管姬旭如今表现出来对他的看重是真是假,在这藏污纳垢波诡云谲的西辽皇室,他都根本不可能有出头上位的机会。   而这浑水,他已经蹚进来了,就再也没可能置身事外。   最终结局,不外乎两种。要么成功得到那个唯一的位置,要么死得很难看。   前者希望渺茫,后者姬凤渊绝不甘心。   容元诚的到来,给姬凤渊提供了第三种可能。最终的“成功”或许不如预期,但终归是条出路。如果西辽国被容氏一族给灭了,姬凤渊并不会太意外,也不会太可惜,而他现在选择的阵营,可以让他在西辽国灭之后还有前途和未来可言。最坏的结果,就算容氏一族败了,只要还没死,就不会弃他不顾。   当然,这需要他为此付出代价,承担风险,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作为皇室后裔,从来都是风险和利益并存的,至少,他当下尚有选择的余地。   姬月璇呆呆地看着被容元诚抹了脖子的沐振轩,那喷溅的鲜血在地上化成了一朵妖冶的花……   姬月璇的视线缓缓收回来,定在了自己被挑断的手筋上,身子一颤,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低着头,似是喃喃自语,“就凭你们……就凭你们……就凭你们?姬凤渊……姬月舞……你们想杀了父皇?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你们一定会死得很惨,死无葬身之地!”   姬月璇说着,缓缓地抬起头来,面色扭曲,目光从姬凤渊和尤雾脸上扫过,当看到容元诚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庞时,又倏然变得温柔起来,痴痴的,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但你很快会再次成为父皇手中的俘虏……成为父皇用来威胁和控制容岚的工具……呵呵……这比杀了你更难受吧?”   姬凤渊冷哼,“姬月璇,你在找死!”   容元诚面色平静地看着姬月璇,“其实我们之间,也谈不上深仇大恨。如果你想活命,就拿出足够有价值的东西跟我们做交易。”   姬凤渊拧眉,不解容元诚为何这么说。姬月璇还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姬月璇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又猛然垂了头,一声不吭,仿佛在思考什么。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天黑之前,如果不交代,就送你上路。”容元诚冷冷地说。   姬月璇再次抬头,死死地盯着容元诚,“你想知道什么?”   容元诚反问,“你知道什么?”   姬月璇知道,容元诚在逼她说出所知道的秘密,且必须得是对容元诚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帮助的信息,她才有希望给自己找到活命的机会。   而姬月璇的确知道一些……   面色一变再变后,姬月璇突然邪佞一笑,“容元诚,如果我接下来说的事,可以帮到你,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容元诚微微摇头,“我不会答应未知的条件。有话直言,否则,就闭嘴去死。”   姬凤渊噗嗤一声笑了,目光凉凉地看了一眼狼狈凄惨的姬月璇。这女人素来恶毒又自负,虽然经过那次的事之后收敛了一点,但也只是表面,骨子里的性格哪里那么容易就变了呢?   姬凤渊感觉到姬月璇对容元诚有意,他只觉得可笑。容元诚自然不可能看上姬月璇这种恶毒无耻害人无数的女人,不必多言。但姬月璇对敌人动了情,这对她自己而言是很危险的,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输。   那一次姬月璇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最终让容元诚和容元枫从她眼皮子底下跑了,依旧没有意识到,容元诚的实力有多恐怖。根本不在于武功,而是心智。   姬月璇的警惕性太差了。当然,就事论事,这一次她提高警惕也无用。容元诚和尤雾的组合,对付姬旭或许很难,但在有备而来,计划缜密,暗中行事的情况下想拿下姬月璇,不能说轻而易举,只能说,并没有太大难度。   姬月璇脸色难看至极,“没有我提供的消息,你们贸然出手,必死无疑!容元诚,我如果交代了,事后你要娶我!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全心全意地辅佐你除掉我父皇,这不是你跟你娘的夙愿吗?你既然为了你娘,什么都愿意,连生死都可以不顾,不过是娶我,没那么难吧?我说过,我喜欢你,只要你点头,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姬凤渊入口的茶喷了出来,真想撬开姬月璇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狗屎?明明很清楚容元诚有多厌恶她,偏偏要提一个容元诚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但转念,姬凤渊意识到,姬月璇这是豁出去了。要么死,要么活着得到容元诚,不给自己第三条路。否则,即便容元诚放过她,她也会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包括健康的身体和傲人的实力,对她这般野心膨胀的人来说,或许还不如去死。   而得到容元诚,不止能满足姬月璇征服的欲望,同时可以让她得到光明无限的未来。   当然,一切想要实现,前提都是容元诚不会说谎。只要做出承诺,就一定会兑现。姬月璇赌这一点,姬凤渊同样相信这一点。   姬月璇看着容元诚,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期盼,她当下思考的不是活命,甚至忘记了曾经追求的那些东西,只要这个男人点头,她可以抛弃一切!这辈子,她从未如此冲动过!可感情的事,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天旋地转,什么都会变。   容元诚面色平静,“的确,为了我娘,我什么都愿意。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杀掉姬旭,为家族报仇,在我娘心中,远不如我过得平安快乐来得重要。”   姬凤渊面色一怔,继而苦笑,心中升腾起来对容元诚深深的羡慕。有那样一个明理又爱他的母亲,真是人生幸事啊!   而方才姬凤渊说他娘曾放言让姬旭那个狗男人去死,其实是他信口胡诌的。真相是,姬凤渊的母亲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那个曾经许下承诺的男人接她走,后来甚至变得神志不清,险些害死尚在腹中的姬凤渊。在姬凤渊尚不满周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姚雨薇就因为不堪相思之苦和谎言之痛,投湖自尽了。   姬凤渊并没有一个敢爱敢恨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是个痴愚又软弱的女人,跟容岚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姬凤渊见过母亲的画像,后来见到容岚时,便理解了姬旭为何会看上姚雨薇一个民女,因为姚雨薇的眉眼生得跟容岚有几分相似,到底不过是姬旭眼中的替代品,玩过之后便弃如敝屣。   姬月璇面色一僵,就听容元诚接着说,“姬旭多活一天,并不会让我娘过得痛苦,因为他的死活,对我娘而言,从来都不会比我们兄弟姐妹的人生更重要,也从来不值得我娘豁出去牺牲什么,因为,他不配。我杀不了姬旭,回到家,我娘会安慰我说辛苦了,不必在意那些杂碎,他们早晚会遭雷劈。但我若娶了你回去,我娘会不认我这个脑子坏掉的儿子。姬月璇,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姬月璇面色再次扭曲,“你!凭什么我不行?我跟姬月舞都是姬旭的女儿!凭什么她可以,我不行?”   尤雾蹙眉,她可以什么?在她离开去抓沐振轩过来的时候,容元诚跟姬月璇说了什么,让姬月璇误会她跟容元诚是一对吗?   当然,尤雾懒得辩解,因为姬月璇也不是在质问她。看到如今姬月璇歇斯底里的样子,尤雾只觉得可笑。这种人,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恬不知耻地要求容元诚对她公平?什么叫公平?她为了上位,害死的那些人得到过公平吗?   “如果你连为何她可以,你不行,都不能理解的话,我并没有什么好跟你解释的,因为我解释了,你这种人也听不懂。”容元诚神色淡漠,“你知道的消息,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带着秘密到阴曹地府去等着跟你的父皇团聚。我不稀罕,也不会求跟姬旭一丘之貉的女儿。”   姬月璇又急又气,一口血喷了出来,双目凸出,“容元诚!你会后悔的!”   容元诚摇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尤雾起身,走向姬月璇,从袖中掏出一把镊子,是她平素随身带着,用来抓毒虫子的。   尤雾抓起姬月璇的手,用镊子夹住她拇指的指甲,生生拔了下来,“说,否则我将你凌迟处死!”   姬月璇惨叫,额头汗涔涔的,面上一分血色都没了。   尤雾突然神色不耐地收了镊子,轻哼道,“看着你这张脸真是令人作呕,我不想再浪费时间。阿诚,你跟姬凤渊到别处喝酒去吧,我把她的脸皮揭了做人皮面具,然后就可以让她去死了。”   姬月璇神色惊恐地看着姬凤渊和容元诚起身要走,口中胡乱地喊着他们的名字,“救我……救我啊!”   突然,容元诚驻足,转身看过来,姬月璇眸光大亮,却听容元诚说,“师姐,晚膳吃德福楼的酱肘子?我给你买回来。”   尤雾点头,“我喜欢。”   姬月璇眸中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面如死灰。   容元诚将地上沐振轩的尸体提起来,暗中离开了九公主府。   而姬凤渊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回了他的六皇子府。   姬月璇看着尤雾拿出一瓶药,要给她灌下去。她浑身颤抖,知道一旦被灌了药陷入昏迷,等她苏醒,连脸皮都没了。   到此刻,姬月璇终于意识到寒彻骨髓的恐惧,也终于忘记了什么容元诚,只剩下求生的念头。   “我说……我说!你们放过我!”姬月璇神色惊恐。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她不想死!   尤雾冷哼,“最后一次机会,说!”   “你先答应,我说了,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姬月璇看着尤雾说,“而且,不准揭我的脸皮!”   “好。”尤雾点头,“前提是,你说的东西,真的有价值。”   “陆……陆哲,容元秋的表哥,他……他被关在悦岚宫里!”姬月璇说,“我得了父皇的恩典……可以去悦岚宫,但是要拿一块令牌……”   姬月璇说着,看向了自己胸前。   尤雾从姬月璇身上找到一块金镶玉的令牌,里面的那块玉,正是蔷薇花的形状。这是容岚最喜欢的花。尤雾也知道悦岚宫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假扮我去了……却不知道要亮令牌,立马就会被人识破!”姬月璇冷声说。   尤雾微微点头,将那块令牌收起来,“还有呢?”   “没了……你们不是想救陆哲吗?他帮过容元秋……”姬月璇摇头,“我不知道别的。”   “救陆哲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尤雾摇头,“至少,我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你说的这个消息,不足以让我放过你。”   姬月璇面色一僵,“姬月舞,你不要得寸进尺!”   尤雾再次拿出了那个药瓶,“得寸进尺?看来你的确还有秘密没说出来。我说过,最后一次机会。”   就在尤雾掰开姬月璇的下巴时,她脑袋猛地一挣,歪向一边,摆脱尤雾的控制,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一件事!”   “姬月璇,再耍花招,有什么下场,需要我告诉你吗?”尤雾眸光冰寒。   “父皇他……他其实根本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脉!”姬月璇厉声说,“你我,还有姬凤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野种!”   尤雾眸光微缩,“说清楚!什么叫他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父皇的亲生父亲不是皇祖父!”姬月璇拧眉道,“至于我们的亲祖父,我见过一回!那天夜里,我正好撞见他从宫里出来,应该是去找过父皇,不知谈了什么!我不知那人是谁,本想避开,但他主动找我说话,看着我的目光很怪异!是他主动告诉我,他是我真正的祖父,还送了我一瓶毒药作为见面礼!又说他要出趟远门,等忙完回来,会再给我们准备一份大礼!如果我想学毒术,到时候他可以教我!”   “那是年前的事,就在那之后,我听说东明皇室大乱的消息,便猜到跟那老头有关。此事我没敢问父皇,本来只是将信将疑,但后来我在父皇那儿,看到了跟那老头给我的毒药一样的瓶子,不止一个,很多个!”姬月璇说。   “他送你的毒药呢?”尤雾问。   姬月璇沉默了片刻,才硬着头皮说,“我买通太子皇兄身边伺候的人,每次一点,下在了他每日都要喝的补汤里。”   尤雾凝眸思索,姬月璇口中的“亲祖父”,听描述,显然就是鬼道人。根据姬月璇的话,容家人最大的疑问似乎得到了解答,鬼道人的儿子就是西辽皇帝姬旭,他害苏默,也是为了姬旭。   且韦鹤抓走沐振轩和陆哲,交给了姬旭,说明他和青魅背后的主使,就是姬旭。   西辽国如今没有太后,因为姬旭的母亲早就死了,因此也无法找她确认是否跟鬼道人有一腿。   如今,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姬旭就是所有事情的元凶。   可尤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此将信将疑,打算等见到容元诚,再跟他商议。   但尤雾相信姬月璇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至于姬月璇用她口中“亲祖父”给的毒药,去暗害她的亲兄长这种事,尤雾懒得评价。   虽然都是同父异母,但血缘上也是亲兄妹,亲姐妹,这对姬月璇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为了上位,为了利益,她谁都可以杀。而尤雾也早就不再把自己当姬氏皇族的人。太子姬凤冥爱死不死,跟她没关系。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答应过,要放了我,你若是食言,容元诚不会喜欢你的……”姬月璇恨恨地说。   “容元诚喜欢我,我怎么不知道?”尤雾下意识地反问。   尤雾是真心发问,但听在姬月璇耳中,却是赤裸裸的炫耀,让她恨得几欲吐血,当下也只能忍了,先保住性命再说。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我还需要验证。而且我接下来要假扮你,当然不可能放你出去坏事。所以,即便你能活着,想要得到自由,至少等姬旭死了之后再说吧。”尤雾话落,掰开姬月璇的嘴,将瓶中的液体倒了进去。   姬月璇怒恨交织,却也只能死死地瞪着尤雾,片刻后,昏死过去,失去知觉。   尤雾起身,拿出那块金镶玉的令牌,看着上面精致的蔷薇花,若有所思,“真是姬旭么?好像有点太顺利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皇上命九公主殿下今夜亥时入宫,带着沐振轩,还有事要问他。”   尤雾面色一震,握紧手中的令牌,模仿姬月璇的声音,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259章 不去   万安城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辽都城依旧春寒料峭。   容元诚暗中扛着一个麻袋出了城,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山上的积雪尚未融化,冷风透着湿润的寒意扑打在脸上。   随同容元诚一起来西辽的青雷现身帮忙,听容元诚的吩咐,带着人找到一处平地,捡了大大小小的干柴回来,堆在一起。   容元诚打开麻袋,露出了沐振轩死不瞑目的尸体。自从去年丑事败露,他就越发消瘦狼狈,早已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而除了年前他暗中潜入万安城将顾家灭门之外,没有做成任何其他的事。   或许沐振轩的计划中,原本他是有未来的,但可惜,他以为能轻易拿捏的外甥陆哲,是一条会咬人的真毒蛇,直接导致他彻底失去了所有主动权。   而就在当初沐振轩为了自己活命,选择让容元诚垫背的那一刻,他在所有容家人眼中,都已经是死人了。   容元诚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沐振轩完美慈父的模样,到底不过是一张完美的假面罢了。   沐振轩谁都不爱。他不爱柳曼姝,不爱容岚,不爱所有亲生非亲生的孩子,他只爱自己。一个对他的老母亲都常年敷衍,出事后回去,都没想过再见一面的人,能指望他对谁有真心呢?   容元诚用手合上沐振轩的眼皮后,抱起他的尸体,放在了堆好的干柴上,然后,接过青雷递来的一把干草,亲手点燃,扔了过去。   火势随风越来越大,沐振轩的尸体被烈火包围,吞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怪异的气味。   青雷派人盯着,不会有人靠近,又清除了一圈的杂草和树,控制火势。   容元诚亲眼看着沐振轩的尸体被火化,在大火熄灭之后,他亲自收了一些骨灰,装进一个小坛子里,然后让青雷把剩下的骨灰撒到最近的河里,清除所有痕迹。   容元诚带着沐振轩的骨灰,暗中回到齐天城,并未直接回九公主府,而是先去了六皇子府。   姬凤渊独自坐在书房里喝酒,见窗户无风自动,容元诚进来,并不意外,只是目光落在容元诚手中的骨灰坛上,似笑非笑,“你倒仁义,还打算把这东西带回去,埋进沐家祖坟吗?”   容元诚摇头又点头,“我跟他之间,没有仁义。”但他是打算把沐振轩的骨灰带回去埋葬的,不论怎么说,这是养他长大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人已经死了,过往种种,随风而逝,他只需做到问心无愧。   姬凤渊并不在意这件事,很快转移了话题,“接下来怎么办?九……你那师姐假扮姬月璇,今夜就得带着沐振轩到边关去,不然会引起姬旭的怀疑。可沐振轩已经被你给杀了,她也不会真的离开齐天城吧?”   容元诚微微摇头,“既然姬旭的意思就是暗中行事,不要惊动东明国皇室,做做样子离开齐天城再回来就是。那样在被姬旭发现之前,还有一段日子。”   姬凤渊点头,“可行。但你的目的真就是杀了我父皇吗?关于此事,姬月璇并非危言耸听,我认为你跟尤雾,再算上我,不管你们带了多少人,只要苏默没来,想要成功,可能性都不大。别忘了,这里是姬氏皇族的地盘。我并未亲眼见过姬旭出手,但姬月璇曾提过,他本身就是个武功绝顶的高手,身边还有高手无数。”   话落,姬凤渊若有所思,“其实我一直不太能理解,如果姬旭对你娘始终没死心的话,他原本有实力把你娘抓回来的,却一直都没做。他想要杀了沐振轩,也轻而易举。”   容元诚眸光微寒,“因为姬旭是个疯子,他想征服我娘,让我娘求着他回来。”   姬凤渊轻嗤,“的确,那人就是个疯子,我见过他很多次,始终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大部分时候觉得他很英明,有时候做的事,又让人摸不着头脑。说正事,你们有什么计划?”   “先看师姐能不能从姬月璇那里得到有用的消息再说吧。”容元诚说,“我跟你的合作,不要让你属下其他的人知道,尤其是你师兄罗昇。”   姬凤渊呵呵一笑,“这话你说过两遍了,我没跟罗师兄讲。我知道,你们信不过他,他那人确实有些利欲熏心,不太可靠。”   容元诚轻哼,“你还笑?他投靠你只是想借你的势出人头地,得到荣华富贵,如果有人给得起更高的利益,他未必不会背叛你。这种人留在身边,对你没好处。”   姬凤渊眸光微闪,“多谢忠告,我会留意的。”   见容元诚起身,抱着沐振轩的骨灰坛子走了,姬凤渊皱眉,叫来下人,问罗昇去了哪里。   自从姬凤渊站稳脚跟,罗昇就光明正大地出入六皇子府,成了姬凤渊之下的第一人。   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姬凤渊就自己找去了罗昇的住处。   姬凤渊并不贪图奢华享乐,而罗昇这里比姬凤渊的主院还要豪华。   虽然知道罗昇自己有钱也有人,原本姬凤渊并不在意这些,但听了容元诚说的,再看到罗昇的做派,姬凤渊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根本原因是罗昇并未把姬凤渊当主子,甚至很多时候以他的兄长自居。虽然他们的确是师兄弟,但原本感情一般,之所以如今走到一起,就是罗昇主动要来帮姬凤渊。如果他真是把姬凤渊当兄弟,那他怎么着,姬凤渊都可以接受,但事实是,罗昇找上姬凤渊,根本不是因为兄弟感情,只是利益驱使。既如此,他就该奉姬凤渊为主,可他偏生又把兄弟感情挂在嘴边,越来越张狂。   院中没有下人,姬凤渊走到门口,就听到房中传出男女暧昧喘息的声音,他当即脸就有点黑。大白天的,罗昇从哪里招了女人回来?   姬凤渊也不客气,直接抬手叩门。   房中传出罗昇恼火的声音,“滚!”   “师兄,是我。”姬凤渊皱眉。   “师弟?有什么事不能晚点再说吗?”罗昇语气不耐。   “师兄不必着急,我在院中等你。”姬凤渊转身,眸光微寒。   房中的罗昇低声咒骂了一句,掐了一把身下女子的纤腰,起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女子满面春色,拉过被子遮住裸露的身体,娇艳如花的小脸冲着罗昇,痴痴看着。   罗昇邪肆一笑,系好裤带,又摸了一把女子娇嫩的脸,“雪儿等我。”话落转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而床上的女子在罗昇转身的瞬间,眸中满是厌恶,继而闭上眼,背过身去,咬牙切齿地低语,“苏默……容元秋……你们给我等着……我梅映雪今日之耻,来日定让你们百倍奉还!”   罗昇出门,看到姬凤渊面色不虞,便笑着走过来,“师弟,怪我,忘了提前跟你打招呼。”   姬凤渊微笑,“师兄这是找到了红颜知己,如此浓情蜜意?”   罗昇听出姬凤渊的调侃之意,并不难堪,反而春风满面地点头,“确实是个红颜知己,那原本是我可望不可即的贵女,没想到老天帮忙,让她落了难,才会投入我的怀抱。这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就是不一般,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儿来,哈哈!师弟你别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再大的权势,还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温柔乡吗?”   说着,罗昇突然压低声音,笑得颇有几分暧昧,“师弟,里面那个,真是个极品美人,出身也极好,若是没落难,做你正妻都绰绰有余的身份!你若不嫌弃我碰过,咱们一起玩儿?都是男人,别这么拘谨。”   姬凤渊的脸有点黑,“师兄,我对你说的事没有兴趣。你先告诉我,那女人是谁?”什么没落难当他正妻都绰绰有余?西辽国也没有哪个高门贵族这一两年出事的。   罗昇嘿嘿一笑,“师弟你真是不会享福。里面那个,是曾经的南诏国第一美人,南诏梅氏千金,梅映雪。”   姬凤渊闻言就愣住了,“梅家小姐?她怎么会到这儿来?”   据姬凤渊所知,如今南诏皇帝是曾经的三皇子苏晏,梅氏一族在梅素心以后被贬为庶民,离得这么远,梅映雪怎么会落入了罗昇手中?   “我先前不是跟师弟说过吗?我跟梅映雪很早就认识,一直追求她,帮她做了很多事。那次在东明国碰上师弟出事,也是我跟着梅家兄妹过去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罗月山庄不受宠的公子,梅映雪高高在上,只把我当奴才使唤,我也知道她不可能嫁给我。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不给名分,她都乖乖地任我摆布,哈哈哈哈!至于她怎么到这儿的,当然是我在听说南诏国皇室变天的时候,就专门派人去接她了。她若不跟我,留在南诏,也注定会被人当成玩物,没有好日子过。”罗昇一脸得意。   姬凤渊皱眉,“梅家其他人呢?”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罗昇摇头。   如此姬凤渊便知道,梅映雪选择跟着罗昇派去的人走,投靠罗昇,也没带上梅家其他人。真够狠绝的,定不是什么善茬。   “哦对了。”罗昇突然又笑了,“还有一件事,得跟师弟说。在南诏皇室变天之前,罗月山庄不也出事了吗?我大哥已经被人砍死了,我还有个妹妹,叫罗依依,刁蛮任性,不过经过这回应该学乖了。依依模样身段都不错,正在来这儿投靠我的路上,很快就到了。我就剩下这一个亲妹妹,让她跟了别的男人,我实在不放心,师弟若是看得起我,就收了她吧!她的身份做不了师弟的正妻,做个侧室就好!”   罗昇说着拍了拍姬凤渊的肩膀,大有一副就此把事情定下来的样子。   姬凤渊本来想一口回绝,但是转念又点了头,“等罗小姐来了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罗昇没想到姬凤渊如此爽快,喜出望外,“那是她好运才能跟师弟,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师弟看不上梅映雪没关系,我妹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处子,到时候就让她好好伺候师弟!”   姬凤渊从未跟罗昇提过他跟容元诚和尤雾合作的事,因为一开始容元诚就表示不信任姬凤渊身边的人,要求他绝对保密。   本来姬凤渊还觉得容元诚太高傲,看不起他的属下,但如今看着罗昇的样子,姬凤渊对容元诚的话深以为然。罗昇已经飘了,而且隐隐想控制姬凤渊,要把妹妹塞给姬凤渊也是手段之一。如果姬凤渊拒绝,罗昇肯定要以带着他的人离开来威胁姬凤渊,说什么姬凤渊看不起他。   姬凤渊倒不是离不开罗昇,只是不打算让罗昇就此离开。罗昇知道他的不少事,如果真背叛他,会很麻烦。   姬凤渊跟罗昇提起姬月璇要离京的事,但也没说让罗昇做什么。罗昇只是以为姬凤渊大小事都找他商量,对此很满意。   等姬凤渊走了,罗昇回房关上门,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雪儿,我来了!”   姬凤渊从罗昇那里离开,再次去了九公主府,这一次是暗中去的。他打算请教一下容元诚,怎么处置罗昇最妥当。而且他觉得被罗昇招来的梅映雪也是个隐患,而且那是苏默的表妹,或许容元诚有什么意见。   日落时分,容元诚从德福楼买了尤雾喜欢吃的酱肘子,回到了九公主府。   昏迷的姬月璇依旧在房间里,姬凤渊也是刚到,等容元诚进门,看到尤雾蹙着眉,就知道有事发生。   容元诚放下沐振轩的骨灰坛子和买来的酱肘子,看了姬月璇一眼,“死了?”   尤雾摇头,“还没有。她交代了两件事,我答应饶她一命。”   姬凤渊便问,“什么事?”   尤雾却看向容元诚,没说话。   姬凤渊很快明白过来,容元诚和尤雾有事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   姬凤渊轻哼,“元诚,我可是真心跟你合作的,如果你们不信任我,趁早说清楚。”   “师姐,直说即可,凤渊不是外人。”容元诚说着,又跟姬凤渊解释,“有些事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没有定论,所以尚未告诉你,并非刻意隐瞒。”   姬凤渊凝眸,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还需要猜测?   尤雾先拿出那块姬月璇在悦岚宫的通行令牌,而后才提起,姬月璇声称见过鬼道人,且鬼道人自称是她的亲祖父,还送了她一瓶毒药作为见面礼,后来姬月璇还在姬旭那里见过许多同样的药瓶子。   姬凤渊懵了,“什么?姬旭根本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脉?亲爹另有其人?鬼道人是谁?”   容元诚若有所思,“鬼道人是个毒术至尊,实力极强。三姐怀疑就是他出手想要杀掉苏默,但他同时也是三姐的师公。虽然我们尚未收到关于苏默下落的消息,但已经可以断定,出手杀他的,就是鬼道人无疑。”   既然鬼道人自称是姬旭的亲生父亲,那么当初在摘星山顶出手对付苏默的,不可能是其他人。   姬凤渊更懵了,“容元秋的师公?要杀苏默?为什么?”   “刚刚我说了那么多,你聋了?他是为了他的儿子扫清障碍。”尤雾吐槽姬凤渊。   姬凤渊觉得有点乱,“这事儿,真的?”   “目前的证据全都指向姬旭。”容元诚眸光微凝,“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觉得不对,太容易了,太顺利了。鬼道人并非不可能是姬旭的父亲,但让我相信青魅为了姬旭那个女人无数的疯子,痴心无悔,生死不顾,我不能理解。”   姬凤渊愣住,“青魅跟姬旭?到底怎么回事?”   容元诚没再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跟姬凤渊讲了一遍。   姬凤渊听完,一个头三个大,脱口而出,“原来你娘当上东明皇帝的过程这么曲折?太乱了!如果鬼道人是姬旭的亲爹,他那么容易就把苏默拿下,我们想杀姬旭,难如登天。”   “你后悔了?”容元诚反问。   姬凤渊摇头,“后悔什么?我只是觉得敌人太强,希望渺茫。还有,我来找你本就是想把罗昇解决掉,想问问你的意见,还想告诉你,他把苏默的表妹梅映雪给弄到了身边,这会儿正在颠鸾倒凤。”   尤雾皱眉,“此事过后你们再谈。现下有件急事,你们走后,姬旭派人来,命姬月璇今夜亥时带着沐振轩进宫,说还有话要问沐振轩。这该如何是好?”   姬凤渊看向容元诚,“只能你们两个易容假扮姬月璇和沐振轩进宫了,没有别的办法。”   尤雾却看向姬凤渊,“如果阿诚被姬旭抓了会很麻烦,我觉得你来假扮沐振轩更合适。”   姬凤渊扶额,“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亲哥!你不想元诚被抓,就让我去?对我可真好!”   “不管我认不认,我们两个都是姬旭的种,就算出事,表明身份,应该死不了吧。”尤雾很淡定地说。   姬凤渊:……什么叫应该死不了?刚还说姬旭是个疯子呢!   “阿诚,你怎么看?”尤雾问容元诚。   容元诚正色道,“不管鬼道人是不是姬旭的亲爹,看样子他都在帮姬旭,如此我们贸然接近姬旭,风险太大,容易得不偿失。今夜,谁都不去。”   姬凤渊松了一口气,“可这样就打草惊蛇了,姬旭发现姬月璇出事,就知道容家人来了齐天城。”   “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不被他找到,他在明,我们在暗,就还能控制局面。”容元诚说,“而且,根据姬月璇的供述,我们想从姬旭身上查的事情已经有了大致的结果,接下来的验证,更需要暗中进行。如果姬旭用陆哲逼我们出来的话,到时候……”   “如果要救他,到时候我去,你不能去。”尤雾打断容元诚,“不论如何,你不能跟姬旭再有接触,太危险了。”   姬凤渊正想调侃尤雾分明是喜欢容元诚,这么紧张他,就见容元诚的目光投注到了他身上。   姬凤渊面色一僵,“元诚,你该不会是让我去吧?我不是怕死,这不合适。我如果暴露了,你们在齐天城就失去一个庇护之所,对你们没好处。”   容元诚摇头,“让你的师兄罗昇去,就说你得到陆哲,可以跟东明皇室做交易,不需要解释太多。他既然投靠你,就该忠诚于你,听你的吩咐行事,为你排忧解难。他若不愿意,就让他滚。提前说好,一旦出事,他出卖你只有死路一条,就让他供述是他的女人梅映雪要求他那么做的,目的是抓住陆哲这个有价值的人质,跟我娘做交易,暗中要求东明皇室向天下承诺,收留梅氏一族,并且重用他们,好让梅家能翻身。当然,我的目的是救人,所以我的人会暗中伺机出手,保证陆哲脱身。”   姬凤渊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容元诚拱手道,“你太狠了,我喜欢,哈哈!”   “关于陆哲的事,只是假设。”容元诚摇头,“姬旭是否会那么做,犹未可知。总之你小心罗昇,那梅映雪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认识梅映雪?”姬凤渊好奇。   “她曾跑去东明向我姐夫自荐枕席。”容元诚眸光鄙夷。   姬凤渊嘴角微抽,“你姐夫是天仙,这事儿我倒觉得可以理解。不过她是真不知廉耻,跟了罗昇,绝对目的不纯。”   “我们走了,她怎么办?”尤雾指着姬月璇问容元诚。   “你带走关起来。”容元诚对姬凤渊说。   姬凤渊无语,“行吧,你们要去我那儿住吗?”   容元诚摇头,“多谢,但不需要。我姐夫在齐天城有属下有地方,我会再跟你联络。小心一点。”   姬凤渊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是是是,你姐夫最美最厉害,还不是被鬼道人给……对了,你那天仙姐夫到底死了没有?”   “当然没有。”容元诚摇头,“不过就算我姐夫死了,我三姐也不会看上你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姬凤渊:……   很快,房间里空无一人。姬凤渊带着姬月璇暗中回了六皇子府,容元诚和尤雾去了青雷在齐天城落脚的民宅。   再次见到青雷,就见他满面喜色,冲上来递给容元诚一封信。   容元诚心中一动,拆开信,就看到了熟悉的字迹,是容岚写的。   这是苏默回家之后容岚派人用最快的速度传来的信,上面说苏默和元秋都没事了,当初害苏默的就是鬼道人,还提到了神秘的隐世家族楚氏。   容元诚微微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姐夫不日就会前来找我们,在此之前,静观其变。” 第260章 废物利用   夜深了,窗外风声阵阵,房中烛光摇曳。   尤雾放下筷子时,不远处的容元诚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阿诚,菜都凉了。”尤雾说。   容元诚没有抬头,“无妨,我不饿,师姐吃好了吗?”   尤雾蹙眉,“还行吧,比家里的饭菜差远了。”   话落,尤雾自己怔了一瞬。在容国公府住的时日并不长,她竟如此自然地把那里当成了家吗?   容元诚又看完一遍给容岚的信,确定没有遗漏,便起身走过来,拿给尤雾看。   尤雾很快看完,点点头,“这信半路说不定能碰上苏默。”   容元诚笑意温和,“会吧。”说着把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封好,到门口交给青雷,让他派人即刻出发回东明传信,要快!   而后容元诚回来坐下,眉目舒展,心情不错,但确实不饿。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晚膳都吃得比较清淡简单,这也是随了容岚。   尤雾轻叹一声,“没想到,竟然真是师……鬼道人干的。他为了儿子,不顾道义,不讲情义,更是丝毫没有考虑我师父的心情。”   容元诚摇头,“虽然我没见过鬼道人,但听你们说他做过的事,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也从来不讲道义,仗着实力强横,随心所欲。当初他救苏默,是因为辛姑姑的面子,但如今一切证明,谁的面子也不如他儿子的一个念头来得重要。这种人,根本不分善恶。”   尤雾苦笑,“但我师父原本敬重鬼道人如父亲一般,所以我能理解她在得知真相时选择离开,置身事外。”   容元诚点头,“情义难两全。不过如果鬼道人的儿子真是姬旭的话,鬼道人再殷勤,大概也就是被当做一条狗,利用完了,不会有好下场的。从我的角度,还是希望辛姑姑不要逃避,至少先把我三姐的毒术教好,不然鬼道人对我们而言太恐怖了,赢面很小。”   容岚传信的时候,辛夫人尚未到万安城去,因此容元诚和尤雾此时还不知道后面的事。   尤雾轻哼,“你说得轻巧,也不过是为了自己。”   容元诚不气不恼,笑了笑,纠正尤雾,“不,是为了我们。”   尤雾看着容元诚清隽温和的目光,脸色不争气地泛了红,“胡说什么?”   容元诚眸底闪过一丝戏谑,“师姐怎么了?我是说,是为了我们,为了全家人的安危,哪里不对吗?”   尤雾:……是,没有哪里不对,简直太对了,是她自己不对劲,为什么总感觉容元诚想勾引她?可容元诚明明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难不成,是她潜意识里想要勾引他?   尤雾陷入一股莫名的纠结之中,容元诚又叫来青雷,让他派人盯着皇宫和九公主府那边的动静,但没有容元诚的命令,谁都不准贸然出手。   亥时已至,容元诚正在请教尤雾毒术,都还没休息。   西辽皇宫,悦岚宫,姬旭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不远处坐着的陆哲敛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年时挂上的大红灯笼在廊下随风晃动,地上的影子颤颤摇摆。   本该带着沐振轩来此的姬月璇,并未准时前来。   姬旭面色一沉,“来人!”   陆哲听着姬旭交代人去找姬月璇过来,心中突然一动。   姬月璇那个野心勃勃,素来最擅长讨姬旭欢心的公主,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她出事来不了!   陆哲已经知道从他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算算时间,如果容家人要救他,哪怕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查清楚青魅背后的主使,也定会来齐天城,盯上姬月璇这个姬旭面前的红人很正常。   陆哲便开始猜测,容家这回来的人会是谁?他希望是苏默,因为其他人想要对付姬旭,都没有胜算。   但东明皇室变天时,苏默始终没有现身,青魅声称苏默已经被杀。   陆哲觉得这事儿尚不能下定论,因为在他眼中,一个十几岁就能杀了青绝的天才高手,不至于这么弱。   但苏默出事是可以肯定的,如今是否活着,是否安全,是否会来,那就不一定了。   陆哲默默想着,容元枫应该不会出门,因为君灵月怀着身孕,容岚肯定让他在家陪着。可能是元秋,她来此找苏默,但她的武功并不算高,医术再厉害,也不能用来杀人,容岚应该也不会让她来冒险。   陆哲思来想去,最可能来办事的,是苏默的属下。如果说有容岚的儿女做主前来,可能性最大的,是容元诚。容元朗毕竟年轻,应该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   陆哲不喜欢容元诚,曾经跟容元诚的关系也不好。   陆哲从小到大都嫉妒容元诚的完美,后来得知容元诚是农夫之子,就更加郁闷难平。但曾经陆哲被容元枫和容元诚蒙着被子打了一顿的事,陆哲早就懒得计较了,他很清楚那种冲动又幼稚的行为肯定是容元枫的意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陆哲因为种种原因,的确心胸狭隘,但他足够聪明,不会让那些嫉妒怨愤的情绪来决定自己的判断和行为。如今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他也不会再囿于过去那些无聊的“恩怨情仇”。   至少,表面上,作为曾经的表兄弟,容元诚对陆哲从未有过奚落嘲讽,一直客客气气的,陆哲也相信容元诚不是那种会在背地里嘲讽笑话他的人。   说到底,陆哲真正憎恶的,是那些因为他身体的残疾而看不起他的人。不管容元枫还是容元诚,跟陆哲曾经关系不好都并非源自对陆哲的歧视,只是因为陆哲背地里喜欢玩阴的,他们不喜欢。   如此,陆哲默默告诫自己,接下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再行差踏错,只要他不再犯错,容家人一定会救他回去的,只有回去,他才有未来……   陆哲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被姬旭派去找姬月璇的人都回来了,但并未见到姬月璇和沐振轩的影子。   陆哲微微松了一口气,倒突然起了看戏的兴致。   “皇上,九公主不知所踪,沐振轩也不见了,九公主府的下人都中了迷药,因此先前一直没有发现。”回禀的老者沉声说,“属下在九公主的书房里发现了血迹,但无法确定是什么人的。根据九公主的属下所言,酉时初,九公主尚在书房中,沐振轩跟她在一处。还有,未时中,六皇子曾去拜访九公主,但没多久便离开了。”   姬凤渊……陆哲知道这个人,姬旭流落在外的儿子,被找到的时候,是在容家。如今不能断定姬凤渊有问题,如果他跟姬月璇平素来往就不少,且离开时姬月璇还好好的。   姬旭面色冰寒,“立刻去把凤渊叫过来!等他出府,你们暗中搜查六皇子府!看是否有可疑!”   等老者再次领命离开,姬旭看向陆哲,眸光如炬,“此事,你怎么看?”   陆哲略略沉吟,“西皇陛下,依我看,如果九公主出事,可能是东明容氏来人了。”   姬旭冷笑,“你跟容家,到底是不是一路?”   陆哲摇头,“是,也不是。此事不管我作何回答,西皇陛下心中都已有数,我自当实话实说,才能让西皇陛下满意。我本就天生残疾,受尽冷眼嘲笑,只是想过好日子。”   “呵呵,你倒真是个人才,朕都有些喜欢你了。”姬旭说。   “多谢西皇陛下夸赞。”陆哲点头。这事儿不在于他是否出卖容家,因为具体真相如何,姬旭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但他认为是容家来人,姬旭也定然这么认为,不是陆哲说不说就能让姬旭改变看法的。   姬凤渊已经睡下了,得知姬旭传召,连忙起身收拾,没有追问,也没带任何人,便跟着姬旭派来的人走了。   这是姬凤渊第一次来悦岚宫,见到姬旭便跪下行礼,眼角的余光扫到陆哲,怀疑这人已经投靠姬旭,但不能确定。   对于姬旭会找他,姬凤渊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姬月璇出事的事,今夜一定会暴露,而姬凤渊白天去过九公主府,就一定会被怀疑上。   “你今日找月璇做什么?”姬旭神色淡淡。   姬凤渊蹙眉,面色有些迟疑。   姬旭眉目一厉,“说!”   姬凤渊微叹,“有件事,还请父皇恕罪。”   姬旭拧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姬凤渊苦笑,“儿臣跟父皇说过师门的事,还有儿臣有个罗姓师兄,投靠儿臣门下,他本是南诏罗月山庄的公子。”   “朕问的是月璇的事!”姬旭冷声说。   姬凤渊接着说,“今日找九妹,是因为儿臣遇到一件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想问问九妹的意思。当初是九妹将我接回来,她帮了我不少,平素有什么事,儿臣拿不定主意,就会去问九妹。”   这事儿不假,姬旭知道,因为姬凤渊跟姬月璇兄妹明面上的确关系很不错。   “儿臣那位师兄罗昇,早就心慕原本南诏梅氏的小姐,也就是南诏国第一美人梅映雪,但曾经身份悬殊,他也不过是一厢情愿。先前南诏变天,罗师兄便趁虚而入,派人把落难的梅小姐给接到了身边。”   姬旭皱眉,“你是说,梅映雪此时在你府中?”   姬凤渊颔首,“是的,我知道此事时,她已经在罗师兄的床上了……唉,虽然梅氏落难,那梅映雪除了美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价值,但毕竟身份特殊,儿臣总觉得招来这样一个女人不妥当,怕她别有居心,一时也不好跟罗师兄提,便到九妹府上找她聊聊,想问问她的看法,是否只是我太多心。九妹素来最懂父皇的心意,儿臣还想问问九妹,如果父皇知道此事会怎么看。”   “月璇怎么说?”姬旭冷哼。   姬凤渊恭声说,“九妹说,那梅映雪是苏默嫡亲的表妹,暗地里未必没有来往,这个时候出现,不得不防,让我尽早告知父皇,请父皇定夺。怪儿臣,想着先跟师兄打声招呼,查查那女人有没有问题,明日再禀报父皇。”   “你让朕恕罪,就是因为梅映雪的事?”姬旭冷声问。   姬凤渊点头,“此事儿臣应当在得知后即刻禀报父皇。”   姬旭眸光微眯,“这么说,你不知道月璇出事?”   姬凤渊愣住,“九妹出什么事了?”   “她失踪了,连带着沐振轩。”姬旭看着姬凤渊的眼睛说。   姬凤渊皱眉,“儿臣今日在九妹那里见到过沐振轩,九妹只说今夜会奉父皇之命带着沐振轩到边关去。”   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陆哲听在耳中,直觉这个姬凤渊有问题。   但要理性来看,现有的证据和线索表明,姬凤渊和姬月璇出事没关系。他是因为今日见过姬月璇,所以才被叫来问话的。但正因为他今日光明正大地去拜访过姬月璇,倒是洗清了嫌疑。因为如果他处心积虑想要对姬月璇下手,大可以暗中行事,彻底撇清自己。而姬凤渊所说的梅映雪的事也定然是真的,敢说就不怕姬旭查。   果然,姬凤渊才刚把话说完,姬旭派去的人就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年轻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无血色,脖子上还露着欢爱后的痕迹,柔柔弱弱,妩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不是梅映雪又是谁?   梅映雪被人扔在了地上,“皇上,在六皇子府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女人,她自称是南诏梅氏之女!”   别国罪臣之女,出现在皇子府中,自然是值得引起注意的。   姬旭看着梅映雪,眸光幽深,“抬起头来!”   梅映雪身子颤了一下,本就单薄的衣裙,从肩上滑落,露了一截粉白如玉的香肩来,缓缓抬头,眸中盈满了泪水,姬旭都不禁为之心旌荡漾。   姬旭见过梅素心,是个人间尤物,不怪当初苏禛被世人指摘也要霸占这个嫂嫂。而梅映雪比起当年的梅素心,多了几分天真稚嫩,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你是何时来到齐天城的?”姬旭话语都温和了几分。   梅映雪颤声道,“今日。”   只两个字,就印证了姬凤渊先前的说辞。而这是无法作假的,因为姬旭很容易能查到梅映雪什么时候进的六皇子府。   抓梅映雪来的老者见姬旭看过来,便暗暗点头,表示她没说谎。   姬旭冷哼,“既如此,先把她带下去,等朕得空再审问。”   被拽走的梅映雪,还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了一眼姬旭,又像是被吓到,立刻收了视线,消失在姬旭面前。   看在眼中的陆哲心中不由感叹:好色皇帝下贱女人,倒是挺般配。   显然,梅映雪已经打算抛弃罗昇投入姬旭怀抱,而她好一番楚楚动人的美人计,姬旭也挺受用。   虽然世人都说姬旭始终念着容岚,但他这些年从来可没亏待自己,后宫美女无数,给他生了很多儿女,偶尔离京到别处去,也是见个美人就霸占的主儿。姬凤渊就是这么来的,跟姬凤渊一样的私生子定然还有。   当然,陆哲觉得梅映雪想凭借美貌从姬旭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那是异想天开。就她,跟姬旭玩心眼,十个都不够格的。最终大概不过是姬旭玩厌了就扔,因为梅映雪不是处子,按照姬旭以往对待女人的习惯,她连给姬旭生儿育女得到名分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世事难料,以色侍人的女子或许办不成什么事,但想要坏事,未必没有机会。   关于姬月璇的事,从姬凤渊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姬旭也没再多说,就让他回去了,倒真把梅映雪给留在了宫中。   “容家这么快来人,那更好。”姬旭的目光落在陆哲身上,冷笑连连,“接下来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救你。”   陆哲笑容苦涩,没有言语。   姬凤渊出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时姬凤渊带走姬月璇回府,但天黑之后,青雷就暗中找去,又把姬月璇转移走了。   容元诚让青雷转告姬凤渊,说今夜他很可能会被传召,到时候就拿梅映雪来说事,解释他跟姬月璇为何碰面。   姬凤渊当时还问青雷,既然容元诚早料到,为什么要让他把姬月璇带回去?   青雷说,“那会儿我没在,公子不想碰姬月璇那贱人,也不想累着尤小姐,所以就先劳烦姬六皇子。”   姬凤渊大无语,不过不得不说,容元诚算无遗策。   回到府中,姬凤渊就见罗昇冲过来,问他梅映雪在哪儿?   姬凤渊面色微沉,“师兄,你招来一个大麻烦!梅映雪是落难了,但她跟南诏皇室的关系,跟苏默的关系,都不同寻常,她肯委身于你,定然别有居心。”   罗昇面色一僵,“她什么都没了,一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居心?你们这些皇室的人,疑心病都太重了!”   姬凤渊微叹,“师兄,我知道你真心喜欢她,本来没打算做什么,只是觉得藏着掖着不好,让外人知道又肯定会被猜忌,所以去找姬月璇聊了聊。”   罗昇拧眉,“你!是姬月璇出卖我们?!”   听出罗昇的不满,姬凤渊并不气恼,解释道,“并非如此。姬月璇出事了,不知被谁盯上,下落不知,生死不明,因为我今日见过他,所以父皇叫我过去问话。父皇疑心重,什么都没问,就先派人来搜查我这里,你的女人是因此才被发现的。”   “你没事找姬月璇说那些做什么?本来什么事都不会有!难道你父皇要把雪儿当奸细处死吗?”罗昇被坏了好事,心气不顺。   姬凤渊冷哼,“师兄,你知道梅映雪为何没有跟我回来吗?”   罗昇皱眉,“你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见到我父皇,衣衫不整,一举一动都是勾引之意。如她所愿,我父皇把她留在宫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要我再跟师兄解释吗?”姬凤渊面露嘲讽。   罗昇腾得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铁青,“不可能!”   姬凤渊神色淡淡,“师兄心里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说谎。而且我有理由怀疑,假如没有今日的事,用不了多久,梅映雪那贱人肯定想爬上我的床,因为师兄给不了她想要的,只是她眼中的垫脚石罢了。”   姬凤渊知道,罗昇今日提起跟他共享梅映雪,是知道他会拒绝才那么说的。罗昇对梅映雪,到底是有几分真心真意的,毕竟曾经费心费力追求过许久,那是他眼里的女神。   听到姬凤渊的话,罗昇难堪至极,又愤怒至极,连骂三声,“贱人!贱人!贱人!”   姬凤渊叹气,“师兄,事到如今,你已经得到她了,何必再贪恋?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值得师兄的真心,早日散了,未必不是好事。否则真让她暗中搞鬼闹出什么事来,你我都要死。不要小瞧一个美丽又无耻的女人,她为达目的,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罗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到此为止!以后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话落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姬凤渊看着罗昇的背影,唇角冷笑一闪而逝。梅映雪那个贱人,跟姬旭才最般配,她在姬旭身边,可千万不要安分,一定要搞出点事情才好。   姬凤渊不担心梅映雪会对他不利,因为关于姬凤渊跟容元诚合作的事,连罗昇都被蒙在鼓里,梅映雪更是一无所知。她也就是想借着男人,找回曾经的荣华富贵罢了。   天亮之前,容元诚就接到消息,一切顺利,姬凤渊没有被怀疑,且成功送走了梅映雪这个麻烦。   正午之前,齐天城传开一个消息,容岚的人抓走了西辽的九公主姬月璇,“正巧”西辽皇室请了东明国皇帝容岚的外甥陆哲前来做客。三日之内,如果容氏之人不把姬月璇交出来,陆哲将会被凌迟处死!   容元诚得知后,神色平静,“正好,姬月璇这个废物还能再用一次,就拿她换陆哲吧。” 第261章 钓鱼   九公主姬月璇失踪,东明国忠信伯府世子陆哲在齐天城,两件被扯在一起的事,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   西辽百姓没见过陆哲,也没人知道姬月璇怎么出事的,只是觉得,又来了。   就像去年,姬旭抓了容元诚,强迫他娶姬月璇一样。   事情不同,但本质相似。   说到底,都是姬氏皇族和容氏一族之间的恩怨。随着容岚当上东明国皇帝,原本处于地位优势的姬氏皇族,所敌对的容氏,也成了新晋皇族。   西辽百姓提及此事,暗中咒骂容岚的并不少,觉得她背叛了西辽,又觉得她一个女人竟然连皇位都敢坐,野心真是顶天了,看来当年西辽容氏谋反定是真的!   愚昧的人往往是善变的,不明真相,只在乎这结果对自己有没有好处,如果没有,甚至是有害的,那就可以倒推一切都是错的。   容元诚和尤雾易容成一对寻常百姓模样的夫妻,坐在齐天城的茶楼里,听着周围的议论纷纷,其中不乏对容岚的批判。   尤雾眸光微寒。看样子姬旭洗脑洗得不错,抑或是这些百姓根本不在乎容家遭受了什么不公,只在乎容岚强大对西辽国带来的威胁和可能给他们带来的不利影响。   不远处传来一道低语,“皇上真是看得起容岚,去年还想让容岚捡回去的农夫之子娶九公主,简直可笑!他配吗?容岚生不出儿子,为了要儿子,也是饥不择食,笑死人了。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容岚再厉害,不也是靠男人才有今天?我听说,东明国原来那个皇帝,就是容岚的姘头之一,容岚亲生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就是君氏的种,不然她哪里可能有今天?我还听说东明国王公大臣,很多男人都是容岚的入幕之宾,她造反的时候才会一呼百应!”   “真的假的?”同桌人惊呼,“容岚的女儿不是嫁给原来君氏一族的皇子了吗?照你这么说,他俩是亲兄妹?!”   “有什么不可能的?照我看,容岚的女儿是君氏的种,她那女婿君六皇子倒可能是个野种,皇宫里的人,嗬……”   尤雾眉目一凛,手指微动,毒针还没射出去,她的手就被容元诚不着痕迹地按住了。   容元诚温和轻笑道,“夫人,再来一壶茶吗?”   尤雾摇头,“不想喝。”听到有人如此污蔑容岚,她难以忍受,刚刚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虽然可以保证安全脱身,但确实不太妥当。因为当下姬旭肯定在全城抓容氏的人,正愁找不到人。   如此,尤雾默默地记下了方才说那些污蔑之言的男人样貌,打算等会儿瞧瞧他住在何处,今夜去索命,保证让他死得很“好看”。   尤雾不喝茶了,容元诚叫来小二结了账,还给了几个铜板当赏钱,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了茶楼。   刚出去,尤雾就忍不住低声说,“你若不拦着,我定让那杂碎这辈子再也说不了话!”   容元诚浅笑温和,“我们要沉得住气。方才在酒楼吃饭,也有人在骂我娘,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尤雾蹙眉,“什么?”   “我知道,有些西辽人的确是那么想的,看热闹,说些没有根据也不需要负责任的肮脏话语,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我娘这个曾经的西辽人强大到可以威胁西辽存亡的地步。但一日之内,类似的话,我们到三个地方,接连听到了三回,未免过于巧合。毕竟,大部分百姓是不敢妄议天家之事的,哪怕是敌对之国的皇室,也要防着祸从口出。就算是造谣,也得关起门来才敢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而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大放厥词。”容元诚笑意不达眼底。   尤雾眸光一凝,“你是说……”   “我是说,有人在‘钓鱼’。”容元诚轻哼。   尤雾瞬间会意。因为姬月璇出事,姬旭知道容家有人在齐天城。他先是放出了明面上的诱饵陆哲,给了三天时间,想把人引出来。暗中又派人刻意散播关于容岚的一些难以入耳的流言,一旦藏在人群中的容家人忍不住出手,就“上钩”了。   想明白之后,尤雾忍不住暗骂道,“无耻小人!”说什么对容岚痴心不悔,这么多年念念不忘?都是胡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下作阴毒的事?   容元诚很耐得住性子,带着尤雾在街上买了些布料菜蔬,一起回“家”去,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他们假扮的这一对夫妻,确有其人,就是生活在齐天城的一对男女。   不为人知的是,这对男女原本是青冥楼的一对杀手,背着青绝暗中相恋,不敢让他知道,怕青绝不快,再对他们不利,早想金盆洗手,却也不敢离开,因为青绝不会同意。谁知苏默杀了青绝,解散青冥楼,他们不仅能在一起,摆脱杀手身份,且得到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两人几年前借着做小生意的幌子来了齐天城定居,生活并不奢侈,低调平凡地融入了左邻右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姑娘早些年练武伤了身体,一直怀不上孩子。   青雷找上门来,有关苏默的事,他们自然义不容辞,招待容元诚和尤雾住下,且暂时借用他们的身份。   两人回来,青雷说皇宫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容元诚也不让他们贸然闯入皇宫去调查陆哲的下落,因为太危险了。   “公子,那姬旭也没说怎么交易,只定了个时间,这是逼咱们露面呢!”青雷轻哼。   容元诚面色平静,“不必着急,姬旭不会把陆哲如何的,这是他手中唯一的人质。”   青雷闻言不解,“公子不是说用姬月璇去换吗?何时换?怎么换?”   “到了时间,把姬月璇扔出去便是。”容元诚神色淡淡,“师姐将她毒傻,不要让她再有为非作歹的机会。这也不算违背先前的交易,饶了她的性命,且没有毁掉她的容貌。”   青雷嘴角微抽。是没有毁掉姬月璇的容貌,把人毒傻了,不是更狠么?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主动交出姬月璇,姬旭不会放陆哲的!”青雷说。   “如此,他没有理由动陆哲,陆哲暂时就是安全的。”容元诚说,“我会通过姬月璇给姬旭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看他是否无动于衷。至于救不救陆哲,怎么救,等我那天仙姐夫来了再说。”   既然姬旭想钓鱼,容元诚就离得远远的,绝不会给他得逞的机会。他如今不是没人可用,但明知这是陷阱的情况下,不想拿苏默属下的性命去冒险救陆哲。   对容元诚而言,他跟陆哲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虽然如今不算敌人,甚至要算自己人。但说起来先前陆哲帮元秋,本质上是合作,跟感情无关,陆哲也是为了利益选择站队而已。若不是元秋提供的翻身机会,他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被青魅卸磨杀驴给弄死了。   因此,容元诚并不觉得容家欠陆哲的,这人可以救,但不值得他为之冒险。他不是菩萨心肠,不会因为陆哲一下子疑似改邪归正就把他当过命兄弟来对待。容元诚也相信,以陆哲的心智,知道怎么做才能保命。   至于在这过程中,陆哲是否会选择投靠姬旭,容元诚并不能确定。在他看来,陆哲脑子没有坏掉的话,就不该选择姬旭那个疯子。但如果他真做出那样的选择,只能说明这人依旧分不清善恶是非,更不必当做自己人对待。   三日时间,过得很快。   一直到第三日傍晚时分,齐天城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具“女尸”,在有人辨认出这女人身份之后,立刻禀报了皇宫那边。因为这就是失踪三日的九公主姬月璇!   姬月璇容貌完好,换过衣服,乍一看也没伤,人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   姬旭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跟梅映雪“交流感情”,一听说姬月璇找到了,提上裤子就走。   “回皇上的话,没有人看到是谁把九公主殿下放在那边的。”   姬旭冷哼,“还不快把她弄醒!”   解迷药倒是容易,不多时,姬月璇幽幽醒转,睁开了眼睛。   “月璇!是谁抓了你?”姬旭冷声问。   姬月璇神色迷茫,呆愣愣地看向姬旭,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蜷缩成一团,“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   一通灵魂三连问,姬旭都傻眼了。   很快,姬旭身边一个老者查看过后说,姬月璇被人毒傻了脑子,把什么都忘了。除此之外,她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废掉了一身功力,如今彻底成了个傻子废物。   姬旭看着曾经器重的女儿变成这般模样,怒不可遏,但他身边没人能解了姬月璇的毒,而最近鬼道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再出现。   想从姬月璇这里得到消息,是没戏了。   姬旭稍稍冷静,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姬月璇这么容易就被放回来?明明可以用来交换陆哲。   很快,姬旭的属下在姬月璇身上发现了异样。   有一封信。   姬旭拿在手中,拆开来看,眸光一缩!   信是容元诚口述,尤雾执笔,笔迹对姬旭而言全然陌生。   而信中的内容,只有一件事,告诉姬旭,鬼道人是不是他亲生父亲这件事,姬旭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如果鬼道人根本不是他的父亲,却主动跑来与他相认,且主动帮他,姬旭也该好好想想,鬼道人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到头来被人当了枪使。   容元诚在信中再次提到一个名字,姬暽。这仍旧是他最怀疑的人。   先前元秋暗中给姬旭的信,后来并没有发现姬旭对他的弟弟们有任何动作。明知姬昶曾是青绝的徒弟,姬旭依旧重用他,至少表面如此。这回容岚登基,被姬旭派去东明观礼的正是他的亲弟弟姬昶。而青阳城那边依旧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地上的姬月璇被人带了下去,只剩下姬旭一个人的时候,他看着那封信,面上露出一抹轻嘲,将信撕成碎片,口中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们,赢不了的……”   而后姬旭又去了梅映雪那里,度过了一个销魂夜。梅映雪对于姬旭如此贪恋她的身体,心中欢喜,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跟姬旭提重用梅家人的事。她需要家族作为靠山,才能在西辽站稳脚跟,不然就只是姬旭的一个玩物。   不过这一夜,梅映雪跟姬旭分享了一个关于苏默的秘密,他根本不是苏氏皇族的血脉。苏蘅不能人道,找来的一个神秘男人跟梅素心生下了苏默。   姬旭很意外,但在不知道苏默的生父到底是什么来历的情况下,这个消息并没有任何价值。如今苏默已经彻底摆脱了南诏皇子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只是容岚的女婿,他父母是谁,谁又在意呢?   翌日,齐天城传开消息,九公主姬月璇已经被放了。但姬月璇痴傻的消息并未传出去,姬旭打算等鬼道人再次出现,让他想办法给姬月璇解毒,让她恢复正常。   姬旭并没有把陆哲怎么样,再次见到陆哲的时候,甚至主动抛出橄榄枝,先是告诉陆哲,容家人放了姬月璇,并没有交易的意思,而后问陆哲是否愿意效忠他?   “不知西皇陛下需要在下做什么?”陆哲问。   姬旭冷笑,“帮朕把齐天城的容家人找出来?朕相信,以你的心智,应该不难吧。”   陆哲苦笑,“多谢西皇陛下看得起在下,但此事,在下确实没几分把握。不管来的是何人,应该都有苏默的势力做掩护。”姬旭都办不到的事,让他去办,陆哲可不敢贸然应承。   “无妨,你试试,朕派人手帮你。”姬旭说。   陆哲不得不点头应下,他又不傻,什么派人帮他,不过是为了控制他。陆哲怀疑,这仍旧是姬旭“钓鱼”的手段,跟将他挂在城门口上示众的本质没有差别。让他在外面走动,引出容家人。   翌日,青雷就发现了陆哲的踪迹,立刻禀报容元诚。   “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等。”容元诚说,“我更关心,姬旭看了姬月璇身上的信之后,会做什么。”   尤雾蹙眉,“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呢?”   容元诚若有所思,“那我就要怀疑,他跟姬暽是不是沆瀣一气了。虽然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但也未必不可能。”   尤雾扶额,“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要按兵不动,我接着教你毒术吧。”   容元诚轻笑,“多谢师姐。”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师姐?我不是你师姐。”尤雾吐槽。   “那……”容元诚唇角微勾,“我叫你,小雾?”   尤雾轻咳,“不行!不过我不介意你叫我师父。”   “我介意。”容元诚摇头,“这样把师姐叫老了。不如,我叫你师妹?如此显得年轻。”   尤雾给了容元诚一个白眼,“滚!”   容元诚笑了笑,“开玩笑,师姐别生气,请继续教我毒术吧。”   至于姬旭明里暗里的“钓鱼”行为,容元诚只远远瞧着,并不理会。既然苏默不日就来,他还是等他那位天仙姐夫到了再说。上次苏默来齐天城,就是为了拯救容元枫和容元诚,容元诚可不想再麻烦苏默救他一回。   东明国万安城。   明日是容岚的登基大典,也是苏默打算出发前往西辽的日子。容元诚以为容岚写信的时候,苏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但这会儿苏默还在家。舍不得元秋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保证容岚登基不出任何意外。   阳光明媚,苏默一身素衣,戴着草帽,坐在湖边钓鱼,元秋神色慵懒地靠在他身旁晒太阳。   “师父觉得我偷懒,想揍我。”元秋轻笑,“我跟她讲,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块儿,你又要出远门,无论如何在你走之前我都要好好陪你,让师父等一等。”   苏默偏头,在元秋娇嫩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秋儿,你这么喜欢我啊?”   “我哪一句说喜欢你了?”元秋反问。   “每个字都在说,我知道。”苏默唇角微翘。   “苏默默,你怎么不上天呢?”元秋轻笑。   苏默眨眨眼,扔下手中的钓竿,就把元秋打横抱起来,几个腾跃,回了观澜院。   “你干嘛?”元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苏默带进房间关好门朝着床榻走去。   “容小秋,我想上天。”苏默在元秋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第262章 姬昶的请求   “五哥,方才阿姐和天仙哥哥还在这儿钓鱼呢,人呐?”   “我不知道啊。”   “钓竿都掉湖里去了,天仙哥哥和阿姐不会是掉湖里了吧?”   “哈哈……咳咳,还真说不定。”   “五哥你快跳下去救人呀!”   “小弟你怎么不下去?”   “我力气太小了,救不动。五哥快呀!”   “我怕水。”   ……   容元朗和容元顺一高一矮面面相觑,最终都没憋住笑了起来。   “五哥你怎么知道阿姐和天仙哥哥没在水里呢?”   “小弟你不也知道吗?”   “那他们去哪儿了呢?天仙哥哥说好的钓鱼给我们吃呢!骗子!”   “就是!小弟你快去观澜院看看,把姐夫抓过来钓鱼!”   “五哥你怎么不去抓?”   “我怕他揍我。”   “我也怕。娘说不管白天夜里,让我都不要去观澜院找阿姐和天仙哥哥,这是为什么呢?”   “哈哈哈哈!咳咳,小弟我们一起来钓鱼吧!”   “好啊!等见到天仙哥哥,我要笑话他,说话不算话!”   于是,容元朗和容元顺并肩坐在湖边,一边钓鱼,一边吐槽苏默和元秋最近的缠缠绵绵连体人行为。   容元顺说,天仙哥哥好像要让阿姐长在他身上一样,真是的,明明最开始还拿阿姐练飞刀呢,真搞不懂他们每天关起门来在做什么。   容元朗笑得贼开心,他知道哇!这就是他曾经心心念念期待发生的事哇!如今他最期待苏默和元秋赶紧生个小娃娃呀!曾经他怎么说来着?苏默迟早会后悔当初对元秋的疏远,瞧,这不就打脸打得很爽快嘛!   午膳上桌,苏默和元秋才再次出现。   容岚一看元秋眉目含春,神情慵懒的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若是平常时,她肯定要告诫苏默,注意身体,但因为苏默很快就要离家出远门,容岚也心疼他们这对小夫妻一路走来的艰辛,便随他们去了。   “天仙哥哥,你钓的鱼呢?”容元顺小脸认真地问。   苏默很淡定地说,“吃了。”   容元顺惊讶,“你自己偷偷吃啦?”   苏默眸中满是笑意,“嗯。”鱼再鲜,能有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好吃吗?元秋就是他凭借美貌钓到的最美味的“鱼”。   容岚轻咳,制止了容元顺的好奇连连问。   午膳后,苏默正打算陪着元秋在湖边散散步,就接到了姬昶派人送来的请帖,说他带来了西辽的美酒,邀请苏默到驿馆中共饮一杯。   姬昶是前日才抵达万安城的,假扮苏晏的青云比他来得早一些。容岚都没有专门为他们举办接风宴会。   青云昨日光明正大地来过容国公府,当面向苏默禀报南诏的情况。世人眼中,他们是亲兄弟,这般来往很正常。   总的来说,南诏国如今很安宁,那些有异心的都被处理掉了,但依旧是弱国,因为兵不强马不壮。   不过换个角度,事实上南诏国已成为东明国的附属,维持现状,并非坏事。东明国这边的将领不能轻易向南诏国输送,一来太明显会被人发现,二来短时间对于南诏国兵力并不会有太大的提升。对于此事,先前苏默就跟青云说过,一旦东明和西辽两国开战,需要用到南诏国的兵力,到时候直接换将。   当下姬昶发出的邀约,若是原来的苏默,肯定丝毫不会考虑要去。类似的事情去年发生过,当时苏默根本没有理会姬昶。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天下皆知,苏默就是传闻中的青冥楼楼主青夙,而苏默知道,姬昶就是青绝的徒弟之一,且跟随青绝的时间定然比他长得多。   元秋看着姬昶写的请帖,若有所思,“他倒一改先前的阴邪做派,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且言语之间颇有几分示好之意。先前的事,如果青魅效忠的是姬旭,她既然能知道君氏皇族的两个皇子是他爹的秘密徒弟,自然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把西辽皇室的某些人找出来,但姬昶看起来并未暴露的样子,甚至主动找你,等同自曝。这事儿,不对劲。”   如果青魅效忠的是姬旭,那姬昶早就暴露在姬旭面前了。姬旭不可能不在意这种事,姬昶如今的安稳,证明已经被姬旭控制。   即便青魅效忠的不是姬旭,经过先前东明皇室的变故,姬旭对身边的人也该有所怀疑,想要试探出来并不难。   总之,姬昶要么跟姬旭兄弟俩真的互相信任,沆瀣一气,要么就是被姬旭控制。他突然主动示好,绝对别有居心。   “我们去瞧瞧他意欲何为。”元秋说着站起身。   “秋儿在家等我……”苏默不想让元秋被姬昶那个色鬼看到。   元秋轻哼,“我想陪你,不行吗?”   苏默笑了,“其实我就是想听秋儿说这句话,我心甚喜。”   两人乘坐马车,去了西辽驿馆赴约。   姬昶比起去年瘦了几分。他容貌生得丑陋怪异,四方脸,招风耳,粗重的眉毛,青黑的眼圈,鹰钩鼻,一股子外放的邪佞之气,依旧喜欢直勾勾看人,总让人觉得难受。   不过苏默和元秋并没有被姬昶的容貌或眼神所影响了情绪,因为他们来此的目的不是喝酒,而是想看看姬昶见苏默的目的。   姬昶话语间颇为热情,张口便是恭维,“去年相见,本王便觉得容三公主和驸马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如今再见,二位容色更胜从前,真是神仙眷侣啊!”   这倒是奇怪,以前姬昶张狂得很,难得见他如此客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于姬昶亲手斟满的酒,苏默和元秋都没动,他也不在意。   屏退了下人之后,姬昶从他特制的,出门总会带着的高高的椅子上下来,站在苏默面前,拱手叫了一声,“楼主。”   年龄是苏默的两倍,但身材只有苏默一半高的姬昶神色恭敬无比,但苏默和元秋不可能相信这般毫无来由的“忠诚”。   “青冥楼已经不存在了。”苏默神色淡淡,“寿王不必如此客气。”   姬昶微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下之后只看上半身,倒显得高一些,但看腿的话,苏默的双脚在地上,姬昶短小的双腿悬在半空中,不看脸,分明是个孩童身形。   “原先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自己早已见过青冥楼的最强者。”姬昶说。   “寿王有话请直言。”苏默神色冷漠。   姬昶深深叹气,“关于姬氏皇族跟容家的仇怨,我知道无法化解。不管是当年还是近前发生的事,我只能说,所有的事,我从来都不是主导者,只是身在局中,为了生存,不得不参与。最近的事,很多内情,我并不知晓,也无法透露给你们。只是如今,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容三公主可以施以援手。”   元秋因为姬昶的最后一句话愣了一下,蹙眉道,“你今日邀请的本来没有我。”   姬昶苦笑,“是,但我真正想见的人的确是容三公主,名义上邀请苏驸马,是因为直接邀请容三公主不太合适,你也不会来。”   “你有何事请我帮忙?”元秋问。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她为人所知最厉害的是医术,至于其他,也没什么能让人求上门来的。   果然,姬昶道明目的,“如你们所知,我这些年女人不少,也给我生了不少孩子,可惜就有过一个儿子,没生出来就死了。如今我有个爱妾怀着身孕,太医断言是儿子,但她身子柔弱,险些没保住,再过两个多月就到临盆之期,我真怕苦苦盼来的儿子再胎死腹中。先前不止一次听闻,容三公主医术卓绝,胆色过人,有剖腹取子的绝技,所以想请容三公主帮忙,若是能随我到西辽走一趟,保住我的儿子,我自会报答。”   苏默闻言,冷声道,“让我夫人远去西辽给你的爱妾接生?你倒真敢想!”   姬昶连连叹气,“是,我知道西辽东明水火不容,尤其是容岚当了东明皇帝之后,让容三公主去西辽很危险。而且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敌非友,你们也不可能答应我这过分的请求。我承认,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想,你们应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这个儿子若是没了,我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有人传宗接代。你们也了解我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这般求到你们跟前。”   元秋神色莫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容三公主请讲。”姬昶眸光微亮。   “青魅背后的人,是姬旭吗?”元秋问。   姬昶皱眉,过了片刻之后点头,“是,但其实我也不懂青魅为何会效忠皇兄。因为我那些年刻意隐瞒青绝徒弟的身份,皇兄对我生了猜忌,我也没敢多问。”   元秋和苏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元秋轻叹一声,“孩子是无辜的。”   姬昶神色大喜,“这么说,容三公主愿意跟随我前去西辽?”   元秋摇头,“这自然不可能,我娘也不会同意的。我如今甚至不知道你是否真有个大肚子的爱妾,抑或只是想骗我去当人质。再说,我家里姐姐和嫂子也都怀着身孕,需要我照顾,我不可能撇下她们跑去救你的女人。”   姬昶面色一僵,“容三公主方才是故意捉弄我吗?”   “不是。”元秋再次摇头,“我可以救你的女人儿子,但不是我去西辽,你把你的女人送过来。还有两个多月,来得及,路上颠簸不安全,但我想你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在她生之前,把人交给我,我保证尽力而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的女人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害她们,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就不必谈了。”   姬昶脸色难看,沉默下来。   元秋对姬昶的话将信将疑,实在是这个人先前给她的印象太差了。用容岚的话说,此人阴毒无耻,不择手段,十分危险。   今日再见,姬昶一反常态,如果说是为了尚未出世的宝贝儿子,倒也并非不可能。   但让元秋跑去西辽救姬昶的女人儿子,这是绝对没可能的。   姬昶如果真觉得他儿子很危险,必须元秋出手才能保住,为此什么都愿意的话,他就该答应元秋的安排,虽然这对他而言十分不利。   一旦他的儿子生在东明,到时候,他就会被元秋控制,不得不听元秋的吩咐行事。   “秋儿,走吧。”苏默起身。   姬昶脸色一变再变,最终握着拳头说了一个字,“好!我答应你们,把人送过来!”   “我的条件是,杀了姬旭。”元秋神色淡淡,“到时候,用姬旭的人头换你的儿子。”   姬昶沉默不语,看着元秋和苏默携手离开,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   离开驿馆,坐上马车,元秋问苏默,“你觉得是真是假?”   “既然他最后答应把人送过来,应该不假。”苏默说,“否则他搞这一出,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都想要儿子吗?他那么多女儿都是草,只有儿子是宝,难不成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元秋对于一个儿子竟然让先前的邪恶侏儒王爷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忍不住吐槽。   苏默微微点头,“他如果有个儿子的话,还真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他因为身体残缺被世人嘲笑,作为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肯定不甘心一辈子屈居姬旭之下,不管以往表现得多么忠诚。假如他真能抢来皇位,却生不出个儿子,以后皇位还要传给别人的儿子,他如何能接受?至于秋儿提的条件,让他杀姬旭,这大概也是他本来就想做的事。”   “如此,对我们而言,倒不是坏事。”元秋说,“但那人阴险狡诈,不能明着合作,容易被他反咬一口。如果他真把爱妾送过来,我们就掌握主动权,有了利用他的机会。”   元秋话落,没听到苏默说话,就见苏默盯着她的小腹,伸手轻抚了一下,突然蹙眉,“如果秋儿有喜,我不能在秋儿身边陪着,太惨了吧。”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苏天仙你突然卖惨是怎么回事?”   苏默微叹,“是真的惨。我想陪着秋儿,不管有没有孩子。”   “我知道。”元秋抱住苏默的胳膊,笑了笑,“如今的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坚信的道理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苏默轻抚了一下元秋柔顺的长发,笑意清浅,“其实,我只是想看秋儿舍不得我的样子。”   “这事儿,还需要说?”元秋反问。   苏默微微摇头,“不需要说,但需要做。”   元秋脸色一红,“青天白日,别浪。”   苏默眸中笑意粲然,“我是说,秋儿你要抱着我不松手,才能证明你舍不得我,你在想什么?” 第263章 离别   回府后,容岚得知姬昶对元秋的请求,颇感意外。她本以为,姬昶在算计什么,但似乎并非如此。他之后若真送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过来,这对于容家并无任何损害,反倒可以掌握主动权。   “娘不必担心,明日登基大典,姬昶观礼后就得离开,做不了什么。况且,我不觉得他跟姬旭真是一条心。至于他口中的爱妾和儿子等我相救之事,是真是假,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元秋微笑,“而且姬昶是否有个怀胎七月上下的妾室,我们可以暗中调查清楚。”   容岚点头,“总之,不要主动跟他接触或者合作,他绝对不可信任。”   “我只期待他跟姬旭互相残杀。”元秋很认真地说。   容岚轻叹,“世事岂能尽如我们所愿?面对姬氏皇族的人,再谨慎也不为过。”   跟聪明人打交道,不管当朋友还是当敌人,根据对方的行事风格和利益趋向,对于对方可能会做的事,从理性角度,在一定范围内是可以预判的。   跟蠢货打交道,更简单,因为对方很多时候会露出马脚,自乱阵脚。   最麻烦的就是,敌人是心理变态的疯子。不择手段,随心所欲,没有任何善恶,最难捉摸。   姬旭便属此列。   对于姬昶声称青魅效忠的就是姬旭一事,苏默和元秋都将信将疑。先前东明国皇室的变故,因为最后不合常理的发兵,可以确定姬旭一定参与其中,但他是否就是幕后最大的元凶,苏默和元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   此事至关重要,因为不管幕后元凶是哪个,都是容家迄今为止面对的最危险的敌人。   倘若判断失误,让真凶完美隐身,麻烦将会无穷尽,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如今一切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姬旭,但正因为他太“明显”了,反倒让苏默和元秋都怀疑背后另有其人,而姬旭被当了枪使。   目前容元诚和尤雾那边尚未传回关于此事的线索,但元秋相信,等苏默去了,他们几人联手,早晚能查明真相。   傍晚时分,忠信伯陆致远又来了容国公府拜访。   这是他本月第三次登门了。虽然容国公府如今是事实上的皇宫,但毕竟不是皇宫,陆致远已经没了第一次来时的惶恐。   今日他依旧是为了陆哲的下落前来询问情况的,因为先前容岚说过,正在派人寻找陆哲。   得知依旧没有消息,陆致远神色很失望,连声叹气,“哲儿媳妇还怀着身孕,哲儿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容岚神色淡淡,“若有消息,朕自会派人知会你。”   陆哲作为沐振轩嫡亲的外甥,以前经常去沐家,也算容岚看着长大的。陆家如何对待陆哲,容岚是清楚的。而陆哲的兄弟姐妹对他的不尊重,归根结底,是陆致远放任的。作为一家之长,但凡陆致远对陆哲这个儿子有三分真心,也不至于陆家的下人都敢欺辱嘲笑陆哲这个世子爷。   因此,容岚很清楚陆致远如今这么殷勤寻找陆哲,一副牵挂担忧儿子的模样是为何。   不过是陆致远发现陆哲出事前真的攀上了容家,容岚的态度让他确信这一点,也让他意识到陆家以后的荣华富贵要靠陆哲。哪怕他没有更大的野心,如今也很担心陆哲归来之后被重用,转头报复他和他其他的儿子们,到时候家宅不宁都是轻的。因此陆致远在努力地找补,想要扮演一个慈父,虽然陆哲根本看不到。   很快,容岚打发走了陆致远,只交代让陆家照顾好君灵馨。此言更让陆致远认为,容岚对陆哲不一般。毕竟谁都知道,君灵馨跟容家的关系并不好,容岚却突然关心起她来。   此时容元诚最新的信件仍在路上,容家人的确尚未找到陆哲的任何消息,以及沐振轩。虽然他们舅甥二人十有八九身在西辽,但被谁抓去,又回到了那个如今最困扰他们,也最关键的问题上,谁是真凶?   晚膳后,元秋突然说想去看星星,容元顺高高举起小手,“我也要去!”   还不等苏默拒绝,容岚笑意温柔地抓住容元顺的小手,“明日娘带你去。”   容元顺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哦~好吧,我知道了,阿姐有天仙哥哥陪,我只是个碍眼的,唉!”   一家人都被容元顺人小鬼大的话给逗乐了,苏默拉着元秋起身就走。   辛夫人轻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辛姑姑,真是什么呢?”容元顺好奇发问。   辛夫人蹙眉,思索了片刻该如何回答,然后对容元顺说,“真是胆子大,天这么黑出去,都不怕鬼。”   容元顺惊呼,“原来辛姑姑怕鬼呀?!”   容岚噗嗤一声笑了,辛夫人扶额,她怕个鬼啊……   早年丧子的辛夫人虽然平素十分高冷,但在孩子面前,仍是会表现出温和有耐心的一面,不止很疼容元顺,对今年将会诞下宝宝的容元若和君灵月也表现出了关心。   名义上只是元秋的师父,但君灵月请教辛夫人毒术,她都很耐心地教,后来在元秋的提议下,辛夫人最近正在给容家大大小小所有人普及毒术,哪怕只是随便学点皮毛,真有用上的时候,可能就是制胜法宝。   至于去了楚家的鬼道人结果会如何,辛夫人并非不在意,但再没有提起过,容家也没人在她面前提那个名字。   事实上,在辛夫人再次踏入容国公府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以前苏默总是有意地让元秋练武,练习轻功。但自从圆房之后,苏默哪还管那些?恩爱甜蜜没多久就要分开,他恨不得天天抱着元秋。用容元顺的话说,苏默仿佛要让元秋长在他身上。   因此,一出府,苏默就把元秋背在了背上,运起轻功往摘星山去。   到了山下,苏默慢下来,背着元秋,沿着山路,稳稳地往上走。   夜风清凉,空气中飘着早春山花的清香,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偶尔有乌鸦嘎嘎两声,生硬地打断温柔夜色,却别有几分粗放自然的野趣。   “苏默默,累不累?”元秋询问声中带着慵懒的笑意。   苏默轻笑,“我可以这样走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累。”   “啊?原来苏默默你只想背着我,不想抱我啊?”元秋故作不快。   苏默莞尔,“容小秋,你如果不想体验一下以天为被地为席,让我好好抱抱你的话,不要调戏我。”   元秋轻咳,“什么调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哎苏默你猜阿诚跟师姐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我一直觉得他们俩很有戏,你说呢?”   苏默表示,元秋这话题转得,真是一点儿都不生硬呢……   “容小秋你希望阿诚和尤雾在一块儿?等我去西辽,保证让他们做夫妻。”苏默顺着元秋的话说。   元秋无语,“不要乱来,我这不是背着他们跟你说瞧瞧话呢。至于他们有没有缘分,得顺其自然,我们不能干涉。”   苏默突然驻足停下,皱了皱眉,问元秋,“那我们,是顺其自然吗?”   “不是,我们是天仙下凡之乱点鸳鸯谱之假戏真做之高冷王爷和小村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一起了。”元秋一本正经地说,“其中包括‘聘礼竟是和离书?’、‘这个天仙快死了’、‘鬼门关里活过来’、‘你看不见我啊我看不见你’等几出曲折离奇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戏码。”   元秋话落,苏默已乐不可支,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山中。   “容小秋,你怎么这么可爱?我觉得,以后没事做,咱们俩可以一起去说书。”苏默兴致勃勃地提议。   “震惊!高冷天仙竟然想当说书先生?”元秋捏着嗓子怪声道。   苏默再次驻足,伸手一抱,元秋就面对面到了苏默怀中。   鼻息可闻,元秋看着苏默在夜色之下那双美丽清亮的眸子,心跳都瞬间漏了一拍,“你干嘛?”   “都怪容小秋你太可爱,我只是,突然想亲你一下。”苏默目光灼灼。   元秋默默地闭上眼睛。   苏默表示,媳妇儿真乖!   等两人到了山顶,仰头便见星河璀璨,真有手可摘星辰之感。   元秋依偎在苏默怀中,两人静静地仰望星空,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便是静默无言,心中亦安宁而欢喜。   翌日,便是容岚正式登基的日子。   登基大典很顺利。西辽来的姬昶,一反常态十分安分,而青云假扮苏晏,毫无破绽。   向来新皇登基,但凡成年,总涉及到两个颇为关键的问题,立后和立储。   但以往的皇帝都是男人,容岚是个女子,自然不会有立后这种事。至于是不是要选皇夫,选男妃,还真有不少人想过这事儿,关起门来嘀咕过,可谁也没胆子说出来。   毕竟,世人皆知容岚品性高洁正直,若是在后宫养一群美男子,这事儿,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至少,容岚有孩子。但问题也在这里,她亲生的只有一双女儿,有儿子,却都不是亲生的。   立储是必须的,且百官和百姓都认为越早越好,有利于国家安定。   那么问题来了,容岚当了女皇,会定一位女太子吗?容元若和容元秋姐妹的确都很优秀,且是容岚亲生的。   但有些人心里犯嘀咕:若是如此,难不成以后东明国世世代代都成了女人的天下,会不会变成女人为尊,男人的地位和尊严如何保证?   这本是个男权社会,容岚坐上皇位是很多人意外中的意外。起初暗地里不乏批判的声音,认为这个皇位本该是君紫桓的,却被容岚抢了。   但作为君氏皇族离皇位最近,仅剩的嫡出皇子君紫桓偏偏最支持容岚当皇帝,君紫桓的外祖家明国公府甚至也不反对,朝中重臣纷纷响应,这让那些心底里其实不愿意让一个女子当皇帝的男人们不得不低下了他们自认为高贵的头颅,面对现实。   而这并不代表那些人愿意让东明国再出个女太子,一直让女人来统治。   在容岚登基之前,朝中已经有臣子数次进言,恳请容岚册立君紫桓当太子。附和的臣子不在少数。   虽然说岳母把皇位传给女婿不合常理,但君紫桓当太子,日后拿回本就属于君氏的皇位,却是那些人眼中最合理最天经地义的事。   关于此事,容岚跟君紫桓认真谈过。她没有考虑过要把太子之位给亲生的女儿或者收养的儿子这种事,如果君紫桓愿意,容岚也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君紫桓有自己的想法。他对容岚说,他才能不足,且无心权势,非要坐那个位置的话,对他和容元若都不是好事。并非推卸责任,如果没得选择非他不可,只有他能稳定民心,他自然义不容辞,但其实没那么严重。   “只是有些人担心娘把太子之位给了若若或者小妹,他们不想看到东明国再出个女太子而已。但若若没兴趣,小妹也志不在此。我认为,阿诚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他心性沉稳,处理事情是最像娘的一个。”君紫桓当时说。   容岚问过家里其他人的意见,非常统一,大家都觉得,容元诚就是最适合太子位置的人。   但容岚并未在登基之日宣布立储,因为容元诚不在家,容岚要再与他商议此事,看看他的意愿。   至于那些想拿立储之事做文章的,掀不起什么风浪。   为此,容岚专门写了一封信交给苏默,让他带给容元诚。只要容元诚自己乐意,他将会成为东明国的太子。   容岚知道届时一定会有反对的声音,反对的理由不外乎是血统出身那些。   元秋说,谁跳出来反对,就往上查他祖宗十八代,看有哪个祖上就一直当官或者当贵族当到现在的?谈血统,那就查查君氏皇族,君紫桓自己都说了,往上数不超过五代,也是个出身草莽,靠打仗混出来的。   登基大典结束后,姬昶就带着西辽国来的人踏上了回去的路,一副匆忙的样子,像是赶回去有急事。   苏默已经派人在查姬昶口中的爱妾和儿子是否为真,不日就会得到消息。   青云要过几日再走,他没什么着急的。   但按照原计划,苏默今夜就要离开去往西辽了。在容元朗的强烈要求和元秋的支持之下,最终定的是容元朗跟苏默同行。两人多年兄弟,自有一份默契。   周渭不在家,苏默让青风留下看着家里。这段日子他整顿了原来的势力,安排了不少高手暗中守着容国公府。再加上辛夫人在,苏默才多少放了点心。   天色渐暗,容岚没有安排全家人给苏默践行,元秋在观澜院小厨房做的晚膳,苏默给她打下手,气氛温馨,却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四菜一汤,摆在观景亭里,两人相对而坐,静静地吃晚膳。   放下筷子,苏默轻叹一声,“容小秋,你要想我。”   “苏默,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元秋神色认真。   容元朗背着包袱在院门口探头,见元秋看过来,又立刻缩了头回去,“不着急!不着急啊!你们慢慢告别!”   苏默起身,把元秋拥入怀中,倏然抱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元秋环着苏默的腰,轻声说,“你要好好的,早点回来。”   苏默低头,深吻过后,放开元秋,回房拿了行李,跟容元朗一起离开了容国公府。   元秋没去送,慢慢地收拾了碗碟,端到厨房去,放下,怔了好大一会儿,轻叹,“怎么办,已经开始想你了……” 第264章 有喜   昨夜苏默走后,临睡前元秋又拿起那本苏默专门送她的《情录》,本来只是随便翻翻,结果又忍不住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第一次看的时候感觉大不相同。   当时元秋觉得惊喜,里面的点点滴滴,思念的心酸苦楚,让她心疼苏默。   如今两人做了夫妻,甜甜蜜蜜,再看这本情录,元秋只觉得每个字都是珍贵而美好的回忆,让她看着便情不自禁心中欢喜。   因此元秋半夜才抱着《情录》入眠,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出门见到红苓,红苓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一直不见有动静,奴婢还想着小姐是不是偷偷跟姑爷走了呢!”   以前元秋起得早,最近这段日子苏默夜夜贪欢,元秋的生物钟都被打乱了。红苓本以为苏默走了,元秋会早起,按以前的时辰过来伺候,谁知道元秋竟然晚了一个时辰才起来。   元秋笑了笑,“明日会早点。”   红苓应下,伺候元秋洗漱,说容岚去宫里上朝还没回来,又说君灵月和容元若今日要去明国公府,问元秋是否同去?   “差点忘了,今日是明雅若的生辰,她是请了我的,不过我再出去玩儿,师父肯定要揍我。”元秋微微摇头,“姐夫和大哥肯定要陪着的,我就不去了吧。”   红苓点头,去给元秋准备早膳。   虽然如今当了皇帝,谈不上日理万机,也比以前忙碌很多,但容岚依旧坚持亲手给孩子们做早膳。   元秋吃着容岚做的美味早膳,想着得赶紧去找辛夫人认错,从今日开始好好学毒术,争取早日将辛夫人的本事都学到手,如此面对鬼道人,才可能有胜算。   辛夫人是跟容岚一起住在清容院的,等元秋过去,就见她正在耐心地跟君灵月讲解一种解毒之法,桌上摆了一些药物,明显挨着辛夫人那边,不让君灵月碰。君灵月怀着身孕,怕沾到不干净的东西对身子不好。   “秋儿。”君灵月见到元秋,笑意温柔地唤了一声,“我还想着你该不会被苏默偷偷带走了吧?”   元秋摇头笑笑,“他倒是想。”   辛夫人看过来,元秋立刻做乖巧状,拱手作揖,“师父,都是我的错,从今日开始,我一定好好学毒术,早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君灵月捂嘴笑,元秋在辛夫人面前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辛夫人闻言,轻哼一声,“不差这一半天的。”   元秋眨眨眼,表示不解。   就听辛夫人说,“你跟元若和灵月出门赴宴去吧。”   元秋有点意外,“师父不是不喜欢我贪玩吗?”   “不是让你去玩的。”辛夫人蹙眉,“元若和灵月都怀着身孕,到了别人家里,女客都在一块儿,万一有个磕了碰了,有人害她们呢?你跟着去,好好护着她们。”   元秋扶额,“原来师父让我去给姐姐和嫂嫂当护卫啊?我还以为师父疼我,苏默走了,让我出门散散心呢!”   “你需要散心吗?”辛夫人反问。   元秋便笑,“不需要,好着呢。既然要出门,我这就回去换身衣服。”   元秋本来以为今日在家,穿得很轻便,头发也束得很随意。这下决定出门,便挑了一身淡绿色的长裙换上,又让红苓给她重新梳了头。   红苓将苏默的木簪插在元秋的乌发间,看着铜镜笑说,“小姐真是越来越美了。”   元秋自己打量,铜镜并不算多清楚,她如今已褪去原本眉宇间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妩媚风情。眼角的胎记仍在,似乎变浅了几分。   “元宝和小灰灰没再回来?”元秋问红苓。   红苓摇头,“没有呢,上个月跑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五少爷说,得再到冬天下雪的时候,元宝就回来了,小灰灰是元宝的跟班儿,到时候也会一起回来的。”   元秋微微点头,等她收拾好出门,那边容元枫和君灵月,以及君紫桓和容元若都准备好出发了。   容岚在宫里处理政务,暂时还没回来,容元朗昨夜跟随苏默一起走了,出门赴宴,自然要带上容元顺小家伙。   那两对夫妻坐了两辆马车,元秋和容元顺姐弟俩骑马,一起朝着明国公府去了。元秋虽然本来不打算去,但接到请帖的时候就问过君灵月关于明雅若的喜好,提前准备了礼物。   “阿姐,那回你不在家,雅若姐姐来家里玩儿,我瞧见她跟五哥在湖边,好像要打架呢,不知说了什么,都气冲冲地走了。”容元顺趁着容元朗不在,偷偷向元秋告密。   “哦?小弟你后来没问是怎么回事吗?”元秋轻笑。   容元顺点头,“我当然问啦,五哥说,天机不可泄露。哼,讨厌!肯定又是你们大人总说的小孩子不懂的事!”   元秋莞尔,想起去年秋狩,明雅若跑丢的小兔子事件了。容元朗不在家,不然元秋定要追着他问问什么情况。   元秋不是头回来明国公府,但先前也就来过一回,还是给明雅婷添妆。   转眼,很多事情都已跟从前不同。   元秋再见明雅婷,发现她神色从容,眉宇含笑,面色红润有光泽,便知道她日子过得很舒心。   兜兜转转,当初明雅婷成亲之前主动去找元秋谈心事,彼时谁又能想到,君紫煜会死得这么早,而明雅婷真正想要的好日子,是在成了寡妇之后呢?   只能说,世事难料,守住本心,纵外物如何变换,终可守得云开。   “参见三公主殿下。”明雅婷一见元秋,挺着大肚子要给她行礼。明明容元若和容元枫都在旁边,倒被她忽略了。   君灵月连忙去扶明雅婷,明雅婷又连忙伸手去扶君灵月,容元枫神色紧张地在君灵月身后虚扶着。   容元若嗔了明雅婷一眼,“你怎么不跪地上拜我呢?真是的,倒跟小妹客气起来了。”   明雅婷笑了笑,握住君灵月的手,看向元秋,“有些日子没见了,以为三公主今日不会来呢。雅若一早就在念叨,她可最崇拜你了。”   说罢,明家公子招呼了容元枫和君紫桓过去喝茶,容元顺也跟着走了。明雅婷带她们一起到花园去。   见容元枫一步三回头,明雅婷打趣君灵月,“瞧,大皇子真是把表姐放在心尖儿上,生怕表姐被我们欺负了一样。”   君灵月面皮薄,闻言不由赧然,下意识地回头,又正巧跟容元枫对视了一眼,脸色更红了,“不要胡说。”   明雅婷心里是羡慕的。当初她知道君灵月跟容元诚走得更近,却阴差阳错嫁给了容元枫,还担心同在一个屋檐下,会不会别扭难堪。但如今看来,这就是一桩好姻缘,容元枫比起容元诚更外向些,对君灵月的关切和情愫都不加掩饰。   更别说容元若,一直都是明雅婷最羡慕的,还要算上元秋。虽然元秋跟苏默之间的事,在外人眼中,一直有些神秘感。但日子过得怎么样,是能从面色和眼神中看出来的。元秋一如既往地从容大气,比以前更加美丽温柔,显然过得很不错。   或许别人觉得明雅婷很不幸,年纪轻轻守寡,肚子里还有个没出生就死了爹的孩子,但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有家有亲人有朋友,有钱有身份,有满心期待的孩子,而且彻底摆脱了令她厌恶的男人,以后的姻缘之事全凭她心意,简直不能更好。   明雅婷觉得,她的人生从来也算不上不幸,比起大多数人,已经好很多了,但在嫁人又守寡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自由。   今日不是明雅若的普通生辰,是她的及笄之日,她打扮得很隆重,披着长长的头发,要等及笄礼的时候,再将头发挽起来。   见到元秋,明雅若十分惊喜,提着裙子跑上前来,屈膝行了个福礼,“参见三公主殿下!”声音清脆,粉圆的小脸儿,杏眸琼鼻,娇俏动人。   容元若在旁边“吐槽”,“怎么到哪儿都好像只有小妹是公主?”   因为君紫桓是明雅若嫡亲的表哥,容元若跟明家姐妹常来常往都不陌生,明雅若闻言便挽住了容元若的胳膊连声赔罪。   “你的小兔子还好吗?”元秋笑问。   明雅若愣了一下,“它走了。”   元秋见小姑娘提起爱宠,神情有些微伤感,连忙转移了话题。   今日前来赴宴的小姐夫人很多,元秋察觉许多视线在暗暗打量她,并不在意。她除了明家祝家孟家之外,跟其他家的小姐都不怎么认识。   君灵月见明雅若在招待别家小姐,便小声跟元秋说,“雅若的小兔子叫乖乖,正月里你不在家,她带着乖乖来家里玩儿,结果乖乖被小灰咬死吃掉了。”   元秋:……   “是雅若看阿福跟元宝和小灰都玩得那么好,以为元宝和小灰都被驯养得很好,就把小兔子放到湖边玩儿,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君灵月说。   元秋挑眉,“小弟说雅若跟阿福吵过架,是因为这件事吗?”   君灵月哭笑不得,“不是雅若怪阿福,小兔子死了,雅若很伤心也很自责。反倒是阿福得知,怪她太傻,明知道家里有狼,还把小兔子放出去。”   元秋扶额,容元朗钢铁直男没跑了。人家小姑娘单纯一点有什么错?又没怪他,他倒给小兔子伸张正义起来,明明他自己天天专门抓兔子喂小灰吃,还专门训练小灰自己咬死兔子。最终明雅若的小兔子乖乖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快,这跟容元朗对小灰的抓兔子吃兔子训练分不开……   君灵月又说起,明雅若及笄后,可能明祝两家又要结亲了。明雅若的母亲祝氏就是祝威的女儿,祝锦年唯一的姑姑。   祝锦年尚未定亲,原先整日在医馆,如今整日在万安城新建的医院里忙碌,事业搞得不错,柳仲也夸他勤勉好学。   元秋对此不置可否。她是不赞成表兄妹结亲的,虽然这在这个时代太普遍了。先前听祝锦年说过,只把明雅若当妹妹,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妹妹大了一岁,就改了主意,想娶回家当媳妇儿了吧?   总之,元秋自己暗暗想着,从年龄和脾性来讲,明雅若跟容元朗更合适,虽然只是她自己想想。   过了一会儿,孟俪和齐颖一起来了。孟俪和齐明的婚期在三月中旬,两人很快就会成为姑嫂,也不必避讳什么。   孟俪还带来了她的宝贝儿子,如今改名叫孟青岩的小家伙。这也是元秋接生的,抱过来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   等孟青岩被抱走,元秋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期待起她和苏默的宝宝来。   君灵月和容元若腹中胎儿的性别是一早就确认了的,君灵月怀的是个儿子,容元若怀的是个女儿。   元秋很久没见到孟娴了,听容元若提起说过了年孟丞相就安排人把孟娴送去了乡下的庄子养病,还没接回来。   等明雅若的及笄礼过后,容元枫容元若他们先回家去了,元秋要到医院去瞧瞧,容元顺骑马跟在一旁。   因为容岚说等段云鹤把医院建成就给他封王,所以段云鹤好生忙活了一段日子,但也没有为了赶工刻意削减什么,这座医院在二月中才正式建成,如今已经投入运作,一切都以元秋的设想为基础,比她预期想象的更加顺利和完备。   容岚的登基大典才刚过,段云鹤的王位暂时还没册封,也就是最近了。他已给自己想好封号,暗戳戳地做好了一块王府的牌匾,就等着被人尊称一句段王爷了。   万安城中大部分原本在医馆做诊的大夫都参加了柳仲专门的考核,进入了医院坐诊,根据他们各自最擅长的医术,有专门分类的科室,来接待不同类型的病人。如此医院效率高,病人也能及时得到最专业的治疗,且有监督审核机制,避免出现失误。定期还会针对医院里的大夫组织培训,提高他们的医术水平。而最基本的,保证他们比自己开医馆更省心,但赚的钱更多。毕竟这医院背后有两个十分发愁赚钱太多花不出去的金主。   这座医院一开始引来了很多好奇和质疑的声音,譬如会不会导致百姓看不起病?会不会导致万安城原来那些自己干的大夫没了饭碗?   但很快,这些质疑声都变成了口耳相传的赞誉,因为去过医院医治的病人最有感触,也最有发言权。   元秋进去的时候,祝锦年正扶着一个老者出来,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叮嘱那老者回家之后要注意的事项。   作为堂堂祝国公府的世子爷,祝锦年坚持初心,将他对医术的热爱当成了事业,今日他嫡亲的小表妹及笄都没去参加,因为有几个他的病人约好的今日来复诊,这让有心撮合他跟明雅若的祝老夫人和祝夫人很想揍他。   “师姐!”祝锦年见到元秋,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笑着揉了揉容元顺的脑袋,跟元秋说起齐明的腿已经可以不依靠拐杖站立和短时间行走了。   “嗯,还是要注意循序渐进,让他不要操之过急。”元秋点头。   祝锦年点头,很快又忙碌起来。   元秋在医院各处看了看,已经进入正轨了。有详细的计划,周密的安排,还有足够的资金支撑,才有今日这般顺利的结果。   元秋只是最初提了设想,后来几乎没参与,接下来也没时间经常过来坐诊,因为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学好毒术。   今日柳仲没在这边,元秋跟原来仁和堂的姜老大夫打了招呼之后,就带着容元顺回家去了。   进了三月,天气越发暖了。   容国公府里绿树繁花,美不胜收。明雅婷和齐颖她们经常过来玩儿,孟俪偶尔也带着孩子过来,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见不到元秋,因为她沉迷毒术,正在潜心学习,除了吃饭的时候几乎不露面。   这日容岚收到了容元诚从西辽传回来的那封信。   容元诚在信中说,沐振轩和陆哲都落入了姬旭手中,他已经将沐振轩杀死,并未贸然出手救陆哲。   容岚得知沐振轩已死,只余一声叹息,让容元枫把沐振轩的骨灰埋到沐家的坟地里,并未立碑。   沐振轩的母亲邹氏仍活着,容岚并未告知她沐振轩的死讯。至于当初逃走的柳曼姝,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始终没有消息。   容元诚在信中表示了对于姬旭是否就是幕后真凶的怀疑,容岚也对此存疑,只等苏默到西辽之后,查明真相。   在齐明和孟俪成婚的前夕,君灵月找了元秋问她是否要去喝喜酒,结果见元秋恹恹的,对于君灵月让红苓捧过来的兰花,竟然捂住了鼻子,摆手让拿走,说她闻着花香就觉得难受,有点反胃。   君灵月眸光微亮,握住了元秋的手腕。   元秋怔住,过了一会儿就听君灵月满面笑容地告诉她,“秋儿,你有喜了!” 第265章 三喜临门   元秋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眸中喜意如潮水翻涌,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惊喜道,“我要当娘了。”   饶是先前就有所期待,但真到了这一刻,依旧是全然特殊的感觉,难以形容的欢喜和幸福包围了元秋。   红苓刚把兰花送出去,回来奉茶,到门口听到君灵月的话,神色大喜,将茶水放回厨房,飞快地跑去向容岚道喜了。原先元秋喜欢喝茶来提神,但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再喝茶水了。   容岚正在教辛夫人雕刻技巧,红苓冲进来,“夫人,小姐有喜啦!”   府里两个小姐,红苓素来叫容元若都是大小姐,只管元秋叫小姐。   容岚闻言,立刻起身,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出门就往观澜院去了。   辛夫人放下手中雕刻了一半的玉石,默默跟上。虽然她平日对元秋严厉,但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聪明又乖巧的徒儿,而她对苏默始终都有一份想要报恩的心思在。   当下得知苏默和元秋有了孩子,辛夫人这个喜欢孩子的心中也不由欢喜起来。   容岚和辛夫人来的时候,君灵月正在跟元秋分享怀孕初期需要注意的事项,虽然当初大部分都是元秋告诉她的,但她作为过来人的亲身体验自然比理论丰富但并没有实践经验的元秋要更有发言权。   容岚拉着元秋问这问那,神色倒比元秋还要紧张。一时说元秋接下来不能接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材毒物,一时又说元秋自己是个大夫,怎么都没早早察觉,昨日还吃了辛辣的菜,天天喝茶水,这些都不好。   辛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容岚关心元秋的模样,不期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当初她也期待过她的儿子长大后娶妻生子,但没想到,一切都破灭了。   容元若被君紫桓揽着进门,听到容岚的话,便笑着说,“小妹,没事,这些话娘都跟我说过一模一样的。”又对容岚说,“娘,小妹身体好着呢,不必紧张,喝点茶怎么了?我还偷偷喝了几次酒呢!”   容元若话落,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反应最大的是君紫桓。他如临大敌一般拧眉瞪着容元若,“若若,你什么时候偷偷喝的酒?”   容元若轻咳,“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吃什么都没味儿,有段时间就想喝口酒,又不敢让你知道,每次也就抿了一小口而已。”   君紫桓气哼哼的,又不忍责备容元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看着元秋正色道,“小妹,若若胡闹,你千万不要学她!”   容元若自知理亏,难得没有怼回去,静静坐着表示她身体好得很,真的只就抿了一小口而已。   容元枫和容元顺一高一矮冲了进来,容元枫笑得阳光灿烂,“太好了!可惜苏默不在家!”   君灵月嗔了容元枫一眼,让他不会说话就闭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元枫尴尬挠头,嘿嘿一笑,他又要有个宝贝小外甥了!开心!   容元顺小脸惊奇地跑到元秋跟前,盯着她的肚子看,“阿姐也怀宝宝啦?宝宝也要叫我小舅舅,哈哈!好希望宝宝马上就出来呀!”   容元顺话音未落,君灵月突然蹙眉。一直看着她的容元枫立刻紧张起来,“灵月,你哪里不舒服?”   君灵月开口,便是一声痛呼,“我……我可能是要生了!”   君灵月和容元若怀孕的时间基本一致,产期都已到了,元秋先前一直叮嘱她们要适量运动,饮食千万注意,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自从过了年,君紫桓和容元枫就日日神经紧绷,生怕容元若和君灵月突然发作。容元枫先前搬进君灵月的房间,也是不放心下人,想亲自守着,怕君灵月半夜突然要生。   一家人正沉浸在元秋有喜的愉悦中,没想到君灵月突然发作,虽然早有准备,仍是一个个紧张起来。   尤其是容元枫,手足无措,脸都白了。明明先前他专门跟容岚认真请教过如果君灵月要生了他该做什么,甚至暗戳戳地做了笔记怕自己忘了,但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   因为一早说的就是元秋给君灵月和容元若接生,府里还有伺候君灵月多年,当年接生了她和君紫桓的老嬷嬷在,所以并未请外面的接生婆提前进府。   元秋瞬间把自己有喜的事抛在脑后,走过去就把君灵月打横抱起来进了内室。   容岚见容元顺要跟进去,就拉住他,让容元枫带他出去。   君紫桓也紧张得不行,君灵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他一方面担心君灵月,一方面又担心容元若也突然要生。   容元枫揪住容元顺的衣领,把他拎出去,往门外一扔,然后自己转头就冲进了内室。   容元顺小脸懵懵地站在门外,叹了一口气,“唉,又是小孩子不懂的事。”话落小脸兴奋起来,“等大嫂生了宝宝,我就当小叔叔啦!”   嬷嬷和凝香都赶了过来,容岚让君紫桓带着容元若也出去,怕他们听到君灵月的声音,再吓着自己。   君紫桓小心翼翼地扶着容元若出去,也没走,就跟容元顺一起坐在了观景亭里等着。   元秋对于自己怀孕没有多大感觉,查看了君灵月的情况,阵痛开始了,但是距离要生也没那么快。   容岚吩咐红苓准备些吃的送过来,怕君灵月到时候没力气。   容元枫握着君灵月的手,君灵月让他出去,他只拧眉摇头,表示打死都不出去。   “秋儿,我这……应该不用剖腹吧?”君灵月忍着疼痛,脸色青白地问了元秋一句。   容元枫闻言,身子颤了一下,也回头看向元秋。虽然世人都赞誉元秋的剖腹取子之术,但容元枫想象了一下元秋用刀子把君灵月的肚子剖开这种事,就感觉太恐怖了。   元秋摇摇头,“没那么糟糕。”   剖腹产太伤元气,不到不得已,元秋不会轻易用的。   君灵月原本身子很柔弱,怀了身孕之后,容岚有意地让她锻炼,膳食也没以前那么素淡,如今身体好很多了。   元秋穿越而来,已经接生过几个孩子,对于这种事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并不慌乱,等红苓送了粥来,让容元枫喂君灵月吃了半碗,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减轻疼痛感。   这一日对容家人而言,十分漫长。   一直到傍晚时分,君灵月疼得差点昏厥过去,终于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并没有到难产的程度,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经验丰富,沉着冷静,容岚也一直在旁边鼓励君灵月。   君紫桓和容元若听到房中传出元秋的声音,得知母子平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容元顺开心地跳了起来,就要冲进去看他的小侄儿,被君紫桓一把拉住,说等一等。   结果君紫桓巴巴地等着被叫进去瞧瞧他的小外甥时,容元顺突然惊呼,“大姐!你也要生了吗?”   容元若扶着桌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君小六!”   君紫桓闻声,神色一惊,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又立刻爬起来,把容元若抱起来,高喊了一声,“娘!若若也要生了!”   因为君灵月并不需要剖腹,所以元秋只是在旁边看着,负责接生的是老嬷嬷。   当下听到君紫桓的高喊,元秋立刻起身出去,让君紫桓把容元若送进隔壁的房间。   容岚跑去看了容元若,叮嘱她别害怕,又回来看着老嬷嬷和丫鬟伺候君灵月和孩子,急得满头都是汗。辛夫人自己生过孩子,但并没有给人接生过,只在旁边瞧着,偶尔打个下手。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为了调节紧张的气氛,君紫桓还笑话容元枫跟傻了一样,结果轮到他自己,他看着容元若疼得惨叫,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容元若自小习武,身体强健,比君灵月生得快很多,也更顺利些。   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观澜院里响起了两道婴孩的啼哭声,声音洪亮的是晚出生一个时辰的妹妹,声音弱一些的是早出生的哥哥。   容元若累得睡着了,君紫桓看了一眼宝贝女儿,觉得皱巴巴的有点丑,依旧喜欢得紧。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容岚抱出去照顾,他陪在容元若身边,紧握着容元若的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中间柳仲和段嵘得到消息都来了,就坐在观景亭里喝酒,最后一切平安,两个老人家心情大好,一块儿过来看新生的小娃。   两个孩子被一模一样的红色襁褓包着放在一起,这都是容岚早早亲手准备好的。才出生的孩子还闭着眼睛,小小的两个,让人看到心都要化了。   名字是早就取好的。容元枫和君灵月的儿子大名叫容修泽,因为容氏下一代的辈分该用“修”字。君紫桓和容元若的女儿大名叫君青瑶。   都说外甥似舅,容修泽小包子的眉眼乍看还真有点像君紫桓。两个小宝宝放在一块儿,瞧着跟一对儿龙凤胎一样。   “真好!真好啊!”柳仲连声说着恭喜,心中羡慕不已。他如今有了宝贝孙子,还真想再要个娇滴滴的小孙女儿。看着别人家的娃娃,恨不得抱回去。   段嵘也喜欢得很,不勾言笑的他看到小宝宝,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   二老已得知元秋怀了身孕的事,对于元秋和苏默的孩子更加期待了。   容岚让容元若和君灵月都在观澜院坐月子,不要挪动,见了风不好,两个人在一块儿也方便照顾她们和孩子。   而元秋搬去了清容院住,方便容岚照顾她,也方便跟着辛夫人学毒术。   先前不让君灵月碰药物的辛夫人,对元秋则没有如此严格,因为元秋比君灵月懂得多一些,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小心一些不会出问题。   容国公府一日之间三喜临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直到半夜,容岚看过容元若母女和君灵月母子,确定都好好的,又安排好照顾的人,再三叮嘱注意的事项,才回到清容院。   见元秋房间还亮着灯,容岚敲门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我不饿,就要睡了,娘也快休息吧。”元秋说。   虽然她从头到尾没动手,只是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有点疲惫。安静下来一个人的时候,就又想到她肚子里正孕育着跟苏默的宝宝,便迫不及待想给苏默写信报喜。虽然苏默肯定会牵挂担忧,甚至想要立刻冲回来,但元秋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关于孩子的事,她和苏默都有心理准备。而且元秋希望苏默尽快知道他要当爹了,接下来在外面行事更加谨慎些。   元秋写信的时候,唇角一直都是翘着的,先跟苏默分享了家里两桩大喜之事,容元若和君灵月都平安生了孩子,小宝宝很可爱,她觉得容元若的女儿容青瑶长得有点像她。最后,元秋空了几行,拿了新的一页纸,才写了她有喜的事,要给苏默一个惊喜。   “苏默默,我和孩子都会很想很想很想你的,你要好好的,早点回家来。不要受伤,要好好吃饭,不要变丑。   爱你的,容小秋。”   元秋话落,带着笑意把信封上,开了门要叫青风来,就见隔壁容岚的房间也开了门,她走出来,手中同样拿着一封信。   母女俩相视一笑。   “我给苏默报喜。”元秋说。   容岚点头,“嗯,我给阿诚报喜,让他放心。”   等青风把两封信都取走,立刻派人送出去,容岚和元秋才回去休息。   一大早,关于皇室的喜事就传遍了整个万安城。   同一日,容岚有了一个孙子和外孙女,虽然这孙子不算亲生的,但两个孩子身上都流着一半君氏皇族的血,是容氏皇族血脉的延续,同样也是君氏皇族的,便是那些暗地里想要让容岚立君紫桓当太子的臣子,都为之高兴。   容岚暂停了三日的早朝,要在家里照顾孩子们。众臣对此表示理解,本来东明国如今也没什么着急的政务要处理,容岚的顾家是所有人早就有目共睹的。   晌午之前,君紫桓和君灵月的外祖父明老国公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来看重外孙了,老人家抱抱这个,抱抱那个,高兴得合不拢嘴。   另外一边,苏默和容元朗正在赶路,已经过了禹州城,进入西辽的地界。   容元朗惦记着家里,说容元若和君灵月应该近日就生了,很遗憾不能在家里第一时间看到小宝宝,也有些担心容元若和君灵月。   “有秋儿在,不会有事。”苏默回头看了一眼万安城的方向,好想元秋。   “姐夫,你说姐姐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容元朗随口问。   苏默给了容元朗一个“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眼神,淡定且自信地说,“秋儿当然是在想我!”   容元朗:……竟无法反驳。   “如果姐姐怀了身孕,你却不能在她身边陪着,姐姐真可怜啊。”容元朗忍不住就想吐槽苏默一句。   话落就见苏默眸光一黯,容元朗心知说错话,连忙找补,“哎我开玩笑的!别打我!”虽然他真的万分期待苏默和元秋的宝宝。   苏默轻哼,“还不快点?废话那么多。耽误我回家陪秋儿,剁了你!”   容元朗:……曾经他家那位高冷无比,口头禅是“与我无干”的主子苏天仙是真下凡了,越来越有烟火气了。思妻成疾的男人不能惹,不过他也好想赶紧把那些杂碎剁了回家去啊!到时候一个宝宝叫他舅舅,一个宝宝叫他叔叔,想想都能笑出声来!等元秋再生个小天仙,哇,幸福死了!   苏默见容元朗不知在想什么,咧着嘴傻笑,踹了他一脚。   容元朗不气不恼,嘿嘿一笑,“姐夫,就算你要揍我,我还是得说,希望你早日当爹,这样我就是小天仙的舅舅了,哈哈!到时候我带着一群漂亮的宝宝出门,多有面子!” 第266章 诛心   因为容家多了两个宝宝,元秋又怀了身孕,所以齐明和孟俪成婚那日,他们都没去成,只派人送了贺礼过去。   齐明将婚事办得很盛大,处处彰显他对孟俪的重视和尊重。虽然挡不住背地里总有人说闲话,但日子是他们的,他们要过得越来越好。   原先出现在外面,总是坐着轮椅的齐明,在成婚这日,时隔三年,再次骑在了高高的马背上,面容坚毅,脊背挺直,让人惊诧,曾经那个威武高大的齐家少将军又回来了!   由此倒是让很多人再次亲眼目睹了元秋的医术有多厉害,因为齐明的腿可是柳仲当年都断言没办法的,元秋出手之后,竟然这么快就好了。   其实只能说在好转,尚未完全恢复,但经过齐明的努力,在大婚这日,他可以骑马,下了马,稳稳落地,不需要轮椅和拐杖,也不需要有人搀扶,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孟丞相府去接新娘。   孟俪当年被一顶轿子抬进了宫,没有拜堂,那个时候心中没有欢喜,只有难过和忐忑。   如今,孟俪才头一回真的感觉自己要出嫁,有时候恍然间仿佛中间那两年多不存在一般,没有君兆麟,她只是等到了答应要娶她的齐家哥哥从战场上回来,接她过门。   外人对于孟俪的儿子会留在孟家,还是跟着去齐家,一直有争论。虽然都知道齐明的人品,但那孩子毕竟是君兆麟的种,而齐明当年就是被君兆麟害的,说是仇人之子都不为过。   但在齐明眼中,这就只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他和孟俪带着孩子拜别了孟老太君和孟丞相夫妇,将孟俪送进花轿之后,齐明就抱着打扮得像年画上的小童子一样喜庆的孟青岩一起上了马,在外人诧异的目光中,面带笑意,带领迎亲队伍回家去。   孟青岩才一岁出头,第一次骑马,一开始有点怕,缩在齐明怀中,过一会儿便兴奋起来,被齐明单手揽着,站在马背上咯咯笑着,开心地手舞足蹈。很多人还亲耳听到了孟青岩声音清脆地管齐明叫爹。   外人不得不感叹,齐明是真的仁义,孟俪也是真的命好。虽然仍有些卫道士批判孟俪作为先皇宠妃,在先皇尸骨未寒时带着君氏的血脉改嫁的行为,但因为齐明珍而重之的态度,让这桩姻缘多了许多祝福的声音。   陪着齐明过来迎亲的是他如今最好的朋友祝锦年。祝锦年很为齐明高兴,但是想到家中长辈总想撮合他跟表妹明雅若,就有点头疼。   其实祝锦年心里有人了,只是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他理解长辈年纪大了想抱孙子,也羡慕齐明如今的幸福,更羡慕昨日去容国公府看到的两个可爱无敌的小宝宝。在这喜庆的日子里,祝锦年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往前迈一步,打算找机会跟他喜欢的姑娘告白。   翌日就是容家两个宝宝洗三的日子。   家里被装点得喜气洋洋,只请了些平日来往的亲友,容岚并不管以前小皇孙小公主洗三该按什么规矩来。   才不过三天,刚出生时红红皱皱的小宝宝就变了样,软乎乎白嫩嫩的两个小团子,躺在他们的土豪叔叔段云鹤送的华丽小摇篮里,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色小衣服,小手晃晃,小腿摇摇,萌哒哒的可爱极了。   第一次看到的人,甚至一开始会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妹妹,都直呼真就像是一对儿龙凤胎一样。   君青瑶小姑娘活力十足,很是爱哭,哭声嘹亮。相反君灵月的儿子容修泽要安静许多,软糯糯的很爱笑。   正在坐月子的容元若都忍不住吐槽她自己的闺女,扬言说要跟君灵月换孩子,说她喜欢容修泽。   君紫桓已经化身二十四孝好奶爸,抱着自家宝贝小公主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都觉得好看,哭着也好看,哭声也好听,多响亮啊,将来一定是个习武奇才!   对于君紫桓没什么逻辑的女儿奴行为,容元若每每都会吐槽。君紫桓才不管,乐呵呵的样子分明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容元枫对于自己有了个儿子这件事,依旧觉得很神奇,每次小心翼翼地抱着容修泽,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他怎么这么小?”   君灵月听了便笑,过往那些不快都已烟消云散,如今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两个孩子还没出生,礼物就收了不少。等段云鹤得知元秋怀了身孕,更来劲了,说挥金如土一点都不夸张,各种贵重的宝贝一车一车往容家送,不收都不行,扬言这是他给未来的小天仙外甥的,跟元秋和苏默没关系!   原先元秋几次都劝段嵘来容家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但段嵘始终没点头。   结果两个可爱的宝宝一出生,又知道元秋怀了宝宝,不用元秋请,段嵘就主动提出要搬过来。先前段云鹤自己找人在容家修了个新院子,说的就是以后他跟段嵘偶尔可以过来住,但一直还没住过。   元秋知道,原先段嵘不过来,是念着柳仲救过段云鹤的恩情,又因为柳仲是元秋的师父,因此段嵘主动承担起了保护柳家人的任务。经过数次波折,柳家都没出事,段嵘功不可没。如今樊骜已经回家,段嵘觉得自己也不必再一直守着柳家,他原先是喜欢清静,但如今年纪大了,更喜欢孩子。   元秋自然很开心,她是真把段嵘当爷爷的,一直得段嵘疼爱照顾,想要孝敬他却没有什么机会,以后住在一起就好了。   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祝威和祝锦年祖孙也来了,祝威看着两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娃稀罕得很,对明老国公那是羡慕不已。   祝威坚持让祝锦年去抱抱孩子,又问祝锦年感觉如何?祝锦年笑着说,太可爱了。   祝威轻哼,“再可爱也是别人家的,唉!”原先他不想催祝锦年,如今倒真想让祝锦年赶紧成亲,给他也生个重孙来,不然在明老国公面前,他多没面子。   祝锦年怎么没听出他爷爷在暗示什么,他笑了笑也没说话。关于他的终身大事,他要先跟喜欢的姑娘表白,确定了之后再跟家里说。   两个娃娃都被抱到了暖阁,洗三仪式正要开始,兴瑞跑来禀报,又有客人登门。   来的还是两拨客人,一拨是原本君氏皇族的人,以君紫桓和君灵月的祖母,前太后老白氏为首,带着前皇后白氏和四皇子等人。还有一拨,是沐振轩的母亲邹氏,从血缘上算,她是容元枫和容元若的亲祖母。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君紫桓皱眉,“娘,我去瞧瞧。”   容元枫起身,“我也去。”他想的是把邹氏赶回去。   容岚微叹,“都是孩子的长辈,大喜的日子,好好把人请进来吧。”   君兆麟死了,沐振轩也死了,不管过去恩恩怨怨,容岚相信老白氏和邹氏今日登门,都只是想看看孩子。是非分明很重要,但也不必那样绝情,再让夹在中间的君紫桓难做。至于邹氏,可怜又可恨,事到如今,容岚也懒得再跟她计较什么。   外人见君家的人和邹氏都在这日想要进容府,却被拦在了大门外,心里都泛起嘀咕,想着两位老人家再怎么着也是俩孩子的太祖母,容岚跟沐振轩断了,连儿女的姓氏都改了,做得已经够绝了,该不会连邹氏想看孩子都不准进门吧?老白氏也安分地接受了容岚抢走君氏的皇位,如今主动上门看重孙,这都不让进的话,也太狠绝了些。   这本就是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容岚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才决定让客人进门。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想让儿女被人诟病。   老白氏被拦在门外的时候就十分不悦,但她这段日子出宫住在风景宜人的别院里,君紫桓细心安排下,让她过得很舒心,不比以前在皇宫的日子差在哪儿,甚至更自在。   而且君紫桓劝了几回,有些事情想通之后,老白氏放下执念,摆正了安享晚年的心态,倒觉得比以前轻松舒服多了,也没了原先的盛气凌人。这会儿虽然心中不快,但想着大喜的日子,也没发作,就在车里等着。   邹氏三日前得知容元枫有了儿子,当时就高兴得又哭又笑,说她沐家终于有后了,她有重孙了。   邹氏因为生病,不能自理,一直在照顾她的还是原先镇国公府的管家,花的钱是陆哲出的。虽然陆哲如今出事流落到了西辽,但邹氏运气好,摊上一个忠仆,一直没有抛弃她,把她照顾得还不错。   她今日坚持要来,管家劝了许久,邹氏说不让她来她就咬舌自尽,管家实在没办法,还是雇了马车把人拉过来了,想着大概也进不去,就让邹氏死心也好。   君紫桓亲自出来请老白氏,训斥了守门的兴瑞两句,恭恭敬敬地把老白氏给扶着下了马车,搀扶着她进府。   老白氏脸色好看了不少,越发觉得还是这个孙子靠谱,虽然不听话,但也不能否认君紫桓在实质性的事情上面很孝顺。   前皇后白氏和她的儿子也都跟着进来了,不管是打扮还是神情都低调了很多。因为君紫桓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他们安分,一辈子荣华富贵没问题。若是不安分,那就是找死了。白氏仅剩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没什么本事,也没多大野心,反过来劝她想开点。白氏一开始实在不甘心,后来见老白氏都不再蹦跶,只顾享福,她也不得不认命了。   邹氏躺在马车里,巴巴地看着容国公府的大门,并没有等到她心心念念的亲孙子容元枫出来接她,君紫桓也根本没有理会她。   原本沐家的管家有些迟疑,不知道这是让进还是不让进,见兴瑞对他摆摆手,他会意,让他儿子把邹氏从马车里背出来,进了容国公府。   邹氏想到马上要见到孙子和重孙,神情激动。   见老白氏和白氏出现,后面邹氏也被背进来,君紫桓安排她们入座。   君灵月和容元若在观澜院坐月子没过来,容元枫不想见邹氏,便跟容岚说过之后回去陪君灵月了。   这让巴巴地想要看到容元枫的邹氏好生失望,但送她来的管家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苦口婆心地劝她,让她千万不要乱说话,能看看孩子就该知足了。   经过那么多事,邹氏从原本的国公府老太君变成了这万安城里的孤寡老婆子,儿子不知死活,不见人影,孙子孙女都不认她,唯一认她的外孙对她也是表面孝顺,再加上如今容岚摇身一变成了东明皇帝,邹氏哪里还敢造次?   原先倚老卖老,不过仗着她儿子是一家之主,如今她是连家都没有了。   老白氏看到两个孩子,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真有几分慈爱,让嬷嬷把她准备的礼物拿上来。白氏和君紫桓的四哥也都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礼物,不管真心假意,总之面子上做得都无可指摘。   邹氏如今一无所有,一心只惦记着见重孙,都没想过要准备礼物这种事,但也没人在乎了。   祝威和明老国公对于容岚的安排都很认同,心中再次感叹容岚的大气和善良。   洗三礼开始,君青瑶哭得响亮,容修泽乖巧安静,两个孩子大相径庭的性格让大家忍俊不禁。   老白氏知道她不受欢迎,她也实在不喜欢容岚,洗三礼结束后便提出要去看看孙女君灵月和孙媳妇容元若,君紫桓就亲自陪着过去了。   邹氏想抱抱孩子,可她如今不能自理,手都抬不起来。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管她叫一声太祖母,她想听容元枫叫她一声祖母,可容元枫避而不见。   邹氏被背着离开的时候,哭得满脸都是泪。   是大喜之事,来前她满心期待,可最终离开的时候,却真正体会到了剜心刺骨的感觉。她有亲孙子,可根本不认她。她有重孙,也不认她。她孙子不姓沐,重孙也不姓沐。   邹氏从来都不是那种甘愿付出不求回报的性格,因此她十分介意血脉和姓氏,当初对容元诚那般绝情就是如此。   如今这到底算不算断子绝孙?邹氏一时觉得不算,她明明有亲孙子亲重孙!一时又觉得算,因为他们都不姓沐,他们都不认她,以后百年也不会进沐家的坟……   管家本来以为邹氏可以进门看孩子应该会很高兴,结果等她出来的时候,一直呜呜咽咽不停地哭,什么话也不说,哭着回到住处后,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生机,就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眼泪。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有个盼头,当希望破灭只剩下绝望,活下去的意志也便没有了。   先前邹氏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是容岚那个毒妇不让容元枫跟她相认。可今日她都进了门,容元枫却坚持不肯露面,容元枫的儿子,名字叫容修泽,姓容啊……   邹氏恨死了容岚,她总觉得,这就是容岚在报复沐振轩,在报复沐家,又觉得容岚不会真心待容元枫的,也不可能真心待容修泽,她就是要毁掉沐家的血脉!   杀人不过头点地,邹氏被诛了心,方知何谓生不如死。   可事实上,恶毒的人从来都不是容岚,邹氏自己恶毒,所以看到的,想到的都是恶毒之事,自己折磨自己。   邹氏原本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当天夜里就离开了人世,死的时候清醒着,双眼圆睁,满是不甘心。在生命的尽头,她仍旧在一遍一遍地问自己,问老天,为什么她的孙子不认她,为什么她的重孙不姓沐……   这些问题,邹氏只能到阴曹地府去找沐振轩要答案了,而在她死前,尚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走在了前面。   而邹氏到死,也学不会自我检讨,没有回头看看她自己做了什么才招致众叛亲离的下场。明明洗三礼元秋也在,可她从头到尾的目光只在容修泽身上,看都没看元秋一眼,一心只惦记着想见容元枫,想听容元枫叫她一声祖母,甚至都没想过要去看一眼刚生了孩子的容元若,那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   就连原本高高在上的前太后老白氏,如今不再贵为皇族,都学会了人情世故,对孙子孙女也多了几分真心关切。可邹氏永远都把问题归咎于别人,眼里只有亲孙子,哪怕她自己不姓沐,却觉得没给沐家留下传宗接代的血脉,她的人生是彻底失败的,是死都不能瞑目的。   关于邹氏的死,就是后话了。   说回洗三礼这天,老白氏见了容元若和君灵月,倒是难得慈祥和蔼,还叮嘱了她们几句月子里要注意什么,而后也没在容家用膳便离开了。君紫桓说等容元若和君灵月出了月子,他们再带着孩子过去看望老白氏,老白氏也笑着应下。   等送走老白氏,君紫桓回到容元若身边,见容元若正在给君青瑶喂奶,看向孩子的眸光满是喜爱。   君紫桓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上前去,笑容粲然,“若若,你不是要跟月儿换孩子吗?不然真换了?”   容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滚!”   君紫桓哈哈大笑,“我就不!”   或许如今以及以后的很长时间,都会有人说君紫桓傻,皇位近在咫尺都不坐,非要拱手让人。   但君紫桓自己知道,他就是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一个。 第267章 祝师弟的心上人   容岚得知邹氏的死讯,让原本沐府的管家把她安葬进了沐家的祖坟。不远的地方,埋着沐振轩的骨灰。自此,容家跟沐家,再无瓜葛。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小宝宝,比以前更加温馨,也添了几分热闹。   周老不在家,段嵘住进来之后,就主动承担起指点容元枫和君紫桓武功,教容元顺练武的任务,对他们相当严厉。   因为段嵘觉得,就是因为家里人对苏默的依赖性太强,导致很多事只能苏默去做,如今元秋怀着身孕苏默都不能陪在她身边。对于这件事,容元枫和君紫桓都有责任。如今他们娇妻爱儿幸福美满,不能只顾自己享福,更应该勤奋练武,增强实力,才能分担家里的压力。   本来君紫桓还想着容元若坐月子,他要全天候地好好陪伴,但听了段嵘的话,深以为然,每天除了陪容元若和照顾孩子之外,练武越发勤奋。虽然他知道自己习武资质一般,但这不是偷懒的理由。一想到苏默和元秋经历那么多艰难才能在一块儿,如今又不得不分开,他就觉得很亏欠他们。   不论怎么看,君紫桓和容元若都是这个家里最顺风顺水也最享福的一对儿,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而这一切都跟容岚的守护,苏默和元秋的牺牲,容元诚的付出分不开。   容元枫作为大哥,本就很想护着弟弟妹妹,无奈苏默太妖孽,他的实力不允许。如今君灵月已经接纳他,两人还有了个宝贝儿子,想到如今远在西辽的弟弟容元诚,和撇下元秋去往西辽的苏默,容元枫就发了狠地练功,下次再有什么事,他一定不能再躲在家里做被保护的那个。   容岚对此很欣慰,但也叮嘱容元枫和君紫桓,不论做什么都要量力而行,循序渐进,切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容元顺小家伙如今每日读书练武之后,就跑去看小侄儿和外甥女,给他们念诗,弹奏他新学的曲子,说将来他要给宝宝启蒙。   坐月子的容元若和君灵月都被照顾得很好,容岚每日亲手给她们炖汤喝,容元枫和君紫桓练功之余,也都悉心陪着。   虽然元秋怀了身孕,但辛夫人对她的教导并未懈怠,只是不准她熬夜,平日里运动也要适量。   不必容岚和辛夫人叮嘱,元秋自己就很注意这些,她要当娘了,自然要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任性。   每天夜里临睡前,元秋都要看几页苏默写的那本《情录》,看了几日之后,越发想跟苏默说说话,可他又不在身边,于是元秋就准备了一本空白的册子,把她想对苏默说的话写下来。   跟写信差不多,但她也不能每日都让青风派人去送信,且不说得大半个月苏默才能收到,这样也影响苏默在外办事。   元秋打算,等苏默回来,就把这个册子当礼物送给他,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大哥和姐夫都很心疼我们,觉得对不起我们,恨不得立刻变成绝世高手,让你回来陪我,他们出去办事。   爷爷说大哥实力提升很快,但姐夫资质有限,再努力也变不成一个高手,但这件事当然不能拆穿,伤自尊不说,也打击他的积极性。毕竟练武还能强身健体,总归是好事,努力了即便当不了高手,但不努力就一直是个废柴。   姐夫想让小青瑶拜你为师呢,说小青瑶哭得很大声,活力十足,一定是个练武奇才。   灵月说让小泽拜我为师,因为觉得她家儿子很文静,不像是个喜欢练武的,可能学医术更好。   我觉得他们都是胡扯,孩子还是小不点儿,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就能看出习武资质如何了?   但是想想,等咱们家小天仙出生了,我可能也会傻乎乎地想这想那吧,你肯定比我更傻。   反正姐夫已经决定,你就是小青瑶的师父了,你赶紧回来听听她是怎么哭的,判断一下这个小徒儿的习武资质吧。   樊骜还说让小康康也拜你为师呢,小康康向来最喜欢你了。   我肚子里这个,还没什么反应,只是如今闻不得花香,大哥要把府里但凡开花的都拔了,我没让,很多都是你种的,不舍得,远远地看着没事儿。桃花梨花都要开了,全毁了,秋天怎么吃果子?   非要说孩子给我的感觉……那就只有一个,更加想你了。”   元秋放下笔,笑了笑,合上手中的册子,睡觉去了。   翌日对段云鹤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容岚在早朝时宣布了对他的册封,他成了新的东明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封号为云。   距离段云鹤在万安城里建造的医院投入使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名字在万安城里也变得家喻户晓。   传闻中,他是富商段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经商奇才。   传闻中,他是皇上容岚的义子,虽然不姓容,但跟容岚的儿子没差别。   传闻中,这个酷爱做生意,也最擅长做生意,坐拥金山银山的少年偏偏不爱财。过去多年间,段家在战时出钱为东明国大军运送军粮,购买战马数次,花费巨大,不求回报。   传闻中,万安城的医院就是段云鹤出钱出力兴建的,根本不赚钱,甚至一直在倒贴钱,只为了百姓看病方便。   以上这些,基本跟事实相符,段家作为商人,自从当上皇商,就已经被东明国很多人所熟知,虽然大部分人并未见过段氏祖孙,但都听说过段家的财富,以及他们慷慨的义举。   因此,段云鹤被封王,并未收到反对的声音。   哪怕他是个纨绔,没有给东明国做过任何贡献,作为容岚的义子,容岚要给他个王位,也不敢有人质疑。   册封的旨意刚到段云鹤手中,早就准备好的云王府牌匾就挂上去了,他开开心心地放了鞭炮庆祝后,兴冲冲地跑来容家举办宴会。   段嵘觉得段云鹤傻兮兮的,但也没管他,知道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段云鹤毕竟年轻,喜欢被人捧着,很正常。他一直以来都很想让段家再上一层,因为作为商人,生意做得越大,财富越多,就越危险。事实上段云鹤并非贪慕虚荣,是为了长远考虑。   虽然在容岚当了皇帝之后,段家就安全了,但段云鹤表示,他干娘是皇帝,他不当个王爷根本说不过去!   府里每个人都对段云鹤表示了祝贺,君紫桓和容元枫还陪着他喝了不少酒。   段云鹤醉醺醺地趴在桌上,看着元秋傻笑,“我还记得在皓月城,头一回见到姐姐,当时真以为那是爷爷在外面的私生孙女呢!哈哈!”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段云鹤嘿嘿一笑,“老段,如果不是怕你揍我,我也想改姓容,那就直接当皇子了,多有面子!哈哈哈哈!”   话落,段云鹤一头趴下去,醉得迷糊糊,不停傻笑。   段嵘亲自把段云鹤给背回去,段云鹤还在念叨,“老段你放心,我将来一定给你生十个八个重孙,也让你显摆显摆,不用羡慕明家那老头……”   段嵘哭笑不得,轻声骂道,“臭小子,说得跟你自己能生娃一样。爷爷就盼着你平安喜乐,别无所求。”   如今段嵘很知足,有元秋这个可心的孙女,段云鹤也长大了,虽然在家里人面前依旧幼稚爱闹腾,但在正事上面越来越稳重,以后他就安享晚年带重孙了。   当了王爷之后的段云鹤,既没有放弃原本经营的生意,也没有放弃他原本要搞的“大事业”,那就是在东明国其他地方推行综合性医院的建设。   如果说一开始,段云鹤做这件事只是觉得有趣,有面子,但如今亲眼看着许多被病痛折磨的百姓因为他所建造的医院得到了更好的救治,段云鹤真正体会到了成就感。   这跟赚钱不一样。赚再多的钱,他过得再奢侈,也没有看到那些病人健康地离开医院来得爽。再说,他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他要开启新的事业,寻求自己的价值所在。   容岚为此制定了政策,从选出的几个富庶大城先开始推行医院建设,再逐步推行到整个东明国。统管这件事的,就是新晋的云王爷,而云王爷也是负责捐资的金主。   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段云鹤拍着胸脯跟容岚保证,坚决完成任务,绝对不丢容岚的脸!   封王的第二天,段云鹤就带着人离开京城,到下一个地方去搞事业了。   段嵘这回没有跟着,只是安排了高手随行保护,元秋也让青风给段云鹤安排了暗卫。   段嵘对于段云鹤的成长很欣慰,对于他正在做的事也全力支持。孙子长大了,他也该放手,让他独当一面了。   总之,东明国国泰民安,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三月底,成亲半月的齐明和孟俪夫妇带着孩子来容家拜访元秋。齐明暂时仍需要拄拐,但他的腿已经比先前好很多了。   容元枫招待齐明去喝茶,孟俪抱着孟青岩,随元秋到观澜院去看望尚未出月子的容元若和君灵月。   孟俪见到容家的两个宝宝,喜欢得不得了,连声说真像双胞胎,太好看了。   从血缘来算,孟青岩是君青瑶的小叔叔,容修泽的小舅舅,但他改了姓,如今也没人在意这个。齐明提过给孟青岩改姓齐,但孟俪并不同意。她相信齐明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但她希望这个孩子姓孟。   孟俪比起从前在宫里当贵妃的时候更美了,也更年轻了,一看就知道跟齐明成亲后过得很舒心。   看过两个孩子,陪君灵月和容元若聊了一会儿,孟俪就又跟着元秋回了清容院去。孟青岩被君紫桓抱着找齐明去了。   “有事要跟我讲?”元秋笑问。   孟俪点头,“还真有事。”   元秋第一个念头是,该不会孟娴又出什么事了吧?结果却听孟俪提起了她的小姑子齐颖。   “颖儿过去这几年很不容易,我真心希望她能碰上个好男人托付终身,若是碰不上,一辈子不再嫁也没关系。毕竟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孟俪说。   元秋好奇,“难道齐颖有喜欢的人了?”   孟俪摇头又点头,“不能说颖儿有喜欢的人,是有人看上她了。”   元秋心中一动,不期然想起这几个月因为被她请去给齐明医治,跟齐明结成好友,跟齐家来往甚密的祝锦年来。毕竟,齐颖作为前太子君紫钰的遗孀,一般人不会也不敢娶她,至少得有接触。   齐颖又不像孟俪,有众所周知的竹马,能再续前缘。据元秋所知,因为齐家过去多年接连遭遇不幸,齐颖出嫁前很少出门,也不可能跟哪个公子有过什么约定。那就是她守寡之后的事,元秋觉得除了祝锦年,也没别人了。   “是我那祝师弟吗?”元秋问孟俪。   孟俪很惊讶,“你知道?”   元秋摇头,“不知道,只是猜的。就祝师弟见天儿往齐家跑,不是他还能是谁?”   孟俪也笑了,“确实,颖儿也没跟别人有过来往。祝世子见天儿往齐家跑,不还是你安排的么?”   “看你这脸色,定是支持我家师弟跟齐颖在一起的,若是成了,我就是红娘,他们得给我包个红包。”元秋笑说。   孟俪正色道,“你真觉得他们合适?”   元秋点头,“当然。”最初认识祝锦年的时候,他是有些自负的,但也是真的热爱医术,人品没有问题,毕竟是祝威悉心教养的孙子,即便是曾经对元秋生出好感,也没有做过任何越矩的事,回京之后越发成熟稳重。   齐颖也不是外向的性格,但绝对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姑娘,不然也不会跟明雅婷处得像是亲姐妹一般。   而且齐颖不同于一般女子,她从小丧母,后来又丧父,兄长接连战死,仅剩的一个哥哥先前还变成了残废,这让她自小就很独立坚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会怨天尤人,有着寻常女子,和其他贵族小姐身上都很少见的坚毅果敢。   祝锦年会看上齐颖,元秋并不意外。祝家也是将门世家,祝锦年自己没当将军,但曾是军医,在家族和生活环境的熏陶之下,骨子里就喜欢独立自强的人,而不是依附家族生存的娇小姐。   因此,祝锦年会把明雅若当妹妹一样疼爱,但他的伴侣,大概不会选择明雅若那样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娇花儿。   孟俪却轻叹了一声,“祝世子的人品才学都没得说,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可就是太好了,颖儿兴许是觉得自己嫁过人,配不上祝世子,一口回绝了,说不会考虑这件事。”   齐颖倒不是自卑,她一路走来都问心无愧,活得坦荡荡。但对于这件事,她选择了拒绝。一来她真没察觉祝锦年对她有心思,被表白的时候大感意外,也很无措。二来她在君紫钰死后,是真的完全没想过再嫁人这种事,只想守着齐家,让齐明好起来。三来齐颖也是真的觉得她跟祝锦年根本不合适,祝锦年是国公府世子,她是前太子遗孀,她有自知之明。   元秋微微点头,“齐明怎么说?”   孟俪再次叹气,“相公专门找祝世子谈过,确定祝世子是真心的,不是一时兴起,也相信他作为男人的担当,但听祝世子说祝家人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相公也担心祝家长辈不喜欢颖儿,毕竟她过去的事摆在那里,怕颖儿真跟了祝世子再受委屈。一时觉得这是门好姻缘,一时又觉得不如不嫁,让颖儿留家里最稳妥。总之如今这事儿就僵住了。”   孟俪嫁给齐明,齐家上面已经没有长辈,齐明自己就能做主,否则未必这么简单且顺利。   但祝锦年双亲都在,祖父祖母也健在,他是祝家三代单传,众所周知,祝家最中意的世子妃人选是明国公府刚及笄的明雅若,连外人看都是明雅若跟祝锦年更般配,祝家若是不同意祝锦年跟齐颖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其中还有个事儿。齐颖嫁给君紫钰,进门两年多都没身孕,知情的人了解不是齐颖的问题,是君紫钰不喜欢她,根本不想碰她,但外人说闲话,认为齐颖不能生孩子的有的是。   齐明和孟俪作为兄嫂,是绝对不想让齐颖再受一点委屈,再被人指指点点的。不嫁人,就不会有这种麻烦。   可祝锦年这人真的很不错,孟俪觉得,如果祝家长辈不反对,能接纳齐颖的话,是不容错过的好姻缘。   “祝世子是昨日跟颖儿表白的,虽然被拒绝了,但跟相公谈的时候,仍是坚定地说不会放弃的。我能感觉到,颖儿也不是无动于衷,就算先前没考虑过成亲的事,但她一直都很欣赏祝世子。我觉得最大的难题是祝家,但凡祝家长辈不同意,我跟相公是决计不会让颖儿再跟祝世子有瓜葛的,她可不能再受伤害了。”孟俪深深叹气。   元秋却并不太担心这件事,“祝爷爷是个很开明的人,祝伯父为人豪爽,祝老太君也颇为爽利,只祝师弟的母亲可能反对此事,毕竟她就这一个宝贝儿子,疼得如珠如宝,对儿媳妇肯定是有自己想法的。”   元秋跟祝家人接触过,多少还算了解。过去很多年,祝家都在给东明国镇守边关,看多了战场上的生死,整个家族的风气跟这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贵族都不同,便是祝家老太君,也都大气爽利,不拘小节。但元秋有点说不准那个出身书香名门,八面玲珑的祝夫人会怎么想。   此时,祝国公府里,祝锦年正跪在长辈面前,神色坚定地说他要娶齐颖为妻。   祝威老神在在地端起了茶杯,掩住唇角的喜意。他是不在乎齐颖嫁过人的,甚至很心疼齐家那姑娘,也佩服那姑娘的坚强,没想到祝锦年竟然早就有心上人了,他觉得不错。明雅若是祝威唯一的外孙女,他当然也疼爱得很,觉得她什么都好,但就是跟祝锦年不太合适。亲上加亲这种事,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不过祝威没有立刻表态。祝瀚不在家,祝锦年的娘还在呢,这种事总要她点头,毕竟是给她找的儿媳妇。   祝老太君皱了眉,“年年啊,自从过了年,你就见天儿地往齐家跑,该不会是把人家齐姑娘给欺负了吧?咱们可是正经人家,你年轻气盛,但也不能乱来。我就说,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就不着急成亲呢?还担心你是不是身子有毛病……”   祝锦年:……他欺负谁了?他就知道,他家祖母不会反对,但肯定会笑话他,他早就习惯了。   祝锦年的母亲将手中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板着脸说,“此事我不同意!” 第268章 秀恩爱(一更)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祝威放下茶杯皱了眉。   祝锦年正色道,“娘,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齐小姐,想娶她为妻。她人品样貌性格样样都好,先前只是遇人不淑,身不由己,我希望娘不要因为她的过去就轻视她。”   “若我坚持不同意她进门呢?”祝夫人面色不虞,但并未言明她对齐颖到底哪里不满。   祝锦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不会放弃齐小姐的,但我也不能对娘不孝,如果娘今日不同意,那我就等明日,今年不同意,我就等明年。娘不点头,我就不成亲。”   祝锦年并非任性之人。娶妻固然重要,抚养他长大的亲人更重要,他谁都不想舍弃,而且他的妻子以后是要跟祝家长辈相处的,如果不能征得长辈同意,再让妻子进门后受委屈,那便是他的不是。他心疼齐颖的过去,希望跟齐颖有一个好的未来。   祝夫人闻言,都被气笑了,“还明年?明知道我想早日抱孙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祝锦年连忙摇头,“不是!娘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不成亲,我的孙子从哪儿来?”祝夫人轻哼。   祝锦年弱弱地说,“那娘就同意我娶齐小姐,我保证,尽快让娘抱上孙子。”   “人家答应你了?”祝夫人反问。   祝锦年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祝夫人起身,把跪在地上的祝锦年拉起来,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地说,“瞅你这点出息!”   祝锦年有点凌乱,他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却见祝夫人甩开他,笑着看向祝老太君,“娘不反对吧?那咱们请谁到齐家提亲?”   祝锦年傻眼了。他娘这就同意了?那为啥一开始要反对呢?害他好生忐忑!   祝夫人表示,她都看到公爹和婆婆忍不住的笑意了,她一个人反对有什么意义?她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当然希望祝锦年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回来,这样以后小两口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心顺意。若是找个她自己中意,但祝锦年不喜欢的儿媳妇,那不是本末倒置么?娶回来又不是跟她过日子的,反倒让儿子跟她离了心,想抱孙子都难。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从小就是一根筋的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年祝瀚一心想让祝锦年从军,他却非要学医术,打了几顿都不肯低头,最终妥协的还是祝瀚。祝夫人要真想强硬地管儿子的终身大事,早给祝锦年和明雅若定亲了。   至于一开始故意装作反对,是祝夫人想试试祝锦年的态度。   他若是这么轻易就犹豫了,不再坚持跟齐颖的亲事,祝夫人真的会反对,省得以后娶回来祝锦年又变了心意。祝家可不纳妾,所以要娶,就得娶个对的。   若是祝锦年为了齐颖,忤逆顶撞祝夫人,媳妇儿还没娶就不把她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祝夫人会很失望,也要怀疑是不是齐颖给她向来懂事的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在,祝锦年没让祝夫人失望,祝夫人也因此确定这事儿就是祝锦年主动的。   祝夫人是早就认识齐颖的,也挺喜欢那个姑娘,虽然以前从未考虑过让她给自己当儿媳。但如今考虑一下,似乎也不错。除了嫁过人这一点,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而祝锦年先前其实有意地跟祝家人提过关于齐颖为何没有给君紫钰生下一儿半女的事,已经解释清楚那不是齐颖的问题。虽然那个时候祝家人以为祝锦年只是因为跟齐明关系好,在谴责君氏皇族的某些混蛋,为齐家抱不平。   祝锦年这下开心了,虽然齐颖拒绝他,但齐明跟他说,只要祝家长辈都不反对,他也不反对这件事。   祝锦年觉得,接下来他不能再缠着齐颖问她的心意,就得摆明态度,正式上门提亲,让齐颖知道祝家没有人嫌弃她,而不是说什么以后会对她好的空话。因为祝锦年也了解齐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为何拒绝自己。   过去三个月,两人因为齐明早就熟识了。   齐颖嫁给君紫钰之后就被冷落,她也从未放低身段去求君紫钰垂怜,更没有跟太子府后院的任何女人争风吃醋。在太子府的那段日子,她以书为伴,打发时间,也充实自己。   祝锦年早就发现齐颖是个颇有学识的姑娘,两人对弈,祝锦年常常是输的那个。   祝锦年不是个喜欢享乐的人,唯独对茶水颇为挑剔,齐颖泡的茶很合他的口味,他如今已经喝不下别的茶了。   祝锦年能感觉到齐颖对自己的欣赏,齐颖也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她不是个爱幻想,喜欢风花雪月的姑娘,对于未来,她需要的是一份安心,而不是海誓山盟。   “对了,我得给爹写信,问问爹的意思。”祝锦年突然想到此刻在边关镇守的祝瀚。   祝威乐呵呵地摆摆手,“他能有什么意见?不用管他!你赶紧把齐家丫头娶回来,给你爹生个孙子,然后再告诉你爹,给他个惊喜。”   祝锦年表示,这可是老爷子的意思,到时候他爹若是发火要揍他,他只能躲到爷爷身后求保护了。   不过这些日子看着柳皓康孟青岩,还有容家两个可爱的小宝宝,祝锦年也开始期待起他和齐颖的孩子了,虽然齐颖还没答应嫁给他,但他有信心,下次齐颖再拒绝,他就请他的师姐出马。   祝老太君和祝夫人商量着请谁出面做媒,祝威老神在在地说,“该走什么礼数,你们看着办。明日我去找齐明那小子聊聊,他敢不答应?”   祝锦年喜上眉梢。他家老爷子要亲自出马,亲事肯定能很快定下来,齐明最崇拜祝威了。   这边齐明和孟俪带着孩子在容府吃了午膳才走,回去的路上,孟俪提起跟元秋谈论的关于祝锦年和齐颖的事。   齐明得知元秋对此的态度和看法,叹了一口气,“看看祝家什么意思吧。若是祝夫人不同意,锦年再真心,小妹也不能嫁。”   孟俪也是这么想的。自古婆媳最容易成冤家,成亲从来也不是两个人的事,尤其是高门贵族之间的亲事,任性妄为,不顾家族乱来,不听长辈意见的,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孟俪的妹妹孟娴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反面例子,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回到家,齐明让孟俪再去探探齐颖的意思。他其实觉得齐颖对祝锦年的印象明显很不错,但又担心齐颖真喜欢上祝锦年,最后又成不了的话,又是一次伤害。   孟俪找到齐颖的时候,她正在沏茶。   袅袅茶香随着氤氲热气弥漫开来,孟俪发现齐颖自从用了元秋给她的方子调养身体,皮肤白了不少,她容貌本不是多出色,但很大气耐看,如今越看越好看了。   “小妹。”孟俪叫了一声。   齐颖回神,抬头看过来,笑了笑,“嫂子,你来得正好,我沏了茶,你尝尝。”   孟俪落座,笑言,“这是好茶,但可不是我喜欢的茶,是祝世子喜欢的吧?”   齐颖脸色立刻就红了,神情不自然地说,“我平素都喝这茶的,嫂子你不要乱说。”   孟俪知道齐颖原本惯常喝的不是这种茶,这茶叶是祝锦年自己拿过来的,南诏国特产的一种茶,余味带着淡淡的柑橘香,并不贵重,但在万安城很少见,自小在南边长大的祝锦年习惯喝这茶,倒不喜欢万安城贵族惯常喝的那些贵重茶叶。这段日子祝锦年常来齐家给齐明医治,就专门带了茶叶放在这边,齐颖感激祝锦年,每次都亲自给他沏茶,也喜欢上了喝这种茶。   孟俪没拆穿齐颖,笑着说,“你今日该跟我一同去容家的,元秋还问起你来了。”   “三公主问我什么?”齐颖问。   “她问你……”孟俪眨了眨眼,“元秋问你想不想学医术?”   齐颖神色一怔,“三公主可以教我吗?”因为齐明的伤,齐颖那两年多也寻了不少医书看,虽然她不懂,但不肯放弃希望,当时只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偏方能治好齐明。   如今齐明是没事了,齐颖没想过嫁人,就在想她以后应该找点什么事情做。她很佩服也很尊重会医术的人,觉得救人是一件很高尚的事,但先前忙着照顾齐明,操持齐明的亲事,她也没有跟祝锦年学医术的打算,因为下意识地守着规矩保持距离,能接受祝锦年的邀约跟他对弈,已经是最亲近的事了。   所以齐颖的确是想学医术的,虽然没跟人说过。   孟俪摇头,“元秋可没空教你,她如今怀着身孕,每日都忙得很,正在跟她师父学毒术呢。你没想过要跟祝世子学吗?他常来,可以指点你。”   齐颖蹙眉,明白孟俪这是在隐晦地问她对祝锦年有没有那种意思。   沉默了片刻之后,齐颖苦笑,“嫂子,祝世子什么都好,但我们不相配。”   孟俪话到嘴边,觉得也不必再问什么了,齐颖的心意她已经明白了。   男女之事,说复杂,其实也简单得很。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喜欢不喜欢,就基本定了,因为动心往往就是一瞬间的感觉。   显然,齐颖对祝锦年不是没有任何心动,她也没有自欺欺人地否认这一点,或者矫情地说什么不知道不确定,只说她跟祝锦年不相配。这是理智思考后的结论,不是她的感情所向。   男女之间,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祝锦年跟齐颖差不多是后者。   本身这贵族家的公子小姐,被各种规矩束缚,接触的机会都不多,而且见面一般是宴会那种很多人在的场合。而过去三个月,祝锦年经常出入忠勇候府,齐颖大概是他这辈子除了元秋之外,接触最多的大家小姐。对齐颖来说,祝锦年是她这辈子接触最多的适龄公子,不考虑君紫钰那个混蛋。   所以元秋说了,这两个人会走到一块儿她是根本不意外的。年轻男女,经常碰面,一个青年才俊,一个温柔贤淑,又正好是彼此欣赏的类型,有好感太正常了。   孟俪握住齐颖微凉的手,叹了一口气,只说,“再看看吧。”现实的问题越不过去,不能不考虑。   翌日祝威老爷子亲自登门,是齐明和齐颖都没预料到的。   祝威看了看齐明的腿,一脸欣慰,也没当着齐颖的面说什么,只说有事要跟齐明单独谈谈,便去了齐明的书房。   孟俪和齐颖都怀疑祝威是为了祝锦年的事来的。   孟俪甚至在想,是不是祝家长辈不同意,祝锦年跟家里闹,祝威上门是想让齐颖更加坚决地拒绝祝锦年?或者劝祝锦年死心?如果那样的话,孟俪真的要生气了,祝家看不上齐颖没关系,齐颖可没义务帮他们管祝锦年!   齐颖发现孟俪突然有点生气的样子,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孟俪当然不能说她自己脑补了一种最糟糕的情况,反倒把自己给气着了……   没办法,孟俪这两日满脑子都是齐颖的亲事,比齐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没多久,齐明就亲自送祝威离开了。   孟俪派去偷瞧的丫鬟说,祝威和齐明都在笑,相谈甚欢的样子。   等齐明回来,孟俪就连忙拉着他问,祝老爷子跟他谈了什么。   齐明面上忍不住的笑意,却又故意卖关子,坐下刚端起茶杯,就被孟俪抢走了,“相公你快说,急死我了!”   齐明难得见他家媳妇儿如此不稳重的样子,心知孟俪是关心齐颖的终身大事,便笑着说,“祝爷爷其实是来提亲的。”   孟俪神色一喜,“真的?”   齐明点头,“当然。祝爷爷说,昨日锦年回家提了想娶小妹,态度十分坚决,还跪地求长辈同意,祝家长辈唯一一点不满的是……”   孟俪蹙眉,“不满?不满什么?他们嫌弃小妹嫁过人?”   齐明笑着摇头,“当然不是,祝家长辈唯一不满的是,锦年没有早点跟他们讲,他们都盼望着小妹能早点过门呢。祝爷爷说,看着明家老爷子得了两个重孙,他都羡慕死了,就盼着锦年赶紧成家呢!”   孟俪拧了齐明一下,“这么好的事,你卖什么关子?真是的!”   齐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孟俪叫了她三声才回神。   “小妹,你听到了吧?其实昨日我一跟元秋提有人看上你,她就立刻猜到是祝世子了,又说祝家长辈都很开明,不会反对的,果然如此。”孟俪很是高兴,“小妹你可不要再说你跟祝世子不相配的话了,他觉得你们相配得很呢!我也觉得!你正好想学医术,嫁给他,慢慢学。”   听到最后一句,齐颖脸色爆红,“嫂子你说什么呢?我跟他,没有……”   齐明笑容爽朗,“小妹不要害羞,我瞧着你跟锦年哪哪儿都般配!今日祝爷爷都亲自来了,大有一副我敢不同意他就翻脸的样子,又说祝老太君和祝家伯母已经请好了媒人,明日会正式登门提亲,让我们准备着,婚期最好定在上半年,他去找人挑吉日了。”   齐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猛地起身,跑出去了。   孟俪笑容满面,“小妹是喜欢祝世子的,我都问过了。”   祝威来过,下晌祝锦年又打着给齐明医治的名义上门来了,却也不去找齐明,径自去了齐颖的院子。   也不知道祝锦年跟齐颖说了什么,等孟俪再见到齐颖的时候,就见她眼睛红红的。   “是不是姓祝的欺负你了?我告诉你哥去!这门亲事不能答应!”孟俪佯装恼怒。   齐颖连忙拉住孟俪,“没有……没有的事!他没有欺负我!”   “那小妹眼睛怎么红了?”孟俪握住齐颖的手问。   齐颖垂了头,“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知我,怜我,待我那样好……”   都夸齐颖识大体知进退,却不知那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任性的机会,没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周遭的一切都在逼迫她长大懂事,克制自己,渐渐的,就也不懂得怎么任性了。   祝锦年对齐颖来说,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她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不再奢望感情的事,她也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感情。   到此刻,齐颖依旧觉得不真实,仿佛在梦中。祝锦年再来,是告诉齐颖,让她不要怕,他认定了,就会从一而终,让齐颖安心等着嫁给他。   孟俪笑着抱住齐颖,“真好!我得告诉元秋去,若不是她安排祝世子来给你哥医治,哪有这桩好姻缘?你们成亲,可得给她包个大红包!”   等元秋再见到孟俪的时候,祝齐两家的亲事都定了。   万安城里已经传开,忠勇候齐明寡居的妹妹将会成为祝国公府的世子妃,惊掉一地眼球。   虽然忠勇候府跟祝国公府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都是将门,也是世交,但前提是,齐颖没嫁过人,是清白小姐,那样外人才会觉得相配。   可齐颖是前太子妃,且在世人眼中,是进门两年无所出的女人,这不仅是二嫁,而且很多人认为她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孩子。   反观祝锦年,他是祝国公府三代单传的独苗,而且祝家男子素来不纳妾,祝锦年洁身自好,虽然没有继承家族衣钵,但是在医术一途已经颇有造诣,是柳仲的高徒,元秋的师弟,先前在医馆坐诊,对待普通百姓都和和气气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得了赞誉无数,还是万安城里新建的医院主要的筹备者和管理者之一。   自从祝家回京,祝锦年的亲事,这京城里多少高门贵族的小姐都巴巴地盯着想要攀上去,若不是前面有个明雅若,让其他家族都觉得没希望,以为祝明两家肯定会再次联姻,早有人对祝锦年“下手”了。   谁知道,祝锦年在明雅若及笄没几天之后,突然定亲,可定亲的对象,竟然不是他的表妹明雅若,而是守寡的齐颖!   这让很多人觉得根本无法理解,很快就有人造谣,说是祝锦年上门给齐明医治,齐颖耐不住寂寞,蓄意勾引他,甚至还有说齐颖珠胎暗结逼婚的。   总之,这门亲事,谈论者很多都带着对齐颖的恶意杜撰些莫须有的事,来满足他们的窥私欲,掩饰他们对齐颖的羡慕嫉妒恨,尤其女人为甚。   元秋再次见到孟俪,不仅得知了祝锦年和齐颖的喜事,同时也听孟俪一脸愤然地说起外面那些莫须有的流言。   元秋觉得孟俪越来越不稳重了,但这其实是好事。被人宠着,不必再谨小慎微地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而且这是因为孟俪关心齐颖,不能接受外人对齐颖的污蔑,让本来的喜事变得有些糟心了。   元秋笑笑说,“我就知道,祝师弟跟齐颖会修成正果的,因为他们真的很合适。你冷静一点,嘴长在别人身上,当初你带着孩子嫁给齐明,也招来不少非议,都没见你这么恼怒。”   孟俪皱眉,“那不一样。我无所谓,但编排小妹,就不行!”   “真是成了齐家的人。”元秋打趣孟俪,“你回去问问齐颖,她肯定会说,她对此也无所谓。日子是你们自己的,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他们浪费了口水和时间,你们没有任何损失。那些人不过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罢了,见不得祝师弟跟齐颖两情相悦,这违背了他们肤浅狭隘的认知,也不能接受他们眼中嫁错一次又守寡的齐颖竟然还能再嫁那么好的男人,日后过得逍遥快活,如此更衬得他们人生失败没人爱。”   孟俪听到最后一句,噗嗤一声笑了,“你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但我爱听,就是这个理!我们家颖儿是因为足够优秀,才得祝世子喜欢和追求,那些个躲在暗处说闲话的,就是嫉妒!”   “对,你是因为足够优秀,才得齐明痴心不悔,当初编排你的,也是嫉妒。”元秋打趣道,“如今你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哪里还有闲心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呢?”   孟俪点头,“是啊,成亲之后,我都把那些诋毁我的流言给忘了,根本没空去想,整日忙得很呢,相公还怪我陪他还没有陪颖儿的时间多。”   元秋叹气,“得了,又来一个在我面前秀恩爱的。我天天瞧着我大哥大嫂,姐姐姐夫恩爱无比,我家苏天仙却不在身边,已经够扎心了。不止你,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我那祝师弟跟你小姑子,也要开始秀恩爱了。我太难了,真的不想看到你们。”   孟俪闻言,乐不可支,“我的错,我这就走,我得先去瞧瞧你们家那两个宝宝,然后回去给颖儿准备嫁妆。你可记得要给颖儿添妆,她嫁的是你师弟。”   话落,孟俪就笑着起身出去了,想想元秋的话,便觉得豁然开朗。她其实是过来人,最能体会齐颖心情的,但还是有点关心则乱,齐颖都不在意,她也不需要把那些流言当回事,以后日子长着呢,那些见不得别人好,胡说八道的人,早晚会被打脸的。   元秋看着孟俪的背影笑了笑,她真的为祝锦年和齐颖高兴,也是真的心疼自己,最近在她面前秀恩爱的越来越多了,连原本追随容元枫和容元诚的兴祥和兴瑞两个小厮都要分别跟元秋的丫鬟白芍和白芷成亲了。   白芷今天过来伺候,头上戴了一支新簪子,虽然玉质成色一般,雕工也不算多精细,但白芷忍不住摸了好几回,元秋便问她谁送的。   白芷当时一脸甜蜜地说是兴瑞送的,兴瑞偷偷跟容元诚学了一点雕刻的皮毛,雕得不好看。   元秋打趣白芷,觉得不好看就送她玩儿吧,白芷红着脸跑了。   元秋表示,春天来了,到处都是秀恩爱的“混蛋”,好气啊!   “哦对,还有孩子陪我。”元秋轻抚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低头轻笑,“都管你叫小天仙,如果生出来长得不够好看,我得揍你爹,都怪他这会儿没陪我们,我不能看着他的脸来养你,你不能照着他的脸长。” 第269章 相会(二更)   元秋吐槽孟俪秀恩爱,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思念苏默是真的,但她其实很忙,如果不是孟俪来找她,她本来应该在辛夫人那儿学毒术。   祝锦年和齐颖定亲的事在万安城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祝家没有刻意压制舆论,该做什么做什么,礼数周全,一点儿没有轻视齐颖。   忠勇候府也没有理会流言。孟俪开开心心地给齐颖准备嫁妆,让齐颖安心在家里绣嫁衣。齐明每日依旧在锻炼,腿恢复良好,预计到下半年,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起初元秋开始给齐明医治时,见齐颖有些寒郁气结的样子,就顺便给她把脉,开了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她按照元秋的医嘱连续吃了两个月的药,面色越发好了。   孟俪知道齐明仍旧有一颗想上战场的心,因为他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将军,最后一次从战场上离开的方式很不光彩,那对他而言是伤痛,也是莫大的遗憾。君氏皇族不值得效忠,但如今的容氏皇族,却很值得。   孟俪虽然不想再体会离别之苦,但如果真到那一日,东明国需要,齐明要走,她一定会支持他的。   祝锦年和齐颖的婚期定在六月,这日明雅婷和堂妹明雅若登门拜访齐颖,明雅若一见齐颖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表嫂”,倒让齐颖有点赧然。   齐颖听祝锦年说过,他跟明雅若只是兄妹,先前很多人之所以认为祝锦年和明雅若是一对,其实主要不是因为祝明两家结亲意愿多强烈,毕竟明雅若还小,更多的是外人自以为是的想法。   明雅婷特别为齐颖高兴,还趁着明雅若去逗孟青岩玩儿的时候,偷偷对齐颖说,她家堂妹根本不喜欢祝锦年,只把他当哥哥,甚至吐槽过不止一回,说祝锦年这个表哥实在无趣得很,让齐颖放心,千万不要多想。   齐颖忍俊不禁,她没多想,也很喜欢明雅若,觉得她明媚快乐的模样真可爱,是她曾经向往却没有办法成为的样子。   齐颖自己找到了好归宿,便忍不住劝明雅婷如果遇到好男人就把自己嫁了吧。   明雅婷让齐颖打住,她如今过得别提多惬意了,等生了孩子,什么都有,干嘛非要找个男人给自己添堵?万一再摊上个难缠的婆家,图什么呢?   “祝锦年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祝家那样的好人家更是万里挑一,你是守得云开,苦尽甘来,以后安心享福就是。我觉得人这一辈子,只要不作恶,老天到底是公平的,前面苦的,后面甜,就像你。至于我,一直过得都比你轻松多了,从来也算不上苦。如今这日子挺舒心的,就不奢求更多了。”明雅婷轻抚着孕肚,神情安然。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祝家和祝锦年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也是齐颖迟来的缘分。至于明雅婷自己,并非心灰意冷,反而是对如今的生活已经很知足,且她将会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再嫁,也不可能像孟俪那样有个青梅竹马的男人等着她,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一切。她绝不会为了男人抛弃孩子或者委屈孩子的。   明雅婷的母亲跟她谈过这件事,明雅婷并未表现出强烈的反感和排斥,只是跟长辈认真说了她的想法。   这京城里,能跟明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也就祝国公府了,再不就是皇家,但没有跟明雅婷适合的男子。从门第上说,她再嫁人,一定是下嫁,这种情况很难保证对方不是贪图明家的权势才会求娶她一个守寡且带着孩子的女人。毕竟真心难求,她也不想因为过去而放低身段委屈自己。   说到底,真的没有必要。   如今的日子好好的,哪怕她以后离开娘家,自己带着孩子过也不孤单,也没人敢欺负她。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非要再找一个,仗着出身地位,真不是找不到,但过得比现在更舒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图什么呢?   各人各命,自从君紫钰死了,明雅婷是真心觉得她的命已经够好了,踏进一个错误的泥潭竟然还有脱身的机会,而且那么快,简直是老天眷顾,不能太贪心。   齐颖微叹,“既然你信命,那以后的事,就看天意吧。”   春末夏初的季节,容国公府里繁花如锦,美不胜收。   元秋如今闻不得花香,不过离得远一点,气味淡一些就没事。果林里的花儿开得太多了,因此元秋不能到湖边去散步,偶尔坐在观景亭里远远的欣赏一下也不错。   算算日子,元秋觉得苏默差不多应该到西辽齐天城了,她和容岚给他们报喜的信,也很快就能收到了,希望那边一切顺利。   西辽国,齐天城。   容元诚在得到苏默和元秋平安归来的消息之后,就估算着苏默立即从万安城出发,预计什么时候能到齐天城。   可在容元诚算好的日子,左等右等,苏默却迟迟没有出现。   尤雾担心会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事,容元诚想了想说,大概是苏默舍不得元秋,所以出发晚了些日子吧,并没有如他们设想的回到家后马上就出门。   尤雾对此表示理解,她家小师妹那么可爱,苏默舍得才奇怪。   这段日子齐天城里表面还算平静。   姬月璇被尤雾下毒变得痴傻后,进了皇宫就没再出来,不知道姬旭如何安排她。   姬凤渊在姬旭的审问下顺利过关,且趁机把梅映雪从罗昇身边弄走,送进了宫里。   根据调查,如今姬旭日日缠绵温柔乡,对梅映雪很是宠爱,但始终也没给她个名分,摆明了就是贪恋梅映雪年轻美丽的身体,只是想玩玩儿。   而梅映雪一个以色侍人的弱女子,想凭借一点小聪明跟姬旭斗,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羊入虎口,没有回头路,也怪不得别人。当初她在见到姬旭后,瞬间把罗昇抛在脑后,蓄意勾引姬旭,留在宫中也算如愿以偿,至于能不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那就由不得她了。   至于被姬旭放出来“钓鱼”的陆哲,作为一枚诱饵,他并没有引出任何容家的人。   姬旭并未有其他举动,陆哲自己也不失望。他猜测容家来的人最可能是容元诚,而容元诚如果不计后果现身救陆哲,陆哲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且容元诚脑子里发大水了。   陆哲并非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当然也希望尽快脱身,同时相信容家人会救他,至于何时救,怎么救,不是越快越好那么简单,需要寻求最合适的时机,确保有把握再出手,如此对陆哲而言危险也会少一些。因此,他必须有耐心,且绝对不能怀疑容家人。这一点,他可以做到。   容元诚和尤雾完美潜藏在齐天城里,跟这城中普通的百姓一样过日子,等待着苏默的到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算着日子,容元若和君灵月该生产的那几日,容元诚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甚至跑去拜了两次佛,祈求佛祖保佑容元若和君灵月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尤雾说,有元秋在家,绝对不会有问题,但容元诚依旧很紧张。   这天深夜,睡梦中的容元诚突然惊醒,察觉床边有一道黑影,挥掌就打了过来。   下一刻,容元诚刚刚抬起的身子又被拍回了床上去,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诚弟弟,你的警觉性太差了。”   容元诚眸光一亮,“天仙姐夫!”   苏默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如妖似仙的面庞来,似笑非笑,“你很想我?头一次听你这么叫我。”   容元诚轻咳,“最近确实是很想你,因为本以为你早该到了,却迟迟不来。”   容元诚管苏默叫天仙姐夫,其实是平日跟尤雾说话时,习惯性地调侃,又真的一直在等他,刚刚才会脱口而出。   “什么早该到了?我都没能在家好好陪陪秋儿。”苏默轻哼。   容元诚表示,他就知道。苏默来晚,肯定是不想跟元秋分开。   “四哥!”容元朗突然在苏默身后出现,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   容元诚也笑了,“阿福也来了,家里一切都好吧?”   容元朗点头,“好着呢!我们来之前,娘已经顺利登基了,西辽去的那个侏儒寿王,这回倒是安分得很,还求到了姐姐那儿,说他有个爱妾生儿子有危险,想让姐姐帮忙救他的儿子。”   容元诚若有所思,“姬昶还没回到齐天城,至少明面上没见人,但我们调查,他确实有个妾室怀着身孕,先前也的确没儿子。”   “此事应该是真的。但他想让姐姐来西辽给他的小妾接生,真是异想天开。姐姐说让他把小妾送到东明去,看他自己吧。”容元朗说。   “娘没有给我写信吗?”容元诚问。   “没有,”苏默摇头,“才怪。”   容元诚:……   容元朗嘿嘿一笑。他家姐夫自从离开家,思妻成疾,脾气越来越怪了。   苏默把容岚给容元诚的信交给他,容元诚立刻拆开看了起来。   容岚在信中说,她想册立容元诚当太子,家里其他人也都认为容元诚最合适,问他是否愿意?   容元诚怔了一瞬,这事儿他真没想过,但如果容岚希望他做,他就很乐意,也一定会做好。   其他也没什么事,苏默出发时,容元若和君灵月还没生,家里一切安好。   隔壁的尤雾听到动静过来,见苏默到了,便问起她的师父辛夫人来。   得知辛夫人回到容家安心住下,尤雾放下心来。   “姬旭那个杂碎最近有什么动静?”容元朗问。   容元诚摇头,“姬旭最近没做什么。一切线索都指向他,但我觉得,太明显了,倒有些刻意。譬如姬月璇进宫偶遇鬼道人出宫,鬼道人主动跟她相认,还送她毒药这种事。而且我完全不能理解青魅爱上姬旭且对他死心塌地这种事。”   虽然感情的事很难讲,但青魅年纪轻轻武功高强,身边高手众多,且颇为狡诈,最后的死是因为她的自负,也是她没料到幕后之人那么狠。能被青魅看上的人,必然有过人之处。姬旭从一开始就不具备吸引青魅的条件,因为正常女人应该不会相信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会玩真爱。   苏默点头,说了两个字,“同感。”   “但我们怀疑的另外一个人,尚未接触过,不知道底细。”容元诚说。他跟尤雾只能选择先来齐天城,而不是去青阳城查姬暽。因为姬旭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张明牌,从他这儿能查到更多线索的话,接下来才更有把握。姬暽是否跟这一切有关系,抑或只是他们想多了,如今尚且无法确定。   “先不管姬暽,我已安排人调查青阳城。”苏默说。   尤雾蹙眉,“那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先把陆哲救出来吗?”   “陆哲?哦,我把这人给忘了,先不管他。”苏默摇头,“既然一切线索都指向姬旭,那就对姬旭下手。”   容元诚神色一凝,“怎么个下手法?”   “当然是杀了他,不然你还想请他喝酒谈天套话吗?”苏默反问。   容元诚:……苏天仙这回脾气见长啊!   容元朗轻咳,“四哥别介意,自从姐夫离开家,见不到姐姐,就攒了一肚子火气,如今特别想砍人。”   苏默凉凉地看了容元诚一眼,“作为青绝的徒弟,世人所知青冥楼的楼主,我还没有真的当过杀手。”   “姬旭成为姐夫当杀手的第一个目标,是他的荣幸!”容元朗嘿嘿一笑。   “姬旭自己就是个极厉害的高手,身边高手无数,这件事,不能冲动。”容元诚不太认同,“而且姬月璇声称,在姬旭那里看到过鬼道人赠送的许多瓶毒药。鬼道人跟姬旭有过接触,这是确定无疑的,虽然鬼道人如今不在,但姬旭依旧很危险。”   “阿诚弟弟,你知道青绝教我做杀手的第一个原则是什么吗?”苏默问容元诚。   容元诚皱眉,“我怎么会知道?”   “没有杀不死的人,只有无能的杀手。”苏默说。   容元诚嘴角微抽,“废话!”   “确实是废话。因为这事儿,必须要做,什么都不必说。如今的僵局,一定要破了,才能云开雾散看清真相。如果姬旭不是幕后之人,那就是幕后之人推出来扰乱我们视线的烟雾和挡箭的盾牌,他挡着,我们要做的事,就没有进展。”苏默说。   容元诚不解,“姬旭身为西辽皇帝,且本身就是个实力强横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控制呢?”   “好问题。姬旭的确不太可能被人控制,所以,如果姬旭真被人控制,说明什么?”苏默反问。   容元朗有些蒙圈儿,“啊?”什么跟什么?   容元诚神色一凝,“说明,我们看到的姬旭,可能是假的?!”   “阿诚弟弟,你明明亲身经历过,怎么忘了?西辽皇室有个不为人知的风气,培养影子。”苏默缓缓地说。   容元诚凝眸,他当然没有忘记!他最后一次跟沐振轩并肩作战,就是交还人质姬凤渊。   当时在禹州城外的树林中,西辽国出面交涉的人是太子姬凤冥,也正是因为姬凤冥的出现,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最终落入了西辽的陷阱。   因为那次事实上做主的根本不是姬凤冥,而是藏在暗处的九公主姬月璇。出现在容元诚和沐振轩面前的“姬凤冥”,实则是真正姬凤冥培养多年的影子替身!专门为了设下毒计,引诱沐振轩和容元诚落入陷阱。   后来姬月璇跟容元诚说过,姬凤冥精心培养的影子替身,是为了关键时刻给他自己保命用的,原本连姬旭都不知道。是姬月璇无意中得知后,故意出卖姬凤冥,导致姬凤冥被姬旭猜忌,不得不交出他的影子替身给姬月璇利用,且那影子最终被姬月璇故意杀死。   原因是野心甚大的姬月璇想削弱姬凤冥的实力,自己上位。   而西辽皇室之中,培养影子替身的,姬凤冥不是第一个,更不可能是唯一一个。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想要找到一个容貌相似的人,对某些身居高位的人而言,并不难。而只要精心培养,做到以假乱真,且控制得当,就是给自己多找了一条命。   连西辽太子姬凤冥都暗中有个影子,虽然已经死了。苏默有理由怀疑,姬旭未必没有影子替身。据他所知,一直有个未被证实的传闻,西辽国某位先祖皇帝利用影子替身在宫变时逃生,隐匿到了别处。最相信这件事的,正是西辽如今的皇室之人,因为皇族血脉流落在外,对他们是一种威胁。   因此“影子”,可以说是西辽皇室一种祖传的特殊存在。   容元诚若有所思,“姬旭如果被人控制,那么如今的姬旭是假的?姬旭很可能有替身?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姬旭自己藏起来让替身帮他当皇帝吧?”   “就是!”容元朗点头。   “如果真正的姬旭已经死了,幕后之人控制了姬旭的影子替身呢?”苏默面色平静地说。   容元朗瞪大眼睛,“我去!这么离奇?姐夫你是真的有证据,还是纯粹乱猜的?”   “我们都觉得姬旭暴露得太明显,不像幕后主使,但以真正姬旭的性格,又不可能受制于人。而且,纵观姬旭这些年的行为,我觉得,他近一两年的行事有些怪异。”苏默说。   “哪里怪?”容元朗问。   “说有证据,谈不上,但真的有一件不对劲的事。虽然姬旭女人无数,但他不是个饥不择食的色鬼,他对女人有洁癖。”苏默说。   尤雾蹙眉,“你的意思是,他只碰处子?”   “没错。”苏默点头。   “姐夫,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容元朗表示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事是能查出来的吗?鬼知道姬旭这些年染指过多少女人?怎么就能确定他只碰处子?他也不可能对外宣扬这种事。   事实是,哪怕姬旭仗着皇帝的身份,染指的女人都是处子,也不能就此推断出他绝对不会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此事,是苏禛说的。”苏默说。   其他三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就听苏默接着说,“我在南诏那些年,苏禛向来乐于羞辱我。曾经有一次,他当着我的面跟梅素心谈论起姬旭。在那之前,他刚带梅素心从西辽国参加姬旭的生辰宴归来。那时南诏明面上依附于东明,但苏禛暗中又跟西辽勾结,两头靠,甚至想把梅素心献给姬旭玩乐。”   容元朗表示自己的耳朵脏了,“什么烂人!”   苏默接着说,“此事是苏禛故意说给我听,来恶心我的。他说姬旭夸赞了梅素心的美貌,他感觉到姬旭对梅素心动了色念,想着梅素心跟他的时候反正也不是清白女子,帮他陪个男人又何妨?且说梅素心当时已经点头了,苏禛也没有提任何条件,只是私下里跟姬旭暗示,说可以把女人送给他玩儿一夜,结果姬旭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时苏禛很是不解,姬旭直言不讳,说他从来不碰脏了的女人。他的女人若是有不忠的,五马分尸。”   苏默没说的是,当时苏禛还提到了容岚。他问姬旭为何还惦记已经嫁给沐振轩的容岚,姬旭说,只有容岚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其他女人在他眼中只是皮肉,必须干干净净,若是被人碰过,他觉得恶心,再美丽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而他夸赞梅素心的美貌,只是客套话,苏禛想多了。   苏禛当时是在羞辱梅素心,也是在羞辱苏默。他自己动了下贱无耻的念头,没能达到目的,过后却因为梅素心没有反抗而愤怒,那次之后冷落了梅素心很长一段时间。   而那件事,是真的。因为苏禛走了之后,梅素心自己也承认她真被苏禛安排给姬旭陪睡,也的确是被姬旭拒绝了。但梅素心声称自己是被强迫的,又在苏默面前来了一波眼泪卖惨。   “梅映雪虽然年轻貌美,但姬旭阅女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他又有洁癖,那个时候梅映雪已经被罗昇染指,且是从罗昇的床上被直接抓进宫的,姬旭竟然不嫌她脏,这不对。”苏默对于当年苏禛的话记忆犹新。   人不是不会变,但苏默觉得真正的姬旭不至于因为梅映雪这个女人就破了多年的洁癖。   “这么说,如今的姬旭真是假的?”容元朗神色惊诧。   苏默摇头,“也未必,兴许他口味变了,原先喜欢吃好肉,现在爱上吃腐肉,谁知道呢。总之,我要会会他,是人是鬼,试过便知。” 第270章 杀!(三更)   “然后呢?”容元诚皱眉,“如果你成功把不知是真是假的姬旭杀了,后面怎么做?放任西辽皇室内乱夺位?等着幕后真凶冒出来?”   苏默摇头,“不,来都来了,如果把姬旭杀了,当然要把西辽的皇位控制住。”   容元诚瞬间会意,“姬凤渊?”   “嗯。那混蛋先前试图勾引我家秋儿,我还没找他好好算账。阿诚你去告诉他,让他准备好去抢西辽国的皇位。”苏默说。   容元诚嘴角微抽,“他只是个庶出皇子,西辽太子还活着,轮不到他。而且你未必能杀了姬旭。”   “我们可以找个帮手。”苏默说。   “谁?”容元诚问。   “姬昶。如果确定他有求于秋儿,自然要帮我们做点事。但那人不讲道义,不能直接跟他接触,以免被反咬一口。”苏默说。   “那……”容元诚不解。苏默思维跳跃太快,他都有点晕。   “让姬凤渊寻机会找姬昶谈,最坏也就是他被姬昶出卖,我们不会暴露。”苏默说。   容元朗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姐夫你也太记仇了,当初那小子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就被姐姐给拿下了,如今姐夫你对人家太狠了吧?”   “当初他若是占到便宜,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苏默轻哼,“他想得到什么,自然要付出代价,承担风险。难不成等着我把西辽皇位抢来送给他吗?如果他本事不够,就算送给他,他也守不住。”   容元诚点头,“我想他会同意的。”   “好了,你们都出去。”苏默说。   “为何?”容元诚反问。   “我累了,要睡一觉。”苏默说。   “这是我的房间。”容元诚无语。   苏默躺下,“现在是我的了。你可以去隔壁跟秋儿的师姐一起睡。出去把门关好,不要吵,我要跟秋儿梦里相会。”   容元诚:……   尤雾:……   容元朗:“哈哈哈哈!”   等容元诚和尤雾一人揪着容元朗的一只耳朵到了门外,又同时放开,容元朗揉着耳朵,笑得一脸暧昧,“四哥和师姐好默契啊!我感觉两只耳朵都差不多疼。”   “我给你割下来一只,让你以后都不疼行不行?”尤雾轻哼。   “四哥,师姐吓唬我,好凶啊!害怕!”容元朗抱住容元诚的胳膊求保护。   “嗯,是很凶,你们没来的这段日子我快被师姐吓死了。”容元诚面无表情地说。   尤雾来了个连环腿,给了容元诚和容元朗一人一脚,转身进房间,关上了门。   容元诚捂着胸口,“小五,你知道我过得有多水深火热了吧?”   “四哥真可怜。”容元朗一脸同情地看着容元诚,“不过我怎么感觉四哥你刚才是故意找打呢?”   “被你发现了。”容元诚轻笑,“这下我把师姐得罪了,你总不能再说让我去跟她睡了吧?”   容元朗大呼容元诚太狡猾!   容元诚勾住容元朗的脖子,“别闹了,小心姐夫出来揍你,走,跟我讲讲家里的事。”   “可是我也困了。”容元朗打呵欠。   “困什么困?你又没有媳妇儿梦里相会,不需要睡。”容元诚笑着说。   容元朗眸光微闪,“不如,我去问问师姐,能不能在她房间睡?”   容元诚的脸有点黑,“阿福,你怎么学坏了?”   “我喜欢师姐,不行啊?”容元朗嘿嘿一笑。   “不行。”容元诚摇头。   “为啥呢?”容元朗挤眉弄眼。   “你猜。”容元诚轻笑。   “哦~~~~”容元朗拖长尾音,“四哥要不要我帮你把师姐拿下?”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容元诚敲了一下容元朗的脑门儿,带着他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翌日天光大亮,不见苏默的房间有动静。   容元诚以为苏默赶路过来太累,尚未苏醒,也没叫他。   结果等容元诚和尤雾以及容元朗正准备用早膳的时候,苏默竟从外面回来了。   “姐夫去哪儿了?”容元诚蹙眉。   “去姬昶府中走了一趟。”苏默说。   “那个侏儒回来了吗?”容元朗问。   苏默摇头,“没有,但他怀了儿子的那个妾室,已经不在齐天城了,如今是其他人刻意假扮的。”   “那肯定是带去东明,想让姐姐出手,帮他保住这唯一的儿子。”容元朗轻哼。   “但他故意拖延时间不回来,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苏默说。他不想大好的光阴耗在西辽国,跟一群人渣斗智斗勇,他只想回去陪元秋。   “你打算直接刺杀姬旭?”容元诚神色依旧不认同,虽然他认可苏默的实力,但这件事太危险了。   苏默摇头,“方才回来的路上,我想到一个人。”   “谁?”容元朗下意识地问。   “梅景齐。”苏默说。   容元诚眸光一凝,“你是说,假扮梅景齐?”   苏默微微点头,“接近姬旭。”   梅景齐是梅映雪嫡亲的哥哥,从血缘上算,是苏默的表哥,但关系从来没好过。   当初南诏皇室变天时,梅景齐正好被指派出使东明国,并未回去,全程没有参与。虽然苏默不喜欢梅家所有人,但跟除了梅素心之外的人也谈不上什么仇恨,最终只是让青云把梅家贬谪,并未赶尽杀绝。   这也是梅映雪还能跑来西辽,凭借美色异想天开的原因。   而梅景齐先前突然从东明国万安城消失之后,就再没露过面。青云派人密切监视梅家其他人,除了梅映雪失踪之外,梅景齐也始终没有回去。   不管梅景齐如今是死是活,身在何处,都可以假借他的身份接近姬旭。   这些都是苏默临时起意,但同时也是随机应变之法。毕竟来之前,他也不知道梅映雪跟姬旭的事。   “你去?”容元诚问。   苏默点头,“当然是我。如今梅映雪成了姬旭的女人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我会先去找罗昇,而后请姬凤渊将我引荐给姬旭。”   “梅景齐本是个文弱书生,你假扮他,会处处受制,很容易暴露。”容元诚说。   “真被逼得动手,便不必再遮掩。”苏默说。   容元诚微叹,“姐夫,我理解你想早点回去跟姐姐团聚的心情,但我觉得你这次有些操之过急。”   “不然呢?你有什么更好的计划?”苏默反问。   容元诚:……还真没有。他先前就是耐心等着苏默来,想着苏默来了,他听苏默的就是。   容元诚素来谨慎,方才这般,也不过是担心苏默出事罢了。但仔细想想,自从过年到现在,局面一直僵持,没有多大进展。事实上,容氏和姬氏的仇怨已经僵持了二十多年了。   想要破局,除了苏默说的对姬旭下手之外,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尤其是,他们经过昨夜的商议,怀疑如今的姬旭是假的。若猜测是真,不除掉姬旭,幕后真凶就会一直藏在背后兴风作浪。若姬旭是真的,那先前很多事都无法解释,也必须从他入手来查明真相。   这日,当戴着斗笠,风尘仆仆的“梅景齐”登门时,姬凤渊和罗昇都大感意外。   这是姬凤渊头一回见到梅景齐,传闻中南诏梅氏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公子。容貌出众自不必说,“梅景齐”面容清瘦而苍白,神色疲惫,像是经过长途跋涉才赶到这里来的。   虽然姬凤渊跟容元诚暗中合作,但苏默来了的事,和如今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梅景齐”,姬凤渊事前都不知情,想到罗昇追随他已经是明面上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原本罗月山庄的公子如今成了他的门客,如果“梅景齐”的目的是找罗昇的话,会找到这里来,也算正常,姬凤渊没有多想。   罗昇因为听姬凤渊说梅映雪在宫中勾引姬旭,才会被留下,对此十分恼恨,感觉在姬凤渊面前颜面尽失。   这会儿见到“梅景齐”,罗昇也没了曾经的好脸色。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上一次见面,梅景齐是梅家的长公子,南诏皇后的外甥,而罗昇只是追求梅映雪的舔狗。如今,梅家已败落,罗昇混到了西辽皇城来,地位倒反转了。   “梅兄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罗昇张口,便难掩阴阳怪气。   “梅景齐”面色沉沉,“罗公子,我是来找家妹的。”   罗昇闻言,笑得满面嘲讽,“你们梅家金尊玉贵的小姐,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当初是谁说我高攀不上,让我不要执念的?也是,我都忘了,南诏哪里还有什么梅家,只有一群没有家的东西,俗称,丧家之犬。梅兄的妹妹丢了?那梅兄应该到勾栏院去寻,说不定她正在同哪个恩客寻欢作乐呢,作何找到我这儿来?”   “梅景齐”面露怒色,“罗昇,注意你的言辞!就是你派人把我妹妹掳走的,如今倒不认了!她到底在何处?”   罗昇正要再次开口,却被姬凤渊打断了。   姬凤渊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梅公子,我可以理解你关心妹妹的心情,不过你妹妹的确不在我府中。”   “梅景齐”拧眉,“这么说,姬六皇子知道家妹身在何处?”   姬凤渊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罗昇,收回视线,点头道,“没错。实不相瞒,令妹先前的确是来投靠我师兄的,我师兄待她不薄,但因为父皇派人在城中各处搜查刺客,发现梅小姐身份可疑,就请她进宫问话。梅小姐便没再出宫了。”   “梅景齐”神色一变,“你什么意思?家妹死了?”   姬凤渊摇头,“并没有,只是被父皇相中,留在宫中伺候了。”   “你父皇怎可强抢良家女子?”“梅景齐”怒斥。   罗昇冷笑,“良家女子?她早就把清白之身给了我,可不是我强迫她的。是她自己不知廉耻,进宫之后蓄意勾引皇上。你们梅家的家风,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血口喷人!”“梅景齐”冷声道,“你说的,根本不可能,我不信!姬六皇子,你怎么说?”   姬凤渊叹气,“师兄一腔真情,被梅小姐抛弃,心中有气在所难免。不过师兄方才所言之事,并非虚假,而是我亲眼所见。梅小姐大概是不甘心家族败落,才会如此吧。”   “梅景齐”猛地站了起来,“我要见西皇陛下!劳烦姬六皇子帮忙带路!”   “你以为你是谁……”罗昇冷哼。   姬凤渊却起身,“师兄,无妨的。梅公子来者是客,总要知会父皇一声。”   姬凤渊想着,反正梅映雪都是从他府里出去的,“梅景齐”来了,禀报姬旭很正常。他也想看看,这个“梅景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于是,姬凤渊吩咐下人伺候“梅景齐”到客院休息,准备膳食茶水,换洗衣物,而他给宫中递了个折子,言明梅映雪的兄长来齐天城寻妹,求见姬旭,请示姬旭是否要见他?   就在折子递进宫,尚未收到答复时,六皇子府来了新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让罗昇很高兴,因为那是他的妹妹罗依依,原本罗月山庄骄纵任性的小姐,也是爱慕谢镜辞的那个。   罗月山庄如今都不存在了,两兄妹原本关系并不好,但这次见面,却是罗昇期待的,因为他打算让罗依依嫁给姬凤渊,哪怕当个侧室也好,趁着姬凤渊尚未娶妻,若能先生下个儿子,以后他跟姬凤渊才算真的绑定成利益共同体。   这事儿罗昇先前就跟姬凤渊提过,姬凤渊没答应,也没拒绝。   见罗依依憔悴又狼狈,罗昇连忙安排人伺候她洗漱换衣服,好好梳妆打扮,才好去见姬凤渊。   姬凤渊已经接到消息,知道罗依依来了,这让他很厌烦,但也不能就此把人赶走,干脆去找了“梅景齐”对弈,避免罗昇带着罗依依去骚扰他。   结果下了几局,姬凤渊竟然没赢过。虽然对方是书香门第的贵公子,棋术比姬凤渊厉害并不奇怪,但姬凤渊就是觉得,这个“梅景齐”跟梅映雪不像是一路人,从棋术上看,杀伐果断,步步为营,相当厉害。   到了入夜时分,宫中来了一辆车,是接“梅景齐”入宫面圣的。   姬凤渊叮嘱“梅景齐”,切记要谨言慎行。等看着“梅景齐”离开,姬凤渊又觉得自己多嘴说了废话,他们又不是朋友,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个姓梅的还想翻身,太可笑了!”罗昇出现在不远处,身后跟着精心打扮的罗依依。   但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盖罗依依疲惫的黑眼圈和糟糕的面色。她原本容貌不差,但过去半年接连遭受打击,日子不如意,看起来倒像是老了几岁,没什么精气神。   罗依依已经被罗昇告知她来此的任务,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翻身机会。因此罗依依看到一表人才的姬凤渊时,倒真有些心动。   姬凤渊对罗昇的妹妹完全没兴趣,但他有件事想问罗依依。   “先前听闻罗小姐认识一位谢镜辞谢公子,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姬凤渊问。   罗依依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摇头,“我不……不知道。我跟谢公子,没有任何关系。”   “谢镜辞是南诏神医谢寅的长孙,且他的妹妹继承祖父衣钵,精通医毒,我想着你们若是熟识,可以帮我拉拢一下谢家兄妹。”姬凤渊说。   罗依依坚称不知道谢镜辞在哪儿,她跟谢镜辞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原先罗依依是真喜欢谢镜辞,仗着家族的武力,控制谢镜辞,最终反被谢镜辞害得家破人亡。虽然罗家最终出事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谢镜辞,而是鬼道人要惩罚欺骗他的狗男人,但也跟谢镜辞脱不了干系。   每每思及此,罗依依都恨极了谢镜辞那个绝情的男人,毁掉了她的家,和她原本好好的人生。   姬凤渊像是没看到罗依依的面色,有些遗憾地说,“那就算了,以后再寻机会吧。罗小姐安心住下,不必拘谨。”   “师弟,先前说好的那件事……”罗昇巴不得让罗依依今夜就上了姬凤渊的床,把生米煮成熟饭。   姬凤渊揉了揉额头,“师兄有事,我们改日再聊。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话落转身就走。   罗昇怪罗依依不主动,罗依依也觉得委屈,姬凤渊像是根本看不上她的样子,她能有什么办法?   罗依依要来,罗昇早就说过,姬凤渊暗中告知了容元诚。姬凤渊方才问起罗依依是否知道谢镜辞的下落,是容元诚授意的。算起来谢镜辞也不是外人,但年前他说有谢静语的线索,独自找了过去,结果再次消失,不知所踪。   比起罗依依,姬凤渊如今更好奇,进宫了的“梅景齐”,这会儿正在做什么?   西辽皇宫。   月光皎洁,“梅景齐”被带到一个房间外,引他来的小太监便退下了,说皇上在里面,让他在门外候着。   “梅景齐”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听着房中传出男女暧昧喘息的声音,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想吐……   姬凤渊根本不知道,这位“梅景齐”,是苏默假扮的。因为安排得当,目前进展顺利。梅映雪的兄长找上罗昇要妹妹,合情合理。   苏默自动屏蔽了房间里的声音,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姬旭做这种事的时候,身边也会有众多高手保护吗?就在附近听墙角?   苏默屏息凝神,敏锐地察觉周围真的有高手,不过这种时候,房间里应该除了姬旭和梅映雪之外没有其他人。   苏默估算了一下他这会儿冲进去刺杀姬旭的胜算有多大。结论是,胜算真不小,但事后想脱身很难。   可如果能迅速挟持姬旭的话,别说脱身,接下来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沉醉温柔乡的姬旭,应该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被迫听墙角又没有女人陪的属下们,应该都会很烦躁吧……   苏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想元秋,想早点回家,如今面前就是个动手的好时机!不容错过!   而后,苏默敛眸,猛然出掌,打破了房门,幽灵一般飘了进去。   熄灭所有灯烛,在姬旭察觉不对从梅映雪身上起来,但身体和精神一时都冷静不下来的时候,暗器穿破床幔,射入了姬旭的身体。   顷刻间,苏默鬼魅般逼近,隔着床幔,在梅映雪凄厉的尖叫声中,扼住姬旭的脖子,同时卸了他的双臂,用床幔裹紧他赤裸的身体,抓在了手中!   青绝曾经教导苏默,想要杀死一个好色的高手,最好的出手时机,就是在色鬼“办事”的时候,武力值和敏锐性都会降低到可笑的地步。   至于姬旭为什么要安排梅映雪的“兄长”站在一门之外听他跟梅映雪办事,苏默只能说,变态之人的想法只有变态才能理解,反正他是不懂。他想回家,他想元秋,不能回去,不能陪媳妇儿,他很生气,想杀人,就,杀呗! 第271章 扎心(四更)   事实上,在苏默出掌打破房门时,暗处的高手就动了。   但关键时候,局势瞬息万变,比的就是谁速度更快。   苏默蓄谋而来,出手之前计算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招每一步,精准无比,且他离得最近,掌握了所有主动权。   而暗中保护姬旭的高手,或远或近散布在周围,说多,其实固定的也就四个。虽然平均年龄在五十多,但听着姬旭房中传出的激情声响,他们也不可能心如止水,一旦脑补点什么,就陷入了心猿意马的状态。   况且,谁会预料到,来了一个原本南诏梅家的“文弱公子”,说是找妹妹的,结果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出手就冲姬旭去了!   但凡在其他任何时候,四个高手离姬旭都比现在要近很多,但偏偏是这种时候,偏偏姬旭自己的武力值很高却完全没有发挥的机会,因为他被苏默用床幔捆成粽子提在手中的时候,身体才从热血沸腾一下子变成了寒彻心扉,绝对的别样销魂。   梅映雪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脸色煞白。姬旭那个死变态,说了她哥哥来了,她哥哥就在外面,就要让她哥哥在外面听听,甚至还问梅映雪,有没有跟梅景齐有过超出兄妹的亲密……   梅映雪早就后悔勾引姬旭了,因为她又不傻,怎么看不出姬旭就只是想要玩弄她,根本不可能给她任何承诺和好处。可这皇宫,进来容易,想出去,那就是做梦了。   可如今灯全熄灭了,梅映雪受到了很大惊吓,只能凭借着月光死死地盯着那道挟持住姬旭的身影,一时觉得像是梅景齐,一时又觉得,这怎么可能是梅景齐呢?梅景齐根本不会武功!   四个高手将苏默团团围在中间,为首者目光如炬,“放了皇上!”   苏默依旧模仿梅景齐的声音,冷笑道,“废什么话?三息之间,给我滚开,否则,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另外一个老者厉声说。   “你们这是要跟我赌一把?不如先赌你们皇上的一只眼睛,三息之内,不把路让开,我把他左眼挖出来!”苏默冷声说,“三,二……”   “让开!”为首老者恨恨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条件?说清楚!”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自作聪明的老者突然心中一动,冲过去就把梅映雪抓在了手中,“梅景齐,想要你妹妹的命,就把皇上放了!”   苏默看都没看梅映雪一眼,冷哼道,“那个败坏门风的贱人,劳烦顺手帮我杀了,清理门楣。”   梅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哥哥!”   苏默无动于衷,而为首老者已经猜到,这根本就不是梅景齐,更可能是姬旭一直在防范的东明容家人,甚至有可能是那位传闻中的青冥楼楼主,容岚的女婿,苏默!   因为苏默能抓到姬旭,他离得近,趁其不备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要有足够强横的实力,不然速度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出手那么狠,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让姬旭失去了还手之力,占尽先机!   抓着梅映雪的老者也反应过来,他在做毫无意义的事,心中恼恨,咔嚓一声,真生生把梅映雪纤细的脖子给拧断了,然后将她像破布一样扔回了床上!   梅映雪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她哥哥……潜意识她知道这不可能是,因为梅景齐没有高强的武功。可求生的欲望又让她幻想这真的是,是她哥哥一直以来深藏不露。   梅映雪跟罗昇,后来又勾引姬旭,就是因为不甘心做个平民,想要往上爬,而她最恨的,就是苏默和元秋。梅映雪很清楚,南诏皇室先前的变故,幕后主使就是苏默,原本梅映雪的心上人苏奕也是被苏默弄死的。   可梅映雪对苏默的恨,到后来就跟苏奕无关了,是她在确定苏默是个至强高手,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废柴的时候,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和不甘。因为原先她看不起苏默,觉得他就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而苏默甚至都懒得辩解,从头到尾冷漠至极,连她别有居心主动示好都根本无动于衷,却偏偏喜欢容家那个脸上长着胎记的丑女人!   自视甚高的梅映雪一直都认为南诏国最出色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最终事实证明她瞎了眼,她愤怒不甘,认为一切都错在苏默的欺骗,如果苏默不藏着掖着,她一定会早点下手,让苏默成为她的男人,而不是被容元秋抢去!   总之,梅映雪对苏默和元秋都生出了疯狂的报复欲望,这甚至比振兴梅家对她而言更加重要。   但,蝼蚁就是蝼蚁,不自量力的蝼蚁只会死得更可笑罢了。   姬旭这会儿是真的清醒了,但床幔的布条勒着他的脖子,险些喘不过气来,他双臂都被卸了,四肢又被死死地缠住,无法发力,动弹不得。   鬼道人是送了姬旭不少毒药,但都是他自己拿着防身,并没与分给属下,此刻他赤裸着被苏墨用床幔裹住缠紧,身上武器毒药什么都没有。   “你想……干什么?”姬旭声音有些艰难,脸色难看至极,被苏默用刀抵着后心,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我想,”苏默神色淡淡,“抓你去游街示众,让西辽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真正的模样,你意下如何?”   姬旭面色一僵,“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件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话落,苏默已经到了门口,提起姬旭飞身而起,看着追上来的四个老者冷声说,“全都停下,不然后果自负。”   为首老者挥手,四人都停了下来,他高声喊道,“你若敢伤了皇上,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默并未理会。他知道,暗中还有人跟踪,那四人只是明面上的,因为顾忌着姬旭的安危不得不停下,并不代表他们就此放任姬旭被抓走。   苏默手中有姬旭,就是一张完美的通行金牌,谁也不敢拦,因为承担不起姬旭因此被伤害的风险。   于是,苏默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西辽皇宫,便朝着城北而去。   容元诚他们住在城南,但苏默要先把跟踪的人甩掉,才能跟他们汇合。   齐天城北边有一座高山,山中地形复杂,夜晚更是给追踪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但这对想要脱身的苏默而言,就是个非常好的去处。为了防止姬旭开口暴露位置,苏默给他塞了迷药,让他暂时昏睡过去,然后扛着他在黑魆魆的山里快速游走。   没多久,暗中跟踪的人大半都跟丢了。   等苏默带着姬旭绕远,从山的另一边出去时,已经确定,甩掉了所有跟踪的人。   天亮了,齐天城乱了。   皇帝姬旭昨夜被刺客掳走,不知所踪。太子姬凤冥站了出来,下令全城搜查,且断言这一定是容家人干的!虽然昨夜进宫的人名叫“梅景齐”,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可能是梅景齐,更可能是容岚那个传说中的“废柴”女婿。   而姬凤冥派兵把六皇子府也给围了,原因很简单,昨夜进宫的刺客,是从姬凤渊府里出去的,且是姬凤渊向姬旭引见的,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姬凤渊得到消息的时候,当即就有点慌。那不就是梅映雪的哥哥吗?罗昇认识的,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分明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主动找上门来,他知会姬旭一声,姬旭自己要见的,怎么到头来脏水劈头盖脸泼了他一身?   当姬凤渊冷静下来,猜到昨日所见的“梅景齐”可能是何人假扮之后,简直咬牙切齿,深深怀疑那个天仙就是故意坑他的!就因为他曾经勾引过容元秋!虽然他根本没成功,且栽得很惨,可那个小气鬼的男人还是要报复他!可恶!   面对姬凤冥的质问,姬凤渊自然是矢口否认他跟刺客有勾结,更是坚决不承认他有反心。   但到这个时候,姬凤渊的辩解显得很无力,因为抓不到刺客的情况下,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姬凤冥刻意引导诸位皇子和臣子想到了一件事,姬凤渊当初就是在东明国暴露身份的,西辽皇室知道有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时,他就身在曾经的沐家,在容岚的控制之中!   很快,有人断言,姬凤渊根本不是姬旭的儿子,而是容岚处心积虑往西辽皇室安插的细作!   又有人说,即便姬凤渊真是姬旭的儿子,他也早就认敌做母,投靠了容岚!   找不到姬旭,姬凤渊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有声音说,让把姬凤渊抓起来严刑拷打,让他交出姬旭来,用他的命,逼刺客放回姬旭。   这个计策,得到了太子姬凤冥的十分认可,一声令下,“把姬凤渊这个细作逆贼抓起来!”   姬凤渊是万万没想到,阳光明媚,他在家中品着美酒悠闲等宫里消息的时候,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一下子把他拍到了地上去!   前夜容元诚说过,某些事情发生时,姬凤渊一定会骂苏默的。   如今,姬凤渊不止想骂苏默,他想把苏默砍了!他一路走到今日,容易吗他?明明说好的合作关系,他可是真心的,到头来苏默却故意挖坑让他往里跳!   事到如今,姬凤渊也怒了,他忍姬凤冥那个伪君子很久了,他也很久没有好好活动筋骨了!   于是,姬凤渊拔剑就朝着姬凤冥杀了过去!反正黑锅都背了,豁出去了!   原先姬旭的儿女之中,武功最强的其实是九公主姬月璇,其次就是六皇子姬凤渊。而曾经培养过影子替身的太子姬凤冥,武功平平,又贪生怕死,见姬凤渊剑光一闪,吓得脸都白了,直往别人身后躲,口中慌乱大喊着,“他要造反!他要造反啊!还不速速拿下!”   姬凤渊看着围过来的兵将,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冷笑到,“什么造反?太子皇兄真是言重了!先前给父皇送了个美人儿,颇得父皇欢心,如今我府中又来了个江湖侠女,请父皇过来赏花儿罢了!父皇本来不想声张,你们偏要无事生非!没错,父皇就在我府中,太子皇兄你带这么多兵,把我的府邸围了,我看真要造反的是你吧?”   姬凤渊知道,抓姬旭的肯定是苏默,反正他跟容家的关系是扯不断了,西辽皇室这些人要趁机坐实他的罪名,让他没有活路,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苏默坑他归坑他,也不会真的为了过往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让他去死,容元诚都不会答应,他跟容元诚可是真朋友。   因此,姬凤渊想明白了,他跟苏默就是一伙的,姬旭在苏默手中,等于在他手中!有姬旭在手,他怕什么?哪怕姬凤冥想让姬旭死了他好上位,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会拼尽全力救姬旭!   关于姬凤渊被梅映雪送给姬旭这件事,在皇宫中不是秘密,也有不少人背地里说姬凤渊为了讨好姬旭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姬凤渊自己当众承认,他就是用美人迷惑了姬旭,姬旭也乐在其中,怎么着?谁不服?皇帝还不能玩儿几个女人了?   姬凤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胡言乱语!明明是你抓了父皇,却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还不快把父皇交出来?”   姬凤冥话落,姬凤渊就见几道人影从姬凤冥身后飞身跃出,他心中大惊,转身就跑!糟糕,一时大意,忘了姬旭身边高手众多!他自曝了之后,肯定会被盯上,姬凤冥不足为惧,但他如果被姬旭身边的暗卫抓去换姬旭,且不说苏默想要剁了他,就算真换了,他也没命活!   姬凤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什么都不管,只有一个念头,逃!   就在姬凤渊觉得自己凶多吉少,恨自己不该一时口嗨时,一个戴着面具的墨衣男子提着姬旭本人从天而降,将姬凤渊挡在了身后。   局势一时间又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姬旭依旧是昨夜的装束,被床幔裹着身子,面无血色,动弹不得。   “父皇!”姬凤冥惊呼。   那四个老者也不得不暂时放弃抓姬凤渊,因为会伤到姬旭。   “说。”苏默抵着姬旭后心的刀往前送了送。   姬旭吃痛,闷哼一声,沉声道,“朕是来凤渊家中拜访一位女子的,没有人造反,朕也没事。你们都散了吧。”   “父皇不要怕,就是姬凤渊劫持父皇,儿臣一定会救父皇的!”姬凤冥高喊。   “他们再不走,我就让他们都瞧瞧你赤身露体的模样。”苏默低声说。   姬旭眉目一寒,“全都回去,朕说话不管用了吗?谁再不走,视同谋反!”   姬凤冥脸色难看,不得不下令撤兵。   “把东明国的忠信伯世子陆哲请过来,客气些!”姬旭按照苏默的吩咐下命令。   有人在想,可以用陆哲换姬旭。但重点在于,这两个人的价值是不对等的,姬旭是不能受伤不能残废的,因此只能选择妥协,否则一个不小心,倒霉的一定是姬旭。   很快,陆哲就被带了过来。   他完全不像是个阶下囚,衣着整洁,面色平静,款步走进了六皇子府。身后的大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陆哲走到正厅时,就听到姬凤渊气急败坏的声音,“苏天仙,当初一点小事,你非要坑死我才满意吗?”   陆哲脚步一顿,苏默来了?他真的没死,也算好事吧。除了苏默,也没别人有能耐一个人把姬旭从戒备森严高手无数的皇宫里掳走。   这一下,就让原本僵着的局面破了。   下一刻,陆哲在看到苏默的同时,听到了他淡漠的声音,“你没死,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陆哲看着姬凤渊被气得差点吐血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   “妹夫。”陆哲上前去,跟苏默打招呼。不管苏默认不认,他都是元秋血缘上的亲表哥。   苏默眸光凉凉地看了陆哲一眼,没有理会他,拽着姬旭消失了人影。   气冲冲的姬凤渊跟陆哲对视了一眼,姬凤渊冷哼,“苏天仙脾气这么坏,容元秋看上他,定是贪恋美色!”   陆哲似笑非笑,“人家长得美实力强,脾气当然也要大一点,像你这般又弱又丑还想在苏天仙面前嚣张,甚至想勾引我那表妹的,能活着确实不错了。”   姬凤渊:……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是明明说好合作,苏默冒充“梅景齐”,连他都骗,导致出事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不能生气了?   陆哲长舒了一口气,“苏默大概是想试试你的本事和应变能力,考虑你有多少合作的价值吧。你的表现,跟当初勾引我那小表妹的时候一样糟糕。但凡你对突然冒出来的‘梅景齐’有点戒心,苏默肯定就表明身份好好跟你谈接下来的事了。头一回见到的人,什么都没查清楚,就敢出面往姬旭跟前引见,背黑锅也是你活该。”   姬凤渊:……好扎心啊,可竟无言以对。 第272章 审问(五更)   西辽国皇室和众臣都慌了。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一国之君被劫持的事件发生,但如此嚣张的,真就头一回。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入皇宫把姬旭掳走,还敢明目张胆地留在齐天城里,简直是在狠狠羞辱西辽皇室!   可姬旭不得不救,要救他,就不能轻举妄动。   姬凤冥蠢蠢欲动,一夜之间,心心念念的皇位突然朝着他飞了过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可旁边还有几个皇子同样心怀鬼胎,都不是什么善茬。姬旭女人多,儿子也多,只要是他的亲儿子,有本事,他都看重。这就是姬凤渊一个私生子能那么轻易回归西辽皇室的主要原因。   姬旭对儿子,甚至某些有野心的女儿,施行的都是狼性培养。不管哪个女人生的,不管嫡出庶出,甚至是私生子,在他眼里没差别,他只在意有没有能力。   而这给了姬旭的儿子们一种感觉,他们都是有机会继承皇位的。姬凤冥拥有的只是个太子之名,姬旭并未真正定下继承人。   助长的野心,也助长了西辽皇室互相倾轧,互相陷害残杀的风气。因为姬旭不介意儿子耍阴招,只要能赢,就是本事。   关于“西辽人阴险狡诈”这件事,天下皆知。   到了当下,姬旭出事了,他的儿子们依旧贯彻他长久以来的教导:利益至上,亲情都是不值一文的狗屁。   因此,真正关心姬旭安危的几乎没有,已经在想他们如何趁乱攫取利益,如果姬旭出事该如何上位,或者如何站队。   姬凤冥刚一提出强攻六皇子府,就被一群人驳斥了,说这对姬旭的安全是莫大的威胁,万万不可。   姬凤冥巴不得姬旭赶紧死了给他腾位置,可这话敢想不敢说。而反对他的人,也不是真的在乎姬旭死活。   一开始每个有野心的皇子都想冒头,趁机表现,但到最后却出现一个局面,关于营救姬旭这件事,谁也不想做主。成功了未必会有好处,失败了一定没有活路。毕竟,其他皇子不是姬凤冥,至少占个名正言顺,姬旭一死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位。   不乏有皇子想过救出姬旭,立下大功而上位的,但此事风险太大,有心无力。   总之,原本就不安宁的西辽皇室,突然失去姬旭的镇压之后,如一锅烧开的水,起先只是无声地冒出来一些白气,互相遮遮掩掩地试探,后来便汩汩地翻滚起来,野心和欲念蒸腾交织,涌动不息。   在这场变故里面,从一开始就被迫跟西辽皇室站在了对立面的姬凤渊,如临大敌地等待着接下来战斗的爆发,可等啊等,最后等了个寂寞。   苏默没跟陆哲交谈,陆哲也不急,就住在了姬凤渊府中休息,跟没事人一样。反正天塌了有苏默顶着,他有什么好怕的?等过些日子回了家,他还得去找容岚,请她兑现原先的承诺,给他封王。   关于沐振轩的下落,陆哲已经从姬凤渊那里得知了。对于容元诚亲手杀死沐振轩并焚尸的行为,陆哲并不多意外,他意外的反倒是容元诚会收了沐振轩的骨灰让人送回去埋葬。   而冷静下来的姬凤渊倒是想跟苏默聊聊,问问苏默到底什么打算?一出手就抓了姬旭,是很能耐,然后呢?接下来什么计划?   但姬凤渊找不到苏默,因为苏默已带着姬旭暗中离开了六皇子府。   姬凤渊心中五味杂陈。意识到苏默带姬旭来他这儿,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解围,可也实在没什么好感动的,因为他的确是被苏默坑了,且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原本平静的局面被苏默一下子打破,且是瞬间崩裂那种,接下来姬凤渊是不可能睡得着了,因为担心睡梦中被人砍了,或者他的府邸被人烧了。   当初心心念念想要爬上高位,想要得到权势,想要做人上人,拿回他以为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但到头来,姬凤渊发现,什么都不是。皇室藏污纳垢,权势往往伴随着血腥杀戮,当了皇子后,真没有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感,反倒把原本行走江湖那个潇洒剑客的快活彻底丢了。   姬凤渊叹了一口气,心想罢了罢了,接下来怕是有大乱,大乱过后一切尘埃落定,如果到时候他活得好好的,就再好好思考一下,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吧。如今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没用,他接下来只需要做一件事,听苏默的。   苏默此时在城南的民宅里。这里本是两个青冥楼杀手金盆洗手后结为夫妻生活的地方,出于前面的职业惯性,这对夫妻行事很谨慎,不管住在哪里都要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因此,宅子虽小,里面密室密道什么都不少。   当姬旭从昏迷中再次苏醒过来,感觉头疼欲裂,双臂关节也疼得厉害,还有胸口中的毒针,仍在身体里。他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卸掉的双臂并没有断,撕扯着皮肉,被固定在身后,疼得他倒抽冷气。   “又见面了。”清朗的男声,透着寒意。   姬旭艰难抬头,借着蜡烛昏暗的光,他看到了容元诚站在不远处,如上次所见一般清隽俊逸。   但姬旭知道,昨夜假扮梅景齐,抓他来此的人,不是容元诚。他怀疑是苏默,尚未确定。   姬旭突然笑了,“月璇喜欢你,你何必对她那般狠心?”   容元诚知道姬旭已经冷静下来了,提起姬月璇,是故意想要扰乱他。   但这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容元诚从头到尾只把姬月璇当敌人,不管姬月璇对他真心假意,他都无动于衷。   因此,容元诚并未理会姬旭的问题,而是看着姬旭问,“你希望你的哪个儿子当皇帝?”   姬旭眸光微闪,因为容元诚的问题也超出他的预料。   于是,姬旭同样忽略了容元诚的问题,反问道,“沐振轩死了吗?”   “你猜。”容元诚冷声说。   姬旭再次发笑,“我猜,他死了,而且,是你亲手所杀。对吗?”话落,姬旭并不等容元诚回答,反而开始回答容元诚先前的第一个问题,“姬凤渊跟你们是一伙的,此事并不在我预料之中。你问我希望哪个儿子当皇帝,说实话,我如今所有的儿子都是废物,包括被你们选中当细作的姬凤渊,也不过就是比其他兄弟强一点,不堪大用。我希望我的下一个儿子继承皇位。”   下一个,指的自然就是尚未生出来的了。   历来皇室都崇尚子嗣繁茂,而姬旭是在说,他要这么多儿子,就是为了选择的范围大一些,挑出个真正厉害的,如今这些儿子都不行,他就接着生。而他正值壮年,一直放任儿子斗,给他们希望,实则早就放弃了这些个他眼中的废物,包括嫡长皇子姬凤冥,和始终认为自己有机会上位的姬月璇。   但容元诚问这个问题,目的并非是想要知道姬旭中意哪个儿子或女儿,是为了验证苏默的那个猜测:这个姬旭,是不是真正的姬旭?   在姬旭苏醒过来之前,尤雾已经确认过,他脸上没有易容,也没有贴人皮面具。   固然真正的姬旭可能也会如此回答,但容元诚在想,如果说这个是假的,如今西辽的皇子们都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他说希望继承皇位的是下一个,也未必不可能。   在容元诚看来,如今西辽皇室的皇子们,甚至把没出事的姬月璇算进去,并不都是废物。甚至整体平均下来的才能并不弱,因为竞争大,都想出头,都很努力。而下一个皇子出生成年至少还得十几年,又如何能保证一定比现有的皇子出色呢?事实上,姬旭的儿子们,比君兆麟的儿子,苏禛的儿子,不光数量更多,有能力有手段的也更多。   因此,容元诚认为,真正的姬旭,在现有的儿女之中,是必然会有一个继承人选的,而不是去赌未来的儿子更优秀。   “这话,我会转告你的儿子们。”容元诚一直注视着姬旭的神情。   虽然姬旭掩饰得很好,但容元诚还是注意到,他这话一出,姬旭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姬旭在紧张?为什么?据调查,他有一个宠妃不日就要临盆,据说是个儿子,他是怕西辽皇子们得知他中意下一个儿子,会出手把那个尚未出生的儿子给弄死吗?   可,至于吗?他说的“下一个”,难道不是泛指以后的儿子,而是特指即将出生的这个?但尚未出生,怎么就一定比其他的儿子更金贵了?死了还能再生,他有什么好怕的?姬旭流落在外的儿子不止姬凤渊一个,从没有主动找过,倒像是在等着看哪个有能力回归皇室一般,至于在外面受欺负,甚至死了的废物,他是不在乎的。   除了容岚外,其他女人在他眼中只是皮肉,是生儿子的工具,这是姬旭当年亲口对苏禛说过的话。   如今,怎么像是变了呢?   真正的姬旭,双手沾满鲜血,冷血无情,心理扭曲,或许会因为这种事愤怒,但不该这么轻易就因为容元诚的一句话而紧张。   转而姬旭又笑了,“我已经落到你手中,你用这个威胁我?太可笑了,我自身难保,还管什么儿子?”   因为一开始容元诚就对面前这个姬旭的真假有所怀疑,所以刚刚确定姬旭眼眸缩了一下之后,他后面说的话,听在容元诚耳中,倒像是欲盖弥彰。   之所以不能直接问姬旭是真是假,因为这会将容元诚底牌暴露出去,失去主动权。倘若这姬旭真是假的,他发现自己被怀疑,知道全盘皆输,不管是为了多活一会儿,或者为了保护幕后主使,接下来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也是。”容元诚点头,“我一直无法理解,青魅为何会效忠于你?”   姬旭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容元诚,“那个女人野心甚大,仗着青绝给她留下的高手,想当天下之主呢!但只有高手,当然不可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必须跟一个皇室合作,所以选了我。因为南诏苏氏太弱,东明君氏向来假正经。”   最后一句容元诚认同,但他问的是“效忠”,姬旭解释的却是“合作”。如果真是平等合作,青魅根本不会死得那么惨。她明显是被一个男人给坑了,而且一切涉及到感情。   “青魅是你的女人?”容元诚问。   姬旭爽快地承认,“没错。她一开始只想合作,甚至想要控制我,但我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压制?于是,我寻了个机会,把她下药强暴了,谁知她过后倒真看上我了,甚至扬言要征服我的心。我配合她玩玩儿而已,她却当真了,愚蠢至极!”   “原来如此。”容元诚点头,“还有一件事,姬月璇说,你不是西辽先皇的亲生儿子,因为有个人自称是她的亲祖父,且送了她一瓶毒药作为见面礼,她在你那里看到过很多同样的药瓶。此事,你怎么解释?”   姬旭冷哼了一声,“皇室里面肮脏污秽的事情多了,这算什么?”   “所以,那人真是你亲爹?”容元诚再问。   “我的母亲早死了,你问我,我问谁去?”姬旭冷笑,“是不是真的,重要吗?突然一个毒术高手跑来说是我亲爹,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不把他当奴才使唤,才是傻子。”   “因此,你让他去杀苏默?”容元诚冷声问。   “没错,是我让那老家伙去杀掉苏默的。当我知道苏默是青夙的时候,他就必须死,否则我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会被他毁掉。”姬旭冷哼,“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竟然那么不中用,如今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苏默没死,昨夜进宫抓我的就是他,我猜得没错吧?我就知道,苏默是我平生所遇最棘手的敌人,他不死,我就没有好下场,果然如此。”   姬旭话落,就见容元诚转身要走。   姬旭皱眉,“你还没说,你抓了我,到底意欲何为?”   “你会知道的。”容元诚没有回头,扔下一句话,消失在姬旭面前。   容元诚再次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在给元秋写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那叫一个温柔。   容元诚等到苏默停笔,把信装好交给青雷后,才开口说话,“姐夫,那几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了。”   “如何?”苏默送走信之后,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又开启了“高冷天仙只想回家因为不能回家所以特别不高兴”模式。   “他承认了我们之前所知的所有事。”容元诚说。   “你怎么看?”苏默问。   容元诚语气肯定,“我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姬旭,分明在保护什么人。因为那些问题,他完全可以拒绝配合,却很爽快地交代,条理清晰,倒像是在认真跟我解释。可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姬旭是个死变态,如今沦为俘虏,却那么轻易地交代了一切。所有的线索,包括这个姬旭,都像是有人精心为我们设计的。” 第273章 喜讯   “接下来怎么做?按照原计划,让姬凤渊去抢皇位吗?”容元诚问苏默。   苏默再次提笔,信手勾勒,寥寥数笔,一座山跃然纸上。   容元诚蹙眉,不知道苏默这是在思考,还是在走神。自从苏默跟元秋真正做了夫妻,容元诚再次见到他,就感觉他改变了很多。事实上是更开朗了,不见了原先的高冷漠然,但因为跟元秋分开这件事,他心情不太美好,也不加掩饰。   从容元诚的角度,他觉得苏默更有人情味,也更“幼稚”了。   事实上,苏默前夜才抵达齐天城,睡了一觉就开始做正事,完全是速战速决的态度,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   目前为止,还算顺利,抓了姬旭,破了僵持的局面,且种种迹象表明,苏默那个大胆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这个姬旭是假的。   那么问题来了。   若他们手中的姬旭是假的,真正的姬旭去哪儿了?是死是活?   这个假姬旭是自己掠夺了皇位,鸠占鹊巢?还是被谁操纵的?抑或是,真正的姬旭躲起来,控制他的影子在明面上当盾牌?   总之,看似解了一个谜团,又导致了很多新的谜团出现。   容元诚对苏默是全然信任的,也愿意听苏默的安排,但当下还真有些看不透,苏默到底打算怎么做?   又过了一会儿,苏默放下笔,拿起刚刚作的画给容元诚看,“如何?”   容元诚认真看了看,评价道,“意境高远。不过那是何物?”   容元诚指了一下画中山上飘落下来的一块东西,不像石头,不像树叶,跟整体画风都不太搭。   苏默唇角微勾,“烤红薯。”   容元诚:……   苏默想元秋,画了和元秋初遇的那座山,又想到当初偷吃的元秋背篓里的烤红薯,香甜美味,就直接画在了上面……   容元诚知道苏默跟元秋在青山村初遇的经过,这画上每一笔都是苏默对元秋的思念,那山画得认真诚挚,飘在半空的烤红薯却平添了一丝诙谐的趣味,大概是苏默想着元秋心里欢喜的表现吧。   “来之前,我本以为姬凤渊值得信任,但经过这两日的事,我觉得他靠不住。”苏默开始说正事。   容元诚明白,苏默说的“信任”,指的是实力和心智方面。换句话,苏默觉得姬凤渊太弱了,跟他合作会坏事。   容元诚轻叹,“他本是个纵情恣意的江湖剑客,虽然回归皇室,但很多时候看问题依旧有些狭隘,且在齐天城里没有根基,跟自小在皇室斗争中浸淫的人自然比不了。”   容元诚并不认为姬凤渊蠢笨,但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都是过往人生的映照。姬凤渊回归西辽皇室不足一年,迄今为止表面上再稳重低调,但终究跟整个西辽皇室的风气有些格格不入。   当然,这不是坏事,说明他没有淹没在这个大染缸中,尚未被同化。   但真要跟西辽皇室那些个从小就学会为了权力而斗争的虎狼去争,姬凤渊这个没有什么根基和靠山的皇子,真的不太行。   哪怕是那个表面上看着有点怂的太子姬凤冥,都绝对不是善茬。且不说姬凤冥作为嫡长皇子,母亲是皇后,舅舅是执掌兵权的大将军,靠山足够稳,他自己能暗中找到一个“影子”且培养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即便是皇后和尹家相助,他的整体实力也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而不管苏默还是容元诚,用他们原本的身份,想就这么去抢占西辽国的皇位,也是不可能的。   容岚能得到东明国的皇位,前面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无心的铺垫,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对东明国的贡献得到了民心,且因为元秋的医术拉拢到了东明国最有话语权的几个重臣,也跟君紫桓成为她的女婿且绝对支持她分不开,还因为元秋在危机到来的时候镇定自若,利用了所有可用的资源,扭转局面。   天时地利人和,以上那些因素,缺一不可,其中也不乏运气和时机的成分。甚至陆哲在其中都的确发挥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因此,皇位更迭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个敌国皇室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抓了姬旭,就能得到西辽国的皇位,除非通过战争把西辽国给灭掉。   这里是原本最强的国家,东明国的崛起,西辽国实力的削弱,事实上只是让两国如今的实力变得差不多,哪怕皇帝死了,也不会像南诏国那般不堪一击。   即便是对付南诏那个弱国的皇室,最终皇位的顺利更迭也是利用了假身份。如果当初想让东明直接把南诏给吞并,会出现很多新的问题。   而当下,苏默认为姬凤渊不堪大用,容元诚对此表示认同。   那么要么另外选人,要么就放任不管,让西辽皇室自相残杀。   苏默再次开口,说了两个字,“姬昶。”   “他不值得信任。”容元诚皱眉。这“信任”跟实力无关。   “不需要。”苏默摇头,“如果真推了姬凤渊上位,我们出手,也不是不可能做到,但如今姬凤渊已经被认定是我们的自己人,倒容易让他成为一个靶子,接下来还得费心费力保护他,反倒对我们不利。”   容元诚点头,“我明白了。姬昶如果真把他的女人送去求三姐相救,就是送了个人质到我们手中,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利用的,但他绝不可能完全受我们控制,他接下来出了什么事跟我们没关系,也不必在意。”   如今关键在于找出青魅背后真正的主子,那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至于掌控西辽的皇权,反倒是其次。至少当下而言,后者不重要,也没必要。   但如果这个姬旭是假的,他背后的人想要继续控制西辽皇权的话,接下来就会有动作。只有动了,才会露出破绽来。这就是破局的目的。   “但姬昶不在齐天城,他会不会亲自送那个妾室到东明去,等着儿子出生?”容元诚皱眉。   苏默摇头,“不可能。他很清楚,秋儿是个真正的医者,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只要送到秋儿面前,不管是他的女人还是姬旭的女人,不管条件有没有谈好,秋儿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因此他没有必要亲自过去,那样反倒会让自己处于不利地位。他那么想要一个儿子,是因为对皇位始终有野心,他必须有一个继承人。如今就是最好的抢夺皇位的时机,姬旭的儿子们在姬昶面前,都不够看的。只要他现身,那个位置就是他的,根本不需要我们插手。哪怕他知道我们在暗处,可能对他不利,也绝对不会错失良机。”   容元诚轻轻颔首,“如此,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继续审问姬旭,等待真正的敌人冒头。我先让青雷把宫里怀着身孕的那个妃子抓过来,她肚子里的应该是假姬旭唯一的亲生孩子。”   “嗯。你去告诉姬凤渊,还想活命的话,就别当皇子了。”苏默说。   容元诚轻叹,“他肯定会骂你,坑死他了。”   “记得帮我打回去。”苏默很淡定地说。   “那陆哲呢?要用他,还是让他回家去?”容元诚问。他不喜欢陆哲,但也没什么仇怨。   苏默想了想说,“问他自己吧。他想走就让他走,他想留下也可以。”   容元诚起身,“好,那我去安排。”   容元诚从苏默的房间出来,见隔壁依旧关着门。他走到门口,听到了容元朗的声音,“师姐,我的手怎么肿了?”   容元诚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苏默请尤雾帮忙做一些他要的毒药,让容元朗给尤雾打下手,两人一直忙着没出门。   容元诚也没进去,先找到青雷交代了几句,然后就找姬凤渊去了。   被关在密室里的姬旭,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容元诚似乎对他太客气了,如此他越发捉摸不透,容元诚到底想干什么……   容元诚再次见到姬凤渊的时候,他正跟陆哲一起在花园喝酒,相谈甚欢的样子。   “元诚表弟。”陆哲举杯轻笑。   容元诚神色淡淡,“叫我名字就好。”   陆哲点头,“元诚,好久不见。”   “你姐夫呢?他接下来到底打算干什么?什么都不说,你们倒是躲起来了,现在全都盯着我!”姬凤渊提起苏默,便有点火气。   “你知道被人盯上了就好。”容元诚点头。   姬凤渊愣住,旁边陆哲似笑非笑,显然已经猜到容元诚的来意了。   “你们是不是想让我去抢皇位?”姬凤渊对于当下的局面,到底有些迟钝。   容元诚摇头,“我姐夫说你太弱了,抢不到皇位,抢到了也坐不稳,还需要我们一直保护着,太麻烦了。”   姬凤渊脸一下子就黑了,“苏默那个混蛋,他倒不如干脆说我是个废物!”   “其实他就是这个意思。”陆哲看热闹不嫌事大。   容元诚轻叹,“那是我姐夫说的,跟我没关系。你回头可以找他打架,不过我劝你不要去,因为你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姬凤渊:……亏他还觉得容元诚是他的真朋友,是他自作多情。   “你别介意,我姐夫心情不好,所以最近脾气不太好。”容元诚解释。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姬凤渊下意识地问。   “因为不能在家陪我姐。”容元诚说。   姬凤渊:……扎心就算了,还要被强塞狗粮?他知道苏默跟容元秋很恩爱,不用强调了!   “那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姬凤渊没好气地问。   陆哲开口,“你方才不还感叹,如今这日子,还不如当个潇洒剑客走江湖快活吗?”   姬凤渊面色一僵,看着容元诚,“你们让我放弃皇子身份离开?”   容元诚点头,“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抱歉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我姐夫不是故意坑你的。”   “他不是故意才怪!”姬凤渊气哼哼地说。   陆哲轻笑,“凤渊,想开点。就算苏默不坑你,他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姬旭被抓走后,西辽皇室乱了,你依旧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被你那些兄弟弄死。正因为苏默坑了你一把,如今才好心给你安排后路,这是把你当自己人呢。”   姬凤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谢谢他,真是太善良了。”   “凤渊,如果你真有抱负,不想藉藉无名,可以去东明国效力。西辽皇室藏污纳垢,没有道义,就是个修罗场,不适合你。”容元诚神色认真地说。   姬凤渊愣了一下,“作为西辽皇子,你让我去效忠东明皇室?你觉得合适吗?”   “如今西辽皇室的人已经认定你是我娘安排的细作了,因此,你去东明很合适。到时候你会发现,不当潇洒剑客,也可以过得逍遥快活,什么都有。”容元诚说。   “但你娘会相信我吗?”姬凤渊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怀疑容岚,是因为他有点凌乱。一天之内,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将会成为东明国太子,不嫌弃的话,到时候你可以去帮我。”容元诚说。   这下不止姬凤渊意外,陆哲握着酒杯的手都顿了一下。   “太子?定了吗?”姬凤渊神色惊讶。他当然觉得容元诚很出色,但他本以为,容岚会把太子之位给容元若或容元秋,甚至是君紫桓。   容元诚点头,就听陆哲酸溜溜地说,“你的命可真好。”   姬凤渊也不由羡慕,“是啊!元诚,你娘还缺儿子吗?”   “我也想问。”陆哲语气幽幽。   容元诚轻咳,“你们问我娘去。”   “罢了罢了!”姬凤渊长叹一声,“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我也算看清楚了。回来之前,是真觉得自己很能耐,一腔雄心壮志,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地方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可身在局中才发现,周围全是阴险小人,一个不小心命都没了,我引以为傲的剑术在皇权斗争里面根本毫无用处,我也真没有其他长处。”   容元诚微笑,拍了拍姬凤渊的肩膀,“想清楚是好事,恭喜你,脱离苦海。”   陆哲问姬凤渊,“你要回去混江湖,还是去东明?”   姬凤渊冷笑,“当然是去东明,趁着苏默不在家,我去跟容元秋叙叙旧,不然怎么对得起苏默如此费心坑我?”   容元诚很淡定地说,“我三姐正在潜心学毒术,因为跟我那天仙姐夫分开,心情应该也不好,我需要提醒你上次想勾引她的下场,请自求多福。”   姬凤渊神色尴尬,“咳咳,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你什么打算?”容元诚看向陆哲。   陆哲神色莫名,“你们对我有什么打算?”   “看你自己。想回去就回去,如果你愿意留下帮忙,那更好。”容元诚神色淡淡。不热络,但依旧很客气。   陆哲把玩着手中酒杯,思索了片刻之后说,“元秋表妹应该会照顾我的女人孩子,我并不担心。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岂不无趣?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算我一个。”   容元诚点头,“好。”   “那我也留下帮你们吧。”姬凤渊正色道。   “可以,先把你那位罗师兄跟他的妹妹处理掉。”容元诚点头。   姬凤渊叹气,“我跟师兄,是该分道扬镳了。”   姬凤渊并不想跟罗昇撕破脸,毕竟罗昇帮过他。但罗昇也知道姬凤渊如今处境不佳,本以为东明国容氏会帮姬凤渊抢皇位,谁知姬凤渊说,他要放弃如今的一切离开了。   罗昇不解,姬凤渊解释,他其实也不知道容家想做什么,这次是被坑了,容家也没有要帮他抢皇位的意思,再不走,命都保不住了。   罗昇不甘心,可也没办法,只能接受姬凤渊的安排,带着他的妹妹罗依依暗中跑了,倒也不再提让罗依依嫁给姬凤渊的事。   再次入夜的时候,姬凤渊和陆哲见到了苏默,而六皇子府已经没人了。   也得益于西辽皇室的人一直争论不休,始终没有定下如何救姬旭,乱糟糟的,才让姬凤渊这边行动没有那么受限。   让姬凤渊和陆哲觉得奇怪的是,容元诚口中心情不好的苏默,再次见到他们,竟然笑容满面。   容元诚也有点懵,什么情况?苏默怎么突然心情又好了?   容元朗开心无比地冲过来,“四哥!大嫂和二姐都平安生了!姐姐有喜了!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等回家我就可以带着一群天下最漂亮的宝宝出去玩儿了!”   容元诚怔了一下,继而神色大喜,“真的吗?太好了!”   苏默唇角翘起,“嗯,我要当爹了,秋儿说,她和孩子都会很想很想很想我的,原话。” 第274章 回家   姬凤渊看着苏默春风得意的模样,真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他看向旁边的陆哲,眸光微闪,问了一句,“陆兄,容元秋是你嫡亲的表妹,当初你就没有想过追求她吗?”   陆哲轻叹,“当然想过,然后……”   容元诚笑意不减,“被我和大哥半夜潜入他家中,蒙着被子揍了一顿。”   姬凤渊:……他就不该提这茬!到头来不过是证明了,苏默这混蛋命好得让他眼更红了!   当然,姬凤渊仅仅是指关于爱情这方面,至于其他的,同样作为身份“特殊”的皇子,姬凤渊哪怕没有了解那么多个中内情,也知道苏默命不好。   容元诚和陆哲对视了一眼,陆哲唇角微勾,两人倒有种一笑泯恩仇之感。因为真算起来,两人唯一能谈得上“结仇”的,也就是那回陆哲动了想要得到元秋的心思,容元枫和容元诚半夜跑去把他蒙着头暴揍了一顿。   方才容元诚主动提起此事,虽然没有道歉,但他当着苏默和姬凤渊的面坦诚说出来,本身就是在告诉陆哲,要是记仇,回头约战。   虽然陆哲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但他从来对容岚和她的孩子们更多的是嫉妒,而不是怨恨和厌恶。因为陆哲从小到大,真正厌恶怨恨的,是因为他的身体残疾而鄙视他,嘲讽他,践踏他的尊严的人。   事实上,容岚和她的孩子们是陆哲接触过的人之中,为数不多哪怕不喜欢他,依旧尊重他,对他客气的人。   “等回了东明,寻个机会,我想跟你和容元枫切磋一下。”陆哲真心的。他认为自己不会输,而他想看到容元枫和容元诚输给他。无他,男人的好胜心。他从小到大被这对兄弟方方面面碾压,早已经忍够了。   容元诚欣然应允。青风说过,陆哲的实力很强,他也想亲眼看看。   元秋给苏默写了报喜的信,而且专门卖了个小关子,先写了君灵月和容元若平安生产的事,两个小宝宝多么可爱,就在苏默以为信已经结束的时候,后面新的一页纸上,元秋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苏默自从看了信,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欢喜如潮水一般,久久无法平息。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到元秋身边去,抱抱她,亲亲她,陪着她,一起期待孩子的到来。   容岚也给容元诚写了一封报喜的信,也可以说是报平安的。因为容岚知道,容元诚在外面,肯定会牵挂着家中要生孩子的容元若和君灵月。   容元诚看了信,也好想回家去。他一下子当了叔叔,又当了舅舅,这种感觉简直太好了!   表现出来最兴奋的当然是容元朗了。他开心得根本坐不住,笑容灿烂,不停地说着他想象中两个孩子的模样,又期待地说起元秋肚子里的小天仙,一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宝宝!   本来以为来了这边,就能谈一下正事,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的陆哲和姬凤渊,默默地喝茶,感受着别人家的幸福快乐。   陆哲倒是想到了君灵馨。如果他现在不出发,在君灵馨生产之前是回不去的。有一瞬间,他还真有些动摇,想要回去看着孩子出生。   但是很快,陆哲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又不是接生婆,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经过从过年到现在的事,陆哲也终于有机会离开万安城,离开东明国,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是被抓来的,但如今已经重获自由的情况下,他的感受很复杂。   人总被困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有些负面的情绪就会一直存在着,不停发酵。陆家的人,万安城里很多的人,都让陆哲厌恶,甚至经常生出总有一日要弄死他们的冲动,却又不得不暂时隐忍下去。   久而久之,他心理不扭曲才怪。   但当他终于凭借自己藏了很久的秘密武功,开始施展手脚,做成一些大事,真正展现自己的价值,被人认可,当他再看到陆家那些小人嘴脸的时候,只觉得他们可笑又无聊。   等他身处西辽,接触过西辽皇帝姬旭,六皇子姬凤渊,亲眼看着西辽皇室比原本的君氏皇族更加混乱阴暗的局面,以及苏默出手快狠准地抓到姬旭这件事,都给了陆哲或多或少的冲击。   他被抓的过程中丢了自己的假手,但他却很快习惯了这件事,甚至,当他坐在这里喝茶的时候,都不会再去想他是残疾,可以真正忽略这种事,也完全不会再因此而自卑,能够坦然且自信地跟姬凤渊谈笑,跟容元诚“叙旧”,甚至跟苏默这种完美的强者打招呼。   哪怕苏默表现得有点傲慢,但陆哲知道那不是针对他,是苏默之前真的心情不好,这会儿又真的心情好,没有伪装,反倒能证明苏默是没把他当外人的。   陆哲在想,为什么呢?   认真思考过后,陆哲似乎找到了答案。原因是,他原先一直将自己困在一个低级的层次里,被卑劣的人环绕着,无形中影响着他,让他的眼界变得狭窄,让他自卑,以为一切不幸都是天意,都是他自己身体的残疾造成的,甚至总会有一种,哪怕他再努力,也永远得不到认可的错觉。   但如今,陆哲跳出了那个“牢笼”,发现这天下大得很,真正强大的人眼光根本不会那么狭隘,不会带着偏见去看待他,他也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面对他人,甚至觉得自己原先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都不入流,很低劣。   当下,陆哲看着苏默和容元诚,听着容元朗兴奋的话语,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甚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他仍是不打算立刻回去。他不想再对君灵馨如何,也知道君灵馨讨厌他惧怕他。   陆哲打算,等回去之后,留下孩子,放君灵馨自由,彼此不再折磨。至于他以后是否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那就随缘了。   “苏默,你笑够了没有?”姬凤渊喝了三杯茶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是给你看的。”苏默很淡定地说。   “我也不想看!”姬凤渊轻哼。   苏默唇角微勾,“那你自戳双目吧。”   姬凤渊:……   容元诚轻咳,制止了两个幼稚的男人继续打嘴仗,“姐夫,谈正事吧。”   “唯一的正事就是我想回家陪秋儿。”苏默说。   容元诚扶额,“是。那就请姐夫谈一下咱们接下来要做的……破事,行了吧?”   正在这时,尤雾推门进来,直截了当地问,“我想回家照顾小师妹,行不行?”   容元诚摇头,“不行,三姐说了让师姐保护我。”   “好吧。”尤雾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接下来到底什么打算?”   陆哲已经知道,这位是姬凤渊同父异母的妹妹,西辽国公主,本名姬月舞。看到容元诚跟尤雾的互动,陆哲在想,容岚的儿子最后该不会娶了姬旭的女儿吧?这都可以的话,陆哲觉得他作为沐振轩的外甥,丝毫不会因为跟沐振轩的关系遭受来自容家人的任何偏见。   容元诚说,“姐夫的意思是,这西辽国的皇位,让姬昶去抢。”   姬凤渊愣了一下,“你们跟他也是一伙儿的?”   姬凤渊觉得不可能,陆哲也觉得。姬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能跟容家变成一派。   容元诚摇头,“不是。只是他先前到东明国,求三姐救他的爱妾,因为那女人肚子里是他想要的唯一一个儿子。根据我们的调查,姬昶很可能已经把他的女人送去东明了。”   姬凤渊表示意外,“还有这事儿,倒是巧了。但想就此控制他,没那么容易。”   “不需要控制,因为我们的目的也不是得到西辽皇位。”容元诚说,“关键时候可以利用他,就是不坏的结果。”   “那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抓了姬旭还不行吗?”姬凤渊皱眉。   “他不是幕后主使。”容元诚说。   陆哲愣住,“姬旭都不是幕后主使?谁又能控制得了他?”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查清楚的事。”容元诚说,“我跟姐夫都怀疑,我们抓到的这个姬旭,是假的。”   陆哲和姬凤渊目瞪口呆!假的?既然容元诚这么说,那就说明他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怎么会出现这种离奇的情况?难道真姬旭能未卜先知,躲起来了?还是死了?   “你们都出去。”苏默突然逐客。   容元诚无语,容元朗笑嘻嘻地站起身,“四哥,姐夫肯定要给姐姐写信了,这才是正事。走走走,到四哥的房间接着聊!”   众人:……   容元诚把被赶出来的陆哲和姬凤渊请到了他的房间,尤雾也回房,说要给辛夫人和元秋写信,一起送回去。容元朗也开心地跑去给容岚和元秋写信了,还要给容元顺写一封信。   陆哲和姬凤渊已经习惯了苏默无时无地秀恩爱的操作,当下他们更想知道,容元诚凭什么猜测这个姬旭是假的?作为姬旭的亲儿子,姬凤渊都没发现什么破绽。   既然接下来要合作,容元诚也不再隐瞒,将他和苏默为何认为这个姬旭是假的原因详细地跟陆哲和姬凤渊解释了一遍。   “只碰处子?”姬凤渊嘴角抽搐,什么鬼?   “下一个儿子?”陆哲若有所思,是泛指还是特指?   全部听完之后,姬凤渊仍是有些怀疑,“就这?”   陆哲却神色莫名,“确实,他暴露得太明显,交代得太顺利,真像是有人精心设计出来的。至少我认为,真正的姬旭不会如此。”   陆哲理解了苏默为何要出手抓姬旭,且一个人就敢出手。因为那个时候,苏默已经怀疑这个姬旭是假的,只能从这个人身上入手,才能打破僵持的局面。   “那是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是假的,我从头到尾认识的都是假的,还是中间换了人我没发现?”姬凤渊拧眉问。   容元诚摇头,“这是我想问你的。”   姬凤渊思索片刻之后说,“我真没察觉那人中间有什么变化。”   “如果我们打算抓过来的那个妃子肚子里是他亲生的孩子的话,按时间推算,这个假的出现,至少在你回到西辽皇室之前。”容元诚说。   “我有点乱。”姬凤渊说。   “尚且不能完全断定,但既然有所怀疑,且有一些证据,就要把他当做假的来看待和调查。”容元诚说。   “我觉得,你方才提到的那个姬暽,嫌疑很大。”陆哲说。他自己就是被青绝选中的秘密徒弟,他很了解那种不得志的人,也更关注这种人。容元诚一提起姬暽,陆哲就上了心,直觉那绝对不是个善类。   正在这时,青雷在门外禀报,“公子,不好了。”   容元诚蹙眉,“怎么回事?”   “属下到宫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而且她应该是在天亮之前就被人带走了。”青雷说。   容元诚眸光一凝,“我知道了。你去找姐夫,他有信要送回去给三姐。”   “是。”青雷应声离开了。   陆哲轻哼,“果然,背后还有人,抓了这个假姬旭的女人孩子,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如果是真姬旭,有这么多儿子,不可能对一个尚未出生的儿子那样特殊。虽然没有抓到人,但这更加佐证了苏默和容元诚的猜测。   根据容元诚的调查,那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并非贵族之女,而是民间女子,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也很神秘。只知道她被封做玉妃,连真名,宫里的人都不清楚。   “既然那个玉妃特殊,且试试姬旭。”容元诚心生一计。   等容元诚找到尤雾的时候,她才写完信。   “师姐,有件事需要麻烦你。”容元诚说。   “这么客气,定没好事。”尤雾神色淡淡。   容元诚点头,“确实不是好事。”   入夜时分,齐天城里下起了雨。   姬凤冥等一众皇子后知后觉地发现姬凤渊跑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六皇子府只剩下一些一问三不知的下人,姬旭自然也没了影子。   局面糟糕,但姬凤冥已经在盘算着,为了不损害西辽国的利益,也为了能更好地稳定大局,救姬旭,他赶紧坐上皇位才是正经。   不过如苏默所料,暗中回到齐天城的姬昶,没什么犹豫,打算今夜就动手,皇位是他的!姬昶的确把女人送去了东明,也知道孩子出生在容元秋手中,对他不利,但正因为如此,他更要拿到足够的筹码,将来才有跟容家谈判的资格,而不是彻底被控制!   地牢里,姬旭又饿又渴,断了的双臂皮肉撕扯着越来越疼,但容元诚离开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安排人给他送水和食物。   天黑了,地牢里面跟白天并没有什么差别,对姬旭而言,不过大半天,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容元诚再次出现,手中拖着一个麻袋,麻袋里面明显是个人,被堵了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姬旭,我把你的下一个儿子送过来了。”容元诚放下那个麻袋,看着姬旭冷声说。   姬旭眸光微缩,盯着那个麻袋看了一会儿,冷笑道,“一个女人而已!虽然我心疼我的亲骨肉,不过我相信,容岚的儿子,不会心狠手辣到伤害无辜的女人和孩子。你用这种方式威胁我,让我有些意外,因为,太无聊了。”   容元诚点头,“确实。我不会对这女人如何,只是想让你最后看一眼他们。”   姬旭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你竟然不懂我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我抓了你,是为了带你去东明国跟我娘叙旧吧?”容元诚反问,“我是打算把你带回去,不过是千刀万剐之后,将你的头骨带回去,给我娘瞧瞧,解解气。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我是来为容家报仇的。当然,如果你还想狡辩,说当年害容家的事,你并非主谋,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时间。”   “你杀了我,更得不到西辽国!”姬旭厉声说。   容元诚反问,“谁告诉你,我想得到西辽国?我只是想灭掉西辽国,这不是一回事。”   “苏默呢?让他来见我!”姬旭冷冷地说。   “没有这个必要。有话,跟我讲,没什么好说的,我送你上路。”容元诚话落,拍拍手,青雷进来把地上的麻袋扛出去了。   麻袋里面是尤雾,此举看似无用,但只要姬旭相信里面是玉妃,就说明他给玉妃安排的后路,或者是背后的人没有顺利救走玉妃。   容元诚拿出一把很薄的尖刀,走向姬旭,“这是我用来雕刻的刀,用着最顺手。其实我不喜欢血,但我从小就立志要帮我娘报仇雪恨,因此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很多年了。我姐夫没出,最近的事可以放在一边,但当年容家的血海深仇,你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这叫因果报应。”   容元诚在逼这个姬旭开口,不管说什么。他口口声声说是为容家报仇,如果这个姬旭是假的,那么容家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他会甘心就这么当替死鬼吗?   寒光闪烁,就在锋利的刀尖即将刺破姬旭面颊的时候,他寒着脸,猛然开口,“住手!我不是姬旭,容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容元诚手中的刀微微顿了一下,眸光微凝,“你是谁?姬旭在哪儿?”   “我是姬旭暗中培养的影子,真正的姬旭,在青阳城。我只能说这么多!”“姬旭”厉声说,“我知道,那麻袋里根本不是我的女人!我本出身低微,上天给了我这么一张脸,我以为一辈子只能当那人的影子,见不得光,没想到,还真有当皇帝的时候!什么都享受过了,值了!哈哈哈哈!”   容元诚看到“姬旭”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什么,但等他放下刀扼住“姬旭”的脖子,已经晚了。   “姬旭”咬破了牙缝中藏着的毒药,眼角鼻孔耳朵和嘴都开始流血,那血是黑色的,显然是剧毒!   “姬旭”看着容元诚,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们,不会嬴的……”   话落,“姬旭”脑袋一歪断了气,神情依旧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姬旭”的确是假的,他自己承认的同时,也说出了真姬旭的所在。或者说,幕后真凶的所在,青阳城。   容元诚起初真以为“姬旭”是怕死才开口,但结果显然并非如此。真怕死,就不可能选择自杀。既然要自杀,为何死之前还要自曝呢?   假姬旭的自杀,以及自杀前的自白,依旧像是计划好的,被人算到过的,精心设计出来的。   容元诚看着“姬旭”的尸体,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青阳城里的某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是他们一直怀疑的那个姬暽吗?真正的姬旭,是否还在人世?   容元诚离开地牢,去找苏默,告诉他,猜测是真,假姬旭已经死了。   苏默蹙眉,“看样子某人算到我们会对姬旭出手,有恃无恐地引我们去青阳城。”   “姐夫,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很不好。”容元诚皱着眉头说。   “本以为找到了破局之法,且一切顺利,结果发现仍旧在敌人的算计之中,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确实不好。”苏默若有所思,“既然有人想让我们去青阳城,那……我们就回家吧。”   容元诚一脸懵,“什么?”   “回家!”苏默起身,“去收拾行李,虽然赶不上两个娃娃的满月酒了。让姬凤渊去,把那假姬旭的尸体送给姬昶做礼物,这有助于他登上皇位。告诉他,想要儿子,唯一的条件是,昭告天下,说这次杀姬旭的,是青阳城的姬暽,并不是东明国的容氏,要求他上位之后立刻出兵剿灭青阳城的反贼,否则他的皇位也别想坐得稳。”   容元诚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立刻回家去?”   苏默点头,“我真是被姓姬的人给恶心死了,什么狗东西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我都要当爹了,还不能回家陪秋儿,今日我就要回家,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275章 团聚   三月的齐天城依旧春寒料峭。   昨夜落了一场雨,天亮之前就停了。因为皇帝姬旭出事,城中各处都比往日安静些,无事的百姓都尽量不出门,免得招来麻烦。   旭日初升的时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齐天城!姬旭已经遇害,继位的新皇,并不是太子姬凤冥,或参与造反的六皇子姬凤渊,也不是其他皇子,而是寿王姬昶!   作为姬旭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姬昶地位很高。虽然人品不佳,但这并不影响他本身就拥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前提是他能压制住姬旭所有的儿子。   昨夜西辽皇宫之中血流成河。作为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姬昶终于等到姬旭死了,等来了他上位的机会,那些想要挡他路的侄儿们,他甚至懒得废话,也不在乎是否会被人诟病,要么低头,要么去死!   第一个遭殃的,当然是太子姬凤冥。作为太子,他认为姬旭没了,皇位就该是他的,谁知道姬昶突然跳出来。   姬凤冥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皇叔你残疾之身,若是坐了西辽皇位,岂不是让姬氏皇族贻笑大方?”   姬昶最听不得有人嘲讽他身体的缺陷,当时暴怒而起,抄起刀冲过来,亲手把姬凤冥给砍死了。   姬凤冥也是临死那一刻,才突然发现,他眼中的侏儒皇叔,竟然是个不为人知的绝顶高手!   这一下子,就把其他皇子震慑住了,纷纷俯首称臣,只为保命要紧。   天色将明的时分,群臣入宫,叩拜新皇。不管是否真的服气,结果已定。   继南诏国和东明国之后,西辽皇室也变天了。   从去年开始,看似天下格局并没有太大的转变,但随着三国皇室内部的矛盾激化且都演变成了宫变,东明皇族甚至改了姓,这天下,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姬昶造反,蓄谋已久。他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其中包括他要有个儿子。如今,容氏帮他除掉了姬旭,且他的儿子已经送去东明求容元秋相救,事发突然,他也感到意外,但这不过是将他原本筹谋多年的计划提前了而已。   甚至姬昶早已给自己准备好了量身打造的龙袍和龙椅,也丝毫不避讳世人如何看待,直接拿出来就用,一点不掩饰他本来就要造反的心。   退了朝,姬昶回到御书房,看到正在等他的姬凤渊,眸中暗光闪烁。   昨夜就是姬凤渊把“姬旭”的尸体送来给姬昶的,这对姬昶而言是意外之喜。见不到尸体,不管姬昶还是姬凤冥,想要上位都还要防止姬旭杀回来。   “侄儿,昨夜事急,并未详谈。你们有什么条件?现在可以说来听听。”姬昶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只看肩膀以上的部位,除了脖子短之外,跟正常成年人没有太大差别。   姬凤渊微笑,“先要恭喜皇叔,得偿所愿。”   姬昶笑得邪肆,“没想到,能得贵人相助。不过倒是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推你坐上这个位置,反倒要把这个位置拱手送我呢?”   姬凤渊自嘲一笑,“因为我心智不够,实力不足,在齐天城也没有什么根基,连太子皇兄都斗不过,更别说跟皇叔争,毫无胜算。”   “呵呵,你太谦虚了。如果容家愿意帮你,没什么做不到的。”姬昶笑意不达眼底。   “不是做不到,是他们觉得,不值得。我自己也觉得,我不配。”姬凤渊摇头失笑。   姬昶哈哈大笑,“凤渊,第一次发现你这人还挺精明的。”   姬凤渊:……敢情姬昶先前一直觉得他很蠢呗?行吧,也差不多,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皇叔方才问的条件,其实谈不上,是苏默有一个建议要给皇叔。”姬凤渊很客气。   “哦?建议我洗心革面,做个善人?”姬昶冷笑。   姬凤渊正色道,“建议皇叔小心一个人。”   姬昶眸光微凝,“我最该小心的,不是你们吗?”   姬凤渊摇头,“外敌无论如何都是存在的,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谈的。皇叔要小心的,是青阳城的某人。”   姬昶直接愣住了,“青阳城?那个病秧子?他做什么了?”   显然,姬昶根本没把姬暽放在眼中过,这些年也没有关注过那个人。   姬凤渊看着姬昶说,“姬暽做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苏默给皇叔的条件,或者说建议是,小心姬暽,最好尽快除掉他,否则皇叔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   姬昶猛然坐直了身子,眸光幽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容家不是一直冲着姬旭来的吗?已经顺利把姬旭给杀了,怎么又盯上姬暽了?”   “皇叔不觉得,我父皇死得太容易了吗?”姬凤渊反问。   姬昶拧眉,“是有些突然,不过想到是苏默处心积虑动手,也不是做不到。”   姬凤渊摇头,“皇叔,我父皇是服毒自尽的。”   姬昶不可置信地看着姬凤渊,“不可能!姬旭那人绝对不可能自尽!”   “有些事,可以告诉皇叔。皇叔看到的那具尸体,不是真正的姬旭。”姬凤渊说。   姬昶神色震惊,“什么……”   “我去年才回归西辽皇室,并不知道先前父皇什么样。但皇叔可以好好想想,这一两年,父皇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姬凤渊说,“假姬旭自杀之前,说真正的父皇在青阳城。”   “你们……该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帮你们除掉姬暽吧?”姬昶觉得太离奇了。   “皇叔,我们没那么无聊。如果姬暽真的只是个无辜的病秧子,我们何必盯上他?如果他那么简单,又何必到现在还没动他?”姬凤渊反问。   姬昶神色一变再变。他也了解容家人,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跟他们没有仇怨的人,所以姬暽一定不无辜,而且,很棘手!否则,容家人可以直接解决掉,不必让姬凤渊跑来跟他说这么多!   “既然那么麻烦,你们这是想拿我当枪使?”姬昶冷哼。   姬凤渊笑了,“皇叔,你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只凭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些,就应该知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我父皇,换成一个替身的人,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失去一切。皇叔多么不容易才有今日,若是不除掉青阳城的某人,你这皇位能坐几日,真不好说。哪怕你的儿子出生了,你却把皇位丢了,甚至性命都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姬昶面色难看起来,就听姬凤渊接着说,“皇叔如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先下手为强,才是明智之举。等错过好时机,对方开始对付皇叔,到时候,结果就不一定什么样了。”   姬昶紧握双拳,“为什么苏默不去把姬暽杀了?”   姬凤渊轻笑一声,“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皇叔。因为苏默刚刚得到消息,容元秋有喜了。苏默昨夜已经启程离开,回家陪媳妇儿了,他不想再理会西辽国,尤其是姬氏皇族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姬昶瞪着姬凤渊,“胡扯!你这分明是在敷衍我!”   姬凤渊神色无辜,“天地良心,皇叔我方才所言每个字都是真的。不管皇叔信不信,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皇叔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随你,我一开始便说了,只是某人安排我来给皇叔提个建议。”   说罢,姬凤渊起身,拱手道,“皇叔保重,就此别过。”   姬昶拧眉看着姬凤渊的背影,“你要去哪儿?你真甘心放弃一切?”   “什么一切?难道皇叔要把皇位送给我?否则我什么都没有,甚至会成为皇叔的眼中钉肉中刺,再不跑,等着哪天被皇叔砍了吗?”姬凤渊没有回头,摆了摆手,“我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日子,先保住性命再说吧。走了。”   姬凤渊走后,姬昶坐在御书房中,沉默许久后,颁布了他当皇帝后的第一道圣旨:青阳王姬暽,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派兵即刻前往青阳城,抓捕姬暽回京,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朝中震惊!   很多人都把姬暽这号人给忘了,万万没想到,姬昶上位之后,第一个会拿远在青阳城的姬暽开刀!   什么“罪证确凿”?姬昶什么证据也没拿出来,但也没人敢质问到底有什么证据,总之他说姬暽造反,那就是姬暽造反,朝中也没有人为姬暽说话。   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姬昶在清除异己。姬旭已死,姬暽就是姬昶唯一剩下的兄弟,他觉得姬暽对他有威胁,想要除掉而已。   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姬昶派出了一帮杀手,给他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往青阳城,杀掉姬暽!至于姬暽到底做了什么,姬昶其实不清楚,也不重要,只有死人才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明面上看似是打草惊蛇,其实是姬昶怀疑自己身边有姬暽的人,那些人不冒头,会很危险。他倒不如直接明着来,逼姬暽出手!   姬昶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他是青绝的徒弟,这些年自己暗中培养了一个杀手组织,属下高手并不少。   等姬凤渊出宫,就只见到陆哲还在城外等他。苏默和容元诚一行都是昨夜走的。   “苏默还真是迫不及待想回家,我跟姬昶说,姬昶都不信苏默这么儿女情长。”姬凤渊吐槽。   陆哲似笑非笑,“如果苏默不是儿女情长的人,这天下,早就被他搅动得风云大变了。”   姬凤渊点头,“也是。不过我还是很意外,苏默真说走就走?他该不会是骗我们,其实跑去了青阳城吧?”   陆哲摇头,“青阳城跟东明国在不同的方向。他肯定派了人去青阳城调查,但这次不会自己去的,主要原因是他真的想回家陪我那表妹,还有一个原因是,青阳城里的某个人想让苏默去。”   “他偏偏就不去呗……拽什么啊?真是的!”姬凤渊轻哼。   “你如果有他那样的美貌和实力,也可以那么拽。”陆哲说,“不过我赞同苏默的做法。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会有好结果,青阳城里等他的一定是陷阱,而且是无法预知的,他上次就差点丢了命,不能再掉以轻心。既然敌人那么自信,就得反其道行之,打乱对方的计划。”   姬凤渊揉了揉额头,“服了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整天想这些弯弯绕绕的累不累?我也算是明白我当初为什么会输,如今又为什么被鄙视了。老子就是个简简单单的人,每次想玩心眼的时候,都只会反过来坑了自己。”   陆哲表示认同,“当初你想算计我那元秋表妹,在她眼里,你大概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傻子。”   姬凤渊:……人艰不拆……   本来以为要跟着苏默和容元诚搞事情的陆哲和姬凤渊也没想到突然之间苏默又改了主意,说走就走。他们晚了一步,随后也离开西辽,回东明国去。   陆哲要回去当王爷,姬凤渊说他也想当东明国的王爷,陆哲说他不如就地躺下做个梦……   自从见到苏默之后就接连被打击的姬凤渊渐渐地也习惯了,因为他确实发现自己脑子不太行。姬凤渊并不认识原先的陆哲,所以他对陆哲完全没有偏见,陆哲实力比他强,心智也比他不知高到哪儿去,他是很佩服陆哲的。   因此陆哲挺喜欢跟姬凤渊在一块儿,这让他感觉到了满满的优越感。这是他跟苏默和容元诚在一块儿都没有的。   这两个人同行,倒是莫名得很和谐。   东明国万安城。   元秋算着时间,苏默应该收到喜讯了,但她完全没想过苏默正在回来的路上。其实苏默在决定走之前给元秋写了一封信,但那封信又被苏默追上,回到了他手中。他要给元秋一个大大的惊喜,等元秋算着时间以为会收到信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了!   两个孩子的满月酒没有大办,因为容家人并不喜欢那些,只是请了相熟的客人一起来庆祝,温馨热闹。   出了月子的君灵月和容元若都恢复得不错,气色比起先前更好了。除了喂孩子之外,其实不需要她们太操心,容元枫和君紫桓在勤奋练功之余,照顾媳妇儿孩子都相当给力,主要得益于容岚的指点。   君紫桓笑说,等苏默回来了,作为姐夫,他得好好指点指点苏默,分享一下奶爸的经验,他在这方面已经是个行家了。   虽然君灵月和容元若当初都意外在观澜院生产,便一起在观澜院坐月子,元秋搬去了清容院。但等君灵月和容元若出了月子搬走之后,元秋也没回去,容岚说不放心她一个人住,让等到苏默回来再放元秋回去。   元秋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如今每日都在潜心学毒术,忙得很,往往是临睡前才有时间想苏默,每天都要给苏默写信,并不寄出去,这是她给苏默的礼物。   因为月份小,元秋暂时还没什么反应,只是对香气越发敏感。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这天入夜时分,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容国公府大门外,赶车的老者递了一个牌子,请守门的兴祥亲手交给元秋,说她看到便知。   兴祥找到元秋的时候,她正准备到湖边暖阁去用晚膳。   一看令牌上的“寿”字,元秋就明白了,姬昶真把他的女人送过来了。但怀孕的女人经不起颠簸,赶路速度快不了,算算时间,根本不可能是姬昶回到齐天城后再安排人送来的,肯定是姬昶在找上元秋之前,已经安排他的爱妾上路来东明,料定了元秋不会去西辽。   也或许,姬昶本打算让这女人隐瞒身份,到万安城来求医,不出意外也能请到元秋出手。但这是有风险的,因为元秋如今身份不同,轻易不会出手,一旦出手,不管事前事后,肯定会调查清楚所救之人的身份,等孩子出生了,看样貌未必猜不到是姬昶的儿子。倒不如提前打了招呼,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就能如当下这样,直接到门口递个牌子,避免节外生枝。   元秋让兴祥把人请进府里,让红苓去知会容岚一声,而后元秋换了身衣服,便带着自己的药箱过去了。   元秋见到姬昶的爱妾时,那女人面庞消瘦,脸色青白,肚子却特别大,元秋立刻便皱了眉。   看面相,这姑娘年岁不大,也就十五六的模样,身子骨很弱,怪不得这胎怀得艰难。   “你叫什么名字?”元秋问。   “莲儿。”女人看到元秋,怯生生的,眸中满是哀求,“救救我的孩子……我……我快生了……”   元秋查看了一下,摇头说,“还没到生的时候,别紧张。”   姬昶派了两个高手过来,元秋请他们离开,只留下伺候莲儿的那个丫鬟。一开始那两人不愿意,但元秋态度强硬,想来是姬昶交代过什么,他们也没敢顶撞,便走了。   元秋吩咐红苓给莲儿主仆准备吃食,说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到清容院叫她。   结果当天半夜,莲儿的丫鬟就惊慌失措地冲过来请元秋,说莲儿要生了。   容岚和辛夫人都在清容院,听到动静跟元秋一起过去了,主要是担心元秋的身体。   这个时代的女人嫁人早,身体还没发育成熟,再加上很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娇体弱,生孩子难产的概率很大。   姬昶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莲儿难产大出血,如果不是及时送到元秋这里,大概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元秋不得不再次选择剖腹,容岚和辛夫人全程在旁边看着,饶是她们一个曾血战沙场,一个是平素与恐怖的毒物打交道都面不改色的人,真见到把女人肚子剖开接生孩子的场面,还是感觉心惊肉跳。   说想跟着元秋学学的辛夫人,都紧张得没记住元秋是怎么做的。   所幸,最终孩子保住了,莲儿情况不好,元秋给她用了不少好药,总算捡回一条命来。   确实是个儿子,眉眼能看出几分姬昶的影子,但五官比姬昶秀气很多。至于有没有跟姬昶一样的身体缺陷,暂时是看不出来的。   容岚安排其他人过来照顾,让元秋赶紧回去休息。她熬了一整夜,动了刀子,耗费大量心神,脸上也没了几分血色。   元秋回到清容院,红苓送来一碗温热的鸡汤,让她喝点暖暖身子垫垫胃,先睡一觉。   元秋喝完鸡汤,简单洗漱了过后,躺下便觉得困倦得不行。   临睡前,元秋在想,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希望等醒来的时候,能收到苏默的回信,不知道苏默得知他要当爹了,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怀着身孕本就容易疲乏,这段日子被容岚盯着好好休息,许久没熬夜的元秋一觉竟睡到了傍晚时分。   睁开眼,房中光线已经暗了。   元秋感觉有人握着她的手,周身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她神色惊诧,猛然坐了起来,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随即,元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响起苏默紧张的声音,“慢点儿,我知道你很想很想很想我,我在这儿呢,跑不了。”   元秋捧着苏默的脸,惊喜不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默小心翼翼地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小腹,眸光温柔,再次将元秋拥入怀中,轻叹道,“因为我也很想很想很想你。” 第276章 甜蜜蜜   苏默耳朵轻轻贴在元秋小腹的位置,听了一会儿,轻声问,“宝宝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元秋看着苏默小心翼翼又难掩欢喜期待的模样,只觉得很可乐,“被姐夫说中了,你当了爹,比他更傻。”   苏默微微蹙眉,“我是认真的。”   元秋拉着苏默起来,捧着他的脸,笑意盈盈,“宝宝才一个多月,哪里就能闹我了?你回来得太早了,不到时候呢。”   苏默眨眨眼,“容小秋,你竟然嫌我回来得早?难道你说想我都是假的吗?”   元秋轻咳,“苏默默你是在对我撒娇吗?确实很有用,我见犹怜。”   “那……”苏默目光灼灼地看着元秋。   元秋表示,她家男人这么好看,小别胜新婚,当然要主动送上亲亲以解思念。   不过元秋高估了苏默的控制能力,不多时苏默神色尴尬地说去沐浴换衣服,很快就回来……   元秋起床,舒展了一下身体,见到苏默,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心情雀跃地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是很独立,但如果有天仙相公陪着,自然更好。怀孕是个奇妙的过程,她是第一次做母亲,苏默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她希望苏默不要错过孩子的成长。   虽然元秋尚未来得及问苏默为何比预期回来得早这么多,但她知道苏默有分寸,定不会因为收到她的信,得知要当爹了,就不管不顾抛下一切跑回家来,想来是事情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此时,湖边暖阁里,一家人除了苏默和元秋之外,再次团聚在了一起。尤雾也回到了辛夫人身边,情同母女的师徒见彼此都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风尘仆仆的容元诚和容元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注意力全都在他们心心念念的两个宝宝身上,一人抱着一个,怎么看怎么喜欢,过一会儿还换着抱。尤雾跟辛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加入了抢孩子的行列。   晚膳摆好,容岚叫容元诚容元朗和尤雾都简单洗漱一下,两个孩子被嬷嬷抱下去了。   “小泽真乖。”容元诚笑着说,“果然外甥似舅,小泽长得像姐夫。”   君紫桓哈哈大笑,“就是!”   容元枫嘀咕,“明明最像我……”   容元若笑着说,“那是像大嫂。反正我闺女长得最像我!”   大概每个当爹娘的都觉得孩子长得像自己。其实君青瑶小姑娘眉眼肖似父亲,也可以说像她的姑姑君灵月。容元枫和容元若是亲兄妹,君紫桓和君灵月是亲兄妹,两个宝宝虽然姓氏不同,但血缘关系很近,又是同日出生的,所有初次见到他们的人,都会惊叹一句,真跟龙凤胎似的。   容元朗嘿嘿一笑,“小青瑶真有劲儿,一定是个习武奇才!”   君紫桓一听这话瞬间来劲儿,眉飞色舞地跟容元朗说他早看出来了,已经决定让君青瑶拜苏默为师学武功,将来有望成为天下第一女高手!   容元若无语,君紫桓又开始了。自从有了女儿,他简直嘚瑟得不行,看君青瑶小姑娘哪哪儿都好得不得了,完全是个女儿奴。再加上容修泽小娃确实长得像君紫桓,这给君紫桓得意得,简直要上天了。   而容元若虽然经常吐槽君紫桓傻,但也不至于吃女儿的醋。其实她也觉得自家宝贝女儿很可爱,哭得多响亮啊!但看到君紫桓的样子,容元若认为她必须得当个严母,不然孩子将来肯定被惯坏。   容元诚容元朗和尤雾洗漱过后坐下,面前是容岚专门给他们做的鸡汤面。三人一路跟着苏默回来,日夜兼程,很少休息,吃喝也都是应付过去的。他们可以理解苏默归心似箭,同样他们也想早日回家来,都不是娇气的人,但也确实都很饿,因为一天一夜没进食了。   容岚看着三人很快吃完了面,又连忙给他们夹菜盛汤。   “阿诚,你们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君紫桓表示容元诚和容元朗像是被人虐待过的样子,都瘦了一大圈儿,尤雾也瘦了,神色憔悴。   容元朗抓起一个肉包子,啃了一大口,开始吐槽苏默,“还不是天仙姐夫,不要命地往回赶,我们想休息一下,他就说自己先走,要跟我们分开。我们的速度哪能赶得上他?只能更拼命。我这辈子赶路都没这么累过,快饿死了!”   容元朗话落,包子已经被他吃光了。容岚怕他噎着,让他喝点汤,慢点吃,慢点说。   容元诚轻笑,“我觉得还好,回到家,就不觉得累了。”他也归心似箭,到家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路上再累也值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回来得比预计早很多。”容元枫问。   “不急,先让阿诚他们吃饱了再说。”容岚看他们都平安无恙,就放下心来,至于其他的事,都是其次。   容元枫闻言连连点头,又忙给容元诚夹菜,一会儿就把容元诚的碗都堆满了,“阿诚快吃,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容元诚看了一眼容元枫,“你倒是胖了。”   容元枫愣了一下,“我胖了?”   君紫桓乐呵呵地说,“确实有点。是不是娘给月儿炖的补汤,都进了你的肚子?”   容元枫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灵月食量小,总喝不完。”那么好的汤,又不能浪费,所以君灵月坐月子喝剩下的补汤,都进了容元枫的肚子。倒也不是胖,毕竟他每日都在勤奋练武,运动量很大,只是看起来比原先更加健壮了些,坐在一块儿,显得容元诚更清瘦了。   “娘,我也得补补身子。”容元诚看向容岚,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容岚笑意温柔,“好好好,想吃什么都跟娘说,接下来好好休息,好好补补。”   “幼稚。”尤雾吐槽容元诚。   容元诚很淡定地说,“师姐也需要。”   容岚笑意加深,“好。”   这边其乐融融,都没有管苏默和元秋,想着他们小夫妻团聚,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容岚已经让红苓把给苏默和元秋的晚膳送去了观澜院。苏默回家,容岚也放心让元秋搬回去住了。   等元秋再见到苏默的时候,他已经沐浴更衣,穿着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袍,披散着如瀑的墨发,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真真是翩然若仙。   元秋丝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笑说,“我有理由怀疑,苏默默你在对我用美人计。”   苏默到元秋跟前,微微俯身,伸了一只手过来,笑意温柔,“请问我的公主中计了吗?”   元秋微微扬起下巴,将手放在苏默手心,小脸傲娇,“还行吧。”   苏默笑着上前将元秋打横抱起来,在她耳畔说,“明明是你对我施了迷魂计。”   苏默抱着元秋离开清容院,回观澜院去。皎洁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浑然一体。   “你还没跟我讲,遇到了什么事呢?”元秋问。   苏默便从他和容元朗到西辽国齐天城后开始讲起,其实总共他也就在齐天城停留了三日便回来了。   “什么?姬旭是假的?已经死了?”元秋很惊愕。   因为苏默回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就像容元朗说的,不要命地赶路,导致的结果是,苏默都回到家了,西辽国变天的消息尚未传到齐天城来。   元秋神色凝重起来,“那个假姬旭选择自杀,显然控制他的人根本不担心他会背叛,不管是洗脑成功,抑或是抓到了足以让他付出生命都要保护的人质,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根据姬凤渊的说辞和玉妃怀孕的时间,假姬旭神不知鬼不觉地坐上西辽皇位,至少有一年左右的时间,甚至更久,而他始终都没有被人发现破绽,即便有高人相助,他本身也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先前容元诚跟此人打过交道,他的武功极为高强,这不是假的。   在假姬旭自己就是个绝顶高手,心智过人擅长伪装,且已经完美替代姬旭位置的情况下,竟然始终无法脱离幕后之人的控制,最终选择自杀,足以说明,幕后之人的手段极为厉害。   而显然,幕后之人算到了每一步,每一种结果,不想被发现,却也不怕被发现。假姬旭临死前主动自曝的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幕后之人应该就是他们原先怀疑的另外一个人,西辽国的青阳王姬暽。   “会不会跟姬暽无关,有人蓄意陷害他?”元秋若有所思。   苏默点头又摇头,“不无可能,但事到如今,这种可能性不大。”   元秋微叹,“也是。如果跟姬暽无关,姬暽真是个病秧子,也没人会处心积虑地陷害他。看样子,就是他了。你选择回家是对的,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引你过去,不定布下什么陷阱等着呢。如果青魅的男人就是姬暽,鬼道人的儿子也是他,他蛰伏多年,如今属下定然高手无数,绝对比原先的青绝和姬旭更难对付。我们对他的了解来自娘,但娘认识的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姬暽了,我们对如今的姬暽真正的底细几乎完全不了解,绝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姬暽出手,姬昶根本坐不上皇位。如今种种迹象表明,姬暽图谋的,并不是西辽国的皇位,或者说,不只是那个皇位。”苏默说。   元秋蹙眉,“这就更麻烦了。如果他是个单纯的野心家,贪恋权势,至少还能揣摩他想干什么,会怎么做。最难对付的,是根本看不透目的的变态。”   “先让姬昶试探一下青阳城,姬暽要么除掉姬昶自己上位,到明面上来,要么继续躲,那就得离开青阳城。总之,他动了,我们才更好调查他的底细。”苏默说。   在当下的情况下,敌人太过神秘,苏默主动上门,会处处被动。而他也实在不放心家中,怕敌人再来这边兴风作浪,所以决定回来守着元秋,守着他们的家。不管是姬暽还是谁,想要搞事情,尽管来,他奉陪。   红苓摆好了晚膳,苏默和元秋坐在他们熟悉的房间里,暂时抛开外面的纷纷扰扰,一起分享美味的食物,和这段日子的点滴。   等晚膳后,苏默到清容院去收拾元秋留在那边的衣物和书籍,发现了元秋给他的惊喜。   苏默认真地看着元秋每天临睡前给他写的信,心中软得一塌糊涂。那些文字,正好弥补了苏默离开这段日子,缺失对元秋的陪伴所留下的遗憾,让他仿佛陪着元秋又重新体验了一番最初当爹的心情。   等苏默回到观澜院,故意装作没发现,把那本小册子跟元秋其他的书一起随意地放在桌上,想看元秋会如何告诉他。   结果元秋在苏默回来之后,开开心心地把她给苏默准备的小礼物给忘了,根本没提……   最后还是苏默自己忍不住,主动问元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他的?   “宝宝还不够吗?”元秋笑问。   苏默无奈,起身去把那本让他喜爱得不得了很想再看一遍的情书小册子拿过来,“秋儿,这是什么?”   元秋愣了一下,“哦,你都看到了?”   苏默捏了一下元秋秀挺的小鼻子,“还说我傻,我看你当娘之后也有点傻。”   元秋笑嘻嘻地抱住苏默的胳膊,“有句俗话叫一孕傻三年,不过我肯定不是。师父天天夸我学毒术很快,悟性绝佳,天赋极好呢!是我看到你太开心了嘛,一时没想起来这个。”   这话苏默喜欢,他低头亲了元秋一口,笑着说,“嗯,秋儿最聪明了。”   元秋睡了一天,这会儿也不困,苏默身体很累,但暂时不想睡。   两人靠坐在床上,苏默一手环绕过元秋的身体,轻轻贴在元秋小腹上,一手拿着那本小册子,笑容清浅地看着,觉得心里满满的甜甜的,什么烦恼忧愁悲惨过往,早已荡然无存。   苏默又看了一遍,撑不住打了呵欠,元秋让他赶紧休息。她又想起姬昶的女人孩子,想过去看一眼。   苏默没让元秋出去,吩咐红苓去看看情况。   红苓很快回来禀报,说莲儿母子都好好的,让元秋放心。   元秋这才跟苏默一起躺下睡了。   另外一边,容元若和君灵月带着孩子回去休息,容元诚仍旧在跟容岚他们谈正事。   容岚对于姬旭竟然是假的这件事,比元秋更加震惊。因为她更了解姬旭的实力和为人,根本没想过,真正的姬旭居然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替代这种可能。   “真的是姬暽……”容岚面色微沉。青阳城,除了姬暽,也不会是别人了。   “陆哲和姬凤渊在后面。”容元诚正色道,“接下来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姬暽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和他到底有多强的实力,才好应对。”   容岚点头,“嗯,你们回来是对的。在家好好休息,其他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翌日清早,元秋苏醒过来,见苏默还在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默绝美的侧脸,凑过去在他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下一刻,苏默没有睁开眼,抱着元秋靠在他怀中,轻笑道,“容小秋,你竟然偷亲我?”   “怎样?”元秋反问。   苏默突然压低声音,话锋一转,“秋儿,你怀着身孕,我们是不是不能……嗯?”   元秋明白苏默的暗示,面色微红,“也不是,但至少得过了三个月。”   “真的?”苏默睁开眼,眸光一亮。   “咳咳,到时候看情况吧。”元秋推开苏默,“你不准乱来。”   “当然不会了,我都听秋儿的。”苏默眸光湛湛地看着元秋。   元秋伸手将苏默的脸遮住,“又玩美人计,没用。你很快就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苏默蹙眉,“那是谁?”   元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当然是宝宝了。”   苏默盯着看了一会儿,叹气,“秋儿你不可以因为宝宝就冷落我。”   “我哪有冷落你?”元秋表示不服。   苏默眸中满是笑意,“嗯,那三个月,还剩几日?” 第277章 威胁   “妹夫,快来!瞧瞧,两个宝宝是不是长得都像我?哈哈!”   君紫桓看到苏默揽着元秋进门,便热情无比地跟他打招呼。   苏默先扶着元秋坐下,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元秋觉得自己可能要临盆了……   然后苏默便过去看两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娃娃,眸光倏然温柔起来。他先前抱过柳家的小康康很多次,所以对于抱娃这件事并不陌生,用娴熟的姿势把君青瑶从摇篮里抱出来。   君青瑶醒着,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苏默,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活力十足。   苏默低头看着小姑娘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儿,忍不住感叹,“真可爱。”   君紫桓更嘚瑟了,“天仙夸我家青瑶可爱,我家青瑶就是天下第一可爱!小泽也是!”   苏默稀罕了一下君紫桓的宝贝女儿,把君青瑶放下,又抱起容修泽。   小家伙虽然是先出生半天的哥哥,但长得比君青瑶要小一点,安静乖巧地冲着苏默笑。苏默对着容修泽做了个很幼稚的手势逗他玩儿,容修泽小手晃了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苏默把容修泽也放回摇篮里,从怀中掏出一对儿墨玉铃铛晃了晃,清脆悦耳的声音吸引了两个宝宝的注意,都伸着小手想要抓。   苏默笑着把墨玉铃铛挂在摇篮边上,摇篮一晃,铃铛跟着响。君青瑶很快就在摇篮里扑腾起来,容修泽眼睛亮晶晶地笑。   这是苏默专门给两个宝宝准备的见面礼,元秋先前都没见过,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容岚和辛夫人过来,苏默回头叫了一声娘,容岚笑着打量他,“瘦了,也要好好补补。”   苏默点头,又叫辛夫人,“辛姑姑。”   辛夫人依旧高冷,“嗯,回来了也不能跟元秋日日黏腻在一处,你好好练武,让她好好学毒术。”   苏默表示,这事儿能不能过三天再说?就要黏在一起,就不腻!   当然了,苏默是不敢在辛夫人面前造次的。长辈也是为了他们好,苏默心中有分寸。   半晌,苏默陪着元秋去看前夜才生产的莲儿。   莲儿体弱,但她给姬昶生下的儿子很健康,哭声响亮。因为莲儿生产时大出血,奶水也不足,容岚昨日已安排从万安城里请了一位奶娘进府伺候。   至于姬昶安排保护莲儿的两个高手,也被允许进来亲眼看了莲儿和孩子的情况,而后便再次离开,如何向姬昶禀报,就是他们的事了。   元秋给莲儿号了脉,叮嘱她的丫鬟按时熬药,让她喝下去,而后便跟苏默一起离开了。   虽然嘴上说着让苏默不要缠着元秋,但辛夫人在苏默回来的次日也没要求元秋到她那儿学毒术。   苏默已从信中得知元秋如今闻不得花香,便陪着元秋在竹林里转了转。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元秋打了个小呵欠,苏默便让人搬了张宽大的躺椅过来,让元秋躺下休息。这躺椅还是元秋嫁过来之前,苏默自己砍了竹林里的竹子,琢磨着做成的,本来放在苍松居,后来搬去了观澜院。   清风暖阳,竹叶清香。   躺椅上铺了柔软的毯子,元秋躺在一侧,叫苏默也躺下睡一会儿。她知道苏默一路回来很疲惫,昨夜并没有休息够,一早就起来是怕元秋饿着。   苏默便躺在元秋身旁,让元秋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   元秋眯着眼睛轻叹道,“真舒服。”   过了一会儿,苏默见元秋睡着了,便把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自己也闭上了眼睛,本想假寐一会儿,但实在太惬意,竟也睡着了。   阳光透过竹叶间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金光,从不远处路过的容元诚放轻了脚步,驻足片刻,面上露出一抹笑来,这大概就叫岁月静好吧。   这次回来,看着家中哥哥姐姐都幸福美满的样子,容元诚也第一次真正动了想要成亲的心思。当了叔叔当舅舅,是很欢喜,但看着君紫桓的嘚瑟,苏默的转变,容元诚也想体验一下当爹的感觉。   下晌,元秋带苏默去参观如今已经步入正轨的医院。   苏天仙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他旁若无人地揽着元秋,并不在意投注过来的那些目光。   其实苏默回来的路上,碰到过段云鹤,不过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段云鹤正在另外一个地方筹建医院,规模没有万安城这么大。   虽然段云鹤财大气粗不差钱,但正事上面还是很靠谱的。离京之前元秋叮嘱过的事他都记在心里,并没有搞面子工程,而是考察过当地的情况之后,跟当地的官员沟通商定医院的选址和面积等事宜。等医院建好他走了,还需要当地的官府来管理,必须搞好关系。   “秋儿真厉害。”苏默全部看下来之后夸赞道。他时常感叹元秋的奇思妙想,总有种元秋懂得很多他们都不懂的东西的感觉。   但苏默对于元秋有秘密这件事,并不介意。他好奇,也希望元秋有朝一日可以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但不论如何,这不会影响他对元秋的爱,和相信元秋对他的真心。   见医院旁边不远处仍在热火朝天地建造房屋,苏默便问那是在做什么。   “那边建的是学堂,专门教医术的。”元秋说,“我已经跟师父说好,到时候他会到那边主事。”这说的师父是柳仲。   柳仲医术高明,曾是宫中最厉害的太医,让他到医院日日坐诊,没有什么疑难杂症的情况下,元秋觉得有点浪费,因为很多小病让柳仲去医治完全是大材小用。   建医院的时候元秋就有培训大夫的想法,先前想着不如专门建个学堂,从娃娃教起。   不止柳仲,如今在太医院任职的那些太医,到时候都要到学堂去兼职当老师。皇室和贵族其实没有那么多生病的人,尤其是如今人口简单得很,就算生病也根本用不上太医的容氏皇族。这直接导致东明国的太医越来越清闲,普通百姓却请不到也请不起他们看病,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治病救人的医术,不该被封闭起来,只服务皇室贵族,或者向钱看齐。   元秋自己也打算到时候定期去教授她特有的医术,给这个时代的医者普及一些基础的外科知识。   这是元秋前世今生都热爱的事业,她知道想把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提升到前世那种程度,是绝不可能的,主要是硬件设施和医疗环境的限制。她在做的也不是提升少数医者的水平,打造更多神医出来,而是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医者群体的素质,培养更多的大夫,规范医者行当,让老百姓看病不再像之前那么困难。   甚至这是元秋觉得先前的贵族身份,和如今的皇族身份给她带来的最好的特权便利,让她可以将自己的想法推行下去,不会受到阻碍。这跟她有一群最好的亲人,可以无条件支持她也分不开。   听完元秋的设想,苏默深以为然。他从来都是个善良的人,原先的冷漠更多的是对自己无望的人生。   在苏默看来,元秋正在做的事,不止利国利民,也是积德行善。他完全支持,也在想自己可以帮忙做些什么。譬如让他那些原先混黑道的属下参与进来,出钱出力。毕竟,有人的地方总免不了是非,尤其是在医院这样每日都在上演生老病死的地方,得有人维持秩序,不能出乱子。   “万一有人家中亲人不治离世,突然发疯,伤了大夫呢?我让青风安排人跟段云鹤接触,得有高手坐镇。”苏默正色道。   元秋轻笑,“那敢情好。”话说她前世就是被医闹的患者家属害死的,对此深有体会。苏默能想到这点,跟她不谋而合。   辛夫人再见到苏默的时候,问他周老那边有没有消息。   苏默早就派了人根据尹汉的地图,到南部某个海边小城去暗中守着,后来又扩大范围,但迄今为止并未收到有可疑之人出现的消息。周老没有音讯,鬼道人当下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   苏默没想过要去那个神秘的楚家,他的心在元秋身上,要先保护好家人,再谈其他。这就是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不是为了得到任何别的东西。   苏默跟辛夫人说,他打算近日就派人出海,根据地图去探探路,但不会轻易跟楚家人接触。   辛夫人叹气,“罢了,再等等吧,你看着安排。”自从知道幕后真凶真是姬暽,辛夫人就怀疑,姬暽才是鬼道人找到的儿子,当初那颗九转丹,也是姬暽让鬼道人通过辛夫人送给容岚的吧。   翌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了万安城:西辽国皇室变天了!皇帝姬旭和太子姬凤冥都已身死,如今登上皇位的是原本的寿王姬昶。而在传言中,西辽国发生的事跟容家并没有关系,是皇室内斗,害死姬旭的是蓄谋造反的青阳王姬暽。   显然,姬昶按照当初苏默授意姬凤渊给他提的“建议”行事,已经对姬暽出手了。   结果如何,苏默还在等消息。他在青阳城安插了眼线,有什么动静,会传消息过来。   但这日在朝中,容岚并未对西辽皇室的变天发表什么看法。   东明百官发现容元诚出现在朝堂上,心中都泛起嘀咕。君紫桓和容元枫也就在起初来过两回,后来并不参与朝政。   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都已经猜到容岚要做什么了,也猜到西辽皇室的事跟东明有关系,先前消失的容元诚和苏默应该都参与其中。   等听到容岚宣布,册立容元诚为东明国太子,两位老国公并不意外,但其他官员都有些惊愕。   虽然当初元秋归家时,镇国公府对外声称容岚怀的是三胞胎,只是听了高僧的建议,把身体不好的小女儿养在乡下。   但如今天下皆知,容元诚根本不是容岚的亲生儿子,只是个阴差阳错从农夫之子成为贵族之子的幸运儿。   这种出身,凭什么当太子?哪怕容岚让容元若或者容元秋当女太子,很多人从心理上都更能接受。   经过过去这两三个月,容岚处理朝政的方式让不少官员认为她个性温和,当下就有一直希望君紫桓能当太子的官员出列表示不妥,虽然字斟句酌地说着委婉的话,但说白了就一个意思,容元诚不配!   随即便有官员表示附和。其中甚至有直接明着建议册立君紫桓当太子的。他们的想法是,既然跟容岚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都有当太子的资格,那本就是皇族正统血脉,如今又是容岚女婿的君紫桓就更有资格了。以后由君紫桓的儿子把皇位传下去,那是容君两族共同的血脉,岂不两全其美?   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不是因为他们赞同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是他们很确信,那些人以为反对的人多了,就能改变容岚的想法,不过是做梦。   认为容岚个性温和的人,大抵是没见识过容岚狠辣强硬的一面,以为她这些年在万安城里抚养孩子,就忘了她的出身,和她曾经的身份。   容岚就静静地听着那些官员一个一个站出来反对,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容元诚站在最前面,面色平静地听着。他自小性格内敛,心思敏感,原先关于身世的事,对他而言真的是困扰,他也曾天真地渴望过得到沐振轩的认同,但那些如今都已经不存在了。容岚给了他足够的爱和包容,兄弟姐妹也给了他无条件的支持和尊重,让他足够自信地站在这里,不会再让不值得的人影响自己。   容元诚想当太子,不是为了权势,他想要辅佐自己的母亲,为容岚分忧,他也有能力配得上这个位置。   至于那些反对的官员,容元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无所谓。用元秋的话说,他姓容,容岚认他这个儿子,他文武双全,人品才华都无可挑剔,配不配当太子只有容岚说了算,那些个反对的,以为能改变容岚的想法,简直可笑!而且,他们配吗?懂不懂皇帝金口玉言是什么意思?   等反对的官员一个一个站出来陈述完意见,朝堂上再次安静下来,容岚神色淡淡地扫视一圈,“说完了?”   明明容岚声音并不凌厉,但就是让人感觉到了一股威慑。某几个平素低调,只是看反对的人多,没忍住也站出来的官员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多嘴了。   “朕的儿子元诚,文武双全,才德兼备,就是最适合太子之位的人。不服的,朕准你们辞官。”容岚面色不怒自威。她根本不想跟这些人掰扯什么血统的事,因为她不在乎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甚至不想提君紫桓想不想当太子这种事,因为在场的人心里其实都清楚。那些到如今依旧拿君紫桓说事的人,也不是为了君紫桓,不过是骨子里依旧没有完全接受东明国改姓容,依旧没有真正认可容岚这个女人当皇帝罢了。   容岚不会把这些质疑容元诚的官员怎么样,但她的态度很明确,这就是她的儿子,她就要把太子之位给容元诚,不服的,滚!   那些一开始敢发声,天真地以为容岚个性温和的官员这下傻眼了。终于意识到,这么大的事,容岚只是宣布她的决定,根本不是要跟他们商议。而历来,立储之事,终究也就是皇帝拿主意。   这下没人敢吱声了,容元诚在容岚伸手时,上了几个台阶,转身看向群臣,年轻的面庞上无喜无怒,清隽的眉宇之间满是坚定之色。   两位老国公率先跪下,叩拜太子,不过很快就被容元诚扶起来了。   其他官员纷纷下跪,包括方才那些反对的。君紫桓跟他们又没有什么来往,他们纯粹是没事找事,说白了对容岚不够尊重和服从。但当损害到他们自身利益时,一个个都清醒得很。   下朝出了宫,容岚和容元诚母子并肩策马回家去。   容岚笑言,“阿诚你还缺个太子妃,要不要娘安排一次选秀?”   容元诚知道容岚是在调侃他,点头说,“可以,请辛姑姑帮忙把关,不过娘要小心,辛姑姑别把人家姑娘都毒死了。”   容岚面色微讶,“为何?”   容元诚唇角微翘,“还没跟娘讲,辛姑姑昨夜找我谈话,说她相中我当尤雾师姐的相公,也就是她的女婿,问我愿不愿意。”   容岚笑了,“那你怎么说的?”   “辛姑姑一副我敢摇头,就把我毒死的样子,我为了小命要紧,当然是答应了。”容元诚一本正经地说着,眸中笑意蔓延。   “小雾可未必愿意嫁给你。”容岚打趣容元诚,知道他方才的话是在开玩笑,但他跟尤雾的事,并不是开玩笑。   容元诚正色道,“娘瞧瞧辛姑姑为了女婿那么强势,咱们容家也不能输了面子。娘快帮我去威胁一下尤小雾,她敢不答应,就把她赶出去!” 第278章 来信   辛夫人见尤雾进门,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地问了一句,“为师先前跟你讲过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尤雾将一盘精致的点心放在辛夫人面前,“这是灵月做的,很好吃,师父尝尝。师父方才说的什么事?”   “你跟容元诚成亲的事。”辛夫人捏起一块点心。   尤雾愣住,“我跟容元诚……成亲?我……”   “为师早说过,他不错,你原先顾虑的是你的出身,但如今此事他们都已知晓,并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你跟他一同到西辽走了一趟,朝夕相对,加深了解,既然回来,也该成亲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辛夫人说着,尝了一口点心,点头说,“味道是不错。”   尤雾扶额,“我们没有师父想的那种关系,他也只是把我当师姐。”   辛夫人蹙眉,“他说的?”   尤雾摇头,“他每日都叫我师姐,不用特意说。”   “一个称呼而已,不算什么。”辛夫人说,“昨夜我已找容元诚谈过,他对你有意,想要娶你。”   尤雾目瞪口呆,“什么?师父您怎么……”   辛夫人神色有些不悦,“别告诉我,你不乐意?容云诚那么好,你有什么不满意?”   尤雾神色有些无措,“我不是……我没有……此事也太……他没有跟我……唉!师父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辛夫人轻哼,“你看为师像是会跟你开玩笑的人吗?”   尤雾默默的表示,不像……可这是她的终身大事,辛夫人竟然不先跟她聊,直接去找容元诚,大有一副已经定下来,她敢说不乐意就跟她断绝关系的样子……   辛夫人仿佛看出尤雾的心思,皱眉问,“你不喜欢他?”   尤雾沉默。   辛夫人有些不耐,“怎么想就怎么说!”   “师父为何如此着急?”尤雾不是没考虑过这事,因为辛夫人之前就跟她提过,家里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她跟容元诚是一对的样子,她不是在装傻,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会是这个节奏。难道不应该是容元诚先跟她表白吗?怎么都觉得辛夫人很想立刻把她嫁出去一样。   “良缘难得,为师不希望你错过。”辛夫人板着脸说。   “我……我还是想先跟阿诚谈谈。”尤雾说。两人之间确实有那么一点暧昧,但话没说开过,尤雾并不知道容元诚到底怎么想的。   辛夫人点头,“你去找他吧。”   尤雾默默点头,起身出去了。   辛夫人看着尤雾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师父鬼道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辛夫人总觉得,鬼道人还会再回来的。她不知道到时候他们师徒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她最近总觉得很不安。   辛夫人唯一的儿子早已经死了,她把尤雾当女儿看待,一心只是希望尤雾能早日有个好归宿,这样便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有牵挂了……   尤雾到容元诚的院子,见他尚未回来,就在院中坐着等。她这次回来之后,没有再易容示人,衣服多是君灵月帮她置办的。   今日尤雾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裙,发间的玉簪是容元诚送的,因为尤雾本来的簪子在赶路途中丢了,容元诚当时就从怀中掏出一支新的,尤雾还吐槽他为何随身带着女式的发簪,在旁边嘿嘿笑的容元朗打趣说,容元诚算到了尤雾的簪子会丢……   其实尤雾知道她的簪子被容元诚藏起来了,就是为了让她用他亲手雕刻的那支。至于当时为何没有点破,尤雾自己心里也清楚。   容元诚进门,见尤雾神思不属地坐在他的院子里,便笑着走上前去,“师姐是在等我吗?有事?”   尤雾尚未开口,容元诚坐在她对面,接着说,“我也有一桩喜事要跟师姐讲。”   尤雾看着容元诚清隽温和的面庞,和他眸中温柔的光,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又连忙垂头,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在想,容元诚要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俩的亲事吧?   结果下一刻就听容元诚不解地问,“师姐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尤雾闻言,脸更红了,很想踹容元诚一脚,这混蛋就是在调戏她!   容元诚笑着说,“我要跟师姐说的喜事就是……”   容元诚的声音故意顿了一下,见尤雾突然攥紧了手,眸中笑意加深,“我当太子了,师姐应该也为我高兴吧?”   尤雾的心情起起落落,当她正为自己想太多感到无比尴尬时,抬头就看到容元诚一脸的戏谑,“尤小雾,你害羞了。”   尤雾终于意识到,容元诚就是故意在逗她!什么当太子?这事儿他们本来就都知道,没必要专门说!   一向高冷,被调戏得感觉很丢脸的尤雾一脸羞恼地起身,揪住容元诚的衣领把他拽过去,瞪着他说,“我看你就是欠揍!”   “师姐想打架?我也正有此意。”容元诚轻笑。   尤雾松开容元诚,冷哼道,“打就打!”   容岚才跟辛夫人聊了两句,打算去找尤雾谈谈,就听容元朗在外面高声喊,“四哥和尤师姐打起来啦!快来看啊!”   “那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辛夫人皱眉,起身往外走。她觉得容元诚个性温和,是不可能主动挑事的,肯定是尤雾拿乔,说不定要看容元诚的实力在不在她之上。   容岚想起今日跟容元诚一起回家路上,容元诚开的玩笑,倒是觉得,应该是容元诚挑事儿。   起初尤雾才来,容岚就觉得,容元诚对她不一般。   这次两人从西辽国回来之后,容岚发现容元诚比先前更加开朗了。一向内敛稳重的容元诚,在尤雾面前,倒是喜欢作怪,故意说些惹尤雾的话,但眼神总是在她身上。   容岚觉得如此很好。   她不希望容元诚只是因为她喜欢尤雾,而接受尤雾。以前的容元诚真的会这样。   容岚也不希望容元诚只是觉得尤雾合适,觉得到年龄该成亲,甚至是向家里人表示,他对于君灵月是真的放下了。以前的容元诚,确实会如此。   容岚希望她的孩子成亲,是因为找到了两情相悦的意中人,做好准备携手共度此生。迄今为止,只有容元若和君紫桓这一对是从一开始就幸福圆满的。容元枫和君灵月以及元秋和苏默,最初的结合都不是容岚所愿,也不是他们自身所愿。万幸,经历过许多事,最终结果是好的。   但如今已经不会再有人摆布容元诚的亲事,容岚希望他得到最好的,娶到喜欢的,过得幸福快乐。   容元诚和君灵月之间原本也只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两人个性都内敛,真正的交流并不多。   尤雾虽然高冷,但并不是内向的性子。她敢爱敢恨,心直口快,做事雷厉风行又十分稳重,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曾经的高冷只是因为孤独罢了。   容元诚跟尤雾在一块儿,尤雾越来越不高冷了,容元诚也开朗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沉闷。   容岚觉得,这大概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的缘分吧。曾经以为的造化弄人,不过是误会。   因为容元朗的宣传,家里人聚到了湖边观战,一个个兴致勃勃,完全是看好戏的模样。   湖边花香太浓,苏默和元秋没过去,就在观澜院的观景亭里,也能看到湖边的情况。   没有外人在,苏默抱着元秋坐在他腿上。   元秋神色慵懒,吃着苏默投喂过来的美味小点心。她这两天想吃酸的,去年家里做的蜜饯果干正好还剩了一点,君灵月特意给元秋做了酸甜口的点心,顺带着给家里其他人也做了些。   “苏默默,你觉得阿诚喜欢师姐什么?”元秋问苏默。   苏默想了想说,“我觉得阿诚就是喜欢外冷内热的人。”   元秋挑眉,“你这个看法挺新鲜的,何以见得?”   “譬如我。”苏默说。   元秋看了看苏默,笑了起来,“苏天仙,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呢?”   “没办法,容小秋你给我的自信。”苏默微微昂头,下巴弧度完美,让元秋看了多少次都要感慨,这男人可真好看呀!   “瞧,容小秋你又中了我的美人计。”苏默笑着轻吻了一下元秋的额头。他方才是故意逗元秋开心的。   元秋知道,但她想了想苏默的话,深以为然,“如今成熟了的阿诚,喜欢善良的,有本事的,有趣的姑娘。师姐全都符合。”   湖边的打斗结束了,容元诚嬴。   “阿诚你竟然都不让一下人家?”容元枫表示不认同,媳妇儿得哄,容元诚那么好胜做什么?   尤雾却瞪了容元枫一眼,“我不用让!”   容元枫挠头,好吧,是他多嘴。反正君灵月是得哄,要温柔,不然就不理他。   容元诚笑着拱手,“师姐,承让了。”而后转身看向家里人,“尤小雾说,只要我打赢她,她就嫁给我。”   辛夫人点头,对此表示很满意,容岚笑了起来。   容元朗和容元顺已经在欢呼雀跃,说要喝喜酒了。   尤雾万万没想到容元诚最后竟然又“阴”她,当即脸色爆红,飞身跑了。   “阿诚,别胡闹啊。”容岚叮嘱容元诚,示意他快去追。   容元诚在桃林深处追上尤雾的时候,她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表白的。”容元诚看着尤雾的背影,很乖觉地张口就认错。其实他知道该怎么做能讨尤雾欢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想逗她,想打破她冷若冰霜的神情……   “谁稀罕?”尤雾冷哼。   “尤小雾,我喜欢你。”容元诚正色道。   尤雾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容元诚并没有看到。她沉默了片刻之后,转身,神色严肃地看向容元诚,“不是我师父逼你的?”   容元诚摇头,“我很高兴能得到辛姑姑的认可。”   “不是因为你娘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吗?”尤雾又问。这事儿都是真的,她知道。这世上对容元诚最重要的人就是容岚,容岚说什么容元诚都会听话。但尤雾不希望容元诚只是为了让他的母亲高兴才想跟她在一起的。   容元诚微笑,“我很高兴,我喜欢的姑娘我娘也喜欢。”   尤雾看着容元诚澄澈坦荡的眼神,心中喜意蔓延,敛眸问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不如灵月温柔美丽,才貌双全,也不如你两个姐姐那么优秀。”   容元诚愣了一下,“尤小雾,我一直有些怀疑,你真正喜欢的该不会是我大嫂吧?虽然……你说实话,我可以理解的。”   尤雾无语地看着容元诚,“我是喜欢灵月!但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容元诚笑了,“我知道,在你眼中,我大嫂和姐姐什么都好,我也觉得。但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们各有各的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我不会琴棋书画。”尤雾说。   “我会,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弹琴给你听,可以为你作画。”容元诚笑说。   “我不会做美味的饭菜。”尤雾说。   “我娘、我大嫂、我姐姐都会,我不打算跟他们分家,你呢?”容元诚问。   “什么就谈到分家了……”尤雾面色微赧,“我答应跟你成家了吗?”   容元诚轻叹,“是啊,你都没有答应,也没说过喜欢我。”   尤雾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你,跟你废话这么多?”   容元诚眸光湛湛,上前握住了尤雾的手,“尤小雾,你是不是被你师父逼的?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娘、喜欢我大嫂、喜欢我姐姐才想嫁给我?”   尤雾轻咳,“那个,我如果说是呢?”   容元诚点头,“那我很高兴,你喜欢我的家人。”   “我不喜欢你,你也无所谓吗?”尤雾皱眉。   容元诚就静静地看着尤雾不说话,倒是尤雾自己先忍不住了,“好了好了!是!我是喜欢你这个混蛋!你满意了吧?”   容元诚点头,牵着尤雾从桃林中出来。   湖对岸的容家人还没散,容元诚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湖边响起容元朗和容元顺的欢呼声,元秋听在耳中,笑着说,“看看人家,顺其自然,顺理成章,顺顺利利,不像我们,成亲的过程奇奇怪怪。等宝宝出生了,我得把你给我的聘礼拿出来让宝宝瞧瞧,当初我真的太难了。”   “都是我的错。”苏默立刻说。   元秋却摇头,“不过话说回来,那时我们几乎不认识不了解,就要结为夫妻,如果你一开始就对我示好,我肯定会觉得你别有居心,对你更加敬而远之。”   苏默莞尔,“不经意间,我竟玩了一出欲擒故纵吗?妙极妙极。”   正当苏默准备抱着元秋回房时,见兴瑞匆忙跑到容岚身旁,把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我们过去瞧瞧吧。”元秋说。   等苏默带着元秋过去,家里人都在暖阁里,容岚手中拿着一封信,面色凝重。   “娘,怎么了?”元秋问。   容岚把信递过来,冷声说,“是姬暽派人送来的。” 第279章 鬼面人   “容岚吾友,久别无恙?   听闻吾友成为东明皇帝,心甚慰之。   得闻令孙平安降世,心甚喜之。   早想前来拜会,但无奈病痛缠身,久不得愈,无力远行,恐已时日无多。   心中唯有一牵挂,需托付于你。   五月初五日,慎行将于青阳城恭候,亟待重逢。”   元秋看完,把信递给苏默,就听容岚解释,“姬暽,字慎行。这是他的笔迹。”   姬暽年少时便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字。容岚还记得,她的祖母大寿,姬暽送了他亲笔抄录的厚厚一本经书,颇费心思。也是那次,容家人才意识到,姬暽对容岚有意,但因容岚与姬旭早有婚约,便告诫容岚不可越矩。   往事历历,容岚仍记得那个优雅文弱的皇子,但这封信却让她疑惑。   姬暽自称久病缠身,时日无多?   姬暽是自小体弱多病,但根据容家人的推断,姬暽很可能是鬼道人的儿子,鬼道人能拿出九转丹那样的宝贝,不该救不了姬暽。   而且,姬暽应该早知道容岚的女儿元秋是个神医,为何并没有求医的意思?倒像是生无可恋,做好了辞世的准备。   姬暽又说心有牵挂,要托付给容岚?   这就更奇怪了。据他们调查,姬暽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成亲,身边也没有女人,更没有孩子。他要托付什么?   而且姬暽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给容岚来信?信中只字不提先前发生的事,不提西辽皇室的变故,仿佛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毫不知情。   但如果这封信来得快的话,在信送出的时候,姬昶就已经对姬暽出手了。   若是如此,姬暽仍在信中跟容岚约定五月初五青阳城相会,那么姬暽确信姬昶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可以继续留在青阳城?   一直在调查的幕后黑手,突然主动找上容岚,是真的清白无辜?抑或是有恃无恐?   君紫桓冷声说,“陷阱!绝对是陷阱!说些让我们云里雾里的话,如果娘真的去了,他就露出真面目了!”   容元若摇头,“娘当然不能去了!他说自己病得快死了,谁知道真假?他想见娘,就自己过来!”   容岚神色怅惘,轻叹一声,“我和姬暽真正相识,是在我十五岁那年的五月初五。那次我才从军中回京,随父亲到宫中赴宴,在御花园里见到姬旭跟姬暽起了争执,起因是姬暽送给他们父皇的礼物得了夸赞,引来姬旭不满。眼见着姬旭险些把姬暽推到湖中去,我上前阻止,姬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要带我去划船,我便顺势将姬旭引开,给姬暽解了围。后来他送了一幅画给我做谢礼,画的是我回京那日穿着盔甲打马从街上走过的样子,但我没有收。”   那时容岚只是个正直善良的小姑娘,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没有想过他们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恩怨纠葛。   但显然,姬暽信中约定的这个日子,并不是随便选的,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虽然通篇用词都很客气,但苏默就是感觉到了一种威胁,仿佛在说:容岚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容岚蹙眉,“或许,我应该亲自去会会他,不管什么恩怨,都该做个了结。”   容元诚表示不认同,“娘,如果我们猜测是真,姬暽真是鬼道人的儿子,他就是个疯子,娘不能接近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是啊,容姑姑不能去。”尤雾神色认真。   元秋若有所思,“其实,如果我没有怀孕的话,我可以去,借着给姬暽医治的名义探探虚实。”   苏默点头,“不如娘给姬暽回信,只说秋儿医术高明,可以为他医治,但如今秋儿身体不便,请他务必前来万安城相见。如此,他的信,我们就算做了回应。”   容岚微叹,“也好。”   她是真的很想早日了结跟西辽国姬氏皇族的恩恩怨怨,但也知道,贸然跟姬暽接触,会很麻烦。   容岚很快写好了一封回信,跟姬暽的信一样,很简短,只字不提他们对姬暽的猜测和先前发生的事,只谈当年姬暽救她一次,她如今希望能为姬暽医治,但必须请姬暽前来万安城,因为元秋怀着身孕不便远行。   苏默派了人把信送去青阳城,接下来就看姬暽还有什么后招。   但苏默心中一直在疑惑,姬暽所说的要托付给容岚的“牵挂”是什么?只是引诱容岚过去的托词吗……   辛夫人更在意尤雾和容元诚的亲事,跟容岚商议想把婚期尽快定下来。   因为尤雾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容岚也没找人合算两人的八字,已经定情,算不算也没有什么必要了。选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就在五月初八,还剩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筹备。   不过辛夫人说了,尤雾的娘家人只有她,不必搞那些繁文缛节的,一切从简就好,尤雾也是这个意思。   容元诚尊重尤雾的意见,决定不大办,但日子是不能再提前的。他已经是东明国的太子,他的太子妃到时候肯定会引起各方注意,尤雾的真正出身比较敏感,不打算对外公布,只当他娶了个没有什么特殊身份的民女。至于东明国臣子和百姓如何看待,容元诚并不在意。   又过了两日,苏默派去青阳城调查的探子终于传回了消息,却等于没消息。   根据调查到的结果,姬暽当年被册封青阳王,到了封地之后,这么多年一直深居简出,很少跟外人接触,但他的封地青阳城在他的治理下,从一个偏远贫瘠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富庶的城池。   青阳城的百姓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到王府去找姬暽主持公道,他会派人查清楚,公正处理。每月初一十五,青阳城的百姓都能见到姬暽,因为他会拖着病体,亲自出来施粥。   姬暽为老无所依的百姓提供房屋和食物,强制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去开荒耕作,在城中设立免费的学堂,安排他的门客去给孩子们启蒙,早些年他也会亲自去,后来因为身体不允许,才很少再去。   姬暽身边有个跟随他多年的女子,但两人只是主仆,姬暽没成亲没孩子,一心为了让青阳城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而操心劳碌。因为他免了封地的赋税,又散了家财救济百姓开设学堂,他自己过得很清苦。   因此,姬暽这个青阳王,得了青阳城百姓的敬重爱戴,不少百姓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庙里给姬暽祈福,希望他早日摆脱病痛,长命百岁。   以上这些,都是调查到的明面上的事。   没有证据证明姬暽是装的,这些是假的。不管他是真心假意,是否还有另外一副面孔,至少可以确定,他真的做过这些善事。   苏默派人查了这么久,查不到任何问题,从结果来看,姬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看起来,他像个菩萨一样,是个完美的好人。”元秋说。   “秋儿你相信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我相信这些事是他做的,但我不相信这就是他的真面目。除非,一切都跟他没关系,我们从一开始怀疑他就是错的。但如果我们错了,鬼道人的儿子是谁?是谁在暗中搞鬼?总不至于是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偏偏如此针对我们吧?难不成,除了姬旭和姬暽之外,西辽皇室还有一个我娘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慕者,且是可以碾压姬旭的存在?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坏人做了好事,哪怕好事是真的,也不能让他成为一个好人。因为或许是为了掩饰恶行,或许是为了博取美名,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我更想知道,姬昶对姬暽出手,会有什么结果。”苏默说。算算时间,不论什么情况,很快就该有消息了。   三日后的深夜。   苏默和元秋正在熟睡,青风前来禀报,犹豫再三还是敲了门。   元秋迷迷糊糊地醒来,苏默正小心翼翼地要下床去,见她醒了,给她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睡吧,我去看看。”   元秋点头,却在苏默出去之后,揉揉眼慢慢坐了起来。能让青风大半夜选择把他们吵醒,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元秋已经睡不着了。   为了怕吵到元秋,苏默带着青风走远,进了观景亭。   “主子,出事了!”青风面色凝重,“姬昶死了。”   苏默眸光微凝,“怎么死的?”   “他被人割掉了脑袋,完整的尸体呈坐姿放置在龙椅上,割下来的脑袋就放在脖子上,头上盖了一块黑布。早朝的时候被人发现的,太监叫他没有声音,去掀了黑布,脑袋滚落到了地上。”青风皱眉说。   这么详细,是因为如此骇人之事已经在西辽国传开,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杀姬昶的人,不止实力极为高强,且手段狠辣至极。最后让姬昶用滑稽的模样死在了他心心念念追逐了一辈子的皇位上。行凶之人,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仿佛冤鬼索命一般。   苏默面色微沉,“你为何说,出事了?”如果只是姬昶死了,虽然意外,但对他们而言,谈不上好坏,因为姬昶本也是容岚的仇人之一,原先没杀他,是因为有更棘手的敌人尚未解决,暂时留着姬昶而已。   姬昶的爱妾和他唯一的儿子,此时还在容国公府里。算算时间,姬昶临死前,注定是收不到他属下传回的好消息,不知道他的儿子已经平安降生了。   但青风如此焦急,像是自己人出了事。   青风拧眉道,“主子,西辽国继位的新皇,不是别人,是姬凤渊!”   这才是让青风说出“出事了”,大半夜把苏默叫起来的原因。姬昶死就死了,本来让他跟姬暽狗咬狗,也没指望他能斗得过姬暽,只是死得比他们预期快而已。但姬凤渊已经是明面上的自己人,这个时候本来应该跟陆哲一起,在回万安城的路上,不日就该到了,可他却成为了西辽国的新皇!   是姬凤渊背叛了他们,或者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们?抑或是,姬凤渊半路被人拦截控制,被迫坐上了那个他原本追求,后来又决定放弃的皇位?   苏默认为,是后者。因为姬凤渊没那么大的本事骗过容元诚又骗过他。如果姬凤渊真跟幕后黑手是一路的,那么如今姬凤渊最有价值的做法,就是来万安城当细作,而不是回到西辽当个傀儡皇帝。   “可有陆哲的消息?”苏默冷声问。   青风摇头,“没有陆世子的任何消息。”   “再去查。”苏默话落,转身回房。   进门,见元秋靠坐在床上,苏默快步走过来,“你怎么起了?”   “出什么事了?”元秋问。   苏默上床,坐在外侧,揽过元秋靠在他身上,把方才青风禀报的事跟元秋讲了一遍。   “什么?姬凤渊?”元秋神色惊愕。   “他定是半路被抓回去了。”苏默说,“姬暽确实有恃无恐,根本没把姬昶放在眼中。就连姬旭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拿下,姬昶有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正常。让姬凤渊坐西辽皇位,是再一次告诉我们,他在乎的不是那个皇位。”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姬暽到底想如何?”元秋蹙眉,“真的是姬暽吗?他在青阳城做的那些事,跟如今西辽皇室发生的事,完全是相悖的。如果说他这些年行善的目的,跟娘有关系的话,那他就不会明着跟我们作对。青阳城的青阳王,跟我们怀疑的幕后主使,不似同一人。”   “先睡吧,明日再跟娘商议一下如何应对。”苏默抱着元秋躺下。   “陆哲呢?”元秋问。   苏默摇头,“他本该跟姬凤渊在一起,但并未查到他的消息。但他可以被当做对付我们的人质,不会出事的。”   元秋微微点头,躺下后,一时也没了困意,思索了许久后,轻声问苏默,“会不会就是我们错了?根本不是姬暽……”   “根据目前的证据,我仍旧认为是他。”苏默说,“睡吧,明日再说。”   此时,西辽国皇宫。   姬凤渊一身龙袍,坐在御书房的龙案后,面沉如水。   陆哲也在,微微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房中的第三个人,背对着他们,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把宝剑,看了许久,才伸手摘下来。   “其实,姬旭还活着。”男人开口,声音清朗温和。   姬凤渊拧眉,死死地盯着男人,“你到底是谁?”   男人转身,并未摘下脸上的鬼面具,拔开手中的剑,低头看着,轻笑了一声,“这是姬氏皇族历任皇帝代代相传的宝剑。我会用这把剑,屠尽姬氏剩下所有人。姬凤渊,你或许会活成姬氏最后一人,或许不会。姬月舞跟容元诚在一起,这件事真是太可笑了。我正在考虑,是让她先死,还是让你先死。不如,你来选?”   姬凤渊猛地站起身,挥掌朝着鬼面人打了过来,“陆哲!”   陆哲闻声,飞身而起,跟姬凤渊一起,联手攻向鬼面人!   利剑出鞘,鬼面人身形如幻,几招之后,姬凤渊和陆哲神色大骇,捂着脖子连连后退!   他们的脖颈上,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鬼面人剑术已登峰造极,但凡力道再大些,他们此刻便已身首异处了!   姬凤渊和陆哲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哲垂眸,“不知这位高人,是否跟东明容氏有关系?”方才听鬼面人说要屠尽姬氏族人,陆哲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呵呵,”鬼面人突然笑了,“你再猜。”这就是承认了陆哲所言。   “你……”陆哲眸光闪烁,“莫不是当年西辽容家,除了容岚之外的幸存者?”   姬凤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鬼面人,“你是容家人?那为何要针对我们?我们跟东明容氏是一路的!”   鬼面人眸光倏然冰寒至极,剑指姬凤渊,一字一句地说,“姬氏,和容氏,不共戴天,永远,不会是一路人!” 第280章 建议   就在姬凤渊浑身僵直,动弹不得,以为长剑即将刺破他的眼睛时,剑尖微动,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道交叉的血痕。   鲜血涌出,顺着衣领流进了姬凤渊的脖子,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逼近的恐惧。   鬼面人却收了剑,声音冰寒,“是我,给了你当西辽皇帝的机会,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时日吧。”话落转身,带着那把剑,消失在门口。   陆哲佯装去关门,却试探着迈了一只脚出去,耳畔传来一道苍老阴冷的声音,“不想死的,安分些!”   陆哲立刻收回自己的脚,将门关好,转身,背靠在上面,神色惊疑不定。   那个鬼面人,大概就是苏默和容元诚之前猜测的,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可竟然不是容家人以为的姬暽,疑似是个真正的容家人?   陆哲原本哪怕决定参与其中的时候,更多的也是看热闹的心态,因为他觉得这些恩恩怨怨都跟他无关,天塌下来有容家人顶着,没他什么事。   但曾经有点疯的陆哲,最怕的,就是碰上真正的疯子。   西辽容氏除容岚外还有幸存者,而这个幸存者,如今虽然打着灭尽姬氏一族的名号,但却没有选择跟容岚联合!甚至言语间,对于容家收留姬月舞这件事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就因为姬凤渊声称跟容家是一路的,差点杀了姬凤渊,又扬言早晚要杀掉被容家当做自己人的姬凤渊和姬月舞!   这意味着什么?   同宗同族,同一个仇家。明知容岚也在复仇,鬼面人却根本不让容岚知道他的存在,能是为了什么?先前青魅、鬼道人的事定然跟此人有关,而此人做过的让陆哲印象最深刻的事,是要杀了苏默,且险些得手!   换言之,这人跟容岚,也不是一路的!   若鬼面人真是西辽容氏血脉,却跟东明容氏为敌,他比起什么姬旭姬昶之流,都更加危险!   而如今,东明容家人,甚至还不知道鬼面人的存在!   陆哲想想,便禁不住心中发寒。他悔不该因为跟苏默和容元诚在一块儿觉得闹心,为了找点可笑的优越感,选择留下多等了姬凤渊一夜,最终跟姬凤渊一起落入鬼面人手中。   这跟上次被韦鹤抓来当人质性质完全不同。   青魅的外祖父韦鹤疑似也是此人的属下,但那次韦鹤是出于自己邀功的私心才抓了陆哲,这一次,真正的主使者现身,接下来绝对不可能善了。   姬凤渊用一块帕子捂着流血不止的脸,跌坐在龙椅上,恨恨道,“他肯定不是容家人!”   陆哲回神,走到姬凤渊身旁,拿出了他随身带的外伤药,给姬凤渊处理伤口。   “我们要想办法……”姬凤渊话刚出口,就被陆哲伸手捂了嘴。   姬凤渊拧眉,陆哲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有高手在附近。”   姬凤渊脸色一白,就见陆哲接着写,“传信的事,等苏默的人找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姬凤渊微微点头,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他学着陆哲,也蘸了茶水在龙案上写,“那人真是容氏后人吗?”   陆哲写到,“或许。”   “他为何要跟容岚作对?”这是姬凤渊最不解的地方。   陆哲沉默了片刻,又写了两行字。   姬凤渊神色惊骇,久久不语。   翌日,姬凤渊上朝时,脸上顶着明晃晃的两道伤疤,自己解释说是夜里摔的。   西辽百官信他才有鬼。   但“姬旭”、姬昶接连横死,西辽百官都还没从姬昶的脑袋从高高的龙椅上咕噜噜滚下来的恐怖画面中平静下来,当下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想不通也猜不透最近连番的变故是怎么回事,心中都十分不安。   早朝就在沉默中草草结束了,姬凤渊腹中空空,没什么精神,也没胃口,低着头尚未走到御书房,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姬凤渊脚步一顿,走过一个转角,就见御书房门外跪着很多人。远远的,姬凤渊就认出,其中有一个是先前被尤雾毒傻,进宫后失踪的姬月璇。   姬凤渊看到了陆哲,他就站在那些人面前,也正朝着他看过来,对他招了招手。   但姬凤渊知道,当下发生的事,绝对不是陆哲干的,因为他在西辽皇宫什么权力都没有。   同样,姬凤渊也没有。他只是鬼面人放在龙椅上的一个傀儡,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反抗必死。   姬凤渊脚步沉重地走近,哭声越来越大,他听到了有人在哀求他。   姬凤渊苦笑,求他有什么用呢?他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抱住了姬凤渊的腿,痛哭失声,“六皇弟!求你开恩,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做,不会跟你抢任何东西的!还有我的孩子,他才六岁……”   姬凤渊面色一僵,这是他的三皇姐姬月娇,她身旁跪着一个被吓傻了的小男孩,张着嘴,仰着脸,看着姬凤渊的眼神满是惊恐,仿佛他是个吃人的妖魔鬼怪……   姬凤渊想起昨夜鬼面人说的“屠尽姬氏所有人”,他呆呆地转头,就看到陆哲手中握着那把姬氏皇族历任皇帝代代相传的宝剑,朝着他递了过来。   鬼面人竟然要让他亲手杀死如今在齐天城的所有姬氏族人……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姬凤渊脑中炸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姬凤渊自认也不是什么善人,这辈子骗过人也杀过人,但却也=可以说一句,他的过往没有害过真正的好人。骗容元秋那次不算,真要算,也是他这个脑子不够用的差点被容元秋给害了。   虽然姬凤渊不喜欢姬氏皇族其他所有的人,也从来没有把这些人当做血脉亲人,但哪怕他是个外人,也很清楚地知道,跪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无辜的,没有作恶,只是因为生在皇家。或许这里面有些人手并不干净,只是姬凤渊不知道,但半数以上,是女人和孩子啊!那些懵懂的孩子能做什么?   姬凤渊拉开姬月娇抱着他的手,走到了陆哲身旁,并没有接那把剑,低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他猜到了,但他不希望真的是那样。   陆哲看着人群中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眸光微黯,“你去上朝时,那人把剑送回来,说今日之内,让你用此剑亲手处死齐天城所有姬氏族人,否则,你跟他们一起死。”   换言之,这里的人,无论如何都活不过今日,但姬凤渊还有机会,只看他怎么选。   “陆哲,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姬凤渊眸中闪过一抹痛色。   “我……”陆哲本以为他可以冷静地说,反正这些人都活不了,他选择自己活下去。但他看到了一个孩子的眼睛,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惊恐地求着别人放过自己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在拜青绝为师之前,他被家中兄弟欺凌,甚至下人都能欺辱他,有几次,他差点以为那些人会把他弄死……   到嘴边的话,陆哲终究没能说出口,敛了眼眸,不再看姬氏族人。   不远处,还有侍卫正在“奉命”抓更多的姬氏族人前来此处,只跪在地上的,已经有上百人了。   西辽皇族枝繁叶茂,只生活在齐天城的姬氏皇族后人,绝对比曾经西辽容家算上下人侍卫的数量都要多。   姬凤渊看着陆哲手中的宝剑,面露自嘲,“陆哲,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是个人。”   陆哲明白了姬凤渊的选择。做人,终究是要有底线的。   “随他去吧,今日真死在这里,容元秋还能高看我一眼,也值了。”姬凤渊话落,没再看跪在外面的姬氏族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御书房。   坐在龙椅上,姬凤渊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   当初他在得知自己是姬旭的儿子时,想要回归皇族的念头便如野草疯长,天真地想着他是血统高贵的皇子,他要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是做个碌碌无名的人过完这一生。   但这趟“归家”之旅,带给姬凤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肮脏。哪怕原先就听说过皇室内部勾心斗角互相倾轧互相残杀都是家常便饭,但外面的人,终究只是将这当做一个遥远的谈资,反正这些事跟自己是无关的,感叹也好,唾弃也罢,到底是局外人。身处局中,方能体会,什么叫人间地狱。   都说皇族的命金贵,可有时候,又那么贱。普通百信安分守己,没有意外,便可以安稳度过一生,但生在皇家,安分守几的人往往很难在内部斗争中活下去,就算幸运活着,一朝变天,全族皆亡,无人能幸免。   姬凤渊觉得可笑,可笑着笑着,无尽的悲伤笼罩了他,让他绝望到了极点。   外面那些孩子,跟曾经的他一样,尚不懂权势为何物,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哪怕这是因为他们的先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哪怕他们长大后会步先祖后尘,可至少当下,他们是无辜的,是不该死的……   门外的陆哲,握紧手中的剑,转身也进了御书房。   陆哲和姬凤渊没有交谈,因为他们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脱身以及救下那些姬氏皇族的孩子,说什么都没用。   陆哲知道齐天城里有苏默的人,但如今姬凤渊突然登上皇位,苏默的属下肯定会先传信回东明国请示苏默下一步该怎么做,而不是贸然出手来救人。因为表面看,姬凤渊已经背叛苏默了。   而苏默的属下也不可能贸然出手来救姬氏皇族的人,因为本来就是仇敌。就算真的来了,也救不了。那个鬼面人定然接收了原本属于青魅的那些高手,实力强横到了恐怖的地步。   不知不觉,天色都暗了。   外面的哭声没有停过,反而越来越大。陆哲知道,人越来越多了。   姬凤渊缓缓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色,面色平静下来,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给陆哲,“等我死了,如果你有机会脱身的话,帮我一个忙。把这块玉佩送回西辽国小明湖畔的姚家,告诉我外公,下辈子,我再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陆哲摇头拒绝,“这个忙,我帮不了。”   姬凤渊面色一僵,“陆哲,你……”   陆哲起身,神色恭敬地在地上跪了下来,“主子,姬凤渊不肯动手。”   姬凤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才发现,鬼面人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陆哲竟然叫鬼面人主子?姬凤渊心中惊骇,难不成陆哲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的属下?连苏默和容元诚都被骗过去了?!   鬼面人冷眼看着陆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陆哲恭声说,“主子,我跟东明容家只是合作的关系,作为沐振轩的外甥,他们是不可能把我当自己人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主子能给我一个机会。”   姬凤渊闻言,意识到他方才误会了,陆哲并不是这人的属下。但当下,陆哲是真的打算效忠此人,还是假意投诚为了自保,姬凤渊一时难以确定。   “你去把外面那些人统统杀了,我就信你。”鬼面人冷声说。   陆哲神色犹豫,“虽然不清楚主子跟容岚是什么关系,但属下认为,外面的人,不能杀,至少那些孩子,不能杀。容岚是个心善之人,哪怕为了给容家报仇,也不会选择屠戮无辜的姬氏族人。主子这样做,以后跟容岚……”   鬼面人猛然逼近,俯身扼住陆哲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眸光阴鸷,“你在教我做事?”   陆哲很快感觉呼吸困难,但依旧艰难地说到,“主子……误会了……属下只是……为将来考虑……”   “容岚只有妇人之仁,为了男人,为了她那些捡来的野种,早已忘了容氏的血海深仇!”鬼面人说着,将陆哲狠狠地甩了出去。   陆哲后背撞在桌腿上,闷哼一声,落地后又很快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咳嗽了几声后,沉声说,“但属下知道,先前主子出手,并没有置容岚于死地的意思,否则东明容家如今早已不存在了。既如此,属下斗胆建议,处决外面的姬氏族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容岚!”   姬凤渊心中一惊,但很快意识到,陆哲此举,与其说目的是救外面的姬氏族人,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让这人更快地暴露在容岚面前。   但前提是,鬼面人愿意采纳陆哲的建议。否则,一切都是枉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图吗?”鬼面人冷声说。   陆哲神色依旧恭敬,“不管主子是否相信属下,属下所提的建议,都请主子考虑一下。”   鬼面人看向门外,眸光微眯,“让容岚,亲手杀了他们?呵呵,好主意。” 第281章 容元风   “姬昶死了?”   “那他的女人孩子怎么处置?”   元秋微微摇头,“姬昶的女人孩子暂且留在府中,过后再说吧。”   莲儿尚未出月子,这个时候把她们母子赶出去,是不给她们活路。若是把她们交给原本姬昶的属下,也不稳妥。姬昶都不在了,那些属下会真心效忠姬昶的妾室和一个才出生的孩子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容元诚若有所思,“姬暽为何一边写信跟娘叙旧,相约五月初五在青阳城见面,一边又杀回齐天城,让姬凤渊这个傀儡当西辽皇帝?”   这不合理。   如果西辽国齐天城如今真正控制局面的人是姬暽的话,他想在容岚面前伪装出一切都跟他无关的样子,根本不可能。   “我还是怀疑,我们或许错了,幕后主使并不是姬暽。”元秋轻叹。   苏默将一杯温水放在元秋手中,“即便不是姬暽,也一定跟姬暽有关系,否则假姬旭不会在临死前说真正的姬旭在青阳城。其实,我在想,姬暽信中要托付给娘的,到底是什么?”   容岚闻言,神色一凝,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仿佛隐隐抓到了什么,又很快消失不见……   就听苏默缓缓地说,“该不会,当年西辽容家,除了娘之外,还有活下来的人,一直在姬暽手中吧。”   苏默此言一出,全家人神色都变了!   “如果说,姬暽信中所述要托付给娘的牵挂,跟我们一直想要确认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人,且是一个真正的容家人,那么,他的确有恃无恐。”苏默眸光微寒。   昨夜接到青风禀报姬昶惨死,姬凤渊当了西辽皇帝之后,苏默便一直在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感觉事情越来越乱,没有头绪?是不是他们忽略了什么?   姬旭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一个替身,真正的姬旭就算活着,大概也是生不如死。因为这种事,不可能是姬旭自己的意愿,太被动了,他一定是被人控制。   姬昶身首异处,死在了他心心念念的龙椅上,死之前都没能见到他唯一的儿子,甚至无法确定他的儿子是否平安降生。   如果说,这些都是姬暽做的,并非不可能。或许是为了权势,或许是为了帮容岚报仇,都可以解释。但只能解释对姬旭和姬昶出手这两件事,如何解释先前鬼道人杀苏默,青魅祸害东明皇室这些事呢?   若姬暽不再伪装,野心暴露,一心只为权势的话,那没问题,他做什么都合理。   不合理的地方在于,他的那封信。信中分明在暗示,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而且,事到如今,如果他是为了权势,何必还要让姬凤渊坐西辽皇位,他自己直接上位不是更简单?   一切都表明,不管跟姬暽是否有关系,他都想让容岚知道,跟他无关,但他想洗清嫌疑,除非,他能证明是另外一个人干的。   姬暽没儿子,却在信中说他有一个牵挂,偏偏要托付给容岚。   他的牵挂是什么?为什么要找容岚?就这么自信,容岚会答应吗?   以上所有不合理,无法解释的地方,唯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真正在报复姬氏皇族的人,是一个容家人,所有好的坏的事情,都是那个容家人做的,而容岚不会对他怎么样,甚至还要感激姬暽当年救下了另外一个容家的血脉。   如此,姬暽便能把自己彻底摘出去,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如果是容家人,为何一直瞒着娘?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作对?”容元枫狠狠拧眉。   “这么多年过去,人心难测。而且,既然姬暽说那是他的牵挂,这种话语,我想,那要么是个女子,要么,是个他眼中的孩子。”元秋心中微沉,看向容岚,“娘对此怎么看?”   容岚脸色很难看,“我没有姐妹,当年我是容家唯一没有出嫁的小姐。但……但……我……”   坐在容岚身边的容元诚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娘,你想到了什么?”   “容家出事的时候,我大哥,有个儿子……我的侄儿,刚满一岁,他叫……容元风……”容岚话音未落,倏然红了眼圈儿,仿佛被人抽干了全部力气,脸上也没了半分血色。   苏默和元秋都是猜测,但不知为何,容岚就是想到了她那个年幼的侄儿,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那个当年降生时,让容家所有人欢欣喜爱的孩子。   容岚犹记得,出事前,容元风才刚过了周岁生辰,他抓周的时候,抓到了容岚亲手雕刻的一把小木剑。容岚很高兴地说,以后她来教侄儿习武,带他去打仗。   容岚对她的大哥大嫂说,她觉得宝贝侄儿长得像她。她大哥总是笑着点头,一脸宠溺地说,“是是是,风儿最像小妹!”   就在出事的前一日,容岚第一次听到容元风叫她“姑姑”,奶声奶气的,当时她的心都要化了……   但曾经的顾枫,改名叫容元枫,并不是容岚的意思,只是个巧合。   当时顾枫才得知他根本不是旬阳侯顾家的血脉,而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的亲生儿子,万念俱灰。在他这辈子最痛苦煎熬的时候,从下看着他长大的师母容岚没有抛弃他,愿意收留他,将他视若亲子。   那时顾枫恨极了沐振轩和柳曼姝,他进宫去找君兆麟,说他要改名换姓,跟沐振轩柳曼姝那对人渣彻底断绝关系,从今往后只认容岚这个娘。   因为容元若容元秋容元诚,容岚的孩子都是取了“元”字辈,所以顾枫便给自己改名叫容元枫。   但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元”,本就是西辽容家这一辈的孩子取名该用的辈分。而当年容家出事的时候,唯一的一个元字辈,就是容岚嫡亲的侄儿容元风。   因此,当时容岚得知顾枫给自己改名叫容元枫时,不免想到了她被害死的侄儿,虽然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表露出什么,但关起门来,独自难过了很久。   容岚并没有为此让容元枫再改个名字,虽然起初每每听到他的名字时,心中难以平静,但如今她已习惯了,也分得很清楚,从未把容元枫当做是她侄儿的替代品,因为这本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前叫“枫儿”,后来也叫“枫儿”。   可,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   “娘,未必是他……”容元诚皱眉。   可其实容元诚心里也怀疑,如果如苏默所言,真有那么一个容家人,这些年一直在姬暽手中的话……因为姬暽爱慕容岚,大抵不可能是女人,容岚也没有姐妹。那么能被姬暽称作他的牵挂的,最可能的,就是孩子,而容家直系血脉,当年唯一的孩子,就是容岚的侄儿容元风。   而如果真是容元风……姬暽当年救下他,却刻意瞒着容岚,这么多年将他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人知道,鬼知道姬暽对容元风做了什么,给他灌输了什么思想,把他教成了什么样的人!   万一,一直在报复姬氏皇族,也在跟东明国容家作对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容元风,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阿诚,如果真是他,他是不是恨我?”容岚怔怔地看着容元诚,眼神却涣散,又不像是在看他,“恨我没有留在他身边,恨我没有早点为容家报仇,恨我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什么都没做……”   容元风摇头,“娘不要胡思乱想,即便娘的侄儿活着,娘这些年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凭借一己之力去报仇,不过是飞蛾扑火,毫无意义。如果外祖父和舅舅在天有灵,也定会希望娘能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仇恨毁掉一生。反倒是那个姬暽,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居心叵测。如果娘的侄儿真活着,却误入歧途的话,也一定是被姬暽刻意引导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虽然这其中还有些让人想不通的地方,譬如鬼道人的儿子到底是谁?青魅爱的又是谁?但这些只是需要证实,不是无法解释。   假如鬼道人的儿子是姬暽,青魅爱的不管是姬暽还是容元风,都有可能。   至于为什么当初鬼道人要杀苏默,也不难解释。不管幕后主使是哪个,都把苏默当成了他们的计划想要实现最大的阻碍。如果当初鬼道人得手,苏默死了,甚至没有人会知道是他做的,而接下来东明国的容家将会变得十分被动。   元秋看向苏默,夫妻俩的默契,已不需要言语,苏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先前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以为我们的敌人就是姬氏的人。早知道,我该亲自到青阳城走一趟。”苏默正色道,“我知道娘在担心什么,为了避免事情变得更糟糕,我得再去趟西辽。”   苏默所言的,“避免事情变得更糟糕”,是怕真是容元风,怕他再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我也去。”容元诚说。   苏默摇头,“你留在家里,该成亲就成亲。”   “师父不必担心我整日跟苏默腻在一起不好好学毒术了。”元秋笑笑,“娘,事情尚未查清楚,我们应该考虑到最坏的情况,但不能就此慌了。如果真是表哥活着,娘应该高兴才是,他若被人教坏了,就想办法让他回到正途。阿诚说得对,娘没有做错什么。如今的一切更加证明,姬暽不是个好东西,娘当年没有留在他身边是绝对没错的,否则不定会是什么结果。”   容岚深深叹气,摇了摇头。她想亲自去见姬暽,把事情说清楚,但大家全都表示反对。   “娘这些年不是什么都没做,是娘的努力,遏制了姬氏皇族那些仇人膨胀的野心,阻止了他们扩张版图的计划,使得他们在失去容家之后,一统天下的计划再无可能,这对那些过河拆桥,利用了容家,却残害容家的姬氏皇族本身就是一种强硬的反击和报复。”苏默神色认真地说。   元秋轻叹,“如果不是娘来到东明,壮大东明国的实力,得以与西辽抗衡,这天下,早已被西辽姬氏蚕食鲸吞,民不聊生。娘做的一切,对得起容家先祖的遗训,更对得起良心。”   容元诚点头,“是啊。是娘给了我们一个家,让我们聚在一起。如果没有姬暽从中作梗,我们本来也已经有能力灭掉姬氏皇族。”   容岚听着儿女开解,心知他们都是担心她自责郁结,她很欣慰有如此出色且懂事的孩子,可一想到可能活着的容元风,容岚的心情一时半刻不可能平静下来。   “就这么定了,我去西辽看看,到底是谁。”苏默说。   容元朗举手,“我也去。”   “你能干什么?留在家里。”苏默摇头表示拒绝。   容元朗不服,“瞧不起谁呢?我不管,我就去!”   见容元诚犹豫着想开口,辛夫人神色淡淡地说,“阿诚和雾儿在家好好成亲,这次我跟苏默走一趟。我能教元秋的,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她悟性极好,药理基础也学得极好,学起毒术本就事半功倍。接下来需要自己实践,学会制毒用毒才是最重要的。有什么问题,待我回来再说。”   辛夫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尤雾能过上安宁快乐的日子,再加上她总觉得亏欠苏默的恩情,这次苏默再去西辽,定很凶险,得有人相助,但辛夫人不想让容元诚和尤雾去冒险。   辛夫人此刻已经忘了她先前说过什么都不插手这种话,到底,她不知不觉把自己也当了容家人,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辛姐姐……”容岚神色有些歉疚。   辛夫人轻哼,“你若不让我去,就是不把我当姐姐!你敢说,我立刻翻脸走人!”   容岚轻叹,没再说什么。   苏默揽着元秋回到观澜院,元秋忙着给他收拾行李。   苏默抱过元秋坐在他腿上,“怎么觉得秋儿巴不得我立刻走呢?”   元秋眨了眨眼,“啊?我明明是想找点事做,掩饰我对于分离的不舍和难过。”   苏默闻言便笑了,“真的不舍?”   元秋点头,小脸乖巧得很,“当然了,苏默默你不会怀疑自己的魅力吧?”   “只是因为魅力?”苏默蹙眉。   “没办法,谁让我眼光这么好,看上的男人不仅长得最好看,实力也最强呢?能者多劳,实属无奈。”元秋在苏默唇角轻吻了一下。   苏默忍不住笑意,“秋儿,你再这样,我更舍不得走了。”   “那,我打你一顿?”元秋笑着靠在苏默怀中,轻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宝宝,你爹最厉害了,知道不?”   苏默趴在元秋小腹上听了一会儿,非说他听到了孩子的动静,元秋表示,你开心就好……   “如果真是我表哥还活着,我可以理解娘的心情。到时候真让娘跟她的亲侄儿刀兵相见,那是在剜她的心。”元秋叹气,“苏默默,辛苦你,我们一定得阻止那种事发生。”   “秋儿你把我当外人?”苏默神色不认同,“这也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娘,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再辛苦,我都甘之如饴。”   “我只是心疼你。”元秋抱住苏默。   “我知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只是可惜,三个月……”苏默话还没说完,元秋瞪了他一眼,他笑着亲了一下元秋的额头,“好好的,等我回来。”   西辽国,齐天城。   原本跪在御书房外面的姬氏族人都被关进了冷宫里,姬凤渊和陆哲耳边清净了,心情不可能平静,因为就在方才,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青阳王姬暽。   姬暽是坐轮椅被人推着过来的,面无血色,看起来很虚弱,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会儿,姬凤渊和陆哲被赶到了御书房的偏殿里,正殿中,只有姬暽和那个鬼面人,姬凤渊和陆哲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你到底在做什么?”   “义父,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必管。且等着,过些日子,我让容元秋为你医治。”   “阿元,姬旭被你削成了人彘,姬昶已经死了,够了,你该收手了!容家当年的事,罪人都死得死,活着的也生不如死,你是时候放下仇恨了。剩下的姬氏族人,我可以保证,他们没有过参与当年残害容家的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孩子。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连他们也不放过?”   “义父,你这话我无法认同。是你救了我,养我长大,我可以不把你当做仇人,但你是唯一的例外。其他的姬氏族人,必须死!因为当年姬氏灭我容家时,也根本没打算留一个活口!那时我才一岁,有人对我手下留情吗?难道当年的我会参与谋逆吗?凭什么我就要放过姬旭的后代?这不公平!”   “阿元,你这样做,你姑姑会很失望的……”   “不要提她!她自己过得安逸快活,如今都当祖母了,真是令人羡慕呢!她早把容家的仇恨忘了,也早把我忘了,可笑她连背叛她的狗男人沐振轩跟柳曼姝那个贱人生下的儿子都稀罕,竟然还让那个野种叫了跟我一样的名字!这算什么?她是觉得那个野种用了跟我几乎一样的名字,就可以替容家传宗接代了吗?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富贵了吗?连姬旭的女儿都可以在她家中登堂入室,被当做自己人?义父,你跟容岚可能都是活菩萨转生,但我不是!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除了义父之外,我要姬氏,断子绝孙!谁也拦不住我!”   姬凤渊心中惊骇,竟真被陆哲猜对了!那鬼面人不仅是容家人,而且,是容岚的亲侄儿!   却见鬼面人大步如风地走进偏殿,揪住陆哲的衣领,拽着他往外走,声音冰寒,“你可以回家了!去告诉容岚,她不是活菩萨吗?想要让姬氏一族这些无辜的孩子活着,就让她用容元枫跟我换!一个月,我见不到容元枫,过一天,杀一个,就当我替她给冤死的容家人报仇雪恨了!还有,让容元秋一起过来!” 第282章 真假   “阿元!”姬瞵双手紧握着轮椅的扶手,青筋暴突,面色震怒,“不要再胡闹了!这跟东明那个容元枫又有什么关系?”话落,他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声音听着让人心焦,仿佛要把五脏都咳出来。   鬼面人立刻走过去,给姬暽顺气,分明是紧张他身体的模样,但语气并未有半分缓和,“义父,休要多言!此事我意已决!”   不远处的陆哲敛眸问,“届时,是否可向容岚透露主子的身份?”   鬼面人冷哼,“没什么不能说的!容岚那些孩子,没有一个该姓容!我才是容家唯一真正的血脉!告诉她,我叫容元风!”   “是。”陆哲神色恭敬,“属下,是不是可以走了?”   “滚吧!”鬼面人冷声说。   “且慢!”姬瞵喘了口气,蹙着眉头,叫住了陆哲。   “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陆哲恭声问道。   姬瞵深深叹气,“陆公子,待你回东明见到容岚,请告诉她,端午之约取消吧……我本想与她商谈的事,待她见到你,便会知晓。阿元……唉,有些事,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告诉他。事到如今,是我愧对容岚,我会尽力劝诫阿元的。”   “是,属下定会转告。”陆哲点头。   “你并非我们的属下,这段时间,多有得罪。阿元他只是一心想为容家报仇雪恨,希望陆公子可以谅解。”姬瞵苦笑连连。   陆哲眸光微闪,并未接话,只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一路畅通无阻,待走出西辽皇宫,陆哲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肃穆庄严的宫殿群,在阴霾的天空下,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随时都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靠近的每一个人。   这段日子的经历,让陆哲再次感叹他原先那些年其实过得还算顺利,并未经历过真正的风浪,曾经为之郁结怨愤的东西,如今看来倒显得可笑,不值一提了。   而当下,陆哲一边走向齐天城城门的方向,一边思索着,鬼面人,容元风,姬瞵,容岚,容元枫……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交织浮现,初时纷乱错杂没有头绪,后来渐渐明晰理顺。   姬瞵提起容岚时那难掩怅惘和眷恋的神情,让陆哲猜测,他与容岚有一段过往,至少,一方有意。   陆哲认为应该是当年姬瞵曾爱慕容岚,但被拒绝了,毕竟容家出事前,容岚一直都是姬旭的未婚妻。以容岚的品性,她是不可能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的,无论她是否真的中意姬旭。少女时的容岚,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会被除了姬旭之外的男人爱慕,实属正常。   就拿已经死去的沐振轩来说,在陆哲看来,倘若沐振轩当年真的只跟容岚谈交易,只把容岚当做垫脚石,不痴心妄想得到容岚的真心的话,他如今的成就不可限量。就是为了讨容岚欢心,沐振轩苦心维护自己打造的完美人设不敢懈怠,反倒让他处处受限,最终也因此走上了绝路。   有人对容岚痴心,念念不忘很多年这种事,在陆哲眼中,是非常正常的,他认为姬暽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姬瞵说什么愧对容岚,似乎他没把容元风教好,无颜见容岚一样。但陆哲认真思索过后,不认为容元风是容岚托付给姬瞵抚养的。   原因很简单,相比姬瞵和容元风,陆哲更了解容岚的为人。   容岚连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顾枫都不会放弃,哪怕顾枫是沐振轩和柳曼姝的奸生子。   陆哲虽然不喜欢容元枫,但就事论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陆哲很清楚,容元枫从来没做错什么。他运气不好,摊上沐振轩和柳曼姝这对狗男女做父母,这是他无从选择的,任谁碰上那种事都不可能不崩溃。但他又是运气极好的,有容岚这个师母和母亲,有容元诚那样善良的兄弟,哪怕阴差阳错娶的妻子,在陆哲眼中,也是让他艳羡无比的最好的女人。   陆哲讨厌容元枫,就是讨厌他运气为什么这么好,是遇到过一些挫折,但总有人对他不离不弃,关键就在于容岚。   当初只要容岚放弃容元枫,他很可能一蹶不振,甚至误入歧途,现在就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容元诚也类似,因为运气好成为容岚的儿子,让陆哲羡慕嫉妒恨。   容岚对非亲生的孩子尚且如此真心相待,无私付出,更何况是容元风这个容家当年唯一留下的孩子呢?   因此,但凡容岚知道容元风活在人世,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嫡亲的侄儿交给一个外人,尤其是跟容家有血海深仇的姬氏之人来抚养的。这件事就不合理,也完全不符合容岚的性格。   陆哲也不认为当初顾枫改名叫做容元枫是容岚故意为之,把他当做了死去侄儿的替代品。   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顾枫想改姓容,当容岚的儿子,鉴于容岚所有的孩子都用“元”字辈,他改叫容元枫就是顺理成章的一个巧合而已。   容岚也根本不需要给死去的侄儿找一个替代品,在她以为侄儿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以后。   但显然,西辽这个容元风对一个名字耿耿于怀。他对容岚有怨,不加掩饰。   短暂的接触,让陆哲推测出了事情可能的真相。   这个容元风,是当年姬瞵救下的,却私藏起来,刻意瞒着容岚这么多年,也从未被外人知晓,暗中将其培养成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人。   表面上看起来,姬瞵根本不认同容元风的做法,且极力想要劝说他收手,仿佛容元风的所作所为,跟姬瞵毫无关系一样。   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这是容岚的亲侄儿,却是姬瞵一手养大的。如今容元风的性格,言行举止,都是姬瞵一手塑造出来的。   为什么容元枫是沐振轩那个伪君子和柳曼姝那个愚蠢的贱人亲生的,但性格不像沐振轩也不像柳曼姝呢?因为他是容岚看着长大的。那些年沐振轩总在外打仗,教导孩子的事,容岚从来都亲力亲为。哪怕容元枫不如容元诚稳重,但两兄弟在大是大非面前,想的绝对是一样的。   因此,陆哲即便不清楚这中间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内情,也几乎可以判定,苏默和容元诚当初猜得没错,幕后黑手,就是这个西辽青阳王姬瞵。而姬瞵有恃无恐的原因,就是他手中有容岚的亲侄儿容元风!   不管姬瞵装得多么无辜善良正直,反正陆哲不信。   只需要看看容岚是怎么教孩子的。姬瞵要是真清白,容元风就不可能扬言要血洗姬氏皇族,连年幼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是错。但前提是,冤有头,债有主。   姬氏皇族当年不做人,屠尽容家满门。   若是如今,容氏血洗姬氏皇族,用同样的手段,赶尽杀绝,不管这其中是否有无辜被牵连的人,从报仇雪恨的角度来说,是痛快了。   可如此,不是变成了跟当年下令屠杀容家满门的姬氏皇族某些人一样的畜生了吗?   做人,要有底线。报仇,也要固守本心,不要最终让自己变成一个同样的恶魔。   陆哲走到人来人往的街市中央,被一个低着头行色匆匆的男人撞了,手中多了一个荷包,他若无其事地整理衣服,不着痕迹地将荷包塞进了怀中。   苏默在齐天城有眼线,这是陆哲早就知道的,他故意光天化日下在大街上走,就是为了让苏默的人看到他。   不久之后,陆哲骑着在城中买来的骏马,出城后狂奔了一路,在一处僻静的树林中停了下来。   他下马,坐在树下啃干粮,又等了一刻钟,才有一个人出现在不远处。   这是为谨慎起见,确定陆哲没有被跟踪。   “陆世子。”来人拱手打招呼,并未摘下蒙面。声音是陆哲熟悉的,先前见过一回的苏默的属下,曾经的一个青冥楼杀手。   “苏默那边可有消息?”陆哲收起干粮。   来人摇头,“主子已返回东明,暂时没有新的指示。姬凤渊坐上皇位的事,已给主子传信,但当时没有陆世子的消息,也不清楚是谁在主导这些。”   “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正准备回东明,到时会跟苏默详谈。你们传信可能更快,可先告诉苏默一件事,容岚的侄儿活着,他要杀了姬氏全族,除了姬暽,包括姬凤渊和姬月舞。”陆哲说。   来人点头,“是,陆世子可有其他吩咐?”   陆哲要了点银两,因为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了,而后便骑着马继续赶路了。跟陆哲碰过面的苏默属下很快把最新的消息传了出去。   在陆哲离开齐天城的当夜,身在东明万安城的苏默,正在跟容岚告别。   “苏默,又要辛苦你。”容岚轻叹,“这两年,总让你奔波忙碌,都无法跟秋儿过些安宁日子。”   苏默笑了笑,“娘这样说就见外了。其实,我很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真心话。曾经苏默对这个世界的一切绝望心冷,没有人在乎他,他便也不在乎任何人,甚至一度想要与世长辞。   如今的生活,是他曾经做梦都没想过的美好,即便仍有些风波没有平息,甚至会有危险,但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若你到西辽,查出来,真是那孩子的话……”容岚深深叹气。   苏默会意,“娘放心,如果真是表哥,我会好好跟他谈谈,不会伤害他的。”   容岚摇头,“你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首要还是保护好自己,不要掉以轻心。娘不希望你再出事。”   苏默心中微暖,“放心,我还要早点回来陪秋儿,经过先前那回,以后我会更加谨慎。正好,有件事我想问娘。”   容岚点头,就听苏默问他,“娘说容家出事的时候,元风表哥已经一岁了。他身上是否有胎记或者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印记?”   容岚神色微凝,“你的意思是……”   “如今元风表哥还活着这件事只是我们的猜测。如果我到了西辽,真见到一个容元风,谨慎起见,至少要先验明正身,确定他是容家的血脉。我依旧认为罪魁祸首就是姬暽,万一是他用一个假的容家人设下诡计骗我们呢?这也未尝不可能。”苏默正色道。   这一点,是他方才来清容院之前,元秋想到的。   因为对于容元风是否还活着这件事,他们的心情都比较复杂。容岚的侄儿能活下来,自然是好事,但万一被姬暽培养成了一个恶魔,还是好事吗?   元秋不敢在容岚面前说,但她对苏默说,她不能接受任何人伤害容岚,破坏这个家,尤其是打着血缘的旗号。因此,她认同苏默的猜测,但提醒苏默,不要轻易相信对方的身份,这件事,至关重要。   苏默深以为然。   自从苏默提起当年容家可能还有幸存者,容岚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因此并未想过这种可能。   当下听苏默如此说,容岚虽然认同,再谨慎不为过,但心中更加复杂难言。   容岚稍稍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后,告诉苏默,容元风的脚底,有两颗红痣,分别在大脚趾和小脚趾下方。   苏默:……成吧,是个独特的记号,他会想办法确认的。   等苏默跟容岚又谈了一些事,回到观澜院,元秋正靠坐在床边看书。   烛光透着昏黄的暖意,元秋沐浴过后,柔顺的长发垂在身侧,不施粉黛的小脸儿娇嫩白皙,侧颜美丽动人。   听到开门声,元秋转头看过来,见到苏默,眸中便盈满了笑意,“跟娘说完了?要走了吗?”   苏默走过来,刚到床边,元秋便扔下书,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嗯,知道你不舍得我和宝宝,不想走。我和宝宝也不舍得你,会很想你的,你要好好的,早点回来。”   苏默想说的话,这下都被元秋说完了,不必他问,元秋懂他的心。   一时间,苏默窝心不已,轻吻了一下元秋光洁的额头,微微一笑,“秋儿和宝宝都乖乖的,等我回来。”   元秋仰脸儿看着苏默,做迷妹状,“我家苏默默笑起来真好看。”   苏默神情愉悦,他家媳妇儿越来越可爱了。   不过正事要紧,再不舍,也要去做该做的事。没有哭哭啼啼,元秋和苏默希望留给对方的临别模样,都是最美的笑脸,让彼此放心。   元秋往苏默的包袱里放了不少她亲手做的毒药,有几种是独门秘制,她根据辛夫人的教导,结合自己的创意,经过试验,捣鼓出来的新配方,已跟苏默细细讲过该怎么用。   容元朗还是被留下了,苏默不准他去。   最终上路的只有苏默和辛夫人,两人虽然是旧相识,但第一次一同出行,没有别人。   夜色幽深,两人离开万安城之后,苏默回头看了一眼。   辛夫人就在隔壁,听到了苏默跟容岚的谈话。她看着苏默,问了一句,“如果西辽真有个容元风,你希望他是真的假的?”   这个问题,很复杂。   苏默沉默了片刻之后,面色平静地回答,“我希望娘的侄儿活着,但也希望,西辽的容元风,是假的。” 第283章 真心   苏默走后,元秋把几乎所有白天的时间都用来研究毒术,经常要红苓提醒,才发现该用膳了,得喝水了。   容岚对此有些担心,怕元秋是思念苏默才故意让自己这样忙碌,又怕元秋耗费心神太多,身体吃不消。   但偶尔会跟元秋交流毒术的尤雾很确定地告诉容岚,元秋并没有因为苏默的离开心情不好过,她的毒术正在突飞猛进,尤雾自认已不如元秋。忙碌是因为热爱,一直有创新的热情。至于耗费心神这种事,其实不必担心,因为元秋生活很规律,休息的时间是绝对够的。   “容姑姑放心,小师妹不只是医术天才,也是个毒术天才,且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的性格,尤其是在医毒这方面。我会看着她,提醒她休息的。”尤雾神色认真地说。   容岚自从猜测容元风还活着,虽然生活看起来如往昔一般,但眉宇之间明显有些倦怠,显然真正让她忧心的是这件事。   “容姑姑,要不我跟阿诚成亲的事推迟吧?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尤雾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并没有跟容元诚商量。原因是自从定了亲,容元诚总喜欢调戏尤雾,每每让尤雾羞恼得想要揍他。   容岚闻言,微微蹙眉,摇头道,“婚期既然定了,就不要推迟。你们成亲,也是正事。一家人在一起,遇到麻烦,同心协力解决便是。阿诚这两年遭遇很多事,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让他变得开朗了,我很高兴。”   尤雾心想,容元诚是因为她才开朗了吗?是通过调戏她找到了乐趣?行吧……   再见到容元诚的时候,尤雾提起了这件事。   容元诚笑意清隽,“尤小雾,还没进门就如此顾全家中的大局,我心甚喜。”   尤雾面色微赧,“我跟你说正事呢!”   容元诚握住尤雾的手,尤雾想挣开,但当然是徒劳的。   “这件事,你不要想太多。该解决的问题,用得上我们,自当尽力。但很多事尚未查清楚,暂时也用不上你我,我们趁着这个时候,做该做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努力提升实力。”容元诚正色道,“曾经,我也是一门心思想着要为这个家,为了娘,付出一切,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但娘一直想让我明白,她不需要我这样,只希望我平安快乐。”   尤雾愣了一下,就听容元诚笑着说,“一开始我没想通,但现在我确信一件事,我们好好成亲,像大哥大嫂,姐姐姐夫那样,过得甜蜜安逸,娘才是最开心最欣慰的。我希望娘高兴。”   尤雾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嗯,有道理,容小诚你长大了。”   容元诚轻咳,“不准这样叫我,你可以叫我相公。”   尤雾一下子似乎找到了反调戏容元诚的办法,当即便笑了,“不!就是容小诚!”   “尤小雾你是不是想打架?”容元诚轻哼。   尤雾一手还被容元诚抓着,另外一只手拍了一下桌子,“打!我怕你?”   容元诚眸中笑意一闪而逝,“嗯,走,昨日段爷爷教了我几个新的剑招,切磋一下,我赢了,你就叫我相公,或者叫我阿诚哥哥也行,你可以选。”   尤雾表示,又被套路了……   不过虽然最终尤雾输了,但她坚决不叫肉麻兮兮的阿诚哥哥,愿赌服输,她只得管容元诚叫了一声“相公”。容元诚觉得,真好听。   从未拿过针线的尤雾一时兴起,动了自己绣嫁衣的念头。容元诚对此表示十分支持,说让尤雾先给他绣一个荷包练练手。   尤雾专门找君灵月请教,背着容元诚神秘兮兮地捣鼓了三天,最后给了他一个形状不规则,针脚凌乱美,图案难以分辨是何物的男式荷包,说她尽力了,至于嫁衣,已经知难而退,放弃!   容元诚戴上了那个荷包,这是尤雾这辈子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荷包,丑得很有灵性。用元秋的话说,正好打破了容元诚原本有些死板的气质,完美。   本来君灵月说她可以给尤雾做嫁衣,但尤雾坚持不肯。君灵月也很忙,要带孩子,偶尔下厨,学医术,也在学毒术。她是温柔坚韧的性格,从去年认识元秋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学医术,虽然如今的医术跟元秋比起来差得远,但元秋有前世的基础做外挂,不能这样比。   元秋前几日还评价,君灵月的医术基础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声不响但很勤奋,假以时日,再多些实践经验,就能有到外面开个小医馆坐堂的水平。   尤雾特别喜欢君灵月,不舍得她劳累。容岚安排了如今很清闲的宫中御衣坊来赶制容元诚和尤雾成亲的喜服。如今容元诚是东明国的太子,尤雾将会成为太子妃。   外人原本对于容元诚下月成亲的事一无所知,容岚本也不打算提前宣扬出去。但经常来容国公府看宝贝重孙的明老国公某日提起,这万安城里某些人盯上了太子妃之位,其中甚至包括某个先前极力想让君紫桓当太子的官员。   到底都是利益为上。结果已定,他们接受了之后,便开始盘算着跟皇室结亲的好事。   容岚对此倒没有什么反感或不悦,只是在次日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宣布了容元诚五月初八成亲的事。对于尤雾的身份,容岚直言,这是她的爱女元秋的师姐,并未提尤雾出身西辽皇室这件事。因为没必要。   群臣意外,一部分很失望,觉得这高高在上的皇室越来越没有章法了。先是女人当皇帝,而后是跟皇帝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农夫之子当了太子,如今要娶的太子妃还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女子。   不过,一次一次的例外,渐渐地也就都接受了。从容岚坚持让容元诚当太子这件事,群臣就已经见识到她强硬的一面,自然知道关于太子妃的人选也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   而容岚的目的是不想让某些人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耽误了一些小姐婚嫁。   苏默走了半月,元秋日日忙碌,容岚看她气色一直都不错,便没干涉她,只每天专门给元秋一个人换着花样做宵夜。   元秋欣然接受娘亲的疼爱,家里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意见。偶尔元秋还撒娇让君灵月给她做爱吃的菜,君灵月便很开心地去准备。   齐明的腿恢复良好,中间带着孟俪和孟青岩来过一回,听说元秋在忙,孟俪跟君灵月和容元若聊了聊,也没去打扰元秋。   齐颖和祝锦年的婚事虽然比容元诚定下来的早,但婚期在六月,倒是晚一些。   这日齐颖独自来了容家做客,专门找元秋,是要跟她分享一个好消息。   “我嫂子有喜了。”齐颖满面喜色。   元秋闻言便笑了,“恭喜恭喜。”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哥哥知道的时候,傻愣愣的都不会说话了。”齐颖打趣齐明。家里一切都在好转,她自己也定亲之后,性格倒比原先开朗了许多,又用了元秋给的内调方子和面膜方子,原本看起来很健康的肤色如今白皙细嫩了不少,越来越漂亮了。   元秋想了想苏默说他在西辽收到喜信,得知元秋怀孕,当时一个人傻笑了好久,可惜元秋没有亲眼看到。   “是祝师弟给号的脉吗?”元秋笑问。   一提起祝锦年,齐颖微微红了脸,点点头说,“嗯,那日他正巧到家里,我嫂子自己觉得许是有了,便请锦年给她号个脉看看,果真是有喜了。本来我嫂子今日想过来的,但哥哥说家里的马车太颠簸,等换了新车再让我嫂子出门。”   齐颖最想感谢的人就是元秋。如果不是元秋为齐明医治,又帮了孟俪很多,撮合他们成亲,如今齐家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就连齐颖自己意料之外的好姻缘,元秋也是月老。   又聊了几句,齐颖就走了,离开容家后径直去了万安城的医院。   本来齐颖总在家里操持各种事,定亲之后,孟俪就提议让她到医院去帮忙,祝锦年得知,表示求之不得。医院已步入正轨,因为整合了整个皇城里的医疗资源,所以每日的病人都不少。大夫数量够,但还需要不少类似学徒,多少懂一些医理,在旁边帮忙的人。   齐颖对此也很开心。她本就敬重医者,虽然自己不太懂,但想学,尤其是跟祝锦年定亲后。如此,她可以做喜欢的事,且能跟喜欢的人在一处做事,充实又快乐。   去年差不多时候怀上身孕的明雅婷和君灵馨近日都到了产期。   明老国公早跟元秋提过,待明雅婷生产的时候,请元秋过去坐镇,如此稳妥些。元秋自然没有二话,明雅婷也是她的好朋友。先前明雅婷被君紫钰推倒过,但孩子没多大事,慢慢调理着,君紫钰死了之后,明雅婷回娘家过得舒心,元秋上次给她号脉,看她气色好得很,胎儿也挺好。   至于忠信伯府陆家那边,陆致远前前后后来问过好几次关于陆哲的消息,最近一次是四月初。   那是容家以为陆哲没事了,容岚便告诉陆致远,陆哲不日便会回来。   由此陆致远确信陆哲是暗中在帮容岚做事,更加不敢怠慢陆哲的妻子君灵馨。   因为陆哲不在家,君灵馨的日子过得比先前轻松些,虽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期待的,但毕竟十月怀胎,陆哲说过想要这个孩子,她也希望这孩子出生之后能改变她的运气和处境,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养着。   容岚安排了太医定期去给君灵馨号脉,一直倒也没多大问题。   但元秋没想到,明雅婷和君灵馨竟然在同一天夜里都要生孩子。   明家人过来请的时候,那边陆家也来了人,说君灵馨状况不好,求元秋过去瞧瞧。   元秋心里自然偏向明雅婷,但也不能不管陆哲的妻儿,问了情况,明雅婷才刚开始发作,君灵馨已经有难产的迹象了。君灵月说她和容元枫先去请柳仲到明家去,让元秋去陆家。   这个夜很漫长。   元秋前半夜在陆家,后半夜又赶去了明国公府。   君灵馨和明雅婷生产都不太顺利,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都平安生下了一个儿子。元秋对此已经有了十分丰富的经验,虽然中间一度做好了所有准备,但考量之下,最终并未真的动刀子。   陆哲的儿子结合了他和君灵馨相貌的优点,长得很漂亮。   明雅婷在昏睡过去之前,看了一眼她拼命生下的儿子,很欣慰地说了一句,“像我,太好了……”   元秋太累了,在明家安排的客房睡了一觉,睁开眼就见容岚坐在床边看着她。   “秋儿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容岚神色关切。   元秋摇摇头,“好着呢,但宝宝饿了。”   容岚端了粥过来,喂元秋吃了一碗。   元秋临走前,又去看了看明雅婷母子,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容岚陪着她再到陆家走了一趟,确定一切都好,才回家去。   进门之前,元秋朝着西北的方向看了一眼,“苏默默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西辽了吧。”   容岚点头,“嗯,应该到了。”   元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也算积德行善救了不少人,老天爷再敢虐我跟苏默,真的说不过去,善哉善哉。”   此时苏默和辛夫人已经在西辽境内了,而且正跟昨夜当了爹但自己并不知道的陆哲在一块儿。   天亮的时候他们在西辽国邻近边境的一座城池碰面的。不是巧遇,是因为陆哲离开齐天城的时候专门联络了苏默的属下,一路上他的行踪是一直传信给了苏默的。   “就是容元风。没想到你们已经猜到了。”陆哲说。   苏默心中微沉,“确定是真正的容元风吗?”   陆哲愣了一下,摇头,“你们怀疑容元风可能是姬暽安排人冒充的?我之前倒没想过这种可能。的确不无可能,但我如何能确定?那人始终戴着一张鬼面具,我并未见到他的真容,也不知道皇上的侄儿该长什么模样。”   “我是问你是否发现那人有可疑之处?”苏默神色淡淡。   陆哲摇头又点头,“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有很多疑点,但我并未发现那个容元风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因为我也不了解,包括姬暽。”   陆哲把他和姬凤渊半路被抓之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苏默,包括容元风说过的每一句话,姬暽跟他的对话,以及姬暽让陆哲转告容岚的话。   “就是这些。我认为是姬暽故意将容元风养成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冷血之人,容元风对皇上颇有怨言,且认为当初顾枫改名叫容元枫是皇上故意为之,对此耿耿于怀。我觉得他想太多了,未尝不是有人蓄意引导的。那个姬暽表现得很无辜,没想害任何人的样子,反正我看着是很假,根本不信。他要真是个活菩萨,没道理姬旭姬昶那样的恶狼都栽了,倒是姬暽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看?”陆哲说了他的看法,又问苏默。   苏默微微点头,说了两个字,“同感。”   “你有什么打算?”陆哲问。   “既然他定了一月之期,要见到容元枫和秋儿,那姬氏皇族剩下的人暂时是安全的。”苏默说,“我先去趟青阳城。”此时姬暽和容元风都不在,但那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苏默希望可以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你要查容元风是不是真的?那你去青阳城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得从他本人身上查,譬如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陆哲说。   这个苏默知道,但他还是决定去神秘的青阳城走一趟。正因为对姬暽和容元风的了解还太少,贸然交手,对他不利。   而这也是个好时机。苏默会算着时间,在陆哲传回消息,容家人该出现之前抵达齐天城。不必假扮容元枫,因为姬暽应该能算到容岚不可能让容元枫过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需要我留下帮忙吗?”陆哲问了一句。   苏默反问,“真心?”   陆哲似笑非笑,“假意。你属下那么多,根本用不上我,我身体特征太明显,也没办法伪装。我要回去当王爷,看儿子,你就能者多劳吧。”   “帮我带一封信给秋儿。”苏默说。   陆哲自然不会拒绝。没过多久,陆哲就带着苏默给元秋的信,继续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苏默换了方向,跟辛夫人一起,前往西辽国南部的青阳城。 第284章 菜刀和姻缘石   青阳城地处西辽国南部,山脉绵延,可耕种的土地不多,水源不丰,并不富庶。段家祖孙生意做得很大,在很多地方都有店铺,但不包括西辽国偏僻的青阳城。而苏默原本青冥楼的属下,也没有一个在青冥楼解散后定居青阳城的。   苏默先前派来的属下借着做生意的名义,前些日子在青阳城暗中买了个小酒馆,明面上什么都没变,仍旧雇了原来的掌柜、厨子和小二。   深夜时分,苏默和辛夫人走山路,悄无声息地进了青阳城,在小酒馆后院见到了提前大半日过来安排的青雷。   青雷原本是四兄弟之中最壮实,脾气最粗犷的,但这两年真正跟随苏默之后,不再当杀手,他也稳重了不少。   “主子,这儿的酒不错,尝尝?”青雷裂开嘴笑,仍像个傻大个儿。   苏默接过酒杯,先递给辛夫人,辛夫人摇头拒绝,苏默自己尝了两口,便放下了,“太辣,还是秋儿酿的果子酒最好喝。”   青雷嘿嘿一笑,“那当然不能跟夫人酿的酒相比,不过这酒够劲儿,我喜欢!”   苏默和辛夫人多少吃了些东西,同时听着已经“潜伏”进青阳城有些日子的两个属下禀报。   其实该说的,大部分之前已传信给苏默,如今更加详细些。   有一个重要的新消息,先前一直在查,但没有确认,这次苏默抵达之前,刚刚得到了确定的线索。   那就是青魅的家。   青魅是青绝的老来女,她的外公是韦鹤,母亲自然是韦鹤的女儿。但先前在青阳城怎么都查不到有韦家或疑似韦家的存在。   “是先前查的方向错了,韦家并不在青阳城,在山那边的柏木城,离得不算远。”青雷说。   “韦家还有人吗?”苏默问。   青雷摇头,“韦家在柏木城有个大宅,豪富得很,但如今只剩下一些下人。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韦家原本也只有韦鹤和青魅祖孙二人,韦鹤的女儿没人知道,定是早就死了的。青魅明面上的名字,叫韦青儿。”   “青魅的男人是谁,有线索吗?”苏默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青雷摇头,“他们已经调查了不少人,没有任何青魅跟青阳王府来往的线索,贴身伺候青魅的下人只说她经常一个人消失,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至于去了哪儿,做什么,并不知道,也从来不敢问,甚至连韦鹤都无权过问青魅的行踪。按照主子的吩咐,尚未跟青阳王府里的人接触,以免打草惊蛇。”   苏默若有所思,“青阳王府里有多少下人?其中可有年迈的妇人?”   一个属下摇头,“姬暽府上下人极少,有个老管家,一直随行左右,此外有四个年轻的侍卫,两个厨娘,两个丫鬟,都是雇用的青阳城本地人。”   如果有个孩子在姬暽身边长大,没道理没有任何人知晓。哪怕藏得好,不出门,青阳城的百姓不知道,但姬暽作为姬旭的兄弟,虽然被赶来封地,但不可能完全摆脱皇室的监控。若是让姬旭发现,姬暽养着容岚的侄儿,是绝对不可能善了的。   因此,如果容元风活着,不可能养在姬暽身边。但姬暽想要从思想上控制他,就一定得跟他有接触,而且不会太少。那么,养在何处呢?   苏默一时也没有头绪,他计划在青阳城待上三五日,然后再去齐天城。   让辛夫人去休息,苏默给元秋写了信,让青雷派人送出去。他每次到一个地方停留的时候都会给元秋传信,主要目的是报平安,让元秋放心。   翌日天气晴朗,一大早,酒馆的小二阿伟就拎着一小坛酒,脚步轻快地朝着青阳王府去了。   这就是苏默的属下会盯上这家酒馆的原因。   因为从十年前开始,这家小酒馆每个月十五都要往青阳王府送一坛酒。酒是小馆子的秘方,就是青雷很喜欢,昨夜让苏默尝的,入口辛辣,回味绵长,很劲道的烈酒。   阿伟说,他每次都是按时把酒送到青阳王府后门,老管家会亲自在那里等着拿进去,把酒钱和跑腿费给他。   今日来送酒的“阿伟”,是苏默假扮的。两人身高相仿,苏默瘦一些,多穿了两层衣服,易容手法还是跟着元秋学的,再戴上个阿伟出门标志性的草帽,可以假乱真。   苏默半夜已经按照阿伟指的路线“踩过点儿”,所以看起来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几条巷子,在巳时初到了青阳王府后门外面。   后门紧闭,苏默一手拎着酒坛,一手叩了三下门。   门开了,却不是青阳王府的老管家,而是个样貌秀丽的小丫鬟,“王爷交代,以后都不必送酒来了。这是这回的酒钱,酒你拎回去吧,没人喝了。”   丫鬟扔了一块碎银子过来,话音刚落就要关门。   苏默连忙上前一步,“给了钱,这酒你得拿进去,不然这银子我不能收。”   丫鬟下意识地往身后四周看了看,快速接过苏默递过去的银子,立刻把门关上,扔下一句,“以后别再来了!”   苏默听着里面栓门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料想那个老管家定是跟着姬暽一同去了齐天城。   如此,苏默打算今夜进青阳王府探探。   苏默一路走,一边看着街边叫卖的小贩,听到不远处有人叫阿伟,苏默心道不好,垂着头继续往前走,假装没听到。   他之所以要亲自走这一趟,就是想接触一下青阳王府里的老管家,那应该是姬暽身边十分重要的人物,结果那人并未出现。   苏默可不知道阿伟在这城里认识多少人,跟别人接触容易露馅儿。   但那个叫阿伟的人,竟然穿过人群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苏默的胳膊,“阿伟!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叫你没听见?”   苏默不得不转身,假装才回神,笑了笑说,“我急着回酒馆呢!”   拽住苏默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身形高大健壮,脸上有大片烧伤的疤痕,拉着苏默的手上也能看到疤痕。但那双眼睛清亮有神,满是笑意,让人见之可亲。   周遭的人并没有对这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还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很熟悉的样子,因此苏默也知道了,这人叫阿松。   阿松很自然地揽住了苏默的肩膀,又捏了一下,自言自语,“阿伟你怎么瘦了?”   “找我有事?”苏默模仿阿伟的声音问。不出意外这城中还有许多姬暽的眼线,苏默可不想当街暴露。   “大白天的你们酒馆又没什么生意,你过来帮我看个东西!”阿松说着,揽着苏默朝一个铁匠铺子走去,“你今日不是去给王爷送酒的吗?怎么又把酒拿回来了?”   苏默摇头,“说是以后都不要了,送你喝吧。”   “那不行!掌柜的肯定会说你,这又不是你的酒。你带回去,回头我请你喝酒!”阿松很实在地拒绝了。   苏默正在想着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已经被阿松带着进了铁匠铺子,然后听阿松响亮地喊了一声“爹”。   低头收拾杂物的老铁匠抬头瞧了一眼,黝黑的脸上扯出一抹笑,“阿伟来了。”   苏默点头,叫了一声“叔”。阿松脚步没停,穿过铁匠铺子,带着苏默进了后院。显然这是他家。   阿松家里并不富裕,杂物很多,但收拾得很整洁,院子里还种着一棵苍翠的松树,和一株枝干苍虬的枣树。一个身材微丰的妇人系着围裙从灶间出来,看到苏默,面上满是和气的笑,“阿伟来了,晌午留家吃饭啊!”   “今日忙,改日吧。”苏默连忙婉拒了。   阿松拉着苏默进了他的房间,苏默打眼一看,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床上的被褥叠得整齐,桌上的茶壶有裂缝,但目之所见,都很干净。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里温暖通风。   “坐这儿,给你看样东西!”阿松按着苏默坐在凳子上,他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个木盒子出来,在苏默面前打开。   “你看怎样?”阿松笑得灿烂,苏默一时都忽略了他脸上的伤疤。   “这是……”苏默看着木盒子里的一套金首饰,完全摸不着头脑。一对儿金镯子,一对儿金耳环,一支金钗,看着成色一般,但花样颇为独特,做工很精致。   “我自己打的,给小兰做聘礼!你看成吗?”阿松提起心上人,满眼的欢喜。   苏默点头,“很好。”这手艺是真不错。   阿松闻言就开心地把首饰收了起来,非要留苏默在他家吃饭,苏默到底是拒绝了。   “这个送你,也是我打的,你拿回家用!”   苏默接过阿松递来的一把菜刀,笑着道谢,“正好,我家缺这个。”   最后,苏默把酒留给了老铁匠,怀中揣着一把菜刀离开了铁匠铺子,忍不住笑了笑。这个阿松阳光质朴,他倒挺喜欢的,可惜,他自己不是阿伟。   等回到小酒馆,苏默见到神色不安的阿伟,问起了阿松。   阿伟说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阿松这个月底就要成亲了,未婚妻小兰就是阿伟的妹妹,所以阿松给小兰的聘礼才要专门找阿伟去瞧瞧。   阿伟提起自己的妹妹,多说了两句,“我妹子长得好看,人也聪明,被青阳城最好的周大夫看上,收做徒弟,想娶她的人好多呢,她就非要嫁给阿松。其实阿松什么都好,就是那张脸有点吓人。反正我觉得挺好,但我爹娘不是太乐意,因为还有一家出的聘礼多……”   阿伟说着,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却听苏默问了一句,“阿松身上是怎么烧伤的?”   阿伟说,阿松家一直是开铁匠铺子的,就他一个儿子,小时候他爹不注意,他掉进了炉子里,幸亏救出来得快,不然人都没了。但他半个身子都被烧伤,留下了好多疤。   “阿松人不错,你妹妹眼光好。”苏默微笑,又叮嘱阿伟,小酒馆里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他们不日就会离开,让阿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伟得了一笔银两,一直是有些不安的,听说苏默很快离开,松了一口气。   不过苏默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忘了把怀里揣的菜刀给阿伟,看那菜刀真不错,想起阿松灿如暖阳的笑,苏默打算自己留着,让青雷告诉阿伟,如果阿松问起,就说他把菜刀弄丢了。   青雷对于他家主子竟然稀罕一把菜刀表示不能理解,苏默很淡定地解释,“这刀真的不错,我拿着感觉很趁手,回去送给娘切菜用。”   青雷:……堂堂东明国皇帝缺一把菜刀?真是的……   是夜,苏默身着夜行衣,戴着面具,跟青雷一起,暗中潜入了青阳王府。   四处空荡荡静悄悄的,苏默落在一个亮着光的房间屋顶,下方有人说话。   是府里的两个丫鬟,因为姬暽不在,她们很清闲。   苏默很快听出,其中一个是他白天见过的,另外还有个听声音年纪大一些。   “玲儿姐姐,王爷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   “可是王爷身体不好……”   “收起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当我不知道你惦记着想做王爷的身边人吗?别做梦了,这些年想跟王爷的女人多了,王爷一个都看不上,你一个丫鬟,别痴心妄想!”   “玲儿姐姐难道不是跟我一样,何必说我?”   “闭嘴!谁跟你一样?”   “反正王爷看不上我,也不会看上你,你再等十年也没用!”   “再胡咧咧,我撕烂你的嘴!”   ……   两个丫鬟的对话,印证了容岚之前说的,姬暽很招女人喜欢。虽然丫鬟想爬主子的床往往只是想攀高枝儿,但姬暽自称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还能让两个年轻的丫鬟惦记得险些打起来,确实魅力不凡。   苏默离开,找到了王府的主院。他本以为这里会有高手看守,但青雷查探过,说没有人。   主院里面黑魆魆的没点灯,苏默让青雷在外面望风,他进了姬暽的房间。   拿出一颗夜明珠,淡淡的光散发出来,苏默查看了一圈儿,作为一个王爷的住处,这里堪称简陋,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处处都很雅致。   苏默又进了姬暽的书房,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   苏默一眼看出画中人是容岚,虽然只是个骑在马上的背影,但英姿飒爽,身着盔甲,打马从街上走过。   容岚也提过,曾经姬暽送了她一幅这样的画,但被她拒绝了。   下面题的诗很含蓄,苏默很快发现是一首藏头诗,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心悦山风”,山风,组合起来就是“岚”字。这绝不是个巧合。   只这幅字画,就能看出姬暽的确文采斐然,也的确对容岚念念不忘,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他给容岚写了信,且暴露了容元风的情况下,应该很清楚自己会被容岚怀疑上,而他离开青阳城,却没有给青阳王府安排高手看着,苏默可以随意进来,看到这幅字画,很难不认为是姬暽故意为之。   除非,一切都是容元风做的,譬如他拜了个了不得的师父,最可能的是青绝,然后姬暽没在他身边,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姬暽自己也没有什么高手可供差遣。   这不是不可能,但苏默不信。   苏默在姬暽的书房中还发现了一本兵书,里面批注的字迹苏默并不陌生,是容岚写的。但这不会是容岚送给姬暽的,定是他用什么手段得到的。   除此之外,姬暽的书房里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苏默再三查看,也没有密室暗道之类的,至少他没有发现。至于什么毒药瓶之类的,也没有,找不到姬暽跟鬼道人有接触的直接证据。   离开之前,苏默又盯着那幅字画看了一会儿,脑中记下了姬暽的笔迹。   回到小酒馆后院,苏默找来文房四宝,模仿姬暽的笔迹,把那幅画上的藏头诗写了下来。   辛夫人过来问情况,苏默说没有什么收获,他明日要到柏木城韦家去看看。   辛夫人注意到苏默写下的那首诗,得知是姬暽书房中的,冷哼了一声,“当年故意瞒着你娘关于容元风的事,绝对不是好东西,装什么痴心不悔,恶心!”   翌日,苏默将自己易容打扮得平平无奇,按照阿伟指的从青阳城翻山到柏木城最近的路线走,打算到韦家看看。   苏默走得不算太快,一路上观察着周围,结果在接近山顶的地方竟然又碰到了昨日在城中见过的阿松。   阿松背着一个背篓,手中拿着一把药锄,背篓里已经放了几株药材。   苏默今日对阿松而言是生面孔,阿松对着他友好地笑了笑,也没贸然搭话。   “请问到柏木城该怎么走?”苏默主动问。   阿松见苏默和气,便笑着指了一下路,“顺着这条路,翻过山,你就能看到柏木城了!记得走西边,东边的路之前塌了,走不了了。”   “你经常来山上采药吗?”苏默微笑问道。   阿松有些赧然地挠挠头,“我不是大夫,也不怎么懂!是小兰……小兰是我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她喜欢来采药,我怕她一个人进山不安全,就总跟着过来,也认识了几种药材!小兰今日没空,我也没啥事,就自己来转转!兄弟你不是青阳城本地人吧?我没见过你!”   苏默心想,你见过,还搂过我……但这事儿不能说。   苏默之所以打算跟阿松聊聊,是想问别的,“兄弟你经常来山上,可见过有人翻山从柏木城来青阳城,或者从青阳城去柏木城?”   “你啊!”阿松笑着说。   苏默:……竟无言以对。   “兄弟你问这个作甚?”阿松正色道。   “我是柏木城的,我家小姐丢了,到处找不到,我奉命去青阳城找了一趟也没有消息。”苏默叹气。   阿松闻言,愣了一下,“你家小姐?多大年纪?”   “十八九岁模样,她武功很厉害,离开家的时候还抱着一头皮毛是银灰色的小狼。”苏默描述了一下青魅的特征。   阿松瞪大眼睛,“小灰狼?”   苏默神色一喜,“你见过?”   阿松摇头,“我是见过一头灰色的小狼,跟着一个姑娘,那都去年的事了,你家小姐不是最近才丢的吗?”   “去年你何时见过?我家小姐什么打扮?身边可有旁人?老爷担心她是跟什么人私奔了。”苏默皱眉问。   阿松想了想,用手比划着,“我只看到了背影,这么高,很瘦,黑衣服,那小灰狼这么大。我本来以为是野狼,听那姑娘叫了一声小灰,小狼就窜到她身边去了,才知道是她养的。养狼的姑娘我就见过那一个,所以记得很清楚。”   苏默知道,阿松见过的就是青魅。   “那回我不是来采药的,是给小兰摘野果子吃。但我没见到那姑娘身边有旁人。”阿松说。   “就见过她一回吗?”苏默问。   阿松点头,“就那一回!”   见苏默看向山顶的方向,阿松伸手指着一块轮廓像是心形的巨石笑说,“兄弟,那是姻缘石,可灵了!反正你路过,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就把你们俩的名字刻在上面,月老会帮忙牵红线的!不耽误功夫!”   苏默心中一动,微微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了阿松手中,“多谢!这是给你的谢礼!告辞!”   话落苏默几个腾跃消失在阿松面前,阿松看着手中的大额银票,反应过来的时候,苏默已经没影了。   “兄弟!兄弟!”阿松唤了好几声,神色着急地想把银票还给苏默,但怎么也看不到人了。   等阿松回家跟他爹娘讲,他爹娘只说让他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进山,钱既然收下,就当捡来的吧,拿出一半给庙里添香油钱,求个心安,给小兰的聘礼可以再厚些,不要怠慢了人家姑娘。这就是后话了。   却说苏默,走到临近山顶的位置,看到了阿松说的那块姻缘石,开始细细查看。   不多时,苏默就看到了阿松和小兰的名字,刻得很工整,林松,白兰。阿伟昨日提过,阿松是念过书的,但不知为何,他爹娘花钱送他读了书,先生都说他书念得很好,家里却不准他考功名。   上面杂乱地刻着许多名字,都是一对一对的。苏默不放过每一寸地方,找过了靠近底部的区域,又运起轻功,纵身上了巨石,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查看顶部。   这里一般人根本上不来,也很难站立,因此比下面干净很多。   苏默很快就在巨石顶部发现了唯一的一对名字,只有两个刻得很深,挨在一起的字,“魅”和“暽”。   虽然容元风跟青魅年纪更接近,但青魅经常从柏木城暗中来青阳城,已经被证实,而容元风甚至未必是在青阳城长大的。   石头刻字求姻缘,想来姬暽那种人是不会相信的,这两个字也完全不是姬暽的笔迹。   显然,这是青魅刻在此处的,每一笔都刻着她对姬暽的爱慕和眷恋,武功高强,实力强大如青魅,也信了这当地口口相传的说法,认为这块石头上刻两个字,就能保佑她跟心上人在一起。至少,她祈愿月老能成全。   苏默站在巨石上,看到背着背篓的阿松正在下山去。山下是青阳城,转身就能远远地看到柏木城。   这一趟,苏默并没有在青阳王府得到有用的线索,能找到的都是姬暽想让容家人看到的。因此苏默暂时无法判断,此刻身在齐天城的容元风是真是假,但已经可以断定,青魅痴恋的男人,不是容元风,就是姬暽!   因此,青阳城百姓口中的活菩萨青阳王,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先前的事,就是姬暽在暗中主导!   苏默又低头看了一眼刻在石头上的两个字,眸光微寒,转身跳了下去,往柏木城的方向走。 第285章 收获(一更)   苏默一早出发,进入柏木城的时候,已是下晌了。   柏木城比起一山之隔的青阳城,明显更加热闹些,街市上人来人往,皇都齐天城再怎么变天,似乎都影响不到这边。   苏默易容装扮得平平无奇,淹没在人群里,并没有引起注意。   他找到最热闹的一家酒楼,在大堂角落里坐了下来。这会儿午膳时间早就过了,但依旧有一些喝酒谈天的人。   苏默点了两个菜,一壶酒,慢慢吃,听着周围杂乱的声音,从中筛选出他需要的信息。   饭菜味道很一般,尤其是苏默的口味已经被家里的美食养刁了,在外面吃饭,很难有满意的时候,只会让他更想家。   就在苏默填饱肚子,准备放下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提到了韦家。   但只是说韦家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人了,据说是韦家小姐跟男人私奔了,韦家老太爷出去找,也没了音讯。   苏默又听了一会儿,没什么有用的,就结账离开,朝着韦家的方向走去。   韦家位于柏木城北边,占地很广,附近没有其他宅院,远远地就能看到高高的大门和烫金的牌匾。   白天,韦家大门紧闭,附近也见不到人。   苏默远远绕开,从一处僻静的院墙进入了韦家的花园。   花园数月无人打理,枯枝败叶,杂草丛生,只能听到虫鸣鸟叫的声音。   苏默沿着花园小径往前走,看到了大片的蔷薇花丛。   这个季节,东明国万安城的蔷薇花都快开了,但西辽这边少说得再等一个月。   这是容岚喜欢的花,青阳王府的花园里也种了许多。   青魅爱慕姬瞵,误认为姬瞵最爱蔷薇,因此自己家中也种得到处都是,甚至忍着疼痛,在她胸口纹上了蔷薇花的图案。   青魅大抵不知道姬瞵喜欢容岚,喜欢蔷薇花也是因为容岚。但姬瞵不可能不知道青魅喜欢他,因为喜欢他而喜欢上了蔷薇花。   至于姬瞵蓄意隐瞒,自然是为了更好地利用青魅,过后便杀她灭口,不可谓不狠。   先前韦府还有下人,但根据在酒楼得到的消息,因为一直等不到主子回来,韦府管家联合几个下人,卷了韦家的钱财连夜跑了,就是最近的事。   这可以说明,原本青绝一番苦心,给他宝贝女儿安排的那些高手,是真的全都背弃了青魅。   从鬼道人跟辛夫人说他找到了儿子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原本青绝定然用了秘毒控制那些高手不得不效忠青魅,如果说,因为跟鬼道人有了接触,姬瞵得以让青魅身边的高手摆脱毒药控制,且青魅自己也愿意将她的一切送给姬瞵,那些高手转而效忠姬瞵,是极有可能的。   目前得到的所有信息来看,苏默依旧认为,姬暽就是鬼道人的儿子的可能性最大。   苏默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韦府的环境,很快找到了韦府的主院。   房门开着,院子里散落着几件女人的衣服,能看到屋内凳子歪倒在地上,乱糟糟的。   这里应该是原本青魅的住处,也正如酒楼里的人所说,韦家下人卷了财物跑了。   苏默走进青魅的房间,发现家具上的雕花都是蔷薇,只觉青绝这个女儿实在是可悲到了极点。原本仗着青绝留下的高手和财富,可以一辈子过得逍遥快活,却因为爱上一个男人,失去一切,连命都没了。   苏默查看了房中各处,发现有个上了锁的柜子。锁头上面有磕痕,柜门上也有刀砍过的痕迹,但因为材质太好了,并未被撬开或破开。抢了财物的下人许是不敢多停留,就放弃了。   苏默从怀中拿出昨日阿松给的菜刀,开始对着柜子侧面某一处砍。   砍了几十下,先是裂缝,而后破开一个口子。苏默收起菜刀,伸手进去,借着那个破口,用力掰掉了整块木板。   柜子里放着几个卷起来的画轴,还有两个木盒子。锁得这么严实,应该是青魅的珍爱之物。   苏默拿出一个画轴,打开,是青魅自己的画像,但显然不是她自己画的。   而落款,并非姬暽,或者他的字“慎立”,而是元风……   看笔迹,也跟姬暽完全不同。   青魅珍藏起来的画像,是容元风为她画的,这倒让苏默意外。   苏默放下那幅画,拿了另外一幅,依旧是青魅,不同的姿态,作画笔触十分用心,落款也是“元风”。   其他几幅,同样。   苏默打开柜子里藏着的两个木盒子,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支蔷薇花玉簪,另外一个木盒里放着一本纸张已泛黄的琴谱。   苏默低头看着被他扔下的画像,若有所思。   青魅珍藏容元风作的画,却在姻缘石上刻着她和姬暽的名字?   既然都是青魅做的,那矛盾的两种结果,就必然有一个是假的。   青魅死了几个月,韦鹤明面上没有回来过,但姬暽一直住在一山之隔的青阳城。   如果姬暽不想让人知道青魅所爱之人是他,其实很简单,抹除青魅家中跟他有关的一切,更好的办法是,伪造证据,全都指向另外一个他希望容家人相信的男人,容元风。容元风是容岚的侄儿,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可能得到容岚的原谅。   至于蔷薇花是很好解释的,姬暽可以说,是容元风喜欢。   因此,苏默认为,这锁起来的柜子里的东西,很可能都是姬暽故意放在这里的。因为姬暽很容易想到,容家人会来调查。   但那姻缘石上面的两个字,苏默认为是真的,是青魅做的。那种事,青魅自然不会告知姬暽,而姬暽哪怕从那块石头旁边路过,也不会去注意那上面写了多少名字。   苏默把那些画,那根发簪,和那本琴谱全都收起来,包在一起,打算带走。   而后苏默又查看了韦府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收获。值钱且方便携带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只剩了个空无一人的宅子。   苏默离开韦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刚越过围墙落地,就察觉一道刚猛的掌风袭来!   苏默眸光微凝,并未出手,而是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地跑走,正好避开了那道掌风。   “小毛贼,找死!”   听到韦鹤的声音,苏默速度更快,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昏暗夜色之中。   韦鹤追了两步,怒骂一句后,进了韦家。   而苏默又悄悄折返回来,从韦家拿的东西被他藏在了一棵树上,他戴上面具,再次回到韦府,很快就找到了唯一亮着光的地方,正是青魅的院子。   韦鹤在青魅死后,并未躲起来,而是从东明抓了沐振轩和陆哲回到西辽,交给了假姬旭。   这件事本身,是不合理的。韦鹤唯一的外孙女死了,不管他是否有其他的后代,都应该选择走得远远的,他不缺钱,武功高强,自己也能过得很安逸,何必要巴巴地跑回来效忠杀死青魅的罪魁祸首呢?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除非,韦鹤也被某人用毒控制了……苏默在想。   那么,韦鹤自己能把毒解了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也就是说,虽然他看似回到了自己家中,但未必是自由的。   因此,苏默不得不怀疑,这个时候突然归家的韦鹤,也是被某人故意安排来此的。   至于目的,暂时不明,苏默打算静观其变。   韦鹤在青魅房中一边看一边骂骂咧咧的,见到被苏默砍开的柜子,怒骂了一句,“该死的!别被老夫抓到,定要将那些毛贼大卸八块!”   苏默并未做声,又过了一刻钟,韦鹤从房中冲出来,朝着一个方向走。   苏默保持安全距离静静跟在后面,见韦鹤出了韦家,离开柏木城,进了山里。   苏默放轻呼吸,继续跟着,在韦鹤停下来时,苏默也驻足躲在了暗处,竖耳听着韦鹤跟人的交谈声。   “那柜子里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韦鹤的声音。   “是该拿的人吗?”苍老的男声。   “主子说了,不能被人发现任何端倪,所以不准监视,只让我每天夜里去看看。我不知是谁拿的。主子答应过,把解药给我!”韦鹤冷声说。   “拿去。”   “从今往后,再无相干!”韦鹤话落,便离开了。   苏默犹豫了一下,放弃了那个来路不明的老者,继续追上韦鹤。   韦鹤再次进了柏木城,径直回了韦府。   苏默在暗中盯着,韦鹤进了韦府后花园的假山,苏默并未跟着进去。   没多久,就见韦鹤出来,背上扛了一个麻袋,到花园的亭子里放下。   韦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光头在月色下闪烁着光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的一颗药丸,闻了闻,就往嘴边递去。   正在这时,一道苍老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吃吧,吃下去,今夜定能见到阎王。”   韦鹤手一抖,神色大骇!却不只是因为手中的药,而是因为这声音,像极了青绝!   都说青绝死了,但韦鹤跟青魅见到的尸体只是一具骷髅,骤然听到青绝的声音,韦鹤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猛然攥紧手中的药丸,站了起来,“谁在装神弄鬼?”   “你不会真的相信,姬暽会给你解药吧?”苏默依旧在模仿青绝的声音。   韦鹤身形一转,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掌打了出去!   树枝剧烈摇晃,但并没有任何人。   “谁?不可能是青绝……他早就死了,没死不会现在才出现……苏默!是不是你?有胆就出来!”韦鹤厉声道。   “知道是我,你还不躲?”苏默这才现身,恢复了原本的声音。   韦鹤闻言,面色一僵,“你想如何?”   “你手中那颗药,一定是能让你顷刻毙命的毒药,不信,你试试?”苏默声音淡淡。   话落,苏默就听到了韦鹤咬牙切齿的声音,那药丸在他手中也化作了齑粉。   “你以为我没怀疑过?但再不服下解药,三日之内,我必死无疑!”韦鹤厉声道。   “想活命,把这里面的药吃了。”苏默说着,扔过来一个药瓶。   韦鹤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神色一变再变,“这是什么?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根本不知道我中了什么毒?你也根本不懂解毒!”   “我当然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那不是解毒药,是软筋散。”苏默看着韦鹤说,“你吃下去,如果能给我提供有价值的信息,我自有办法为你解毒。”   韦鹤怒极,“你当我是傻子吗?”   “那,你可以在这里等死,抱着你一辈子积攒的这些奇珍异宝,死在你的大宅里,看看姬暽会不会给你真正的解药,或者,趴地上把姬暽给你的粉末舔干净,看能不能活到明日。”苏默话落,转身就走。   韦鹤神色游移不定,那颗光头都绷紧了,“站住!”   苏默驻足转身,“如何?”   “你真的可以救我?”韦鹤拧眉问。   “你似乎只能相信我。”苏默说。   韦鹤恨恨道,“你发誓!如果我交代,你就救我,而且要放过我!”   苏默微微点头,“好,我发誓,只要你如实交代,我会尽力救你,事后也不会再为难你。”   韦鹤闻言,拔开那药瓶的塞子,将其中的软筋散倒入口中,又狠狠地将药瓶砸在了地上!   片刻后,韦鹤身子晃了晃,无法站立,瘫倒在地,但意识仍旧是清醒的。   苏默将韦鹤跟他从假山密室里拿出来的那一麻袋东西都扛在了肩上,快速离开韦府,也没忘了带上他之前藏在不远处林中的小包袱。   离开柏木城的时候,苏默感叹了一句,“应该带上阿福,都没人帮我扛东西了,唉……”   等苏默扛着一个人和一麻袋的重物再次翻过那座山,天都要亮了。为了行事方便,他没带属下,除了自己辛苦点儿,倒也没什么。敌人实力太强,带着属下太容易暴露了。   青雷一早等在山脚下,见到苏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把将韦鹤摔在地上,接过苏默背上扛的麻袋,“主子以后可别再一个人行事了,我一整夜都没睡着,半夜就过来等,天亮主子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了!”   青雷绝对不是怀疑苏默的实力,而是先前那次,苏默险些被鬼道人杀害,给他们几个都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生怕旧事重演。   见苏默面色平静地擦汗,也没说话,青雷神色严肃,“主子!你再这样,等回去,我就跟夫人告状!”   苏默扶额,“是是是,我错了。”   “反正得告诉夫人!”青雷轻哼一声,甩手将韦鹤也扔到了背上,毫不费力的样子。   两人暗中回到青阳城的小酒馆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苏默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跟辛夫人讲了他离开一天一夜的收获。   “青魅的相好就是姬暽!姬暽那个伪君子,现在想尽办法,要让我们相信青魅看上的是容元风!青魅做的事也都是为了容元风!”辛夫人总是一针见血。   苏默微微点头,“我认为就是如此。姬暽把青魅住过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给了我们足够的证据来证明青魅跟容元风是一对,却没有算到,青魅在山顶的石头上刻了两个字,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那个姓韦的光头,都知道什么?”辛夫人问。   苏默摇头,“路上太累,我没心思审问他。人带回来了,辛姑姑先看看,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是不是鬼道人的手笔。”   这是苏默一定要把韦鹤带回来的原因之一。   辛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应了一声。   等苏默吃了点东西,再次见到辛夫人,就见她面色凝重,“是我师……是他的手笔,独门秘毒。”   “辛姑姑能解吗?”苏默问。   辛夫人点头,“其实这毒很难解,解药不好寻。先前元秋那丫头为了救你,几乎已经找齐了给你解毒的药材,其中有不少宝贝。那回你没用上,但药材都还在。我总觉得鬼道人还会回来,怕他再给你们下毒,所以前些日子在家,把这些都教给元秋,顺便准备了不少或许会用得上的解药,这次出来都带的有。”   “那正好。韦鹤还有几日可活?”苏默问。   辛夫人说,“最多两日。”   “要不要给他解毒,看他能说出些什么。”苏默话落,看了一眼隔壁。韦鹤就在那边,他跟辛夫人的对话,想必韦鹤已经听到了。   但辛夫人说的是实话,并非配合苏默做戏。   青雷拖着韦鹤到苏默跟前扔下,他中的软筋散是元秋做的,药效极强,尚未恢复,依旧四肢无力。   这会儿韦鹤乖觉多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如实交代!”   “你知道什么,觉得该说的,有价值的,都说出来。”苏默神色淡淡,“我听完,再来衡量是否值得救你一命。” 第286章 浇花(二更)   韦鹤面色有些僵硬,皱眉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应该也知道,虽然青魅是我的外孙女,但青绝活着的时候,我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青绝死了,留下的那群高手也只效忠青魅,青魅对我从来都颐指气使,把我当个奴才,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是无权过问的。”   苏默摇头,“说点有用的。”   韦鹤脸色难看,“我是想说,青魅从小到大接触过什么人,暗中做了什么事,很多我都不知道。她身边总有人跟着,我也不敢查她。当初青绝用来控制那些人的毒药,我身上原来也有,所以我想不管青魅,自己离开都不行。”   “去年青魅突然开始找青绝收的秘密徒弟的名单,你那个时候才知道她的存在。刚开始我也没想太多,后来才觉得不对劲,怀疑青魅是看上了哪个男人,被人利用了。”   “我问过青魅,她说她想做什么做什么,让我不必操心。青魅经常一个人离开家,但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不让我知道。”   “直到去年年底,青魅突然决定去东明国,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查出,东明国那两位皇子是青绝的徒弟的,我也问了,她还是不肯说。”   “那个时候,我发现原本效忠青魅的很多高手都不见了,我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她给的一杯茶,原来的毒解了,却中了新的毒,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我才知道。青魅浑不在意地说,这毒没事,死不了,等事成之后回到西辽,就放我自由。”   “在我再三追问下,青魅只说她在跟姬旭合作。至于怎么合作,也不肯告诉我。”   “所以当初青魅死了,我怕毒发身亡,又折回去抓了沐振轩和陆哲回西辽,想找姬旭拿解药。”   “姬旭让我去青阳城的青阳王府找解药,我没见到姬暽,见到了一个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他说让我等着,如果毒发身亡之前,我对他还有价值的话,就把解药给我。”   “上月,我跟着那人去了齐天城。前些天,他让我回来,要我做的事很简单,每天夜里回韦家看看,青魅房中柜子里的东西还在不在。等那柜子里的东西没了,就把解药给我。”   “那个人……”韦鹤说着,看向苏默,“我离开齐天城之前,听到他自称容元枫。如果他真是沐振轩的儿子,那容岚这次可是看走眼了,竟然收留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青雷踹了韦鹤一脚,“你知道个屁!”   显然,韦鹤听到一个名字,就想当然地以为那个鬼面人是东明国的容元枫。   “就这些?”苏默问。   韦鹤深深叹气,“我都要没命了,若真知道什么,不会不说的。你很清楚一直以来我就是给青魅当奴才的……”   苏默若有所思。   韦鹤交代的东西,虽然有价值的不多,但也足以印证苏默的猜测。他从青魅房中柜子里拿回来的那些画卷,和蔷薇花发簪,就是被故意放在那里,等着他这个“该拿之人”去拿的。   至于为什么专门要让韦鹤回来盯着,因为那是韦鹤的家,他出现在那里,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假如苏默没有听到阿松的话,找遍了姻缘石上的名字,没有发现那两个字,也没有正好撞见韦鹤,且把他抓回来的话,他拿到青魅房中的“证据”,也不得不暂时认为,青魅看上的男人是容元风。   就在韦鹤神色忐忑,不知道苏默会不会救他时,听苏默问,“当初从青绝的棺材里拿出来的青冥剑,如今在何处?”   韦鹤愣住,“青冥剑……对,青冥剑!当初是青魅拿着,带回来之后就不见了,如今就在那个自称是容元枫的人身上挂着。”   “辛姑姑,给他续一个月的命。”苏默说。   韦鹤面色一僵,一个月?   “你自己也知道,交代的东西没有多大价值吧?”苏默看着韦鹤说,“接下来跟着我,若是能帮上忙,我自会兑现承诺。”   韦鹤确信辛夫人能救他,但必须得苏默开口,当下也不敢造次,只得认命,吞下了辛夫人给的一颗药,被青雷带了下去。   “还要在这边查吗?”辛夫人问苏默。   苏默摇头,“应该也查不到什么了,去齐天城吧。”   “到那边什么打算?”辛夫人问。   “我有个计划,但尚未想好怎么做。”苏默摇头。   辛夫人没再追问,去收拾东西了。   苏默照旧,先给元秋写信,汇报最新的情况,让家里人心中都有数。   苏默算算时间,元秋怀孕差不多过了三个月了,可惜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不能陪伴元秋。   “姬暽,你给我等着……”苏默恨恨道。   青雷安排人把信送出去,他们准备今夜启程离开,速度快的话,预计五六日就能到齐天城。   在后院吃晚膳的时候,苏默随口问了一句,“阿伟呢?”   之前的晚膳都是阿伟送过来的,这次是苏默另外一个属下去取的。   “阿伟下晌没来,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苏默的属下说。   阿伟知道小酒馆的老板换了个神秘的大人物,苏默的属下说他忠厚老实,所以才把他留下的。   苏默怕走漏风声,节外生枝,让青雷去瞧瞧怎么回事。   青雷觉得有点多余,但还是奉命过去走了一趟。   阿伟家住得不远,青雷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脸气愤,“阿伟的爹娘真不是东西!他妹子早就定了亲事了,就是送菜刀给主子的那个小子,结果富商冯家的公子看上了那个白姑娘,出了丰厚的聘礼求娶,阿伟的爹娘就打算悔婚,把闺女嫁给那个纨绔子弟!气死我了!”   苏默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出阿松阳光灿烂的笑脸。虽然苏默给了阿松一张银票,但他一个铁匠的儿子,跟冯家的公子,从财力上,是肯定比不了的。这个冯家苏默知道,是西辽相当有实力的商贾,据说是有高僧算过,本家不能迁移出青阳城,会有灾祸,所以冯家外面生意做得很大,但始终住在这里。这种小地方,往往官商勾结,到时候万一闹出什么事,阿松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你没把那个冯公子打死?”苏默问青雷。   青雷愣了一下,“啊?这是可以的吗?嘿嘿!我这就去!”   苏默叫住青雷,表示他只是开玩笑,除非把冯家灭了门,否则打死一个,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场。   但这事,也不是只用钱能解决的了。白兰的父母怕是已经给了冯公子许诺,到时候再反悔,对方定不会善罢甘休。   青雷瞧着,强大如苏默,遇到这种事竟也一时没有头绪,便觉得挺神奇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白家林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青阳城人,若是白兰和阿松私奔,且不提他们自己是否愿意撇下一切,到时候留下的家里人肯定会倒霉。   “我吃好了,我去看看。”苏默话落起身。   辛夫人蹙眉,“跟我们没关系,不要节外生枝。”   苏默从怀中掏出一把菜刀,“我拿了人家的好处。”   辛夫人无语,但他们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便由着苏默去了。   等苏默和青雷暗戳戳地藏身在白家院墙外的大树上,就听白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兰儿!你的脸怎么了?”   “你们不是嫌弃阿松长得不好看吗?冯公子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了吗?我毁了它,你们就都省心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决绝。   “小妹!唉!”阿伟的声音。   “小兰!”阿松狂奔着冲进了白家大门,“小兰你没事吧?”   冯家派了人在这边,见状十分恼怒,“好啊你们!答应了我家三少爷的提亲,竟然敢毁容悔婚!你们等着!”话落就气冲冲地走了。   “小兰!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阿松,你嫌弃我?”   “不不不,不是!小兰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就是心里疼……”   “反正我就要嫁给你,谁拦着都没用!”   “嗯!我就要娶你,谁拦着也没用!”   躲在树上的苏默,看着院子里阿松和白兰手拉着手转了一圈,嘴角微抽,真可爱,他也想回去拉着元秋转圈圈……   不过白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白兰下药把自己弄得满脸红疹,接下来那个冯三公子怕是看不上她了,但报复她和阿松的概率非常大。   “主子,我去把那冯三儿给做了?”青雷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手痒?”苏默问。   青雷点头,“是啊是啊!好久没砍人了!”   “砍你自己吧。”苏默轻哼。   青雷:……他家主子先前还说要真正体验一下当青冥楼的杀手头子,根本就是随口一说!   见苏默离开,青雷连忙跟上。   走出一段,苏默停下来问,“冯家在哪儿?”   青雷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   “要你有何用?”苏默十分嫌弃地看了青雷一眼。   青雷:……成吧,他明白了,他家主子又犯了“离开媳妇儿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很烦”的病……   当然,很快青雷发现,苏默看那个毁容的小子阿松很顺眼,帮阿松就不烦,因为苏默真的暗中找去了冯家,也不知道要对冯三公子做什么。   “毁容了?”   “天哪!小兰儿宁愿毁容都不嫁给我,我是有多差?”   “我就不明白了,小兰儿长得好看,医术也好,怎么就死活非要嫁给那个小铁匠呢?还是个毁容的小铁匠,哼!就算我长得不如传闻中的苏天仙,总比小铁匠好看吧?啊?”   突然被点名的苏默表示,有点怪,这人又不认识他。   结果下一刻就听同样的声音哀叹到,“段云鹤那个臭小子都在东明当上王爷了!简直没天理!那个混蛋,我当初那么有诚意,不远千里跑去找他谈生意,他竟然不搭理我!小兰儿也不理我!气煞我也!”   苏默:……明白了,这个冯三竟然跟段云鹤认识,会突然提到苏默也不算多奇怪,因为天下皆知段云鹤是容岚的义子,而苏默是容岚的女婿,苏默跟富得流油的小段王爷是兄弟。   “公子,要不要把那个小铁匠给做了?”   “做你的头!老子是正经做生意的,不做人!呸呸呸,老子是正经做人的!要不是喜欢小兰儿,觉得她嫁给小铁匠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干嘛要去抢?本来也是想试试,小兰儿对那个小铁匠到底有多喜欢,现在我知道了……我输得好惨啊啊啊啊!”   “公子,那送去白家的聘礼……”   “聘你的头!老子的梦想是赚钱超过段云鹤!没想到姓段的竟然改行做善事,不搞生意了,倒显得我忒庸俗!我也想混个王爷当当!你们都不懂!那点小钱,给小兰儿添妆了!告诉她,喜酒我就不喝了,伤心!我要去东明找我兄弟!”   “啊?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家呢!”   “老子说的不是他们那些废物!是段云鹤那个混蛋!他如今到处建医馆,哦不,好像是叫医院,挺新鲜的,我去看看,西辽国还没这玩意儿,等我学到了,回来我也搞!”   苏默翩然离开,青雷默默跟上。   等到了无人的巷子里,苏默说,“回头要跟段小云提一下这位冯三公子。”   因为元秋总是叫段云鹤小云弟弟,所以苏默就叫他段小云。   青雷嘿嘿一笑,“没想到这冯三儿也不是真的混账,虽然还是有点混账,但知道悬崖勒马就还行,不然主子出马,定让他怀疑人生。”   “你想多了。”苏默摇头,“我是想告诉段小云,离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远一点,不要被传染了。”   青雷:……好像,也有道理。不过有一说一,段云鹤除了不乱来之外,咋咋呼呼的性格跟这个冯三儿还真有点像。   一场算不上风波的风波算是平息了,青雷不解地问苏默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   苏默拍拍胸口,“为了这把菜刀。”   青雷无语望天,他家主子还记得自己是世人口中的天仙吗?对一把菜刀如此执着真的好吗?   苏默觉得挺好。阿松和他的小兰,是苏默来青阳城见到的最有趣的人了。苏默作为读者无数的蓝羽公子,曾经写的都是又丧又悲又很真实的故事,要么是他自己身上发生的,要么是他亲眼所见的。   但跟元秋在一起之后,苏默觉得人生豁然开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他才发现世上原来还有如此善良可爱的人,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而他也成了这其中的一个。   如今的苏默,褪去冷漠,变得有血有肉,也在用新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和遇到的人。   先前元秋问苏默以后要不要写一些“喜剧”故事,不再写悲剧,苏默已经封笔,不打算再写书,但他不在元秋身边,回去要跟元秋分享外出遇到的“好故事”,譬如阿松和小兰青梅竹马简单又纯粹的爱情。   当夜,苏默和辛夫人按照原计划,离开了青阳城。苏默并没有跟阿松再有接触,只是记住了这个捏过他肩膀的小铁匠。   苏默仍有两个属下留在青阳城的小酒馆,走之前,苏默交代他们,如果碰上阿松和小兰遇到麻烦,能帮的就帮一下,但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   韦鹤用黑布裹住光头,跟着苏默一起走了。韦鹤珍藏的宝贝,也被苏默派人送回了家,里面有几种奇药,要给元秋,其他的让家里人分着玩儿。   韦鹤不敢吱声。命最重要,活下来,他不会有缺钱这种问题。   五日后,苏默一行抵达齐天城。   “想好了吗?”辛夫人问苏默。   苏默点头,“想好了。”   “怎么办?”青雷问。   “将计就计。”苏默说,“既然姬暽到现在还想伪装,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他跟青魅的奸情,总要先听听他怎么说,才能找到漏洞。”   “关键是那个容元风,是不是真的。如果他出面,态度不善的话……”辛夫人蹙眉。她私心里也不希望姬暽身边这个容元风是真的,但此事,现在真的不好说。如果那是真的,又执迷不悟的话,会很麻烦。   这日是五月初五。   齐天城大街上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只见临街的茶楼窗边,坐着一个姿容绝世的美男子,只那侧颜,就若天仙下了凡尘,美得让人心醉。   “苏天仙!那是东明国的苏天仙!”   有人高喊道,又吸引来了更多的人。没多久,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传闻中的苏天仙来了!   苏默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地端着茶杯,美得好像一幅画。   谨慎起见,苏默并未暗中跟姬暽接触,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姬暽身边高手很多,实力极强,对苏默而言有些危险。   光天化日,闹市之中,苏默等着姬暽过来找他谈。   毕竟,姬暽不是主动写信给容岚,相约今日相见吗?姬暽不是让陆哲转告容岚,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容岚的女婿都来了,于情于理,姬暽也该过来,好好跟苏默解释一下,他到底是一朵多么清白无辜单纯善良痴心不悔的白莲花。   苏默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一位老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姬暽,出现在茶楼外面。   姬暽仰头看向苏默,苏默却提着茶壶,将茶水不偏不倚地浇到了姬暽头上……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却见那窗边美人笑意清浅,“你们西辽的茶,真是难喝,青阳王觉得呢?” 第287章 姬暽的坦白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西辽国齐天城,众目睽睽之下,青阳王姬暽被苏默当头浇了一壶茶。   那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消瘦的病弱之人,原本也是齐天城乃至西辽国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年过四十,姬暽依旧气质清隽脱俗……当然,在没有苏默在场的情况下。   因为任何男人,跟苏默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都只会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跟苏默相比,说姬暽又老又丑,不算过分,如今又被当众浇得不可谓不狼狈。   见者皆惊。   东明和西辽多年为敌,如今的东明皇族容氏和西辽皇族姬氏,更是不共戴天的仇家。苏默出身南诏皇族,却是当今东明皇帝容岚的女婿,他跟姬暽碰面,若是一派和谐,那才怪异。   但,毕竟是皇族,毕竟这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一上来就这么针锋相对地挑事儿,真的好吗?   难不成苏默就是来齐天城给容岚报仇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即便很多人都记得,曾有传闻说苏默就是青冥楼楼主青夙,依旧觉得他过于嚣张。毕竟,这是西辽国的皇都。   姬暽收回看向苏默的视线,从袖中拿出一块淡青色的帕子,拭去脸上的茶水,而后将帕子叠得方方正正,握在手中,微微偏头,吩咐身后的老者,“没事,进去吧。”   那老者就是青阳王府的管家,这些年一直追随姬暽左右的人,阿伟说,都叫他许伯,不知全名。   围观群众看到姬暽竟然不气不恼,便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个青阳王当年如何才华出众,这些年在青阳城如何爱民如子云云。   对姬暽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骂苏默的,说他美则美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头子,这些年不知道杀过多少人,曾经还伪装成废柴,太虚伪了!   西辽国百姓对于容岚的评价一向是两极分化。   明理的人至少会说一句,容岚当年出走都是被逼到了绝路。   但更多的人,不管是相信了姬氏皇族散播的谣言,抑或是天真地以为没有容岚的话两国就不会有战火,十分厌恶容岚,认为她就是背叛西辽国,引起两国战争的罪魁祸首。因此,对于苏默,也是恨屋及乌。   苏默听着杂乱的声音,面色依旧平静,沏了一壶新茶,等着姬暽。   许伯抬着轮椅,将姬暽送上二楼,停在了靠近里侧的一个雅间门外。   姬暽抬手敲了一下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清冷的男声,“青阳王,请。”   门开了,目之所及,只苏默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房中茶香袅袅,他将冒着热气的茶壶盖上,转头,看向了姬暽。   许伯推着姬暽走过去,看着苏默的目光十分不善,但苏默并不在意。   搬开苏默对面的椅子,许伯将姬暽的轮椅推过去,后退两步,站定。   “初次见面,我是姬暽。”姬暽先开口,话音刚落,就咳嗽了起来。   许伯上前给姬暽顺气,姬暽却摆摆手,“你出去候着。”   许伯皱眉,没有动,看着苏默的眼神带着戒备。   苏默笑意淡淡,并不言语,只认真地将沏好的茶水斟了两杯,其中一杯放在姬暽面前。   许伯冷哼,“你方才不是说,西辽的茶很难喝吗?”   苏默点头,“的确,但这壶茶,是我从东明带来的,我娘亲手所制。”   姬暽看着面前清亮的茶汤,神色微怔。   许伯拧眉,还想说什么,却见姬暽蹙眉,“出去。”   许伯冷冷地看了苏默一眼,转身离开,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姬暽端起面前的茶杯,却见苏默似笑非笑,“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姬暽微微摇头,“你不会。”   苏默举杯,“初次见面,我是容元秋的丈夫。”   姬暽闻言,缓缓地笑了,似乎是觉得苏默的自称很有趣,对着苏默举了下杯子,浅啜了两口茶。   “这茶如何?”苏默问。   姬暽并未放下茶杯,双手握着,转头看向下面的街道,神色怅惘,“是容岚喜欢的茶,不过味道似乎变了些。”   “因为加了我们家中自种的两种草药。”苏默说。   “原来如此。”姬暽点头,又喝了两口,才把茶杯放下,“你出门专门带着茶叶?”   “难不成你以为是娘让我带来请你喝的?”苏默轻嗤,“你想多了。是我喝不惯西辽的水,更喝不惯西辽的茶,所以娘给我收拾的行李里面带了一罐茶叶。”   “呵呵,容岚真疼你们。”姬暽微笑,“你很幸运。”   “但某人,并没有那么幸运。”苏默意有所指。   姬暽闻言轻叹,“你见过陆哲了吧?阿元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苏默冷哼,“姬暽,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的话,就不只是将一壶茶浇到你头上那么简单,到时候,我把你煮了,剁碎喂狗。”   姬暽苦笑,“是,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容岚定也气我,你们恼怒是应该的,当年我没有告诉容岚阿元还活着的事,是我的错。”   “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不想听废话。”苏默冷冷地说。   姬暽垂眸,看着杯中轻轻晃动的茶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容岚应该跟你说过,我当年爱慕她,却因为她是我皇兄的未婚妻,有缘无分……”   “姬暽,要点脸。”苏默冷哼,“我娘说了,从未对你有过男女之情,想都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你一厢情愿,什么有缘?有什么缘?”   姬暽面容苦涩,“是我一厢情愿……不怕你笑话,我曾经真的想过,如果容岚跟姬旭没有婚约的话,我们是有希望在一起的。”   “你们无缘无分。继续说。”苏默打断姬暽。   姬暽再次叹气,“容家的变故,我就不讲了,那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我能力有限,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我当时总感觉奇怪,虽然我认为容岚并不喜欢姬旭,但姬旭是真喜欢容岚的,我不信他会把容岚杀了。姬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容岚藏起来,也放松了警惕。我找到容岚之后,便把她救出去了。”   苏默眸光微眯,“为何不提容元风?”   “你觉得不对是吗?我救容岚的时候,按理来说,容元风已经死了,我却没有提到他。”姬暽神色平静下来,“因为,那个时候我也以为,容元风死了。”   “什么意思?”苏默冷声问。   “在容家的浩劫之中,容元风活了下来,但他不是我救的。我也不可能未卜先知,预测到容家出事,专门去救一个孩子。”姬暽说。   苏默蹙眉,就听姬暽接着说,“救容元风的,是容岚的师兄容昊,他也是容岚父亲的义子,自小在容家长大。”   “但当年并未传出容家除了我娘之外,有其他人逃跑。”苏默说。   “的确,因为容昊在出事的前两年,爱上一个江湖女子,离开了容家。”姬暽说,“但出事的时候,容昊正好带着他的妻子回齐天城探亲,跟容家老爷子有过秘密接触。”   “事发突然,容老爷子知道容家躲不过这场灾祸,只求容昊带走容元风,给容家留下一个血脉。”   “但如你所言,若是容岚的侄儿不见了,定会有人追查,他们哪儿都去不了。就连姬旭想要将容岚藏起来,都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避免被人发现。”   “容昊为了报答容家的养育之恩,为了救下容元风,生生捂死了他才刚满一岁的儿子,让他的儿子代替容元风,骗过了所有人,给了容元风一条真正的活路。这就是后来没有人追查的原因,否则他们躲不开追杀的。”   听到这里,苏默拧眉,直觉是不信。但转念,苏默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虽然残忍,但未必不可能。人跟人不一样,苏默见过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人和事。   “你是不是觉得容昊是个疯子?”姬暽看到苏默的神色变化,苦笑,“当我得知那件事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他是个疯子。可谁又能责备他呢?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   “这就是当年我救下容岚,却没有告诉她容元风还活着的原因,因为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想留下容岚,我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包括与整个姬氏皇族为敌……”姬暽自嘲一笑,“可她拒绝了我,执意要走。我后来无数次地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再执着地挽留她,为什么要为了自己那一点可笑的自尊心,带来一辈子的遗憾?可有时候,就是一念之间的决定,改变了一切。”   “但或许重来一次,同样的情况,我还是会放她走吧。她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也不想利用我,说到底,是为我好。毕竟,即便我当时信誓旦旦,但说实话,要跟整个姬氏皇族为敌,我一个病弱的皇子,真的能做到吗?哪怕,我其实是青绝的秘密徒弟,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我只是希望容岚给我一个机会,但她没有那样做,我尊重她的选择,不敢挽留,也是怕她真留下,我做不到,若是失败,反倒害了她,也对不起她给我的信任。至少离得远远的,可以安全些。”   “青绝收我为徒,我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对此你应该可以感同身受,我想我们的遭遇差不多。我唯一感激青绝将我收做徒弟的事情,就是当容岚出事的时候,我暗中学的武功,总算是有了一点价值。”   “后来,姬旭将我流放到青阳城,其实也是我主动提的,因为容岚走了,我对齐天城也再无眷恋,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选青阳城,是因为足够远,那边也是西辽气候最暖和的地方,适合养病。我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治不好。因此哪怕青绝曾经认为我很有天赋,对我‘寄予厚望’,后来也厌烦了我这个不求上进的病秧子,不再理会我。”   “我再次见到容昊,是在青阳城了。是他主动找我的,因为儿子的死,他的妻子疯了,要杀掉容元风。容昊为了保护那孩子,被他的妻子重伤。容昊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可有些事,做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容岚活着去了东明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找我求助,因为他早就知道我对容岚的心思,我们也是很多年的知交好友。”   “容昊将容元风托付给我,我当时并未告诉他容岚的事,因为多一个人知道,容岚就多一分危险,她那时尚未在东明国站稳脚跟。”   “容昊不让我管他,他自己离开,去寻找失踪的妻子,说等找到后,把人安顿好,就回来接孩子。可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我不是没想过通知容岚,但我先要保护好那个孩子。他是不能养在青阳王府的,我将他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交给稳妥的下人照顾。   等做完这一切,我写好了给容岚的书信,正要派人送出去的时候,得知容岚要跟东明国的沐振轩成亲了……”   姬暽连连叹气,“我知道,容岚多么想报仇。我也知道,如果我告诉容岚,容元风活着,她一定会为了这个孩子放弃原本想做的一切。我应该怎么做?当年我犹豫再三,终究是烧掉了那封信。我希望容岚可以做她想做的事,过她想过的人生,我可以替她照顾好容元风,将这个苦命的孩子养大,给他一个安稳的人生。”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青绝发现了容元风。我把那孩子养在了跟青阳城一山之隔的柏木城,不放心把他完全交给下人照顾,所以经常暗中过去看他。却没想到,几年后的某一天,会在柏木城撞见青绝。”   “青绝想要知道那孩子是谁,我若是不交代,以青绝唯我独尊的性格,我跟孩子都要死。无奈之下,我只能如实相告。”   “青绝得知之后很兴奋,是那种又发现一个好苗子的兴奋。因为他最喜欢这种出身好,却处境糟糕的徒弟,这在他眼中,有着无限可以激发的仇恨和欲望,这就是他看重的潜力。”   “我知道,事情糟了,可后面的事,也由不得我了。容元风成了青绝的爱徒,青绝将容元风的身世告诉他,将容家人的冤屈和凄惨的下场,都深深刻在了那个孩子脑中,那个时候,他才六岁。”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想必须杀掉青绝,但我有心无力。”   “在青绝的徒弟里面,你我都是异类,并没有被他同化。但想要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摆脱青绝的影响,几乎不可能。”   “我无数次地教导容元风,仇恨不是人生的全部,但与此同时,青绝也无数次地告诉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就要杀光仇人,杀光压在上面的人。”   “甚至,青绝一直在告诉容元风,容岚当年独自逃走,去了东明国后嫁给沐振轩,后来相夫教子,是贪图安逸享乐,只顾自己,早已忘记了西辽容家的血海深仇。”   “一开始,我一遍一遍地跟容元风解释,不是那样的。容岚嫁给沐振轩,是因为那是她在东明国立足的条件,是君兆麟要求的,她不得不低头,否则一个人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但后来,容岚有了孩子之后,不再上战场,连我都觉得她已经放弃仇恨了,又如何能说服那个从小就被人灌输了天大仇恨的孩子呢?”   “那个孩子慢慢长大,拼了命地练武,满脑子都是仇恨,甚至,连容岚都恨。我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会听我的,因为他把我当做父亲,对我十分尊重,只要我在,对他总归是一种约束。而且,青绝活着,容元风是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但四年前,你把青绝杀了。”   “当然,我不是责备你。那个老魔头死了,对你我,都是好事。起初我认为,那对容元风也是好事,否则早晚他会被青绝摆布,成为青绝的傀儡。”   “那之后,容元风果然变了些,不再总是阴郁的模样,很少在我面前提容家和容岚,甚至愿意跟着我学琴,学书画。”   “我很高兴,甚至一度以为,那个聪明的孩子当初之所以表现得被仇恨侵蚀了心智,只是为了让青绝满意,讨青绝高兴而已,并不是真的。”   “我得空便去柏木城看他,他每月十五会来青阳城看我,我总会在青阳城一家小酒馆订一壶酒,让小二送到王府,等着容元风过来对饮几杯。那酒很烈,我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但那孩子却很喜欢。”   姬暽说到这里,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就这样,过了三年多平静的日子,也是我那么多年最舒心的日子。我甚至以为,我做到了自己曾经在心中默默对容岚立下的誓言,将那孩子抚养长大,让他做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过得平安无忧。”   “直到去年秋天……”姬暽面上笑意转淡,微叹一声,“我发现,容元风跟青绝的女儿走到了一起。”   “我是早就认识青魅的,因为离得近,也算看着那个姑娘长大。我认为他们不合适,非常不合适,因为那姑娘阴狠毒辣,不是什么良善性子。我一直都希望阿元找个好姑娘成家。青阳城里有个医女,名叫白兰,曾经跟着她师父到王府去为我看诊,我见过几回,想撮合她跟阿元。”   “起初我并不知道那白姑娘自小定了亲,跟阿元提起,他却动了怒,觉得我是在羞辱他,认为他只配娶一个出身低贱的民女。”   “当时听到阿元的话,我久久无法回神,因为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说出如此无理的话来?在我眼中,性格骄纵的青魅,是远远不如人好心善的白兰姑娘的。可不管我怎么解释,阿元都不听。”   “后来得知白姑娘定了亲,我没再提起此事。又见青魅很喜欢阿元的样子,我想着,她应该可以为了阿元做出改变,那样也好吧。毕竟,她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生做青绝的女儿,不是她的错。”   “某一日,阿元突然说,他要为了容家复仇。我其实早就预感到,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我终究拦不住他,也抹除不掉青绝留在他身上的阴影。再加上,还有青魅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在她身边撺掇着,青魅手下有许多实力强劲的高手,可以供他差遣。”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毕竟,有仇报仇,也算天经地义,从私心里,我也希望姬氏皇族某些人为当年犯下的大错付出代价。因此,我便想着,让他去吧。或许杀掉了那些仇人,他就释怀了,也是好事。”   “而且,我还在想,等他把仇人解决了,我就带他到东明国去找容岚相认,给容岚一个惊喜。”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乱来……”   姬暽沉声说了许久,又捂着胸口,侧过身子,咳嗽起来。   苏默始终面色平静地听着,见状给姬暽添了新茶,“喝点水,不急,你慢慢讲。”   姬暽端起茶杯,慢慢地喝掉半杯茶,舒了一口气。   “起风了。”苏默说着,起身把窗户关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姬暽一直说话声音都很低,并不会被外人听到。   屏蔽了街市上传来的声音,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我来齐天城之前,去过青阳城和柏木城。”苏默说。   姬暽愣住,就见苏默从怀中拿出一支蔷薇花的玉簪来。   “这是?”姬暽神色不解。   “我在青魅房中发现的,还有几幅她的画像,落款是元风。此外还有一本琴谱。”苏默说。   姬暽连连叹气,“容岚喜欢蔷薇花,我在府中种了些。阿元他自小也极喜欢蔷薇,虽然我并未跟他说过这是他姑姑最喜欢的花,因为青绝的蓄意挑拨,我只要提起容岚,阿元就会恼怒。这定是阿元送给青魅的,那些画像也是,还有那本琴谱,本是我给阿元的。”   “原来如此。”苏默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我们没猜错。你可知道容元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姬暽苦笑,“我一直以为,离得那么近,我时常能看到他,他能做什么出格的事?直到,他把被削去四肢,变成人彘的姬旭,装在一个坛子里,送到了我面前,得意洋洋地跟我展示他的战利品,说这只是个开始。”   “姬旭就是当年对容家下毒手的罪魁祸首,让他不得好死,生不如死,都是罪有应得,这没甚好说。但我当时看着阿元脸上的笑,却觉得像是不认识他。他可以报仇,如此对待姬旭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我发现,他似乎很享受杀人折磨人的过程。我真的很怕他会变成第二个青绝。”   “那之后,我很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在做什么,却被他软禁了。在他来齐天城之前,依旧每月十五会去看我,却派人盯着我,不能离开青阳城,也不能给人传信。”   “上月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让许伯安排人传信给了容岚。我行动不便,若是去东明找容岚,半路定会被阿元派人截回来,事关重大,也不敢在信中就将事情讲明。因此,我只能请容岚到青阳城去见我,再告知她所有的事,希望还能在阿元失控之前阻止他。”   “谁知,信刚传出去,阿元就派人将我接回了齐天城。”   “后来的事,陆哲应该告诉你了吧?阿元想杀了姬氏皇族所有的人,包括无辜的女人孩子。我苦苦相劝,却并没有什么用。反倒是陆哲机敏,故意说让容岚来做这件事更合适,改变了阿元的心意,暂时拖住了他。”   “我知道,过年前后,东明国皇室发生的变故,跟青魅脱不了干系,怕也是阿元指使的,但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我问阿元,他总也不肯说。万幸你们都没出事,不然……唉!”   “事到如今,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是我的错,或许当年就该早点告诉容岚,阿元还活着,让他们姑侄一起去过安宁日子。一念之差,耽误了这么多年,最终铸成大错。也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青绝不会发现阿元,青绝不收他为徒的话,他不会变成今日这样的。”   姬暽满面悔意,眸光微微泛了红,“我是真的无颜再见容岚……阿元是被青绝那个魔头祸害了,不是他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没能保护好他。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们可以阻止阿元错下去,仇已经报了,该放下了。我相信,容岚跟他相认之后,一定有办法清除他心中的仇恨和执念,容岚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管过去和现在有多少误会,终究可以消解的。”   苏默微叹,“娘看了你的信,猜到表哥兴许还活着,执意要来西辽,被我劝住了。”   “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如此……”姬暽叹气,“她是我平生所见最善良的人,她跟阿元姑侄只要相认,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希望如此。”苏默点头,“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问个清楚。”   “你说。”姬暽轻轻颔首。   “你的解释,确实无懈可击。但我之所以劝住我娘,自己过来,是因为私心里,我怀疑这个容元风的真假。”苏默说。   姬暽拧眉,“你……这怎么……你的意思是……”   “毕竟,见到你之前,你说的那些事,谁也不知道。你当年刻意瞒着我娘,我不得不怀疑你别有居心。”苏默说。   姬暽闻言苦笑,“是,可以理解,换了我,这么大的事,定也会生出疑心来的。”   “虽然我相信你说的,但我还是要问,容元风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可以证明他的身份?”苏默看着姬暽问。   姬暽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有,毕竟那孩子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还很小,所以他身上有什么胎记,我是知道的。最明显的,脚底有两颗红痣。”   听姬暽详细说了容元风身上的胎记在什么位置,苏默心中微沉!竟跟容岚说的一模一样!   苏默轻叹一声,“对了,跟娘告诉我的一样。”   “其实我在来之前,很怕你不信我。”姬暽叹气,“阿元那孩子,心真的不坏,他一直惦记着要找容元秋来为我医治。”   “我们家秋儿的医术天下第一,等你去东明,她会为你医治的。”苏默说。   姬暽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这两年,听说了好多关于她的事,我真的很想见见她呢,不知道是怎样的奇女子,能如此惊才绝艳,征服了你?”   苏默唇角微勾,“会见到的。不过我要先去见见容元风,跟他谈谈。”   姬暽闻言微微皱眉,“也好,你既然来了,是该跟他好好谈谈,不然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对了,沐振轩的那个儿子,他的名字,是巧合吧?”   苏默点头,“是他自己取的,不是娘的意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无奈怎么解释,阿元都不肯听。”姬暽摇头,“你见到阿元,定要好好跟他说。”   “当然。”苏默说着,又给姬暽斟满了茶杯,“娘做的茶,不能浪费了,喝完,我跟你进宫。”   姬暽点头,端起茶杯,慢慢地喝完了那杯茶。   “我们走……”姬暽放下茶杯,正准备去推轮椅,眼皮却沉重地合上,歪倒在了轮椅上,昏迷过去。   “这个茶呢,确实是我娘亲手做的,但不能让你白喝。”   苏默起身,小心翼翼,并未挪动椅子,到了姬暽身旁,将他从轮椅中拽了起来,朝着右侧的墙走去。   右侧墙边放着一扇屏风,苏默一手将屏风提起,无声无息地离开地面,屏风后面是空的,墙上有个大洞,跟隔壁的房间相通。   苏默一行是昨夜到的齐天城,今日出手,自然做好了准备。   这家茶楼的老板,就是苏默的属下之一。打通一堵墙而已,太简单了。   墙那边站着辛夫人,伸手将昏迷不醒的姬暽接了过去。而辛夫人所在的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外面落着锁。她敲了一下地板,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个伙计上楼来了。   “我家秋儿的独门迷药,跟我娘的茶,是不是很配?”   苏默坐在桌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只是想让门外的许伯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先前两人交谈,为了避免被人听去,一直声音都放得很轻。   门外不止站着姬暽的属下许伯,青雷也杵在外面,两人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没断过,但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姬暽,你的故事编得真是不错,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   “听你说了这么多,只能得到一个结论,你是真的要把一切都推到容元风身上,好让自己清白无辜,全身而退。”   “但你百密一疏,没料到青魅爱你太深,把你们俩的名字一起刻在了姻缘石上面,又正好被我发现了。”   “所以,容元风没有追求过青魅,青魅喜欢的也不是他,青魅甘心被利用,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你说你不知道,所以我就没提鬼道人。可鬼道人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极力想证明是我娘的侄儿的容元风,是鬼道人的儿子?可笑。”   “不过,那个容元风该不会是真的吧……”   苏默伪装出房中还有人在交谈的样子,说出口的话,是他正在思考的问题,以及他刚刚听姬暽编故事的时候,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的。   “麻烦两位爷让一下。”伙计路过许伯和青雷身旁,赔笑作揖。   青雷立刻让开路,许伯板着脸,也让开了。   他们身后的房间并无异样,依旧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青雷知道,许伯不知道的是,此时这个房间里,只剩下苏默一个人。   两个伙计打开隔壁杂物间的门,一个人还吐槽了一声,“都是灰!”   两人进去,很快就抬了一口看起来很沉,挂着一把生锈的锁头,表面满是灰土的大箱子出来,然后赔笑从许伯和青雷身旁走过,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慢慢地把箱子抬下楼去了。   下面打算盘的老掌柜抬眼一看,伸手一指,“这个抬到后院去,把里面的物件儿拿出来洗干净,小心着点儿!”   青雷板着脸,听着房中的声音,心想他家主子这计策可真妙,等许伯之后发现,他的主子被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抬走了,就晚了,哈哈!   房中苏默仍在自言自语,青雷又等了一刻钟,拧眉,捂着肚子跑下楼去了,一副内急憋不住的样子。   许伯轻嗤一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又过了一刻钟,许伯突然发现,房中没人说话了。   察觉不对,许伯敲门,“主子,没事吧?”   无人应答。   许伯神色大变,打开房门,见窗户关着,窗边却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轮椅,哪里还有姬暽和苏默的影子?   许伯冲到窗边往下看,下方一切如常,他怒吼了一声,“谁见到我家王爷了?”   下方不远处摆摊的小贩闻声应答,“王爷不是被你推进茶楼了吗?没见出来啊!”   “苏默呢?”许伯狠狠拧眉。   “苏天仙不是也在里面吗?没见出来啊!”另外一个人答。   许伯黑沉着脸!他守着门,苏默和姬暽也没从窗户出去,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转身,许伯就注意到了房中一侧的屏风,因为这是茶楼,也没有其他可藏人的柜子一类。   许伯冲过去,拉开屏风,面前墙上的大洞,让他的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穿过墙上的洞,冲进隔壁杂物间,窗户开着,却也空无一人!   “可恶!”许伯愤怒一掌打出去,灰尘落了他一身,搞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不久之前,这间屋子里抬出去一口大箱子!   许伯冲出去,到楼下,发现这家茶楼的掌柜伙计统统都不见了。而今日除了苏默之外,也根本没有招待其他客人!   整个茶楼,只剩下了许伯一个,青雷的内急显然也是装的!   许伯恨得咬牙切齿,找遍了整个茶楼和附近的地方,问到的人,都说什么都没见到。他只得用最快的速度进宫禀报。   此时,在齐天城另外一个地方,苏默看着被扔在地上依旧昏迷着的姬暽,眸光冰寒。   “这会不会刺激容元风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辛夫人蹙眉,“姬暽说对了他的胎记,那定是真的了。你把姬暽抓过来,是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未必是好事。”   “鬼道人还不知道在哪儿,是死是活,我依旧认为姬暽是他的儿子,既然有很多疑团,先把他控制住再说。”苏默说。这就是他的计划,第一步,把姬暽抓到手。他在苏默眼中,就是幕后主使,控制住他,就能掌握主动权。   “可容元风,”辛夫人叹气,“竟是真的……”显然,她希望那是个假的。   苏默摇头,“辛姑姑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辛夫人愣了一下,“你不是说,姬暽知道容元风的胎记吗?”   “我刚刚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如果当初容元风真的被救下了,姬暽见过他,自然就知道他身上的胎记,但这并不代表如今跟疯子一样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容元风。万一,真的容元风被藏起来,或者早就被杀了,这个只是姬暽为了洗清自己,为了反过来牵制我们,控制我娘,处心积虑安排的替身呢?也不无可能。胎记这种东西,只要手段高明,是可以伪造出来的。总之,姬暽此人满口谎言,我是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西辽皇宫里那个是娘的侄儿的。”苏默冷声说。 第288章 反杀   东明国的苏天仙暗中抓走了西辽国的青阳王,这个消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齐天城。   百姓自然不能理解。事实上,自从西辽国的姬氏皇族今年年初出现变故,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处处透着怪异。   当初是苏默抓走了姬旭,且当众跟六皇子姬凤渊勾结在一起。可姬旭死了,登上皇位的却是姬昶,而不是姬凤渊。   没过多久,姬昶又死了,然后失踪一段日子的姬凤渊重新回来,坐上了皇位。原本多年没有回京的青阳王姬暽出现在了皇宫中。   而后,苏默光明正大地现身齐天城,姬暽赴约,两人在茶楼相见。   再然后,双双消失了?   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很多人默认,姬昶和姬旭都是东明国容氏所害,姬凤渊明面上跟东明皇室勾结在了一起,他上位也是容家在幕后做推手。   所以,苏默又掳走姬暽,是为了把姬暽也除掉?   但,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吗?   众所周知,苏默是杀手头子青夙,而姬暽是个菩萨心肠的病秧子。苏默要杀姬暽,何必白日相见?姬旭和姬昶都死得不明不白,按理说,苏默要让姬暽死,在世人眼中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何必大白天在茶楼相见然后把人带走?又有什么除掉姬暽的必要呢?姬暽根本威胁不到姬凤渊的皇位!   总之,事到如今,不只是西辽国的百姓,就连西辽国的官员,都不明就里,无法判断这皇权到底落在了谁的手中,明面上的皇帝姬凤渊,是哪方的傀儡?   而原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抛弃姬氏皇族的身份,准备去往东明国,却在尚未离开西辽就被抓回来的姬凤渊,此时才是真真叫一个欲哭无泪。   原本陆哲在的时候,姬凤渊其实没有这么慌,因为精明有心机的陆哲才是拿主意的那个,姬凤渊下意识地听他的。   陆哲先是搬出容岚,成功阻止了鬼面人虐杀姬氏皇族剩下的人,而后,借由他跟容家的关系,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虽然表面看,陆哲离开,是鬼面人主动给的“恩典”,但姬凤渊很清楚,这跟陆哲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分不开。   而剩下的姬凤渊,夜不能寐,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鬼面人可能会把他给宰了。   曾经的潇洒剑客,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室之中浸淫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本的锐气早就消磨光了,他也见识到了鬼面人强横的实力,再次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当初他放着逍遥快活的自由日子不过,死活非要回到这见鬼的姬氏皇族中,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发大水!   一直被人盯着,住在御书房,按时去上朝,很多时候姬凤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都处于神思游离状态,只看到那些官员的嘴张张合合,却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时间差不多,起身就走。   回到御书房,他便枯坐着,一会儿想到小时候在姚家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会儿想到他那个郁郁而终的母亲,一会儿又疯狂地思念当初因为苦劝他不要认祖归宗,被他认为是不能理解自己的老顽固,大吵一架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一眼的外公……   极度的焦虑,让姬凤渊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这几日神情都开始恍惚了。年纪轻轻,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别人的仇怨斗争之中,因为什么姬氏什么容氏,当年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日早朝回来,姬凤渊就趴在御书房的龙案上睡着了,梦中他回到了这些日子魂牵梦萦的家,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碧波荡漾的小明湖,有和暖的风,温煦的阳光,慈爱的外公,稳重的舅舅,刀子嘴豆腐心的舅母,调皮捣蛋的表弟……   这个梦很长,姬凤渊梦到两年没见的表弟长得跟他一般高了,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搞怪,总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往他脸上滴水,等他醒了就一本正经地问他怎么睡着睡着哭得满脸都是泪?   姬凤渊恍恍惚惚,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湿湿的都是水。   “姚瑀,你找死啊……”姬凤渊喃喃说着,抓住了一个人的胳膊。   是真的?!姬凤渊猛然坐直身体,瞪大眼睛,就见到另外一个“姬凤渊”站在他面前,手中拿着一个空茶杯。   这不是梦,面前真的有个人,姬凤渊还抓着那人的胳膊没松开。   姬凤渊揉揉眼,看着那人凉凉的眸光,面色一惊,继而大喜,“苏……”   会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的人,除了可恶的苏天仙之外,还能有谁?   姬凤渊瞬间兴奋了,“默”字尚未说出口,就被苏默用茶杯捂住了嘴……   姬凤渊面色一僵,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天色很暗,他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入夜,不知道苏默是怎么避开鬼面人的眼线进来的,但不能声张!   姬凤渊回神,推开茶杯,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这其实是个下意识打招呼的问题,没怎么过脑子。   苏默轻哼,“不需要我救你?走了。”   姬凤渊立刻抓住苏默的胳膊,死死抱住,“需要!需要!快救我啊!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随时可能被人杀了却无力反抗的绝望感,实在是太煎熬了。   “放开。”苏默蹙眉。   姬凤渊立刻放开,一个大男人委屈巴巴地看着苏默,“苏天仙,你是来救我的吧?是吧是吧?”   苏默:……辣眼睛,什么出息?   “这几日可听到姬暽跟他的义子说了什么?”苏默问。   姬凤渊神色一正,摇头,“没有。陆哲走后,我没再见过姬暽。那人偶尔出现,并不理会我。”   “要你有何用,滚吧。”苏默一脸嫌弃。   姬凤渊表示,不气不气,只要能逃出去。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连陆哲都不如,更是被苏默碾压成了渣渣,一想到当初他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勾引元秋,自己都尴尬得要死。   “走!”姬凤渊又抱住了苏默的胳膊,像是生怕苏默撇下他不管一样。   “你自己走,我留下。不然你以为我打扮成这副丑样子做什么?”苏默这下看着姬凤渊的眼神像是在看智障。   姬凤渊:……一时过于兴奋,脑子又发大水了。苏默打扮成他的丑样子,当然是为了假扮他!   后知后觉的姬凤渊意识到他又被苏默鄙视了样貌,但这事儿也不能不认。   “我就,这么走?”姬凤渊有点怀疑自己,真的能跑出去?   苏默快速地跟姬凤渊说了一个路线,姬凤渊认真记下,皇宫他熟,这应该是苏默过来的时候查探过的安全线路。   “一直盯着我的人,被你解决了?”姬凤渊问。如果鬼面人的属下被杀了,苏默就算假扮姬凤渊留下,也会被怀疑的。   苏默摇头,“没有人盯着你,你想太多了。”   姬凤渊的心啊,瞬间拔凉拔凉的!敢情这些日子他一直以为自己被严密监视着,是他自作多情了。那鬼面人根本看不上他,都懒得派人盯着他?!   “姬暽被我抓了,那人出宫去了。趁着这会儿,赶快走,到城外我方才说的地方,有人在等你。”苏默将一张面具扔给姬凤渊。   姬凤渊把面具戴在头上就要走,苏默无语地踢了他一脚,“衣服!”   姬凤渊汗颜,三下五除二剥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苏默,他接过苏默递来的外衣,胡乱地裹在身上系好腰带,然后嗨嗨地跑了……   到外面姬凤渊才发现,并没有天黑,是天突然阴了,大雨将至,天色昏暗得像是入夜了一般。   这对姬凤渊而言是好事,有跟夜色一般的昏暗天色做掩护,且这个时候,宫里肯定没有点灯,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姬凤渊按照苏默说的路线,饶了个大圈儿,没有碰到任何人,将轻功运用到极致,将呼吸放轻到极致,顺利地离开了西辽国皇宫。   虽然实力不能跟苏默比,也远远不如鬼面人,但姬凤渊自己原本也是个相当厉害的剑客,尤其轻功十分了得,想要避开皇宫中的普通守卫,小意思。   狂奔出很远,姬凤渊才终于稍稍喘了一口气,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西辽国巍峨的皇宫在压低的黑云之下,像是一座鬼城。至少在姬凤渊眼中,这个地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只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姬凤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语:苏天仙,你那么能耐,有种别出事,出事了老子肯定笑话你!   收回视线,姬凤渊凝神静气,继续逃跑之路,并未在齐天城中停留,对他住过的六皇子府也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懒得看一眼。   大白天,虽然姬暽出事,但齐天城并未封城搜查。因为如苏默这般的高手,用封城这种手段,不过是徒劳无功。   到了城外苏默说的地方,姬凤渊见到了等在那里的青雷,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主子没事吧?”青雷问。   姬凤渊点头,“他能有什么事?”   “你可以走了。”青雷塞给姬凤渊一张银票。   姬凤渊愣住,“我自己走吗?”   “有手有脚,还要我背你吗?”青雷轻哼。   姬凤渊轻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接下来没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吗?没有要让我带给容家的信件吗?”   “用你干什么?拖后腿吗?”青雷毫不客气地吐槽,“信件也不需要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你什么忙也没帮上,我家主子两次救你,也算仁至义尽。”   姬凤渊苦笑,“你说得都对。我就不留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回趟姚家看看我外公,然后再去东明。”   青雷点头,“长点心吧,再被抓,没人救你!”话落就不见了人影。   姬凤渊将银票塞到怀中,抽了自己一巴掌,“姚远,你可长点心吧!”   什么姬凤渊,见鬼去吧!从今往后,他要做回曾经的潇洒剑客姚远!   才刚过了午后没多久,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街市上行人稀少,今日苏默和姬暽相见的那家茶楼门窗敞开着,但早已空无一人。   苏默假扮姬凤渊,坐在西辽皇宫的御书房里,面前一摞厚厚的奏折,每一份都被姬凤渊写上了两个潦草的字,“已阅”。   而龙案上的一张纸上,画了个乌龟,旁边写了一首打油诗,大意是,好想人生能重来,姬凤渊若再选错,就是乌龟王八蛋……   苏默把那首打油诗抄了一遍,目的是模仿姬凤渊的笔迹。   “来人。”苏默模仿姬凤渊的声音唤了一声。   片刻后,门外响起恭敬的声音,“皇上有何吩咐?”   “朕饿了,午膳呢?”苏默冷声问。   “奴才不敢打扰皇上休息,午膳这就送来。”老太监恭声答。   不一会儿,丰盛的午膳摆在了御书房偏殿中,这里也是这段日子姬凤渊住的地方,乱糟糟的,随处都能感受到他烦闷躁郁的心情。   “把这些都扔了,换新的。”苏默说。   “是。”老太监连忙吩咐宫女忙着收拾。   苏默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用膳,窗外传来疾风骤雨的声音。   宫中的主子如今除了御书房的“皇帝”之外,只有住在悦岚宫的青阳王和他的义子,其他人都在冷宫里关着。   雨势渐大,苏默又要了一壶酒,很快也送过来了。   虽然说姬凤渊在的时候,他被鬼面人控制着,只是个傀儡皇帝,但那也是皇帝。   这皇宫外面,甚至皇宫里面的很多人,都不知道鬼面人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曾经的六皇子姬凤渊如今坐在皇位上。鬼面人要做什么,也是命令姬凤渊传旨下去。   这种局面,很好解释。因为鬼面人并不是姬氏皇族的人,他如果真是容元风,却不肯跟容岚相认,打着报仇的名义,杀光姬氏皇族的人,自己坐皇位,不是不可能,但无法服众,且很显然,他更喜欢暗中搞事情。而姬暽一直在努力地装白莲花,怎么会坐上这张代表着最高权势的龙椅呢?这不符合他想要给自己打造的人设。   对他们而言,西辽国的皇权已经在手中,坐不坐这个位置是其次。那么已得到了西辽的皇权,却不肯消停,想做什么?答案只有一个,跟东明国的容氏皇族,跟容岚作对。   苏默是无法理解那个鬼面人在想什么的,因此也始终无法相信他就是真正的容元风。   哪怕姬暽所说的某些事是真的,容元风就是被青绝灌输了仇恨的思想,被蓄意培养成了这种性格,不是不可能。但幕后主使一定是姬暽,因为他才是青魅真正的相好,能掌控青魅,和青魅所留下的高手的人。那么鬼面人的所作所为,要么是被姬暽控制的,要么是跟姬暽沆瀣一气。   若是前者,还好说,可能真就是容元风,只是不得已。   但如果是后者,苏默认为,那很可能就是个假的容元风。因为真正的容元风若是因为仇恨失去理智,却不恨姬暽反而恨上容岚?太可笑了。   等苏默填饱肚子,放下筷子,那些宫女都收拾好离开了。   窗户响动了一下,苏默转头,就见一个戴着鬼面具,浑身湿透的男人出现在不远处,眸光阴寒地看着他。   “你倒是享受!”鬼面人冷哼。   苏默敛眸不语,模仿姬凤渊的神情,并无破绽。   “苏默来了!”鬼面人说。   苏默神情错愕,皱眉看着鬼面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抓走了我义父!”鬼面人冷哼,“果然是青绝的爱徒,出手不凡!”   苏默依旧沉默不言,鬼面人走过来,在长桌旁坐下,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苏默心中微沉。鬼面人下半张脸上有许多烧伤的疤痕,但眉目俊朗,细看,竟有几分肖似容岚!   鬼面人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等喝光了一壶酒,鬼面人看着窗外越发晦暗的天色,突然说,“等天黑,你就走吧。”   苏默眸中的错愕恰到好处,鬼面人拧眉道,“之前多有得罪,实乃不得已为之。都是我义父他……罢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离开之后,如果见到苏默,告诉他,让他来见我,有些事,我会当面跟他解释清楚的。很多人盯着我,我脱不了身,只能让他自己想办法过来了。”   “你……你都是被姬暽逼的?”苏默皱眉问。   鬼面人叹气,“你以为他养我长大是为了什么?我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之前你和陆哲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姬暽命令我配合他做戏,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身上,让我姑姑以为,我成了个疯子,而姬暽自己清清白白。他不怕我出卖他,因为我没有机会跟容家人接触,他一直严密监视我。等到合适的时机,会让我消失,说不定顺便再把脏水泼给别的什么人。”   “原来如此……既然有人盯着,我怎么走?”苏默不解。   “其实根本没人盯着你。姬暽被抓,又下着大雨,盯着我的人这会儿没在,我才敢跟你说这些。”鬼面人苦笑。   苏默深深叹气,“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容家的后人,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看来我没有想错。”   “不过,我是真的想过,灭掉姬氏全族,虽然我并不会那么做。”鬼面人摇头,“但姬暽只想让我姑姑认为,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此,他犯下的所有罪孽,都能让我背黑锅。”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定然是苏默识破了他的诡计,才会对他出手。”苏默说。   “希望如此。一直听闻我那表妹夫是何等才貌双绝,我本以为,没有机会活着见到姑姑一家人了,没想到出现了转机。”鬼面人说。   “你放心,只要我能顺利离开,一定找到苏默,让他来救你。”苏默伸手拍了拍鬼面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多谢,你到时千万注意安全,若是被发现,我也救不了你。”鬼面人说。   很快,鬼面人就离开了,并未撑伞,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苏默透过窗户,看着鬼面人的背影,眸光微眯。   这样的长相,让苏默之前一直的怀疑有些动摇。总不可能是姬暽正好找到了一个长得像容家人的孩子养大来冒充容元风吧?从胎记来说,姬暽至少是见过真正的容元风的,若说他把容元风藏起来养大,控制在自己手中,也是极有可能的。   面对苏默假扮的姬凤渊,鬼面人在姬暽被抓后,突然改变态度,坦诚他是被逼无奈,希望苏默来救他。   真是容元风?真是身不由己?   虽然苏默依旧怀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有可能的。   如果说,容岚的侄儿容元风真的活着,而且并没有变成疯子,只是被姬暽压制,背了黑锅的话,这个结果不算坏。   苏默可以想办法解决掉姬暽的爪牙,救出容元风,将他带回去见容岚,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此,也是苏默真心希望的。   但与此同时,苏默一直记着,离家之前,元秋提醒他,谨慎再谨慎。   思索再三后,苏默心中有了个计划。   夜幕降临,大雨未停,皇宫各处点了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晚膳依旧很丰盛,但苏默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让宫女太监都退下,他躺下眯了一会儿,养精蓄锐。   等到子时刚过,苏默下床,穿好衣服,打开后窗,纵身跃出。   风消雨歇,湿润的空气透着凉意。   苏默在夜色中疾行,从一个偏僻的位置离开了皇宫,朝着齐天城大街而去。   七拐八绕,苏默停在一家小酒馆的后院,三长三短,敲门过后,没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跟苏默低声交谈了几句,眼神戒备地看向四周,再三确认没发现什么人,才关好门,带着苏默,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穿过大半个齐天城,两人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面黑魆魆的。   男人三长两短敲过门,就带着苏默进去,过了一会儿,房中才亮起灯。   “姬凤渊?你不会是回来当细作的吧?”苏默的声音。   “苏天仙,我在你跟前当细作,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姬凤渊的声音。   “那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放你出来,用你做饵?!”青雷的声音,十分不善。   “没人跟踪,你们的人都确认过了,你们想多了。苏默,是容元风放我出来的,他让我转告你一些话。”姬凤渊的声音。   “容元风……他说了什么?若我不放了他的义父,就把姬氏皇族的人全都杀光吗?可笑,我尚未确认他是否真是我娘的侄儿,姬暽咬死不松口,非说他是,我倒要看看姬暽的嘴有多硬。至于那个容元风,不管真假,暂时先放一边。”苏默的声音。   “姬暽在哪儿?”姬凤渊的声音。   “下面地牢里,辛姑姑正在用毒审问他。你滚吧,我要继续去审问姬暽。”苏默的声音。   “苏默,你误会了,容元风是真的,而且他真的是你娘的侄儿。先前的事,都是姬暽做的,把脏水全都泼到了他身上。他不得自由,无法来见你,因为姬暽被抓,才有机会告诉我这些,让我来找你。你快想办法救他吧!”姬凤渊的声音。   “真的?”苏默的声音。   一道阴寒的笑声在外面响起,“真的,表妹夫,我来见你了。”   房中的灯突然熄灭,苏默冷声问,“果然是你故意放姬凤渊出来,用他做饵!”   “表妹夫,你不是已经相信了吗?我来见你,你不高兴吗?”鬼面人现身,站在门外,冷笑连连。   “你不是说自己不得自由吗?”苏默冷声问。   “哈哈!表妹夫你真是天真呢,我都舍不得杀你了。可惜,你的存在,挡了我的路,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这一次,你没有活下去的机会!”鬼面人话落,手一挥,一道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将整个房间围得严严实实,每个人都气息浑厚。   “你到底是不是容元风?”苏默冷声问。   鬼面人冷笑,“等你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上!里面的人,除了义父,一个不留!”   鬼面人话落,门窗碎裂,十几个实力极强的高手同时冲进了房中!   显然,鬼面人很重视苏默,为了杀他,不遗余力。   房中光线昏暗,不见有人,只点了一盏灯,照亮了通往地牢的幽暗入口。   鬼面人站在门外,冷声说,“他定是想下去挟持义父!人都在下面,下去!速战速决,不要让义父出事!”   鬼面人话落,那群高手一个接着一个跳了下去,只留下两个守着入口。   鬼面人显然很自信,他带来的这群人,正是原本追随青魅的那些绝顶高手。   鬼面人正等着属下提着苏默的头上来,突然感觉身后袭来一阵寒意,心中一惊,急急闪避,一道掌风擦过他的左肩,他晃了一下,瞬间感觉左半边身子都麻了。   是本来该在房中,该在地牢里等死的苏默,依旧是假扮姬凤渊的样子,并没有再跟鬼面人废话,攻势迅猛,招招致命!   鬼面人起初真以为是姬凤渊,正惊异为何姬凤渊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等他反应过来这只可能是苏默的时候,心中一沉!   鬼面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个昏暗的房间,却见原本守着地牢入口的两个属下,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而房中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陷阱!鬼面人神色大变!   这件事,说白了,玩的就是心机。   鬼面人故意在“姬凤渊”面前“袒露心声”,意图是获取姬凤渊的信任,将其放走,以他做饵,找到苏默和姬暽的所在,而后,将苏默的人一网打尽!   但鬼面人并不知道,他今日见到的“姬凤渊”就是苏默本人,而苏默假装去找苏默,先找到了他的一个属下,吩咐了几句,让那个属下跟他一同来到这个早已被他们废弃的小宅子里,在跟踪苏默的鬼面人眼中,是苏默的属下把姬凤渊带过来的,因为苏默在这边。   而鬼面人在外面听到的,姬凤渊、苏默和青雷三人的谈话,其实都是苏默自己模仿另外两个人的声音,自己制造出了重要人物,包括俘虏姬暽全都在这个房中的假象。   苏默起初有这个计划的时候,其实并不能断定鬼面人会做什么,因为私心里,他希望一个善良的容元风活在人世。   所以,假如没有人跟踪苏默,苏默会倾向于相信鬼面人就是容元风,毕竟,容貌和胎记,如今差不多都对上了。   但结果是,鬼面人不仅跟踪苏默,而且带来了他属下最厉害的一群高手,目的只有一个,让苏默去死!   但凡鬼面人得逞,苏默不够谨慎,后果很严重。因为这群高手,是青绝一手打造的青冥楼中,真正的老一辈最强者的集合,别说一个苏默,就算是三个苏默的实力,对上这群人,都没有多大胜算。   各自在布局。   鬼面人用谎言获取“姬凤渊”信任,目的是给苏默布下一个必杀的死局。   而苏默的目的,更多的是试探和自保,必要的时候,反而杀之!   因此,苏默进入房中后,就在地牢和房间里放了他身上所携带的最强的毒烟。   这是元秋根据辛夫人的指点,自创的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浓度很大,只要吸入足够的量,高手也不能幸免。   而苏默跟他的属下一开始就服下了解药,在姬暽的人破门而入的前一刻,苏默两人进入地牢,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并将出口封死了。   这里是原本苏默属下那对青冥楼杀手夫妇的家,上次苏默过来,就在这里落脚。上回离开后,就把这个地方放弃了,但苏默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姬暽不在这儿,青雷和辛夫人也根本不在这儿。因为苏默知道,若不出事,那一切好说,但凡出事,就是死局,他不能让自己人暴露在危险中,而且,人多只会让他分神。   当下苏默和鬼面人交手,两人都没有帮手。鬼面人心知计划失败,他设了毒计,却反而中了苏默的陷阱,带来的属下全都栽了,他也不敢恋战,一直抽身想走。   鬼面人的实力足以碾压陆哲和姬凤渊,但对上苏默,并没有什么优势,但差距也不大。   因为青绝一心为了女儿考虑,导致苏默接手的时候,青冥楼没有老一辈的高手,整体实力被削弱了很多。   这也直接导致,苏默如今虽然会用上很多原本的属下,但只是让他们帮忙传信之类,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往往都是自己上,因为那些人已经有了新的人生,苏默并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毁掉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宁。   苏默出门前,元秋将暗器戒指交给他防身,此时就戴在他手上。   但就在鬼面人不慎中了暗器的同时,他的帮手也终于来了。   是姬暽身边一直追随着的老者许伯。原本在城中到处找姬暽的下落,始终一无所获,回宫后得知鬼面人有了线索,才匆忙赶过来。   鬼面人右肩中了暗器,很快感觉手臂发麻,见许伯来,怒吼,“走!”再打下去,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许伯挡在鬼面人身前,缠住苏默,另外两个高手现身,提着鬼面人离开。   没多久,在许伯虚晃一招,抽身要走的时候,苏默并未去追。他一个人追上去很危险,因为鬼面人手下定然还有一定数量的高手。   而且,房中那些被毒烟放倒的老家伙都还活着,苏默也没打算直接把人都抹了脖子,留着还有用,但需要尽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避免鬼面人杀回来。   跟苏默一起过来的那个属下按照苏默的吩咐,叫来了青雷,还带着十几号人。   “主子,你没事吧?”青雷抓住苏默,上看下看。   苏默推开青雷,“你才有事。”   青雷嘿嘿一笑,“这是夫人交代的,看好主子,不然回家不给我饭吃!”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听到青雷提起元秋,苏默心中微暖,“秋儿最疼我了。”   青雷轻咳,“那个容元风,到底是真是假?”   苏默看向西辽皇宫的方向,眸光一寒,“假的!”   “确定了?”青雷瞪大眼睛问。与此同时,那个服下解药的属下正把里面昏迷的老家伙一个一个背出来,让其他人带走。因为房中毒烟未散,青雷都不敢轻易进去。   苏默点头,“确定了。”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假的?”青雷问。这很重要。   苏默冷哼,“他要杀我。”   青雷愣了一下,“啥?这算什么证据?”   “如果真是容元风,为了报仇,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他跟姬暽沆瀣一气,即便容貌和胎记都是真的,他也不是容家后人。”苏默冷声说。   青雷一头雾水,“容貌和胎记都是真的?那不就是真的吗?”   “哪怕他是真的,既然他与我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让娘选,当然选我。”苏默说。   青雷轻咳,“主子你好自信啊,那可能是老夫人的亲侄儿,为什么一定选你呢?”   “因为一个认贼做父,心狠手辣的恶毒之人,已经不配做容家后人。”苏默冷声说。   “有道理,老夫人最是明理,不会因为血缘关系,就违背原则的。但最好他真的是假的,不然老夫人那边,到底是会伤心的吧。”青雷叹气。   “这件事,姬暽最清楚。”苏默说。虽然跟青雷这样讲,但只谈血缘的话,到如今,苏默依旧无法断定那个鬼面人是不是容元风。   “我们是不是得躲起来?”青雷问。   “西辽国需要一个皇帝。”苏默说。   “啊?”青雷不解,“什么意思?”   “你看我像谁?”苏默问。   青雷看到苏默顶着姬凤渊的脸,嘿嘿一笑,“主子你要继续当西辽国的皇帝?”   “名正言顺,有何不可?”苏默反问。   “但你这样不是吸引那些人过来杀你吗?”青雷皱眉。   “带着护身符就可以。”苏默说。   “护身符是什么?”青雷皱眉。   “一朵白莲花。”苏默说。   青雷更懵了,再三追问,苏默才跟他解释,是元秋说的,像姬暽这种表面仁义道德,实则皮囊下面全是烂泥的东西,就叫白莲花。   青雷:……主子你直接说带着姬暽在身边不就行了?不过这白莲花还真贴切。   “走吧,让辛姑姑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老家伙的毒解了,让他们为我所用。”苏默说。   青雷眸光一亮,“主子,你的心也太黑了!哈哈!”被人算计,凭借一己之力强势反杀,还要策反对方最强的属下,继续杀!妙极妙极! 第289章 谁是最会讲故事的人?   昨日的大雨入夜后才停,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齐天城一片寂静。   苏默带回来的十四个老家伙,被并排放在一个大房间的地上,乍看像是摆了十几具尸体。   辛夫人查看了一个,眉头紧锁,查看下一个。   苏默坐在不远处,正在喝鸡汤。   这是青雷专门给苏默弄来补身子的。自从离开家,生活质量断崖式下降,苏默自然不会抱怨这个,但青雷一直记得元秋说过让他照顾好苏默。   元秋的话对青雷而言,就是圣旨。他们兄弟都极喜欢且敬佩元秋这位夫人,青雷打算等这一切乱七八糟的破事都解决完之后,回到万安城里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到时候让元秋做主帮他找个媳妇儿成家生娃,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辛夫人连着查看了四个老者的情况之后,打开她的药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捣鼓。   苏默喝完一碗鸡汤,青雷立刻把碗接了过去,问苏默还要不要?   苏默微微摇头,“够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   “那主子呢?”青雷问。   “天亮之前,有些事必须解决。把姬暽带过来,让韦鹤也来。”苏默说。   青雷端着碗出去,不一会儿,一手拖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姬暽,身后跟着光头的韦鹤走了进来。   “主子,白莲花给你送来了。”青雷力气大,抓着姬暽扔在了苏默面前的地上,显然是故意的。   韦鹤神色莫名,什么白莲花?   苏默摆摆手,青雷就打着哈欠退下了。确实有点累,先去睡一觉,接着干活儿!   青雷把门从外面关好,韦鹤就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神情复杂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一群老者。   他对这些人,自然都不陌生。这都是比韦鹤更早开始追随青绝的人。原本做杀手,吃的也是“青春饭”,有个不成文的行规,到了一定的年纪,赚够了钱,就可以“赎身”买自由,金盆洗手,娶妻生子,不然日子没有盼头,人生没有希望。   但青绝这个人,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他说女人孩子只会是累赘和麻烦,凭借着绝对的实力,控制这些人,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获取自由的机会。   韦鹤其实是个例外。他本来是个和尚,后来还俗娶妻生女,再后来才碰上青绝,一开始自视甚高的韦鹤是想跟青绝合作来实现他的野心的,后来才发现,所谓的合作,只是他自作多情。   青绝眼中只有两种人,比他强的,和比他弱的。   比青绝强的,就算有,也是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如今都说苏默这个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但事实上,苏默当初能杀掉青绝纯粹是凭借时机和计谋,他那个时候才十几岁,哪怕天赋异禀,但想要依靠自己的实力弑师,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比青绝弱的,要么是无干之人,要么,就只配当他手中的棋子。   那些年青绝满天下奔走,到处收秘密徒弟,其野心之巨大,行动之狠绝,无人能及。   当韦鹤发现他也落入青绝控制的时候,已经摆脱不了了。   而一直以来独身一人的青绝,曾经说过无数次女人孩子都是累赘,软硬兼施地控制了一群高手追随他,最后一把年纪,却把韦鹤唯一的女儿祸害了,给自己生了个女儿,就是青魅。   虽然韦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每每想到青绝糟蹋他女儿的事,都恨得牙痒痒。而青魅的性格很像青绝,如果不是被一个男人祸害,青魅真的效仿青绝,只追求权势的话,定大有可为。   如今,青魅也死了,韦鹤也算绝后了,跟地上躺着的这些,被青绝控制了一生,在青绝之后又先后效忠青魅和姬暽的高手,终究是殊途同归,成了孤家寡人。   一时间,韦鹤心中郁结不已。   “辛姑姑,这些人的毒,跟韦鹤的不一样吗?”苏默问。   辛夫人并未抬头,“一样。”都是鬼道人的手笔,而作为追随鬼道人多年的徒弟,这种毒辛夫人懂。   “但解药不易得。”辛夫人蹙眉,这话她在青阳城见到韦鹤的时候就说过。有些毒,厉害之处未必是致死致残,高明的毒术关键就在于,“我的毒,你解不了”。   这种毒很复杂,尤其是对于内力高深的人,找不到完全对的解药,就无法摆脱控制。如果不按时服下压制的药物,每个月毒发的时候,真就是生不如死。连续三个月毒发,必死无疑。   韦鹤在青阳城时,明明怀疑过从鬼面人的属下那里得到的解药,却仍打算吃下去,就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无从选择了。   辛夫人有这种毒完全对症的解药,但只有两颗。这还是得益于当初苏默病入膏肓的时候他跟元秋动用所有力量,费了不少功夫,找来的那些珍稀药材。   辛夫人一共做了五颗解药出来,三颗留在家中给元秋备用,她带了两颗,是给自己和苏默防身的。   如今这一下子,算上尚未真正解毒的韦鹤,一共十五个,辛夫人再懂解药方子,没有需要的药材,也无能为力。   “我只能暂时压制他们毒发。”辛夫人说。   苏默点头,“这就够了。至于解药,再想办法吧。”   韦鹤看了苏默一眼,不由苦笑。刚刚听到苏默的话,韦鹤竟然下意识地觉得,苏默说想办法,会给他解毒,就一定会做到。   如他们这种人,很难信任其他人,早已习惯了勾心斗角,控制与被控制。   虽然这半个月追随苏默没做什么,先前在赶路,来了齐天城之后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但韦鹤竟莫名觉得心中平静,没有焦虑不安。   信任这种事,一种,是对亲近的,了解的,有这样那样关系的人,还有一种,简单而言,就是对好人。   因为韦鹤知道苏默做人有底线,不会出尔反尔,不会行凶作恶。因此,跟苏默打交道,有些结果,是可以预料,不需要担心的。   事实上到如今韦鹤都不知道,青绝怎么会选了苏默来当他的继承人。虽然青绝真正的继承人是青魅,但苏默作为他明面上宣扬出去,且让青冥楼的所有杀手知道名字的爱徒,哪怕是青绝眼中的棋子,那也是最重要的棋子。   韦鹤只能认为是苏默实在过于优秀,衬托得青绝其他徒弟都黯然失色,因此才被青绝选中。而青绝自信可以将苏默洗脑成他想要的傀儡,却不知苏默信念坚定,并没有被他控制。   就在韦鹤心绪复杂的时候,苏默朝着他看了过来,“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韦鹤闻言愣了一下,苏默竟然说需要他“帮忙”,哪怕只是客气,也让韦鹤觉得意外。他不是苏默的俘虏和傀儡吗?   苏默并未在意韦鹤想些什么,继续说道,“这些人,你应该很熟悉,算得上是多年兄弟吧?有些话,或许你跟他们讲,更容易一些。我知道,先是青绝,后是青魅,而后是姬暽那对父子,一直控制着你们,不得自由,所以不管你们过去做过什么,真心假意,都不能全算到你们头上。”   “我并不是想要招揽你们,正如我当年解散青冥楼,如今也没有重新召集兄弟们回来一样,我并不想控制任何人当傀儡,为我卖命。你听到了,如何解毒,我们知道,解药如今有,但不够,只能暂时帮你们压制毒发,保住性命,待找齐药材,便可帮你们解毒。”苏默说。   虽然这是韦鹤早就知道的事,但听到苏默的话,心中仍是被触动了。哪怕拥有傲人的实力,他也早就忘记了自由和安宁是什么感觉。   “这些话,你跟他们讲清楚。当然,如果不信我,想离开的,可以。但想要回去追随姬暽那位义子的,下一次,我定取他性命。愿意留下等解药的,可以把这当做一个交易,在拿到解药之前,帮我做事。”苏默说。   韦鹤点头,“好,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辛夫人把一个药瓶扔给韦鹤,可以唤醒那些人。   苏默提着姬暽,去了隔壁的房间。   韦鹤给十几个老者一一喂下解药,他们陆续睁开眼,苏醒了过来,一个个看着韦鹤的眼神都十分不善,带着浓浓的戒备。   辛夫人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忙碌。   韦鹤就在原先苏默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从地上坐起来,随时可能扑过来把他撕了的一群老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姓韦的,你竟然投靠了苏默?”其中一个老者冷声问。   韦鹤点头又摇头,“并非如此。”话落,声音沉沉地说起他被鬼面人要求到柏木城去做事,说好事后会给他解药,结果给的是让他送命的毒药。   “你又没吃,如何知道那是毒药?”一个老者冷哼。   韦鹤苦笑连连,“我若吃了,此刻就在阴曹地府,也不可能见到你们。非得我服下那毒,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会相信吗?难不成,你们真把那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用毒控制你们的人当了主子?你们若是如此天真,那我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韦鹤话落,那些老者面面相觑,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身形清瘦,眸光精明的老者开口,“韦鹤,你到底要说什么?劝我们效忠苏默?这跟效忠青绝和青魅,又有什么区别?”   韦鹤点头,“当然有区别。你们不会认为当初杀了青绝之后立刻解散青冥楼的苏默,跟青绝父女是同一种人吧?如果是,他能娶到容岚那个医术卓绝的女儿,能跟容岚成为一家人?”   容岚,世人皆知的善良正直。虽然不乏诋毁她的声音,但真正脑子清醒的人都知道,被容岚认可意味着什么。而元秋也是世人皆知的神医,救人无数。   纵然到如今都有很多人说苏默是凭借美貌迷惑了容元秋,但明眼人都知道,善恶不可共存,容家人不可能只因为苏默貌若天仙就接纳他。   人以群分,看苏默跟什么人在一起,就能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   而苏默曾经有大好的机会继承青绝的事业。他跟在场这些老家伙不同,他出身皇族,但凡有点野心,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心智,哪怕没有青冥楼做助力,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坐上南诏国的皇位,而不是被送去东明国,当了个被天下人耻笑为废柴的质子。   “谁知道他宣扬的解散,是真是假?青冥楼那些年轻人,未必不是跟我们一样,被他用毒控制,不得自由,见不得光,只能替他卖命!”一个老者冷声道。   “没错!什么好人坏人,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说到底,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把我们当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满意了就是个死!”一个老者恨恨道,“事到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反正这辈子无儿无女,没有什么指望,再换个主子,真成狗了!我受够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韦鹤点头,“无妨,苏默说了,你们谁想走,可以走,只要不回去找姬暽的义子,助纣为虐,去哪儿都可以。”   “真的?”那个老者这下愣住了。   “我骗你们做什么?我跟你们一样,被下了毒,这种毒旁边那位夫人会解,因为她是毒术至尊鬼道人的高徒,我们的毒就是鬼道人下的。但因为解药难寻,暂时还解不了,不过可以帮我们压制毒发,保住性命等解药。”韦鹤说。   听到这话,好几个老者脊背瞬间挺直,眸中有了光。   先前碰到的主子,都只会想方设法给他们下毒,不把他们当人看,第一次碰到一上来先说要给他们解毒的。   当然,他们还是有些怀疑韦鹤在哄骗他们。   “事到如今,你们连死都不怕,还怕苏默骗你们?有些事,就是事实,你们心里都清楚。当初在青绝青魅面前恭顺得跟奴才一样,什么都不敢说,如今碰到苏默,你们胆子倒大了,脾气也长了,一个个突然都不怕死了?当了那么多年奴才,真不怕死,真有骨气,你们何必卑躬屈膝熬到今日?哼,说到底,是因为你们心里已经相信了我说的话,知道苏默是个好的,你们先前做的事都是被人控制,跟他算不上有冤仇,你们现在还能活着醒过来,就代表他不打算杀你们!所以你们这就有恃无恐了?”韦鹤冷笑。   方才出言质疑的两个老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不敢乱说话了,因为被韦鹤说中了心思。   “我跟你们一样,暂时也没得到解药,但我相信苏默承诺了,只要找到药材,就一定会给我解毒,放我自由,在这之前,哪怕让我做事,也是交易,不会不顾我的死活!难道你们没发现,他自己能做的事,从来不让属下去冒险吗?这比那些总喜欢让你们冲在前面挡灾,自己躲在后面高高在上的狗东西,不知强到哪儿去了!”韦鹤说着说着,竟生出几分怒意。   辛夫人又抬头看了韦鹤一眼,心中在想,有时候,善良也是一种强大的能力,足以征服人心。但那些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罢休的恶人,是永远不会懂这个道理的。   当一个人的人品无法质疑的时候,自然就可以获取很多信任。哪怕这些信任来自曾经的敌人,或者作恶多端的人。   因为都知道,苏默有底线,有所为有所不为,便会知道,他们如何做,就能得到好的结果。   眸光精明的老者率先表态,“误会,都是误会。韦兄,先前你没讲清楚,所以我们难免有疑虑。连韦兄都能说出这样的话,解药的事,自然是真的,我信!虽然一把年纪,但这辈子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到底不甘心啊!哪怕没有解药,追随苏默,那也比追随那些个阴毒无耻的东西好得多!我愿意效忠苏默,听他差遣!”   很快有人附和,最后两个抹不开面子的,也都梗着脖子点了头,心中却后悔不该出头说那些话。   辛夫人见那些老者都站起来,她看过去,冷声说道,“你们应该庆幸,如今苏默用得上你们,这是给你们的机会,别犯傻!”   虽然辛夫人的话很不客气,但并没有人反驳。这群老者实力傲人,却被人压制了一辈子,如今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仍旧有些忐忑。   隔壁房间,苏默听到了韦鹤跟那些人的对话,并不意外。他需要助力,来解决掉棘手的敌人,因此选择跟这些人合作。他会尊重他们,前提是没有背叛。用毒控制人固然是一种有效手段,必要的时候苏默也会用,但如今不需要,因为他可以用解药来换取这些人相助。   苏默不必担心这些人被鬼道人或者鬼面人的解药再引诱回去,因为韦鹤已现身说法,告诉他们,鬼面人不可信,给的解药也一定是毒药,用完他们,不会给活路。   得益于辛夫人这次前来辅助苏默,不然有些事,他是做不到的。   姬暽已经苏醒,就坐在苏默对面,也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这是姬暽昨日被苏默抓走之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因为在这之前,苏默并没有让姬暽醒过来审问他。   有些事,姬暽早已编好了完美的故事,设置了无懈可击的证据,想要让他说实话,很难。   因此,苏默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姬暽只管说他的,苏默也希望姬暽说得越多越好,有足够的信息,苏默才能筛选和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隔壁安静下来,那些老者都被韦鹤带走去休整了。   姬暽看向苏默,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我就知道,你出手,一定可以制止阿元的。不过,你一开始就跟他如此针锋相对,怕会让他更加反叛,将容岚和你们全家人,都当做敌人。你可想过,这样下去,该如何收场?”   苏默面色平静地看着姬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姬暽微叹,“苏默,我相信你的心智和实力,这些阿元都不及你。但不管你做任何事,都不要忘了,他是容岚的侄儿,是对容岚而言最重要的人。你该做的是想办法让阿元放下仇恨芥蒂,跟你回家,与容岚团聚,而不是用强硬的手段压制他。你们是一家人,如果到最后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最难受的,是你娘啊!”   “你说错了。”苏默摇头。   姬暽蹙眉,“什么?”   “不是到最后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也不是我做什么会造成那种局面。我们之间,早已是你死我活。他要杀我,不止一次,不遗余力。你认为我应该跪下来叫他表哥,求他跟我回家去?不觉得很可笑吗?”苏默轻哼,“我抓了你,本就是想激发他的良知,希望他为了你,可以做出妥协,那样我们能有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手杀我,我如果贸然去找他,就是送死。”   姬暽怔了一下,“他……他何时出手杀你?”   “看来你不知道。是一个叫鬼道人的毒术高手,奉命杀我,说我挡了他儿子的路。当时鬼道人前脚对我下杀手,后脚青魅就开始对付容家人,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他们必然是一伙的。既然青魅是容元风指使的,鬼道人自然也是。但怪就怪在,鬼道人的儿子是谁?如你所言,一切都是容元风主导,可容元风应该是我娘的兄长的孩子,怎么会跟年迈的鬼道人扯上关系?但以鬼道人的性格,他是绝不会让他的儿子受制于人的,因此,做主之人,又一定是他的儿子。”苏默神色淡淡地说,“此事,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看?”   姬暽听到开头,就敛了眼眸,去整理他的衣服。   苏默认为姬暽是鬼道人的儿子,姬暽当初应该没想到鬼道人会失手,让苏默活下来,否则如今事情大概已经全在姬暽的控制之中了。   根据先前的事,鬼道人在对苏默出手之后,并没有时间来西辽国,后来依旧在追杀苏默。   因此,姬暽很可能不知道,鬼道人杀苏默之前,说了一句话,如今成了苏默质疑他的证据。   鬼道人为了儿子杀苏默。他的儿子一定是做主之人,不会是鬼面人的属下,因为以鬼道人的性格和实力,不会容许有人压制在他儿子的头上,让他儿子卖命。   姬暽说,做主的就是鬼面人。   那么,可以推断,鬼面人就是鬼道人的儿子。   但,姬暽又信誓旦旦地说,鬼面人是容元风,是容岚的侄儿啊!   可容岚的侄儿,怎么可能是鬼道人那个老毒物的儿子呢?   所以,要么鬼面人不是容元风。要么鬼道人的儿子,真正的幕后主使,不是鬼面人。   姬暽想要证明鬼面人是容元风,就必须承认,做主的并不是容元风!那还能是谁?自然是他自己了!   姬暽沉默许久之后,苦笑道,“鬼道人……我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但这是他自己说的,我母亲已死,此事已无法证实。”   苏默眸光微眯。果然,为了圆谎,姬暽承认了他是鬼道人的儿子,证明了苏默的猜测是真的。   但昨日在茶楼,姬暽讲了那么长的故事,一副将心剖开给苏默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却只字未提鬼道人。不管姬暽怎么说,在苏默眼中,就是姬暽昨日刻意隐瞒,如今心知瞒不过去,才无奈承认。   苏默倒要看看,都这样了,姬暽还想怎么为自己开脱!   “鬼道人是去年的某日突然找上我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找错人了。他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但我并不需要,甚至有些反感他,因为那对我而言,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姬暽微叹。   “那人讨好我不成,便离开了。但后来阿元跟我说,那人暗中盯着青阳王府,那个月的十五见到了阿元,便跟踪他去了柏木城,质问阿元的身份。”姬暽说,“我当时总觉得那人有些危险,提醒阿元离他远一些,但阿元却说,他骗那人说他是我不为人知的亲生儿子,认了那人当祖父。又说当年我一腔痴情,对容岚有救命之恩,却被容岚辜负,郁郁寡欢。”   “我动了大怒,斥责阿元胡说八道,阿元却浑不在意。他说,他有点事需要请那人帮忙做,反正那人自己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姬暽深深叹气,“但我追问是何事,阿元却让我不要管。我又见到那人时,也不敢拆穿阿元的谎言,怕那人一怒之下会对阿元不利。可我没想到,阿元竟然让那人去杀你,你跟他无冤无仇,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自小看着他长大,都不能理解他想做什么,我如何知道?”苏默摇头,“不过你既然是鬼道人的儿子,他为何不为你医治?他手中有九转丹那样的宝贝,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姬暽摇头,“我并非中毒才会体弱,而他只是擅长解毒而已。他是给过我一颗九转丹,但我拒绝了,并没有收下。他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否希望还能跟容岚再续前缘?”   苏默眸光微闪。他并未提起鬼道人通过辛夫人把九转丹送给了容岚这件事,但显然,姬暽是知道的,却装作不知情,主动编造理由解释。   果然,下一刻就听姬暽说,“我当时做了肯定的回答,他便收走了那颗九转丹,说想好了送给谁,又说以后让容元秋为我医治,她定会有办法。”   “九转丹被鬼道人通过秋儿的师父,送给了我娘。”苏默语气幽幽。   姬暽短暂的惊讶过后,不住摇头,“原来如此。想来那个时候,阿元已经说通了鬼道人为他做事,要对东明皇室下手,连带着也不会放过容家,但鬼道人为了我,要杀掉你这个阻碍,却不能让容岚出事……我终于明白,先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了,一切皆因我而起,我脱不了干系。”   说到最后,姬暽眸中满是自责愧疚。   “既然你是鬼道人的儿子,那就好办了。容元风为了继续利用鬼道人,是不得不尽力救你的。”苏默说,“接下来你就跟着我,把他们引出来。”   姬暽点头,“好。事到如今,只要能阻止阿元继续错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相信你的诚意,但为了稳妥起见,你把这两颗药吃了。”苏默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姬暽。   姬暽蹙眉,“这是什么?”   苏默反问,“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但你应该告诉我,这是什么。”姬暽说。   “放心,死不了的,你吃下去就知道。”苏默伸手拍了拍姬暽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默,是你不信我吧?否则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姬暽并不接苏默给的药瓶。   苏默笑了笑,“信任是相护的。事到如今,很多事,全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可以相信你,但需要你做出保证,因为我不想出意外,我家秋儿还等着我回去。你如此仁善宽容,应该可以理解吧?这两颗药,就是你的诚意,吃不吃,你看着办。”   苏默深深佩服姬暽随机应变,编故事的能力。   在被苏默点破矛盾之处,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姬暽硬着头皮承认了他是鬼道人的儿子,其实在苏默看来,已足以确定姬暽就是幕后主使。   姬暽失算在,鬼道人失手,且多嘴,在下杀手之前提了他的儿子,而青魅在姻缘石上刻的字,姬暽如今都不知道。   这都是姬暽无法预判的事,也是苏默用来识破姬暽,“审问”他的关键点。   但因为苏默始终态度客气,并未拆穿姬暽,没有撕破脸,也只字不提他早就发现青魅的相好是姬暽这件事,因此姬暽依旧不肯放弃他原本的计划,把一切脏水都泼到他口中的容元风身上,洗清自己,竟然真让他编出一个新的能够圆上的故事来,说都是鬼面人冒充他的儿子,利用鬼道人杀苏默,他毫不知情。鬼道人说是为了儿子,其实是听了他以为的孙子的话。   苏默都想为姬暽鼓掌,太能扯了!但,他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姬暽死活都要装下去,他也不得不继续伪装,因为一时大意,他错误估计了苏默的行事风格,导致自己落入苏默手中,他只有伪装下去,让苏默信他,才能保住自己。   看起来,姬暽已经说服了苏默,但苏默让姬暽吃下两颗不明药丸,姬暽哪敢吃?   可不吃,就代表他心里有鬼。那样只会让处境更加糟糕,先前的努力辩解,也都毫无意义了。   苏默看似让姬暽选,但事到如今,他哪里又真有选择的余地呢?   至少,姬暽相信,这两颗药,不致命。苏默要杀他,直接杀便是,不需要如此拐弯抹角。   无奈之下,姬暽叹了一口气,将那两颗药送入口中。   苏默还倒了一杯水给姬暽,让他送服药丸。   片刻后,姬暽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如金纸,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才没有摔下去,但他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默笑意温和,从姬暽袖中拿出他自己的帕子,“温柔”地给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一颗是哑药,一颗是废除内力的药。你那样厌恶青绝,也毫无野心,且命不久矣,高深的内力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帮你废了它。哑药是我家秋儿独门秘制的,让我带着玩儿,我一直也没机会用,辜负了秋儿的一番心血就不好了,所以只能委屈你。放心,能解的,不过解药只有秋儿有,等我把那些麻烦解决了就带你去我家。接下来你就跟着我,如果容元风或者鬼面人要杀我,你记得要替我挡刀,你那样善良,应该很乐意吧?”   姬暽丹田剧痛,看着苏默不达眼底的冷笑,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怒极攻心,一口血又喷出来,晕死过去!   苏默看着栽倒在地上的姬暽,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在他身上,轻哼,“我家秋儿说了,我是天下第一会讲故事的人,你在我跟前讲故事讲得跟真的似的,我只能配合你演戏,成全你。容小秋说,白莲花都是柔弱的,最会哭的,所以你不需要武功,也不需要说话,以后,有你哭的!” 第290章 假的!   姬暽再次苏醒的时候,丹田剧痛,胸口闷闷的,像是有一股气堵在那里出不来,头疼欲裂。   “皇上,王爷醒了。”   姬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艰难地转头,就见一条明黄的金龙正在朝着他靠近。   姬暽躺在床上,走到床边的人身着龙袍,颀长如玉。   视线上移,姬暽看到了一张并不算陌生的俊朗面庞,是他的侄儿姬凤渊……   但姬暽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姬凤渊”的眼神,不对劲。记忆回笼,姬暽脑海中飘着两颗药丸,和苏默“美丽温和”的笑脸。   苏默……苏默?!姬暽瞪大眼睛看着“姬凤渊”,终于意识到,这一定是苏默假扮的!   “皇叔,醒了?太医给你看过,身体是很差,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必担心。”苏默在床边坐下,眸光关切。   姬暽心中怒意蔓延,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昨夜服下的两颗药其中之一,将他毒哑了。   “都退下。”苏默摆摆手。   宫女太监都恭敬地退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了姬暽和苏默。   “这里是无极宫。”苏默微笑。   姬暽蹙眉,无极宫?据他所知,西辽国皇宫中,没有宫殿叫这个名字的。   “原来这里叫悦岚宫,你应该不陌生才是。回到京城后,你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吗?”苏默说。   姬暽回神,这才发现,周遭确实很熟悉。   “你知道为何我将此地改名叫做无极宫吗?”苏默问姬暽。   姬暽当然不知道,便是知道,也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如今成了个哑巴。   “无极,谐音无姬。”苏默说,“从今日起,这西辽,就不姓姬了。为了省事,我会继续假扮姬凤渊,这件事倒要感谢你。你说,当初你自己直接坐了皇位多好,无耻下作的东西,非要装做清清白白善良无辜,搁容小秋给我讲的故事里面,你这种行为和人品,就叫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是不是很贴切?”   姬暽对苏默怒目而视,苏默笑意加深,“怎么?不能理解我为何突然跟你翻脸?自认为你的一面之词无懈可击?哪怕我有所怀疑,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以我的性格,也不会动你?昨日你选择光明正大地去见我,就是这么想的吧?”   姬暽心中一沉!苏默说得一点没错,姬暽正是因为了解苏默的性格,又自认为没有破绽,他相信苏默只要找不到证据,就不会对他出手。   本来,这也没错。苏默跟容岚一样,都是是非分明的人,不会不择手段。   但姬暽没算到的是,苏默有证据。   先是在青阳城证实了青魅爱慕的男人是姬暽,让苏默决定,拿下姬暽再说,因为事情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昨夜,姬暽为了自圆其说,不得不承认,他就是鬼道人找到的儿子。那么,苏默就更不需要客气。   不管姬暽怎么解释,在苏默看来,都只有一种目的,黑锅一定要让容岚的侄儿背,彻底撇清他自己。   可事到如今,苏默连那个鬼面人是不是真正的容元风都仍旧存疑,怎么可能被姬暽如此卖力的“表演”说服。   若姬暽天亮之前的解释是真的,要求鬼道人对苏默下杀手的,不是姬暽,而是容元风,当初鬼道人杀苏默之前,为什么不说一句“你挡了我孙子的路?”   姬暽把谁当傻子呢?鬼道人那种至尊强者,连真孙子假孙子都分辨不出来吗?   姬暽的故事,看似完美,但细究之下,已经越来越站不住脚了。后面鬼面人冒充他的亲儿子利用鬼道人这一段,在苏默看来,明显是姬暽当时现编的,因为在他起初的计划里,苏默早就被鬼道人杀了,哪怕后来出了意外,姬暽也没想到,鬼道人跑去杀苏默,一时大意把他给出卖了!   但事到如今,姬暽终于意识到,苏默从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就没有相信过他!   姬暽在做戏,殊不知苏默只是在认真地看他演戏,配合的样子无懈可击,姬暽都信了。最终却证明,小丑是姬暽自己。   不是姬暽大意,而是人的行为很难完全控制。他哪里会想到青魅手贱在山上的一块石头上刻了他俩的名字,还偏偏被苏默发现了?又哪里会想到鬼道人嘴贱,还没把苏默弄死,先自曝是他儿子让他那么干的……   姬暽想当然地以为,但凡容家人再出现,最在意的肯定是容元风,他只需要让容家人相信,那人是容元风,后面的事就全在掌控之中了。   可姬暽却没想到,苏默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是来给容岚找侄儿,而是极力想要找到证据,证明那不是容岚的侄儿!   两者,天差地别。   假如苏默私心里希望那是容元风,那么主动权就在姬暽这边。   但事实上,苏默希望那是假的。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正面验证鬼面人的真假,而是拆穿姬暽的假面。   鬼面人是容元风这件事,到如今,依旧只是姬暽的一面之词。不管容貌还是胎记,都存在巧合或人为故意安排的可能。   只要证明姬暽是伪善的,是幕后主使,满口谎言,那么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值得信任,其中包括,鬼面人是容元风。   姬暽终于后知后觉地想通了苏默的目的,但为时已晚。   看到姬暽的神情,苏默就知道,这朵“白莲花”,终于清醒了。   苏默似笑非笑,“姬暽,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其实作为青绝的徒弟,青魅的爱慕者,鬼道人的儿子,你本不该沦落至此。你最大的弱点,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当了婊子,偏要立牌坊。原本权势地位都唾手可得,你非要七拐八绕地到处泼脏水,以为这样就能洗白自己,到时候权势地位是你的,完美的名声你也要,是不是还想借此骗取我娘的信任,得到我娘?姬暽,你未免太贪心了。”   姬暽面色铁青,就听苏默接着说,“事到如今,我把你毒哑,是因为你再说什么,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你想要救自己,只能说服我相信你的义子是容元风,没有别的选择。但我不想再听你编故事了。”   “他是!”姬暽张嘴,无声怒吼。   苏默微微摇头,“指使青魅的人是你,指使鬼道人的也是你,那么你所谓的,容元风完全失去控制,不听你的,是根本不成立的。做主的就是你,这一点毋庸置疑。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是你控制了容元风,他其实是无辜的,是被逼的?这种伎俩,你那义子已经对我用过了,无聊得很。你们的确是一路货色。”   “他就是容元风!”姬暽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嘶吼声。   “事到如今,我的确不能断言他是不是容家的后人。但你说的,我不信。”苏默摇头,“至于鬼道人那个老毒物,我真心希望他已经掉进海里喂了鱼,但为以防万一,在确认他已死之前,我会留着你。等他出现,你们父子可以携手共赴黄泉。”   “苏默,你这么做,若是害了阿元,容岚不会原谅你的!”姬暽只能无声地跟苏默交谈。   苏默看懂了姬暽的意思,轻笑一声,“哪怕那就是我娘的亲侄儿,为什么你坚持认为,容元风对我娘而言,就一定比我更重要呢?说实话,如果当年那个孩子活着,我娘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身世凄惨,是姬氏皇族造成的,你们却一副我娘就应该无条件弥补他的样子,不管他做了什么孽?可笑!这两日发生的事,反倒让我看到了,你那义子,并不是受你控制的傀儡,他可以支配你所有的属下,你们是一丘之貉。”   “不论如何,他是容家的血脉!”姬暽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这样的话语。   苏默神色淡淡,“容家的血脉没有断,我娘自会传下去。倘若我娘的侄儿活着,却成了个害人无数的败类,那也应该为他的行为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不要用你肤浅狭隘的心胸去看待我娘,她跟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姬暽闻言,气得几欲吐血。   苏默起身,到旁边去,面前放着几摞厚厚的奏折,有些是姬凤渊批阅过,但事实上根本没有真正处理的。   苏默暂时不能回去,因为他尚未确认那人是不是容元风,这才是他来此最重要的目的。既然走不了,等着敌人出现,时间上不可控制,他总要做些正事。   苏默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整肃西辽的朝政和军营。   西辽国内乱已经持续了几个月,朝政荒废,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早晚出乱子。   这里是容岚的故乡,哪怕是她再也不想归来的地方,但她始终清醒地知道仇人只是皇族中的某些人,不是这个国家和百姓。   苏默希望有朝一日,天下一统,再无战乱,如此他才能跟元秋安乐无忧地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像如今这样,隔三差五麻烦上门,没完没了,他都不能陪着元秋和孩子好好在家里待着,想想就生气!   既然如今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麻烦尚未解决完,苏默已经开始为将来做打算了。   关在冷宫的姬氏族人并未被苏默放出去,因为如今不是时候,那样对他们而言更危险。苏默吩咐下去,善待他们,尤其是其中的孩子。   批阅奏折的时候,苏默发现,西辽国上上下下的问题真的很多。   容岚作为东明国的皇帝,有时候回到家会跟儿女说起朝政之事,她自己足以处理,本身东明国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西辽不同。苏默一个接着一个地认真批阅了那些奏折,看着其中的内容,眉头微蹙。   他的速度其实不慢,但才批阅完三分之一,已经是正午了。   太监送了午膳来,两副碗筷。   苏默让宫女伺候着姬暽用膳,他独自坐在桌边吃,一边吃一边思考着某些问题该怎么处理最好。   一时间苏默想到了容元诚,如果他在这儿就好了……苏默转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   旁边候着的老太监连忙回答,“回皇上的话,初六。”   苏默差点忘了,容元诚和尤雾五月初八成亲,也就是后日。他肯定是不能回去喝喜酒了,想想还有点遗憾。其实他挺喜欢元秋的兄弟们,尤其是容元诚。   最近东明国没出什么事,容岚也不会因为她的亲侄儿疑似活着,就把儿子撇在一边不管,因此苏默觉得婚期应该不会推迟。算算时间,差不多陆哲近日也该到家了。   吃得差不多,苏默放下筷子,就去给元秋写信,分享事情最新的进展,和他接下来的计划。   信送出去后,苏默神情专注,继续批阅奏折。一本一本批阅好的奏折在旁边摞得很高。   姬暽死死地盯着,眸光阴鸷。   昨夜被韦鹤说动,选择暂时追随苏默的十四个老者,算上韦鹤,一共十五个青冥楼的老一辈高手,其中包括韦鹤在内的五个,此刻就在附近守着苏默和姬暽,另外十个已经出发,前往东明国。   虽然看似如今矛盾都在西辽爆发,但苏默最牵挂的是家里,最担心的是鬼道人再冒出来,因此他安排了大部分的高手回去保护家里人。   苏默这边,他出现在明面上,一方面假借这个身份方便他做想做的事,另外一方面就是做诱饵。   等到把某些人引出来,苏默这边有高手,再算上他自己,并未处在弱势地位,因为皇权也已经被苏默握在了手中,那些人只能跟他拼武功或者毒术。而毒术,苏默这边有辛夫人,虽然不如鬼道人,但至少有了抗衡的资本。   一直到天黑,苏默才把这段时间积压的奏折批阅完,模仿的是姬凤渊的笔迹。   而后,苏默连夜下了一道密旨,召集西辽国所有三品以上在外带兵的武将回京。   这是个相当不合理的命令,但有句话叫做皇命难违。哪怕会有武将怀疑皇位上的人投敌叛国,可谁又敢冒头呢?   苏默的目的不是要除掉他们,更不是要让东明和南诏趁机发兵把西辽灭了。打仗劳民伤财,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必要。   苏默只是想把西辽的将领筛选一遍,某些激进的好战分子,贬下去,提拔那些正直明理的,从根源上把战火重燃的苗头给掐灭。以后西辽和东明的关系想要缓和,甚至是融合,都会容易很多。   在那些武将回京之前,苏默计划把西辽朝臣整肃一遍,无才无德的废掉,顽固不化的回家养老,让真正才德兼备的臣子有话语权。   那么,如今苏默面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奏折中的事情,半数以上都能得到很好的解决,不需要呈递到宫里。   奏折都已批阅完,苏默坐在那里,看着晃动的烛焰,在回想这几个月的事,想要从头到尾梳理一遍,看看是否忽略了什么。   虽然已经拆穿了姬暽的假面,但最重要的,苏默想要证明鬼面人不是容元风,依旧没有头绪。   思来想去,苏默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猛然起身,又来到了姬暽的床前。   “刚刚我在想,如果当初鬼道人真把我给杀了,容家被逼无奈离开东明国,你后面的计划是什么?”苏默看着姬暽问。   姬暽冷冷地看着苏默,就听他接着说,“我死了,我家里人也不会知道是鬼道人杀的我。鬼道人是你爹,也是我家秋儿的师尊,到时候你可以通过他跟我娘再次联络上,即便没有容元风,也可以获取我娘的信任。而后,你就能打着帮我娘报仇的旗号,得到西辽皇权,一步一步地一统天下。我猜得对吗?”   “但我没死,青魅任务失败被抓,导致你不得不改变计划,青魅的事也必须要有人背黑锅。因为你多年筹谋,既然出手了,就不会再甘心继续待在青阳城,但你一旦冒头,定会被容家怀疑上。你对我娘贼心不死,因此不愿暴露真面目,也担心东明容家成为你最大的阻碍,那么就必须有个人来洗清你自己,这个人,除了我娘的侄儿,谁都不行。”苏默说。   姬暽依旧沉默不语,看着苏默的眼神露出了几分嘲讽,仿佛在说苏默自以为是。   苏默自顾自地接着说,“所以,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事到如今,容元风除了替你背黑锅之外,对你而言并没有其他价值。你多年前救了我娘的侄儿非但不会成为你获取我娘信任的原因,反倒因为故意隐瞒,会让我们更加怀疑你别有居心。你也实在没有必要抚养容家后人,毕竟,你不是真正的活菩萨,而是个阴毒无耻的人渣,哪有这种好心?你这样精明的人,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话,其实容元风根本不存在,对你而言才是更有利的。”   姬暽垂在床里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那个位置,苏默看不到。   就听苏默冷声说,“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个容元风,是在你发现我没死之后才出现的吧?这更加符合你的性格和利益。他原本不是容元风,是你的计划出了意外,必须有个人背黑锅,所以他才成了容元风。且他必须要假扮一个因为仇恨失去理智的疯子,你才能顺利成章地把脏水全都泼到他身上。你说,我讲的这个故事,是不是比你跟我讲的更加合理且有趣?”   苏默说到最后,看到姬暽突然闭上的眼睛,眸光微眯。这是心虚,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吗?   下一刻,姬暽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苏默冷笑,张嘴,无声说道,“你猜对了。”   苏默眸光一缩,就见姬暽神情邪佞,“但你猜,我是怎么知道容元风的胎记的?”   苏默心中微沉!   姬暽神色倏然癫狂起来,无声狞笑,用唇语缓缓地说,“他,是假的。真的,只有我知道在哪里。那是我的徒儿,我本想让他借着容元风的身份,得到所有的一切,且能撇清我自己,岂不两全其美?但没想到,被你识破了。真正的容元风,我当然不会杀掉,留着很有用,你说呢?” 第291章 龙凤胎   “我,不,信。”苏默看着姬暽,面色冷然地说了三个字。   姬暽冷笑,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你若害死容元风,容岚不会原谅你的。”   “姬暽,按照你起初的计划,鬼道人会在事发之初杀死我,那样的话,你根本不需要容元风的存在,因为这对你有害无益。”苏默冷声说,“你方才已经承认,之所以让徒弟冒充容元风,是因为你的计划出了意外,你为洗清自己,同时利用你徒儿得到想要的一切,才需要容元风存在。”   姬暽闻言,放在里侧的手,又开始微微颤抖了。   只见苏默神色愈发平静,“你别告诉我,你在二十多年前就预测到了如今会发生什么,为了一个对你不利的意外,专门将真正的容元风养大?关于容元风的事,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谎。胎记的事,或许是你当年真的救了他,或许是有人救了他,却落入你手中,但你只可能做两种选择。”   姬暽眸光微眯,就听苏默冷声说,“第一,暗中联络我娘,告知容元风的事,我娘必然会回来找你,且会亏欠你一个天大的恩情。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第二,杀了容元风。瞒着我娘养大他,对你而言,弊大于利,且有风险,万一被西辽皇室某些人发现,你必死无疑。我无法理解你为何要这样做,只能认为,你根本没有这样做。”   “你只管叫嚣真正的容元风还活着,在你手中,但除非我见到人,确认了身份,否则不会相信的。退一步讲,即便这是真的,我只需要等着假的容元风用真的容元风来交换你,不是么?”苏默看着姬暽问,“至于你想就此震慑我,威胁我,省省吧。”   姬暽面色灰败,张了张嘴,却只是恨恨地看着苏默,露出一抹阴寒的笑,仿佛在告诉苏默:你这样一定会害死容元风的!   苏默起初在听到姬暽承认鬼面人不是容元风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平静下来,冷静思考过后,依旧认为,当年容元风要么死在了容家的那场浩劫中,姬暽通过其他手段或者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容元风脚底的胎记。要么,容元风躲过了容家那场浩劫,但并没有躲过姬暽的毒手。   如今已经证明鬼面人不是容元风,那么接下来需要确认的是,真正的容元风的死活。   苏默曾经的经历,让他看待事情都会先想最坏的结果。   既然鬼面人那个疯子不是容元风,已经能证明,如果容元风活着,在姬暽控制中的话,他并没有被姬暽同化,不愿当姬暽的傀儡,因此姬暽才需要找一个冒牌货出来顶替,以达成目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苏默真心希望那位容家表哥活着,他一定会尽全力找到他。   但,只是姬暽的一面之词,且是姬暽在一次一次被苏默拆穿,无法应付的时候说出口的话,有很大可能是为了自保编造出来的。   苏默方才说的,就是他心中想的。他如今希望真正的容元风活着,但他根据目前得到的所有线索,倾向于认为,容元风早就死了。   苏默转身,正要离开,又回头看向姬暽,“对了,接下来我还要调查一件事,当年容家出事你是否参与其中。如果说你爱慕我娘,却被姬旭跟我娘的婚约阻碍,没有机会,选择害了容家,只留下我娘的话,我认为也很合理。”   姬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没听到苏默在说什么。   “我会查清楚所有的真相,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苏默话落,转身离开。   一直到房中彻底安静下来,姬暽才猛然睁开了眼睛,眸中的愤怒、不甘、狠厉,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禁不住咬牙切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苏默又给元秋写了一封信,因为他来西辽的主要目的之一今夜已经有了结果,那个鬼面人并不是真正的容元风。   关于此事,姬暽是不可能说谎的。因为但凡那是真的,他一定会咬死不松口。当时苏默步步紧逼,姬暽很清楚苏默心智超群,他再否认毫无意义。   苏默知道,这封信送到家,容岚见到,心中定不会好受。   但从苏默的角度看,拆穿鬼面人的身份是好事。   不能让假的鱼目混珠,那样后果不堪设想。至于真的容元风,是死是活,早已是既定事实,只是他们尚未确认。   如果真正的容元风早就死了,那是他们一直以为的,容岚定会因为生出希望再失望而伤心,但总归可以释怀。如果容元风还活着,那就把人找到,皆大欢喜。   “容小秋,告诉宝宝,要乖,不然以后我揍他。到时你要掩护我,不然娘肯定会揍我。   想你。   等我。”   苏默唇角微勾,停了笔,将信封好,叫来人送出去。   苏默如今出门在外,几乎每天都会给元秋写信,其中当然会表达他对元秋的思念,但这是顺带的,主要的目的是传递最新的消息,有时候出现新情况,甚至一天不止传出一封信。   苏默从不让属下为他卖命,他大部分属下的主要作用,是帮忙跑腿和收集消息。   之所以如此,是苏默跟元秋在一起的时候,就对一件事达成了合意,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好的坏的,都不要隐瞒对方,在能告知的时候,第一时间告知。   元秋说她不喜欢“善意的谎言”,更不喜欢“我骗你,瞒着你,是为你好”,尤其是在最亲的人之间。   互相信任,互相依靠,苦乐共享,这是元秋向往的感情。   苏默在喜欢上元秋之后,就喜欢上了默默付出,最开始骗过元秋,不敢表露真心,怕他自己死了,给元秋带来困扰。   这就是元秋要郑重其事地跟苏默谈的原因。她当然不会责备苏默在濒死的时候没有早早跟她表白这件事,因为当时两人其实是心照不宣的状态,元秋知道苏默喜欢她,并未戳破,也不想给他带来压力。   但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尚未定情,元秋只把苏默当朋友。而今,两人已经共同经历过生死,心有灵犀,要携手共度此生,就要绝对地信任对方。   苏默很爱这种感觉,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告诉元秋,哪怕要过一段日子元秋才能收到,但依旧让他心中安稳。相见时,他们亲密无间。分离时,他和元秋都喜欢用文字来记录和传达感情。   信送出去后,苏默揉了揉疲惫的额头,带着元秋入梦相会的念想,睡觉去了。   翌日,苏默去上朝的时候,推着轮椅中的姬暽。   姬暽的脸色比起刚回到齐天城时更加苍白虚弱,原本的温和,也变成了无法掩饰的阴郁。   西辽国百官依旧是不明就里的状态,根本不知道姬暽跟“姬凤渊”这对原本应该是陌生人的叔侄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接下来,西辽国百官就没有心情去揣测那些有的没的了,因为苏默开始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肃清朝政。   递上折子,数日都没收到批阅的官员拿到手中的折子,看到上面的批复,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皇上变了!   不过今日,苏默只是宣布了一些决定,推行下去还需要时间。   那些才能有限,德行有亏的官员,心中都泛起了嘀咕。不过他们不需要忐忑太久,因为苏默没用多长时间,就摘了几顶乌纱帽,且有理有据,调查速度很快。这几位,都是曾经明里暗里去逛过齐天城最高档的青楼的,酒色当前胡言乱语,说出过不少秘辛。   而他们被罢官甚至是问罪的时候,都绝对想不到为什么那些事会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知道?原因很简单,苏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开青楼的。而那种地方,是收集消息的最好渠道。   过了两日,又摘了几顶乌纱帽,是因为最开始被问罪的那几个出卖了同僚。   在这个过程中,明面上苏默只是在整顿朝臣,而他同时在暗中调查当年容家出事的来龙去脉。很多信息是容岚告诉苏默的,但问题在于,事发突然,到底谁参与其中,搞了什么鬼,容岚自己也无从得知,但这是最重要的。   明面上的罪魁祸首,姬旭的父皇已死,姬旭被削成人彘,死活存疑,但可以当做他死了。   苏默直觉姬暽在那件事中也不清白,甚至可能是关键人物,只是伪装得比较好,他需要证据来证明这件事。这不是弄死姬暽的必要条件,但查清楚才能避免出现意料之外的麻烦。   这些都是后话了。苏默为了以后长久的安宁喜乐,越发努力。   而东明国万安城这边,五月初七,失踪数月的陆哲终于回来了。   陆哲进城的时候是傍晚时分。   到西辽走了一趟,陆哲印象中西辽的天经常是灰蒙蒙的,起风的时候飞沙走石,这个季节夜里依旧很凉。   相较之下,东明国万安城的气候堪称完美。盛夏季节,绿树繁花,清风暖阳,舒适宜人。   陆哲原本厌恶这个地方,但出去一回才发现,家里真舒服。   入夜时分,陆哲站在了容国公府的大门外,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灯笼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陆哲知道,明日是容元诚和尤雾的婚期,看样子西辽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怕冒出来一个容岚的侄儿,都并没有影响容家人正常过日子。   兴瑞看到陆哲,差点没敢认,愣了一下才连忙迎上去,“陆世子!”   “嗯。”陆哲很自然地往里走,并不担心会被拦住。陆世子不好听,他是回来当王爷的。   陆哲来过容国公府,当时是冬天。如今是夏季,感觉大不同。   虽然天色昏暗,但依旧能看到府中树木苍郁,幽静雅然,比别处的空气都要清新几分。   容元朗发挥他曾经被元秋吐槽过的奇葩审美,再次给府中每棵树上都绑了个红彤彤的大绸花。去年苏默和元秋成亲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   容元朗说,“什么俗气?这叫喜庆!姐姐和姐夫能在一起,我功不可没!四哥四嫂保证也会甜甜蜜蜜,三年抱俩,我说的!哈哈!”   说起这三年抱俩,是有缘由的。   容元朗并不是希望元秋生了一胎之后赶快生二胎,而是因为元秋这次怀了双胎。   一开始,元秋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并没有发现。她身体挺好的,柳仲也不操心,每次带着小康康过来都是稀罕两个小宝宝,元秋忙自己的。   直到元秋怀孕三个多月,柳仲说要瞧瞧他的宝贝徒孙是男是女,家里人也都很期待,想知道是小天仙还是小仙女儿,结果柳仲一把脉就皱了眉,当时容岚便紧张起来,怕元秋身体有什么不妥。   “娘,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师父皱眉可能是我怀了俩?”元秋用戏谑的语气随口说了一句。   柳仲放开元秋,拊掌大笑,“对了!”   这下换元秋傻眼了。她真是随口一说,这么巧吗?   话说当初容元若怀孕的时候,元秋还提过,说她们的娘生了双胞胎,她们姐妹生双胞胎的可能也比较大,但容元若头胎只生了个女儿,并不是双胎。   到元秋自己怀孕的时候,只顾着高兴,倒忽略了什么遗传的事,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全家人当时都高兴得不得了,容元朗手舞足蹈,笑得像个大傻子。容元顺欢快地跑来跑去,兴奋极了。   至于胎儿的性别,柳仲判断是龙凤胎,这下家里人更开心了。   容元枫的儿子和容元若的女儿,就总被人说像一对龙凤胎,但毕竟不是,只是表兄妹。   这下容家要迎来一对真正的龙凤胎,容元朗说,到时候他带着四个宝宝出去玩儿,绝对是全天下最有面子的舅舅!   容元顺开心地说,那他就是全天下最有面子的小舅舅啦!   容元枫提醒他们,他的儿子应该管他们叫叔叔。   容元朗嘿嘿一笑,“那我同时也是全天下最有面子的叔叔!”   关于此事,元秋已经写信给了苏默,只是苏默暂时尚未收到。她迫不及待要跟苏默分享这个惊喜,一刻都不想等。   当时容元若笑着说,“小妹你可以等苏默回来,给他一个最大的惊喜呀!”   元秋摇头,“惊喜当然要早点分享,他就可以早点开始开心了。”   说回当下,陆哲进城后径直来了容家,都没回陆家,但他已经知道,君灵馨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靠近暖阁,陆哲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窗户开着,里面透出柔柔的光,陆哲一眼就看到明日要当新郎官的容元诚怀中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小娃,笑意温和。   “参见皇上。”陆哲开口。   容岚见到陆哲,愣了一下,“你一个人回来的?”   陆哲点头,走进来,房中人都看向他。   容元顺小脸认真地问,“表哥,我天仙哥哥哪?”   陆哲发现容元顺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看不出曾经是个农家子,小脸白皙,越来越俊。他跟容元诚是亲兄弟,长得确实很像。   “我路上碰到苏默,他在西辽办事,暂时回不来,让我带了一封信给表妹。”陆哲说着从怀中掏出苏默给元秋的信。   元秋尚未起身,尤雾已经接过去,递到了她手中。   本来按照习俗,成婚前三日新人不能见面,容岚提了,容元诚和尤雾却都浑不在意。   元秋也没问陆哲什么,直接拆开信看了起来。   这是苏默半个月前写给元秋的信,当时苏默才到西辽国,尚未开始调查,信中的消息主要是陆哲见到苏默时,跟苏默讲的。   元秋将信给容岚,看向陆哲问,“表哥回过家了?”   陆哲摇头,“没有,我先来把信给表妹,这就回去。还要多谢表妹帮忙照顾我的妻儿。”   元秋点头,“不必客气。那我们就不留表哥了。”   这会儿容家晚膳都吃过了,陆哲风尘仆仆的,也应该先回家看看君灵馨和儿子才是。   “关于给你封王的事,待明日阿诚的亲事之后,我再与你详谈。你可自己先选个封号。”容岚对陆哲说。这是当初答应的事。   陆哲眸光一喜,“多谢皇上!”   走出容家时,陆哲脚步轻快,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是香甜的。   当夜临睡前,元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意盈盈地跟孩子说话,“你们要乖哦,不然让你们的天仙爹爹揍你们。到时我会给他打掩护,不然你们外祖母会揍他。” 第292章 幸运   陆哲走出容国公府,兴瑞问是否需要备马或驾车送他。   陆哲摇头,“不必。”话落便独自走着,消失在夜色之中。   繁华如万安城,入夜过后,大部分地方也都不见行人,除了街市上某一片脂粉香浓之地。   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来,陆哲心情还不错。走着走着,脚步越发轻快,想到尚未见过的儿子,不由期待起来。   当陆哲驻足停在忠信伯府大门外,因为他的脸在阴影中,守门的侍卫一开始没看清楚他的脸,只看到他因为赶路风尘仆仆的衣服,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哪里来的乞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滚滚滚!”   陆哲往前走了一步,门檐下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两个原本漫不经心的侍卫,脸色瞬时就白了。   “世……世子爷回来了!”方才没开口的侍卫心中庆幸,但也冷汗直冒。府里的下人原本就怕陆哲,虽然背地里喜欢嘲讽他是残废,但自从早些年有两个当面对陆哲不敬的下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后来府中下人看到他心中都发怵。   尤其是这几个月陆哲失踪后,陆致远突然开始重视这个儿子,不止一次敲打府中下人,说陆哲是奉了皇命外出办事,不日就会回来,到时候让他们都小心伺候着,不然决不轻饶。   而且,就在上个月,世子妃君灵馨生产,竟然是三公主容元秋亲自来给她接生的!   以上这些,足可见如今陆哲的地位已经不只是忠信伯府的世子那么简单了。   陆哲看着战战兢兢的侍卫,若是原本的他,会怒火中烧,恨不得掐死他们,但如今,他只是觉得,陆家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没落贵族可笑的傲气。说傲气是好听,其实就是从上到下的肤浅。   至少,陆哲知道,容国公府守门的侍卫哪怕真看到乞丐在门外停留,也不会口出恶言来驱赶,甚至可能会视情况问一句是否需要帮助。   先前跟元秋和苏默以及容元诚都真的打过交道之后,陆哲才知道,真正的尊严,更应该看强者如何对待自己,而不是跟低劣的人斤斤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是把自己拉到跟后者同样的水平,贬低自己。   于是,就在两个侍卫担心会被陆哲重重责罚的时候,陆哲神色却平静,甚至看不到曾经令人生畏的阴鸷,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还不开门?”   两个侍卫先是一愣,而后匆忙把大门打开,半垂着头,恭敬地等陆哲进去。   直到陆哲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最开始口不择言的侍卫依旧觉得好不真实,压低声音问另外一个,“那真是咱们家世子吗?”   另外一个侍卫神色也怪怪的,“要搁以前,你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去见阎王了。世子爷这是……真的变了?还是明面上不介意,等着背地里再处理你?”   那个侍卫脸色一僵,“这……是变了吧?我看世子爷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没那么吓人了。”   “希望如此。”另外一个侍卫叹气,“不然咱俩都没好日子过了。”   陆哲并不知道两个侍卫在议论些什么,也不再关心这些。   一路上碰到的下人,看到他,都先是一副见了鬼受到惊吓的表情,然后就变得毕恭毕敬,战战兢兢,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哲径直回了他的院子,而他进院门的时候,他的父亲继母以及兄弟们,都接到消息,得知他回来了。   陆哲的大哥慌不迭地跑去见陆致远,问是不是应该主动找陆哲赔罪?   起初以为陆哲出事,他的兄弟们一个个都幸灾乐祸,陆哲的大哥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为忠信伯世子。   结果,陆致远通过跟容家的接触,再三确认过后,很确定地告诉他其他的儿子们,陆哲今非昔比,以后绝对不能再招惹。   当时陆致远的长子就崩溃了。如今皇帝是容岚,陆哲虽然是容元若和容元秋的亲表哥,但天下皆知,沐振轩对不起容岚,已经跟容岚和他们的儿女彻底反目成仇。陆哲可是沐振轩的亲外甥!容岚以前对他也不热络,如今不是应该十分厌恶他吗?   但事实胜于雄辩。陆致远不希望如此,却不得不面对这个让他也很焦虑的结果。   陆致远从头到尾都讨厌陆哲这个天生残废的儿子,可最开始因为沐振轩是镇国公,陆致远废不了陆哲,后来因为陆哲娶了八公主当了驸马,陆致远依旧不能动他。如今沐振轩废了,连君灵馨出身的君氏皇族都没了,结果陆哲趁机攀上了容氏皇族!   陆致远每每想到这里,都怄死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能不能换儿子当世子的事,而是陆哲眼见着真的飞黄腾达了,会不会折磨他这个爹,伤害兄弟们。   “爹,到底怎么办?快拿个主意啊!我这段日子都吃不下睡不着,他那个人,跟毒蛇一样,真要发狠,别说你我,连我儿子都不会放过的!”陆哲的大哥神色憔悴。   陆致远怎么会没想过这个?这也是他焦虑的根源。   沉默了一会儿,陆致远深深叹气,“慌什么?你们是亲兄弟,他还没做什么,你倒先把自己吓死了!你最怕他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攀上了皇家,但如今的皇家,可不是从前那个了!”   见陆致远说得隐晦,陆哲的几个兄弟都皱着眉头,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陆致远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你们想想,他攀上容氏,真想得到重用,就不能乱来!当今皇上是什么人品个性天下皆知,还没正式登基就把朝臣里的蛀虫全都拔了个干净,明日太子成亲,娶的还是个来历不明的民女,彻底断了咱们这些想跟皇家结亲的官宦贵族的念想。这东明国今非昔比,容氏治下,谁想出头,必须得才德兼备,缺一不可!”   陆致远的长子冷哼,“陆哲那个残废无才无德,怎么就……”   陆致远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闭嘴!还说这样的话,你找死啊?!他要没有真本事,能入了皇上的眼,能让三公主亲自过来给他媳妇儿接生?你们都长着脑子,能不能用上点?难不成你们以为皇上看重他,是因为他是沐振轩的外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跟沐振轩的舅甥关系,对于陆哲来说,如今算得上是个污点。   “都小心着点,我们以前真是小看他了!他要真想飞黄腾达,不管明里暗里,都不能德行有亏。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只要我们别招惹他,他就不会,也不敢把我们怎么着,因为皇上看着呢!他若乱来,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他!”陆致远眸中精光闪烁。   陆致远话落,就听到几个儿子松气的声音,又连忙严肃地敲打他们,“记住,以后都得敬着他!”   “那今夜还去找他道歉吗?”陆致远的长子问。   陆致远摇头,“你们都回去,明日陆哲的儿子满月,满月酒要大办,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见面,少说话,客气点儿,不管他怎么对你们,都忍着!这大晚上的,他才回来,先让他见见孩子,兴许心情能好点,这样大家都好。”   陆哲这边,刚到房门口,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陆哲不由停下,又加快脚步进了门,正在桌边收拾的小丫鬟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下一刻,房中传出君灵馨惊恐的尖叫声……   因为孩子饿了,君灵馨正准备给他哺乳,衣衫不整,没想到突然有个男人闯了进来,眨眼功夫到了跟前,她被吓得差点把孩子扔了。   “这就是,我儿子?”陆哲已经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中,低头看着,感觉很奇妙。   孩子小得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红色的襁褓包着,露出一张集合了他和君灵馨容貌优点的小脸儿,白白嫩嫩很是漂亮,因为饿了,方才嚎了一嗓子,这会儿兴许是被陆哲吓到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珠看着他,然后又哇哇哭了起来。   陆哲却笑了,“长得很像我。”话落将孩子放在床上,打开襁褓,看看他的小手小腿,甚至认真地数了一下孩子的手指脚趾……确认孩子四肢健全,没有什么残缺,陆哲微微松了一口气。   君灵馨发现是陆哲,神色一变再变,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却不知要不要下床,因为她明日才出月子。   “躺着吧,不是还没出月子吗?”陆哲把孩子包好,这才看向君灵馨,笑意淡了些,“孩子是不是饿了?”   君灵馨愣怔着点点头。她觉得陆哲好像哪里变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哲的左臂,袖管空空的,是他,也不会有人为了冒充他砍断自己的手臂。   陆哲轻哼,“不认识了?”   君灵馨心中忐忑,连忙摇头,见陆哲把孩子递过来,就下意识地接过去。   在旁边伺候的嬷嬷和奶娘见到陆哲,都默默地低着头退出去了。   孩子还在哭,陆哲见君灵馨傻傻地不动,皱眉道,“给他喂奶。”   君灵馨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解衣服,解到一半,发现陆哲站在旁边没动,面色赧然,“你……你不出去吗?”   陆哲看着君灵馨,眸光微眯。这女人,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当了娘的君灵馨,因为怀孕微微丰腴了些,原先有些刻薄的眉眼如今倒柔和温润了不少,粉面透红,皮肤娇嫩,在昏黄的灯光下,竟让陆哲觉得她比以前好看了很多。   陆哲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刚刚绕过屏风看到的那一幕,喉头滚动了一下,视线微转,“我才回来,去收拾一下再过来。”话落转身出去了。   君灵馨一边给孩子喂奶,轻轻拍着襁褓,哄孩子睡觉,一边看着屏风的方向。   说实话,一开始君灵馨对孩子的期待,只是因为有了孩子,陆哲就不折磨她了,甚至她一度希望陆哲再找个女人,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   但十月怀胎,艰难生产,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刻,君灵馨的感受到底是不同了。她那个时候没考虑什么陆哲,只是觉得心中欢喜。曾经她在宫中不被重视,所以总想出头,犯了错挨了打,才渐渐意识到,她的祖母和母亲,对她的好不是假的,但很有限。   如今没了君氏皇族,再跟娘家人来往,少了利益纷争,比先前倒真诚了些。君灵馨生产次日,她的祖母和母亲都上门来看望,还带了不少补品,专门给她留下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嬷嬷照顾着。但这个孩子,才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宝贝,将她一直以来空虚的心都填满了。   君灵馨起初以为陆哲出事了,那个时候她心情复杂,一时希望陆哲再也别回来,一时又觉得,她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如今陆哲真回来了,君灵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但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关键在于,陆哲会如何对待她。   君灵馨知道陆哲攀上了新的皇族,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以前容岚跟沐振轩关系最好的时候都不待见陆哲,如今决裂了,却把沐振轩的亲外甥当了自己人。   君灵馨最担心的是陆哲会去母留子,毕竟她嫁给陆哲的时候不是清白之身,这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陆哲一直都很介意,且因此折磨虐待她很久。   有时候,想着想着,心里难受,君灵馨甚至生出一个念头,若是陆哲真要赶她走,除非让她带走孩子,她就去君家的别院生活。陆哲不让她带孩子走,逼不得已,她只能去求容国公府的人帮帮她,求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君紫桓和妹妹君灵月……   想着想着,直到陆哲去而复返,君灵馨才回神,发现孩子吃饱睡着了,她连忙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旁边,然后慌忙地整理衣裳。   陆哲的目光从君灵馨胸口掠过,又落在了孩子身上,倏然柔和起来,压低声音问,“睡了?”   “嗯。”君灵馨点头。   陆哲又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感觉真的很奇妙,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他出生便没了娘,陆致远又十分讨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父子亲情,就更加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弥补他的遗憾。   陆哲抬头,发现君灵馨直直地看着他,便在床边坐下,问了一句,“看什么?”   君灵馨下意识地敛眸,“没,没什么。”   “明日就出月子了吧?”陆哲视线下移。   君灵馨没注意到陆哲的眼神在她胸口流连,直觉陆哲打算赶她走,点了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陆哲蹙眉。   “你……你要找别的女人,我绝对不拦着,需要我腾位置,我可以做侧室,只要你别把我跟孩子分开。”君灵馨说着,心中委屈,哭了起来。   陆哲静静地看着君灵馨,这事儿,他还真想过。   不过,孩子这么小,没娘可不行。陆哲如今也没看上别的女人,若说突然喜欢上君灵馨,那绝对是假的,但也没之前那种看到她就想欺凌的心理了。   “此事再说吧。”陆哲微微摇头,“你早点休息。”话落又看了一眼孩子,便再次离开了。   君灵馨眼泪未干,看着陆哲离去的背影,是真的不知道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五月初八,是东明国太子容元诚成亲的日子。   容岚先前在容国公府里设了容家的祠堂,最近时常过去上香。   一早起来,容岚又进了祠堂,上了香,看着兄嫂的灵位,微叹道,“大哥,大嫂,如果元风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好好照顾他。”   西辽国,苏默下朝之后,叫来了青雷。   “准备些好酒,今日我要跟辛姑姑喝两杯。”苏默说。   青雷点头,“是得喝几杯,今日元诚公子成亲呢!尤姑娘是辛夫人的徒儿,可惜她没能回去。”   苏默微笑,“今日是个黄道吉日,不止阿诚要成亲,阿松也是今日成亲,希望他们都顺顺利利地娶媳妇儿。”   青雷愣了一下,“主子你还记得那个小铁匠呢?!”   苏默伸手一指,青雷才发现,御书房的龙案上,竟然放着一把菜刀……   青雷嘴角抽搐,“主子你是真喜欢这把菜刀。”   “先前随手放这儿的,刚刚看到了,所以想起了阿松。”苏默笑了笑。   正在这时,辛夫人出现,面露喜色。   “辛姑姑是因为阿诚和尤雾今日成亲高兴吗?”苏默问。难得看到辛夫人会笑。   辛夫人拿出两封信,难掩笑意,“不止。你看看就知道了。”   苏默接过来,一封拆开过的,是容岚的笔迹,一封没拆开的,定是元秋写给他的。   苏默眸光瞬间柔和了几分,先把容岚的信放在一边,拆开元秋的信,就看到了熟悉的娟秀字迹。   信的开头仍是嘘寒问暖,关心苏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吃饭。   “苏默默,你猜我肚子里是儿子还是女儿?”   看到这里,苏默眸光微亮,看样子是确定了孩子的性别,元秋专门写信告诉他,下面还空了几行没写字,定是翻页有惊喜。   苏默心想,儿子女儿他都很喜欢啊……笑着翻到下一页,看到上面的三个字,苏默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主子,到底是小公子还是小小姐?快说呀!”青雷急死了,又不能跟苏默抢信看。   苏默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抬头,笑容满面,“容小秋真厉害!”   青雷:……是儿子?他家主子重男轻女?不是吧?   苏默想象了一下以后他出门,一手抱着一个小娃娃的样子,心中欢喜不已,起身将信纸怼到了青雷眼前,笑着说,“看!”   辛夫人看到苏默幼稚的举动,表示确实值得得意……   青雷瞪大眼睛,“龙凤胎?天哪!主子你也太厉害了吧?”   苏默将那信纸视若珍宝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有点傻,“错,是我家秋儿厉害,我太幸运了吧?!” 第293章 识破   得知元秋怀了龙凤胎,苏默一整天都处于激动兴奋之中,欢喜得难以言喻。   他是真觉得自己好幸运,有了元秋,他的生命有了光,有了温度,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让苏默雀跃地想要立刻抱着元秋转几圈……可惜,他没在家。   “我得好好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苏默开心地拿出一摞纸,一边思索一边写,唇角翘得老高。   青雷嘿嘿一笑,“主子,你先得想想,孩子姓什么?”   苏默愣了一下,他姓苏,但从血缘来论,他本应该姓楚,可什么楚不楚的,跟他没关系,迄今为止都没见过一个姓楚的人。   “姓容吧!”苏默笑着说。   青雷表示,这个可以。反正如今全天下人都认为苏默是容家的上门女婿,孩子就跟元秋姓,很合适。   辛夫人坐在不远处,看着苏默欢欢喜喜的样子,不由想起初次见到苏默时,那个美则美矣,但死气沉沉的冰冷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去年,苏默还在平静地等死,直到元秋“从天而降”,打破了苏默如一潭死水的人生。   苏默是鬼道人救的,但真正让他想要活下来的,是元秋。   事实上,先前辛夫人一直以为苏默是个清高冷漠的性子,如今倒觉得,苏默内心善良温和,越发爱笑了。   简言之,苏默的性格越来越像元秋了。   辛夫人知道他们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两个人命都不好,遭受过许多苦难,依旧温暖纯良,太难得了。   青雷想看看苏默在纸上写了什么名字,还没靠近就被苏默阻止,让他离远一点儿。   “主子,我想知道小公子和小小姐叫什么?”青雷咧开嘴,笑得傻兮兮。他也幻想了一下,以后出门带着两个天仙一样的小主子,想想就觉得可爱死了,好幸福呀!   苏默没有抬头,“我哪儿知道?太开心了,现在想不到好名字,我先给秋儿写信,你不要偷看。”   青雷表示,他并没有想偷看主子给夫人的情书好吧……青雷默默地在旁边坐下,认真地思考,小公子和小小姐叫什么名字好呢?他如果能想出两个好名字来,被采纳了的话,就太好了!   辛夫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容岚的信,主要目的也是报喜,信中提到容元风,并没有说太多,只叮嘱苏默,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辛夫人,她相信苏默会处理好这件事。   毕竟很多情况容岚尚且不清楚,不可能把一个真假难辨的外甥看得比苏默更重要,要求苏默一定要如何。就算那是真的容元风,容岚也不会为了外甥选择让苏默牺牲什么。   一家人,互相之间有绝对的信任,有些事,无需多言。   苏默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元秋,青雷看着一摞纸,深深佩服他家主子,几乎天天都给元秋写信,属下都被用来当信使了,竟然还有这么多能写的,太牛了!不愧是写了许多书,粉丝无数的蓝羽公子!   苏默从来都是个喜欢表达,骨子里很浪漫的男人。遇到元秋之前,他无人可诉,便将所思所想,想要表达的通过文字写下来。在元秋身边时,两人有时候不需要说话,静静地在一块儿各忙各的也很开心,有时候有说不完的话。   “好了,把信送出去。”苏默将写好装起来的信递给青雷。   这已经不知道是苏默这趟出门在外写的第几十封家书了,他做该做的事,但从不掩饰对家中的牵挂,和对元秋的思念和爱恋。   “主子,我想到了,小公子就叫容小宝,小小姐就叫容小贝,合起来是宝贝,是不是很好听?”青雷献宝一样跟苏默提议他刚刚想到的两个名字。   苏默很嫌弃地摇头,“你就想想,等我儿子像我们这么大了,得娶媳妇儿了,天天还要听人跟他说,小宝,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你猜他会不会想要打死你?”   “哈哈哈哈!”青雷想象了一下小主子长大之后依旧被所有人叫小宝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阵爆笑,“多可爱呀!我可以被打死!”   “滚!”苏默给了青雷一个白眼。可什么爱?他是个好爹,得为儿子以后考虑,不能因为满足自己叫着可爱,就不管以后孩子被人笑话。   苏默都在想,等他老了,有了重孙,他的重孙问他的儿子,“爷爷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默的儿子恨恨道,“你爷爷我叫容小宝!”   苏默觉得,好搞笑,但不能这么干,得正经取个大名才行。   青雷乐呵呵地出去安排人送信了,辛夫人微笑起身,“不急,孩子出生就到冬天了,还早,等回家,你跟元秋好好商量。”   苏默点头,“取名字是不急,但我着急回家。好想把姬暽那厮给砍了!”   辛夫人闻言轻叹,“也不知道姬暽那个义子到底躲去了哪里,万一他接下来不现身,咱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我计划先等一个月,趁机把西辽国整治一番,以后灭国容易点。”苏默正色道。   这个“灭国”,当然不是要打仗。目前苏默要把西辽国那些挑事的好战分子给处理掉,剩下些温和派,真正有才能,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官员和将领,以后什么事都好说。   辛夫人点头,“我知道你心中有数,只是我师父……”   鬼道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当初鬼道人以为苏默被尹汉带去了楚家,所以才会出海,是去追杀苏默灭口的。只要他在苏默接触容家人之前杀掉他,容家人就不会知道是他对苏默下的毒手,以后他作为辛夫人的师父,元秋的师公,可以在容家登堂入室,更好地帮他儿子达成心愿。   其实鬼道人和姬暽父子一开始的计划并没有错,只有除掉苏默,他们想要的,才有实现的可能。   如今发生的事,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因为苏默没死,所以姬暽冒头没多久,就被苏默“拍死”了。   苏默对于容家的保护,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固然容元枫和容元诚都很努力,容元诚也心智过人,兄弟俩在战场上都能独当一面,但并不足以跟姬暽这种玩阴招,属下又高手无数的人抗衡。   虽然看似苏默曾经的势力并没有真正起到什么作用,这只是表面。苏默不让属下替他卖命,但关键时候,有些小事,忠心耿耿的属下帮忙,能确保万无一失。   就像姬暽根本想不到那日在茶楼,苏默竟然会在墙上打了个洞把他掳走一样。前提是,那个茶楼本就属于苏默的某个属下,姬暽踏进去,就进了苏默的地盘。   当初鬼道人失手,纯粹是因为巧合和意外。如果苏默的身世没有隐秘,如果尹江尹汉兄弟没有跟踪他们,正巧在悬崖下面等着,苏默真的极有可能坠落悬崖,粉身碎骨。   可以说,苏默获救,回归容家,导致姬暽原本相当完美的计划步步崩盘。   而苏默的谨慎细心,傲人的实力,忠心的属下,都是这次破局能如此顺利的原因。   但,如今的局面看似苏默占了上风,被他掌控,可只要鬼道人那个老毒物归来,苏默这方依旧很危险,哪怕手中捏着姬暽的命。   因为客观来讲,并不懂毒术的苏默,综合实力是绝对不如鬼道人的,那老毒物偏偏武功也登峰造极。哪怕苏默跟辛夫人联手,都未必能够抵挡鬼道人。   毕竟,多活的几十岁在那里。如果苏默从头开始学毒术,继续潜心练武,或许不需要到鬼道人那个年纪,实力就能超越他。   但没有如果,苏默在同辈之中已经无人能及,但绝对不能小瞧那些老家伙。   “南边始终没有消息。”苏默微微蹙眉,“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久都没动静,什么结果都有可能。我只希望周老没事,鬼道人……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等着迎接他的怒火吧!”   苏默再次见到姬暽,他依旧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眸光阴郁。   想来姬暽也没想过,他暗中筹谋多年,蛊惑了青魅,又出现一个毒术至尊的亲爹,天时地利人和,终于打算出手,却这么快就沦落至此。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苏默在床边坐下,看着姬暽说,“阿诚跟尤雾,也就是原来叫姬月舞的西辽公主成亲之日。”   姬暽闻言,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我想起一件事来。最开始尤雾向我们表露出身的时候,曾经说过,她的生母就是被你祸害了。痴恋你,却入宫当了姬旭的妃子,后来疯了,死了。为了你,连亲生女儿都不照顾不保护。”苏默看着姬暽说,“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吗?”   姬暽冷冷地看了苏默一眼。他被毒哑了,也不再张口。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但也只是记得。虽然那个女人说,尤雾是你的女儿,但我想应该不是。”苏默说,“我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女人被你迷得像是着了魔一般,陷入深渊,无法自拔。尤雾的生母如此,青魅如此,我想定还有其他女人也如此,连你在青阳城的两个丫鬟,都心心念念想要跟你。就你这病秧子,做男人都未必能行,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姬暽听到最后一句,对苏默怒目而视。   苏默轻笑,“方才的话,我都是真心的。你行不行,自己最清楚。我在思考一个问题,青绝那种人,到了中年,还找韦鹤的女儿生了个女儿,也算给自己留后。曾经以为是孤家寡人的鬼道人,突然也冒出来个儿子,就是你。你若真的无欲无求,那没有孩子,我或许会信。但你分明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狠手辣的毒坯子,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娘不可能真的跟你在一起吧?你也不会为了我娘放弃一切,否则没有今日的事。你才是青绝培养出来的最合他心意的徒弟,但他活着定会剁了你,因为你把他唯一的女儿害死了。”   姬暽拧眉,听苏默东拉西扯,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下一刻,苏默笑意不达眼底,看着姬暽,缓缓地问,“我正在想的是,如青绝,如你亲爹鬼道人,如你自己,都不可能不生孩子留后的,因为人固有一死,你们不会希望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百年之后被别人给得去,占了便宜。所以,你都这把年纪了,应该也有亲生的孩子,我猜得对吗?”   姬暽眸光冰寒,并无其他反应。   “你至少有一个儿子。”苏默继续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你口中的徒弟,那个想要冒充容元风的人。”   姬暽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但苏默并不在意。因为姬暽足以控制他的情绪,他先前有时候外露的情绪都是故意的。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不是容元风,你却将他养在柏木城,每月十五相见。”苏默说。   姬暽费尽心机解释,想要证明鬼面人是容元风,当苏默识破他的谎言之后,再回头想姬暽说的话,其中定然有些是真的,譬如有个孩子被养在一山之隔的柏木城,每月十五来青阳王府相见,这定是有迹可循的。十五相见这事,小酒馆的阿伟就是人证,因为他先前每月十五会送酒去青阳王府。   如果只是姬暽的徒弟,何必如此?养在身边便是,明着不行可以暗着。   姬暽不想让人知道他这个“徒弟”的存在,一直藏得那么深,那就绝对不是一般的徒弟。   而姬暽这种人,本质跟青绝一样,是不会把没有血缘关系的徒弟当做自己人的,只会当做傀儡和棋子。他们自己的种,才是需要在意的。   姬暽让他的儿子冒充容元风,就是一步绝妙的棋。只要能蒙混过关,被容岚认了,那么,先前的事姬暽都可以摘清自己,以后也能高枕无忧,而容家如今的一切,都可以变成姬暽儿子的。不夸张地说,姬暽的儿子,很快就能坐拥天下。   如此好事,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姬暽会如此尽心筹谋?   反正,苏默不信。   “胎记是可以造假的,用些药,或者用伤疤掩饰。”苏默继续说,“至于你儿子的眉眼有几分像容家人……这件事,我猜,你是因为得不到我娘,所以找了个跟我娘容貌相似的替代品生下的儿子?”   虽然没有证据,但苏默认为他的猜测很合理,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姬暽先前说过很多话,所谓言多必失。假如苏默没发现任何破绽,那就是个完美的故事,但发现一个破绽之后,故事就崩裂了。其中半真半假,需要苏默筛选有用的信息。   而苏默根据他所筛选出的信息碎片,大致就能推断出鬼面人是姬暽的亲生儿子这个结果。   因为只有这样,很多事才合情合理。   “他跑了,你不怕是吧?”苏默神色淡淡,“你且放心,我会把他抓回来,还有你的亲爹鬼道人。一家人去死,总要整整齐齐,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至于我娘,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以后说不定我娘碰上一个长得美实力强人又好的大叔,就更圆满幸福了。”   姬暽显然压抑着怒火。他不再无声反驳苏默的判断,是因为姬暽真正跟苏默打交道之后,很清楚苏默认定的事是不会动摇的,姬暽再辩解,都是徒劳无功。因为他是无法证明那不是他儿子这件事的。   “我若问你真正的容元风是死是活,人在哪里,你是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的。不过没关系,你的行为给了我一个灵感,我正在准备。既然你能让你的儿子冒充容元风,想要掠夺容家的一切,我当然可以找个替身假扮你,趁机把你儿子和你亲爹都弄死。”苏默轻笑。   “今日高兴,因为我家秋儿怀了龙凤胎,我更想早点回家了。”苏默慢条斯理地给姬暽掖了掖被子,看着他铁青的脸,轻哼道,“你害我跟秋儿不能团聚,我现在忍着没有撕了你,不是因为还有可能给你活路,只是想让你看看,什么叫邪不胜正。还要谢谢你,让我想到了对付鬼道人的好办法,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开心吧?你教的。” 第294章 喜日子   万安城。   今日是东明国太子容元诚大婚的日子。   容岚和容元诚没有血缘关系,容元诚出身边远小村农户之家,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   到如今,认为容元诚不配太子之位的人多了去了,包括东明国不少臣子。   但自从容岚这个女子坐了那张龙椅,东明国皇室就进入了全新的局面,抛却了曾经皇族传承几百年的规矩。   可皇族都改姓了,也谈不上什么恪守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这种事,因为容岚的祖宗又不姓君。   这两年经历过许多事,最初善良稳重,但心思敏感的容元诚,早已不会再像去年刚出事的时候那般压抑自己,心绪沉郁。   因为容岚给了容元诚足够的自信,用行动让容元诚知道,这个从小将他养大的母亲,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忽视他,更不会抛弃他,一直都将他视作珍宝。容元诚的兄弟姐妹也让他绝对信任,不论何时,他们都能互相依靠。   什么勾心斗角,偏心偏见,在这个家里是不存在的。   相反,原先的沐家是真的有这些。邹氏的狭隘刻薄,冷血自私,沐振轩的虚伪无耻,事实上才是给容元诚带来反面影响的存在。如今,那些都没了。   因此容元诚不会去想,他当太子会不会有兄弟不高兴,外人会怎么看待?前者他很确信,后者他根本不在意。   而容元诚当这个太子,不是为了权势和荣华富贵,只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国。   容岚问过容元诚,成亲是否要风光大办?   当时容元诚笑意温和,“我都听尤小雾的。”   正在捣鼓一堆毒药的尤雾抬头说了一句,“要让我定,那我想的就是自家人看着我们俩拜个堂入洞房就是了。”   容元诚笑意加深,“尤小雾你这么迫不及待想跟我入洞房吗?”   尤雾脸色爆红,容岚表示,容元诚和尤雾两个人都越来越开朗了,真好。   要让容岚评价,她觉得儿女们的性格都越来越像元秋了,理智聪明,心胸开阔,且很幽默。   虽然尤雾说的是真心的,不过该请的客人还是要请的。大喜的日子,亲朋好友过来喝杯喜酒是必须的。   如今东明国皇城里,皇宫只用来处理朝政,容家没人去住,容国公府在很多人眼中是等同于皇宫一般的存在。   今日容元诚和尤雾成亲,能来容家喝喜酒的人并不多。明国公府、祝国公府、忠勇候齐家、孟丞相府、已经不是皇族的君氏以及跟容家关系十分亲密的柳家段家。   值得一提的是,新晋小王爷段云鹤为了喝喜酒,专门从外地日夜兼程赶回来,一早才到万安城,带着一辆大车进了容国公府,说是他给容元诚和尤雾准备的新婚贺礼。   段嵘见到孙子归来很高兴。段云鹤如今在忙的事情很有意义,新的一年他又长高了些,也晒黑了一点,看起来倒成熟了几分,前提是,不要开口说话。   “嘿嘿,爷爷你瞧,好看不?”段云鹤笑得贼兮兮的,把盖着贺礼的红绸布拉开,献宝一样给段嵘看。   段嵘看着段云鹤找精工巧匠用黄金美玉珍珠宝石打造的一棵树,胡子抖了抖,“我还当你送了什么好东西呢!”   段云鹤原先做生意是自小家族熏陶,热衷于赚钱,不代表他贪财。自从当了元秋的弟弟,他对容家所有人都大方到了夸张的地步,恨不得把他打下来的金山银山搬过来在容家造个假山景观,只为元秋吐槽一句,“小云弟弟你太有品味了!”他就开心了。   有一说一,段云鹤的品位确实是比较奇葩,他自己原先也搞了一颗珍宝树,还是小盆景,如今送给容元诚和尤雾的,大了三倍不止……   “爷爷,我都是东明国堂堂的云王爷了,出手不能寒碜!听说姐姐怀了龙凤胎?哈哈!她可真厉害!以后家里宝宝多,这上面的珍珠宝石给他们抠着玩儿多好!”段云鹤非常严肃认真地解释了他这个礼物的优点。   段嵘:……   “反正这是我的心意,元诚哥要是不放在他房里,我就跟他翻脸!”段云鹤话落,直接带人抬着珍宝树找容元诚去了,他还想赶紧把礼物送出去,然后去看家里的宝宝呢!   这会儿时辰尚早,容元诚也不用出门迎亲,正提着元秋设计,专门请人打造的洒水壶在他的元宝居里认真浇花儿。   段云鹤进门,就见一个身着喜袍的清隽男子悠悠然洒水的样子……   元宝居里装点得很喜庆,都是容元朗和容元顺两个小的亲自搞的,容元诚觉得有点浮夸,容元朗当时说,“四哥你就是太缺浮夸了!”   段云鹤想吐槽,大喜的日子,搞得跟住在世外桃源一样,不够热闹怎么行?   段云鹤笑着叫了一声,“元诚哥!”一边挥手让他的人把东西抬进来。   “云鹤回来了,见过爷爷了吗?”容元诚微笑着把水壶放在旁边的木架子上。   院子里原本有一片竹子,如今这个花圃是最近才弄的,里面的花儿开得鲜艳,但其实都是容元诚陪尤雾在摘星山上找到的毒草。   爬山挖毒草找毒虫子,就是容元诚和尤雾这对小情侣平素的约会散心日常了。   “见过爷爷了,不过爷爷一点儿都不想我,原先有姐姐,现在有了宝宝,我在爷爷心里都不知道排到什么地方去了!”段云鹤笑得阳光灿烂,虽然这般说,面上可是一点儿不见伤心。   容元诚知道段云鹤只是随口一说,有些好奇段云鹤要送他什么,看起来很大。   段云鹤让人把东西抬到容元诚的新房里放下,摆手让人出去,然后神秘兮兮地让容元诚自己掀开绸布,说给他一个惊喜。   容元诚其实有心理准备,因为对段云鹤的审美有所了解,但当掀开绸布的时候,还是有种被闪瞎眼的感觉……   “咳咳,云鹤你太客气了。”容元诚平素爱雕刻,喜欢简约优雅,房中装饰也是这般风格,这棵珍宝树瞬间让他的房间多了几分拉风的土豪感。   “元诚哥你喜欢不?”段云鹤眼睛亮晶晶地问。   “我不知道你嫂子会不会喜欢。”容元诚说得很委婉。   “哈哈!那必须的!瞧,这树上结的什么果?”段云鹤伸手一指。   容元诚这才认真看了一眼,别说,一般工匠还真做不出来,乍看太扎眼,细看其实很漂亮,而树上的果子红彤彤的,正是石榴。   “这是我找了个高人打造的,保证多子多福!”段云鹤拍着胸脯说。   容元诚笑意加深,兄弟姐妹都有娃了,他也很期待当爹,这话他喜欢。   “谢谢云鹤,就放这儿,刚刚好。”容元诚点头。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去看宝宝了!我给他们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段云鹤话落就跑了。   容元诚把那红绸布再盖上,过一会儿容元枫来了。   “我早说了,阿诚你穿红色更好看,以前偏就要穿绿色。”容元枫一进门就笑着说。   容元诚摇头,“谁要跟你穿得一样?”   容元枫乐呵呵的,“我都当爹了,再穿红的太不稳重。”   容元诚也早就不爱穿绿色了,平常穿衣素色为主。   其实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曾经的东明双子星,到底都跟从前大不同了。   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如今他们都幸福圆满,也并未如很多人预期的那样反目成仇。中间一度关系有些冷淡,如今也不如曾经那般亲密,但这其实是因为他们各自有了小家,也有了更多的兄弟姐妹,环境变了,人生都进入了新的阶段,没必要跟从前一样。相处得自然舒服,就是最好的状态。   去年容元枫和君灵月成亲那日,容元诚留在手心的疤,已经被尤雾用药彻底祛除,看不到一丝痕迹了。   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更多的阅历,曾经困扰煎熬的事,过去了终会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兄弟俩都已往前看,心中再无芥蒂。   “阿诚,这是送你的贺礼。”容元枫拿出用帕子包着的一块玉,递给容元诚。   玉是好玉,雕工一般,有点拙。   从小容元枫虽然总在沐家,读书习武都跟容元诚在一块儿,琴棋书画容岚都教他们,也教雕刻,但容元枫不喜欢那些需要耐着性子的精细活儿,曾经跟容元诚说,让他雕刻一块玉,不如把他的手给剁了。   “你是打算把手剁了送给我?”容元诚轻笑。一看就知道是容元枫自己雕的。   容元枫轻咳,“你竟然还记得我小时候乱说的话,是我失算了。”当年没有好好学,也没有练过,容元枫为了这块玉,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这会儿元秋正在给尤雾上妆,容岚在给她梳头。   尤雾先前不被容元诚调戏的时候,其实挺平静的,但到了这日,依旧觉得好不真实,仿佛做梦一般。   若是曾经有人告诉她,她作为姬旭的女儿,有朝一日会嫁给容岚的儿子,尤雾会觉得那人定是得了失心疯。   但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句,缘分实在是玄妙。   “差不多就好了,不用……”尤雾以前从未化过妆,如今很不习惯,怕妆画得太浓,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师姐别动,马上就好。”元秋说着,认真地用胭脂在尤雾眉心点了个红点。   容元若眸光惊艳,“小妹,你去年怎么不给我画这个?”   君灵月笑意温柔,“真美。”   容岚给尤雾梳好头,元秋拿了铜镜给尤雾看,尤雾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粉面桃腮,娇媚动人,她……她不长这样啊!   “都不像我了……”尤雾蹙眉说。   “师姐,这才是你。”元秋放下铜镜,君灵月连忙拉着她坐下,怕她站太久累。   元秋坐在君灵月身旁,手中被她放了一杯温热的燕窝,“小妹吃一点。”   元秋不饿,但握着暖融融的很舒服,那边容岚也让尤雾再吃点东西。   “师姐放心,保证阿诚眼睛都看直了。”元秋打趣尤雾。   “小师妹你学坏了。”尤雾说着,却忍不住看镜子里的自己。   “我一直都这么坏,师姐你才知道?”元秋很淡定地说。   容元朗和容元顺抱着宝宝过来看新娘子,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和乐融融。   客人登门,君紫桓招待着,也没有外人。   昨夜才回京的陆哲亲自过来送了贺礼便走了,因为他儿子今日满月,陆致远把孙子的满月酒办得比东明太子大婚都要热闹,请了不少宾客上门。   陆哲离开这段日子,京城里的人看风向,都知道他又攀上了容家,如今一个个见了他毕恭毕敬的。   以前陆哲想要的就是这些,如今看到那些人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只觉得他们嘴脸丑陋,无聊至极。   陆哲回府的时候,君灵馨刚沐浴过。终于出了月子,她好好收拾了一番,身材比生产之前看起来更加窈窕几分。   陆哲进内室,君灵馨才刚穿上里衣。孩子被嬷嬷抱着去祠堂了,陆致远安排的。   陆哲摆摆手,丫鬟不敢作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帮我把头发理一下。”君灵馨背对着陆哲,以为是丫鬟走过来了。   陆哲走过去,将君灵馨的头发从衣服里面拿出来,右臂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胸口……   君灵馨吓了一大跳,身子僵直,不敢乱动,“你……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满月,我总要在。”陆哲说着,就把君灵馨推倒在了床上。   君灵馨又羞又慌,不知所措,却看到了陆哲眼中不加掩饰的欲望。   “外面……今日是……”君灵馨语无伦次地说着,床幔已经被陆哲拉下来了。   “管他们作甚?”陆哲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嬷嬷……嬷嬷说现在还不行……”君灵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推了陆哲一下,反应过来脸色一白,身子蜷缩,直觉陆哲又要折磨她了。   陆哲皱眉,从君灵馨身上起来,“不是出月子了?”   “嬷嬷说,要两个月才可以……”君灵馨声如蚊蚋。倒不是说谎,伺候她月子的嬷嬷是她的祖母老白氏安排的,真心为她好,昨夜见陆哲回来,就专门挑没人的时候叮嘱过君灵馨,不能太早行房,对身子不好。   当时君灵馨还觉得嬷嬷想多了,陆哲根本不喜欢她,说不定很快就再找个女人回来了,却没想到大白天的陆哲就想……   陆哲觉得扫兴,沉了脸,但也没有强迫君灵馨,下床理了一下衣服,便径直出去了。   君灵馨过了一会儿才从内室出来,想着陆哲定会找个丫鬟过去伺候吧,也不知会相中她身边哪个丫鬟。   君灵馨的丫鬟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容貌自然不差,君灵馨以前总盼着陆哲看上她的丫鬟就好了,如今一想到陆哲跟别的女人在一块儿,心中却莫名不是滋味儿……   “夫人,世子爷到祠堂去了,说要把小公子抱回来,然后带夫人一起去容国公府喝喜酒呢!”   丫鬟的话让君灵馨回神,又愣住了,“你说什么?”   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夫人要不换身衣裳?才出月子,去喝喜酒,得穿得鲜亮些。”   君灵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素淡的衣服,一时恍然,她原先那么张扬的人,不知何时,连穿衣打扮都变了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陆哲真抱着儿子回来了,他对君灵馨并不热络,但也让她赶紧去换身衣服,说要去容家。   等君灵馨换好衣服,跟着陆哲出府上了马车,自己缩在角落里,依旧觉得有点恍惚。陆哲应该只是为了讨好容家人吧?所以想要装作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君灵馨不得不这样想。   “别畏畏缩缩的,见了你哥哥妹妹,好好说话。今日你祖母跟你娘也在,怕什么?”陆哲皱眉。   君灵馨下意识地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家里,爹准备的满月宴……”   陆府今日给小公子举办满月宴,宾客盈门,结果陆哲带着妻儿不在家,君灵馨觉得陆致远定然会很生气。   陆哲轻哼,“毕竟不是谁都能喝上当朝太子的喜酒,我这个儿子出息了,他应该高兴才是,那些客人只会说一句应该的,然后更加恭维陆致远。”   君灵馨不得不承认,陆哲说的没错。陆致远大概是喜忧参半,陆哲是出息了,但陆致远跟他关系不好。   陆哲再次登门,还带着君灵馨和孩子,容家人也没多意外。君氏不少人都在,君灵馨坐在她的祖母身旁,渐渐地也没那么忐忑了。   出宫几个月,先前缠绵病榻的老白氏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握着君灵馨的手,轻轻拍了拍,“馨儿啊,过去的就过去了,如今当了娘,以后可要惜福。”   君灵馨突然感觉鼻子一酸,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陆哲带着儿子来容家,比以前更自信了。小孩子们放在一处,看着就喜人,陆哲还跟齐明交流起当爹的感受。   吉时到了,一对新人顺顺利利地拜了堂,容元诚春风满面地抱着尤雾回了元宝居,身后传来兄弟们的笑声,“不用出来敬酒!我们自己喝!”   喜宴就设在湖边,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因为元秋怀孕之后闻不得花香,容岚陪她坐在暖阁里。她如今毕竟当了皇帝,今日宴席上有不少是臣子,不同席倒是让客人自在些。   这边容元诚抱着尤雾进了洞房,掀开红盖头,眸光惊艳不已,“尤小雾,你怎么这么美?”   尤雾看了容元诚一眼,面色微红,“难道我以前很丑,是化了妆才变美的?”   容元诚唇角微勾,“是啊。”   尤雾瞪了容元诚一眼,容元诚笑着拿过合卺酒,跟尤雾喝过交杯酒后,突然起身往旁边走。   尤雾不明所以,就见容元诚走到一个红布盖着的东西旁边,把红布掀开给她看。   尤雾:……定然是段云鹤那个土豪送的。容元诚怎么回事?难道这些珍珠宝石比她更好看吗?大喜的日子为什么要在意那个?   下一刻,尤雾就见容元诚指着珍宝树上的石榴说,“云鹤说祝我们多子多福。”   尤雾点头,石榴是有这个寓意,所以呢?   “既然你也喜欢,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容元诚话落,脚步轻快地走向尤雾。   等尤雾反应过来中了容元诚套路时,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了……   暖阁中,容岚和元秋母女两人坐在窗边,能看到外面的喜宴。   “秋儿再喝点汤。”容岚把盛好的汤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端起来,一时没喝,笑着说,“阿诚和师姐好甜蜜。想起我跟苏默默成亲的时候,我在轿子里睡着了,被苏默踢了一脚。”   “娘帮你踢回去?”容岚笑问。   “那不行,娘不能欺负我相公,他这么辛苦为了这个家,以后我们都要疼他。”元秋神色认真地说。   容岚心中微叹,若是苏默也在家,那该多好啊。   元秋放下碗,轻抚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轻笑道,“希望孩子会踢肚皮的时候,苏默默能回来,到时候让孩子帮我踢回去!” 第295章 归来   下晌从容国公府回来,直到入夜,君灵馨都觉得陆哲不对劲。   在君灵馨嫁进来之前,陆哲是有通房丫头的,大家族的公子大部分都如此。也有例外,容元枫容元诚成亲之前都没碰过女人。   按照规矩,公主下嫁,陆家乖觉地把陆哲身边的女人都提前打发掉了,主要是怕有不安分的,妄图在君灵馨这个正妻之前生下孩子,那是十分忌讳的。   这不代表娶了君灵馨,陆哲就不能碰别的女人,但不管是纳妾还是找通房,按理都该君灵馨为他安排。   曾经君灵馨倒是巴望着陆哲赶紧纳妾,或者染指她的丫鬟,但除了中间夫妻俩联手坑骗的孟娴之外,陆哲对其他女人并未表现出任何兴趣。而他对孟娴的兴趣,也并非是对孟娴这个人,而是看中了孟家。   从陆哲昨夜回来到现在,君灵馨能感觉到他压抑着欲望。君灵馨拒绝,陆哲并没有把她怎么着,本就让君灵馨十分意外。但她以为,今夜陆哲定然会找个丫鬟到书房伺候,不会留在她这儿的。   结果,等君灵馨沐浴过后,发现陆哲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把刚满月的儿子放在他胸口,晃着孩子玩儿。   君灵馨觉得,见鬼了……这,还是那个曾经阴冷如毒蛇般的陆哲吗?   白日的事,君灵馨怀疑陆哲是伪装出来,为了讨容家人欢心的。但如今关起门在自己屋里,陆哲似乎也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陆哲转头,看到君灵馨,笑意淡了些,“杵在那里做什么?”   君灵馨紧张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扯袖子,她敛眸道,“你一路劳顿,需要好好休息,要不我带着孩子到书房睡吧。”   君灵馨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儿子,夜里睡觉也在一个房中,不怕孩子吵闹,生怕孩子出事,不敢离太远。   陆哲抱着孩子坐起来,皱眉看着君灵馨,“怎么?你之前以为我死了,如今看到我回来,忍不了了?想走?”   君灵馨出于对陆哲一直以来的惧怕,下意识地摇头,“不,我没有……”   陆哲沉默了片刻,“你要真想走,我不拦着。毕竟当初成亲,你我都是不情不愿。”   君灵馨愣愣怔怔地看着陆哲,“我可以带孩子走?”   陆哲毫不犹豫地摇头,“你走,孩子必须留下。这是我儿子,你想带到哪里去?以后你要另嫁他人,我绝不干涉。”   君灵馨面色一白,“我不要跟孩子分开!那是我生的!除非你让我带着孩子一起走,否则我不走!”   陆哲轻哼,“急什么?我不是赶你走,只是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要不要,随便你。反正你离开陆家,也有去处,你祖母和你娘都会关照你,君紫桓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以后就能过安乐无忧的舒心日子。”   君灵馨闻言,只觉莫名委屈,又扯了下衣袖,走过来,脱掉鞋袜上床去。   但因为陆哲躺在外侧,君灵馨要过去,就得从他身上跨过去。   陆哲看着君灵馨明明很慌,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在君灵馨要爬到床内侧的时候,突然抬腿挡住了她。   君灵馨吓了一跳,轻呼一声,扑倒在陆哲身上。   “你不是说得两个月,现在就迫不及待对我投怀送抱?”陆哲只有一只手,抱着儿子,并没有碰君灵馨,开口便是戏谑。   君灵馨羞愤气恼,却也不敢顶撞陆哲,笨拙地爬起来,到了床内侧,背对着陆哲躺下,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不知道陆哲真变了还是装的,总之让她跟孩子分开,这种自由她不要。   陆哲瞥了一下君灵馨,觉得这女人生了孩子后,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看起来顺眼很多。   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陆哲皱眉,“儿子饿了。”   君灵馨本来紧张地想要转身,闻言却僵住,陆哲在旁边,她怎么给孩子喂奶?   见君灵馨不动,陆哲踢了一下她的腿,“儿子饿了,快给他喂奶。你要睡着了,我帮你脱衣服。”   君灵馨满面通红地起身,垂着头把孩子抱过去,背对着陆哲坐在床上,解开衣服给孩子哺乳。   身后传来陆哲调笑的声音,“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转过来给我瞧瞧。”   君灵馨身子一抖,差点把儿子给扔了。   “也不知道什么味儿……”陆哲仿佛自言自语。   君灵馨:……   君灵馨以为陆哲会找个女人纾解,但他并没有。君灵馨以为陆哲会按捺不住对她如何,但也没有。   夜深了,陆哲和儿子都睡着了,君灵馨却辗转难眠,感觉这次回来的陆哲跟从前判若两人,她越想越觉得怪异,脑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真的有人为了假扮陆哲,把左手都砍了吧?   君灵馨实在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翻了个身子,面对陆哲,小心翼翼地掀起陆哲的被子,想看看他的左臂是不是原来那样。   君灵馨才刚摸到陆哲空空的袖管,就被一股大力抱了过去。   “怎么?我忍得住,你却忍不住了?”陆哲呼出的热气在君灵馨耳畔,让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君灵馨感觉到陆哲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简直欲哭无泪。   陆哲轻哼一声,抓住君灵馨的手往下拽了拽,意有所指,“管你什么意思……”   五月初九。   天光大亮,尤雾一身红裙,粉面含春,神情慵懒,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花圃里艳丽的花,放下茶杯,“阿诚,我们真的该去给娘敬茶了。”   容元诚坐在不远处,面前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是倾斜的画板,他手中拿着一支元秋特制的炭笔,正在认真作画。   这是元秋先前教容元诚的素描。其实元秋对此也不太懂,只是跟容元诚提了还有这样的作画方式,容元诚很感兴趣,尝试了一下,觉得挺有意思的。也没什么固定的章法,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作画,先前画了一幅观澜院的景色,得了元秋夸赞,说他天赋极好。   这会儿容元诚正在给尤雾画肖像,轮廓已经完成了。   听到尤雾第三次催促,容元诚微微摇头,“急什么?我们得去晚一些。”   尤雾愣了一下,“为什么?一直让娘等着不好吧?”   容元诚笑意清隽,“去太早,会被人笑话我不行的。”   尤雾嘴角抽搐,脸上也飘来两朵红云。   这事儿,尤雾最有发言权。两人昨日午时前便入了洞房,个中销魂滋味儿自不必说,上一顿饭是半夜吃的,容元诚说要补充体力……   “走。”尤雾起身。   容元诚看了看他的画,放下画笔,“好吧,看来娘子很想早点给婆婆敬茶。”   尤雾轻咳,“说人话。”这男人怎么越来越没正形了,一开始认识的容元诚分明是个正经人。   容元诚表示,夫妻之间太正经,怎么多子多福?   出了元宝居,容元诚拉住走得太快的尤雾,让她放慢脚步,“尤小雾你不是说不舒服吗?为什么健步如飞?”   尤雾敏锐地察觉有坑,想了想,模仿君灵月的样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捏着嗓子说,“我真的好累……”   话落,容元诚笑了,尤雾捂脸,她自己先受不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太做作了。君灵月是真的温柔如水,尤雾表示她是真的不懂什么叫淑女,也学不来。   容元诚带着尤雾走进清容院,就见一颗小脑袋从正厅门口缩了进去。   房中便传出容元顺欢快雀跃的声音,“来啦来啦!”   容元诚和尤雾双双跪在容岚面前,给她敬茶。   容岚笑容满面,喝了茶,给了尤雾红包。   尤雾叫娘叫得很顺口,丝毫没有觉得不自在。她感恩当下拥有的一切,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会有种身处美梦之中的感觉。   段嵘看着一对新人甜蜜的模样,再看看跟容元顺一起冲过去问容元诚和尤雾讨要红包的段云鹤,觉得他想要抱上重孙,且有得等呢。   “师姐该叫我三姐,我还得给你红包,真是的。”元秋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给尤雾。   “不管,反正我还是叫你小师妹。”尤雾说着也笑了。   一个人高冷还是爱笑,有时候不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只是环境造就的某个时期的状态罢了。   辛夫人不在,容元诚说等她回来,再正式给她敬茶。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被姬昶秘密送来万安城找元秋求助的爱妾小莲,出了月子之后,被安排带着孩子搬去了城郊的别院住,如今并不在容家。   段云鹤是专程回来喝喜酒的,也就在家待了两日,又匆匆忙忙出京办事去了。他要对得起容岚给他封的这个王位,让天下人都知道,作为容岚的义子,他并不是只会赚钱。   过几日,元秋再次收到了苏默的信,是他当时在青阳城写来的。   这封信里,对于姬暽的底细,鬼面人是不是容元风,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只是告诉元秋,查到了什么新的线索,但这些线索尚未串起来。   苏默提到他偶然结识了一个铁匠铺的小伙子,名字叫阿松,人很好,还送了他一把很趁手的菜刀,他到时会带回来送给容岚。   元秋看着苏默生动有趣的描述,都能想象到苏默在闹市中被一个高高壮壮的陌生男人搂着带走时无奈的模样,觉得很可乐。   苏默经常写信回来,虽然有延迟,但隔三差五总能收到,有时候是连续几日天天有。   次日,元秋就收到了下一封信,这封信中出现了十分关键的信息。   苏默在姬暽生活的青阳城和青魅生活的柏木城中间山顶的姻缘石上,发现了青魅刻上去的两个字。他在柏木城韦家发现了一些证据,指向青魅爱恋的人是容元风,但苏默抓到了韦鹤,证明那些东西是有人故意为之,极可能是伪造的。   一下子,很多事,都明晰了。   至少,可以确定幕后主使是姬暽本人,因为别人差遣不动青魅。   那么姬暽最开始给容岚的那封满纸透着苦衷和无辜的信,以及后来放走陆哲,传回来的消息,不攻自破。   “果真是他。”容岚面色微沉。   “既如此,想来他就是鬼道人的儿子了。让鬼道人除掉苏默这个心腹大患,他便可以为所欲为。”元秋冷声说。不管是年纪,还是迄今为止得到的所有线索,她都想不到别的可能。   原因很简单,鬼道人一定跟姬暽那伙人有关,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屈居任何人之下,那么,必然是姬暽了。   倘若鬼道人的儿子是姬暽的属下,鬼道人想要除掉的第一个挡他儿子路的人,该是姬暽才对。   “但暂时无法确定齐天城那人,是不是娘的侄儿。”容元诚若有所思。   元秋看向容岚,“娘,如果那是表哥,目前的线索,已经可以推断,他是被姬暽控制的,并非主谋。如果不是表哥,是姬暽找人冒充,想借此控制我们,亦不无可能。为今之计,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不要放弃希望,苏默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们在家等待消息,谨慎为上。”   容岚微叹,“秋儿说得对。你们不必担心我,那件事我有心理准备。我希望元风活着,但如果姬暽的义子不是元风,未必是坏事。”   “依我看,苏默到齐天城,直接先把姬暽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控制住,接下来什么都好办了。”元秋想了想说。   容元朗点头,“姐夫肯定会这么干的,他跟姐姐心有灵犀!”   “娘,苏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元秋对容岚说。   容岚轻笑,“嗯,我知道,一把极好的菜刀。等他回来,我用那刀切菜,给他做好吃的补补身子。”   此时西辽国齐天城中,青雷看着苏默吃了一盘青菜就放下筷子,不由皱眉,“主子,我知道这菜不如家里,但你也不能不吃啊!才两天,你都瘦了!”   苏默捏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瘦了?”   青雷重重点头,“真的!”   “那就好。”苏默很淡定地说,“我故意的。”   青雷一脸懵,“主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饿瘦了,等回到家,让夫人心疼你?”   苏默眸光凉凉地看着青雷,“我有那么矫情吗?秋儿心疼我,这件事还需要验证?”   青雷下意识地点头,又立刻摇头,“没有!不用!”   “追上姬凤渊了吗?”苏默又问。   “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姬凤渊还打算回一趟姚家,不会走太远!”青雷正色道,“不过主子为什么要把他追回来?”   “因为西辽国需要一个皇帝。”苏默说。   青雷盯着苏默,心想这不就是吗?当初让姬凤渊走,不就是为了给苏默腾位置,用不上姬凤渊。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苏默话落起身。   青雷端着一盘肉追上去,“主子你再吃点儿,饿着怎么行?”   “没事,我跟辛姑姑要了些补药,保证会瘦,但不影响精力和体能。”苏默说。   青雷一头雾水,就听苏默说,“不过要瘦成姬暽那样,还需要些日子,这件事不能告诉秋儿。”   “为什么?”青雷表示他家主子和夫人之间不是向来言无不尽吗?   苏默轻笑,“当然是等回家让秋儿心疼我了。”   青雷:……刚刚是谁说,他没有这么矫情的?又是谁说,这件事不需要验证的?   “这叫情趣,你这个老光棍儿不懂。”苏默再次对青雷的光棍儿思维表示嫌弃。   青雷轻咳,又嘿嘿一笑,“属下是不懂,这次办完事回家,得让夫人给属下发媳妇儿!我们四个都要媳妇儿!”   等苏默走后,青雷才反应过来,苏默之所以把姬凤渊找回来,是因为他自己打算假扮姬暽!为了对付鬼道人,真是太拼了。不过事关重大,交给别人,确实不稳妥。   才获得自由没两天就被半路截回来的姬凤渊,当天夜里就被带到了苏默面前,心气十分不顺。   他正骑着马儿哼着小曲儿啃着鸡腿儿悠哉悠哉地走着,突然出现两个蒙面大汉,说是苏默的属下,请他回齐天城。   姬凤渊当然觉得这是圈套!是苏默让他走的,怎么可能这么快找他回去!定然是敌人!   于是,姬凤渊跟苏默派去的两个属下干了一架,无奈那两人之中有一个是曾经青冥楼的长老级别高手,完虐姬凤渊。因为苏默说事情紧急,为了不耽误时间,那两位懒得跟姬凤渊废话,把他打晕装麻袋里扛回来的……   因此,姬凤渊此时站在苏默面前,脸色难看,浑身呼呼往外冒寒气,满脸写着“我很不爽”。   “如果你想走的话……”苏默说。   姬凤渊冷哼,“什么意思?来都来了,你又让我走?”   苏默点头,“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只能让你留下了。”   姬凤渊:……什么鬼?他又中了苏默的套路!想扇自己两巴掌!   “你假扮我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还需要我回来?你不是总觉得我很蠢吗?”姬凤渊没好气地问。   “如今需要你假扮我。”苏默说。   姬凤渊目瞪口呆,“我?假扮你?开什么玩笑?”   苏默微微摇头,“不要误会,不是让你假扮苏默,是让你假扮苏默假扮的姬凤渊。”   姬凤渊脑壳疼……但他又不傻,已经反应过来,明白了苏默的意思。姬凤渊接下来只需要做自己,但要让敌人以为,他是苏默假扮的。因为逃走的鬼面人,知道坐在西辽皇位上的人是苏默。   “你这是让我回来给你挡枪?”姬凤渊轻哼。   “你想多了,你没这个本事。只需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好,少说话,少做事,减少被人发现你不是我的可能,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苏默说。   姬凤渊表示,他跟苏默完全无法沟通……   不过,回都回了,姬凤渊也不能认怂。   于是,过了一夜,西辽国的皇帝又变成了真正的姬凤渊,而苏默隐入暗中,专心……挨饿……   姬暽被苏默转移到了一个十分隐秘,除了他和青雷之外没人知道的地方。   苏默一边调查当年容家的事,一边吩咐姬凤渊继续整顿西辽皇室和臣子,一边模仿姬暽的言行举止,一边思念元秋。   鬼道人是死是活,何时会出现,苏默并不知道,但他要做好准备。这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必须除掉,否则以后都无法安宁。   清晨时分,雾气蒙蒙。   南诏国最南部的海岸边,一个枯瘦的老者抱着一块浮木漂到岸边,艰难地爬了上来,浑身湿漉漉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等到太阳升起来,穿云破雾,老者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喃喃自语,沙哑低沉,“苏默……本尊定让你……不得好死……” 第296章 来信   进了五月,西辽国齐天城才真正入夏,白日天气总有几分燥热,清晨和夜里又凉意深重。   这日午后,难得的风和日丽,皇帝姬凤渊推着一个轮椅,漫步在御花园中。   青雷抱着剑,相隔两米,不紧不慢地跟着,眸光不时扫掠过周遭的林木。   轮椅从栈桥上走过,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鱼儿跃出湖面,荡起波纹圈圈舒展。   走过长长的栈桥,到了湖心亭边停下,姬凤渊抬起轮椅两侧的扶手,将轮椅连带其上的人一起送进了亭子里,放在视野最佳的位置上,他绕过石桌,坐在对面。   身处开阔的湖面中央,无需担心被人偷听。   姬凤渊看着对面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面无血色,苍白消瘦,神情颓靡而虚弱,一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模样。   “你倒真舍得折磨自己。”姬凤渊开口,话落轻哼了一声,也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轮椅中的人敛眸沉声道,“放心,我再瘦,也比你美。”   姬凤渊嘴角抽搐,“苏天仙你够了啊,小心用力过猛,伤了身子!”   听出姬凤渊的言外之意,轮椅中的人轻叹,“想太多是病,得治。”   姬凤渊:……   他对面的人自然就是假扮姬暽的苏默了。   距离苏默为了瘦身开始“自虐”,已经过去半月之久。   姬凤渊从旁瞧着,不得不佩服苏默的毅力。   原先苏默也是高瘦身材,但他的瘦跟姬暽的瘦自然不同。   容家的生活品质太好,自从苏默跟元秋在一起之后,虽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经常在外奔波,但也养成了很好的生活习惯,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他曾经生无可恋,如今可不想再当病美人,不光脸要好看,身材也要最好,元秋就更喜欢了。   辛夫人说过,姬暽的体弱不是假的,九转丹对他并非没用,但他是先天不足,哪怕服下九转丹,也很难跟常人一样健康。   显而易见的是,姬暽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明明有机会得到九转丹,甚至他大概真的有那样的宝贝,不知藏在何处,只是并没有吃。姬暽通过鬼道人,借由辛夫人之手,送了一颗九转丹给容岚,但那绝对不是唯一一颗。   这并不代表姬暽很弱,他的实力极强,可惜猝不及防栽到苏默手中,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苏默彻底废了。   苏默想要假扮姬暽,若是骗过寻常人,其实不难。脸色、声音语调这些都是可以伪装和控制的。但他想要骗过鬼道人,难度极大。   毕竟论易容术,鬼道人绝对比他们更加精通。好在先前元秋跟辛夫人学了易容术之后,又自己钻研摸索,捣鼓出了更加厉害的易容药膏,没有任何特殊的气味,更不容易暴露。   但姬暽毕竟是鬼道人的儿子,哪怕父子俩并不熟悉,但这种亲缘关系维系着,不看容貌,看感觉,都容易被察觉不对。   因此,苏默为了这次的“替身计划”,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生生挨饿,让自己更加消瘦憔悴,每日都假扮姬暽,模仿他的言行举止。   至少姬凤渊离得这么近,是一点儿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连声音和语气都像了十成十。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姬凤渊再次开口。   “说。”苏默正在想元秋这个时候在家中做什么。   “我家……姚家,我外公,舅舅舅母和表弟表妹,都在西辽国。当初我脑子进水,执意要回皇室,他们都不同意,最后闹得很僵,我出来之后就没回去过,本来这次打算回去看看,结果被你截回来了。”姬凤渊叹气,“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大概早就死了,既然你用得上我,那我没二话。但这两日我突然有点不安,怕我家里人出事。你能不能派人帮我送一封信过去,然后护送他们到东明国去?”   折腾一番,姬凤渊终于明白了人生的真谛,也看清了谁真正为他好。   如果没有被带回齐天城,他现在已经跟姚家人团聚了。   而姬凤渊本来的计划中,就是打算带着姚家所有人到东明国定居的,那边气候更好,也更安定些。   “好。信呢?”苏默问。   姬凤渊轻咳,“没想到你这么爽快。信我还没写,晚点给你。”   苏默凉凉地看了姬凤渊一眼,这眼神才终于有点像他本来的气质了。不然姬凤渊有时候恍惚间,都觉得对面坐的真是他那位皇叔。   “你也挺可怜的,都要当爹了,也不能回去陪着容元秋。”姬凤渊看着苏默的眼神透着同情。   苏默轻哼,“等你什么时候娶上媳妇儿有了孩子且是龙凤胎,再来可怜我吧。”   姬凤渊瞬间被扎心。媳妇儿都没影儿,更别提孩子,还龙凤胎?他要是有苏默那么好运,能娶到容元秋,做梦都要笑醒了!   姬凤渊转移话题,正色道,“你不担心鬼道人跑去东明抓你家里人吗?若他得知儿子在你手中,极有可能会那样做,到时候,你的优势就全没了。”   苏默微微摇头,“我想过。所以,我必须骗过鬼道人,才有机会接近他。”   家里人被抓去当人质,这种事,哪怕苏默在家,也未必能避免。他从来没有小觑鬼道人的实力。   跟元秋一样,苏默遇事喜欢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准备。他如今正在做的,就是最危险,但若成功,最有效的计划。   倘若家里人被抓去,他假扮姬暽可以做交换。到时候,只要鬼道人放松警惕,他就有动手的机会。   姬凤渊想明白了苏默的计划,虽然没说,但心中深深佩服。这不只是心智过人,还需要极大的胆量和魄力,不愧是苏天仙,连行事手段都是天仙级别——一般人想不到,也不敢干这种事。   半个月的“亲密”接触,苏默让姬凤渊敬佩的不只是这一点。   姬凤渊曾经坚信心不狠成不了大事,善良是弱点。   但在苏默身上,姬凤渊打破了他固有的观念。   姬凤渊看到了苏默骨子里的善良,那不是寻常的好心,是一种理智清醒是非分明的大气。   不管是对于不相干,甚至能算得上是仇家的姬氏皇族,对于西辽国某些不安分的臣子,对于自己的属下,苏默的处理方式都让姬凤渊深深敬服,也让他发现,原来掌控局面还可以用如此温和却精准的方式。犯错的人会得到惩罚,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但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堪称完美的分寸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至少,姬凤渊再次感觉到了智商碾压,深深庆幸他迷途知返,否则跟苏默为敌,绝对没有好下场。   当天晚些时候,苏默派人带着姬凤渊写好的家书,去了姚家。到时候,如果姚家人愿意,会有人暗中护送他们前往东明国万安城定居。   万安城。   容元诚和尤雾成亲半个月,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两个人都褪去了原本有些“独”的气质,容元诚更加开朗爱笑,尤雾跟君灵月和元秋处久了,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温润柔美。   就在昨日,容岚下旨,册封忠信伯府世子陆哲为王,封号为敬。   并非容岚故意拖延半月,她承诺过的事,自不会食言。是陆哲自己原本心心念念,临了却又不着急了,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封号。   最后这个“敬”字,就是陆哲思来想去选中的。他曾经因为天生残疾,被人轻视,最渴望得到尊敬,希望用实力让人敬畏。当他如今真的得到了那些,才发现原先的自己眼界狭窄,自卑阴暗,落了下乘。   陆哲其实想过,如果他一开始就像容元诚和容元枫那般善良正直的话,出于跟沐家的关系,容岚定也会关照他,不会让他被欺负,他的人生甚至可以完全不同。是陆哲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亲近邹氏和沐振轩那对并未真正把他放在心上的母子,却防着容岚,错失良机。   好在,还有机会。   陆哲曾经的阴险狡诈,都是有原因的。如今想通一些事之后,豁然开朗,说是改头换面也不为过。   如果做个好人,能过得更加舒心安逸,谁又真的非要作恶呢?除非心理变态。   陆哲原本多多少少有点变态,不过他足够聪明,也不爱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还有救。   对此感触最深的是陆哲的枕边人君灵馨。   半个月了,君灵馨总想着,陆哲明日肯定会忍不住找女人纾解的,结果过了一日又一日,她以为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陆哲偶尔出门,要么去容家,要么去齐家,倒是跟齐明处成了朋友,有时候甚至还跟着齐明和祝锦年一块儿到医院去帮忙。   在家的时候,陆哲对君灵馨并不热络,注意力多在孩子身上,也并没有报复陆家其他人,他们的忐忑担忧都是多余的。   只夜里,君灵馨经常能感觉到陆哲情动,有时候会要求她帮忙,但并未强迫她。   半个月过去,君灵馨不得不相信一件事,陆哲真的变了。毫无疑问是变好了,她曾经不敢想象,不敢奢望的好。   这让君灵馨喜忧参半。   喜的是,陆哲对她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像曾经那样折磨虐待她,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对她的关心,虽然不明显。   担忧的是,君灵馨总觉得,陆哲会抛弃她,因为她的过去有污点。哪怕曾经君灵馨那么渴望陆哲找别的女人,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容岚给陆哲赏赐了一座敬王府,是原先君紫钰的太子府,挂了新的牌匾,离明国公府不远,环境极好,已经空置有些日子了。   是陆哲自己选的。虽然陆致远意外容岚竟然会给陆哲封王,又假惺惺地挽留陆哲住在忠信伯府,但其实他心里巴望着陆哲能搬出去住,因为一眼看到头,陆哲飞黄腾达了,是绝不会让陆家其他人沾光的,能不报复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陆致远是个精明的,觉得既然处不好,分开未尝不是好事,他也没脑子进水,认为虚情假意地对陆哲好,就能修补父子关系,得到什么好处。陆哲走了,陆家其他人安分些,至少还能靠着祖荫,享受荣华富贵。   陆哲很爽快,懒得理会陆家人,封王的次日就带着君灵馨和儿子搬去了敬王府,大有一副再也不会回忠信伯府的样子。   再次碰上容元诚的时候,陆哲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明着装好人,背地里做些让你们不快的事,结果会如何?”   容元诚只是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三姐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你选错,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哲微笑,看来他选对了。   “你对君灵馨,有什么打算?”容元诚反问了陆哲一句。   陆哲意外容元诚竟然关心这件事,想了想说,“她毕竟是我儿子的娘,只要不再犯错,我不会对她如何,但要说喜欢,也谈不上。以后如果碰上真正喜欢的女子,我要娶回家,你们不会拦着吧?”   容元诚摇头,“只要人家愿意跟你,我们拦着作甚?”   “我儿子以后能跟你们家的孩子一起玩吗?”陆哲神色认真地问。   容元诚轻哼,“这就算计到孩子头上了?”   陆哲似笑非笑,“当爹的,总要给儿子铺路,天经地义不是么?你们不待见我没关系,我儿子多可爱,又无辜。”   容元诚无语。   陆哲也不需要容元诚真给他一个答案,因为这事儿本也不需要问。他厌恶陆致远,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他如今的选择,已经可以保证他的儿子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虽然辛夫人不在,但元秋毒术基础打得好,又有浓厚的钻研探索欲,不断地创新,经常搞出一些让尤雾都啧啧称奇的新毒药来,连夸她就是个天才。   每每这个时候,元秋便笑着说,“学到鬼道人全部的本事,依旧打不过他,只有用他不会的东西,才能有胜算。”   从苏默离开家,就不间断地会收到他的传信,分享最近的线索,让元秋知道他的情况。   五月下旬,元秋得知苏默抓了姬暽,降服了原本青魅身边的一群高手,鬼面人逃走。   中间隔了两日,这日再次收到苏默的信,照旧是直接送到元秋手中,她看完再通知家里人。   元秋知道苏默没事,放下心来,但信中确定的关键之事,却让她长叹了一声。   元秋找到容岚的时候,她才刚下朝回家,看过两个宝宝,正准备继续把给元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做的小衣服做完。   元秋进门,容岚立刻起身过来扶她,“今日感觉如何?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我好着呢。”元秋微微摇头。   母女俩落座,元秋将手中的信递给容岚,“娘看看吧,刚收到的信。”   容岚面色平静地接过去,很快,元秋就看到她握着信的手往下一顿,眸光也黯了下去……   因为苏默在信中说,姬暽已承认,鬼面人并不是容元风,而是他不为人知的亲生儿子。   事到如今,根据现有线索,真正的容元风活着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苏默说得没错,姬暽本来用不上容元风,养着他反倒会惹来怀疑,后来安排了一个假的,是因为除掉苏默的计划出了意外,应变而行,并非早有预谋。   至少,除了姬暽知道容元风身上的胎记这一点,证明当年容元风有从那场浩劫之中逃出的可能,没有其他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容元风活着长大,如今还在。   “娘。”元秋握住容岚的手,冰凉的。   容岚合上信,微微摇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没事,对此有心理准备。”   元秋知道,有心理准备,并不代表可以若无其事地接受这个结果。毕竟,他们原本也都心存念想,如今几乎破灭了。   是夜,一支绑着信件的箭矢,被钉在了容国公府的大门上。   元秋早早睡了,那封信被送到了容岚手中。   信封上没有字,容岚拆开信,看到里面的称呼,眸光一寒!   “姑姑,是我。”   这一句,已表明送信之人的身份,是姬暽的儿子,那个鬼面人!   但根据苏默最新送来的消息可以判断,鬼面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   容岚看到这封信,显然鬼面人以为苏默无法确定他是真是假,姬暽也绝对不会承认他是假的,所以不敢找苏默,反而来了东明国找容岚,妄图得到容岚的信任!   毕竟,容元风是容岚的亲侄儿,容岚自然是希望容元风活着的。   鬼面人在信中将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姬暽,说他是被强迫的,不得不屈从,否则就会没命。若不是苏默抓了姬暽,他也找不到脱身的机会。但苏默不信任他,甚至想要杀了他。   “我可以理解苏默表妹夫怎么想的,他一心想证明我是假的,如果证明不了,就将我除掉,到时我是真是假都是他说了算,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我不怪他,毕竟我是姬暽养大,是青绝的徒弟,表妹夫怀疑我是应该的。但我最清楚自己是谁,也清楚我身上的责任,一直盼着与姑姑相认,只要姑姑见到我,便知我是谁。”   “三日后子时,我在摘星山顶恭候,亟盼相见。”   落款是,“容元风”。   容元诚得到消息赶过来,看过信之后,寒着脸说,“姬暽的儿子,妄图鱼目混珠,还挑拨娘跟三姐夫的关系,可笑至极!” 第297章 自作聪明   翌日一早,元秋才知道昨夜鬼面人送信来,约容岚三日后在摘星山顶相见。   显然,那鬼面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以为在容岚这里还有蒙混过关的机会。   虽然这里是容家的地盘,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鬼面人的目的是抓个人质回西辽换姬暽,也未必不可能。   不过这日又发生了一件好事。   最开始是青绝培养的高手,后来效忠青魅,又被姬暽用毒控制,如今选择追随苏默的其中十个武功强横的老者,在苏默的安排下,从西辽赶来了东明万安城,听候元秋差遣。   堪称及时雨。因为按照苏默的判断,鬼面人身边定还有高手,而容家女人孩子这么多人,总不可能闭门不出,若有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未必没有得手的机会。   虽然苏默已经安排了足够多的暗卫保护,但他的属下已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实力跟那些老家伙不是一个等级的。   元秋看着齐刷刷站在她面前,目光隐隐透着审视的十个老者,面色平静地招手让其中一个上前来。   “手。”元秋说了一个字。   那老者不明所以,伸出一只苍老的手。   元秋给他号脉,又取了点他的血,捣鼓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仿佛自言自语,“真是这种毒,解药不太好找。”   跟辛夫人说的一样。   这些老者倒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元秋这个传说中的神医,她关注的只是他们体内所中的毒,并没有想怎么更好地利用他们。   “我会想想办法,看是否有其他解毒的法子,也不能只靠着那几味珍稀的药材。”元秋若有所思,“诸位前辈一路过来辛苦,会有人安排你们先去休息,过两日,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客气,这些老家伙或许会直觉是虚情假意。   但面对元秋这个眉目柔和而认真的医者,且能注意到她怀着身孕,安静娴雅,从容大方,让人莫名觉得真诚可信。   哪怕是虚情假意,人也总是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被尊重的。   尤其这群武功强横的老者,明明实力傲人,却大半辈子都被人控制压迫,仿佛傀儡一般活着,如今才终于看到人生出现了几分亮光。   被元秋把脉的老者拱手道,“容三公主有事只管吩咐。我们这些个老骨头,如果这辈子还有重获自由的机会,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也都输得起!”   元秋轻叹,“我明白。你们不必紧张,我和苏默既然承诺为你们解毒,就一定会做到。但我们不是青绝青魅,也不是姬暽,很多时候,没什么事必须要你们拿命去搏的。你们拥有高强的实力,遇事若能善用谋略,默契合作,就可事半功倍,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元秋的话,让十个老者心中都有了触动。   他们多年“兄弟”,按理说,早已是过命的交情。但因为原先残酷的处境,他们很多时候不论做什么,只能考虑自己,满心只想着能活下去,顾不上身边的人,甚至危急时刻,可能会推身边的人去挡抢。   但如今想想,若是他们能互相信任,通力合作,曾经死去的几个兄弟,原本都有机会活下来的。   人死不能复生,从前的处境之下,人人自危,也不是谁想合作就能如愿的,无可厚非。   可当下,元秋寥寥数语,让他们的心态发生了改变,也开始重新审视身边的弟兄们。   感情是一直都存在的,但曾经被生存的欲望压制,没有余力去顾及。   如今新的“主子”,并没有用强硬阴毒的手段控制他们的性命,生存压力减轻,甚至不存在了,其他方面自然就有了余地来考虑和选择。   元秋让人安排他们在客院住下,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先让他们休息好。对于他们体内被鬼道人下的毒,元秋之前从辛夫人那里学过配方和解毒之法,手中还有辛夫人专门留下的几颗解药,以备不时之需,但不够。   只做了五颗解药,就用掉了去年为给苏默解毒找来的数种珍稀药材。   元秋最近一直在思考,毒药和解毒药,是不是只有唯一的可能性?是否能找到替代的,或通用的解毒奇药?   其实辛夫人给过元秋两种现成的解毒药丸,但效果不尽人意,只能遇到突发情况应急,能不能有用,有多大用,很多时候得碰运气。   换个角度,元秋是在思考类似九转丹那种宝贝,是怎么配制的?   毕竟,去年毒入骨髓,病入膏肓的苏默,可以算得上是最难解,最复杂的剧毒之体了。如果有一种药,就能清除他体内的毒素,挽救他的性命,那么,找到一种通用的药效极强的解毒配方,是有可能的。   九转丹的配方辛夫人也不了解,当初鬼道人给的那颗,半颗用来救苏默,半颗被带去了楚家,并没有留下给元秋研究破解的机会。而用成品药丸来推演其中的配方,本也是极难的事。   元秋隐隐有了自己的思路,但还需要了解更多的毒药,收集更多的药材来进行试验。   方才她说,要为十位老者所中之毒找到其他解毒法子,本也就是她最近正在摸索的事情。   元秋给苏默写了信,告知他三件事。   第一,苏默派来的十个高手已经抵达,苏默的信也收到了。   第二,鬼面人现身,约见容岚,计划届时将他拿下。   第三,元秋和孩子都很想他,让他好好保重自己。   正要把信折起来装进信封的时候,元秋突然想到一件事,让红苓去叫容元诚过来。   元秋自己如今行动灵便,也不是犯懒,主要是尤雾和容元诚的院子里种了些毒花,那东西元秋挺喜欢的,打算等采摘下来好好研究一下,但她如今闻不得花香,不敢靠太近,自从怀了身孕,就再没到湖边去过,府中的各种果树开花,元秋都只远远地欣赏。   就连原本元秋和苏默成亲时,容元朗和青风四兄弟专门从别处刨来,栽在观澜院的合欢树,都因为这个季节要开花,怕元秋闻到不舒服,给暂时挪到湖边去了。   不一会儿容元诚就跟尤雾一起匆忙赶到了观澜院,以为元秋有什么不舒服,两人都是一脸紧张。   结果一进门,就见元秋好好的坐在观景亭里,手中捧着一本书。   “三姐!”   “小师妹!”   夫妻俩对元秋的称呼并不统一,不过一家人,称呼这种事,随意自然就好。   元秋抬头,笑意盈盈,“阿诚,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容元诚立刻点头,“三姐你说。”   尤雾神色不认同,“小师妹你跟他客气什么?什么叫帮忙?”   “我只是客气一下,知道阿诚是师姐家的,我哪敢随意使唤?”元秋打趣尤雾。   尤雾坐在元秋身旁,抬手想敲她脑门儿,又不舍得,手一转,敲在了容元诚脑门儿上。   容元诚笑意加深,“三姐你瞧,尤小雾欺负我。”   元秋轻咳,“两位,我如今闻不得花香,也见不得甜蜜,你们新婚燕尔,别来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好不?”   容元诚和尤雾马上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看着元秋。   元秋只是开玩笑,不过她找容元诚真有事儿,“我要给你姐夫回信,想着你最近肖像画得不错,有空的话,给我画一幅?”   容元诚立刻会意,“那当然好,三姐稍等,我去拿东西过来。”   容元诚脚步轻快地离开,尤雾微笑,“他一得空就画我,是越画越好了。”   元秋故作伤心,“阿诚不在,师姐你都能把恩爱秀出新境界,我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尤雾扶额,“小师妹我错了,你别闹,我不说话行了吧?”   “不行。”元秋摇头,“我还有事要请教师姐呢。”   尤雾以为是闲聊,结果元秋话锋一转又说起她对于解毒的想法。   尤雾神色一正,认真听完,虽然觉得元秋的想法有点大胆和超前,但很支持元秋尝试一下。她一直都很佩服元秋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有些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最后真被元秋捣鼓成功了。   “需要我帮忙只管吩咐,我给你打下手。”尤雾说。虽然她是元秋的师姐,最初认识的时候,元秋的毒术才刚刚入门,但如今,潜心研究,天赋异禀的元秋在这方面已经超越了尤雾。   容元诚很快取了他的画架和工具来,尤雾特地避让开,让元秋独自坐在亭子里,自然地看书,尤雾坐在容元诚身旁,看他全神贯注地给元秋画像。   过了半个时辰,尤雾接过容元诚从画板下取下的画纸,跑进观景亭里,举着给元秋看,“小师妹,如何?”   “原来我这么文静优雅,不错不错。”元秋笑着点头。   这与水墨画那种写意派不同,更加工整逼真。容元诚画功了得,画出了元秋的神韵,颇有灵气。   元秋便将画像和写好的信装在一起,让青风派人,速速送去西辽。苏默定然很想她,看看画像解相思吧。   来到容国公府的十个高手,这么多年第一次过了两天安逸舒心又轻松的日子,他们被允许在府中自由走动,远远地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个个老家伙都走不动路,神情都变得慈祥温和了几分,眼底也透着深深的遗憾和向往。毕竟这辈子他们是没机会生儿育女,含饴弄孙了。见到在湖边练剑的容元顺小家伙,十个老者争着抢着要去指点他,差点打起来。见容元顺仰着小脸儿,笑嘻嘻地管他们叫爷爷,他们神色都有些动容。   转眼到了约定的三日之期。   最近三日,容岚让家里人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以防万一。   元秋已交代过那十位高手,届时将会有五位陪同容岚到摘星山顶赴约,保证她的安全,其他人留下守着家中。   白日陆哲来过,得知鬼面人现身的消息,也知道了苏默打探到的真相。佩服苏默手段了得之余,陆哲心中也泛起嘀咕,感觉有点不安。毕竟,他跟鬼面人在西辽接触过,万一那人找上他,未必不可能。   但想躲,除非躲到容家来,否则无济于事。   陆哲思来想去,离开容家后,时辰尚早,若无其事地带着君灵馨和孩子去了君氏别院。   但等离开的时候,马车里只有陆哲一人。   君灵馨总感觉陆哲是故意把她和孩子送到这边来的,但也不敢多问。她生了孩子之后,跟娘家人处得都不错,孩子的存在消除了原本的芥蒂,她也愿意在君家这边待着。   陆哲是觉得,就算鬼面人找上他,应该不会一出手就抓他妻儿。君氏皇族虽然不存在了,但君家别院这边,是整个万安城除了容国公府外最安全的地方,曾经君氏的大部分暗卫高手仍在。   至于陆哲自己,他没打算躲着。最新的情况已经了解了,接下来的事,若真把他扯进去,只要妻儿安全,他没什么好怕的。   入夜时分,陆哲正在书房擦拭他的剑,听到了后窗有动静。   陆哲眸光微凝,还真来了!   片刻后,身后传来一道冰寒的声音,“又见面了,敬王。”   是鬼面人的声音。他跟容岚约的子时,如今时辰尚早,先来找了陆哲。   陆哲放下剑,转身,眸光微亮,“容兄!”他这次回来,元秋还送了他一样礼物,是元秋亲自设计,专门找人为他打造的一只新的铁手,其上有一些小机关,比之前丢掉的那只要灵活实用很多。   虽然元秋当时说只是为了合作方便,也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陆哲相信这是真心话,但依旧有点感动。他不是没收到过礼物,但用没用心,他自有判断。   鬼面人眸光微眯,“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陆哲伸手,“容兄坐,此事说来话长。”   “什么意思?”鬼面人冷哼,并没有靠近。   “当初青阳王让我转告皇上的话,我已原话转告。皇上说,容兄只要能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要把你找回来。”陆哲说,“苏默前些日子传信回来,说他已查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是姬暽所为,包括故意隐瞒容兄的存在,跟青魅的奸情,那个老毒物鬼道人就是姬暽的亲爹!因为苏默找到了证据,姬暽不得不承认!”   鬼面人眸光微闪,“当真?”   陆哲点头,“当然。苏默写信来,说他起初误会了容兄,后来才知道,容兄是被姬暽彻底控制,无法反抗,想要找到容兄,却不知容兄去了何处。你来万安城,是来对了!皇上一直盼着跟你相见呢!”   鬼面人沉默,苦笑叹气,“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姑姑……”   “你放心,苏默在信中说过,你的容貌一看就是容家人,且姬暽很清楚你的胎记。容家没有人会怀疑你的,都盼着早日跟你团聚。”陆哲面色欣喜,“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想必皇上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这样……看来我对苏默表妹夫,也有很深的误会,还以为他想害我,唉!”鬼面人摇头。   “在外行事,谨慎些无可厚非,一家人,都没错。”陆哲神色认真。   “是这个理。”鬼面人叹气,“当初身不由己,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陆哲摇头,“容兄这样说就见外了。再怎么说,我是元若元秋的亲表兄,你也是她们的亲表兄,这样论,咱们不是外人。”   “本来我跟姑姑约了今夜子时在摘星山顶相见,其实是担心她不认我……方才听了敬王的话,我便放心了。”鬼面人看着陆哲说。   “那容兄这就随我去见皇上吧!”陆哲起身。   鬼面人似有些犹豫,片刻后,点了头,“也好。我相信姑姑不会不认我的。”   陆哲和鬼面人暗中离开敬王府,就朝着容国公府去了。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陆哲思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毕竟,鬼面人不可能知道姬暽泄露了什么消息,关于鬼面人是姬暽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其实不是姬暽自己交代的,是苏默猜到的,姬暽是打死都不会说出这种事来的。   鬼面人如果认为姬暽坚称他是容元风,且还有胎记和容貌作为最直接的证据,认为自己能够取得容岚信任,很正常。   陆哲带着鬼面人到容家,暗处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   鬼面人脸上的面具始终没有摘下来过,但身形和声音都没错。   容岚得知,大感意外,第一时间却是叮嘱尤雾看好元秋,让她不要过来,怕动手伤到她。   陆哲和鬼面人进清容院,等着他们的是容岚和容元诚。   “皇上看我把谁带来了!”陆哲一进门,神色欣喜。   鬼面人看到容岚,眸光动容,膝盖一弯就跪下了,唤了一声,“姑姑!”   容岚并没有戳穿他,正要过去,却被容元诚抢先,上前将鬼面人扶了起来,“表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你就是元诚吧?”鬼面人握住容元诚的手臂。   容元诚点头,拉着鬼面人坐下,“我是容元诚。”   “元风,把面具摘了,让我看看。”容岚神情激动。   鬼面人缓缓地摘下那张鬼面具,露出的眉眼,确实很像容家人,但下半张脸,却有许多烧伤的疤痕,看不出原本样貌。   根据苏默的信,这是姬暽找了一个跟容岚容貌相似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之所以下半张脸毁容,怕也是故意为之,为了避免被容家人发现此人长得像姬暽。   “真像。”容岚神色怅惘。当然是装的。他们打算从这人口中探查到更多的线索,最好能把他的爪牙一下子清除干净。   尤雾从观澜院回来,一进门,坐在容元诚身旁,盯着鬼面人的脸看了片刻,猛然起身,“他脸上的伤疤是假的!”曾经尤雾易容的时候也做过假伤疤,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鬼面人神色一惊,下一刻,却并不见多慌乱,连忙解释,“请听我说,我的确不是容元风!他是我的主子!”   容岚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他这些年被人控制,不得自由,也无法判断容家人是否可信,是否会信他,所以让我先假扮他来探路,若是你们肯认我,我将会在今夜子时走出容国公府,到时他自会现身与你们相见。若是你们不肯信他的身份,对我动手,子时之前我出不去,他也不会再信你们!”假冒的鬼面人快速解释。   容岚蹙眉,陆哲无语。先前还说,姬氏皇族有个风气,喜欢给自己安排影子替身,姬暽的儿子竟然也玩这个!   不过这种手段,虽然算得上高明,但容家人早就识破他,却又配合他演戏这种事,想必鬼面人没想过吧。   这个鬼面人派来的替身,看到容元诚的态度和容岚的神情,应该已经相信了陆哲说的话,以为鬼面人还没暴露。   果然,下一刻,替身站起来,神色恭敬,“奴才这就出去,恭请主子回家!各位请留步,若是出去的人多,主子怕是会怀疑。”   容岚眸光晶莹地点头,“快,你快去!”   替身脚步匆忙地走了出去,没看到身后容岚瞬间沉下来的脸色。   陆哲邪肆一笑,“姬暽这个儿子,脑子不错,但这次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班门弄斧,自作聪明。” 第298章 哈哈哈   夏日深夜,微风沁凉。   鬼面人的替身三步一回头,看到容元诚追上来,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容元诚很快到了跟前,微笑着说,“我娘让我出来接表哥。其实她想亲自出来,被我拦着了,在外面说话毕竟不方便。”   鬼面人的替身点头,“容太子所言极是。不过方才我忘了说,主子的意思是,若子时之前,我独自一人走出容国公府,他才会现身。主子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所以素来谨慎,希望容太子体谅。”   容元诚微叹,“如此,也好吧。那你快去,我去陪着我娘一起等表哥。”   替身走出几步再回头,就看到容元诚折返的背影。   夜里的容国公府静谧悠然,月光之下,树影婆娑。鬼面人的替身再三确认,并未察觉有人跟踪,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大门口。   看门的是个老者,抬头看了一眼,打开大门,让替身出去。   替身从容国公府走出去,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银质的鬼面具,在夜色之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   他就静静地站在容国公府大门外,取下腰间的一个竹管,紫色的烟雾升空,片刻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远处的天幕上升腾起一片妖红的烟雾,替身飞身而起,快速离开了。   “不必追。”容元诚站在门内的阴影之中,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开口吩咐。   暗处几道原本即将跃出的身影,都退了回去。   “元诚,你就这么自信,姬暽的儿子一定会来?”陆哲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容元诚身后响起。   容元诚神色淡淡,“你觉得已经打草惊蛇了?”   陆哲摇头,“我觉得,当然没有。他先去找我,我可是配合他演戏演得很逼近,并未露出任何马脚。”   “那就等着。”容元诚话落,转身回家去。   在万安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两个戴着一模一样鬼面具,身形别无二致的男人碰面了。   其中一人,单膝跪地,恭声道,“参见主子!”   “如何?”低沉阴冷的声音。   “回主子的话,属下按照吩咐,先去找了陆哲。他并未识破属下,见到属下颇为欣喜。”替身将陆哲说的话告诉真正的鬼面人。   鬼面人眸光微眯,“他果然跟容岚是一伙的,当初用计让我放了他,怪不得能被青绝选中,心智了得,比姬凤渊那个蠢货可聪明多了。”   “属下被陆哲带去了容国公府,见到了容岚和容元诚。看容岚的神情,定是一直牵挂着主子的,她让属下摘下面具,看到属下易容出的眉眼,说了一句‘真像’。是容元诚的妻子发现属下脸上的伤疤是伪造的,属下才被识破。但属下解释过后,他们都很理解主子的谨慎。此刻,容岚正在家中等待着主子前去相见。”替身恭声禀报。   鬼面人听完,便冷笑连连,“我就知道,苏默抓了父亲,也查不到什么。父亲一时大意,落入苏默手中,应该很清楚,只有他担下所有事,让所有人相信我是容元风,我们才有翻盘的机会!”   替身依旧跪在地上,“主子可要前去容家?”   鬼面人冷哼,“去,为何不去?我迫不及待想见见我那好‘姑姑’呢!”   很快,密林之中空无一人。   深夜时分,容国公府大门敞开,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之中微微摇晃,地上光影颤动。   戴着鬼面具的男人飞身落在大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金字牌匾,收回视线进了门。   看门的老者抬眼一看,又敛了眼眸,并未阻拦,什么也没说。   这位是今夜临时被安排来看门的一个高手,尤雾专门给他做过易容。此人本是听候姬暽父子差遣的,但鬼面人并未认出来。   容国公府内并没有大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两边,林木葱葱,树上错落有致地挂着昏黄的灯笼,照亮前行的路。   鬼面人独自一人走了长长的路,前面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加快脚步朝着他走过来。   “表哥!”是容元诚。   鬼面人走到容元诚面前,神色却有些拘谨,“你是……”   “我叫容元诚。”容元诚笑意温和,“表哥你终于来了,娘已经等了好久。”   “姑姑……”鬼面人深深叹气。   “表哥你不要想太多,你能活着,是我们容家所有人最祈盼的事。”容元诚神色认真。   鬼面人点头,“嗯,谢谢元诚表弟。”   “表哥千万不要客气。姬暽那厮当年故意救下你,却把你培养成他的傀儡,妄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事三姐夫都已查清楚了。我们一开始怀疑的幕后主使就是姬暽,他也是鬼道人的儿子。那些事即便你参与,也是被迫的,不能算在你头上。能在铲除姬氏皇族的过程中找到表哥,对我们全家而言,都是意外的大喜。”容元诚眸中满是真诚的笑意。   “也是我幸运,还能有跟姑姑团聚的这一天。托苏默表妹夫的福气,怪我,先前还误会他……”鬼面人语气有些愧疚。   容元诚闻言便笑了,“表哥你不要想太多,三姐夫绝对不会计较这些的,毕竟之前什么都没确定,谨慎些都不为过。”   鬼面人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话间,容元诚带着鬼面人进了清容院。   房中容岚和尤雾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听到容元诚的声音传过来,容岚立刻起身,神情激动地迎了出去。   尤雾表示,她家婆婆的演技真不错。   “元风!”容岚开门,看着站在容元诚身边的高大男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鬼面人快步上前,跪在了容岚面前,沉声叫了一句,“姑姑!”   “起来,快起来,让我看看你。”容岚拉着鬼面人起身,伸手摘掉他脸上的面具,看到他的眉眼,泪如雨下,“真像……真像啊……”   鬼面人这一下子,对于容岚相信他就是容元风这件事,信了十成十。   毕竟容岚一直以来的形象,她的经历和地位摆在那里,不会有人认为,她当下动情流出的眼泪是假的。因为眼泪这种东西,是娇弱女人的武器,但对于容岚这般的强者而言,只可能是发乎内心的情感表达。   以上,是鬼面人对于容岚的了解,其实没错。   容岚确实极少流泪哭泣,但看到鬼面人这个冒牌货,不由想到她真正的侄儿或许早已不在人世,悲从心来。   这眼泪,是为真正的容元风而流,冒牌货,不配。   容岚拉着鬼面人进了房间,让他坐下,又让尤雾去吩咐白芷,赶紧准备宵夜拿过来,让容元诚去给鬼面人准备房间。   “姑姑,这么晚了,不要折腾表弟和弟妹了。我不饿,随便找个房间住下就行了。”鬼面人神色认真。   容岚摇头,“那怎么行?阿诚,小雾,你们快去。”   “好,表哥先跟娘说说话,我们去准备。”容元诚微笑起身,拉着尤雾一起走了。   出了清容院,容元诚就听尤雾轻哼一声,“姬暽那个贱人的儿子,竟然敢只身一人来容家,真是胆大包天!”   “他以为骗过了我们,当然要接近我们才能有机会做想做的事。他不敢带属下,是因为他要扮演一个被姬暽控制的傀儡,必须装作跟他的属下全都不是一条心,那些人只效忠姬暽,他是逃出来的。”容元诚说。   尤雾突然笑了,“算起来,他是鬼道人唯一的亲孙子?来都来了,就别想走了。我去给他准备点好东西,都是小师妹精心制作的。”   容元诚表示很有兴趣,便跟着尤雾一起找白芷做宵夜了。至于准备住处,是完全没必要的。府中有孕妇孩子,为了避免万一,配合那鬼面人演戏,也就是天亮之前的事,不可能给他在府中自由行走的机会,那样会有危险。   房中,容岚问起鬼面人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鬼面人解释,“是姬暽故意为之。他很忌惮姬旭,怕被发现私藏罪臣之后并抚养长大,给自己招来祸事,所以就毁掉了我的容貌,独留完好的眉眼,好让他利用。姬暽说,我的眉眼像姑姑,下半张脸最像我爹。”   容岚蹙眉,“他到底想如何?”   鬼面人叹气,“他原本是想得到姑姑,同时也要得到这天下。可惜,他低估了姑姑的实力,落得一败涂地。”   “你见过鬼道人吗?”容岚问。   鬼面人摇头,“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但是没见过。姬暽曾说,那人突然找上他,说是他亲生父亲,但因为姬暽的生母已不在人世,这件事,很难验证。”   “原来如此。”容岚点头,又问,“元风你可成亲有家室?”   鬼面人愣住,“姑姑怎么会问这个?”   容岚微叹,“我想着,如果姬暽想要更好地控制你,或许会逼你娶一个女人,生下孩子,被他握在手中。”   鬼面人敛眸苦笑,“姑姑,姬暽确实是这么想的,也给我安排过女人,只是我从来没碰过。那个时候,我看不到未来,也不想把任何人拖进泥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了结自己,不希望有朝一日被姬暽当做对付姑姑的工具。但姬暽又说,如果我敢死,倒是让姬氏皇族那些奸恶之人如愿,让容家断子绝孙了。这件事是我的底线,我恨不得把姬氏皇族的人都杀光,苟活着,不敢死,怕死了到地下,无颜去见容家亲人。”   “苦了你了。”容岚拍了拍鬼面人的肩膀。   鬼面人摇头,“找到姑姑,就找到家了,我不苦!”   容岚笑意温柔,“嗯。”   尤雾和容元诚亲自端着丰盛的宵夜过来,摆在容岚房中,容元诚还专门给鬼面人端来洗漱的温水。   “表哥,简单洗一下,先吃点东西,等明日,再好好为你接风,见见家里其他人。”容元诚说。   鬼面人点头,“多谢表弟。我跟元枫表弟真的很有缘分,明日可要好好聊聊。还有元秋表妹,我远在西辽,早就听说过她的美名,很敬佩她年纪轻轻医术造诣了得。”   容岚微笑,“明日都会见到的。元风你快吃,吃完让阿诚送你去好好休息。”   “好。”鬼面人笑起来,眉眼都温和了几分。   洗漱过后,鬼面人拿起筷子,见三双眼睛看着他,便连忙问,“姑姑,表弟,弟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们吃点吧?”   容岚便笑说,“家里平日都是这么吃的,其实也不多。我们晚膳都吃好了,现在不饿,你快吃吧,不必管我们。”   “是不饿,但白芷做的这个煎饺,我得尝一个,闻着好香。”尤雾说着,夹起一个煎饺送入口中。   容元诚眸光宠溺地看着尤雾,“你若饿了就陪表哥一起多吃点。”   尤雾摇头,“不吃了,表哥快吃吧。”   鬼面人见状,方才心中生出的一丝怀疑也打消了,拿起筷子,当着容岚三人的面,一边吃宵夜,一边夸赞府中厨娘的手艺实在了得,他从来没吃过如此舒心的饭菜。   躲在隔壁偷听的陆哲:饭菜是真的很舒心,等一会儿,你也会真的很糟心……   鬼面人把白芷做的宵夜全都吃完了,有些赧然,“本来不觉得饿,一开始吃,就控制不住了。”   容岚笑意不达眼底,“够不够?”   鬼面人点头,“够了!”   “你爹是谁?”容岚随之而来的问题让鬼面人面色一僵。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鬼面人猛地起身,却感觉头晕目眩,他看着桌上的空盘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们……你们不信我……”鬼面人显然还想挣扎一下,一边掩饰着从荷包里掏东西,一边神情受伤地看向容岚。   下一刻,尤雾手起刀落,割断鬼面人的两根手指,抢到了他正要拿的荷包。   鬼面人吃痛惨叫,轰然倒地,意识越发清醒,可是感觉四肢软绵绵的,丝毫用不上力气,一股痒意缓缓蔓延至全身,他甚至抬不起手去抓挠,满头的冷汗,身子不停颤抖。   容元诚冷哼,“我那天仙姐夫早已查清楚,你根本就是姬暽的亲生儿子!以为这种事姬暽不会出卖你,我们就绝对查不到?本来到处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自投罗网!”   尤雾打开鬼面人荷包的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眸光一亮,“娘,看这是什么?”   容岚有些意外,脱口而出,“九转丹?”她见过,跟辛夫人曾经给她的九转丹,一模一样。   “如此宝贝,鬼道人和姬暽会舍得给一个傀儡?此药更加证明,这人就是姬暽的亲儿子,鬼道人的亲孙子!”容元诚冷声说。   尤雾却开心,“先前小师妹还遗憾,当初得到九转丹,并未好好研究便都用掉了,这回又有一颗现成的,小师妹那样的天才,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九转丹的配方!”   容岚和容元诚闻言,面上也都有了笑意。   地上的鬼面人,痛苦嘶吼。   世间最难受之事,莫过于快要痒死了,却没有力气抓痒痒……   尤雾将九转丹放回药瓶,冷笑着踹了鬼面人一脚,“舒服吗?这是我家天才小师妹自创的,名叫‘痒死你不偿命哈哈哈’。” 第299章 现身   “弟妹,元秋表妹秘制的毒药,可能赠我些许?”陆哲见到尤雾,便很不客气地出言讨要那种名叫“痒死你不偿命哈哈哈”的毒来。   尤雾摇头,“小师妹就给了我一点,都用光了。你想要,自己找她去。”   陆哲笑笑,“那改日再说吧。”   容元诚和陆哲带着几位老者,沿着先前妖红烟雾升起的方向,找到了他们最先见到的鬼面人的替身,以及几位属下。   鬼面人跟他们的约定是,待天亮之后,会再给他们传信,届时让他们暗中潜入万安城,听他差遣。   鬼面人的替身实力也相当了得,但跟陆哲比,还差了一截,也不是容元诚的对手。   而被苏默从西辽派来的十个老者,可是真正的武力强横,非一般年轻人能相提并论。这也是他们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因为历任主子,都舍不得杀了他们,而是选择用毒控制他们当奴隶。   如此,鬼面人最后剩下的几个属下,自然不够看的,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全部被擒获,天亮之前带回了容国公府之中。   三日前所约定的摘星山顶,昨夜并没有任何人前去。鬼面人先派替身探路,的确高明,但可惜,他错估了苏默在西辽的收获,没想到他的真正身份早已被容家人知晓,更没想到容家人耐得住性子,陪他和他的替身演戏,还演得那么逼真。   姬暽不是弱者,他的儿子也不是。但他们这么多年躲在青阳城暗中筹谋,相比一直处于旋涡中央,去年经历剧变后,不断壮大的新的容家,姬暽父子,显然有些“天真”了。   算起来,姬暽父子的确有得意的资本。先是诱骗了青魅那个蠢货,得到了青冥楼真正的最强一派,而后又得到了鬼面人的全力相助,连姬旭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废了。他们的计划之中,第一件最关键的事,是除掉苏默,也的确是极为明智的,因为这就是阻挡他们所有计划的最强者。   但他们低估了苏默的实力,更低估了似乎只懂医术的元秋的心智,和容家人坚定团结绝对信任的关系。   苏默没死是个意外,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姬暽的计划将会一败涂地,哪怕他使出更高明的阴招,想让自己的儿子霸占容元风的身份,坐收渔利,终究也没能骗过容家人。   在姬暽父子眼中,容岚得知唯一的亲侄儿活着,是会失去理智,无条件地要把他找回去,对他好,这也是他们成功的关键。   但正如苏默自信地说出口的那句话,“在娘心里,哪怕容元风是真的,也未必比我更重要。”   这就是世人,包括姬暽父子出于自己狭隘自私的观念,曾经以为容岚对容元诚一定是虚情假意,后来以为容岚收留容元枫只是为了利用他,又认为容岚找回容元风,他的地位一定能超越容岚所有的孩子……   人心是偏的,但容岚正直善良的人品,从来没有改变。这是容家教给她的,刻在骨血之中的东西。   很多时候,亲眷家人之间的善恶,本质并非是亲疏远近,归根结底是人品败坏,却用了血缘亲情作为遮羞布。   有些人,根本理解不了。   天光大亮,元秋起床,想起昨夜的事,连忙问红苓,容岚在哪儿?   红苓笑着说,“小姐放心,都好好的呢,已经把人抓回来了。”   元秋昨夜睡得早,后来的事,容岚专门叮嘱过,不准打扰元秋。因此当下她以为是容岚带人去了摘星山赴约,按照原计划,把姬暽的儿子擒获。   等早膳后,到清容院,见到容岚,元秋才得知事情原委。   “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元秋问。   “他仍旧坚称自己就是容元风。”容岚眸光微寒,“说是苏默故意陷害他,他根本不是姬暽的儿子。”   元秋想想就理解了。因为若是鬼面人承认他是姬暽的儿子,根本没有活路,他仗着自己的眉眼,和伪造出来的胎记,只有让容岚相信他是容元风,才有翻身的机会。   但鬼面人大概没料到,任他容貌再像,苏默说不是,容岚就会信。因为容岚更了解苏默,相信苏默不会骗她,更不会故意陷害容岚的侄儿。   元秋去了关押鬼面人和他属下的地牢。本来容岚说,地牢阴冷,让把人带过来,但元秋有自己的打算,说不会在那里待太久。   “小师妹!”尤雾追了上来,很自然地揽住元秋的腰,还认真地量了一下,“怀了两个娃娃,竟然也没胖?小师妹你平日是不是吃得太少了?”   元秋轻笑,“现在还早呢。师姐,你自己怀一个就知道了。”   尤雾轻咳,“我们……不着急。”   “阿诚说了不着急?”元秋反问。   尤雾面色一下子就红了,总不能告诉元秋,昨夜两人一直在忙碌,天亮之前回房,容元诚还拉着她做运动……   容元诚着不着急要孩子,尤雾真没问过,但这会儿想起他们成亲时段云鹤送的珍宝树,上面可挂着沉甸甸的石榴呢。   真说起来,尤雾自己倒是很期待生娃,看到兄姐家可爱的宝宝都眼馋。   元秋发现,尤雾自从跟容元诚在一块儿,脸皮越来越薄了。最初认识的时候,谁能想到高冷霸气的师姐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羞涩的一面呢?   两人进了地牢,下台阶的时候,尤雾几乎是把元秋给抱在了怀中,叮嘱她慢着点儿,生怕她摔了。   元秋表示,搁前世,女人生孩子都要继续工作到预产期临近,没这么娇贵。当然,她也很喜欢被全家人宠爱的感觉。   容国公府的地牢空间不大,曾经青魅就死在这里。如今可以确定,当初杀青魅的,就是鬼道人。   鬼面人和他的替身,以及四个属下,都被关在一处。   但鬼面人特殊,被装进了一个铁笼子里面,面无血色,浑身依旧在微微颤抖,因为尤雾给他下的毒药效很强,这会儿才刚刚缓过来。   尤雾小声说,这笼子是容元诚专门让青风找来“关照”鬼面人的。这人竟然想冒充容元风,本身对容岚就是一种伤害,简直可恶至极。   元秋只能说,把姬暽的儿子关进铁笼子这种行为,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果然,涉及到容岚的事,容元诚总是格外狠一些。   地牢里的人听到脚步声,目光都落在了元秋身上,包括笼子里的鬼面人。如今,他脸上没了面具,露出的眉眼让元秋看,也确实容易让人怀疑跟容岚有血缘关系。   “师姐看过了吗?他脸上的疤大概是什么时候伤的?”元秋问。   尤雾点头,“看过,最多三个月,绝对不是从小被烧伤。”   时间上,跟姬暽获知苏默没死,改变计划,刚好能对上。   也印证了找人冒充容元风,并非姬暽起初的计划,否则他应该更早做准备才是。   大概,这人的下半张脸,酷似姬暽,因此“不能见人”。   如此,也能解释为何这人从小被养在跟青阳城一山之隔的柏木城。的确是在躲避姬氏皇族的眼线,但并非因为他是容元风,而是因为姬暽不想让人知道他有个儿子。   一个身体虚弱,无妻无后的王爷,才更安全。   “你亲爹为了让你冒名顶替,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也认为,你们这一步走得相当高明。但可惜了,我家苏天仙人好命大没死成,你们就没有得逞的机会。”元秋神色淡淡。   话落,元秋并不在乎鬼面人的反应,视线一转,看向了他的替身。   两人身形和面部轮廓确实很像,若是用高明的易容术,譬如鬼道人亲自出手,大概真能骗过容家人。可惜,鬼道人如今失踪了,否则姬暽父子不会变得如此被动。他们自己动手,再厉害的易容药物,技术也不行,一眼就被尤雾识破了。   “你甘心一辈子当他的替身,见不得光,当牛做马吗?”元秋开口问。   鬼面人面色一僵,替身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言语,但眸光已经出卖了他,他在犹豫。   “我知道,你大概被他用毒控制了,但你也知道,他身上有一颗至宝九转丹,如今在我手中。这颗药不能给你用,但我可以利用这颗药,做出类似的,甚至是一样的,更多的九转丹。你中了再棘手的毒,也能解。”元秋说。   九转丹是容岚交给元秋的,此刻就在她荷包里。等这边事情处理完,她就回去研究。   “不要相信她!”鬼面人急了。   元秋笑了,“你应该知道,容家人一言九鼎,承诺过的事,绝不会食言。你昨夜也见到了,原本青冥楼的那些前辈,如今在为我们效力,并不是因为我们用毒控制他们,而是因为我们承诺为他们解毒,放他们得到真正的自由。”   “容元秋在骗你们,不要信她!”鬼面人厉声说。   元秋似笑非笑,“不信我这个救人无数,世人皆知的神医,信你这个把他们当奴隶,见不得光的贱人?你当他们傻?既然你坚称是我表哥,你更应该相信我才是。”   “不知容三公主有何吩咐?”鬼面人的替身第一个倒戈。   气得鬼面人破口大骂,说什么替身是被他收留,不然早就饿死了之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元秋问替身。   “我叫赵兆。”替身恭声说,已经不再理会鬼面人的叫嚣。   姬氏皇族喜欢培养傀儡影子替身的传统,这需要绝对的控制,否则替身反噬,后果很糟糕。   但人命可以控制,人心不行。   “他叫什么名字?”元秋再问。   赵兆看了一眼鬼面人,垂眸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叫姬慕容。”   尤雾面色一沉,“姬暽不要脸!”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显而易见。   姬暽得不到容岚,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替身,生下一个儿子,还给儿子取名叫做姬慕容,说跟容岚毫无关系,鬼才信!难不成按照姬暽的原计划,他打算杀了苏默,得到容岚,然后利用这个儿子,向容岚倾诉他痴心不悔的爱恋?   尤雾只觉得想吐!   “那是因为我娘姓慕容!”鬼面人脱口而出,主动解释,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有问题。   话落鬼面人神色一僵,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先前坚称自己是容元风,但容岚的嫂子,可不姓慕容。   “是么?这么巧?”元秋轻嗤,“姬暽告诉你的?他用你娘的姓当做你的名字,看来很爱你娘,那你娘人呢?”   姬慕容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她难产死了!”   “嗯,你开心就好。”元秋面露嘲讽。   长得像容岚的女子肯定有,姓慕容的女子肯定也有,但姬暽正好找到一个容岚的替身,又正好姓慕容,正好难产死了,他儿子从未见过,这个可能性,元秋只能说,谁爱信谁信,反正她不信。   不过姬暽是否故意给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事到如今,也根本不重要了。   元秋再次问赵兆,“你见过鬼道人吗?”   赵兆点头,“见过,姬慕容叫他祖父,九转丹就是鬼道人送给他的。”   那么,当初姬暽让鬼道人借由辛夫人之手送给容岚的那一颗九转丹,根本不是唯一的一颗,只是姬暽在为他幻想中的跟容岚再续前缘做铺垫,是有目的的。姬暽手中定然还有,只是没带在身上,苏默没找到。姬慕容的九转丹已经在元秋手里了。   “过了年之后,可见过鬼道人?”元秋再问。   赵兆摇头,“没有。”   “把你知道的,认为有用的,都说出来。”元秋说。   赵兆沉吟了片刻,开始讲他是怎么成为姬慕容的替身,姬暽跟姬慕容父子曾经如何相处,说过什么话,打算怎么做。因为实力高强,办事稳妥,在不做替身的时候,赵兆是姬慕容身边的心腹随从,所以很多事情都清楚。甚至还讲了在西辽齐天城,姬慕容如何对付苏默,却失败了。   很快,姬慕容其他的四个属下,也都争前恐后地开始向元秋投诚。   容家人的人品和做派,就是让这些人相信的基础。   元秋听了许多,大部分都是苏默已经查到,或者他们已经猜到的事,只是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但元秋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是,“你们可有人知道,真正的容元风是否还活着?或者,跟他有关的任何事,哪怕只是姬暽说过的一句话?”   毕竟,姬暽既然知道容元风脚底的胎记,应该是见过他的。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在容家出事之前,姬暽就见过容元风,或者听说过那个胎记。容岚回忆,容元风满月和抓周,姬暽都曾上门恭贺,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容元风的脚底,无意中听到下人说起,都未必不可能。   第二种,当年容元风真的被救了,且跟姬暽接触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姬暽是不可能花力气救容元风,又故意不让容岚知道的,对他没好处。   不过,姬暽对苏默的说辞,其中关于容岚的义兄容昊的某些事,是真的。容家出事的时候,容昊的确因为成婚已脱离家族去了别处。   但因为容昊夫妻都是随性之人,成亲后一直在到处游历,居无定所,容岚后来想找他们,也始终没有线索。   根据元秋的判断,如果容昊夫妻活着,早该来找容岚了,因为容岚的所在是天下皆知的。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大概是凶多吉少。   所以,有一种可能性,当年容昊夫妻真的救下了容元风,且跟姬暽接触过,但最终,遭了姬暽的毒手……   这是元秋的猜测,没敢跟容岚说,因为这也不是她希望的结果。   当下,对于元秋的问题,赵兆拧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姬暽对姬慕容说了一句,早知道,当年就留着容元风了。”   姬慕容愤怒至极,“胡说八道!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为了向容元秋摇尾巴,竟然胡言乱语!”   元秋心中一沉!   赵兆没有杜撰这种事的理由。因为说谎就有暴露的可能,他已经向元秋投诚,没必要再给自己挖坑。   姬慕容气急败坏,反倒证明,赵兆说的是真的。因为若真正的容元风并非死于容家那场浩劫,而是遭了姬暽的毒手,姬暽父子只会死得更快。   “还有吗?”元秋问。   赵兆摇头,“没了。他们父子之间密谋的很多事,都不让我们知道。关于容元风的,我只听过那一句。”   元秋转身往上走,“师姐,把他们五个放出来,看看他们中的什么毒。”   五人闻言,眸光都是一亮!而姬慕容的脸色,跟死了亲爹一样难看。   尤雾追上了元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处置他们。”   走出地牢,外面阳光灿烂而温暖。   元秋长叹一声,“曾经都以为表哥死在容家的浩劫之中,娘已经接受了那样的结果,如今看起来,表哥可能曾经逃脱,却被姬暽害死了,这让娘情何以堪?”   看样子,救容元风的,大概就是容昊夫妻了。但就凭容昊夫妻彻底失踪,再没跟容岚联系这件事,已经可以推断,他们极有可能不在人世。那么,容元风还活着的可能,几乎也没了。   “还是先不要跟娘说了吧。”尤雾蹙眉。   元秋摇头,“早晚会知道的。娘到现在都希望表哥还活着。”   尤雾揽着元秋慢慢地往前走,“我不是说骗娘,我是想再查清楚,毕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暂时知道的多是姬暽所言,未必是真的。哪怕姬暽以为表哥死了,未必就真死了。”   元秋愣了一下,“师姐的意思是?”   “我只是不想看到娘太难受,这件事,毕竟还有疑团,查清楚再说。”尤雾说。   元秋点头,“也好,我回去给苏默写信,让他再派人调查一下容昊舅舅的事。”   尤雾给赵兆五人查看过,说他们中的毒跟先前那十个高手所中之毒一样。   元秋心中有数了,让容元诚把他们安排好,接下来还有用。   元秋给苏默写了一封信,将最新的情况告诉他,同时叮嘱他千万小心提防鬼道人。姬慕容落入容家人手中是个秘密,但姬暽在苏默手里已经不算秘密,鬼道人只要稍作查探就能猜到西辽皇室发生了什么。因此,鬼道人若是杀回来,很可能直接去西辽。   但元秋这边也要小心,万一鬼道人想先来容家抓走个人质,带去西辽换儿子,未必不可能。   信送出去之后,元秋就关起门来开始研究那颗神奇的九转丹。这算是个意外之喜,她本就有一些思路,如今有了这颗药的辅助,接下来就能事半功倍。   又过了几日,深夜时分,一块被纸裹起来的石头,砸到了容国公府大门上。   扔石头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纸被送到了容岚手中。   上面的内容,让容岚面色一沉!   “忘恩负义,胆大包天的东西!   明晚子时,让容元秋独自到城外十里亭,随本尊去西辽!晚一刻,胆敢轻举妄动,本尊屠尽万安城!” 第300章 谁去   “秋儿你什么都不必说,娘不会让你去冒险的。这件事,想其他的解决办法。”容岚见到元秋,便不容置疑地说。   “小妹不能去!”容元枫皱眉说。   容元诚点头,“当然。”   君紫桓面色凝重,“这是不需要商讨的事。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应付那个老毒物吧!”   元秋才刚知道昨夜鬼道人现身送信的事,什么都没说,全家人意见一致,她是绝对不能去赴约的。   见元秋蹙眉,容岚微叹,“秋儿,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可乱来。”   元秋摇头,“娘,我没打算去冒险,只是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元秋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逞强。鬼道人极其危险,元秋若是没怀孕,可以考虑将他引去西辽,但如今,经不起折腾。   “那老毒物的孙子在我们手中!”容元若冷哼,“让他束手就擒,不然宰了他的孙子!”   容岚摇头,“不妥。我们只是抓了他的孙子,但他可以随便抓个东明国的无辜百姓来威胁我们。他可以恶毒没有底线,我们不行。”   麻烦就在这里。跟没有底线的疯子打交道,他们不敢轻易去赌,因为输不起。一个不慎,无辜之人丧命,甚至血流成河,都要算在他们的头上。   “只需要告诉他,他敢轻举妄动,他孙子就生不如死,他总归会忌惮的吧?”容元若仍旧觉得可以用姬慕容的性命来震慑鬼道人。   元秋微叹,“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线,但他知道我们的。他随便杀个人,我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会大开杀戒。一旦告诉鬼道人姬慕容在我们手中,他会立刻反击,且有的是手段,譬如在万安城里随手抓个孩子,威胁我们要交换姬慕容,我们能不换吗?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那孩子的脖子,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小妹你的意思是,姬慕容在我们手中这件事,不能让鬼道人知道?那他还有什么价值?”容元若揉了揉额头。   “他当然是有价值的,不过现在暴露,只会让鬼道人疯狂报复我们。”元秋说,“如今他知道姬暽在西辽,所以他来东明抓走我去交换,没有必要在东明大开杀戒,节外生枝。等他到了西辽,如果苏默在跟他交手的过程中处于劣势,则可以在合适的时机让他知道,姬慕容在东明国容家,能更好地震慑他。给他救人设置时间和距离的限制,我们才有更多反杀的机会。”   容元诚连连点头,“三姐所言极是。那老毒物很危险,直接刺激他,他一旦发疯,对我们很不利。”   “可……如此的话,他其实可以直接到西辽去,随便抓个人威胁苏默放了他儿子,岂不是更简单?”容元若问。   “这样对鬼道人而言是可行的,但并不是最有效的。他点名要我去当人质,就摆明了不只是换儿子那么简单,同时可以报复和反制容家。我怀孕的事不是秘密,鬼道人甚至可以不需要用我交换姬暽,只需要用我的安危威胁苏默,就可以逼苏默把他的儿子放了,但他未必打算事后把我放了。到时候,我在他手中,他将能控制容家,继而控制三国,为所欲为,轻而易举实现他儿子的心愿。不只是当天下之主,甚至,强迫娘跟姬暽在一起都有可能。”元秋面色凝重。   其实这件事,她先前想过。从鬼道人的角度,抓走元秋,不仅救儿子更稳妥,而且可以用最快的方式,控制所有局面。   当然,抓容家其他人都可以实现同样的目的。   那为什么非要元秋呢?   在元秋看来,非她不可,就是鬼道人在报复苏默。   元秋有理由怀疑,鬼道人计划在救出儿子之后,弄死苏默,或者逼苏默自己去死。只要他手中有元秋,一切皆有可能。   “可恶至极!我们最好是想办法,让鬼道人死在东明,不然后患无穷!”容元枫面色一沉,“那群高手联合起来,杀一个鬼道人,应该没问题吧?”   “单论武力,自然没问题。那十个前辈是青绝同辈的高手,鬼道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但怕就怕,他留了一手……”容元诚拧眉。   “阿诚你是说,他料到我们会出手,所以先抓了无辜百姓做人质,确保我们不能动他?”容元枫神色微变。   “如果我是他,会这样做。连姬慕容都知道我们不可信,先放一个影子替身过来探路,更何况鬼道人那样心智诡谲的至尊高手?他那次一时自负,没能杀了三姐夫,想必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儿子的事,他定然会加倍谨慎。”容元诚说。   不是没有办法。容元若说的,容元枫说的,都有可取之处,但关键在于,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容易让事情失控,麻烦加倍。   鬼道人是个心智武功医术毒术各方面综合实力无人能及的高手,低估他,是极度危险的。   元秋亲自去,乖乖被鬼道人带走,是最简单的办法。用其他任何方式,都有风险,只是风险大小的问题。   但元秋绝对不能去,想找出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太难了。还不是考虑怎么除掉鬼道人,而是如何将他引到苏默那边去,因为苏默已经为除掉鬼道人筹备了很久,更有把握。   “我去。”容岚开口,眸光坚定,“鬼道人既然那么在乎他的儿子,我为了保护秋儿自愿跟他走,或许不会惹怒他。抓走我,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达到目的。”   “不行!”所有儿女异口同声地反对。   容岚微叹,“你们听我说。他想抓秋儿,是存了报复苏默的心思,抓我也可以。我对他而言,也有特殊的价值,毕竟,曾经他经由辛姐姐之手送了我一颗九转丹。只要他认为姬暽如今仍旧想要得到我,他就不会伤害我。等我将他引去西辽,你们这边暂时是安全的,到时候,就可以按照苏默的安排对付他,更稳妥。”   “既如此,那我去也可以!”容元诚沉着脸说。   容岚摇头,“阿诚,不要胡闹,你应该知道,秋儿不去,只有我去,才能暂时避免局面恶化。你们放心,我不是去送死的,到时候解决掉鬼道人,我跟苏默和辛姐姐一起回家来。此事,就这么定了。”   任何其他的办法,都有极大的失败风险。理智告诉元秋,容岚替她去,确实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甚至没有之一。因为姬暽这么多年对容岚贼心不死,鬼道人也知道,因此,他不会轻易伤害容岚,但若是换了其他人,就未必了,甚至包括元秋。   鬼道人若是丧心病狂,不杀元秋,把元秋肚子里的孩子害死来让苏默痛苦,都未必不可能。   “我跟娘一起去吧,他毕竟算是我师公。”尤雾正色道。   容岚摇头,“他不会同意的,而且在他看来,你和辛姐姐都背叛了他。小雾你在家陪着阿诚,切记离那老毒物远一些。”   “反正我要去,我暗中保护娘!”容元朗握着拳头说。   容岚听着儿女们的话,微微笑了笑,“娘知道你们的心意,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一个人跟鬼道人去西辽,是最好的选择。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在家中好好的,等着娘回来。”   这并不是对鬼道人的妥协,只是一种避免伤亡的计策。容岚昨夜看到鬼道人的信之后,便已经做了决定,跟孩子们商讨,只是想通过这个过程,说清楚其中的利害,让孩子们能够支持她的选择。   在关于容岚的事情上面,素来最紧张的容元诚,当下也沉默了。   元秋亦然。   因为他们都是理智的人,这也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他们都相信,有危险,家里人会无条件地保护自己,自己也会无条件地保护家人。   但面对棘手的敌人,需要的不是感情用事,那样往往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实力不足的人冲出去,结果只是添乱而已。   终究有人要直面危险,保护家人。   苏默作为最强者,在外面主持大局,无可替代。这并不代表家里人希望跟他分开,让他去冒险,只是因为他最合适。而当下的局面,让容岚去,也不是容家人所愿,但还是那句话,她最合适,无可替代。   “能不能用小师妹秘制的毒药,让娘找机会杀了鬼道人?”尤雾突然说。   元秋若有所思,“我是打算让娘带一些鬼道人不了解的毒药防身,且不要被他发现。但想用毒杀一个毒术至尊,这件事风险太大。不出意外,他身上肯定有九转丹,我的毒不是从他那里学来,并不代表他就解不了。这种事,得一击必杀,不然就坏了。杀鬼道人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家苏默,他那边已经有了计划。娘最主要的是保护自己,等待合适的时机脱身,不要节外生枝。毕竟,我们手中握着鬼道人的儿子和孙子,并不是没有主动权,只是不希望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容岚点头,“好,就听秋儿的。”   “至于姬慕容,既然抓了自然有用,如果鬼道人此去死在西辽那是最好,若是他再杀回来,有姬慕容在,对我们也是一种保护。”元秋说,“暂定就这样吧,这次辛苦娘。”   容岚很欣慰元秋对她的理解和支持。前些年,她为了抚养教导孩子,确实放弃了很多,选择了一时安逸,也是不希望给孩子招来祸事。自从去年开始,情况巨变,容岚觉得一直以来都是孩子们在保护她,最辛苦的,最让她心疼的,就是元秋和苏默。   如今,容岚也只是想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至于仇恨,在她心中,终究不如活着的人重要。   约定的时间就在今夜,元秋精心准备了一些药物,用油纸包着,让容岚缝在贴身的衣物里面藏好。那颗从姬慕容身上得到的九转丹,元秋切了一半给容岚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剩下一半,她还要继续研究,早日成功,胜算就更大。   至于当初去楚家的周老,暂时没有音讯,也无从得知楚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鬼道人活着归来,就代表结果不会太好。想从鬼道人那里得到周老的消息不太现实,为今之计只能继续等,解决掉鬼道人这个心腹大患之后,再调查楚家的事。   元秋又给苏默写了信,但并不打算让容岚带去,因为很容易被鬼道人发现,到时候再拿来做文章。而且,这封信需要比容岚更快送到苏默手中,让他了解情况,做出应变。因此,还是专门的信使更稳妥。   一早容元诚通知了陆哲关于鬼道人现身的事情,陆哲立刻带着妻儿躲了起来,甚至都没把藏身之所透露给容家人。   这是谨慎起见,并没有错。   陆哲此举,并非胆小怕事,而是先前姬暽父子的失败,陆哲在其中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他倒戈帮元秋,捅了青魅刀子,青魅的行动不会输得那么惨那么快。   当初鬼道人定然是极为自信的,以为他杀了苏默,其他事情交给青魅那伙人,轻而易举。因此他傲慢地选择只杀苏默这一件事,其他事都没管,杀苏默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出意外。而苏默最终能活下来,确实是意外的巧合。   如今陆哲成了东明国的王爷,鬼道人自然知道,他当初做了双面间谍,立了大功,否则没有今日。   所以,鬼道人的确有可能报复陆哲。若是出手,别说陆哲,陆家全族,都能被鬼道人不费多少力气给灭了。   陆哲不在乎忠信伯府那些混蛋,他料到容家人定会想办法把鬼道人引去西辽交给苏默解决,因此躲为上策。   晚膳后,容岚去看了两个已经熟睡的宝宝,眸光十分不舍。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而后,容岚便到观澜院跟元秋道别,原本有许多话要叮嘱她,但进门的时候又觉得,不必说什么,元秋太聪明太懂事了。   小厨房有亮光,院子里飘着诱人的香气。   容岚到门口,就见元秋正在烙饼,旁边竹篮里已经放了几张肉饼。   容岚唤了一声,“秋儿。”   元秋闻声转头,“娘要出发了?马上就好,这是我给娘准备的干粮,不过天热,放不住,没做多少,到时候娘分给那老毒物一些,路上让他对娘好一点。”   容岚微微摇头,“秋儿别忙了,不是早跟你说,不要进厨房,这油烟炭火,对你身子不好。”   “我没那么娇贵。若是不会坏,我还想让娘给苏默带点好吃的呢,他这些日子在外面,肯定瘦了。”元秋微笑。   见宝贝女儿如此放松,容岚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她相信,家里会一切安好的,她只需要保重自己,无论如何让苏默平安回来。   容岚眸光温柔,元秋一边把最后一张肉饼放进竹篮里,一边半开玩笑地说,“我知道娘一直想当我们的英雄,不过娘可一定要早点回来,不然我肚子里的两个小宝生了,我就把他们扔出去,让他们自力更生。”   容岚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你敢?”   元秋笑笑,将篮子递给容岚,又伸手抱住她,轻声说,“我相信娘,一切都会好的。”   容岚心中暖暖的,这就是她想听的话。   段嵘对于容岚的选择表示理解,在容岚离开前,保证他一定会照顾好家里,让她放心,也千万保重。   想去送容岚的,都被她拦住了。多一个人去,就多一个人落入鬼道人手中的危险,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要再节外生枝。   “娘……”容元顺眼睛红红的,虽然大人的事没让他参与,但他很依赖容岚,突然要分开,觉得好难过。   容岚并没有严肃地要求容元顺乖乖的听哥哥姐姐的话,而是抱了抱他,温柔地跟他说,只是暂时的,她会跟苏默一起回家来。   夜色幽深,容岚没带任何人,只背着一个包袱,提着元秋精心给她准备的干粮,运起轻功,暗中离开了万安城。   朝政明日将会由太子容元诚监管,不会出任何问题。至于容岚突然消失,对外只需说她身体抱恙即可。   万安城外的十里亭中空无一人,容岚走进去,又等了一刻钟,才见一道黑影出现。   “为何是你?”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这是容岚第一次见到鬼道人。他并不是一个人出现的,手中还拎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不知是从哪里抓来的。正如容家人所料,他做好了准备,一旦容家这边轻举妄动,他绝对会大开杀戒。   容岚并未易容,面色平静,“你是为了儿子,我是为了女儿,我想你可以理解。为了秋儿,我愿意做任何事。”   鬼道人冷笑,“包括,嫁给我的儿子吗?”   容岚面色微寒,“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谈的。”   鬼道人重重地冷哼一声,“是本尊救了苏默,你们却恩将仇报!”   “你救了苏默,也曾出手险些害死他,早已扯平了。他的命是自己的,不是你的。”容岚冷声说。   “早晚,本尊会拿走!”鬼道人眸光阴鸷,“你以为,你来了,本尊就不会对你如何?”   容岚摇头,“我是来跟随你到西辽解决问题的。你若执意要抓秋儿,那只能先把我杀了。”   “你在威胁我?真以为我儿非你不可吗?”鬼道人厉声道。   容岚微叹,“事到如今,你心系姬暽,我也想找到我的侄儿元风。苏默来信,说姬暽将元风藏了起来,始终不松口,因此事情僵持着。”   鬼道人眸光微眯,“本尊还以为,你不在乎那个侄儿呢!”   容岚摇头,“苏默险些被姬暽骗了,以为所有事都是元风主使的,幸得苏默在青阳城查到了确切的线索,知道青魅所爱之人是姬暽,一切都是姬暽做的,却想利用我的侄儿洗清自己!”   容岚故意提起容元风,装作她并未发现那人是假的,只是在迷惑鬼道人。他肯定没有回过西辽,先来了东明抓人,所以并不了解个中内情。如果让他知道姬暽的儿子被容岚认定是容元风,他的计划,必然会出现偏差。   这是容元诚和容岚商议之后的策略。反正是试探,鬼道人信不信都无妨。只要信了,他们这边就有更多的主动权。   “既然苏默抓了我儿,我儿又怎么会将容元风藏起来?”鬼道人反问。   “你儿子有多少属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事情败露,只有捏着我侄儿的命,才能挟制苏默,保住他自己的命!”容岚寒着脸说。   鬼道人将信将疑,目光落在容岚手中的篮子上,“那里面是什么?”   “秋儿给我准备的肉饼。”容岚说。   鬼道人冷哼,提着手中的孩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跟上来,别耍什么花样,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容岚的目光从那孩子身上掠过,跟着鬼道人,朝着远离万安城的方向走。   一直到快天亮,鬼道人确定无人跟踪,在容岚再三要求之下,才将手中的孩子扔在了路边,而后带着容岚,失去了踪迹。 第301章 将至   “三姐放心,那孩子已经平安回到家了。”容元诚进门就对元秋说。   元秋闻言抬头,“好,阿诚你去忙,有时间多陪陪师姐。你们才新婚,好好过日子。”   容元诚心中微叹,“希望娘和三姐夫早日回来吧。”   元秋淡淡一笑,“当然,他们都会尽力的。”   容元诚从观澜院离开,又去看了地牢中的姬慕容。   尤雾见不得姬暽的儿子有片刻轻松,各种毒轮番用,保证死不了,但生不如死。   不只是为了折磨姬慕容,容元诚和尤雾仍旧希望姬慕容能够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来,譬如真正的容元风当年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件事,如果姬暽知道,那么他的儿子不知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姬慕容嘴硬,骨头也硬,被尤雾拿来试毒,折磨得命都去了半条,却始终没有低头。   换个角度看,或许姬慕容并不是有骨气,只是怕死罢了。因为有些事说出来,他会失去价值,死得更快。   元秋写给苏默的信,在容岚跟着鬼道人走之前,就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容岚离开的次日,元秋找容元诚谈了一会儿,然后选了苏默派回来的十个高手中最稳重的两个,让他们先服下了解药,而后请他们再到西辽走一趟。   两位老者毒都解了,依旧感觉不真实,因为元秋实在是太爽快了!而他们来东明之后,其实根本没有做什么。那次姬慕容在摘星山顶约见容岚,结果他自作聪明换了见面的方式,十个高手也没派上用场。   “其他前辈放心,都会有解药的,而且不需要等太久。”元秋手上还沾着少许药粉,面色平静,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八个老者很羡慕已经解毒的两位,但并不怀疑元秋的话。   因为元秋派出去的,竟然是解了毒,完全失去控制的两个高手,哪怕他们半路跑了,元秋也没办法!   不管是解了毒的两位,还是没解毒的八位,都感受到了元秋的真诚和信任。   “只是不希望那毒限制了两位前辈的实力。”元秋解释,“接下来麻烦你们带姬慕容的替身赵兆去西辽找苏默,到时候他自有安排。要快,路上会辛苦些,到时你们就留在那边。事后定有重谢。”   两位老者神色动容,连连说元秋太客气了,又指天为誓,让元秋放心,他们认定苏默和元秋,决意以后追随,绝无二心。   元秋轻叹,“前辈们一生颠沛苦楚,待事毕,自去过安逸快活的日子。”   “说实话,老夫觉得,这天下,再没有比容家更安逸快活的地方了!”一个老者笑着说。   另外一个连连点头,“我们都等着瞧瞧,两个小天仙长得什么模样呢!若不嫌弃,我们很愿意留下保护孩子,明卫暗卫都可以!”   元秋微笑,“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之所以要派人带姬慕容的替身去西辽,是元秋突然想到,此举或许能帮到苏默。真正的姬慕容在容家,他的替身届时可以证明这件事,这是最起码的。至于如何利用赵兆,到时让苏默根据情况决定,必要时,可以当个助力。   虽然苏默离开后,元秋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偶尔当着家人的面说她很想苏默,见不得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弟弟弟妹在她面前秀恩爱,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她心中是真的很想念苏默,也担心他,尤其是鬼道人活着回来之后。   世事难料,当年容家突然从天而降的灾祸,最后也被姬旭体会了一把,当初谁也没想到,容氏和姬氏的仇怨,会变成如今这种局面。   接下来的事情,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元秋无法预判。   还是她和苏默一贯的原则,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准备。   服下解药的两个高手带着已经投诚的赵兆,日夜兼程赶往西辽国。   另外一边,容岚做了易容,跟鬼道人伪装成一对父女,也在赶往西辽的路上。   元秋给容岚带的肉饼,次日就吃完了,大部分进了鬼道人的肚子。   当时,鬼道人怀疑肉饼里面下了毒。容岚承认,确实有毒,结果自己吃得很香。而后,鬼道人冷哼着说了一句,“妄图给本尊下毒?滑天下之大稽!本尊倒要瞧瞧是什么毒!”话落,就把肉饼全都抢走了……   路上,容岚什么都没问,赶路再辛苦,都沉默地跟上。   如此走了几日之后,倒是鬼道人先按捺不住,问了容岚一句,“我儿比那道貌岸然的沐振轩,强了千倍百倍,你当年若是跟了我儿,如今你们早已坐拥天下,事情何至于此?”   容岚闻言,神色淡淡,“第一,你的儿子连西辽皇位都没能抢到手,不要说是因为我,太可笑了。第二,你儿子作为青绝很早栽培的徒弟,可青绝选中的除了他女儿之外的继承人,是彼时年纪轻轻的苏默,因为你儿子的天赋和实力都远远不如苏默。”   鬼道人面色一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看不上我儿的实力?他比你,绰绰有余!”   容岚面露轻嘲,“他作为青绝选中的傀儡之一,跟我这个家族培养的将才比武功?是我看不起他,还是你看不起他?哪怕比苏默年长二十多岁,他如今依旧不是苏默的对手,不管是心智还是武功,否则,如今不会是这种局面。”   鬼道人怒极,“那是因为本尊没有早点找到他!”   容岚点头,“确实。姬暽凭借自己的实力,只能窝在青阳城那种偏僻的地方。在你出现之前,他真正的势力来自于青绝的女儿,在你出现之后,他一边靠着女人,一边靠着亲爹,便以为自己终于能为所欲为了。我觉得我的孩子个个都极优秀,你当然也可以认为你儿子天下无双,但请不要试图将那种想法强加给我,因为在我眼中,如今的姬暽,连沐振轩都不如。”   很多人对容岚都有一个疑问,她当年怎么瞎了眼选择沐振轩那个渣男?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那不是容岚选的,是被人安排的。后来很多事,可以说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与其说她选择了沐振轩,不如说她被命运压着,接受了那样的人生。   至于姬暽,容岚起初对他并没有怀疑,但仍是选择了离开。   而容岚在真相越发明晰的时候,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当年姬暽为何不挽留她?   苏默写来的信中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些间接的线索,指向当年容家的灾祸,幕后主使之人就是姬暽。疑似是姬暽为了得到容岚,为了灭掉姬旭最大的助力,阻拦姬旭跟容家联姻,从中搞鬼。   而苏默推测,当年姬暽之所以放容岚走,是因为他原本计划踩着容家人的尸骨,使得姬旭丧失通过联姻稳固地位的可能,同时失去民心,趁机将姬旭除掉,自己上位。   韦鹤提过一件事,青绝虽然收了姬暽当徒弟,但从来都不看好姬暽当西辽国的皇帝,反而更中意已经死去的侏儒姬昶。   因此,苏默怀疑,姬暽本以为在容家被灭掉之后,他可以暗中得到青绝的助力,让他如愿上位,谁知青绝根本没帮他的意思。   而姬暽这一路走来,也能看出,他自身心智诡谲,但综合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他最擅长的是伪装欺骗这些阴暗手段。   那个时候,姬暽想利用青绝失败了,没有借机上位的可能,他哪敢留容岚在身边?容岚又不是那种可以关起来乖乖听话的女人,到时候一个不慎,会给他招来灭顶之灾。而他甚至不敢留在齐天城,自请“流放”远走,去了青阳城。   什么淡泊名利,看破红尘,全都是胡扯。   说白了,姬暽怕死罢了。   他放走容岚,假意施恩,是留待以后好利用和欺骗容岚。   非要说姬暽对容岚有多爱?容岚更愿称之为,他求之不得,野心膨胀之下生出的执念。   否则当年容岚嫁给沐振轩,姬暽为何无动于衷?否则姬暽为何找了个跟容岚样貌相似的女人做替身?真爱,就这么又怂又窝囊又无耻吗?   无耻,就是容岚如今眼中的姬暽身上最大的标签。   鬼道人本是想嘲讽容岚抛弃他的儿子这个明珠,选了沐振轩那颗鱼目,谁知容岚竟如此看待姬暽,全面否定了他的人品和实力!   鬼道人怒不可遏,恶狠狠地放话,“若不是我儿子惦记着你,早在最开始,本尊就灭了你全家!不知感恩,竟敢胡言乱语!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本尊要让你求着爬上我儿子的床,伺候他!”   容岚摇头,“赶路吧,别说了,我反胃。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晚去一日,我儿苏默会不会一不小心拧断了你儿子的脖子。”   这天开始,鬼道人除了呵斥容岚快一点之外,再没说过其他的话。   鬼道人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容岚对姬暽的评价,并没有偏颇。   事实上,在鬼道人找到姬暽之后,一开始的兴奋激动过去,随之而来,不免有些失望。   鬼道人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他不是好人,但原先凭借着绝对的实力,活得很“真”,想救人就救人,想杀人就杀人,向来不屑于勾心斗角的阴暗事,因为在他看来,那是弱者才会用的伎俩。可偏偏鬼道人的儿子,却是个最擅长欺骗女人心的,最大的倚仗来自于被他诱骗的青魅,甚至姬暽还曾得意洋洋地告诉鬼道人,谁让青绝当年不帮他?这就是报应!   鬼道人当然会无条件地满足姬暽的要求,但对这个儿子,他骨子里并不喜欢,因为姬暽就是鬼道人曾经极其厌恶的那种小人。   可又能如何呢?鬼道人依然会为了姬暽付出一切,在所不惜,这是血缘,没什么道理可讲。   进了西辽国,沿途听到许多百姓在说当下的局势,言谈间对于新皇姬凤渊极为认可,对最近推行的一些新政十分欢迎。   鬼道人终于再次开口跟容岚交谈,“全都是蠢货!什么姬凤渊?他们若是知道,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是出身南诏皇室,嫁进东明皇室的苏默,会作何感想?”   “你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看会不会有人信。”容岚面色平静。   鬼道人冷哼,“我们走着瞧!”   西辽国齐天城。   风和日丽,姬凤渊再次推着跟他几乎形影不离的苏默到御花园散步。   轮椅中,已经假扮姬暽有些日子的苏默,越发消瘦苍白,连一直看他不太顺眼的姬凤渊都忍不住开口提醒他注意身体,到时候他若倒下,没人是鬼道人的对手。   “我身体好得很。”苏默进了湖心亭,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眸光倏然温柔。   姬凤渊心里那个酸啊!这是昨夜送来的信,苏默拿着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姬凤渊只依稀看到那是一幅画,上面的女子定然就是元秋了。   收到这封信,一直伪装得丧得要死的苏默,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欢欣喜爱。甚至方才,他们同桌吃饭,吃着吃着,苏默突然又拿出元秋的画像,一边看,一边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咳咳,你适可而止,麻烦体谅一下我这个老光棍儿的感受。”姬凤渊吐槽。   苏默没有抬眼,“你的好师兄,不是带着他妹妹又回来投奔你了吗?”   提起罗昇和罗依依,姬凤渊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他情况不妙,让那对兄妹走,人家说走就走。过了几个月,看他得到了皇位,又跑回来找他表忠心。   姬凤渊觉得很烦。赶也赶不走,杀了就过分了,跟狗皮膏药似的。   “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怎么把他们弄走?”姬凤渊皱眉。   “也不知道谢镜辞是不是还活着……”苏默仿佛自言自语,“其实也不必赶走,你给罗昇封赏,给罗依依指婚。”   姬凤渊眼睛一亮,“对啊!我是皇帝,给那个女人指婚,天经地义!这像是你会做的事,如果老毒物出现,不会发现破绽!就这么办!”   “其实那个罗依依长得还行,要不,让她嫁给青雷?”姬凤渊思索许久,开口对苏默说。   正在不远处看风景的青雷闻言,脸色一黑,垂眸走到亭子边,低声说,“你可以试试,我一定在你赐婚圣旨发出去之前,让她把你睡了。”   姬凤渊唉声叹气,“我这当的什么破皇帝啊!忒没意思!”   苏默笑意清浅,“我家秋儿怎么这么好看?”   姬凤渊:……扎心!   青雷:……他家主子已然思妻成疾了。   当苏默收到元秋的信,得知鬼道人现身,容岚跟随他前来西辽国时,鬼道人带着容岚,距离齐天城,只剩下两日路程。   “这该如何是好?”得知容岚被抓,青雷很焦虑。   苏默眸光幽深,“按照原计划行事,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302章 得救   西辽国齐天城有一座容国公府,是曾经的容将军府。   在二十多年前容家那场浩劫之后,容将军府就被贴上了封条,但始终没有拆除。   就在去年,姬旭授意他的女儿姬月璇设计抓来容元诚,当时一度打算让容元诚娶了姬月璇,当西辽国的驸马,还专门下旨昭告天下,册封容岚为西辽国的容国公,容元诚做西辽的容国公世子,专门命人赶制了一块容国公府的牌匾挂上了。   也没过多久,苏默出手救走容元诚,而姬旭所有针对容岚和容元诚母子的行为,都变成了一场自导自演无人在意的笑话……   因此,齐天城容国公府的牌匾没挂几天就摘了,那里再次成为了这座皇城之中的禁忌之地。   夜半时分,苏默带着青风离开西辽皇宫,悄无声息地进了齐天城的容府。   到处黑魆魆的,两人对这里并不陌生,轻车熟路地进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开门进房间,并未点灯,房中有些微响动,很快归于平静。   姬暽就被关在容府的地下密室之中。   密室墙壁上的油灯照得这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压抑而沉闷。姬暽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闭着眼睛蜷缩在角落里,头发乱糟糟的,下巴生了胡茬,脸色病态到近乎透明,整个人死气沉沉。   因为有高手在这边看守,不会让姬暽饿死,也会定时清理,密室之中还算干净。   但姬暽早已看不出一丝当年齐天城第一美男子的模样了,沧桑颓败,宛如一棵干枯易碎的树。   青雷就直挺挺地站在密室出口,眉头紧锁,还在思考今日苏默收到的信,容岚被抓这件事,让他焦虑得直挠头。   听到脚步声,姬暽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了一双精致的云纹墨靴。   “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对你而言,应该算是好消息。”苏默话落,将一张纸扔在了姬暽面前。   姬暽艰难地抬手,想要靠着墙坐起来,努力了三次才成功,只这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虚弱不是假的,鬼道人给过他九转丹,但他为了在容岚面前演戏,自负地选择先把九转丹藏起来,并没有吃下去。等到出事的时候,姬暽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容岚对他的评价一点儿没错。   要说姬暽,心智过人,不择手段,作为青绝的徒弟,武功也不弱。但综合来看,算不上顶尖高手,至少不能跟青绝中意的继承人苏默相提并论。而想要招揽高手效忠,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要有压制对方的实力,这是最基础的。姬暽在这方面并没有优势。   因此,姬暽总想着利用别人。曾经自以为是地想利用青绝上位,失败了。后来欺骗青魅的感情,成功了,杀了青魅倒是无妨,毕竟青魅手下的高手已经被他控制,但可惜他从未真正征服那些高手对他效忠,只是用了阴毒手段,而这得益于他从天而降的一个亲爹。他想利用鬼道人,若是没出意外,其实真的有机会让他为所欲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苏默命大没死成,又设计引诱鬼道人远走,导致姬暽暂时失去最大的倚仗,他偏不消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为能得逞。但他高估了自己,在不知鬼道人身在何处的情况下冒头,注定会失败。   归根结底,是姬暽在得到青魅和鬼道人这两方强者无条件的助力之后,得意忘形,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日子,姬暽不仅沦为阶下囚,而且失去了内力,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已被绝望侵蚀,唯独剩下的念想,是希望他亲爹和他儿子能把他救出去。   因此,当姬暽枯瘦的手颤抖着拿起苏默扔过来的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猛地瞪大了眼睛,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很激动。   因为元秋在信中告知苏默,鬼道人没死,已现身东明万安城,想要抓元秋当人质,跟他走的是容岚,让苏默小心提防,想办法营救。   这信是真的。但只是元秋写的一封信其中一部分,其他还有几张纸,写了家中的情况,她对苏默的思念,以及姬慕容的事。苏默只给姬暽看了他最想看到的那一页。   姬暽枯瘦如柴的手颤抖个不停,连日来的忐忑绝望,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点,让他禁不住湿了眼眶。   毕竟,这次之前,他虽然作为庶出皇子,流放王爷,但凭借着表面善良无害,背地里不择手段的阴狠做派,和青绝教的武功,被他欺骗感情的女人们傻傻的付出,他根本没遭过什么罪,受过什么苦,一直过得都不错。   可以说,落入苏默手中,姬暽是从天堂坠入地狱,个中煎熬苦楚,无法言说。   等啊等,盼啊盼,他爹终于要来救他了!而且是抓了容岚当人质,苏默怎么可能不忌惮?   “很高兴吧?”苏默神色淡淡地问,“本来我以为那老毒物掉海里喂鱼了,没想到他命还真大,竟又回来了,还想抓我家秋儿。”   姬暽抬头,看向苏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难不成你以为,你能就此高枕无忧吗?只要我爹活着,你,容家,都休想打败他!哪怕青绝活着,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苏默微微点头,“这没错,青绝只是武功厉害,你爹毒术最强,无人能及。如果不是忌惮他,我早就把你宰了,回去陪秋儿。”   姬暽闻言,冷笑连连,“你会为你的冲动冒失,付出惨痛的代价!”   苏默抬手,轻轻拍了拍,“你还没被救出去,这就开始威胁我了?怎么?有个厉害的亲爹,了不起是吧?你自己什么年纪还记得吗?人到中年,还在这里跟我炫耀你爹如何如何,就这,你还敢肖想我娘?真是不自量力的废物!若不是青魅相助,你能斗得过姬旭?靠女人,靠爹,很得意是吧?”   姬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恼羞成怒,“住口!你又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容家庇佑,你能有今日?别忘了,你的命还是我爹救的!否则你早就见阎王了!”   话落,姬暽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默闻言便笑了,“确实,我的命是你爹救的,你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当初你爹救我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以后还要为了你这个废物儿子费尽心思去杀我,不然就没有后面的事了。我都怀疑,你亲爹应该是我这边的细作,他救了我,又手下留情没把我弄死,中计抛下你跟你儿子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然,你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姬暽闻言,哪怕知道苏默是故意刺激他,依旧气得险些吐血!因为发生过的事,都是真的。   苏默笑意加深,“不过,我当然跟那个老毒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因此,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他找到了你这个儿子,本来挺高兴,结果看你这么废物这么蠢,又实在喜欢不起来,帮你做事也不上心,不然他那样的至尊高手,怎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呢?也或许你爹盼着你失去一切,跟他一起去隐居,不要再惦记我娘,所以故意坑你?也可能你爹离开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没了他,你能把事情搞砸到这种境地?他对你的愚蠢和无能,实在是一无所知。一代至尊强者,竟有这样一个废物儿子,太令人遗憾了!”   “胡言乱语!”姬暽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连番刺激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心口剧痛,姬暽突然整个人僵住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说话了?!   一开始苏默给姬暽下毒,将他毒哑,所以这些日子姬暽都习惯了,几乎没开过口。   但在姬暽不知道的时候,苏默让人在他的食物之中放了解药,已经给他解了毒。   “你为何要给我解毒?”姬暽狠狠拧眉,直觉不对。   “今日晚膳才解的,因为我今夜打算来见你,想听听你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的确没让我失望,我很满意。”苏默似笑非笑。   不远处看热闹的青雷:……他家主子恶劣的一面也美得无人能及啊!毒舌功夫太强了!他要好好学习!就喜欢姬暽这种人渣气得吐血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感觉!一个字,爽!   “我知道你想假扮我,但我劝你……别天真了!”姬暽捂着心口,看着落在地上的信纸上染的斑斑血迹,声音虚弱地说,“你装得再像,也骗不过我爹,到时候,对你没好处。乖乖把我放了,我可以保证,容岚没事。”   “我娘当然会没事,但她的事跟你这个废物没有任何关系,轮得到你保证吗?我只需要在那老毒物识破之前杀掉他,就万事大吉了。除了我,还有韦鹤他们,你以为,你爹有三头六臂能逃过?”苏默冷笑。   姬暽眸光一黯!   “今夜来,目的有两个。第一,让你知道,你爹要来了,但他救不了你,别心存幻想。第二,辛姑姑说我模仿你的语气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专门再过来学一下,这也是要给你解毒,让你说话的原因。”苏默轻哼,“就这样,等杀了鬼道人,我会提他的头过来给你瞧瞧。”   话落,苏默捡起地上染血的信,十分嫌弃地说,“弄脏了我家秋儿写的信,早晚让你偿命!”   话落,苏默收了信,带着青雷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姬暽怒极的声音,“你少做梦!我等着看你死在我爹手中!走着瞧!”   苏默和青雷离开后,密室之中再次归于平静。   姬暽的心却不可能平静了。他很确定鬼道人会无条件帮他,当初的失利只是一时大意,后来被骗离开也是中了苏默的奸计,如今既然回来,就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救他!而且已经抓到了容岚,接下来就可以为所欲为!   至于苏默说要假扮姬暽,姬暽坚信鬼道人一定能识破,到时候,苏默休想善了!   姬暽眸光一变再变,喃喃自语,“等着……很快,很快了……”   苏默和青雷漫步在容家杂草丛生的后花园中,青雷问出心中疑惑,“主子模仿姬暽已经没有破绽了,辛夫人什么时候说主子语气不对的?”他一直跟着苏默,没听到啊!   青雷不太理解苏默专门来见姬暽是为什么,直觉并不是苏默说的原因那么简单。因为苏默极为谨慎,这种时候,是不会为了单纯泄愤,刺激姬暽,突然离开皇宫来这里的。万一鬼道人已经来了呢?这很容易暴露行踪。   苏默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明月,轻叹道,“秋儿已经睡了吧?”   青雷:……   “除了救娘,杀鬼道人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苏默说。   青雷不解,“啥?”   “查容元风。”苏默说。   青雷神色一震,“主子不是说,他定然凶多吉少吗?”   “事关娘唯一的亲侄儿,不能只靠猜测来下结论,既然当年容元风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就也有活下去的可能。”苏默说。   青雷拧眉,“可如果容元风活着,在姬暽手中,他怎么会不利用这件事来救自己呢?”   “我只是说容元风可能活着,就算活着,未必就在姬暽手中。事实上,姬暽确实没有必要让他活着。”苏默摇头。   青雷更懵了,“那岂不是没可能活着?”   “有没有可能,得撬开姬暽的嘴,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才能知道。”苏默说。   青雷拍了拍脑门儿,“主子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一次跟我说清楚?我脑子没那么灵光,都被主子说晕了。”   “你过来。”苏默勾勾手指。   青雷立刻附耳过去。   苏默拧住青雷的耳朵,一百八十度转了一圈儿,轻哼,“天机不可泄露。”   青雷捂着耳朵,无语望天:……他家主子真是越来越活泼了呢,可喜可贺,夫人调教得可真好!   盛夏季节,齐天城后半夜依旧凉意深重。   姬暽见过苏默之后就彻底睡不着了,一直缩在角落里,胡思乱想,巴望着鬼道人赶紧出现。   就在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脚步声,姬暽心中一紧,看向密室入口。   很快,姬暽再次看到苏默出现,这次只他独自一个人。   苏默身形消瘦,之前过来时脸上的银色面具没了,露出了本来的容貌。为了模仿姬暽,苏默刻意挨饿,面色看起来苍白虚弱。   “你又来做什么?”姬暽目光戒备,因为察觉苏默眼神不对,很危险。   苏默大步走过去,将姬暽从地上拽了起来,冷声说,“算你走运!跟我出去,让你爹把我娘放了,否则,我剁了你!”   姬暽先是一惊,而后眸中迸射出了强烈的光,鬼道人来了!   姬暽立刻想到,肯定是苏默一时大意,暴露了行踪,被鬼道人发现,他连伪装姬暽的机会都没有,就碰上了!鬼道人手中有容岚,因此苏默不得不交出姬暽!一定是这样!   姬暽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被苏默拖着走出地牢,到了外面,夜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定睛一看,十米开外站着两道身影,一个枯瘦身材,另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是容岚!   “爹!”姬暽用最大的力气,唤了一声,饱含深情。   鬼道人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证明你是我儿。”   姬暽愣了一下,立刻会意,这是鬼道人怕苏默耍花招,弄了个假的来。   姬暽思索片刻,开口说,“我娘背上有一片蝴蝶状的胎记。我跟爹初次相见,爹喝了五杯酒。”   这种很私密的事,姬暽不可能无缘无故跟苏默讲,且后者是只有他跟鬼道人知道的细节。   “你没事吧?”鬼道人冷声问。   姬暽叹气,“儿子无能,给爹丢脸了……我的武功,被苏默废掉了。”   “可恶!”鬼道人厉声说着,将刀架在了容岚脖子上,“苏默,放开我儿,让他走过来,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我看到多一个人出现,就砍容岚一只手!不信你试试!”   姬暽感觉苏默抓着的手猛地收紧了,面色也难看至极。   “说!”苏默扼住姬暽的脖子。   姬暽声音虚弱,“爹,不要伤害容岚……”   “苏默!本尊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这笔账,本尊早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你没有跟本尊讨价还价的资本,立刻放我儿过来!我儿怜香惜玉,但本尊不会!”鬼道人声音狠厉至极。   下一刻,就听容岚一声痛呼。离得远,姬暽没看清楚,但猜测是鬼道人对容岚用了暗器。   “苏默,本尊再给你三息时间考虑!”鬼道人拔高声音,厉声道。   “你先放了我娘!”苏默冷声说。   鬼道人冷哼,“本尊说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三息时间到了!”   话落,鬼道人手中的刀高高扬起,瞄准了容岚的手。   “住手!”苏默开口的同时,松开了对姬暽的控制。   姬暽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又艰难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鬼道人走去。   苏默就站在原地,姬暽都能听到他愤怒握拳,骨头发出的声音。   姬暽终于安心了,因为形势扭转,他没输!   姬暽走到鬼道人身边,鬼道人一手抓着容岚,一手搂住姬暽,飞身而起,很快消失在苍茫夜幕之中。   天快亮了。   中途昏迷过去的姬暽,在齐天城外的一个隐秘山洞中醒来。   阳光只能照射到山洞入口的一小片地方,姬暽在山洞深处,视线范围之内一片昏暗。   枯瘦老者正在不远处生火,姬暽看到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唤了一声,“爹……”   老者回头,已经全白的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遮住脸,苍老的眸子中满是关切,又带着责备,“给你的九转丹竟然都没吃!”   姬暽神色惭愧,“是我大意了。”   “为父已经给你服下九转丹,只是你身体亏损太严重,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老者皱眉说。   “容岚呢?”姬暽看向别处。   老者伸手一指,山洞墙壁上延伸进去的一个小洞里,躺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   “她……没事吧?”姬暽有气无力地问。   老者重重冷哼,“你还惦记她!就是她把你害成这样!早知如此,当初为父应该第一个杀了她!”   姬暽苦笑摇头。   老者将一碗水递给姬暽,姬暽慢慢喝光,老者盘膝坐在不远处的阴影中,沉声问,“为父一回来,去抓了容岚,就立刻赶来救你,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为父!还有,我孙子呢?”   姬暽脸色难看,“爹没找到慕容吗?”   “我若找到,还要问你?”老者反问。   姬暽深深叹气,“也不知他到底去了哪里……”   “你……”老者压抑着怒气,“从头到尾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去哪儿找我的孙子!”   姬暽点头,开始缓缓讲述事情的经过。   说到他跟苏默在茶楼中约见,骗苏默说姬慕容就是容元风,且讲了当年容元风到他身边的经过时,姬暽脸色难看地说,“我本以为,苏默是想要找到容岚的侄儿带回去的,我讲的容元风的事,很多都是真的,没想到苏默早就确定青魅跟了我,因此断定我全都是在说谎!都怪青魅那个贱人,不知在哪里露了破绽!”   姬暽喘了口气,接着说,“利用容元风来骗容岚,是爹走后我才定下的计策,因为苏默没死成……”   鬼道人拧眉,“你在怪我?”   姬暽立刻摇头,“没有,爹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跟爹说一下容元风的事,先前从来没提过,当初也没必要提,但现在应该让爹心里有数。我成了废人,接下来,只能靠爹保护了。”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岂会不护着你?快说正事!”鬼道人皱眉。   姬暽点头,“容元风……他当年确实是被容岚的义兄容昊救下了,容昊那人,在容家长大,自认养恩天大,当时情急之下,为了给容家留后,一时冲动用他自己的儿子换了容元风活命,甚至没有经过他妻子同意。后来他妻子知道后就疯了,重伤了他。他当时情况不好,也没有其他信任的人,就带着容元风去找我……因为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他很相信我,虽然我接近他只是为了容岚,但他那人一根筋,根本不知道。”   “那容元风呢?”鬼道人冷声问。   姬暽接着说,“容昊到底留了个心眼,毕竟我姓姬。他暗中去了青阳城,先把容元风藏起来,然后独自去见我,想探探我的底。本来,我已经骗过他了,谁知他突然对我出手,想要试探我是否真的不会武功。我下意识的反应露了破绽,让他生了疑心,发现我有所隐瞒,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不再信任我,找借口走了。”   “我偷偷跟踪容昊,但他有所察觉,一直没去找容元风。可他把容元风单独放在山洞里,又不放心,以为甩掉跟踪之后,就马上去抱了出来,拼命地跑。我当时身体状况不太好,也没有什么得力的属下,起初没现身,打算等他力竭再动手,中间跟丢了,但追着他离开的方向,又在青阳城的墓地里找到了他,当时他已是勉力支撑。”   “因为容昊受伤,不是我的对手,怕我利用容元风做什么,最后他拼死上了山,却没有机会离开,被我逼到悬崖边,抱着容元风跳了下去。”   鬼道人拧眉,“可找到了尸体?”   姬暽点头,“我在崖下找到了容昊和容元风的尸体,容元风面朝下,血肉模糊,死状凄惨。但我跟苏默说的容元风脚底的胎记,是容家出事之前我无意中听容家下人议论,早就知道的。当时摔下悬崖,容元风四肢都被树枝刮得看不到好皮了。”   姬暽说着,冷笑,“容昊可真傻,当年他要是把容元风交给我,我就用那孩子,骗容岚回西辽。这辈子没能得到容岚,始终是我最大的遗憾。”   “你就只是想得到她,不是想长长久久地在一起?”鬼道人问。   姬暽不置可否,“先得到再说。说不定,等到手了,我对她很快就失去兴趣了。毕竟,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出色的女子,我太想征服她了,不尝尝她什么滋味儿,那就白活了。”   不远处躺着的女子,内侧的手,紧紧握住了拳头,但从姬暽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接着讲!”鬼道人说。   姬暽继续讲他后面的经历。但从他在茶楼被抓住之后,其实外面发生什么事,他根本就不知道了。   很快就讲完了,姬暽看着鬼道人问,“爹,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苏默生不如死!我要让苏默和容元秋的孩子去死!杀光容岚所有的儿女!把她关起来,让她给我再生个孩子!哈哈哈哈!”   姬暽癫狂的笑声尚未落下,阴影中的鬼道人伸手,一巴掌将他抽倒在了地上!   姬暽直接懵了,“爹,你为何打我?”   老者一把拽掉下巴上的胡子,突然变了声音,冷哼道,“谁是你这贱种的爹?”   姬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而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容岚”一跃而起,冲过来对着姬暽心口狠狠地踹了几脚,直踹得姬暽吐血不止!   “找死!”女子咬牙切齿,声音分明不是容岚,而是容岚的辛姐姐。   姬暽看着突然变了模样和声音的“鬼道人”和“容岚”,如中了晴天霹雳般,彻底傻了!   山洞入口的光晃了一下,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姬暽愣愣地看过去。   背着光,姬暽一时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下一刻就听到了那道让他恨得要死的熟悉声音,“这场戏,精彩吗?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你爹确实要来救你,不过还没到,因为我家秋儿贴心地先把信送来了,我算过时间,预计你爹后日才能到。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设下此局,是为了瓦解你的意志,不然想骗过你也没那么容易。得让你见到一个鬼道人,就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绝对不能放的感觉。你如今感觉如何?”   “苏,默!”姬暽咬牙切齿,话落怒极攻心,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默眸光冰寒,“原来,我家元风表哥真是被你害死的。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你儿子在东明容家。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机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惨死,死法我都想好了,就从悬崖上把他扔下去,绑一块石头,保证他落地时面朝下,把那张恶心的脸摔烂,你觉得如何?”   姬暽闻言,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假扮鬼道人的老者恭敬地站在苏默身后,辛夫人面上怒意未消,“这个狗杂种,早晚我要亲手剁了他!”   “不急。”苏默转身看向外面,若有所思,“不出意外的话,那老毒物接下来两三日就到了。先留着姬暽,到时若计划不顺利,他还有用。青雷。”   守在外面的青雷立刻跑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你带人亲自去一趟青阳城。”苏默说。   青雷愣住,“为啥?”   “我不信一个能用自己儿子的命换容元风的人,会选择带着容元风跳崖。”苏默眸光微眯,“既然姬暽说,崖下那孩子面目全非,也无法辨别胎记,那就未必真是容元风。姬暽说,他曾跟丢过容昊,后来在墓地找到的,说不定,容昊是专门到那里找了一具孩子的尸体,故意又现身,让姬暽发现他,且故意将他带着的孩子弄得面目全非,好骗过姬暽,给容元风争取一线生机!不然,以容昊对容元风的在乎程度,就算跳崖,一定会死死地将容元风护在他怀中,不会让孩子摔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件事,很可疑!姬暽本就不在乎容元风是死是活,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到青阳城没多久,没可用的人,因此可能没想太多,也没再继续查。”   辛夫人和青雷闻言,神色都是一震!   “如果容元风活着,应该就在青阳城附近,也没有其他线索,你去把青阳城和周边年龄相仿的男人统统查一遍!有可疑的,务必调查清楚!”苏默吩咐道。   “好!”青雷立刻点头,又皱眉问,“那主子这边……”   “搞得跟你留下有多大用处一样,快去!”苏默轻哼。   青雷扶额跑走,“等回家,我一定要跟夫人告状,主子你欺凌属下!”   “小心些。”身后传来苏默的声音。   青雷点头,“放心!只要容公子活着,属下一定把他找到!” 第303章 交锋   自从收到元秋的信,得知鬼道人杀回来,且抓了容岚当人质,近日就会抵达西辽国齐天城,姬凤渊思来想去,越想越焦虑。   昨夜苏默离开,不知去了哪里,直到快晌午的时候姬凤渊才再次见到他。   苏默依旧在认真假扮姬暽,坐在轮椅上,面庞消瘦,毫无血色,眸中暗沉如一潭死水,就连露在袖子外面的那双手,在他刻意挨饿之下,也透着直白的病态。   “你去哪儿了?”姬凤渊开口,话落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那老毒物就快到了,这个时候你一声招呼都不打跑了,我怎么办?”   苏默抬眼,眸光平静,“不要说得好像你把自己托付给我了一样。”   姬凤渊嘴角抽搐不停,“你……说正事!”   苏默简单地把昨夜的事告诉姬凤渊,明明是个完美到让人拍案叫绝的局,但苏默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他夜宵吃了什么。似乎只有元秋的事,才值得苏默激动。   不过这是姬凤渊想多了,对于容元风的事,苏默绝不是不在乎,不然不会如此费心设计撬开姬暽的嘴,在有了新的线索之后又立刻派青雷去青阳城调查。   只是苏默这会儿一边讲,一边在思考接下来的事,一心二用,莫得感情。   “你实在是太狠了!”姬凤渊看着苏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曾经我以为姬暽心智过人,如今看来,他跟你比,就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苏默微微摇头,“别说这些废话。你可做好了假扮我,面对鬼道人的准备?”   姬凤渊苦笑,“怎么可能做好准备?虽然我跟那老毒物没打过交道,但也曾听说过他的名号,且他让你如此忌惮,说实话,我都快吓死了!”   “如果你露出了破绽,会导致我的计划全部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现在有信心了吗?”苏默神色认真。   姬凤渊只觉得脑壳疼,苏默这一副“我如此信任你,将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感动吗”的样子,姬凤渊只想说,他觉得更可怕了,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如今的姬凤渊,再回想之前的人生,都想抽自己几巴掌。他曾经真的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喽啰,却傻乎乎地以为能成就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到如今,真的坐了皇位,姬凤渊却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这一切赶紧结束吧,他想走得远远的,过几天平凡但安宁的日子。   苏默见姬凤渊面色掩饰不住地紧张,冲着他招招手。   姬凤渊以为苏默要对他说什么悄悄话,便俯身过来。   苏默抬手,拍了两下姬凤渊的肩膀,“别怕,真出事你就跑,反正鬼道人要杀的是我。”   姬凤渊:……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好吗?虽然他不喜欢苏默,但也不得不对苏默敬服,事实上已经算朋友了,他不想死,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让苏默出事,他才有机会追求元秋这种事。   “现在,把我当做鬼道人。”苏默的声音瞬间苍老,低沉沙哑,透着压迫和威慑。   姬凤渊神色一震,退后了两步,“你……你要干什么?”   苏默扶额,“姬小凤,你能不能不要一副我打算非礼你的样子?”   姬凤渊:……他不是,他没有,苏默胡说!   苏默轻咳,“重来!”   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是让姬凤渊轻松了不少,定了定神,想到苏默本来的模样,神色一正,眼神变了。   “你儿子在我手中,换人。”姬凤渊模仿苏默的声音。虽然他不需要易容,但到时候鬼道人一定会认为他是苏默假扮的,而他要做的就是让鬼道人相信他就是苏默,如此鬼道人才不会怀疑姬暽是苏默假扮的。   “立刻交出我儿,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苏默冷声说。   姬凤渊眸光冰寒,“换人,很公平!”   “你没有跟本尊讨价还价的余地!”苏默眸光倏然狠厉。   姬凤渊并非一直顺风顺水,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见状依旧坚持要换人。   “那,就先砍掉容岚一只手,给你做下酒菜吧!”苏默冷笑。   说实话,姬凤渊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虽然面上不显。他发现苏默模仿人的能力真的太强了,不是鬼道人的样貌,但神情实在太像了。   姬凤渊尚且不知苏默就是传闻中的蓝羽公子这件事。苏默从小就是个善于观察,看尽世间炎凉的人,那些文字在他笔下能够触动人心,是因为他在每个故事之中都灌注了自己的情感和态度。   “住手!”姬凤渊回神,继续演戏,“我放了你儿子,你放了我娘!”   “再说一遍,没有讨价还价!立刻让我儿过来!”苏默冷声说。   姬凤渊握拳,下一刻,就见苏默转动轮椅转了个身子,朝着门口走去。   “哎你去哪儿?”姬凤渊愣住。   “演戏演全套,我去鬼道人那儿。”苏默话落,又把轮椅转了过来。   姬凤渊都忍不住乐了,“服了你了!苏天仙你曾经不是这样吧?”突然觉得苏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苏默很淡定地说,“都是我家秋儿调教的。”   姬凤渊:……单身狗在苏默身边是会被虐死的!心疼自己!   不过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戏,姬凤渊对于鬼道人的言语气质有了直观的感受,想想到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路数,他心里多少有了点数,没有那么慌了。   夜里躺在床上,姬凤渊不由感叹,苏默人美实力强性格还那么好,真是不给他这种长得一般好看实力一般强性格也一般的男人活路啊!   反正天塌下来有苏默顶着……姬凤渊想到这里,安心入梦。   苏默回到他被“关押”的小房间,提笔给元秋写信。   “容小秋,我又想你了。”   落笔一行字,苏默眸光温柔,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将最新的情况通过书信告诉元秋。   昨夜撬开姬暽的嘴,得知当年容元风的遭遇,苏默是乐观的心态,认为容元风活着的可能性真的存在。   不知不觉,又写了三页纸。   “秋儿,等救出娘,杀了鬼道人,我就回家,等我。”   翌日傍晚时分,辛夫人见到苏默,心事重重,“快到了吧?”   苏默点头,“快了。”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辛夫人叹气。她是鬼道人的徒弟,正因为了解鬼道人,才更觉得不安。   苏默摇头,“我们有我们的计划,鬼道人或许也有针对我们的计划,所以不可掉以轻心。我们尽力而为,避免伤亡的情况下,越早除掉鬼道人越好。虽然是冒险,但必须那样做。”   “你……”辛夫人深深叹气,“元秋和孩子在家中等你,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切记,保命为重!”   苏默微微点头,“我明白。辛姑姑不必管我,尽力救我娘。”   辛夫人闻言,也不知道她的话苏默到底听进去没有,但似乎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苏默聪明又谨慎,辛夫人知道他心中有数,只是怕他出事罢了。   夜里,苏默躺在小房间中,手中握着元秋的那枚蔷薇花玉坠,睁着眼,并未入眠。他直觉,鬼道人该到了。   亥时中,苏默听到外面有动静,随即姬凤渊大步走了进来。   苏默坐起,手中就被姬凤渊塞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鬼道人的笔迹,苏默见过。   “子时一刻,苏默独自带我儿到断魂岭相见。迟一刻,割掉容岚一根手指。多一人,亦然。”   断魂岭坐落在齐天城外,因深夜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而得名。   从皇宫到断魂岭,必须即刻出发,才有望在子时一刻赶到。显然,鬼道人算准了,不给苏默提前设伏的反应时间。   “怎么办?”姬凤渊又开始紧张了。   “走!”苏默说着下床,他睡觉连鞋袜都没脱。   姬凤渊转身,又被苏默拽住了。   “怎么不走?”姬凤渊不解。   “姬暽身体虚弱,且被你废掉武功囚禁在身边,自己走不了,也走不快。”苏默说。   姬凤渊一拍脑门儿,背对着苏默俯身,“算你欠我一次。”   苏默伏在姬凤渊背上,姬凤渊背着他出门,见辛夫人过来,苏默低声交代了几句,辛夫人面色凝重地离开了。   夜风沁凉。   姬凤渊背着苏默出了皇宫,并没有人跟随在后面。   苏默在姬凤渊耳边说,“见势不对,你就逃命,什么都不必管。”   姬凤渊心中一暖,却没好气地说,“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又怕死吗?”   “怕死不丢人,我也怕死。”苏默说。   姬凤渊愣了一下,“我不信。”   “我家秋儿那么好,我哪里舍得死?真的很怕。”苏默语气认真。   姬凤渊:……给苏默跪了。这种危机时刻,竟然还给他塞狗粮?!过分!   “只要你的计划别出岔子,我会尽力不拖后腿的!我也想救你娘,不是为了你们谁,是为我自己!到时候,我立了大功,就能让你娘收我当义子了,哈哈!”姬凤渊说着乐了起来。   苏默并未反驳,但他认为姬凤渊在做梦,暂时先不打击他了。   辛夫人已经知道地点在哪里,会安排其他的高手分头前去待命,离得远一些,不要被鬼道人发现。   上一次,苏默来断魂岭,是为了从姬月璇手中救走容元诚和容元枫。   当姬凤渊背着苏默狂奔上了断魂岭,时间刚刚好,而苏默脑袋垂着,一动不动,佯装昏迷。   姬凤渊找了一块大石头,背靠着,将苏默放在地上,又立刻拽了起来,扼住他的脖颈,眼神戒备。   片刻后,一道枯瘦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悬崖下方跃上来!是鬼道人,而他明显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不是才到此处。   姬凤渊眸光一寒,并未见到容岚,这是他意料之外的。鬼道人就算自恃实力高强,毒术至尊,应该也不敢独自前来赴约,到时候被围杀的可能性很大,只有抓着容岚,他才能有恃无恐。   毕竟,因为辛夫人和尤雾,再加上毒术突飞猛进的天才元秋,两方在毒术上的差距正在缩小。鬼道人当初在东明摘星山顶的雪中下毒,苏默中招,但如今,可没什么好的机会。   在出发之前,苏默和姬凤渊都已服下了解毒药,是随元秋最新那封信送来的,元秋亲手所做。虽然尚未达到她的目标,但辛夫人看过,断定药效强了很多,能在一定时间之内抵御烟雾型的毒药。这种毒本身毒性就比口服的毒药弱一些。而这就够了。   “苏,默。”鬼道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跟苏默昨夜模仿的很像。   “我娘呢?”姬凤渊冷声问。   这是夜里,光线昏暗,又保持着距离,且断魂岭以夜风如鬼哭狼嚎而得名,哪怕如今是夏季,依旧能听到不小的风声,正好掩饰了姬凤渊并不完美的眼神和声音。   “你的命,是本尊救的,本尊要杀你,你就该乖乖去死!”鬼道人咬牙切齿。   姬凤渊听着这些话,并不慌乱,因为鬼道人会说什么,苏默早已告诉过他。   “我娘呢?”姬凤渊再次问道,并不理会鬼道人的叫嚣。   “我儿如何了?”鬼道人反问,视线落在了苏默身上。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出,苏默衣袍宽大,整个人比姬凤渊瘦了一大圈。   鬼道人知道苏默的身形,又下意识地认为姬凤渊才是苏默,因此并没有怀疑他看到的姬暽会是苏默假扮。因为身形差距很大。   “我娘呢?”姬凤渊声音之中带了怒意。   鬼道人冷哼,猛然一扯手中的绳子,从悬崖下方拉了一个人上来!   姬凤渊定睛一看,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因为那不是容岚,小小的,分明是个孩子!   鬼道人明明抓了容岚,却没有拿容岚当人质来交换姬暽,反而抓了一个无辜的小孩子!无耻!恶毒!   鬼道人冷笑,“你再问容岚在哪儿,本尊就把这孩子的手臂拧下来给你扔过去,让你清醒一下!跟本尊斗,你们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想当好人了!哈哈哈哈!”   姬凤渊咬牙切齿,“你这般畜生行径,早晚遭雷劈!”   鬼道人冷哼,“苏默,你会说出这样的废话,倒是让本尊意外!”   姬凤渊心中一惊!是了,苏默不会说这样情绪化的话!   就在姬凤渊差点以为自己因为一句话要暴露的时候,就听鬼道人厉声说,“本尊不想跟你废话,立刻让我儿醒过来,我要跟他说话!否则……”   鬼道人的手扼住了孩子的脖子,姬凤渊冷声说,“好!”   “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本尊会让你后悔的!”鬼道人冷哼。   姬凤渊捏住苏默的下巴,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   片刻之后,苏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地靠在姬凤渊身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暽儿!”鬼道人唤了一声。   苏默慢慢抬头看过去,声音轻飘飘的,满是不确定,“爹?”   鬼道人神情激动,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又凝眸驻足,“证明你是我儿!”   姬凤渊心中一颤!完了完了,没想到苏默装得这么像,鬼道人竟然还要验证?!   结果就听苏默有气无力地说,“我娘……背上有一片蝴蝶状胎记……”   鬼道人眸光眯了起来,就听苏默又说了一句,“爹……跟我……初次见面时……喝了五杯酒……”   苏默话落,就听鬼道人急切地问,“暽儿,你没事吧?”   姬凤渊惊了一下!这种隐秘之事,苏默怎么知道的?对了,昨夜苏默才安排人假扮鬼道人骗过了姬暽,为了探查容元风的事。难不成当时苏默的安排之中,包括验证真假这一环?昨夜骗姬暽交代的秘密,今夜正好拿来应付鬼道人?!要不要这么聪明?   因为白天苏默跟姬凤渊说昨夜的事,并没有讲得很详细,但姬凤渊当下也猜到了怎么回事。   鬼道人听到那两句话,就不再怀疑苏默,认定这是他的儿子。   毕竟,苏默牺牲巨大,挨饿熬夜,设计套话,就是为了这一刻,他做了最好的准备,才能应对鬼道人这般毒辣的眼光。   “换人!”鬼道人举起手中的孩子,“三息之内,放开我儿,让他过来,否则我拧断这孩子的脖子!”   姬凤渊死死地盯着鬼道人,推开了苏默。   “让你的人都躲远一点,不然,本尊不会客气的。”鬼道人冷笑,但目光一直放在苏默身上。   苏默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走向鬼道人。   就在苏默距离鬼道人还剩下几步的时候,鬼道人大步一跨,伸手抓住苏默的胳膊,拽着他,纵身跳下了悬崖!   姬凤渊冲过去,险险地抓住被鬼道人扔上来的孩子,却已经看不到鬼道人和苏默的身影了。   姬凤渊抱紧怀中的孩子,眉头紧锁,说好的苏默到鬼道人身边立刻动手,不然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但因为容岚没出现,苏默会不会改了主意……   姬凤渊看着下方黑魆魆的悬崖,喃喃自语,“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304章 险境   姬凤渊站在崖边,距离苏默随鬼道人一起失去踪迹不过片刻功夫,他心中越发不安。   这是因为,苏默做了万全的准备,夜色掩饰,又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才有短暂骗过鬼道人的可能。一旦苏默去到鬼道人身边,以鬼道人的毒术和毒辣的眼光,以及对他儿子的了解,苏默根本没有任何伪装下去的机会,再努力都没有可能继续骗鬼道人。因此,苏默只有,也必须,利用这个天赐良机,实现对鬼道人的致命反杀!   这个机会是极其短暂的,转瞬即逝。若是存侥幸心理,有丝毫迟疑,哪怕心智过人实力强大如苏默,也无法面对全盛时期鬼道人的怒火和杀心,他的处境将会危险至极!   即便容岚没有被鬼道人带着一起出现,姬凤渊还是希望苏默千万按照原计划行事,因为走到这一步,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拿下鬼道人,才能救容岚。   辛夫人出现在姬凤渊身旁,看着黑魆魆的悬崖下方,面色凝重,“怎么还没有动静?”   姬凤渊用外衣裹紧怀中的小孩子,深深叹气,“再等等吧。那退路毕竟是鬼道人安排的,想要从这边下去,定然不好走,苏默出手也得保证自己能活下去,总不能跟鬼道人同归于尽。”   “他想到过这种情形。”辛夫人微叹。   姬凤渊愣了一下,“你是说……”   “他交代过我,若是鬼道人没有带容岚一起现身,就让我安排所有人在断魂岭附近搜查容岚的下落。”辛夫人说。   “那现在……”姬凤渊拧眉。   辛夫人看了一眼姬凤渊怀中的孩子,“我留下,你先带这孩子回城,暂时不要回宫,到容府躲起来。”   姬凤渊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的实力跟如今参与进来的人都不能比,也不能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出事,只得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下悬崖下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我相信苏默既然算到了这种情况,一定会有办法的!”   话落,姬凤渊抱着那孩子,转身离开,下山回齐天城去了。   ……   “秋儿,如果有朝一日我面对鬼道人,有一招的先机,你认为该如何出手?”   “一击毙命最好。只有一招的话,刺心口不妥,这个位置最不容易得手,万一他心脏比寻常人偏一寸,你的力道差一分,都会错失良机。而且他那样医毒双绝的老怪物,只要留一口气,服下九转丹,用毒反杀,就有活命的可能。因此,我认为砍脖子最好,头断了,可接不回去,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有道理。但若只有一招,还要让他活着呢?”   “那……断手最佳。选其利手断之,可让他实力大损。但一招只能断一手,另外一只手仍有反杀的机会,风险不小。”   “秋儿可能做出一种毒,让他变成瞎子?”   “如此最好!趁其不备,出手致盲,算半招。在他最慌乱的瞬间,砍掉他的手!足够快的话,这就是完整的一招!保证他实力折损到三成不到,不管是用毒还是武功,都很难再发出有效的攻击!”   “容小秋你真聪明。”   “苏默默你也是。”   ……   以上,是苏默那次险些死在鬼道人手中,设计骗其远走后,仍旧谨慎地做好了鬼道人杀回来的准备,设想日后交手会是何种情形时,跟元秋之间认真商讨的对话中的一段。   那次苏默和元秋一起假设了鬼道人现身和他们交锋的数种情形,并讨论在不同的情形和条件下,用什么样的应对方式最有效。   其中就包括,今夜苏默假扮姬暽来到鬼道人身边后,面对的这种情况。   这是苏默和元秋对鬼道人这个心腹大患最大的“尊重”。   时间回到鬼道人带着苏默跳崖那一刻。   悬崖上方,虽风声如鬼哭狼嚎,但视野开阔,凭借月光,尚能视物。   到了悬崖下方,完全进入了黑暗之中,但对苏默十分有利。   其一,他一时不必担心鬼道人识破他的易容,因为他如今所用的易容药物并非是辛夫人从鬼道人那里学来而后教给元秋的,而是元秋自创的升级改良版,没有任何气味。鬼道人若是仔细看,或许能发现不对,但他没有仔细看的时间。   其二,苏默假扮的姬暽作为阶下囚,是没有条件沐浴的,所以身上必须“有味儿”。苏默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但他忍受不了邋遢的状态,因此用了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那就是,今日穿上了姬暽的衣服。   其三,鬼道人已经相信苏默是姬暽的情况下,此刻正在专注于带着苏默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鬼道人对于今夜的行动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苏默那方如今有足以碾压他的一群高手,而毒术也不是万能的,为了保证姬暽的安全,鬼道人并没有轻举妄动。他给自己安排的退路不好走,也是为了达到不被追杀的目的,当下又带着苏默,不能分心,否则随时可能坠崖。   以上这些,给苏默争取了不需要立刻出手,可以等待更好时机的机会。   正如姬凤渊所说,退路对鬼道人很凶险,对苏默亦然。因此,苏默需要考虑的出手时机,必须同时能保证他自己是安全的。   而今夜容岚没出现,对苏默而言,有利有弊。   弊端在于,苏默不能选择直接杀了鬼道人,否则容岚会有危险。因为以鬼道人的手段,很可能会对容岚下毒,将她困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一定时间内不服下解药就会没命的毒。哪怕毒不致命,容岚自己无法脱身,苏默又找不到她的情况下,也撑不了几日。   有利的地方在于,容岚不在,鬼道人根本不在乎别的人质,选择了直接释放那孩子,接下来苏默单独跟鬼道人在一块儿,动手的时候,不必有什么顾虑。   夜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鬼道人一手抱着苏默,一手顺着崖壁上的树藤,快速下坠。   “暽儿别怕,爹回来了,以后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鬼道人突然开口,语气温和而关切。   苏默声音虚弱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心中一叹。若不是因为姬暽,如今他们跟鬼道人的关系根本不会恶化到如此地步,甚至一度有机会走到一起,成为自己人。毕竟,鬼道人算是元秋的师公,且曾是苏默的救命恩人,如果他愿意教元秋毒术,元秋定会尊重他赡养他,前提是,他不再为非作歹。   但事到如今,苏默是绝对不会对鬼道人心软的。   因为鬼道人为了他的儿子孙子,毫无原则和底线,甚至连人性都不要了。姬暽跟容家的血海深仇有关,他必须死,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因此,他们跟鬼道人,也再不可能和平相处。   对敌人的仁慈,是极其愚蠢的。苏默很清楚这一点。   降落到中部,鬼道人再次开口,“下面是个石台,我们休息一下,为父给你吃一颗九转丹,缓口气。”   苏默眸光一缩,就是此刻!   就在鬼道人确定上面的人不会追下来,也追不上,他跟“儿子”暂时安全,马上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下的时候,苏默左手的衣袖猛然甩到了鬼道人的脸上,右手同时抽出了贴着胸口放的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砍向了鬼道人抓着树藤的右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默衣袖之中藏着元秋特制的药粉,腐蚀性剧毒,全在鬼道人对苏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拍到了他的眼睛上。离得很近,苏默甚至听到了鬼道人的眼球被腐蚀发出的渗人声音。   鬼道人凄厉惨叫的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因为他的右手已被苏默砍断,留在了树藤上。   苏默抓住鬼道人的断手,并没有再去抓树藤。下方就是鬼道人本来打算带着苏默停下缓口气的石台,他已经听到了鬼道人砸在上面的声音。   下一刻,苏默双脚稳稳地落在石台上,而不远处被毒瞎且砍断右手的鬼道人已经爬起来,正要从狭窄的石台上跳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脱离苏默控制,逃出生天的一线可能!   这老毒物,便是在此种情况下,应变能力依旧十分强大。   可以说,若不是苏默长时间的准备,挨饿熬夜,认真模仿姬暽,将这一次的伪装做到了完美的程度,暂时取得鬼道人的信任,有了近身偷袭的机会,且用上了元秋潜心钻研出的毒药和解毒药,鬼道人绝对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哪怕苏默实力再强,在其他时候,正面跟鬼道人交手,都没有多少赢面。   但心智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苏默考虑了最坏的情况,尽全力做了最好的准备,今夜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侥幸。   到了此刻,苏默自然不可能再给鬼道人逃走的机会。   石台是凸出去的一块,面积并不大,苏默抓住石壁上的树藤一甩,快速地缠住了鬼道人的脖颈,然后猛地收紧,将鬼道人狠狠拽过来的同时,另外一只手中的刀,挥向了鬼道人的左手!一切都是算好的,速度极快!   但仍是晚了一点,鬼道人的左手断掉前一刻,对着苏默撒了一把药粉。   苏默身子侧弯,险险避开,但因为石台太小,他没有附着物,为了避免坠下去,还是吸入了一点。幸亏提前服下的解药,他只是感觉身子僵了一下,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而当苏默成功砍掉鬼道人的双手,弄瞎他的眼睛后,鬼道人几乎完全失去了用毒术和武功攻击苏默的可能。   苏默用刀砍下一截树藤,用粗粝结实的树藤缠着鬼道人的脖子,而失去双手的他,这下连基本的反击都无法做到了。   “上次在东明摘星山,你设局骗我。这次在西辽断魂岭,我设局骗你。很公平。”苏默看着鬼道人被毒瞎之后满脸的血泪,此刻才终于舒了一口气,神色平静地用原本的声音对鬼道人说了一句话。   “苏,默!”鬼道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苏默给生吞活剥了。   苏默并没打算跟鬼道人在峭壁上的一个小小石台上继续谈接下来的事,而是打晕了鬼道人后,用树藤将他捆起来,背在背上,开始往上爬。   石台距离崖顶很远,且因为呼啸风声,辛夫人并未听到下方的动静,心中越发担忧,但也不敢贸然下去。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上面,看着下方,盼着苏默出现。   直到天色将明,辛夫人听到了石头滚落的声音,神色一变,脱口而出,“苏默!”   “辛姑姑……”苏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但明显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昨夜的虚弱是假的,如今已没必要再装,声音却颤抖着。   清晨的山中起了大雾,辛夫人瞪大眼睛,看着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团黑影,她脚下不远处的树藤正在左右摇摆。   辛夫人立刻俯身,抓住树藤,使劲往上拉。   又过了一刻钟,辛夫人终于将苏默拉了上来,看到被苏默捆在自己背上,昏迷不醒的鬼道人,辛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苏默乌青的脸色又让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解开树藤,一脚将鬼道人踹到一边,单膝跪地,给苏默号脉。   “中毒了……”苏默嘴唇都是紫的,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眼神都涣散了。   鬼道人在最危险的时刻,选择用的那种毒,自然不是凡品。当时苏默因为提前服下解毒药物,且躲避及时,只吸入了一点,一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以为至少能顺利回来,谁知到半路,就感觉手脚开始麻木,头脑也昏沉起来,好几次险些掉下去。   苏默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就把身上带的一瓶解毒药都吞了下去,但已毒发,药效微乎其微。而在黑暗中,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一只手必须死死地抓住树藤或者石头,只剩一只手能用,想从鬼道人身上找到九转丹,试了几次,可惜鬼道人带的药物太多,而苏默发现自己因为中毒嗅觉失灵,无法分辨找到的是不是九转丹,根本不敢吃。   若不是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意志艰难地爬上来,苏默早已坠落悬崖,跟鬼道人一起粉身碎骨,同归于尽了……   “断魂散!”辛夫人面色猛地一沉。此毒她知道怎么解,但解药极其难寻,她当初教元秋此毒时,都拿不出解药给元秋看。   苏默在昏过去之前,手指颤抖着指了一下鬼道人,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辛夫人猛地回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立刻放开苏默,扑到鬼道人身旁,把他身上所有的药物全都搜了出来,匆忙地打开那一堆瓶瓶罐罐,一个一个查看,终于找到其中一个药瓶中装着的九转丹,有两颗!   辛夫人连忙倒出一颗,掰开苏默的下巴放入他的口中,然后跌坐在地上,攥紧手中的药瓶,死死地盯着苏默的脸色。   一轮血红的太阳穿云破雾,缓缓地升起来。   断魂岭上风息雾散,金色的光照在苏默苍白清瘦的面庞上,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尚未睁眼,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辛夫人扔下手中的药瓶,再次给苏默把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眼角微红,不觉已是满头冷汗。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辛夫人面色冰寒地回头,狠狠一巴掌,又把正要苏醒过来的鬼道人给扇晕了过去!经过这么多事,辛夫人对曾经敬重的师尊失望透顶,再无半分念想。   “苏默?”辛夫人晃了晃苏默的肩膀。   苏默抬起沉重的眼皮,微微偏头,目之所及是初升的朝阳,透着温暖灿烂的光。   “好想秋儿啊……”苏默眯着眼睛呢喃。   辛夫人舒了一口气,没被毒傻,太好了。   实在担心苏默,又在天亮之前暗中出城跑过来的姬凤渊,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第一眼就看到了凄凄惨惨的鬼道人断了双手躺在地上又被辛夫人一巴掌抽晕的情景……   姬凤渊冲过来,神色欣喜,“苏天仙你还活着啊?”   苏默被辛夫人扶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看着姬凤渊,“你怎么还没死……”   姬凤渊嘴角一抽,不过看苏默遭了一场大罪的样子,和他胸口的一滩黑色血迹,也没计较苏默一醒来就怼他,是发自内心地为苏默的计划顺利成功而高兴,作为参与其中的一份子,虽然他只是个弱小又无能的工具人,但也是立了功的!   “先回去吧,我背你!”姬凤渊这次非常积极主动,他是真的对苏默彻底服气了,打算以后就跟着苏默混!   苏默刚被拉起来,又连吐了好几口血,面色白得近乎透明,都把姬凤渊给吓到了,“辛姑姑,你确定他没事?”   “有事!”辛夫人板着脸,把地上的鬼道人拽起来,“解药吃多了,死不了。但他这副模样回家,我那徒儿怕是要跟我断绝关系。”   苏默趴在姬凤渊背上,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地说,“好累啊,想让秋儿抱抱我……”话落,就昏了过去。   姬凤渊轻咳,“都这样了还秀恩爱,肯定死不了。走!” 第305章 转机   苏默做了一个悠长而美丽的梦。   梦中,灿灿暖阳,茵茵草地,潺潺湖水,柔柔花香,他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家中。突然,湖面跃出两条小鱼……定睛一看,不是鱼,是两个可爱的小娃娃,欢快地在水中扑腾着,声音清脆地叫着“爹爹”,“娘亲”。   视线一转,元秋躺在湖边一个随风轻摇的吊床上,面容恬静,唇角含笑,“苏默默,快把小鱼儿抓上来。”   两颗小脑袋立刻又潜入了水中,小身子灵活地游向对岸。   “小妹快跑呀,爹爹要来了!”   “哥哥哥哥等等我呀!”   ……   辛夫人坐在床边,皱眉看着已昏迷一整天,始终没有苏醒过来的苏默,他苍白清瘦的面庞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姬凤渊啃着手中的烧鸡,探头过来看了一眼,轻哼道,“苏天仙这样,绝对是梦到容元秋了,不是的话我把头拧下来!”   姬凤渊前些日子一直很焦虑,都没什么食欲,抓到鬼道人之后,胃口大开,今日看见什么都想吃。   “你看着他,有什么不对立刻去找我。”辛夫人起身往外走。她给苏默把脉,内息很乱,但九转丹都吃了,也不敢再给他吃别的药。   因为苏默当下身体状况不好,主要原因不是吸入了鬼道人的断魂散,而是他当时逼不得已吃了太多解毒药。   是药三分毒。苏默那会儿没得选择,背着鬼道人挂在崖壁上,因为中毒手脚都越发麻木,必须撑住往上爬,丝毫犹疑就会要了他的命。他只能用那样的方式争取活下来的机会,顾不上其他。   此时他们在西辽国皇宫之中,辛夫人并没有寸步不离地守着苏默,回来之后先给鬼道人断掉的手腕止了血,因为不能让他死。   苏默当下已没有性命之忧,而他们面临的下一个难题是,找到容岚。   虽然苏默在得知鬼道人将会现身的地点是断魂岭之后,立刻让辛夫人安排属下的高手全都在附近搜查,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范围不断扩大,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姬凤渊在回宫之后也下令全城彻查,谎称昨夜皇宫之中进了刺客,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要放过。但依然没有收获。   鬼道人想要藏个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被他用毒控制住的人,有的是办法。万一他把容岚困在什么枯井地窖山洞石头缝里,找起来,真的太难了。   因此,当务之急,必须撬开鬼道人的嘴,让他供述容岚所在。   鬼道人并未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因为已没有必要。昨夜他被苏默毒瞎,双手都被砍掉,辛夫人给他止血的同时,下药废掉了他的内力。   昨日的毒术至尊,绝顶高手,一夜过去,变成了一个瞎眼残疾生活无法自理的废物老头。   辛夫人看到鬼道人的时候,他双眼空洞洞的,眼球被腐蚀,就剩了个黑魆魆的眼眶,恐怖渗人。他这次归来,头发胡须早已全白了,因为一直在赶路来此救姬暽,不敢停歇,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比辛夫人上次见到他时苍老了十岁不止。   断掉的手腕,辛夫人包扎了起来,此时白布已被殷红的血渗透。   辛夫人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里面端了一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出来,放在鬼道人面前,“师尊,吃点东西吧。”   鬼道人闻声,空洞的眼眶朝着辛夫人,咬牙切齿,声音仿佛淬了毒般,“没有本尊,你早就死了!恩将仇报的贱人!贱人!贱人!”   辛夫人拿起一个包子,送到鬼道人嘴边,鬼道人抬起手臂,将包子打落在地,面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冷笑,“下一次天亮之前,你们若是找不到容岚,她必死无疑!哈哈哈哈!正好,让她给本尊陪葬!”   辛夫人捡起地上的包子,放回盘中,面色沉沉地看着鬼道人,“师尊,你也不管姬暽死活了吗?”   鬼道人面色癫狂,“我儿落到你们手中,本尊也被抓,哪里还有活路?本尊成了废人,你们假意放走我儿,又岂会真的让他离开?我们父子没了活命的机会,就让容岚跟我们一起死!”   “看来师尊仍旧很清醒。”辛夫人说,“但我想师尊如今放弃救姬暽,并不是真的绝望,而是因为,你以为你的孙子活着,总归有血脉可以传承下去。你的孙子只要能够获取我们的信任,霸占容元风的身份,你们早点死,他更安全,我说得对吗?”   “什么孙子?本尊都不知道,你倒来胡言乱语!”鬼道人冷笑。   “难不成,到如今师尊依旧认为,我们被姬暽所骗,相信了姬慕容就是容元风?”辛夫人反问。   鬼道人听到“姬慕容”三个字,身子禁不住颤了一下。   “是,姬暽不会出卖他的儿子,因为那也是他最大的救命稻草。但师尊觉得姬暽不开口,我们从哪里能得知这个名字?姬慕容又为何失踪这么久都没出现?”辛夫人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鬼道人厉声问。   “我想说,虽然我相信师尊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孙都认错,但姬暽和姬慕容父子,真不像师尊的血脉,太愚蠢,太无能了。姬暽自以为能瞒天过海,让他的儿子霸占容元风的身份,为所欲为,被苏默识破。姬慕容又傻傻地跑到东明去,自以为容岚不知道他是谁,还想在容家登堂入室。结果如何,还需要我跟师尊明言吗?”辛夫人冷声说。   “辛楣,你在诳我!”鬼道人的声音明显变了调。   因为被辛夫人说中了心事。鬼道人知道姬暽的处境定然跟他差不多,而苏默对姬暽出手,就代表他已经找到了切实的证据,使得姬暽无法再伪装下去。而就算鬼道人交出容岚,因为姬暽做过的那些事,他也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爷孙三人之中,真正跟容家结下大仇的,就是姬暽。如果没有姬暽的指使,鬼道人甚至原本很有可能会跟容家关系密切,走到一路。而姬慕容一直被保护着,其实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   因此,当下处境极为糟糕,但越发清醒的鬼道人,不得不放弃救姬暽,将所有的念想都放在了孙子姬慕容身上。   容岚在容家已经抓住姬慕容的情况下,一路从东明到西辽,始终没有向鬼道人透露半分,甚至故意骗得鬼道人以为容家相信了姬慕容就是容元风。只要知情的鬼道人和姬暽死了,姬慕容凭借着他的样貌,是有获取容家人信任的机会的,那也是他生存和翻身的机会。   可辛夫人的话,彻底击碎了鬼道人的幻想。   “师尊,在你抓住容岚之前,姬慕容已经被关在东明容国公府的地牢里了。之所以当时没有走漏风声让你知道,就是怕你为了孙子,失去理智,不择手段地做些无法挽回的恶事。按照容家的计划,让你远离东明,苏默将会在西辽这边做好准备对付你。”辛夫人冷声说。   “你们……奸诈无耻!”鬼道人声音狠厉。   辛夫人怒而反笑,“我曾敬重师尊,是因为原先的师尊有底线,知善恶。可事到如今,真正奸诈无耻又恶毒的人是谁?是你的儿子姬暽!但师尊无条件地帮他,跟他又有什么分别?苏默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挡了你儿子的路,就必须去死?他是容岚的孩子,是有人疼,有人护,有人在乎的!凭什么就活该去死?既然师尊要凭借着强大的实力不分是非黑白为所欲为,那好,我们就不谈善恶!那么,师尊就更应该接受如今的结果!因为,师尊跟你的儿孙,比苏默和他所在的容家,就是不如,所以你们才会输!”   辛夫人说到最后,面上除了无法掩饰的怒意,还带着深深的失望和遗憾。她遭受过命运的不公,丧子之痛到如今依旧会在午夜梦回时让她泪流满面,但她始终都有底线,永远不会让自己变成青绝那样的恶魔,让仇恨和欲望吞噬自己的良知。   在辛夫人心中,她的徒弟尤雾和元秋,曾经帮她报了杀子之仇的苏默,都是她的孩子,是她活下去的意义,是她人生的希望。   所以,辛夫人当初也真的为鬼道人找到儿子而由衷地高兴,但她是绝对无法接受鬼道人为了姬暽那样一个败类人渣,变成了她最厌恶痛恨的那种人。   鬼道人牙齿咬得咯吱响,却久久没再言语。   事实上,他早已后悔了。不是后悔认姬暽这个儿子,是后悔没有控制住姬暽,让他走到这一步,导致事情无法收场。   犹记得当初姬暽要求鬼道人去杀苏默的时候,鬼道人起初是反对的,因为他了解苏默,知道他没有野心,觉得他并不会成为姬暽的威胁。   鬼道人在得知姬暽想要得到容岚后,第一个念头是,让姬暽光明正大地去追求容岚,鬼道人作为元秋的师公,可以从中帮忙,只要成功了,天下早晚是他们的。   从鬼道人的角度,他是十分中意容岚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因为容岚足够优秀。   但姬暽并未跟鬼道人提过他自己多年前做的恶,他跟容家的血海深仇有直接关系,这件亏心事让他认为,必须大大削弱容岚这边的实力,才能阻止容岚发现真相,他才能如愿以偿。   这是姬暽必须杀掉苏默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苏默就是他接下来所有计划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他走到容岚身边最大的障碍。   事实,差不多就是如此。如果当初苏默死在鬼道人手中,当下的局面定然会大相径庭。   鬼道人劝说无果,姬暽执意要苏默死,且他深谙蛊惑人心的手段,用来对付对他心存愧疚,极力想要补偿他的鬼道人,并不难。   而鬼道人本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儿子对他提的第一个要求,犹豫过后,也就答应下来了。反正苏默的命是他救的,不过是拿回去而已,总归要让他儿子得到想要的。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   鬼道人此刻在想,当初他若是劝住姬暽,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让姬暽达成心愿……可惜,一切终究不能重来了。   “我若告诉你,容岚在哪儿,有什么好处?”鬼道人再次开口,声音苍老而疲惫。一代强者,最终碰上个坑爹儿子,沦落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到此刻,鬼道人没有失去理智,最后的一个机会,用来害死容岚报复容家,就太愚蠢了,那样只会让他自己,和他的儿孙,都死得很难看。   “姬暽必须死。”辛夫人冷声说,“但如果容岚没事,我可以向师尊保证,留姬慕容一命。”   鬼道人身体前倾,“当真?”   辛夫人点头,“我不会拿这种事骗师尊的。姬慕容生做姬暽的儿子,是他无从选择的,他迄今为止的行为,都是被姬暽控制的,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只要他日后不再作恶,容家也可以保证这一点,我可以答应师尊,留下这个血脉。”   “我……我不信你!你不是容家人,你说了不算!”鬼道人狠狠拧眉,“让苏默过来,亲自对我发誓!”   辛夫人摇头,“真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现在已经入夜了,苏默因为服药太多,一直昏迷着,不然也不会是我来见师尊。若是容岚有个三长两短,姬慕容必须死。”   鬼道人神色一变再变,“苏默!必须是他亲口对我发誓!不然,你们休想知道容岚在哪儿!”   辛夫人知道,就算把姬暽抓过来,在鬼道人面前千刀万剐,也威胁不到鬼道人了。因为鬼道人最后唯一的选择是他的孙子,而不是儿子。   辛夫人转身离开。时间紧急,耽搁不得,她要再去看看苏默是否苏醒。   辛夫人见到苏默的时候,姬凤渊正靠在床边昏昏欲睡,而房中还有个陌生男人,戴着一张鬼面具。   “他是谁?”辛夫人蹙眉问。   姬凤渊立刻清醒,起身说,“容元秋派来的,姬慕容的替身,可以完美模仿姬慕容的声音。正好那个老毒物瞎了,就让他假扮姬慕容过去,保准能撬开那老毒物的嘴!”   来的是赵兆,还带着元秋给苏默的信。元秋只说让他听苏默安排,因为也不知道这边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赵兆带来的信被姬凤渊放在苏默枕头边上,并没有打开看,这会儿拿起来交给了辛夫人。   辛夫人拆开信看了看,倒也没什么新的事情,因为该说的前面那封信都已经说了。   对于姬凤渊的提议,辛夫人并没有理会,因为当下绝对不能再激怒鬼道人。鬼道人哪怕瞎了,也有办法验证孙子是不是真的。   辛夫人去给苏默号脉,发现他脉象正在趋于平稳,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什么时候醒,很难讲。   辛夫人拿出一包金针,一针下去,苏默上半身直挺挺地抬了起来!   姬凤渊受到了惊吓,太恐怖了,这是干嘛?苏默已经够惨了好吗?人都瘦得脱相了。   辛夫人对苏默施针,强行弄醒他,对他的身体伤害不小,但现在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姬慕容成了鬼道人的逆鳞,鬼道人必须要得到容家人的保证,才肯说出容岚所在,而此时身在西辽的,只有苏默一个容家人,辛夫人的话鬼道人都不信任。   直到辛夫人第三针扎下去,苏默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像是破布一样倒在了床上。   “辛姑姑,你这是要他命啊!”姬凤渊心肝儿颤了颤,忍不住开口。   辛夫人面色凝重,“少废话!”话落就要扎第四针下去。   从一开始知道苏默的计划,辛夫人就很心疼他,但有些事,不能意气用事。如果当下不这样做,再跟鬼道人拉扯,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岚会越来越危险。到时候,苏默醒了,容岚死了,那种结果谁能面对?   第四针还没扎下去,苏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一下子去了半条命,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眸光依旧有些涣散。   “苏默!”辛夫人连忙扔了金针,给苏默号脉,深深叹气,但实在不敢再给他吃什么药,如今只能慢慢休养恢复了。   “娘……”苏默感觉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他从美梦中苏醒,记忆回笼,想起昨夜的事,不知道找到容岚没有。   辛夫人快速地把她跟鬼道人的交涉跟苏默讲了一遍。   姬凤渊听着,鬼道人竟然当机立断选择放弃姬暽的命,只保姬慕容,心中不得不佩服那个老毒物实在是够狠,也足够理智。可惜,到这种时候才理智,还有什么意义?但凡鬼道人当初好好管管姬暽,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好。”苏默微微点头,“我去跟他说。”救容岚要紧,姬暽必须死,姬慕容其实无所谓。   姬凤渊把苏默背起来,跟着辛夫人去找见鬼道人。   “我发誓,只要我娘没事,姬慕容可以活着。”苏默并没有再跟鬼道人废话。   “苏默,若你敢食言,本尊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鬼道人厉声说。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废话了。   而后鬼道人便说出了容岚所在的地点。   “辛姑姑留下看着他,我去找娘。”苏默声音虚弱。   “你怎么去?你下地走一个给我瞧瞧?”姬凤渊忍不住吐槽。   苏默看了姬凤渊一眼,“要你有何用?”   姬凤渊扶额,他以为他是苏默的情敌,在苏默眼里,他就只是个坐骑……   不过,无所谓了。姬凤渊被虐一次又一次之后越发淡定,背起苏默就要走。   辛夫人不想让苏默再出去折腾,但见苏默坚持,便由着他去了,将大部分高手都派去保护苏默,为了避免出现意外。   夜色深重,姬凤渊背着苏默出了齐天城。   苏默遭受连番重创,身体很差,但心情不错,“过一会儿找到我娘,就能一起回家,我可以见到秋儿和宝宝了。” 第306章 回家   “哎,苏天仙,我突然感觉不对劲,可别出什么意外啊!”   “闭嘴!”   “真的,我心慌。我直觉一向很准的。”   “当初你还直觉能勾引到我家秋儿。”   ……   姬凤渊背着苏默,离开齐天城后,速度极快地赶往距离齐天城最近的观月城。   鬼道人所说的关容岚的地方,就在观月城里。   时间确实耽搁不得,已是后半夜,按照鬼道人所说,天亮之前找不到容岚,她将会有性命之危,因为鬼道人给她下了毒。   终于进了观月城,因为天黑,对此地比较陌生,姬凤渊差点走错路,苏默很想打他。   跟着过来的韦鹤说他来过,主动跑到前面带路。   就快到鬼道人说的那地方时,发生了上面那一段对话。   姬凤渊本来觉得苏默的计划太顺利了,直觉接下来的事未必那么简单。   但被苏默怼了之后,姬凤渊再想想,又觉得是他想太多了。   苏默的计划只能说最终结果是好的,过程绝对不顺利,甚至很复杂,极度凶险。   姬凤渊可是亲眼看着苏默在根本不知道鬼道人是死是活,何时会出现的时候,就开始为假扮姬暽做准备,每天吃饭都跟吃草一样,快速消瘦,一言一行都在习惯姬暽的身份,就为了昨夜在断魂岭上骗过鬼道人的那片刻机会,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而且,昨夜苏默差点被鬼道人用毒反杀,最终也是死里逃生,凭借着强大的意志才坚持下来,给自己找到了活路。   苏默现在凄凄惨惨的虚弱样子,姬凤渊看了都心疼。   千万不要出意外……姬凤渊心中默默祈祷。经过这次,他是由衷地对苏默敬服,虽然嘴上对于苏默总是秀恩爱这件事酸溜溜的,但对苏默在元秋怀着身孕的时候跟她相隔两地这一点,也让姬凤渊觉得苏默太惨了。   苏默怼了姬凤渊,但见到容岚平安之前,他的心弦也根本无法放松。   “应该就是这里!”韦鹤带着苏默和姬凤渊上了观月城中的观月山,好不容易在半山腰找到了疑似鬼道人所说的那个山洞。   为了照明,韦鹤手中举着一支火把。   挡在山洞入口处的大石头被两个老者挪开,露出了黑魆魆的洞口。   “有人吗?”韦鹤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姬凤渊背着苏默要过去,却被韦鹤拦住了,“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我们几个先进去看看。”   最近韦鹤帮苏默办事越发积极主动了,也不再问什么时候能拿到解药,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自由。因为他原本对于青魅这个外孙女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只是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如今他在刻意讨好苏默,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苏默能看出来,但并不介意。他自己不是什么野心家,但并不讨厌有野心的人。只要凭借实力,使用正当手段,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样的追求都是自由。   跟在韦鹤身后进山洞的两个老者,是先前被苏默安排去东明,又被元秋指派,跟姬慕容的替身赵兆一起回西辽,已服下解药的两个。他们的积极主动就更加发自内心。虽然如今事实上已经自由了,随时可以走,但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三人进了山洞,片刻后,韦鹤举着火把,后面两个老者抬着一个人出来了。   姬凤渊神色一喜,“太好了!”   苏默让姬凤渊把他放下,他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又被姬风渊扶住了。   是容岚,苏默确定。   见苏默去探容岚的鼻息,姬凤渊脱口而出,“没死吧?”   “滚。”苏默觉得姬凤渊怎么越来越聒噪了。   姬凤渊却笑了,苏默还有心情怼他,看来容岚没事。是他想太多了,可喜可贺!   在过来之前,辛夫人已经从鬼道人那里得知容岚中的什么毒,且从鬼道人身上搜到了解药。不然当下再赶回齐天城找辛夫人解毒,就来不及了。   苏默拿出解药,给容岚服下,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身上还带着剩下的一颗九转丹,若是情况不对,再给容岚用。   清晨的山中虫鸣鸟叫,薄雾沁凉。   第一缕晨曦透过林木照射在苏默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上时,他看到容岚的睫毛颤了颤。   苏默到这会儿,才终于放松下来,揉了揉容岚冰凉的手,唤了一声,“娘。”   片刻后,容岚才苏醒过来,看到苏默,一开始惊讶,而后是喜悦,继而便是心疼了,“阿默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关于苏默要假扮姬暽这件事,容岚和元秋是早就知道的。   但元秋迄今为止从未见过姬暽,容岚最后一次见姬暽已是二十多年前,因此她们都并不清楚苏默为了假扮如今的姬暽需要做到什么程度。而苏默为了避免元秋担心,在书信之中从未提过他每日只能“吃草”的事,从来都只说他很想吃元秋做的美味食物。   苏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我没事。”   “他有事!容姑姑你不知道,他为了假扮姬暽都快疯了,已经很多天没吃肉没吃饭,昨夜还差点被鬼道人毒死,也差点摔落山崖!”姬凤渊忍不住说。   苏默想瞪姬凤渊一眼,可他因为容岚平安无事终于放松下来,身体和精神都到了临界点,刚转过头,就再次昏迷过去了。   容岚起身抱住苏默,神色紧张,“怎么回事?”   “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事。”姬凤渊说,“应该死不了。”   容岚连忙拿出她离开家之前,元秋交给她的半颗九转丹,想给苏默吃下去,怕他出事。   姬凤渊一见容岚要给苏默吃药,立刻摆手阻止,“不行不行!他现在这样,跟他昨夜吃了太多解毒药,身体受不住有关系,后来吃了颗九转丹都缓不过来,辛姑姑说千万不能再让他吃药了!”   容岚拧眉,“九转丹?”   “是从鬼道人身上搜出来的,他已经被拿下了。我们快回去吧,苏默如今需要好好休养。”姬凤渊说。   容岚收起那半颗九转丹,看着苏默的面色心酸不已,让姬凤渊将苏默背起来,一块儿离开。   “对了,鬼道人没有别的属下吧?”姬凤渊要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山洞。   容岚点头,“秋儿说他原来有,但这次出现,从头到尾都只有他自己。”   “那就好。”姬凤渊点头。   辛夫人在西辽皇宫之中焦急地等待着。   这件事,从去年年底开始,到如今,已经持续了半年有余,如今到了最后关头,辛夫人也很忐忑,怕再出什么意外。   “辛姐姐。”听到容岚的声音,辛夫人神色大喜,起身冲过来。   “你没事吧?”辛夫人拉着容岚上下打量,又紧张地给她号脉。   “辛姐姐放心,我没事。”容岚面色不佳,是因为连日赶路劳顿,又昏迷了将近两日所致,其实身体尚可。   辛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苏默呢?”   “他快死了。”姬凤渊背着苏默走进来,表示自己说的绝对是真话。   等姬凤渊将苏默放下,辛夫人又再三查看他的情况,得到的结论依旧是,不能再折腾,必须好好休养。状况不佳,但绝对不能再吃药。   容岚确定苏默性命无碍,稍稍放了心,可是看到苏默的样子,就又红了眼圈儿。这两年容家的事那么多,苏默出力最多,遭罪也最多。   “他什么时候能醒?”容岚问。   辛夫人摇摇头,“说不准。”   “我给他熬点粥,等醒了喝。”容岚自己腹中空空,但当下只想赶紧给苏默补补身体,看到他的样子就难受。   旁边的姬凤渊,心里那个羡慕啊!虽然他不久之前还觉得苏默太惨了,但当下又觉得苏默很幸运。不管出什么事,苏默背后有家,有牵挂他心疼他的亲人。而这也是苏默努力的动力,和他求生意志的源泉。   这太重要了。有家,就有后盾,有依靠,哪怕面对狂风暴雨,也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和毅力。因为等到风消雨歇,回到家,便是云开月明温暖幸福。   “不急,最快也得到夜里了。”辛夫人让容岚先吃点东西,收拾一下,好好休息。   容岚微叹,“我挺好的。这段时间辛苦辛姐姐,你去休息一下吧,我看着阿默。”   “还是我来吧!等他醒了,我立刻叫你们。”姬凤渊很主动地揽下了守着苏默的任务,虽然他也很困。但如今他有了些“废物的自觉”,大事做不来,小事再不积极一些,以后还怎么有脸跟着容家混?   再说,姬凤渊对于容岚是从来都十分敬佩,对辛夫人也很敬重,没有道理两位长辈辛苦,他自己回去睡大觉。   见姬凤渊坚持,容岚便点了头,又对姬凤渊道谢。   辛夫人把容岚带去了她最近住的房间,让人送了些吃食过来,又吩咐准备热水。   “辛姐姐,鬼道人呢?”容岚问。   “还没死。他想再见见儿孙,不会自我了断的。还有什么要问他的,不必急于一时,等苏默醒了再说。”辛夫人说。   容岚点头,“也好。”元秋惦记着周老,容岚想着鬼道人死之前最好能问清楚他去楚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边什么情况。   楚家是苏默生父出身的家族,楚家人已经知道了苏默的存在,迄今为止,是敌是友尚且不清楚,总归让人无法安心。   “真希望,经过这次,秋儿和阿默能平平安安地在一块儿,不要再分开了。”容岚轻叹。   “会的。他们都是好孩子,过往受了那么多苦,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辛夫人微微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辛夫人原本的心态也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她在儿子死去之后,对人生便没了什么念想,虽然有个徒弟,但依旧过得清苦孤寂,也不爱跟人打交道。但如今,她关心容家的每个人,已把自己当成了容家人,并且因此感到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西辽皇室依旧风平浪静,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多少离奇诡谲,惊心动魄的事。   先前曾被姬暽关起来的姬氏族人,已被姬凤渊下令释放,各回各家,且敲打过,都安分些。   表面是姬凤渊,事实上是苏默在背后授意,已经将西辽文官武将的队伍进行了一次大的清洗和换血,拔掉蛀虫,压下那些不安定的人,如今一派清明。   而因为姬凤渊当了皇帝,又跑回来投奔他的罗晟兄妹,姬凤渊得了苏默指点,给了罗晟一个不低但是没有多少实权的官职,荣华富贵没问题,也算姬凤渊报答罗晟曾经不管真心假意的帮助。   至于罗依依,姬凤渊本来想直接指婚,后来又觉得乱点鸳鸯谱这事儿不好,便直接对罗晟说,他对罗依依无意,但罗晟当了官,可以给罗依依找一门不错的亲事。   罗晟不敢再惹姬凤渊不高兴,也怕罗依依真跟了姬凤渊,闹出什么事来又得他收拾烂摊子,不如见好就收,便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姬凤渊被叫醒的时候,天都黑了。他起初坐在床边,后来实在困得支撑不住,干脆坐地上,靠着床,本想小憩一会儿,结果睡了大半天。   幸亏苏默没醒,不然姬凤渊会很尴尬,他可是跟容岚和辛夫人打了包票会盯着苏默的。   “辛苦你了,快去休息吧。”容岚面色温和。   姬凤渊笑了笑,“不辛苦,容姑姑太客气了。不过我有点饿,我先撤了。”   话落姬凤渊就走了。辛夫人去了鬼道人那边,容岚用温水给苏默擦了擦脸和手,外面廊下的小炉子上温着煮好的粥。   鬼道人倒是真冷静下来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他也没有寻死的念头,多活一日是一日。   辛夫人对于是不是要杀了鬼道人这件事,打算再跟苏默商量一下。必须死的是姬暽,他才是一切恶事的幕后主使。鬼道人为了儿子没有底线,是也该死,但他虽然如今看似变成废人,其实也还有用。   辛夫人有个想法。她能教元秋的已经都教了,但她跟鬼道人的毒术实力还差得远。如果鬼道人能将他的毒术对元秋倾囊相授的话,以元秋的悟性,定能进步神速,更上一层。   反正鬼道人如今成了瞎子残废,对他们已经没有威胁,拿来做个工具人,何尝不可?   辛夫人过来送晚膳,亲自喂鬼道人吃,他不再抗拒,也不再斥责辛夫人。   辛夫人试探鬼道人的态度,鬼道人得知辛夫人有意让他把毒术都教给元秋,便冷笑了起来。   “你不愿意也无妨。”辛夫人说。   鬼道人摇头,“谁说我不愿意?”   “你若想以此为条件,让我们放过姬暽,不可能!”辛夫人先跟鬼道人说清楚。姬暽必须死,这是底线。   鬼道人冷哼,“事到如今,我已不奢望能救我儿。”保住孙子,对鬼道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拎得很清楚。   苏默一直到后半夜才苏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容岚关切的样子,笑容虚弱地说,“娘真的没事……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容岚扶着苏默坐起来,往他身后放了个枕头,问他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我快饿死了……”苏默委屈巴巴地看着容岚。   容岚连忙去盛了一碗清粥,热腾腾的端过来,用勺子舀起来,轻轻吹了吹,送到苏默唇边,“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吃油腻的,先喝点粥。等好了,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苏默喝了一口粥,香甜软糯,一下子暖到了心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时候做梦都不敢想的……”   容岚想到苏默幼年的遭遇,更加心疼他,“等回了家,娘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嗯。”苏默其实很开心。   喝了一碗粥,苏默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眼睛都亮了。   容岚放下碗,就听苏默说,“娘,我们回家吧。”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劳顿,先在这边休养些日子。”容岚摇头。   “在这儿是睡觉,路上也能睡,我不想耽搁时间,我想回家,想见秋儿,想看宝宝。”苏默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容岚叹气,“你这样回去,秋儿见到,不定多难受呢。”   “路上有时间,我会变好看的。”苏默神色认真。   容岚知道苏默的心思,拗不过他,也心疼他跟元秋分开这么久,但仍是坚持,三日后再出发。   苏默想想,三天他差不多就能缓过来,到时候速度可以更快,便同意了。   见苏默要下床,容岚问他做什么。   “给秋儿写信报平安,我很快就能回去了!”苏默语气都是上扬的。   “信我已经写好送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最重要。”容岚叮嘱。   “那好吧。”苏默又躺回去,“娘也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容岚离开之后,苏默虽然感觉全身无力,心口隐隐作痛,但一时没了困意,想到很快就能回家,心中雀跃,唇角含笑,“容小秋,等我。” 第307章 姬暽下场   苏默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他的面色比起昨日好了一点,睁开眼就看到姬凤渊坐在桌边喝粥。   “姬小凤……”   听到苏默的声音,姬凤渊回头,轻咳,“都说了不要那么叫我,听着娘们儿兮兮的,而且我比你大好吗?那个……这粥是容姑姑给你熬的,反正你也喝不了一锅,我先帮你喝了两碗。看在我背过你的份儿上,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其实姬凤渊一早吃了宫中丰盛的御膳,但就是觉得容岚煮的清粥更美味,很像表面严厉实则很是疼爱他的舅母做的味道。   “我娘呢?”苏默撑着手臂起身。   “容姑姑和辛姑姑到容府去了。”姬凤渊说。   苏默想着他应该陪容岚一起过去,但现在身体不允许。他还没跟容岚说起关于容元风最新的情况。这件事苏默写了信给元秋,但元秋收到还得再过些天。   苏默洗漱过后,喝了一碗温热的清粥,姬凤渊问他是继续睡觉还是出去晒晒太阳透口气。   “今日天气不错,你要想出去,我可以推着你。”姬凤渊觉得苏默的脸太苍白了,需要晒一晒,不然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让人难受。   “我冷。”苏默声音虚弱。   姬凤渊嘴角微抽,“真是欠你的!”话落出去,不一会儿再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墨色大氅。   姬凤渊曾经一度以为苏默很高冷,后来才发现,全都是错觉。他其实是个通透又真实,随和又幽默,毒舌又温暖的人。   姬凤渊用大氅裹住苏默,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在轮椅中,然后给他戴上兜帽,只露出因为消瘦而变尖的下巴,推着他出了悦岚宫。   之所以一直住在这边,是因为这里是姬旭的禁地,在皇宫之中最偏僻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御花园。   如今东明和西辽两国皇室的真正关系尚未暴露,贸然让苏默以真容出现在西辽皇宫中,被人看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也是姬凤渊当下关心的事,“接下来你们什么打算?听容姑姑说再过两日就要回家?那西辽国呢?”   “有你。”苏默说。   姬凤渊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想当西辽皇帝吗?不用谢。”苏默说。   姬凤渊无语望天,“苏默你认真的?”   “嗯。”苏默微微点头。   “我不干!”姬凤渊轻哼,“当初都说好让我走了,半路又把我截回来,只说让我帮忙,现在忙我也帮了,你还想把西辽的烂摊子都甩给我,自己回家跟容元秋甜甜蜜蜜过日子?你觉得这合适吗?”   “反正,你也没有媳妇儿。”苏默说。   姬凤渊扎心了,轻哼道,“瞧不起谁呢?回头我就找个媳妇儿,也生一对龙凤胎!”   “祝你心想事成。”苏默微微点头。   “当皇帝太忙了,哪有时间找媳妇儿?我还想回去陪我外公和舅舅舅母呢,说不定我表弟都娶媳妇儿了,我也不能落后!”姬凤渊说。   “好吧。”苏默说。   姬凤渊愣住,“你说什么?”   “你今日耳背?”苏默反问。   姬凤渊有点懵,“你这就改主意了?也太善变了吧?你走了,我也走了,西辽国怎么办?谁来当这个皇帝?虽然说事实上西辽南诏都在你们的控制之中,但是想要一统天下,没那么容易。”   这其中牵扯到多方利益。南诏小国好办,西辽可不好办,哪怕苏默已经暗中做了不少铺垫。   “西辽姬氏素来有影子替身的传统。你做回姚远,我再找个人,当姬凤渊。等到合适的时机,让西辽和南诏消失。”苏默说。   其实现在让西辽归顺东明,不是不可能。但苏默太累了,想早点回家,剩下的事,可以交给容元枫和容元诚他们,慢慢来。   姬凤渊表示,本来他还想着如果苏默真的坚持,说非他不可的话,他也不是不能考虑再牺牲一段时间的自由,但没想到苏默这么通情达理,他当然是领情了。   阳光和暖,姬凤渊推着苏默上了湖心亭,坐下之后,说了一句,“不知道姬暽见到容姑姑会是什么心情?”   苏默看着金光粼粼的湖面,想到他前夜做的那个美梦,唇角微勾,“我娘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最好直接把他气死。”   姬凤渊忍俊不禁,“如此,妙极。”   此时,容岚和辛夫人从后门进了容府,韦鹤在那边恭候,带她们去见姬暽。   故地重游,容岚心中难免伤感,进门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辛夫人握住容岚冰凉的手,微叹一声,并未说什么。总有人觉得容岚当初放弃了复仇,如今是靠儿女,但辛夫人知道,容岚从未忘记过容家的仇恨,也从未放下过,而如今的容家,容岚所有的儿女,都是因为她,才能有个家,维系在一起,越来越强大。她做过的事,从来都问心无愧,也都是有意义的。正因为她始终固守本心,正直善良,温暖坚强,才有那样一群出色的儿女聚在身边,才有今日的大仇得报。   辛夫人尚未跟容岚说起容元风的事,因为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容元风真的活着,只是苏默的猜测。辛夫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容岚,不想给她希望,再失望一次。这件事,还是让苏默决定吧。   “姬暽该交代的都说了,你若不想见他,不必勉强。”辛夫人说。   容岚微微摇头,“辛姐姐放心,我没事。”   两人进了地牢,光线一下子暗下来,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姬暽那天夜里真以为是鬼道人来救他了,当时欣喜若狂,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自由,却没想到那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再次落入了苏默的圈套,且说出了让他更没有活路的秘辛,堪称自掘坟墓。   如今支撑姬暽熬下去的,只有真正的鬼道人现身相救这一个念想,否则,他根本没有活路。   脚步声响起,姬暽醒着,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并没有抬头。   “姬暽。”   陌生又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姬暽心神一震,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时隔多年,岁月并没有在容岚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依旧如当年一样美丽高挑,只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眸子,如今看向姬暽,只剩下了彻骨的冰寒。   姬暽没想过容岚会出现。那天夜里,他以为一切都是苏默在骗他,包括鬼道人现身,抓了容岚这件事。   可姬暽日盼夜盼痴痴等待的鬼道人没出现,如今已贵为东明皇帝的容岚却突然出现在西辽国,这意味着什么……   “不用等着鬼道人来救你了,他已被苏默毒瞎断手,在我们手中。”容岚冷声说。   姬暽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窟!   “你的儿子姬慕容此刻就在我家中的地牢里。”容岚接着说。   姬暽浑身发寒,被锥心蚀骨的绝望笼罩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鬼道人的确抓了我,但他选择的是救孙子,而不是你这个毁掉他余生的废物儿子。”容岚看着姬暽,眸光之中透出一抹嘲讽。   姬暽咬牙切齿,“容岚!在你眼中,我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辛夫人一听就怒了,越过容岚,抬脚狠狠地踹向姬暽心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姬暽一口血喷出来,弓着身子,痛苦呻吟。恍惚间,他记得,好像曾经也听过这样的话……   对了,是姬旭嘲笑姬暽的,就是因为容岚。   姬旭察觉姬暽爱慕容岚,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就是那次,让姬暽觉得,不想再等了,不能再等了,他拜青绝为师,不就是为了登上高位,得到所有想要的吗?姬旭配不上容岚,容岚应该是他姬暽的妻子!   如野草般疯长的野心和欲望,让姬暽萌生了一个疯狂的计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其实姬暽最开始希望的是,容岚爱上他,然后容家暗中助他上位,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但可惜,姬暽真的很努力地向容岚展示他的才华,曾经他让不少女人沦陷的那些办法,容岚却从来都不为所动。哪怕她不喜欢姬旭,但为了家族,她选择遵守婚约,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越矩的事。那是她作为容氏嫡女自小到大接受的教导,她甚至做好了未来成为西辽国皇后的准备。   因此,姬暽自以为是的魅力,对容岚而言,不过是需要敬而远之的麻烦。   姬暽自以为最懂女人,可他从来都不懂容岚。容岚绝不是为了爱情,为了男人,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有更在意的东西。   一念成魔。   姬氏皇族血脉之中似乎就传承着一股子疯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姬暽当年能够陷害容家成功,他所在的姬氏皇族掌权者,包括姬旭在内,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被姬暽削成人彘的姬旭,早已被扔在青阳城的乱葬岗,化为一具枯骨。   姬暽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只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灭了容家满门,还妄图得到容岚,简直丧心病狂。   早已绝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姬暽,嘴角溢血,努力仰头,努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痴痴地看着容岚,“我不信你没有喜欢过我……你分明不喜欢姬旭……你对我一定有过好感……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容岚,你告诉我,你喜欢过我的对不对?”   容岚看着姬暽的眼神毫无温度,听到这样的话,也丝毫没有波动。   但辛夫人被恶心得再也无法忍受了,推开容岚,拔出金针,手起针落,地牢里便响起了姬暽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惨叫持续了很久,原本身体状况就非常差的姬暽,被辛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活来再死去,最后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像是一块儿破布。   “辛姐姐。”容岚叫住辛夫人。   姬暽听到容岚的声音,呆呆地偏头,想要看到她,却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看到一片裙摆,耳畔传来容岚温和的声音,“辛姐姐累了吧?这里乌烟瘴气,我们回去,我给辛姐姐做点好吃的,你跟阿默都瘦了,要好好补补。”   “我真想把这杂种千刀万剐!”辛夫人冷声说。   “别弄脏了辛姐姐的手,走吧。”容岚语气温柔,拉着辛夫人往外走。   “容……岚……”姬暽在地上颤抖着,唤着容岚的名字。   却只听到容岚渐渐远去,越发清晰的声音,“韦前辈,把这里封死,不必留人,你们都休息去吧。”   而后是韦鹤恭敬中带着讨好的声音,“容皇陛下,要不要放些毒蛇老鼠,给姬暽作伴?”   容岚没说话,辛夫人冷笑,“很好,就这么做吧!”   姬暽双目凸出,满是恐惧,面色扭曲,用全身力气又喊了一声“容岚”后,昏死过去。   走出地牢,容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默默地唤着每个亲人,希望他们得到安息。   姬暽将会在痛苦、恐惧、绝望、饥饿、孤独之中煎熬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当年残害容家的其他罪人,也都已经得到了报应。   容岚本以为她会如释重负,可是想到容元风,心中依旧压着一块大石。   回到西辽皇宫,容岚见到苏默的时候,姬凤渊才推着他从御花园回来。   “娘,我好饿。”苏默看着容岚说。   姬凤渊觉得苏默撒娇的样子真的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这么顺眼吗?   “容姑姑,我也饿了。”姬凤渊对着容岚眨眨眼,下一刻抽了自己一巴掌,虽然没镜子,但他觉得自己好幼稚,脸皮好厚。算了算了,长得丑,就别学苏默了,对比过于惨烈,他都受不了。   容岚笑意温和,“好,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姬凤渊瞬间感觉被治愈了,终于亲身体会到当容岚的孩子是一件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   辛夫人跟苏默简单说了容岚跟姬暽碰面的事,苏默得知姬暽竟然还想让容岚承认她喜欢过他,被恶心到了。   姬凤渊做了个呕吐的姿势,“那个废物是哪里来的自信?太让人反胃了。”   得知姬暽将会面临的下场,姬凤渊拍手称快,“他值得!”   至于鬼道人,虽然说想再见到儿孙,但他从被抓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姬暽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儿子,也没提出要再见姬暽。都已经决定让姬暽死了,再见面又能如何呢?鬼道人一辈子清醒,临老被儿子差点坑死,他心里也是有怨气的。   至于姬暽为什么是鬼道人的儿子这件事,辛夫人问了,鬼道人不肯说。想来又是一段狗血而复杂的关系。   而苏默甚至怀疑过,鬼道人出身姬氏皇族。原因是,以鬼道人唯他独尊的性格,和对血脉传承的在乎,如果他不姓姬,当他口中提起姬暽和姬慕容的时候,应该会给他们改姓。   当然,这只是个猜测,鬼道人不说,便无从得知真相。   而关于姬暽身世的真相,事到如今,早已不重要了。   容岚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但苏默只能吃清淡的,其他是给辛夫人和姬凤渊做的。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沾光,但姬凤渊仍是受宠若惊,感觉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吃上东明皇帝亲手做的美味佳肴,甚至有种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午膳后,辛夫人正想背着容岚跟苏默谈谈关于容元风的事,苏默却主动跟容岚说了,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辛夫人心中微叹,希望结果是好的吧,不然如今又有了念想,再破灭,对容岚太残忍了。   容岚这才得知姬暽交代的当年容昊和容元风的遭遇,当她听到容昊真的用自己的孩子换了容元风活命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到后来,得知姬暽逼得容昊带着孩子跳崖,容岚面色震怒,双拳紧握,恨不得冲回去,把姬暽千刀万剐!   “娘,我怀疑当年容昊摆脱姬暽视线的那段时间将元风表哥藏到了别处,他有可能活下来。我已经让青雷带着人到青阳城和周边去调查了,等我们从这里离开,就先去青阳城。”苏默对容岚说。   容岚久久不语,最后摇摇头,长叹一声,“阿默你早点回家,秋儿在家里等你呢,我去青阳城找元风。”   “也好。”苏默点头。找人这种事,也不是他擅长的,或许容岚更能发现哪个是容家的人。   见容岚难掩伤心,苏默为了转移话题,突然对姬凤渊说,“你去御书房,把我的刀拿过来。”   姬凤渊愣了一下,“什么刀?”话落反应过来,苏默用剑,他说的刀自然是被他钉在西辽皇宫御书房龙案上的那把菜刀了。   姬凤渊去把那菜刀拿过来,苏默钉上去的时候用力很大,等拔下来,菜刀好好的,龙案上多了个难看的缺口,而且缺的就是上面龙纹浮雕的眼睛……   不过姬凤渊也不在意这个了,拿着菜刀送过来给苏默。   容岚有些不明所以,苏默笑了笑说,“这是送给娘的。我在青阳城认识一个铁匠铺的兄弟,人特别好,这就是他亲手打的,娘下次切菜可以用。”   这么一打岔,容岚暂时压下容昊和容元风的事给她带来的伤痛,拿过那把菜刀看了看,点头说,“不错,很趁手。”   苏默突然想到阿伟说,阿松是不小心掉进火炉里毁的容,但林家二老分明极疼爱这个儿子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呢?如果不是意外的话……   苏默心中一动,“我怕秋儿看到我变丑了不喜欢我,还是陪娘先到青阳城走一趟吧,也顺路。” 第308章 调查   韦鹤禀报姬暽已惨死容府地牢之中,问苏默是否要去看一眼。   苏默对此毫无兴趣,但姬凤渊表示他想欣赏一下姬暽的死状。   结果就是,姬凤渊暗中跑去容府地牢看了一眼,回来之后,呕吐半天,后悔不迭,说他不该一时脑热,去看那么恶心的东西,如今看着苏默这个天仙都拯救不了他受到严重伤害的眼睛了,夜里定然会做噩梦的!   苏默表示,姬小凤真的是越来越浮夸了。   鬼道人再次见到辛夫人的时候,问起了姬暽。   辛夫人只说了一句,“他已经为他做的孽,付出了代价。”   鬼道人闻言,并未追问。而辛夫人也并不打算告诉鬼道人姬暽死得多么痛苦又凄惨。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跟姬暽的仇怨,与鬼道人有关,但并不等同。既然打算暂时留着鬼道人,就没必要刺激他。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苏默在容岚的悉心照料之下,虽然消瘦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恢复到他离家时的样子,但气色看起来总算是像个活人了。   容岚本来的打算是,她到青阳城跟青雷汇合,去找容元风的线索。让辛夫人和姬凤渊陪着苏默直接回东明容家去,带上鬼道人。因为留下鬼道人唯一的目的,是让他教元秋毒术。   但本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中的苏默,又改了主意要先陪容岚到青阳城去。容岚劝了两句,苏默坚持,便由着他了。   虽然姬凤渊又想立刻去东明,又想跟苏默和容岚到青阳城混,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先回一趟姚家。   先前姬凤渊已经拜托苏默送信到姚家去,希望他们都到东明万安城定居,但目前尚未收到确切的消息,不知道家中什么情况。一转眼,他离开姚家已将近两年时间,深深后悔自己当初冲动之下做了错误的选择,让关心他的亲人寒心,很想尽力修补与家人的关系。   苏默对姬凤渊的选择表示支持。至于西辽国皇帝的位置,苏默其实先前就已经做了准备,并不是非要姬凤渊本人留下不可。   这一下,南诏国的皇帝和西辽国的皇帝,都变成了苏默的人,但都是用的假身份。这只是权宜之计,为了能够平稳过渡,不引起动乱,但终归不可长久如此。   接下来三国如何实现和平一统,苏默觉得,这件事他可以放手不管,交给容元诚他们来做。   辛夫人本也想陪着容岚,但容岚坚持让她直接回家去。辛夫人想想,接下来找人的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作罢了。   苏默让已经服下解药的两个老者暂时留在西辽皇室,保护龙椅上姬凤渊的替身,其他都跟着一起回东明去。等都得到解药后,是走是留,随他们自己。   在原定的时间,姬凤渊独自离开回姚家。辛夫人暗中带着鬼道人,用最快的速度回东明。而容岚和苏默带着其他属下,往青阳城的方向去了。   “娘,那把菜刀别忘了。”苏默突然想起。   容岚笑了笑,“没忘,路上娘给你做饭正好可以用。”   苏默和容岚都做了易容。照顾着苏默的身体,一开始他们走得并不快,苏默大部分时候都在马车里面睡觉,睡不着的话就看看风景,或者看元秋给他写的那本小册子,以及离家这些日子收到的元秋的书信。每一封,苏默都珍而重之地收在一起。   从齐天城出发之前,苏默写的最后一封信,让辛夫人帮忙带回去给元秋。其中苏默提到了他的一个猜测,并未告诉容岚。他改了主意,打算亲自去青阳城,也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如果是真,那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他很快就能回家了。如果是假,且找不到有用线索的话,他也打算继续在青阳城耗着。   但这件事,苏默并没有跟容岚说。因为也没什么证据,只是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的,一到青阳城很快就能知道结果。好的结果,对容岚是个大大的惊喜。如果结果不好,便不必再提。   值得一提的是,在出发之前,苏默又去见了一次鬼道人,目的是打听楚家的事,和周老的安危。   但鬼道人明显是故意隐瞒,一听到苏默的问题,便只冷笑不说话。   辛夫人有些气恼,让鬼道人好好交代,不要再糊涂,鬼道人却也只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跟鬼道人之间的交易,是早已定好的。如今再用姬慕容的安危来逼迫鬼道人开口交代楚家的事,一来易容激怒他,二来,若是鬼道人故意说谎,编造假消息,他们一时也无从验证,反倒会被误导。   这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如今鬼道人变成了残废,为了孙子看似低头,但他未必不会利用什么机会给自己寻觅后路。   因此,苏默思索再三,决定放弃从鬼道人这边查探楚家的事,因为从鬼道人口中说出的无法验证的话也不能轻易相信。既然打算将鬼道人当做工具人,就不必对他有任何别的期待,也避免被他钻空子反击。   苏默打算等他回到东明家中,若是还没有周老的消息,就派青风带人出海去探探路。他也知道,那神秘的楚家未必是自己人,不可掉以轻心。   东明国,万安城。   转眼到了夏末秋初,午时依旧有些燥热,但早晚已有了凉意。   元秋算着日子,鬼道人带着容岚应该到西辽齐天城了。   于是,接连几日,元秋都有些心神不宁。前几天夜里,还做了一场噩梦,梦到苏默跟鬼道人决战,中了鬼道人的毒,跌落悬崖,惊醒后,一身的冷汗。   君灵月看出元秋情绪不高,便经常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过来陪她,让元秋多放松一些。   看着可爱的孩子,元秋心情当然很好。可是到了夜里,总归会剩下她一个人,日积月累的思念,在近日的不安忐忑中,如洪水决堤,竟让她感觉日子越发难熬了起来。   元秋觉得这跟怀孕影响了激素分泌,导致她情绪更容易失控有关系。   本来元秋想努力调节,恢复先前那样的冷静理智,继续用学医术和毒术充实自己。   但容元若的一席话,让元秋如醍醐灌顶。   她说,“小妹你总算有点正常女人的样子了!苏默离开那么久,看你都跟没事人一样,每次说想他都跟我们开玩笑似的,我一边怕你是欺骗人家苏默的身体和感情,一边又担心你一直在压抑自己!现在总算看到你也有情绪变化了,太好了!话说当初我怀小瑶儿,有时候恨不得把你姐夫给打一顿,看他烦得很,有时候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掉眼泪,觉得委屈。来来来,小妹你这是想苏默了吧?哭一个给姐姐瞧瞧?”   元秋扶额,却笑了。   原来她先前不正常,现在才是正常的。也是,担心牵挂,思念委屈,都是真的,何必掩饰?她不想找事情来充实自己,就想立刻把苏默抓过来打一顿!   不过现在抓不到苏默,元秋这会儿也不想哭,倒很想笑,因为她脑中浮现出苏默一回家,她扔一个搓衣板儿过去,让他跪着反省的样子,觉得很可乐。   容元若见元秋竟然笑个不停,便追问她怎么回事,“小妹,你该不会是因为太想妹夫,脑子不正常了吧?”   元秋便笑着跟容元若说她要让苏默跪搓衣板儿。   容元若忍俊不禁,“人家是天仙,你舍得?”   元秋转念一想,神色一正,“对啊!我家天仙怎么能跪搓衣板儿呢?他不能陪我,还不是因为大哥姐夫和阿诚都太弱了,只能让他出去办事,害我担惊受怕。要惩罚,也该惩罚大哥姐夫和阿诚!”   容元若乐不可支,“好啊好啊!我现在就让你姐夫过来跪搓衣板儿!都怪他!”   一手抱着一个娃,笑容满面走进门的君紫桓,感觉天降一口大锅,一脸无辜地看着容元若,“若若,小妹都知道心疼妹夫,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妹夫是天仙,你是吗?”容元若轻哼。   君紫桓:……无言以对泪千行……   不过当君紫桓十分严肃认真地跟元秋说,如果元秋想看他跪搓衣板儿的话,他绝对没二话,只要元秋高兴,元秋却说她只是开玩笑的,又说等她家苏默回来,全家人都要对他更好。   君紫桓拍着胸脯说,“放心!我把妹夫当小泽和瑶儿一样疼爱!”   元秋语气幽幽,“姐夫你确定不是在骂人?”怎么凭白让苏默降了一辈儿?   君紫桓轻咳,“天地良心,我不是,真没有!只是打个比方!”   夕阳西下的时分,元秋吃过晚膳,慢悠悠地回观澜院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元秋回头,就见一个小身影冲她跑了过来。   是容元顺,怀中还抱着他的小枕头,跑到元秋跟前,停下来,没有像曾经那样冲上来抱元秋,因为容岚叮嘱过要小心。   “阿姐!”容元顺一手抱着枕头,一手牵住了元秋,扬起小脸儿,笑嘻嘻地说,“娘不在,五哥睡觉打呼噜,我可以到阿姐那儿睡吗?”   容元朗睡觉并不打呼噜,此时被说坏话的他打了个喷嚏……   不过让容元顺来观澜院陪元秋住,正是容元朗的主意。其他兄姐都有自己的小家,容元朗年纪大了不合适,容元顺最适合,他跟元秋也最亲。   元秋笑了笑,“好啊!”   夜里容元顺就睡在隔间的书房里,以前苏默在这儿住过。   “阿姐睡了吗?”容元顺小声问。   “没呢。”元秋捧着一本书,但一直也没翻过页去。   “我给阿姐讲故事吧!也是给宝宝讲的!”容元顺从隔间跑过来,抱着枕头,爬到元秋的床上坐下,把元秋手中的书拿走,示意元秋躺下。   元秋觉得小弟真是长大了。以前都是她给容元顺讲故事,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容元顺讲的故事元秋没听过,是容岚跟他讲的。小家伙声音清脆,表情丰富,十分认真,讲得颇为有趣。   元秋听着听着,困意袭来,竟真睡着了。   容元顺声音越来越轻,见元秋闭上眼睛,他一时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滑下床,又小心翼翼地给元秋掖了一下被子,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轻手轻脚,一步三回头,确定元秋睡着,才回了隔间去睡。   家里每个人都在关心着元秋,她渐渐地轻松了些,觉得应该对苏默有信心,不能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于是,便开始算着日子,什么时候能再收到苏默的信,知道事情的结果。   抵达青阳城时,苏默除了看起来依旧很瘦之外,面色比起刚离开齐天城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容岚在给他补身子,但也不敢补得太过,那样对身体不好,得慢慢养着。   两人进城,是傍晚时分。   不管齐天城发生什么,这座位于西辽南部的偏僻小城似乎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平静祥和。   城中空了一段日子的青阳王府,没人知道主人会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的百姓依旧认为姬暽是个宅心仁厚的活菩萨,但姬暽去了京城,也没人会惦记着让他再回到这个地方,毕竟他是百姓眼中的皇族,终究跟他们不一样。   苏默带着容岚去了先前买下的那个小酒馆,青雷接到消息,很快就过来了。   “主子和老夫人都没事,真的太好了!”青雷见到苏默和容岚,神色欣喜。   当时青雷被苏默派来青阳城的时候,鬼道人还没现身。其实青雷也很担心苏默和鬼道人交手会出意外。万幸,一切安好。   “这边如何?”苏默问。   容岚看着青雷,眸光暗含期待,手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听到青雷叹气,容岚心就是一沉,却听青雷说,“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调查青阳城和周边所有跟元风公子年龄相当的男人,但实在是太多了!属下想的是先按年龄把人找出来,然后再挨个儿调查身世背景那些!这几天,才刚把青阳城里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名册整好,还没开始下一步调查!”   青雷离开齐天城两日后鬼道人就出现,没过几日苏默就出发过来了,青雷抵达青阳城也没几日。因为也没有别的线索可供筛选,只能清查一遍,一个都不能放过。所以暂时的进展,就是得到了一本名册。   苏默伸手,青雷连忙从怀中掏出册子递给他,“主子看了也没什么用,只是些不认识的名字,什么都看不出来,还得接着查才行!”   “嗯。”苏默点头,却打开名册,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名字,林松。   但青雷说名册上的人苏默都不认识,是因为好几个人同时调查,他负责的那片区域不包括铁匠铺子,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名字。   苏默合上名册,还给青雷,“你们接着查,让人准备些吃食送过来。”   “好!”青雷话落立刻离开了。   苏默和容岚吃了些东西,见容岚到了青阳城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苏默只说让她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日白天再说。   容岚第一次来青阳城,对这边很陌生,大晚上的,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便到苏默安排的房间去了。   苏默又叫了青雷过来,“怎么没见阿伟?”   青雷愣了一下,“那个伙计?他月初娶了媳妇儿,自己开了个铺子,当老板了,没再过来。”   苏默点头,应该是之前给白伟的封口费,他拿来当了做生意的本钱。   “你去请他过来一趟,客气点儿。”苏默说。   青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去办事了。他知道白伟家在哪儿,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白伟独自在院子里擦拭瓷器,他做的是杂货生意,这是要卖的货品。   青雷悄无声息地出现,把白伟吓了一跳,认出是青雷,又紧张起来。   “兄弟别怕,我家主子想见见你。”青雷说。   白伟脸都白了,因为他一直都不知道苏默到底什么来头。只得硬着头皮跟家人说,他好像忘了锁上铺子的后门,要过去看一眼,独自出门了。   青雷把白伟带到苏默面前,白伟看到苏默那张脸,整个人都惊呆了。   “坐,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苏默说。   白伟震惊于苏默的美貌,但他并不认识苏默,因此仍旧不知道苏默的身份,只是更加忐忑了。   “记得你说过,阿松小时候因为他爹娘的疏忽,掉进了炉子里,幸亏救出来得快,不然人都没了。但半个身子被烧伤,留下了好多疤。”苏默说。   白伟面色有些僵硬,“是……公子为什么要打听阿松的事……”   林松跟白伟的妹妹白兰成亲,是他的妹夫,且两人还是发小。听到苏默打听林松,白伟心中更加戒备。   “你知道什么,照实说,我发誓,没有恶意。”苏默语气温和,“你可知道,阿松是何时烧伤的?”   白伟绷着嘴,眸光犹豫起来,显然不想说,怕给林松惹来麻烦。   “你不认识我,我是东明国的苏默。”苏默说。   白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苏天仙?”   苏默轻笑点头,“嗯。我娘子是东明三公主,有名的神医,你应该听说过吧?”   白伟下意识地点头,“听说过,我妹子可崇拜容三公主了!还想去东明国拜访她呢!”   苏默笑意加深,“你应该知道,我娘子是个大大的好人,我只是在查一些事,或许跟阿松有关系,但肯定不是坏事。你不说,我也有其他办法查,只是因为我们先前认识,所以找你来,请你帮个忙。”   白伟神色仍有些迟疑,“你确定,不是找阿松麻烦的?”   “你觉得我会找他什么麻烦?”苏默反问。   白伟皱眉,想想也是,苏默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找一个小铁匠麻烦呢?而元秋的确是白兰最崇拜的人,出嫁前经常提起。   “阿松他烧伤……也就是一岁多的事,这是我听我娘说的,当时我也没记事。”白伟说,“我娘跟林婶关系好,我娘还说,阿松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本来病得都快死了,那次又被烧伤,都以为肯定活不了了,谁知道挺过来之后,身体越来越好,说他是命里注定有此一劫。”   苏默眸光微眯,一岁多?林家二老会让一岁多的宝贝儿子靠近火炉,烧得不成样子?原来就病得很重,烧伤之后好了?这根本不合理,定然有蹊跷。   “阿松可念过书?”苏默问。   白伟下意识地点头,“念过,他念书可好了,但是没考功名,先生都说可惜!”   “为何不考功名?”苏默又问。   白伟摇头,“我也不懂,是林叔林婶不让他考的。阿松自己倒是心大,他说读书只为明理,没有想过要借此出人头地获取荣华富贵。我爹说,兴许是因为阿松貌丑又老实,他爹娘怕他离开这个小地方会被人欺负。”   “你可知道阿松身上有什么胎记吗?”苏默问。   白伟摇头,“哪有什么胎记?小时候我们一起到河里洗澡,他身上好多疤,脚底都是疤,我都怕他吓着我妹子……”   苏默微笑,“你妹妹跟他成亲之后,过得还好吗?”   白伟点头,“好着呢!昨儿个我妹子说她有喜了!阿松可高兴了!”   “那就好。”苏默微微点头,“你回去吧,今日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你……真的不会害阿松?”白伟看着苏默问。   苏默摇头,“不会的,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希望可以请你妹妹和阿松到东明国做客,想必我夫人很乐意认识他们。” 第309章 确定   青雷送白伟回家去。   白伟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快到家门口时,忍不住驻足问青雷,“你们真的不是来找阿松麻烦的?我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有不好的事,那指定是误会!”   青雷摇头,拍拍白伟的肩膀,“别想太多,你信不过我家主子,还信不过我家神医夫人吗?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吧,就当只是去铺子锁了个门,没其他事。”   白伟讷讷点头,脚步迟疑地朝着家门走去,进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青雷站在拐角处,冲着他挥挥手。   白伟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总感觉不踏实,但他不知道苏默到底意欲何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元秋选的男人不是坏人,暂时不要跟林松和白兰说,怕吓到他们,万一什么事都没有呢?   “相公怎么站在外面?门锁好了吗?没丢东西吧?”   “没……锁了,啥也没丢!”   “我看你的魂儿跟丢了似的,是不是太累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上货呢!我叫我兄弟过来给你搭把手!”   “哎!”   ……   青雷蹲在白伟房顶,直到下方灯熄了,没声了,才飞身离开。   等青雷回到小酒馆,发现苏默房间还亮着,便前去禀报。   “主子,白伟并未跟任何人说起今夜的事,连他媳妇儿都没说。”青雷说。   苏默捧着元秋写的那本册子靠坐在床上,沐浴后,墨发垂下来,只露出清瘦的半张侧脸,眸光沉静,闻言并无意外之色,“阿伟是个实诚人。”   “主子找他打听林松的事……”青雷神色有些不确定,“难不成,主子怀疑林松就是元风公子?”   “你觉得呢?”苏默反问。   青雷皱眉,“铁匠铺家唯一的儿子……这,可能吗?”   “我去过铁匠铺。”苏默合上手中的册子,放在枕下,“林家夫妇身量都不高,但他们的儿子身形跟你差不多。”   虽然说孩子容貌身形都未必像父母,但差距太大,就有可能存在问题。   “可他毁容了,也看不出来长得像不像老夫人的兄嫂,连胎记都没了。”青雷说着,突然瞪大眼睛,“难不成,是故意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的身份?”   苏默微微点头,“我认为是。不过仍有巧合的可能,所以,需要切实的证据。”   “那林家夫妇肯定知道儿子是真是假!审问他们便知!”青雷说。   苏默轻叹,“如果他们抚养长大的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且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事到如今,他们日子过得很好,贸然打扰他们,未必是好事。”   青雷一愣,“可咱们不就是来找老夫人的侄儿的吗?”   “是,但这件事,如今有了线索,我需要再考虑一下后面的事如何处理。”苏默说,“先不要告诉我娘,你去休息吧。”   “这么大的事瞒着老夫人,不好吧?”青雷神色不认同。   “等我先找到证据,自会跟娘说,用不了多久。”苏默说。   青雷点头,“明白了。”   等青雷离开,片刻后,苏默房中便熄了灯。   但苏默并未睡觉,他独自一人从后窗悄无声息地离开,出了小酒馆之后,按照记忆,朝着林家的铁匠铺子去了。   苏默曾假扮白伟被热情的林松拉着来过一次,知道哪个是林松的房间。   但苏默今夜打算查探的,是林家夫妇的住处。   因为天气不冷,窗户没关严,开着一条缝。苏默取出一根细细的管子,往里吹了一下。   等了片刻后,苏默轻轻推开窗户,一跃而入。   床上林家夫妇睡得正酣,又中了苏默的迷香,明日天亮之前不会醒过来,轻微的响动也不会惊醒他们。而林家夫妇的房间跟林松小夫妻的房间并不相邻,中间隔着堂屋。   苏默关好窗户,拿出一颗夜明珠,微弱的光照亮了一片区域。他在确定林家夫妇睡熟之后,开始在房中查找。   根据目前得到的所有线索,和苏默自己的直觉,他认为,林松是容元风的可能性不小。   原因是,白伟说林松一岁多的时候烧伤,在那之前病重,烧伤之后身体却好了,这不合理。容元风出事就是一岁多,正好能对上。如果说,林松换了个人,更能解释前后的变化。而林家夫妇并不富裕,却舍得花钱送儿子去念书,明明念得很好,又不准他考取功名,离开青阳城,这件事也不太正常,倒像是怕林松出头会有危险一样。   当年容昊带着容元风,是在青阳城出事的。如果容元风活着,大概就在青阳城及周边。且他能在姬暽眼皮子底下长大,定然“伪装”得很完美。   从这些角度来说,年龄能对上,且自小毁容的林松,很可能就是容元风。   而苏默今夜来此的目的,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他问林家夫妇当然最简单快捷,但他并不想贸然打扰这个温馨和睦的家庭,给他们带来困扰。因此,暂时暗中低调查探最好,确定了之后再问,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查什么……苏默没有明确的目标,但他总觉得,林家夫妇肯定会留着孩子的一些东西,甚至是,“两个孩子”的。   房中陈设家具都很简单,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苏默打开衣柜,里面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有几件洗得干净的里衣上打着规整的补丁,能看出林家夫妇日子过得很节俭。这样的家庭,送孩子从小读书,且并不为了考功名,很不寻常。   苏默把能找的地方找了个遍,但并没有发现什么藏起来的东西,跟他的预期不符。   苏默并未立即离开,他握着夜明珠,站在房中,沉思了片刻,最后视线下移,看向了唯一没有找过的床下。   苏默趴在地上,伸手在床下探了探,手撞到了什么东西。   片刻后,苏默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箱子上了锁,但上面并没有灰尘,苏默推测最近林家夫妇擦拭过或打开过,连箱底都很干净。如此苏默倒是不必担心明日被林家夫妇发现蛛丝马迹。   苏默将箱子放在房中地上,夜明珠搁在凳子上,他盘膝坐下,拿出一根细铁丝,不一会儿就把锁撬开了。   这手艺是苏默跟一个混黑市的属下学的,不过一直没用过。今夜要来林家查探,就找了根铁丝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打开箱子,苏默拿过夜明珠靠近,照亮里面的东西。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已褪色的拨浪鼓,做工并不算精致,应该很便宜。   苏默将拨浪鼓轻轻拿起来,放在一边,下面是一件孩子穿的小衣服,料子普通,但针脚细密,旁边还有一双已褪色的虎头鞋,做工不错。   下面是一个木盒子,苏默打开,发现是一套摆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   再下面,苏默触手一摸,眸光微眯,因为料子明显不同了。   是一顶小小的帽子,虽然也已褪色,但从上面镶嵌的珍珠就能看出,价值不菲。不仅布料名贵,且绣工极为精巧,根本不是林家的孩子会用的东西。   苏默一手拿着那顶小帽子,一手在箱子底部摸到了最后一样东西,触手微暖。   拿起来,定睛一看,苏默眸光一缩!   是块玉佩,一面刻着一个“风”字,另外一面,刻着“平安”二字,字体相当特殊,但苏默见过,因为这像极了容岚送给孩子们的礼物。雕工,字体,都别无二致!   苏默脖子上挂着容岚去年送给元秋的生辰礼物,一块暖玉刻成的玉坠。玉坠比这玉佩小,因为容岚那块暖玉本是她祖父所赠的玉佩,她分成了三块儿,给容元若容元诚和元秋一人刻了一块小玉坠。   而苏默手中的玉佩,跟他脖子上元秋的玉坠分明是同一种材质,看成色,甚至,就像是出自同一块玉!   苏默看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欢喜蔓延。   猜测成真。   从初见时就给苏默留下极好印象,让他感觉亲近的林松,定然就是当年容昊拼死救下来的容元风!   这玉佩和帽子,是属于容元风的。其他东西,是真正的林松的。   至于那笔墨纸砚,装在盒子里,很像是店里买回来根本没用过,砚台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墨迹。之所以会放在这里,苏默推测,有可能是小林松周岁时,林家夫妇专门买来给他抓周用的,他正好抓了文房四宝。这也能解释,为何林家夫妇要让儿子去念书,哪怕,那已经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玉佩上面并没有“容”字,苏默无法确定林家夫妇是否清楚他们收养的这个孩子的真正来历,也不知道容元风是怎么被林家夫妇抱回来的。   有可能是容昊情急之下把容元风丢下,被林家夫妇捡回来。也或许,是容昊碰上了丧子的林家夫妇,将容元风托付给他们。但哪怕是后者,容昊也未会必言明容元风的真正身份,因为这对容元风而言太危险了。将当时的罪臣之后交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本就是在赌,隐瞒真相,容元风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大一点。   而“林松”的烧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默一时也无法断定。   不过,这个结果,真的太好了!   容昊已死,林家夫妇的亲生儿子也没有战胜病魔,早已过世。但容元风命大,运气好,终究是平安长大了。   苏默将手中的玉佩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是小帽子。一样一样,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放回去,合上箱子,又小心地锁上,然后放回床底原来的位置。   为了避免留下痕迹,苏默还在床底地上摸了一下。   林家夫妇在床下铺了青石板,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苏默确定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沿原路返回,离开了林家。   回小酒馆的路上,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苏默心情大好。帮容岚找到了侄儿,而且是苏默很喜欢的小铁匠,等明日就可以给容岚一个大大的惊喜了!了却一桩心事,苏默也能很快回家去跟元秋团聚了!   等苏默回到小酒馆,青雷没睡,跑过来问他是不是去林家了,可查到了什么。   苏默笑而不语,“不告诉你。”   青雷看着苏默愉悦的神情,瞪大眼睛,“林松真的是元风公子?”   “小声点,不要吵醒我娘。把人都撤回来吧,不用再查了。”苏默说。   青雷神色大喜,“太好了!主子你怎么这么聪明,一来就找到了!”   苏默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闹市中,阿松穿过人群冲过来搂住他的模样,轻笑一声说,“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虽然“林松”毁容,但苏默就是觉得他面善亲切,让他很喜欢。连阿松送的菜刀,苏默都觉得特别好,一直带在身边,惦记着带回家送给容岚用。   哪怕没有当初的结识,苏默按照原计划一步一步地调查,最终也能查到林家去。   但因为有了那样的结识,苏默相信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一家人,哪怕隔着万水千山,茫茫人海,终究会相逢。   翌日一早,容岚下厨做早膳,专门给苏默炖了一锅鸡茸粥。切菜的时候拿出苏默给的那把菜刀,想起苏默说他在青阳城结识了一个小铁匠,容岚想着有机会要见见,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入了苏默的眼。   “娘。”苏默走进厨房,脚步轻快。   容岚回头,看了看苏默的面色,笑意温和,“饿了吧?就快好了。”   早膳做好,苏默端上,跟容岚一起回房。   关上门,苏默接过容岚递来的热腾腾香喷喷的粥,并没有动筷子,看着容岚正色道,“娘,我找到元风表哥了!”   容岚手中的勺子落了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苏默按住容岚微微颤抖的手腕,重复了一遍,“娘,我找到元风表哥了。”   容岚眸光激动,“真的?他在哪儿?你何时找到的?他好不好?”   “他很好。有一对善良的养父养母,对他视如己出,娶了个女大夫,都要当爹了。”苏默笑着说。   容岚仍是不敢相信,苏默这才跟容岚说起,他来青阳城之前就有所猜测,昨夜已经找到了切实的证据。   “就是你先前提过的那个小铁匠?”容岚又惊又喜。   苏默点头,“没错。他现在的名字叫林松,人特别好。娘方才做饭用的菜刀,就是他亲手打的。”   “你说找到了证据,是……”容岚眸中水光闪烁,喜极而泣。   等听苏默说了那个小帽子和那块暖玉佩,容岚高兴地连连点头,“没错,没错……那帽子是我祖母亲手做的。当年祖父得了一块儿暖玉,一分为二,一块给了我,一块给了元风!元风那块玉佩,就是他周岁生辰的时候,我亲手刻的!”   话落,容岚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拉着苏默,“你快带我去见元风!”   苏默按着容岚坐下,“娘先冷静一下。表哥找到了,绝对没错,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我并不清楚林家二老是否知道表哥的真正出身,突然过去,怕是会吓到他们。”   容岚蹙眉,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听你所言,林家夫妇将元风抚养长大,对他那么好,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安稳幸福的人生,我们若是去找他,对他而言,会不会反倒是坏事……”   苏默摇头,“坏事不至于,但我认为应该慎重些。”   “是啊。能见到元风活得好好的,我就该知足了。我当然希望以后可以照顾他,给他更好的生活,但这未必是他想要的,也不能不顾他养父母的心情。”容岚舒了一口气,眸中水光晶莹,面色却如释重负。自从姬暽那封信开始,容岚心中就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苏默微笑,“娘现在不要想太多,认不认,不必立刻做决定。先吃早膳,然后我带娘去看看表哥表嫂。”   容岚愣了一下,“我们直接找他们,不合适吧?我想着应该先找林家夫妇私下谈谈,至少问清楚当年的事,也要知道他们如今的意愿。如果他们不希望我们打扰元风的生活,我们便离开吧。”   苏默点头,“是该如此。娘放心,今日只是让娘看一眼表哥,没别的。正好我身体虚弱,表嫂是个大夫,娘带着我去她的医馆看病,就能见到了。”   容岚眸光微亮,“可元风……阿松,他未必在那儿吧?”   苏默笑了笑说,“他肯定在。表嫂怀了身孕,表哥定然形影不离地陪着她。”   容岚闻言,满面喜色,“好,稍后娘带你去医馆看病!” 第310章 相见   因得知小铁匠林松就是容元风,容岚心中欢喜激动,早膳都没吃多少,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她唯一的侄儿。   当年容家出事的时候,容元风才刚满周岁。容岚记忆中,小侄儿身体结实,活泼好动,容貌肖似容岚的兄长。   苏默放下筷子,容岚就想出门,又被苏默叫住,说他们最好做一下易容,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容岚十分认同。她和苏默都做了易容,又专门换了低调些的衣服,从小酒馆后门出去。   青雷准备了马车,他戴着一顶草帽,手持马鞭,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等候,见到苏默和容岚出来,便笑容满面地招呼他们上车。   找到容元风,一桩大事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很快就能回家,青雷很期待。   “娘,取个化名吧,或许要用。”苏默说。   容岚想了想说,“我外祖家姓林。”   苏默点头,“那真是缘分。”   元秋就在林家村长大,原本叫林安然。容元风被青阳城的林家夫妇收养,如今名叫林松。   “我就叫墨砚吧,如果阿松问的话。”苏默说。这本就是他的一个化名,曾经没怎么用过。   马车穿过巷子,走上了青阳城大街。   也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旁边不远处,是一家名叫“保和堂”的医馆。   青雷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容岚先下车,又回身扶了苏默。   因为苏默今日是身体虚弱的病人。他易容之后,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弱不禁风,主要是太瘦了。   医馆里病人并不多,容岚扶着苏默正要进门,就见一个人迎了出来。   “娘。”苏默轻轻叫了容岚一声,提示她,面前这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容岚脚步一顿,看着面前这个身量跟苏默差不多高,身形跟青雷一样健硕伟岸的年轻男子,心中巨震!   林松是陪着白兰一起过来医馆帮忙的。林家二老希望白兰在家中养胎,不要再出来操劳,但白兰闲不住,林松对她的决定无条件地支持,说服了二老后,便形影不离地跟着白兰,怕她磕了碰了,有个什么闪失。   医馆原本也没人负责专门的接待,林松来了,就主动做了这件事,帮忙招呼病人,维持秩序,有需要的时候,还会帮忙抓药。他虽然对药材认识得并不是太多,但他识字,这事儿也不难。   “是哪位身体不适?”林松笑意爽朗,虽然面上都是伤疤,但并不让人感觉恐怖,看到他的眼神,便只觉得真诚坦率。   苏默换了副面容,且比那次又瘦了一大圈,林松当然认不出他。   靠在马车旁边等的青雷,看着这边的情况,嘿嘿一笑,他觉得最后肯定是要相认的,绝对不会是坏事!   “我。”苏默低声说。   下一刻,林松伸手就扶住了苏默的胳膊,带着他往里走,“这位兄弟面生,怎么称呼?你们不是青阳城本地人吧?”   “在下姓墨。青阳城里的人你都认识?”苏默反问。   林松笑笑,“没有,不过大部分都见过。就是觉得墨兄弟不太像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   林松扶着苏默进医馆,容岚默默地跟在后面,饶是有所克制,目光仍是忍不住打量林松的一举一动。   进门,容岚就看到了白兰。   她正在给一个老妇人诊脉,神情认真,并未注意容岚和苏默。林松为了不打扰白兰,安排容岚和苏默坐在一旁等候。   白兰娇小身材,皮肤白皙,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在青阳城这小地方,绝对算得上是个美人了,怪不得先前有青阳城的富二代冯家三公子追求她。   而林松和白兰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哪怕认识林松的人都很喜欢他,哪怕如今他们已经成了亲,依旧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说,白兰脑子不清醒才会选择林松这个丑八怪,拒绝家财万贯的冯三公子。   当初白家其实已经收了冯三公子的聘礼,后来白兰还是嫁给了林松。很多人都以为,冯家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道冯三公子并未找茬,甚至把那聘礼给了白兰添妆。白兰不肯收,又请人送回冯家去了,而后冯三公子便出远门做生意,现在也没回来。   当初白兰为了拒绝冯三公子,故意给自己下药毁容,后来发现冯三公子人不坏,并没有打算对她如何,便把自己的容貌恢复了。毕竟,姑娘家总归是希望漂漂亮亮地出嫁。   见容岚在看白兰,站在她身旁的林松微微俯身,压低声音说,“那是我媳妇儿!”神情和语气都骄傲得很。   容岚笑意温和,“你们很般配。”   林松闻言,倒愣了一下。认识他们的人就不说了,陌生人怎么会觉得他和白兰很般配呢?毕竟又不了解他们,只看外貌,可一点儿都不般配。但容岚的话林松很喜欢,一下子就博得了他的好感,他觉得这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才见到不过半刻钟,但容岚已经理解了苏默为何在不知道林松就是容元风,以为他只是个小铁匠的情况下,就会那么喜欢他。   在容岚眼中,苏默和林松骨子里都是温暖纯良的孩子。还有一点很像,都特别疼媳妇儿。   曾经苏默陪着元秋去医馆,听到百姓夸赞元秋时,苏默的神情跟方才的林松颇为相似。   林松端了两碗温热的开水过来,“墨兄弟,你们先喝点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听到容岚和苏默道谢,林松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很少碰到这样客气的人。   前面的老妇人看诊结束,被儿子搀扶着到药铺抓药去了。   白兰视线落在容岚和苏默身上,一时也有些意外。虽然乍看容貌衣着都并不打眼,但这对母子身上的气质是遮掩不住的。她跟林松的感觉差不多,觉得这不像是青阳城本地人。   “小兰,是这位兄弟身体不适。”林松把苏默扶到白兰面前坐下,又轻声问白兰饿不饿,渴不渴。   白兰看向林松的目光很是温柔,“我不饿不渴,你半晌脚不沾地,坐那边歇歇去。”   “哎!好!”林松得了媳妇儿关心,笑得灿烂,依言坐在了容岚身旁的椅子上。   “你们成亲多久了?”容岚问。   林松笑着说,“才一个多月,但我家小兰都有身孕了。”   容岚看着林松一脸自豪,觉得他有点憨憨的,很可爱。   林松原本在生人面前其实没这么多话,但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容岚很亲切。   “恭喜你们。”容岚笑意温和。   “谢谢!”林松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边白兰给苏默号脉,又问他哪里不舒服。   “先前有段时间瘦得厉害,又吃错药,伤了身子,想求个温补的方子。”苏默说的基本是实话。   白兰蹙眉看着苏默,觉得怪异。怎么看都不像是吃不饱饭的人家,怎么会暴瘦又吃错药呢?   但这种事,也不好打听,白兰猜测苏默许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吧。   “你如今的身体没有大碍,便是不服药,慢慢养着也会好起来的。我给你配两副温补的药膳,你可以试试。”白兰说。   苏默点头,“那是最好。”话落又补了一句,“我希望能尽快养好身体,钱不是问题。”   白兰笑了笑,“补身子,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话落对着林松招招手。   林松立刻跑过去,白兰递给他两张药膳方子,让他帮忙去配两份药膳包。至于其他的属于食材类的,她这里并不提供。   冯家三公子冯金宝会跟白兰认识,是因为过去几年,白兰一直负责给冯家老夫人调理身体,经常出入冯府。   林松对药材放在什么地方都很熟悉,没用多久,就拿了两包药过来,递给苏默。   白兰把方子也给了苏默,苏默便问诊金药费多少钱。   “总共二两银子。”白兰说。   苏默看着字迹娟秀的药膳方子,有些意外,“只收二两?你不怕我转手把这方子卖了?”   白兰微微摇头,“我这里是医馆,给你的药方只为治病,你若拿它做别的,我也管不着。”   曾经不是没人把白兰医馆的药膳方子转手卖给酒楼,甚至青阳城原本有家酒楼利用病人,几乎得到了白兰所有的药膳方子,在酒楼里做起了药膳生意。   结果白兰还没说什么,得知此事的冯金宝带着人去把那家酒楼给砸了,说白兰是他祖母的大夫,冯家罩着的人,谁敢欺负,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在青阳城混下去。   后来那些打药膳方子的人都蔫了,至少在青阳城的地界,是没人敢跟冯家作对的。   白兰依旧给病人完整的方子,该收多少钱,一个铜板都不会多。并不是仗着冯金宝撑腰有恃无恐,而是她本来就只为治病救人,并不贪财,不然她就嫁给冯金宝了。   苏默拿出二两银子,也没多给,收下了药膳方子和药膳料包。   暂时也没别的病人,苏默刚起身,正准备跟容岚一起离开时,门口进来一个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对着容岚和苏默和气地笑笑。   苏默见过,这位是林松的娘林俞氏。   “娘!”林松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白兰也站了起来。   “小兰快坐下,坐下!”俞氏乐呵呵地把篮子放在白兰面前,掀开上面盖着的布,露出下面的一个粗瓷大海碗,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冒着热气的包子,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昨儿个小兰说想吃素馅儿包子,一早面没发开,早膳没吃上,这不蒸好我就赶紧给你们送过来,趁热吃!”俞氏说着,给林松和白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白胖胖的包子,催他们快吃。   林松咬了一大口,哈着气,眼睛都眯起来了,转头见苏默和容岚还没走,便热情地端过来请他们尝尝,“我娘做的包子,天下第一好吃!”   俞氏笑得和善,“阿松你瞎说什么?让人笑话。夫人和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不用客气。”   于是,正准备离开的容岚和苏默一人拿着一个包子,坐在医馆里吃了起来,看着那边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包子确实很美味,素馅儿的苏默最喜欢,也是容岚在家的时候经常做的。俞氏的包子用的是新鲜的野菜和山鸡蛋,味道更鲜美些。   容岚看着俞氏和林松相处的样子,鼻子有点酸。曾经容元诚也对容岚说过同样的话,说容岚做的包子,天下第一好吃。   容岚很感恩,她的侄儿能遇到这样好的养父母,对他视如己出。见到林松后,是否要与他相认,容岚更加犹豫了。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心愿去打破林松如今已经圆满幸福的生活,她该考虑的是,若是相认,对林松和他的养父母,是否是好事。   吃了包子,再次跟林松和白兰以及俞氏道谢,容岚和苏默走出了医馆。   俞氏看着他们的背影,问林松,“他们不是本地人吧?”   林松摇头,“应该不是。”   容岚说想在青阳城走走,苏默将药包交给青雷,让他赶着车先回去,不必跟着他们。   “阿默,我很高兴。”容岚微叹。   “我也是。”苏默轻笑。   “虽然他的脸毁容了,但他的背影真的好像我大哥,简直一模一样。”容岚神色有些怅惘,“其实我大哥有些不苟言笑,但阿松很爱笑,我就是觉得他们很像。”   “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阿松很亲切,他骨子里流着容家的血,身上有容家人的气质。”苏默说。   容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们随便走走吧,我想看看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苏默陪着容岚走在青阳城大街上。这里远不如东明国万安城热闹繁华,街上的店铺并不算密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林家的铁匠铺子。   铁匠铺子的生意一般,门外摆着一些打好的锄头铁锹等日常用具,林松的父亲林重正在招呼客人,黝黑的脸上带着质朴的笑。   “娘,要不要过去看看,买把刀?”苏默问。   容岚见林重的视线朝着这边看过来,摇头转身,“回去吧,娘给你炖药膳。”   傍晚时分,苏默喝着容岚精心给他炖的药膳,味道不错。   青雷进来禀报,“主子,林松和白兰从医馆离开后,去了白家,今夜要在那边住,因为白兰和白伟的祖母病了。”   “知道了。”苏默点头。   容岚蹙眉看向苏默,就听苏默说,“娘食不知味,咱们就准备一下,今夜去拜访表哥的养父母。一来问清楚当年的事,二来问问他们是否愿意让表哥与我们相认。” 第311章 夜访   “你总摆弄那些物件儿,别让松儿和小兰看见了,他们若是问起,咱们咋说?”   “唉!一转眼,咱们都要抱孙子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这小鼓……哪日到墓地,埋了吧。到时候给孙子买新的。”   “若是两个孩子都在,那该多好啊!”   “咱们就一个儿子!跟你说过多少回,别乱说话,小心招来祸事!”   “我知道……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提了,咱们都要抱孙子了,孙女儿也好……”   ……   容岚和苏默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房中断断续续传出林重和俞氏夫妻的对话。   苏默还听到箱子开合的声音,定是他昨夜过来在床底下发现的那个箱子,俞氏又拿出来睹物思人。   容岚心中轻叹,苏默已抬手叩了门。   “当家的,你听到了吗?”   “许是松儿回来了!”   林重起身过来开门,俞氏匆忙把那个箱子放回了床底下。   “松儿?”林重打开门,黝黑的面庞上笑意僵住了,看着站在门外的一男一女两个全然陌生的面孔,先是意外,继而眸中满是戒备和紧张,“你们是谁?”   容岚和苏默仍是白天的易容,俞氏看了一眼,认出是在医馆见过,且请他们吃过包子的那位夫人和公子,神色惊诧,“你们……你们怎么来我家了?是找我儿媳看病吗?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两位莫紧张,我叫苏默,这位是我娘。”苏默报出本名。   容岚看着林重和俞氏,开口说,“我是容岚。”   林重和俞氏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作为西辽国的百姓,他们对容岚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这么多年,不管美名还是骂名,不管在西辽抑或是去东明,容岚的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的瞩目之下。   “你是……那个,容岚?”林重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   容岚微微点头,“是的。我原是西辽容将军府的嫡女,后来去了东明。”   林重和俞氏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一时间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怎么会有传说中的大人物突然登门造访?   “林叔,我们可以进去说话吗?”苏默问。   听到苏默对他的称呼,林重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实在不懂当下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阿松偶然结识,今日登门并无恶意,两位不要紧张。”苏默说着,扶住了林重。   容岚进门,回身将门关上了。青雷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抱着双臂站在门外守着。   俞氏神色忐忑地招呼容岚和苏默落座,她和林重却不敢坐,讷讷地站在一旁低着头。   如今西辽皇位上的人是苏默安排的姬凤渊的替身,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在西辽国百姓眼中,西辽皇室依旧姓姬,依旧跟东明国水火不容。   因此,容岚这个东明女帝突然出现在西辽,林重和俞氏都很惊慌,又实在想不通,他们如此平凡普通的百姓人家,怎么会碰上这等事?   苏默又起身,扶着林重和俞氏过来坐下,感觉他们身子都在抖。   桌上有一壶水,摸了一下还是温的,苏默倒了两杯,放在了林重和俞氏面前。   不是苏默想反客为主,只是想让他们放松一下。   林重和俞氏如坐针毡,更别说喝苏默给他们倒的水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   结果下一刻,苏默为了让林重和俞氏相信他跟林松真的认识,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来……   “林叔,林婶,认识这个吧?”苏默笑意温和。   林重和俞氏吓得脸都白了,林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苏默只来得及扶住俞氏,不然她也要摔了。   容岚把苏默的菜刀拿过去,放在桌上,神色抱歉地说,“两位不要误会,我们绝不会伤害你们的。”   苏默有点尴尬,天地良心,他不是要拿刀砍人。   等苏默把林重再次扶起来,感觉他抖得更厉害了。   苏默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干脆直入主题,看着林重和俞氏问,“林松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吗?”   林重神色一震,额头瞬间冷汗直冒,而俞氏的脸这下是半分血色都没了。   容岚深深叹气,“两位应该知道当年容家被奸人所害,差点全族俱灭。我侥幸活下来,远走东明,伺机为亲人报仇雪恨。”   这件事天下皆知,林重和俞氏自然知道。他们是从来都不信一直守护西辽国的容氏一门忠将会谋反的。   下一刻,就听容岚说,“我最近才得知,当年容家逃脱的并非我一个,还有我尚在襁褓中的侄儿。”   林重第一个反应过来,再结合方才苏默问的那句话,他心神巨震,到此刻,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会有大人物突然登门!是因为林松!   俞氏仍是有点晕,愣愣地看着容岚,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当年陷害容家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青阳王姬暽。如今我已除掉姬暽,且查到,我义兄容昊曾救出我的侄儿元风,并带他逃出齐天城,来过青阳城,却被他曾经信任的姬暽追杀。”容岚沉声说。   俞氏瞪大眼睛,发出一声惊呼,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容岚和苏默从林重和俞氏夫妻俩的反应,已经可以判断,这对夫妻知道他们抚养长大的并不是亲生儿子,但并不知道如今的林松是容氏遗孤。   这符合苏默的推测。容昊情急之下,只能选择将容元风送给陌生人,却是万万不敢告知对方容元风的真正身份的,风险太大了。   俞氏抓住林重的胳膊,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了。   林重的眸光却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紧张戒备,震惊愕然,渐渐平静下来,握住俞氏的手,摇摇头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一介草民,不知道贵人的事。我儿子就是亲生的,街坊四邻都能作证,是我不小心没看好孩子,害松儿烧伤差点没命。”   “那你们为何省吃俭用让林松读书,却不让他考取功名呢?”苏默问。   林重显然在强装镇定,额头未落的冷汗出卖了他,但他仍是硬着头皮说,“松儿抓周抓到了文房四宝,我们就想让儿子读书出人头地,但他太老实,没什么心眼儿,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怕他到外面被人欺负,出啥意外。他自己也没啥考功名的心思,就惦记着娶媳妇儿生娃!”   “是啊!我们家松儿是个好孩子……”俞氏忍不住开口,却被林重拽了一下,不让她继续说,像是怕她说错什么话。   “两位贵人要是找人,那指定是找错了!”林重黝黑干瘦的脸上汗如雨下,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斩钉截铁的语气。   容岚眸光微黯,苏默却笑意温和地说,“或许我们真的找错了。说来我们很失礼,为了在外行事方便做了易容伪装,没有用真面目示人。”   苏默说着,拿出一瓶药水,起身到旁边,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易容。   林重在桌下抓住俞氏的手臂,两人互相支撑着,不懂苏默到底意欲何为。   就在苏默转身的那一刻,林重和俞氏看到他的真颜,再次愣住,这次是被惊艳到了。   传闻中的苏天仙,见过之前,根本想象不到会是什么模样,甚至觉得关于苏默美貌的传言有些夸大其词。人就是人,再美也不能成仙。   可当下,真的看到苏默那张脸,林重夫妇还是遭受了一波强烈的美颜暴击,久久无法回神。   哪怕苏默因为身体遭受重创,消瘦很多,他自己说怕变丑元秋不喜欢,但事实上,瘦得有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气质后,他更仙儿了,美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林叔,林婶,我叫苏默,是东明国的三公主驸马。我娘子是东明三公主,叫容元秋,你们或许听说过她。”苏默微笑。   俞氏下意识地点头,“听……听过……小兰总说……”   “当年我表哥容元风出事的时候,是一岁出头,他最后失踪的地方疑似在青阳城的墓地,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上面有珍珠,身上还有一块玉佩,正面刻着一个‘风’字,背面刻着‘平安’二字,且那玉佩是我娘亲手所刻,跟我娘子的玉坠上的字体是一模一样的。”苏默说着,掏出他贴身戴的玉坠儿给林重和俞氏看。   林松自己读书,回家也教了林重和俞氏写全家人的名字,认识一些简单的字。   其实林重和俞氏不太懂什么字体,无法判断苏默的玉坠跟他们床底下箱子里的那块玉佩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他们第一眼就看出,这玉坠跟那块玉佩,用的玉,一模一样。   苏默之所以要除掉易容再跟林家夫妇说话,且提起容元风出事时的帽子和玉佩,又主动给他们看元秋的玉坠,目的只有一个,证明他真的是苏默,不是别有居心的人假扮的。   苏默很清楚,在他和容岚说了几句话之后,林重和俞氏都意识到,他们收养的儿子就是容将军府的遗孤容元风。   而林重为何要强硬地否认这件事?   是担心儿子被抢走,没有人给他们养老吗?苏默认为不是。   林重应该知道,容岚既然找上门,他否认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不肯低头,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一个普通的底层百姓,跟皇族抗争,不啻于蚍蜉撼大树。   林重头脑很精明,也很清醒。他定然知道,顺着容岚的话,坦诚他的儿子是收养的,对他自己和俞氏而言,是一种保护,可以避免麻烦,甚至能得到什么好处。   但林重并没有那样做。   苏默在看着林重冷汗直冒,却脊背挺直地坚称林松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就明白这个善良的铁匠心中在想什么了。   无他,林重只是为了保护林松罢了。   因为容岚和苏默易容而来,突然出现,且牵扯到西辽皇族东明皇族和当年容家的血案,事关重大。林重相信了林松是容元风,却不敢轻易相信突然登门的容岚和苏默是好人。   但林重应该相信容岚不会伤害容元风的。而他的表现,原因很简单,他无法相信来的这两个人,真的就是东明国的容岚和苏默。   万一,是当年追杀容昊的人呢?万一,是姬氏皇族的人假扮的呢?   那样的话,林松一旦暴露,哪里还有活路?   哪怕林重心中恐惧,知道他否认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甚至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但他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没有丝毫迟疑,没有动过推林松出去保住自己的念头,只想保护儿子。   容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起身对着林重和俞氏深深地鞠了个躬。   林重看看苏默的脸,再看看容岚眸中的水光,攥紧了俞氏的手,绷着脸,紧抿着嘴唇,显然心中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俞氏已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方面是恐惧,一方面是伤心,因为她觉得要失去儿子了。   容岚叹气,“林大哥,嫂子,你们不要误会。我今日来,只是想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收养的阿松。我不会,也不想拆散你们这个家。”   林重和俞氏今夜的心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这会儿听到传说中的东明女帝叫他们大哥和嫂子,都不知作何反应了。   只是容岚最后那句话,让林重和俞氏心中更加震惊,却少了些恐惧。   事到如今,看到苏默的脸,他拿出的玉坠,描述的帽子和玉佩,林重不得不相信了他和容岚的身份。   而容岚是好人,她绝对不会害林松,这也是林重相信的。   “当年……”林重沉声开口,倏然红了眼圈儿,“我儿生下来体弱多病,大夫断言他活不了多长时间。”   俞氏垂着头,又抹起了眼泪。   “我们到处求医问药,花光了积蓄也没用,后来去求神拜佛,碰上个高僧,看了我儿一眼,便摇头叹气。”林重哽咽着说,“那高僧说,我儿福薄命短,不可强求。若是哪日去了,让他安静些上路,早早转世投胎。我们命中有子,千万不能寻了短见,要好好活着。”   “我们起先都以为,高僧只是说些宽慰的话。那日我儿走了,我们依高僧所言,没有惊动旁人,送我儿去墓地,刚挖好坟就碰上了那人,才知道,高僧都算到了的。”   “那人当时浑身是血,怀中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孩子身上烧得不成样子。他说那是他的儿子,他被仇家追杀,受了重伤,一时大意,孩子被墓地起火乱飞的纸钱烧伤了,跪求我们救救那孩子。”   “当时我儿躺在棺材里,我跟媳妇儿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哪里忍心说个不字?那人让我们带着孩子快回家去,不要对任何人说那孩子的来历,他会帮忙埋葬我们的儿子。我们只能匆匆忙忙地带着那孩子回来了。”   “第二天我偷偷去看,我挖的坟已经埋上了。本来我们很怕带回来的孩子也救不活,他当时伤得很重,又发着高烧。谁知道,后来真挺过来了。”   “我们想着,那就是天意吧!老天夺走我们一个儿子,又还给我们一个。后来我媳妇儿也没再怀上,看着松儿一天一天长大,身体结实,能跑能跳,特别乖,特别懂事,我常常都忘了他不是我们亲生的。”   “那件事,我们从来没敢跟第三个人说,连松儿都不知道,怕给他惹来什么祸事。其实我们也怕那人再回来找松儿,要是把松儿带走,我们也没啥活头了!”   林重说着,低头抹起了眼泪。   苏默也红了眼圈儿,没敢告诉林重夫妻,当年容昊带走他们亲生儿子的尸体,一起坠崖了。   容昊为了救容元风,真的是豁出命去,不管不顾了。说起来,他只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真正的林松本来已经死了,容昊伤害的是他的尸体。但到底,这对林重夫妇而言,也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容岚再次起身,对着林重夫妇跪下,磕了个头,“我替容家所有人,和我自己,都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那侄儿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林重和俞氏都吓得不轻,连忙去扶容岚。   苏默把容岚扶起来,看着林重夫妻说,“林叔,林婶,阿松就是你们的儿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如果你们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跟我们相认的话,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果你们希望一切都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们今夜离开,不会再来打扰。”   “你们……你们真不是来带松儿走的?”听到苏默的话,林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出当年的真相,他心中难受得很,因为他觉得林松肯定是要跟着容岚走的,容岚怎么会让她的亲侄儿留在这个地方呢?那对林松而言,也是大大的好事,可以过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有更好的未来。   容岚握住俞氏冰凉的手,“能看到他好好地活着,你们把他照顾得那么好,我已经谢天谢地,该知足了。我不需要阿松做回容元风,替容家传承什么,只希望他健康快乐。”   容岚话落,俞氏哭得泣不成声,林重也哽咽着,不住点头。   俞氏把床底下藏了二十多年的箱子拿出来,打开给容岚看。   容岚看着那顶帽子,握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稍稍冷静下来,俞氏跟容岚讲了好多林松从小到大的事,语气之中满是骄傲,因为她太爱这个上天恩赐的孩子了,这弥补了他们夫妻曾经残缺到绝望的人生,让他们的家变得完整。   林重说,他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林松带来的福气。   但容岚说,好日子是林重夫妻勤劳肯干,善良正直,用自己的努力得到的。而林松的福气,都是林重和俞氏给的。   容岚虽然是林松的亲姑姑,但对林重和俞氏而言,等同于林松的亲娘。   他们曾经想过,林松的家人会找过来,甚至为此忐忑担忧。   如今,这一刻真的发生了,一开始所有的紧张不安伤心难过,最终都在双方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之中,变成了欢欣喜悦。   就像是,都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不早了,我们先回去。阿松那边,是不是要告诉他,怎么跟他讲,你们定。我们就住在白伟原先当跑堂的那家酒馆后院,再留一日,若是你们愿意,阿松也愿意跟我相认,我很高兴。若是不愿意,后日我们便离开。”容岚拍拍俞氏的手,“你们千万不要有任何担忧,不管以后怎么样,没人会把你们跟阿松拆散的,我发誓。”   俞氏不住地点头,“我跟松儿说,我明日就跟他说,他多了一个姑姑,是好事,好事!”   已是后半夜,容岚和苏默从林家离开,漫步在静寂的青阳城大街上。   容岚抬头,仰望天空皎洁的明月,轻声叹息,“阿默,你说阿松会认我吗?”   “当然了!”苏默轻笑,“明日咱们就启程回家!我把表哥带回去,给秋儿一个惊喜!” 第312章 相认   一大早,林松带着白兰回到了家。   俞氏听到响动,系着围裙从灶间出来,就听林松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俞氏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连忙转身回去,不让林松看到她眸中的水光,“你们快进屋,早膳马上就好了!”   林重正在廊下收拾杂物,问了白兰一句,“你祖母没事吧?”   白兰微微摇头,“年纪大了,吃些汤药再看看吧。”   今日俞氏做的早膳很丰盛,林松问,“是什么好日子吗?一大早娘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俞氏点头,“是好日子,吃完再跟你说。”   林松也没多想,忙着给白兰盛汤夹菜。   白兰倒是有点意外,不知道俞氏说的好日子是什么意思?她有喜这件事,家里已经庆祝过了,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了早膳,林松注意力在白兰身上,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但白兰总感觉林重和俞氏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早膳过后,林重问白兰今日去不去医馆,白兰说她今日在家休息。   “那好,你们都过来,有事要说。”林重起身,出了堂屋。   林松蹙眉,“第一次见爹这么严肃,咱们家能有什么事?”   林松和白兰进了林重夫妇的房间,把碗碟送到灶间后俞氏也过来了。   “把东西拿出来吧!”林重说。   俞氏点头,“哎!”说着从衣柜里面抱出了一个箱子,放在桌上。   这箱子在床底下藏了二十多年,昨夜见过容岚之后,俞氏没再放回床底,而是放进了柜子里。因为不需要再藏了。   俞氏打开那个箱子,最上面的仍是那个褪色的拨浪鼓。   林松拿起来晃了晃,笑着说,“爹娘是给宝宝准备了礼物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这是……阿松小时候玩过的吧?”白兰看着那个拨浪鼓说。   “我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看着有些年头了。”林松一脸笑,“但声音还挺响,可以传给咱们宝宝玩儿!”   林重看着林松没心没肺的样子,微叹了一声,“这不是你小时候玩过的,先放下,有正事。”   “哦。”林松把拨浪鼓放下,就见俞氏从箱子里拿了一顶红色的小帽子出来,递给了他。   林松接过去,神色疑惑,“这个看着也有些年头了,但肯定不是我小时候戴过的,很贵的样子。”   林重却摇头,“不,那就是你用过的。”   “还有这个。”俞氏拿出那块玉佩,放在了林松手中。   触手温暖,玉质顶级,林松看着玉佩上面的“风”字,一下子就懵了,“这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家虽然温饱不愁,但也不富裕。林松曾经靠着帮人抄书赚到的钱,给俞氏买了一个玉镯子当礼物,但玉色跟这个完全没法比。   不管是镶嵌着名贵珍珠的小帽子,还是价值不菲的玉佩,都不是他们家会有的东西。   白兰神色莫名,“爹,娘,到底是什么事,快跟我们说吧。”   林重和俞氏对视了一眼,俞氏叹气,“当家的,你跟松儿说吧。”   林重动了动嘴唇,却又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沉声说,“其实,松儿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林松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重,白兰神色震惊。   “怎么会……不可能!”林松回神,不住地摇头。   “我们是有个儿子,一岁多的时候,病死了。”林重说着,红了眼圈儿。   俞氏低头抹起了眼泪。   白兰心中一惊!她的师父在青阳城行医几十年,她记得,她师父有一次见过林松之后,自言自语地嘀咕,“明明当初病得要死了,怎么烧成那样,身体倒越来越好了?”   当时白兰不以为意,笑着说林松福大命大,自有上天保佑。   但如今,白兰才突然意识到,不是她的师父不懂林松的身体,是这其中真的有蹊跷!   林重便跟林松说起,当年他和俞氏在儿子死去的那一日,碰见一个被追杀的男人,怀中抱着如今的林松。   就是昨夜林重告知容岚的当年真相。但说是真相,其实林重夫妇在昨日之前,也根本不知道容昊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们收养的儿子来头竟然那么大!   昨夜容岚和苏默走后,林重和俞氏躺在床上,一整夜都没合眼,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该如何跟林松说这件事,以后这个家怎么办。   林松猛然攥紧手中的玉佩,又松开,看着上面的“风”字,狠狠拧眉,“爹是说这帽子和玉佩,是我当年来你们身边的时候身上戴的?”   林重点头。   白兰看着那价值不菲的两样东西,心中突然有些不安。身上有这样的物件,绝对不是一般人家。   “爹,娘,你们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我们?”白兰感觉不对。她感动于林重和俞氏对林松的大恩大义,因为她和林松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林家不陌生,印象中,林重夫妇是真的把林松当眼珠子疼爱的,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不是林家的孩子。   在青阳城这个并不富庶的小地方,平民百姓舍得花钱送孩子去念书的少之又少,尤其是林家这种从来没出过读书人,且原先十分清贫的家庭。但林重夫妇为了林松,省吃俭用,让他从小到大念书。   其实白兰曾经也奇怪,林重夫妇为何不让林松去考功名,她觉得林松肯定能出人头地。   事实上,林松自己曾经以为爹娘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所以读书十分刻苦。但林重夫妇说不想让他考,他就直接放弃了。因为他只是喜欢读书,对出人头地这件事的确没什么欲望,只想陪在爹娘身边,娶到喜欢的姑娘。   如今白兰发现,林松身上的很多事,都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们曾经不知道罢了。   而让白兰担心的,是林重夫妻为何选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了林松的身世?难道有人找过来了吗?   下一刻,就见俞氏点头,“是松儿真正的亲人找过来了。”   林松面色一僵,“什么真正的亲人?我的亲人只有爹娘和小兰!不管是谁找过来,我都不认!”   林松说着,将帽子和玉佩扔在了桌上。   白兰心中微沉。看来林松真正出身的家族来头不小,林重和俞氏这是打算将林松“还”给人家吗?林松肯定该伤心了。他最是重感情,哪里能接受被他最在乎的父母推开,去一个陌生的家族?   别说林松,白兰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虽然在青阳城这个地方,她出身不好,但长得不差,也有点本事,甚至引来了西辽国赫赫有名的富商家族嫡出公子的追求,但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攀高枝,因为她就喜欢林松这个读过书,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小铁匠。   但如果林松突然变成了什么大家族的公子……白兰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她要面对什么。   林重和俞氏尚未说林松真正的出身是什么,但看到林松这会儿的反应,夫妻俩其实是欣慰的。虽然说他们了解自己养大的儿子是什么品性,但也难免担心林松得知真相之后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林松的抵触,跟他出身的家族无关,他只是不想失去林重和俞氏这对父母,怕他们将他推开。   林重红着眼,拍了拍林松的肩膀说,“儿啊,有你那句话,爹就知足了。”   “爹,不管是谁来找都没用。我是你们养大的,只认你们!”林松下意识地以为林重和俞氏被什么有背影的人给威胁了。   俞氏抹着眼泪,又哭又笑,“松儿……”   白兰轻叹,“阿松,你先别想太多,让爹把话说完吧。到底是什么人家?怎么找到阿松的?确定没找错吗?”   林重摇头,“不可能找错。找阿松的人,你们都知道,她是容岚。”   林松和白兰瞬间都傻眼了,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爹,容岚……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容岚吗?”白岚瞪大眼睛问。   林重点头,“就是她,如今东明国的女皇帝。”   “你们见过的,就昨日去医馆的那个夫人,给她儿子看病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易容的,不是真面目。昨日阿松说的那个墨公子,是传闻中的苏天仙。”俞氏说着,神情有点激动。到现在,她仍旧感觉仿佛做梦一般。   “什么?”林松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是他们?不对,墨兄弟是苏天仙?天下最美的苏默?他媳妇儿是东明神医容元秋?东明皇帝容岚找我?我……我是她亲生的儿子?”   看到林松和白兰都是一副被吓到,“他怎么可能是容岚的儿子”的样子,俞氏连忙摇头加摆手,“不是……不是!松儿你不是容岚的儿子!”   林松更懵了,“那她为何找我?”   “她是你姑姑,亲姑姑!”林重拉着林松坐下,“我们也是昨夜才知道,当年容家出事,容老将军的重孙子也被人救出来了,且带来了青阳城找姬暽求助,谁知那人面兽心的姬暽才是害容家的罪魁祸首,救下容家遗孤的那人被追杀,碰到了我跟你娘。”   “爹是说,阿松就是容老将军唯一的重孙,容家的遗孤?”白兰惊呼。   见林重和俞氏都点头,林松和白兰完全呆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没有什么被大家族抛弃,又来威胁林重和俞氏把林松交出去这种事。   林松的真正出身,超出了他和白兰所有的想象。   事实上,林松小时候因为身体壮实又活泼好动,曾经想要习武,但是林家条件一般,林重夫妇只有钱送他去读书,没有多余的钱让他拜师学功夫。   让林松读书,主要原因是死去的那个真正的小林松抓周抓到了文房四宝。林重夫妇也的确把如今的林松当成了他们死去儿子的替身,这是事实。   但这并不代表林重夫妇对林松的爱是假的,毕竟曾经的小林松已经走了,这个林松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才一岁多,什么都不懂,他如今的一切,都是林重夫妇给的,尽了他们的全力。他们知道这不是亲生的儿子,仍旧当做亲生来看待,且真正做到了视如己出,这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而林松读书后,从不少地方得知容家一门忠烈的遭遇,曾经也义愤填膺地对父母说,西辽国的姬氏皇族如此不仁不义,早晚会走向灭亡,他是绝对不相信守护西辽国几代人的容氏一族会叛变的,因为根本没有叛变的理由。本来按照正常的事态发展,容岚将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然后当上西辽皇后,何必选在那个时候谋反?且当时容家三代将军都在齐天城,没有一个人手中有兵,谋的哪门子反?容家真蓄意谋反,选在带兵的时候打回齐天城逼宫,事情就成了!   以上,是几年前少年气盛的林松关起门来跟林重夫妇说的原话。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家中说,出去让人听见,是要掉脑袋的。   但在林松心中,他崇拜容家一门忠烈,并且为他们的遭遇惋惜且愤慨。而这也是林重夫妇不让林松考功名,他立刻就放弃,没有犹豫的原因,他不是觉得自己考不上,当不了官,是觉得西辽姬氏皇族不值得效忠。   如今,乍闻自己竟然是当年容氏一族的遗孤,林松脑子一时都空白了。   俞氏握住林松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你姑姑……容岚过去那些年也不知道你活着,是最近才知道的,暗中找来了这边,确定了之后才上门。她人特别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昨日隐瞒身份见到你也没说什么,只是想看看你。她先来跟我们谈,一来是想知道当年的事,二来,是让我们定,如果我们不愿意你跟她相认,她就不打扰我们,明日就走了。”   “她……真是这么说的?”林松愣愣地问。   林重点头,“我们骗你作甚?你也知道人家是什么身份,要真想把你带走,我跟你娘哪有说话的份儿?”   “那爹娘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跟她走吗?”林松蹙眉问。   林重点头,俞氏摇头。   夫妻俩对视一眼,林重摇摇头,俞氏却点头。   这下把林松和白兰都弄得更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重叹气,“松儿,你是大人了,也成家了,能自己做决定了。但凡是旁人找过来,我指定是不会承认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也怕你去了什么大家族,再被人害了,过得不好。但那是容岚啊!”   那是容岚啊!   这一句话,就代表着林重对容岚的绝对信任,是容岚这些年用自己的行为,给这世上明事理的人留下的印象,哪怕他们原本不认识。容岚对抱错的儿子容元诚不离不弃,哪怕她有亲生女儿,可以当太子,依旧让容元诚当世子,当太子,甚至对沐振轩和柳曼姝生下的儿子容元枫都视若己出,只因为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固然到如今都依旧有人质疑容岚对容元枫和容元诚是虚情假意,只为利用他们。但稍微想想就知道,她有利用他们的必要吗?她明明有充分的理由抛弃他们,却没有那样做,这就是答案。   “松儿,爹娘都很高兴你能有那样好的姑姑,以后多一个人疼你,是好事!”俞氏红着眼说,“小兰不是总想去东明请教容三公主如何剖腹取子吗?如今好了,那是松儿的亲表妹呢!昨夜苏驸马来了,说容三公主定然很高兴能见到你们。”   “那个苏驸马,说跟你认识的,还拿了一把你打的菜刀。”林重突然想起,看着林松问,“你何时跟他认识?”   林松一脸懵,“苏天仙?我不认识啊!我就送了阿伟一把菜刀,他说给弄丢了!”   白兰对易容术多少有点了解,闻言愣了一下,“难不成,阿松那次见到的我哥,是苏天仙假扮的?怪不得那段日子我哥说酒馆来了大人物,多的他也不敢说,那大人物还给了他不少赏钱。”   “苏天仙假扮阿伟?为什么?”林松神色疑惑,“对!我想起来了,那天的阿伟确实比平时瘦一点!见我的时候还想躲!”   这下差不多破案了。林松不仅跟苏默认识,还曾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苏默那日就来过林家,还坐了一会儿,拿了一把菜刀走的……   “他当时就知道我是容家的遗孤?”林松皱眉。   “那时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找过来了,应该是后来才查到的。”白兰说,“不过这么看,那个苏天仙人真的不错。我还以为他跟仙儿似的,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怪不得我最崇拜的容三公主会跟他在一起!”   白兰说着高兴起来。本以为是坏事,但现在所有的忐忑不安一扫而空,一想到她竟然是容元秋的表嫂,白兰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林松又拿起了那块玉佩,神色有些迟疑,“爹,娘,小兰,我……我咋办?”   林重和俞氏都点了点头,白兰笑着说,“阿松,就像娘说的,多一个姑姑,是好事。你不是被人抛弃的,亲人团聚多好。”   “可是,她要让我去东明呢……”林松心里是想认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容家后人,似乎也找不到不认的理由。   “这还不简单?”白兰微笑,“你要想去,咱们全家一起去。要不想去,就当一门亲戚,以后有机会走动一下。”   “爹,娘,你们想去吗?”林松问。   林重和俞氏对视了一眼,俞氏看着林松说,“我们就你这一个儿子,你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以后还要帮你们带孩子呢!”   林重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去哪儿?”林松下意识地问。   “去见你姑!”林重说。他跟俞氏昨夜其实纠结过,是不是让林松和白兰跟容岚走,他们留下,担心他们出身低,会拖林松的后腿。但思来想去,怎么都不舍得。到底,他们相信容岚的人品,也相信林松的孝心,最终夫妻俩决定,想那么多做什么?好事就是好事,以后跟着儿子享福,等着抱孙子就行了!万一他们说些有的没的,让林松和白兰跟着容岚走,以林松的脾性,肯定是不肯走的,到时候难免拉拉扯扯。林重性子爽快,干脆决定,要走就一起走!   小酒馆里,容岚吃过早膳后就一直看着窗外,眸中满是期待。   苏默则自信满满,一早起来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还让青雷安排了车马,做好了把林重全家打包带走的准备。   “主子!来了来了!”青雷激动的声音响起。   林重夫妻走在前面,林松揽着白兰跟在后面,出现在不远处。   容岚神色一喜,起身就迎了出去。她今日没再易容,露出的真容让林重夫妇都觉得,林松眉眼像容岚。   林松见到容岚,一时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下一刻,苏默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给了林松一个大大的拥抱,笑意清浅,叫了一声“表哥”。   苏默放开林松,林松看着面前的天仙美男,眸光惊艳,“你……你叫我什么?”   “表哥。”苏默唇角微勾,拉着林松到容岚面前,“来,叫姑姑。”   “姑姑……”林松已经想了一路,这会儿在苏默的诱导下,脱口而出。   容岚喜极而泣,上前抱住了林松,“元风!”   “表嫂。”苏默拱手。   白兰面色微赧,应了一声,感觉好不真实啊!不过天仙就是天仙,名不虚传,太美了吧!   “青雷!”苏默唤了一声。   “主子有何吩咐?”青雷从天而降。   “你去帮着林叔林婶和我表哥表嫂收拾行李,咱们今日启程回东明。”苏默说。   “好咧!”青雷点头。   林重俞氏林松白兰都有点懵。   “林叔,林婶,表哥,表嫂,你们在这青阳城生活这么多年,也该出去走走。去东明吧,那里气候环境都比这里好很多,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随时可以回来。表嫂不是早就想见我家秋儿吗?她一定也很高兴见到你。我家秋儿也怀着身孕,还是龙凤胎,可惜我为了找表哥,不能在家里陪她,恨不得现在插了翅膀飞回去。你们若是不跟我们走,我也走不了,实在是太可怜了,唉!”苏默说得情真意切。   “表妹怀了龙凤胎?恭喜!”林松拍拍苏默的肩膀。   “都叫上表妹了,不回家看看怎么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苏默神情愉悦。容小秋,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313章 天仙归家   林重和俞氏明显有点慌。他们倒是想过林松若跟着容岚去东明,他们也一起走这件事,但,也太快了吧?!这里有他们的家,他们半辈子所有的人际关系,什么都没整理,说走就走,感觉有点匆忙。   白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要出远门,以后想回来也不容易,我总得跟娘家人告别。”   林松点头,“是啊!今日就走肯定不行!我岳父岳母和大舅哥一家都不知道,我们还要给小兰的师父养老,不能说走就走!”   容岚连忙说,“不着急,你们有什么事要处理,尽管去,不必今日走,我可以等!”   “可是,他着急怎么办?”林松有点纠结。一想到元秋怀着双胞胎在家中等苏默回去,又觉得是他耽误了苏默跟元秋团聚。   苏默轻笑,拍了拍林松的肩膀,“表哥愿意去东明就好!娘留下等你们一起走,我今日先走一步!”   “可以这样吗?”林松神色一喜。   苏默点头,“当然可以!我先回家,跟秋儿一起在家里等你们。”   林松这下开心了,“那就好,我还怕耽误你跟表妹团聚。”   苏默表示,这个表哥真的太实诚了,他喜欢。   其实这是苏默的套路。他知道林家人不可能马上就背个包袱跟他们远走东明,这有点不近人情了。林重和俞氏在这边都有亲戚,还有白兰的娘家,都不是不打招呼就能一走了之的人,也不是打声招呼就能去异国他乡再也不回来的。   要走,也得说清楚,但怎么说,他们心里都还没底,也不知道林松的真正出身是否可以公开,如果要继续瞒着,那如何解释他们远走这件事?   总之,虽然林松和白兰愿意去东明国生活,林重和俞氏愿意为了这个养子背井离乡,但要走,也得跟故乡和亲眷好好作别,做好准备。   而说实话,林松很愿意认容岚这个姑姑,他也很喜欢苏默的性格,但真要离开从小到大的地方,心理上总归需要一点时间的缓冲,来想清楚他以后的人生怎么走。因为他来这里,并不是存着“找到了一个当皇帝的姑姑,马上可以飞黄腾达,什么都不愁”的心态。   简言之,林松只是出于对容家,对容岚的认可,在养父母和妻子的支持之下,过来认亲的。   其他的事,还是得好好聊聊再做决定。   苏默知道这一点。他方才之所以叫青雷出来,放言说要把林家人打包带走今日出发,只是想看一下他们的态度,确保他们真的愿意去东明。   结果是,林家四口人听到苏默说让他们今日就走,只是想缓一缓,没有人表现出根本不想去东明的样子。   那苏默就放心了,这趟青阳城之行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毕竟容岚太善良,是很难说出一定让林松跟她走这种话的,虽然这是她希望的。若是到时候苏默先走了,容岚再说让林家人好好考虑之后选择是走是留,他们就有可能选择留下。   就得苏默这样,一上来很热情地说咱们今日就走,然后让容岚告诉他们也可以缓几日,这样他们心理上就一下子能够接受,觉得这样很好,不必纠结了。   虽然苏默玩了点心眼,但结果没什么不好的。   找到了真正的容元风,从苏默的角度,是必须把他带走的,不只是为了成全容岚跟侄儿团聚的念想,一个很现实的目的是,要保护这个容家当年好不容易捡到一条命的遗孤。   虽然如今解决了心腹大患鬼道人,姬氏皇族也垮台了,但苏默放松下来,是他如今心态乐观,并不等于就此高枕无忧了。   只说一件事,神秘的楚氏家族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未来是敌是友尚不明朗,不可掉以轻心。   苏默找到容元风,未来或者如今潜藏的敌人未必就查不到。既然相认了,继续留一个如此重要的亲人在千里之外,哪怕派再多高手日夜保护,终究不够稳妥。   苏默一来不希望林松和他在青阳城的家人因为他的出身,日后被祸害,更不希望林松被有心人抓走,用来伤害容岚。   总之,一起走,你好我好一家亲。若是林家人不走,只是个遥远的牵挂倒也无妨,若是成为隐患就麻烦大了。   听到苏默说他自己先走,容岚也赞成。见林家人都表态愿意去东明一起生活,容岚喜出望外。   关于找容元风这件事,到底容岚是不如苏默那么理智的,因为经历和关系不同。容元风在婴儿时期出事,容岚一度以为他死了,如今找到,就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但对苏默而言,欢喜自然不假,但也就是多了个兄弟。他必须为全家人的未来做打算,安全第一。   请了林家人进门,容岚让青雷先准备些茶水招待着,她要交代苏默几句话。   “没有你,娘肯定是找不到元风的。”容岚微叹,“自从你娶了秋儿,总要你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这次你又受了这么大的罪,我知道你心急,剩下的事你不必管,这就回家去吧,让青雷跟着,路上照顾你。”   苏默微笑,“娘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我可就伤心了。”   容岚摇头,“娘只是心疼你。”   “我知道。娘看到了,表哥表嫂都很乐意去东明,林叔林婶也不是矫情的人,等上几日,准备好便早点回去吧。若是表嫂娘家人愿意到东明生活,一起带走也无妨。那些前辈都留下,届时保护你们。”苏默希望事情尽量简单化,林家带再多的亲戚去东明,他们都养得起,只要林松和白兰以后日子过得舒心快乐就行。   从白兰父母当初想让她攀高枝就知道,白家人多少有点贪财,嫌贫爱富,不如林重夫妇性格那么单纯。但贪财是小事,如今女婿一下子飞黄腾达,他们以后肯定会把林松当亲儿子巴结着,但要把他们撇下不管,有朝一日再搞出点什么幺蛾子就不好了。   容岚点头,“好,这件事我再跟他们详谈。你放心回吧。”   苏默又进门跟林家人告别。   “我以后叫你阿默。”林松像初次见面那样揽住了苏默的肩膀,捏了一下,皱眉道,“你怎么比那回又瘦了好多?”   说到这里,白兰忍不住开口问,“是啊,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昨日白兰给苏默号脉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奇怪于他分明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暴瘦成那样?当时白岚还猜测,苏默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伤心事。   如今得知苏默的身份,那就更奇怪了。元秋好好的,还怀着双胞胎,苏默分明心情大好的样子,不可能有什么伤心事。   苏默看到林松和白兰对他的关切,微微一笑,“说来话长,娘会跟你们讲的,我着急回家,秋儿在等我。”   林松神色一正,“那你快走吧!赶紧回去陪表妹!”   “我回去跟秋儿说找到表哥,她肯定很惊喜,表哥要早点去。”苏默说。   林松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快的!”   苏默出了容岚的房间,脚步轻快,就见青雷已经把他一早打包好的包袱拿出来了,准备一起走。   “你留下照顾我娘,我带韦鹤先走。”苏默说。   青雷愣了一下,点头,“好!那主子路上小心!”   接下来容岚要带不少人回东明,路上得有人打点安排。如今选择效忠苏默的那些老前辈都做不来这样的事,只能当暗卫,所以苏默把青雷留下听容岚差遣。   苏默带了韦鹤和另外一个老者一起上路,其他高手全留下。算是给自己安排了两个保镖,其实他不需要,目的只是为了让容岚放心。   苏默走后,白兰问容岚,“他的身体没问题吗?”   容岚摇头,“还得再养养,不过他武功高强,你们不必担心。”再让苏默留下休养,他得抓狂了。早日回家,一切就都好了。   白兰就是想知道苏默是不是个高手。那样的身体状况,对一般人而言,是虚弱不适合远行,但武功高强的话就没有太大问题。   “姑姑,阿默是受伤了吗?”林松蹙眉问。想想他跟苏默相识的缘分,也挺奇妙的。传闻中的苏天仙,竟然在相认之前已经两次跟他称兄道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贵族都高高在上,趾高气扬,也有像容岚和苏默这样真诚可亲的,他很喜欢。   容岚叹了一声,便跟林家人说起苏默的事。   说来的确话很长,因为容岚是从苏默的身世和他自小的遭遇开始讲的。这是林松认识的第一个容家的亲人,他十分关心,容岚想让林家人知道苏默有多好,多么强大又让人心疼。   刚听了个开头,林松就义愤填膺了,连声说苏默的生母实在枉为人,苏禛更是个心理扭曲的人渣。   虽然天下流传着关于苏天仙的很多传言,也有他跟南诏皇室的关系,但外人知道的终究只是冰山一角,不了解的人,根本不知道苏默曾经的人生黑暗如炼狱一般,他是真的一度在安心等死,无欲无求。   在容岚看来,她的人生有两次巨变。   第一次,是西辽容氏二十多年前的灭门惨案。   第二次,是找回了宝贝女儿元秋。   而元秋嫁给苏默这件事,不仅对他们两个人,对容岚的人生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是好的那方面。   容岚讲着苏默,便说到了元秋和容元诚的事,慢慢地引出了她所有的孩子都经历了什么,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组成一个大家庭的。   林家人听着,震撼不断。因为这其中真的有许多常人根本不知道,也从未见过的特殊感情。   容岚一直在说她的每个孩子有多好,林松和白兰都相信,但他们也知道,容岚是容家的主心骨,没有她对孩子们无私的付出和全心的关爱,就没有今日的容家。   白兰忍不住说了心中想的话。她曾经就很崇拜容岚这个奇女子,如今更是觉得,世人都看轻了容岚,她最强大的是那颗坚韧而温暖的心。   容岚轻笑,“不,其实我们家的主心骨是秋儿。她才是最厉害的,我能为容家报仇,能找到阿松,能有苏默这样厉害的孩子支持着,都是因为秋儿。”   林松和白兰闻言,更加好奇传闻中的神医公主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了解了容家人之后,林松很感动,虽然没有见过除了容岚和苏默之外的其他人,但已经喜欢上了他们,并且很期待早日见到他们。   林重夫妻感动之余,对于未来更没有什么犹豫迟疑了。   “我的身份要公开吗?”林松问容岚。   容岚微笑,“看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和压力,容家不需要你传承什么,不必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姑姑能找到你,看到你好好的,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只希望你过得好。”   见林松神色犹豫,容岚看着他说,“不必现在做决定,以后日子还长,先去东明安顿下来,你慢慢考虑。”   俞氏点头,“松儿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认祖归宗,娘也会为你高兴的。”   换了别家或许林重和俞氏都不会是这种态度,但这是容家的遗孤,容岚和苏默从昨夜到如今的一言一行都让林重和俞氏感受到了真诚和尊重,让他们知道,这么多年的付出,他们一家人的感情,都不会被辜负。   “以后的事,慢慢来。青阳城的亲友如果愿意一起去东明的话,那就更好。不必担心别的,我都会安排好的。”容岚说。   白兰闻言,心中微松。她正在纠结娘家人怎么办?虽然说她爹娘有点贪财,但没打骂过她,她想学医术,也没拦着,而她哥嫂都待她特别好,不是轻易能撇下的。此去东明要定居下来,以后想回来定然不容易,如果她家里人都迁走,那当然最好。可能要费点功夫说服他们,但只要让长辈知道,这样一家人都有更好的前程,尤其是后代,想必他们会同意的。   如此事情就定了下来。接下来容岚只需要等着,林松他们处理好这边的事,一起出发回东明国去。   过了三日,要走的人都确定了,青雷也做好了出行的安排。白兰的父母兄嫂乐意跟着走,但她祖母留下了,她还有叔伯在这边照顾,给了他们一些钱财。暂时只说是林松结识了一个朋友,要到东明做生意。   林重和俞氏的爹娘都过世了,其他的亲戚也不会跟着走,只是好好告了别。   定的明日一早出发,这天日落西山的时分,容岚和林松姑侄二人登上了青阳城和柏木城中间的那座高山。   容岚只知道容昊是从这座山上跳了崖,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可能找到任何痕迹了。至于容昊和真正的小林松的尸体,姬暽说是烧成了灰,用来做花肥了。是真是假,无从查证。   容岚和林松并肩站在悬崖边,想到姬暽说容昊用自己的儿子换了容元风活命,容岚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评价容昊的行为。   但容元风能活下来,是用容昊父子的命换来的,这一点容岚不会忘记。她曾经以为那位因为成亲离开家族的义兄活在什么世外桃源,如今,她决定回去要给容昊父子也立下牌位祭拜。   至于容昊的妻子,其实容岚根本没见过。当初容昊脱离家族的决定让她很震惊,那个时候她在军营,等回到家容昊已经走了。而容家出事的时候,容岚被姬旭秘密带走囚禁起来,此前根本不知道容昊夫妇带着孩子在那个时候回过齐天城。   苏默走之前问过容岚这件事,主要是想知道容昊的妻子是否有可能还活着。但可惜容岚对那位神秘的嫂子实在一无所知,也无从查起,暂时只能作罢。   容岚和林松就站在山顶,看着太阳沉下去,天色渐暗,并没有说什么,下山回去了。他们只是来看看这个地方,跟容昊和真正的小林松作别。   翌日一早,一支队伍低调地离开青阳城,往东明国的方向去了。   转眼进了七月。   元秋怀了双胎,才五个月,孕肚就越发明显了。   大半个月前就接到苏默的信,得知有惊无险,已经拿下了鬼道人,苏默没出事,元秋终于放下心来。   而很快元秋又收到的信中,苏默说他猜测先前认识的小铁匠可能是容元风,元秋很是惊喜,直觉苏默的猜测会成真。   于是,元秋一边养胎,一边继续学毒术,一边等着苏默和容岚带着容元风回家来。   因为知道辛夫人带着鬼道人直接回家,苏默陪容岚去了青阳城找人,所以元秋以为辛夫人会先到家,苏默归期不定。她算着时间,预计辛夫人近日应该能到。   这天夜里,容元顺又给元秋肚子里的宝宝讲了个很可爱的小故事,然后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回隔间书房睡觉去了。   元秋躺下的时候就在想,希望明天师父能回到家,苏默会晚一点,这个月能回来她就很高兴了。已经是初秋季节,家里的果子都熟了,君灵月最近用果子做的糕点特别美味,但她吃不了多少,想让苏默回来一起吃,他肯定会喜欢的。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成亲之初,苏默高冷地跟她谈判关于宵夜的事的情景,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宝宝,等你们长大了,娘要给你们看看,你们爹送我的聘礼,和他定下的奇葩家规。到时候你们帮我揍他,谁让他这么久都不回家,害我一个人睡。”   带着对苏默的思念,元秋进入了梦乡。   清早,元秋苏醒,尚未睁开眼,就感觉有人抱着她。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做梦这么真实的吗……”   苏默抓住元秋伸过来的小手,轻吻了一下,在元秋耳畔说,“容小秋,你这么想我?”   元秋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苏默脸上的笑,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混蛋!你还知道回来?”   苏默连忙抱住元秋,连声哄着,“我错了,真错了,你别打,我自己打,别伤着孩子。”   元秋这么久的思念,乍见苏默回来,一时有些委屈,可看清苏默消瘦的面庞,眼圈儿又一下子红了,“苏默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苏默这下才是真的慌了,连忙说他身体好得很,越是哄着,元秋倒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来。怀孕本来情绪就敏感,元秋又从来不爱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见到苏默才终于忍不住了。她本来是因为思念,如今又觉得心疼得不疼,不知道苏默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苏默哪见过元秋哭成这样,一时间心疼得要死,连声认错道歉,说他不该不陪元秋。   “没事,我是高兴的……”元秋靠在苏默怀中,声音闷闷的,“你可回来了,我要让大哥阿诚和姐夫都跪搓衣板,不怪你,都怪他们。”   苏默抱着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容小秋,我真的好想你啊!” 第314章 赏心乐事   “啊!”   一声惊呼打断了苏默和元秋团聚的温馨。   容元顺瞪大眼睛站在房中,看着苏默一脸惊愕,“天仙哥哥?!”   而后揉揉眼睛,发现苏默还在,不是幻觉,容元顺反应过来,兴奋地冲上来,“天仙哥哥你可回来了!”   苏默恋恋不舍地放开元秋,转身坐起来,抱住了扑到他怀中的小家伙,让容元顺坐在他腿上,笑意清浅,“小弟又长高了。”   “那可不?”容元顺骄傲地挺起小胸膛,“以后我会比天仙哥哥还高的!那样就可以保护阿姐了!”   元秋穿好外衣,笑意盈盈,“小弟最好了。”   苏默轻叹,“我被小弟比下去了,伤心。”   容元顺嘿嘿一笑,“天仙哥哥你别开玩笑了!你才是最厉害的!不过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着急回来见阿姐,都不吃饭的吗?”   苏默点头,“不想吃饭,浪费时间,只想早点见秋儿。”说着冲元秋眨了眨眼。   容元顺皱了皱小眉头,“这怎么行呢?身体会坏掉的!”   “不怕,我媳妇儿是神医。”苏默很淡定地说。   “是哦。”容元顺点点头,“那我也不用怕,阿姐是神医!”   元秋轻咳,打断了这两个幼稚鬼的认真交谈,“小弟,去跟大嫂说,我想吃她做的鸡汤面。”   容元顺嘿嘿一笑,“阿姐不是饿了,是嫌我碍眼,想跟天仙哥哥亲亲是不是?”   话落,容元顺从苏默身上跳下去,欢快地朝着外面跑去,“非礼勿视,我去找大嫂啦!”   出了门,容元顺把门从外面关好,转身见红苓端着水站在面前,神色疑惑,“五公子,刚刚出什么事了?奴婢好像听到……”   容元顺笑嘻嘻地说,“好事!”话落敲了敲门,然后示意红苓把水放门外,拉着红苓一起走了,把观澜院留给了苏默和元秋。   苏默端了水进去,和元秋一起简单洗漱过后,元秋问他饿不饿。   苏默大手轻抚着元秋隆起的小腹,神色惊奇,“我不饿。秋儿,我想看看宝宝。”   元秋愣了一下,“这怎么看?还没生呢。”   苏默便娴熟地给元秋宽衣解带,等元秋反应过来,刚穿好的外衣散落在床上,苏默已经扯开了她的里衣。   元秋下意识地抓住衣襟,“那个,没啥好看的。”她还想问苏默关于容元风的事,怎么突然就回到床上开始脱衣服了。   苏默微叹,“几个月不在家,秋儿都跟我生分了。”   元秋:……苏默美丽的眼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抵不住啊!   于是,元秋还是遂了苏默的意,躺下任由他解开里衣,欣赏她的孕肚。   苏默轻轻靠上去,神色疑惑,“孩子现在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两个孩子,以后得长多大?秋儿会不会特别累?孩子乖不乖,会不会在里面打架?会踢秋儿吗?”   元秋听着苏默好奇宝宝的问题,轻笑道,“暂时还没有踢我,以后可能会。长多大得到时候才知道,师父交代过让我控制饮食,怕太大不好生。”   苏默皱眉,“不好生?可你不能饿着,两个孩子不是得吃更多才能饱吗?龙凤胎我是很高兴,可是秋儿你好辛苦。”   “还好,怀一个跟怀两个其实差别不大,辛苦一次,就能得到两个宝宝,我们赚了。”元秋笑着说。   苏默想想,也有道理。   等苏默摸了,听了,还对着元秋的孕肚跟宝宝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视线上移,目光落在元秋怀孕之后越发丰盈的某个部位,眸光一黯,喉结滚动了一下,“秋儿,说好的三个月,都五个月又过五日了……”   “啊?”元秋愣了,没想到苏默竟然还惦记着这事儿。   “秋儿,我好想你,可不可以……”苏默灼热的气息靠近,声音越发低沉。   “也,可以吧……”元秋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胎相也很稳,她家男人这么辛苦,应该安慰一下,而且她也想苏默了。   容元顺小喇叭跑了一圈儿,全家人除了进宫上朝的容元诚和陪他一起的尤雾之外,全都知道苏默回来了!   急于询问容岚的消息和寻找容元风的结果,最先跑来观澜院的是君紫桓和容元若夫妻。   结果到门口,夫妻俩就神色尴尬地转身走了,并且拦住了其他赶过来的家人。   “咳咳,小别胜新婚,让妹夫先陪陪小妹。”君紫桓意有所指。   容元枫皱眉,怀孕也可以?   君灵月会意,笑了笑说,“阿顺说小妹想吃我做的鸡汤面,我现在去准备。”   见君灵月要走,容元枫连忙抱着娃跟上,“我去帮你切菜!”   容元朗嘿嘿哈哈乐个不停,被容元若瞪了一眼,“小孩子懂什么,练功去!”   容元朗不服,“娘说我都能成亲了!”   “明家那小丫头不知道天天追着哪个不解风情的傻子跑呢?”容元若无情吐槽。   容元朗面色一僵,“说那个笨丫头干嘛?烦得很!”   话落容元朗就跑了,容元若叹气,“傻小子,分明还是没长大。”   君紫桓点头,“就是!我在他那个年纪,整天想着……”   “想什么?”容元若问。   君紫桓一本正经地说,“想娶你,没别的。”他才不敢说他整天想着怎么能一亲芳泽……年轻气盛,有喜欢的姑娘,多正常不是?   君紫桓很快转移话题,“妹夫真是的,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节制一点,柳爷爷若是知道肯定得揍他!”   “小妹是神医,能没有分寸吗?你还说妹夫,好像当初你忍得住一样。”容元若吐槽君紫桓。   君紫桓小声嘀咕,“小妹是神医,妹夫还是天仙呢,天仙色诱,小妹肯定扛不住。”   “说这些作甚?不正经。”容元若结束了这个话题。   元秋当时为了支开容元顺,跟苏默独处,说了一句想吃君灵月做的鸡汤面。   结果就是,容元朗带着容元顺,嗨嗨地跑出去现抓了两只山鸡宰杀清洗之后带回来,容元枫剁的肉,君灵月炖的汤,做了一锅香浓的鸡汤面。   刚做好,容元诚出宫,和陪他一起的尤雾回到了家,得知苏默归来,喜出望外。   等到一锅鸡汤面被馋嘴的容元朗和容元顺各吃了一小碗,都快正午了,众人才终于见到苏默。   “小妹你没事吧?”容元若把元秋从苏默怀中拉过去,压低声音问。   元秋眉目慵懒,气色上佳,“我很好啊。”   “姐夫,娘呢?怎么就你回来了?”容元诚神色急切地问,担心容岚出了什么事。   苏默回到家,跟元秋温存了一番,一解相思之苦,神清气爽,笑容满面,“都放心,娘没事,我们在青阳城找到表哥后,我先赶回来见秋儿,娘和表哥在后面,过些天就回来了。”   全家人神色大喜!   “真的找到表哥了?”   “确定是真的吗?”   “怎么找到的?”   “表哥在青阳城?他是什么样的人?”   ……   苏默当初猜测小铁匠林松就是容元风,但尚未证实,起初没跟容岚讲,而收到信的元秋也没跟家里其他人说这件事,怕确定之后不是,到时候平添失望。   因此,当下大家都有很多疑问,想听苏默讲。不只是对容元风,还有苏默拿下鬼道人的过程,书信篇幅有限,写不了那么详细,他们都认为定然很凶险,以及……   “姐夫,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容元朗皱眉问。   其他人也都看着苏默,直觉他定然受过重伤,不然不至于出去一趟回来瘦了一大圈。虽然不损美貌,气色也不错。   “娘和阿默都没事,还找到了表哥,无需紧张。先让他们吃点东西,再慢慢讲。”君灵月暂停了大家的各种提问。   就在湖边暖阁里,清风徐徐,阳光温煦,苏默和元秋坐着吃面,家里其他人等着苏默吃饱跟他们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师父比你出发早,却还没到,应该不会出事吧?”尤雾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默摇头,“不会。我只在青阳城耽搁了两日,路上走得快。师父带着鬼道人,不会那么快。虽然我们没碰到,但应该近日就回来了。”   尤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们快吃吧。”   君灵月最开始的厨艺还是跟着元秋学的,后来又学到了容岚的厨艺,如今做得饭菜越来越好吃了。   不过君灵月挺忙的,照顾孩子,学医术,去医院帮忙,偶尔下厨都是专门给元秋做好吃的,或者给全家人做糕点。   苏默吃了一口面,喝了一口汤,虽然不是元秋做的,但仍是家的味道,美味又舒服。   元秋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被苏默吃了。他赶路速度太快,都把韦鹤两个老前辈甩在了后面,一路上吃饭都是凑合着填饱肚子,方才又拉着元秋运动了一番,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君紫桓忍不住感叹,“瞧妹夫跟被人虐待了三个月没饭吃一样,太可怜了。”   容元若给了君紫桓一个爆栗子,“君小六,你还敢说这话?要不是你实力太弱,妹夫能吃那些苦吗?”   君紫桓举起怀中的宝贝女儿,挡住自己的脸,“我最弱,我的错,若若给点面子,回房再打。”   君青瑶小姑娘以为君紫桓在跟她玩儿举高高的游戏,兴奋地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苏默放下筷子,就把君青瑶抱了过去。   君青瑶在苏默怀中扑腾得更欢快了。苏默看着可爱的奶娃,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不禁想起他在西辽时做过的那个梦,他和元秋的两个宝宝生下来以后,日子该多美好啊!   容元若一看自家闺女那闹腾样子,十分肯定地说,“妹夫,青瑶最喜欢你。”   君紫桓唉声叹气,“是啊,我家闺女有时候都不让我抱,怎么到了妹夫怀里笑个不停呢?都怪我,长太丑。”   苏默唇角微勾,“姐夫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   君紫桓表示,没办法,他天资有限,实力实在不够看,只能自嘲一下,博劳苦功高的天仙妹夫一笑,值了。   苏默知道大家心急,把容修泽和君青瑶两个娃都抱在怀中,讲起了关于如何拿下鬼道人的事。   虽然都知道苏默是假扮姬暽才给了鬼道人致命一击,但在座的没有一个人见过姬暽,并不清楚姬暽的身形,因此都没想到,苏默为了能够骗过鬼道人的那片刻功夫,竟然生生把自己饿瘦了那么多。如今他们见到的苏默,是已经恢复不少了,天知道当初苏默假扮姬暽的时候,瘦成了什么样子。   元秋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心疼不已。   苏默对着元秋笑笑,“没事,能成功骗过鬼道人,就是值得的。我有分寸,当时师父也在,不会让身体出问题的。”   苏默跟鬼道人在深夜悬崖峭壁上的殊死搏斗,他讲得很平淡,依旧让听者都胆战心惊,尤其是元秋,心都揪起来了。   听到苏默说多亏有元秋秘制的一瓶解毒药,才让他撑着活下来,回到了山顶。   元秋蹙眉,“你全都吃了,身体根本扛不住!”   苏默点头,“师父在山顶等我,鬼道人身上还有九转丹,吃一颗就没事了。”   “你这可不像当初一点都没事的样子。”容元诚叹气。   “总之,有惊无险吧。”苏默微微摇头,接着说起如何找到容岚,以及姬暽是怎么死的。   而后便说到他从姬暽的所有言行之中,推测当初跟容昊坠崖的那个面目全非的孩子不一定是容元风,真正的容元风可能还活着,但姬暽不知道,且只能去青阳城找。   “我离开家,还没去齐天城,先到青阳城查探的那次,结识了一个小铁匠,叫林松,他送了我一把菜刀,我一直带着打算回家给娘用。”苏默说。   容元诚心中一动,“姐夫是说,你先前认识的那个小铁匠,就是表哥吗?”   苏默点头,“是他。我原本也没多少头绪,只让青雷过去彻查适龄的男子,打算自己先回家。但那日,我想到所有的线索,越想越觉得,林松可疑。因他自小毁容,这一点可以保证在姬暽眼皮子底下长大但不会被发现,且他读过书,家中却不准他考取功名。”   苏默讲他跟容岚到了青阳城后,当夜他就确定了,林松一定是容元风,且他在林家找到了铁证,翌日便跟林重夫妇坦白,而后就相认了。   听起来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但细想就知道,若非苏默那般用心,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结果。如容岚所言,没有苏默,她找不到侄儿。   “容家亲人在天有灵保佑着,表哥跟姐夫有缘分。”容元诚感叹,“不过最大的功臣就是姐夫,这次不仅解决了心腹大患,且找到了表哥,姐夫受苦了。”   全家人纷纷出言肯定了苏默的付出,苏默心中熨帖,感觉暖洋洋的。就是因为有元秋,有这样温暖有爱的家人,他心甘情愿为守护这个家做任何事。   “等娘回来之后,南诏和西辽那边该如何平稳过渡,实现一统,就交给我们,姐夫只管好好陪着三姐,在家中休息。”容元诚不必苏默提,便主动揽下这件事。   容元枫连忙说,“没错!其他的事阿诚做主,我从旁辅助!”   “还有我。”君紫桓正色道。   “我也可以!”容元顺举起小手。   容元朗嘿嘿一笑,“你们都出去忙,我在家照顾宝宝!”   苏默凉凉地看了容元朗一眼,“你应该考虑的是自己娶媳妇儿生一个。”   容元朗一脸拒绝,“不要不要,我才十六,娶媳妇儿没意思,反正已经有宝宝可以抱了,哈哈!”   兄姐都是一副“这孩子傻乎乎”的样子。   随着苏默的归来,容家人牵挂担忧的事情有了好的结果,全家人都欢欢喜喜地等着容岚带林松回家团聚。   段嵘近日不在万安城,他因为想孙子,在得知苏默拿下鬼道人之后,放下心来,就到外地找段云鹤去了。   下晌柳仲得到消息,一家人都过来看苏默,得知一切安好,也放下心来。   柳仲单独拉着苏默到一边,严肃地叮嘱他,不准乱来,最好跟元秋分床睡。   苏默认真听从长辈教导,态度非常端正。   但柳仲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苏默就对元秋说,“容小秋,你师父说让我们分床睡。”语气那叫一个委屈可怜……   “不用管他,你都回来了,还不抱着我睡,要你作甚?”元秋反问。   苏默神情愉悦,“就是!”他已经很克制了,分床是不可能的。   是夜,临睡前,元秋让苏默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   苏默认真想了想,抱着元秋在怀中,轻抚着元秋的孕肚,语气温柔,“从前,有一只世上最可爱的小白兔,在山上跑。”   “嗯?”元秋表示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故事?   下一刻,就听苏默语带笑意,“小白兔失足跌落了山崖,正巧下面有一只饥肠辘辘的狼,就把小白兔叼回家,美美地吃掉了。”   元秋乐不可支,“什么鬼?你怎么跟宝宝讲这么凶残的故事?”   苏默神色认真,“这明明是世上最美的故事。” 第315章 愚蠢的选择   “师父不会出什么事吧?”尤雾神色担忧。   容元诚握住尤雾的手,微笑道,“不会的,姐夫为了早一点回来见三姐,几乎不眠不休,速度太快了,师父只是还没到。”   “虽然说鬼道人成了废人,但师父跟他在一块儿,我总觉得不安全。”尤雾蹙眉。   容元诚摇头,“别忘了鬼道人唯一的孙子在我们手中,别说他如今真废了,就算有什么机会,也不敢乱来。”   “希望如此。”尤雾神色恹恹的。   容元诚见尤雾最近情绪都不高,便说他明日陪尤雾,不进宫了,问她想不想出城去打猎。   尤雾兴致缺缺,“不想,你若不进宫,就在家好好休息,我们一起等娘和师父回来吧。”   两日后,被苏默甩在后面的韦鹤和另外一个老者抵达了万安城。   当夜,辛夫人带着鬼道人也到了,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事。   尤雾终于放下心来,一见辛夫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开口叫了一声“师父”,眼圈倏然红了。   辛夫人皱眉,“这是怎么了?阿诚你欺负小雾了?”   “没有,”尤雾连忙解释,“我只是,太担心师父了。”   辛夫人仍是觉得怪怪的,至于吗?尤雾原先可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而且苏默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容元诚哄着尤雾,辛夫人心中一动,放下元秋递过来的热茶,上前抓住尤雾的手腕,给她号脉。   容元诚正想问尤雾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突然意识到什么,眸光之中隐含着期待,等着辛夫人说话。   “师父,我没事。”尤雾摇头。   “有喜了都不知道,我看你是越来越笨了。”辛夫人瞪了尤雾一眼,眸中却染上笑意,“才一个多月,怪不得你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尤雾傻眼了,容元诚神色大喜,“我也要当爹了?”   苏默和元秋相视一笑,表示这个“也”字用得很有灵性。话说容家兄弟姐妹除了容元朗和容元顺两个弟弟之外,年龄差距不大,成亲生娃都集中在这两年,再算上尚未到家的林松和白兰,等到明年,府中就真有一群可爱的娃娃了。   辛夫人见苏默和元秋坐在那里乐,催他们去休息,“都这么晚了,快回去睡,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恭喜阿诚和师姐。”元秋起身,笑意盈盈。   容元诚笑容灿烂地点头。怪不得这几日尤雾闷闷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夜里总说累拒绝他,他还以为尤雾只是担心辛夫人的安危,没想到竟然是有喜了。   苏默带着元秋先回了观澜院,容元诚跟辛夫人简单说了容岚已经找到侄儿的事,然后就带着尤雾一起回去了。   “我要当娘了?”尤雾回到房间坐下,双手放在小腹的位置,仍旧感觉不太真实,“怎么这么快?”她跟容元诚成亲也没多久,她是很喜欢家里的孩子,但真没想过自己这么快也有了喜信。   欢喜如潮水蔓延,尤雾眸光亮晶晶地看着容元诚问,“你高兴吗?”   容元诚笑着点头,将尤雾拥入怀中,“高兴极了。”   翌日,容家人得知昨夜不止辛夫人平安归来,还有一件喜事,尤雾怀上了。   容元朗和容元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哥哥姐姐们愉悦地讨论孩子的问题,他们俩显得格格不入。   对视一眼之后,容元顺问,“五哥,你什么时候生宝宝?”   容元朗嘴角一抽,“我是男人,生不了孩子。”   “五哥你不要转移话题,雅若姐姐明明喜欢你,你真的不喜欢她吗?”容元顺一脸好奇,“如果你也喜欢她,可以把她娶回来,今年成亲,明年当爹,三年抱俩呀!”   容元朗一下子跳了起来,“小弟,我才十六,当什么爹?是谁把你教坏了?”   容元顺一脸无辜,“五哥你激动什么?”   容元朗转头,就见哥哥姐姐们都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他轻咳两声,佯装无事发生,坐了回去,“那个,四哥四嫂你们加油,也生一对儿龙凤胎!”   容元诚哭笑不得,“生什么已经定了,只是现在看不出来,什么都好。”都怀上了,他还加什么油?这孩子真是乱说话。   容元朗有点尴尬,“哈哈,是哦!”话落起身就走,“我去瞧瞧那个老毒物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你们接着聊!”   “我也去!”容元顺立刻追上。   不过大家都是调侃,也没有人催着容元朗成亲,他的确还小,再玩几年都无妨,碰不见喜欢的,不成亲也没关系。   主要是容元若觉得容元朗跟明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明雅若挺般配的。那小丫头不知为何看上了容元朗,三天两头打着找表姐君灵月的名头来容家玩儿,容元朗平时都挺大方的,一见明雅若就跑,背后总吐槽她傻兮兮。   但容元若觉得,有戏。当年,君紫桓对她表白,追求她的时候,起初她也是能躲则躲,跟容元诚吐槽最多的就是,君小六那个傻子又来了,烦死了,不想见,让他滚滚滚……   结果,最后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如今想起少年时期打打闹闹的那些小事,都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虽然明雅若是君紫桓嫡亲的表妹,管容元若叫表嫂,容元若很喜欢她,但也没做什么撮合两个人的事。都还小着呢,能不能走到一起,看他们的缘分吧。   鬼道人并未被关在容国公府的地牢之中,因为地牢只有一个,里面关着他的孙子姬慕容。他想跟孙子团聚,当然没那么容易。   鬼道人被关在原青冥楼的老前辈住的那个院子里,如今他武功尽废,眼瞎断手,周围一群高手盯着,只要不让他接触任何毒物,就插翅难飞。   容元朗和容元顺进门的时候,鬼道人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朝窗外,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张苍老枯瘦的脸上,空洞的眼眶看起来越发幽暗渗人。   “谁?”鬼道人听到脚步声,偏头问道。   “容元朗。”容元朗报上名字,走过去看着鬼道人,更多的是好奇,并没有要嘲讽侮辱他的意思。在一个废人身上泄愤,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鬼道人轻哼,“容岚可真喜欢捡儿子。”   容元朗一听鬼道人嘲笑容岚,便不客气地反击,“我娘哪能跟你比?你放着逍遥快活无拘无束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捡个扫把星儿子回去,结果他是个废物,惹事能力超出你的想象,如今搞成这种局面,你满意了?”   容元顺扯了一下鬼道人的袖子,看着他断掉的手腕,感觉有点吓人,退了一步,小脸认真地看着鬼道人说,“我也是我娘捡来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等我长大,会孝顺娘,保护娘。”   鬼道人听着容元顺稚嫩的话语,心中却被狠狠扎了一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容岚是没生儿子,但亲生女儿那样出色,“捡来”的儿子和招来的女婿都个个出色孝顺又听话,其中以苏默和元秋这一对为最。   而鬼道人苦苦寻找,终于找到的亲生儿子,他对姬暽没有别的要求,什么都可以帮他做,只需要他做到一点,听话。结果,自以为是的姬暽冲动行事,自作聪明,断送了性命的同时,也毁掉了鬼道人一生的修为和他的尊严自由。   “让苏默来见我!”鬼道人冷声说。   “我姐夫没空。”容元朗轻哼。   容元顺笑嘻嘻地说,“我会跟天仙哥哥讲的,不过他来不来就不知道了,他除了陪我阿姐之外,什么事都不想做,更不想见你这样的人。”   容元朗和容元顺欣赏了一下鬼道人凄凄惨惨的模样,当初因为苏默坠崖失踪这件事带来的心理伤害,总算是得到了安慰,开开心心地走了。   午膳后,苏默和元秋一起来找鬼道人。   “我要见我孙子,确定他好好的。”鬼道人开门见山。   苏默扶着元秋坐下,神色淡淡,“谁告诉你,你孙子好好的?他想冒充我娘的侄儿这件事,就已经罪不可恕了。”   鬼道人神色一变,“你答应过我,会放过他!”   “当然,他还活着。”苏默冷声说。但仅此而已。   听到鬼道人咬牙的声音,苏默面色平静,“我可以让你跟姬慕容见上一面,但有条件。”   “苏默,你出尔反尔!”鬼道人厉声说。   “我答应你的只是让他活命,没有其他,更不包括要随时满足你见孙子的愿望。”苏默摇头,“我也不想跟你废话,说出九转丹的配方,你就可以见到姬慕容。”   “你休想!”鬼道人满面怒意。   “那就没得谈了。”苏默揽着元秋起身,“虽然说留着你是让你教我家秋儿毒术,但你是否会倾囊相授这件事,我们都无法相信。拿出你的诚意,你想见姬慕容,想让他过得舒坦一点,都有得谈。你也可以选择带着九转丹的配方,和你所有会的东西到地下去找你那废物儿子,到时我送你的宝贝孙子一起过去,让你们祖孙三代团聚。”   话落,苏默和元秋就要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鬼道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好!我说出九转丹的配方,你们要让我今日就见到孙儿,否则休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是聪明人,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浪费彼此时间的事情。”苏默轻哼。   苏默准备了文房四宝,元秋写下了鬼道人口述的九转丹配方。   “如何?”苏默问。   元秋看了两遍,微微点头。在这之前,她已经根据先前留下的半颗九转丹,反推出了大部分的药材,跟鬼道人说的基本相符。   不过这东西跟当初苏默的救命药一样,其中有数种主要的药材极为罕见,就算得到方子,找不齐药材,也做不出九转丹。   “今日之内,我要见到孙儿!”鬼道人冷声说。   苏默让人把姬慕容从地牢里拖了出来。他除了被废掉武功关起来之外,并没有遭受其他虐待。一到外面,强光刺激得他眼泪直流,一声不吭,仿佛失了魂一般。他并不知道被关起来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姬暽还在世,鬼道人肯定会来救他,在这之前,他只需要撑住,耐心等待。   只是姬慕容这些天唯一的念想,在他被拖进鬼道人的房间,看到面目全非的鬼道人时,随着他瞪大的眼眸,不可置信的神情,一下子破灭了!   “容儿?”鬼道人听到声音,朝向姬慕容所在的方向,神情激动,抬起了没有手的手臂。   姬慕容却在听到这声饱含深情的呼唤之后,瞬间崩溃,张口怒骂,“你这个老废物!都是你害的!当初你信誓旦旦可以杀了苏默,却失败了,就是因为苏默没死,导致我和爹全盘皆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的计划根本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看看你令人作呕的样子,还说自己天下没有敌手?可笑!老废物你怎么不去死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知何为生不如死。   鬼道人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曾经对他那样仰慕尊重孝顺的孙子,竟然是这样一副面孔。   鬼道人瞎了,他本来还担心苏默用假的姬慕容来骗他,但如今不必怀疑了,这一定是真的,因为假的反倒会顺着他哄着他,只有真的,才会恶言相向,仿佛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鬼道人失望至极。他想过很多种祖孙重逢的情形,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当下这般难堪的局面。   只要姬慕容叫一声爷爷,哪怕是虚情假意,鬼道人接下来也会为他付出一切。   可惜,被姬暽教养长大的姬慕容,骨子里不过是另外一个姬暽罢了。阴险狡诈,自私无耻。   鬼道人挥了挥手臂,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让把姬慕容带走。   苏默摆摆手,姬慕容就被人拖走了。   这蠢货到了外面,才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他如今还能活着是因为谁,便大声地喊着爷爷,连声说他错了,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只是气话……   鬼道人静静坐着,到底也没让苏默再把姬慕容带回来享受祖孙情,因为丑陋的里子已经撕开,又胡乱裹上去的面子,也不过是包头露尾,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可笑至极。   “如果你选择放弃这个孙子,我们可以谈别的条件。”苏默意有所指。若是鬼道人不要姬慕容了,苏默觉得他这人还有救,以后好好教元秋,容家不会亏待他。   谁知鬼道人冷哼,“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他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就不要食言,好好待我的孙子!”   苏默摇头,“愚蠢的选择。”   鬼道人突然问,“你现在最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告诉我,楚家的事。”苏默直言。   鬼道人桀桀冷笑,“好。条件是,给我的孙子找个良家女子作配,为我生个重孙。容岚不是最喜欢捡孩子吗?你们不是最正直善良吗?我孙子被姬暽养废了,但我重孙生下来可是天真无邪的,到时候,就送给你们养!”   苏默脸色有点黑,“你倒是精明!我还当你真疼姬慕容那个白眼狼,原来已经打起了别的算盘!你家里没皇位要传承,却非要传你的血脉,敢情盯上了我家的皇位,还想让我们帮你养重孙?送你一个字,滚!”   话落,苏默起身就走。鬼道人倒是真敢想,给姬慕容找个女人,给他生个重孙,以后养在容家,跟容家的孩子一样的待遇,不怕长歪,不怕受苦,一辈子都有保障,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鬼道人在西辽选择放弃儿子保孙子,如今对姬慕容失望,又想要重孙。说到底,他看中的不是亲情,只是他的血脉。   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姬慕容那种货色,还想让良家女子当生育工具,给他生孩子,做梦!   苏默即将跨出门,就听鬼道人在他身后冷笑,阴恻恻地说,“苏默,你才是做了愚蠢的选择。日后,你会后悔的,呵呵。” 第316章 相聚(一更)   苏默走进观澜院,就见元秋坐在窗边,侧颜沉静,眸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纸。   苏默上前去,隔着窗户,叫了一声“秋儿”,元秋才回神,转头看过来。   她手中拿着的是九转丹的配方。这是个宝贝,但只有方子,没有药材,也做不出九转丹。   元秋先前一直在研究毒术,更在意的是解毒之术。她想要找到一种药,可以尽可能地解除已知的各种毒,但这并不容易。元秋在这方面花费了很多时间,付出了不少心血,用的方法很简单,却让辛夫人都感叹她实在太聪明,也太踏实了。   那就是,在一种毒的解药的基础之上,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增加解药的解毒效果。看似是个笨办法,但并不容易,因为不同的药性如何混合相融,又不减损,是很难的一件事。   元秋有一本册子,是她列出的如今懂的那些毒,由简到繁,毒性由弱到强,再根据特性分门别类,编了序号,一点一点地研究属于她的解毒之术,先前已经有了不小的突破。   苏默在西辽跟鬼道人的悬崖决战,鬼道人最后用的毒,是辛夫人没见到,元秋也不了解的。但因为苏默身上带了一瓶元秋潜心研制出来的解毒药,最终虽然身体遭受重创,但仍是给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而当下看着九转丹的完整配方,元秋试图分离出这种奇药之中关于解毒的成分,来进一步升级她的解毒药。   见苏默回来,元秋放下手中的方子问了一句,“鬼道人见到姬慕容,爷孙俩抱头痛哭了吗?”   苏默就靠在窗外,挑起元秋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缠绕把玩着,摇头说,“姬慕容骂鬼道人是老废物,说是因为他没能杀了我,才害得姬暽父子全盘皆输。”   元秋愣了一下,“姬慕容到如今竟然还这么蠢?”   “被姬暽那个废物教出来的一个小废物罢了。”苏默轻哼,“他一直都在姬暽的控制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独当一面的能力,在姬暽被抓之后,姬慕容就注定了要把自己坑死。”   成大事者,光有头脑和心机往往是不够的,甚至这是次要的。经验,眼光,大局观,决断力,都很重要。   每个人当下的行为方式,都是过往人生的写照。   没有天生的强者。挫折未必会让人强大,但从未经历过风雨的人,往往根本经不起风雨。   姬慕容便是如此。他一直在姬暽的保护之中,不过是朵温室花,便是将武功练得再厉害,脑子也不笨,但根本就不懂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   姬慕容知道的都只是姬暽灌输给他的。而在青阳城那个小地方躲了二十多年的姬暽,说好听点是韬光养晦,直白点,就是坐井观天。当他想要再次出来兴风作浪的时候,这天下,早已不是当年他自以为能搅动风云的时期了。哪怕他这些年始终关注着四方举动,但身处局外,所见所闻所知,皆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罢了。至少他对苏默和元秋的实力就有严重的误判,这也是他最终一败涂地的重要原因。   元秋微叹,“如果鬼道人当初没害你的话,我们不是没有和解的可能。”   真正把一手王牌打得稀巴烂,被坑得最惨的,是鬼道人。   但他当然不无辜。因为如今的结果,皆源于他自身的选择。   只差点害死苏默这件事,元秋就不可能再把鬼道人当师公。如今让他活着,只是作为工具人罢了。   等听到苏默说,鬼道人被姬慕容恶言相向,没有放弃这个孙子,但惦记上重孙了,元秋无语至极。   “那个老东西想什么美事呢?儿子废了要孙子,孙子废了要重孙?都算好生出来让我们给他养?他怎么不上天呢?”元秋轻哼。   苏默轻叹,“我本想从他口中问关于楚家的事,他便拿重孙当条件才肯开口,又威胁我若是不跟他交易,迟早会后悔的。”   元秋蹙眉,“他想要重孙,绝无可能。但周老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鬼道人又这么说,看来那楚家的确不可小觑,是个隐患。”   “我们手中还有尹汉的地图,让青风带人过去探探路吧。”苏默说。   苏默并不打算自己去,一来是为了在家陪元秋,二来他作为家中的最强者,在敌人的情况不明朗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留下保护家人,而不是远走去未知的地方。先前之所以去西辽,是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后来留了那么久,是专门制定的计划。   但这样等下去,隐患不除,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知己知彼才能有所准备,所以调查是必须的,其中还牵扯到周老的安危,不能不管。   “也好,问问韦鹤他们是否愿意帮忙。其余人的解药我都准备好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元秋说。先前是因为药材难寻所以解药不够用,经过这段时间,元秋没能找到更多的珍稀药材,但她通过潜心研究,找到了更易得,且药效不差什么的替代药材,成功做出了解药。   值得一提的是,在苏默离开的这段时间,留在家中的青风看上了元秋身边的红苓,都已交换信物定亲了。   苏默是去找青风办事的时候才知道,他本来在考虑是否换个人,但青风很坚持这次他去,说这是他成亲之前最后一次外出办事,青云青霆在南诏,青雷还在从西辽回来的路上,只能是他。   韦鹤等人解了毒,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以后追随苏默和元秋。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大气和善意,更因为他们强大的实力。看似鬼道人是至尊强者,苏默跟他相比毒术是短板,而元秋武功太弱。但当夫妻俩联手,鬼道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如今身在容家的那些老者都表示愿意听从苏默差遣,最后苏默从中选了五个,跟着青风一起出门,交代过,目的是探路和寻找周老,调查楚家是其次,见机行事,安全为上。   当夜,青风便告别红苓,带着五个高手离开万安城,往南去了。   容元枫本想去接容岚,但被元秋和容元诚都否决了。按照苏默的安排,容岚不可能出事,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容元枫去了也无济于事,就在家中安心等着。   辛夫人得知鬼道人跟姬慕容祖孙见面的事,以及鬼道人提出的可笑条件,又去见了鬼道人一次。   “你到底在想什么?那样的孙子要来作甚?你当初就不该认他们,到如今还不肯一刀两断!你不是素来最精明的吗?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糊涂?”辛夫人冷声说。她知道,哪怕不能成为自己人,只要鬼道人放弃姬慕容,选择对元秋倾囊相授,便可以最大限度地为他自己争取余生过得舒坦一点。   鬼道人闻言,轻叹一声,“辛楣,我原本就是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又被苏默伤成这副鬼样子,便是容元秋尊我为师公,有人伺候着,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多少时日?还有什么意义?这一辈子,不是没享受过,那些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你知道的,我并不贪恋权势富贵,否则曾经有的是机会得到那些,而不是选择隐居山中。本来我是惦记着慕容,但他那般愚蠢,实在令我心寒。没办法,他跟他爹都不是我养大的,长成了废物还害了我。原本什么都没有便罢了,但事到如今,我终归不甘心,我的血脉不该如此无用,既然没断,我就更不希望就此断掉。”   辛夫人面色一沉,“但你想要重孙,这根本不可能!”   鬼道人冷笑,“没什么不可能,只要你们愿意成全我。这是我如今唯一的念想,也是你们可以用来跟我交易的唯一条件,其他的,都没有意义。便是你们现在把姬慕容拉过来,在我面前凌迟处死,我也不会再改变心意。他可以死,我也可以死,这有何惧?但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便给我一个重孙,那样我会把你们当做自己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值不值,你们自己想。”   辛夫人沉默,面色冰寒如霜。   鬼道人轻叹,“我知道你们这些个正人君子在想什么,不愿意祸害良家女子是吧?那好,我可以退一步,不计什么女人,只要能生孩子。这很简单,你们不想用权压人,出钱便能做到,定然有人为了钱愿意出卖自己的肚皮,只是一场交易,有何不可?”   “重孙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辛夫人面沉如水。   鬼道人微叹,“我都这个年纪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想留个自己的血脉在世上而已,就这么简单。”   “如果孩子出生,只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为了取悦你,且一生下来就会失去亲生父母,这对他而言公平吗?”辛夫人冷声问。   鬼道人面露嘲讽,“谁家生孩子是先问过孩子愿不愿意来这世上的?你们问过吗?说到底,没什么差别,不必跟我讲这些废话。失去亲生父母又如何?你们这容家,不是素来都在向世人证明,血缘不重要,感情比天大吗?你们厌恶我,憎恨姬暽,那又如何?我都说了,重孙送给你们养,你们根本不必担心他长大以后会成为祸患。容岚连沐振轩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都不嫌弃,更何况我清清白白的重孙?”   辛夫人听着鬼道人振振有词的话,摇头叹了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了。但不管是你的毒术,还是楚家的事,哪怕别的迫在眉睫的事,我们都不会用一个孩子来跟你交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觉得得不到重孙死了也无妨,那你可以去死,我想你会有办法的,等你死了,我们会送姬慕容去陪你。”   辛夫人话落,就见鬼道人神色一僵,“辛楣,你倒是够绝情!我是你师父,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提的条件并不过分!你们满口仁义道德,累不累?选错了,你们早晚会后悔的!”   “过分与否并不是你说了算。你是救过我,我也想过给你机会,可惜你自己断送了。事到如今,你的下场是你应得的,怨不得别人。我们都有各自认为最重要的事,你做了选择,我们也选了,既然谈不拢,那就罢了。”辛夫人话落,神色失望地转身离开。   鬼道人在身后厉声说,“去告诉苏默,他会同意我的要求!”   辛夫人并未回头,只是觉得自己多余来这一趟。她原本希望鬼道人迷途知返,但事实证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想的事情根本不一样。   辛夫人跟苏默说了,苏默并未犹豫,根本不考虑鬼道人想要重孙的条件。   孩子的出生,的确无法选择,也无法询问他是否愿意。   或许这世上有很多孩子并不被期待,或者生下来并未被善待,人生百态,关起门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苏默管不了别人,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为了利益,收买一个女人当生育工具,给鬼道人制造一个重孙出来的事的。哪怕孩子以后可以由他们来养,但这件事从根源上,就是错的。   做人,终归要有底线。   苏默的身世离了鬼道人的信息是否会贻误时机,酿成大错,元秋离了鬼道人的指点,是否会失去毒术登峰造极的机会,这是他们自己需要解决的未知问题,或许很难,但不会后悔,因为问心无愧。   鬼道人并未等到苏默和元秋再来跟他谈条件,辛夫人也没有再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焦虑,但仍然没有松口的打算。如他所言,当他连姬慕容都放弃了,容家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他,也失去了谈判的余地。   但鬼道人并未自我了断,依旧熬着,不知是否在等着容家人遇到麻烦去求他的那日。   辛夫人问过苏默,是不是把鬼道人和姬慕容祖孙处理掉,一了百了,苏默说先留着。反正都废了,插翅难飞,如今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愿意熬就熬着,看他们能熬到几时。   苏默回到万安城一个月,根本没有出过容国公府的大门,日日陪着元秋。   但苏默并不要求元秋陪他。元秋有要做的事,苏默不会打扰,但不管她何时抬头,一眼就能看到苏默在不远处。   这种感觉,大大地弥补了元秋前面几个月因为苏默陪伴缺失的孤独。   因为元秋提了一句胎教,苏默很认真地准备了“十八般武艺”,今日给宝宝弹琴,明日给宝宝念诗,每天夜里临睡前还要对着元秋的孕肚讲他精心准备的小故事,有几次苏默讲完,发现元秋都睡着了,他便地抱着元秋,开开心心地幻想以后一家四口的美好生活。   眼见着苏默到家整一个月了,也不见容岚回来,别说一开始就想去接的容元枫,连一直很稳重的容元诚也着急了,担心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兄弟几个商量过后,苏默打算派人过去迎一下的时候,接到消息,容岚一行已经临近万安城,明日就能到。   天色已晚,容元枫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接娘!”   容元诚看向尤雾,尤雾微笑点头,“你也去。”   容元若踢了君紫桓一脚,君紫桓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还有我!”   “那我也要去!”容元朗嘿嘿一笑。   容元顺高高举起小手,“还有我呐!”   元秋看向苏默,大家都以为她要让苏默一起去,谁知元秋说,“夜里你不在,我睡不着。”   苏默唇角翘得老高,“那就辛苦兄弟们了,我,不去。”   元秋表示,苏默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要被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弟弟弟妹塞狗粮,如今一有机会就“报复”他们,感觉很不错。   于是,容元枫君紫桓容元诚容元朗容元顺五人一起策马出了万安城,迎接容岚和林松去了。   苏默没去,也是因为他是家里唯一一个跟林松已经认识的,其他兄弟们有去迎接的必要,他倒是不必,反正明日就见到了。   月光皎洁。   容岚一行住在距离万安城还有数十里的另外一座城池,明日一早出发,天黑之前可以赶到。   之所以比苏默慢了一个月,一方面是苏默速度太快,另外一方面是容岚这边快不了。白兰怀着身孕,胎儿还没三个月,本不适合远行,路上容岚一直小心照顾着。好在白兰自己就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这次把她的师父也带过来了,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   已经是七月底,夜里只是有些凉意,并不冷。   白兰很喜欢东明国的饮食,因为青阳城位于西北,气候差很多,那个地界粮食果蔬的种类都很单一,远远不如东明这边丰富。   一时没有困意,见窗外月色极好,白兰让林松陪她在外面散散步。   这边是个清幽的别院,并没有外人。   林松拉着白兰的手,两人在月下漫步。   白兰感叹走出来之后,才发现天下这么大,见到了美丽的风景,不同的风土人情,过上了跟曾经截然不同的生活,每一天都有未知的趣味。   林松笑着说,“是啊。其实小时候我也幻想过仗剑走天涯呢,只是没有机会习武,姑姑说以后她可以教我。等我们的宝宝生了,就拜苏默妹夫为师,他最厉害。”   白兰闻言便笑了,“我还想让宝宝拜元秋表妹为师学医术呢。”   “这不冲突,都可以。”林松神情愉悦。他的人生在那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起初有不安,但后来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林重和俞氏这些日子也过得很舒心,没了起初背井离乡的忐忑,开始学着享受生活,气色都越发好了。   听到脚步声,林松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身形高大,容貌俊美,气质不同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视线中。一个高大英武,一个清隽优雅,一个贵气十足。   “小弟,看谁先抱到表哥!”   下一刻,林松就见三个男子身后飞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郎,朝着他扑了过来。   林松下意识地将白兰护在身后,心中对这五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而容元枫和容元诚同时飞身而起,一人拽住容元朗,一人抱住了容元顺。   “别闹,不要吓到了表嫂。”容元诚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   白兰在林松身后好奇地看着,就见君紫桓挤开容元枫和容元诚,冲上来,张开双臂,给了林松一个大大的拥抱,语带笑意,“表哥!我先抱到了,哈哈!”   容元诚和容元枫同时伸手,把君紫桓扯到了背后去。   容元诚拱手,“表哥,我是容元诚。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   林松都被这一出给逗乐了,尤其是君紫桓那个拥抱,让他想到了苏默。之前他听容岚说起容家兄弟的性格,当时并没有直观的感觉,如今一见面,就倍感亲切。怪不得能成为一家人,都如此友善可爱。   “表弟太客气了,该我请你们多多指教才是。”林松拱手,正色道。   “表嫂!”容元顺小家伙跑过来,拉住了白兰的手,笑嘻嘻地说,“欢迎回家!”   林松和白兰心中都觉得暖洋洋的,脸上盈满了笑意。   容岚接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就见容元枫揽着林松的肩膀,容元诚在另外一边,三人正笑着不知聊什么。   君紫桓拿来了君灵月专门做的点心,和容元朗一起,正在请白兰品尝。容元顺声音清脆地跟白兰介绍都是什么口味,他觉得哪个最好吃。   “阿诚。”容岚习惯性地先叫容元诚。   容元诚闻言,快步走过去,打量容岚,“娘瘦了。”   “哪有,好着呢。”容岚轻笑,“家里一切都好吧?”   容元诚点头,“好,小雾有喜了,我要当爹了。”   容岚眸光一喜,“真的?太好了!”   “娘要不给我改个名儿?我叫什么都行!这样表哥可以用回原名!”容元枫对容岚说。   林松连忙摆手,“不必,如今这样就挺好的。”   容岚微笑,“嗯,这件事等回家再说。” 第317章 踢我(二更)   翌日入夜时分,容元若问了好几次,不见容岚他们回来,干脆到大门口去等。至于女儿,直接交给君灵月看着,反正两个孩子同一天生的,虽然不是一个娘,但真就跟双胞胎一样养的。   最淡定的要数苏默。他作为最早认识林松,且把林松找到的人,如今并不急着见到这位表哥。   苏默要带着元秋去睡,元秋却坚持要再等等,“你不是说表嫂很喜欢我吗?他们第一天到家,我得跟表哥表嫂打声招呼,再看看表哥的脸怎么恢复。”   苏默微微点头,“也是。以前烧伤对他是一种保护,让他得以在姬暽眼皮子底下平安长大。但如今回了家,能恢复的话自然最好。”   这里是东明国皇城,并不是青阳城那个小地方,也没有林松从小到大熟悉的生活圈子。连陆哲那样出身的伯府世子,都因为身体残缺从小到大受了不少歧视侮辱,到时候林松在这边生活,定然不可能整日在家里,出门被人围观,指指点点,总归不好。   苏默娴熟地哄睡了乖巧的容修泽小娃,君青瑶小姑娘今夜却很兴奋,在苏默怀中扑腾着不肯睡觉。   而君灵月出去了一会儿,竟然给元秋做了宵夜端过来,说怕她睡得晚半夜会饿。   “大嫂真好。”元秋品尝着甜而不腻的桂花圆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苏默看过来,元秋舀了一勺喂他,君青瑶小姑娘也伸着小手要,元秋不给,她便哭了起来。   苏默表示,这个小丫头最擅长的就是假哭。但他还是拿过元秋的勺子,给君青瑶尝了一点甜甜的汤。   “我家宝贝怎么哭了?”君紫桓人未到,声先至。   下一刻,君紫桓冲进来,见君青瑶被苏默抱着,正要说苏默“虐待”他家宝贝女儿,就见君青瑶又咯咯笑了起来……   君紫桓: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好他那句“妹夫你怎么把我家宝贝弄哭了”没说出口,不然多尴尬?   容元若推开君紫桓,“别挡路,让人把备好的晚膳端上来。”   容岚进门就看向元秋,眸光关切。   元秋笑了笑,“娘,我很好。”   容岚见尤雾没在,便问起来。元秋说尤雾本来是想一起在这里等的,但辛夫人坚持让她早点回去睡,说怀孕前三个月必须要注意。   “表哥表嫂呢?”元秋问。她吃了半碗,把剩下的推到了苏默面前,苏默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君青瑶见到容岚就巴巴地伸着手,想让外祖母抱,已经被容岚接过去了。   “在后面,他们闹个不停。”容岚笑着说。   话落,就见容元枫和林松并肩走了进来,而白兰被容元顺牵着,进府之后还参观了一下容国公府的美丽夜景,所以走得慢了些。   林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苏默身旁的美丽女子。早听闻元秋跟容岚长得一模一样,如今见到之后发现确实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是亲母女,乍看气质也有些相似,但到底不同。容岚有岁月沉淀的沉稳大气,温和内敛,而元秋不笑的时候眉眼清冷,笑起来又眉眼弯弯,温柔可亲。   “表哥。”元秋起身,叫了林松一声。   “表妹快坐下,不要这么客气。”林松连忙说。   读过书的人从气质上是能看出来的。虽然林松在青阳城长大,只是世人眼中的小铁匠,但他自小读书,且书念得很好,如今走出青阳城,跟这些贵人打交道,也并不露怯,眸光澄澈坦荡,举止大方自然。   元秋却走过来,越过林松,开玩笑地说,“表哥你想多了,我是起身来接表嫂的。”   林松闻言忍俊不禁,被容元枫拉着坐到了苏默身旁,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阿姐,表嫂就交给你啦!”容元顺把白兰的手递给元秋,便跑了出去。他好饿,要去找好吃的。   元秋握住白兰的手,白兰面色赧然地叫了一声“表妹”。她在旁人面前不会这样,但元秋不同,这是白兰崇拜已久的偶像。曾经白兰的人生规划之一,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到东明国游玩,结识神医容三公主,跟她请教一下剖腹取子的神奇医术。   因为这个世界女子难产的概率太大了,很多女人跨不过生孩子这道鬼门关。白兰行医几年,见过不少难产死去的孕妇,每次都让她很心痛。所以当初听闻东明国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位特别的神医,一开始不敢相信,后来确定了之后,便把元秋当成了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哪怕曾经根本不认识,也没什么机会认识。   林松和白兰青梅竹马长大,两个人骨子里有些相似,都享受安逸,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面又很上进。林松不止书读得好,也学到了林家祖传的铁匠手艺,本来已经是青阳城相当有名的铁匠了。而白兰的医术也是得到过青阳城富贵人家的一致认可的。   因此,他们都有慕强的一面。曾经想习武的林松最崇拜最敬仰的就是战功赫赫的容氏将门,而自从得知容元秋这个名字,她就成了白兰最崇拜的人。   缘分妙不可言,如今成了一家人,相见时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消减了陌生感。   元秋拉着白兰落座,先习惯性地给她号脉,说胎儿很好,又问起林家二老和白兰的娘家人。   白兰原本以为元秋这样厉害的神医应该是高冷性子,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   而白兰一开始就跟容岚说了,她娘家人和她的师父另外安排住处就好。这是容岚询问过的,因为她希望林松和白兰可以跟他们同住。   白兰很乐意,但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人跟容家人不管是身份还是见识,都天差地别,没必要搅合到一起。白兰早就想好了,到时候让她的哥哥白伟在万安城买个铺子做生意,年纪轻轻总归要自食其力才好,以后娘家人能时常见到,有个照应。   白兰的父母原先就是市井小民的心态,有点贪财,也不过是希望日子过得更好些,儿女过得更富裕些,没啥坏心眼。若是白兰嫁给青阳城的冯三公子,白兰父母兴许还指望着巴结冯家沾点好处,但如今,林松的真正身份直接把白兰娘家人都吓到了,也镇住了。白兰跟他们说过,只要安分守己,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白家后代也能有好前程。   容岚尊重白兰的意思,已经提前让人安排了另外一个不错的宅子,离得也不远,让白家人住过去。   而白兰的师父愿意跟着她背井离乡来东明,倒不是为了以后指望这个徒弟养活,是他也对元秋和东明国的医院慕名已久,早想来瞧瞧,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林重和俞氏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也没读过书,但性格都善良平和,与人无争,这会儿也到了容家。但因为俞氏坐马车有点反胃,容岚让人安排他们直接到住处休息,把饭菜也送过去,让他们明日再跟容家其他人见面。   晚膳是早就备好温着的,有几道菜是君灵月做的,很快端了过来。   元秋和苏默都吃过了,跟林松和白兰打过招呼后,容岚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元秋不能熬夜,已经不早了。   “好。”元秋打了个小呵欠,“等明日我给表哥看看,他的脸怎么治。”   林松愣了一下,没想到一见面元秋就惦记上这件事了。他其实是无所谓的,这些年早就习惯了。   容岚点头,“好,能治的话就治好吧。”   林松还没说什么,就听白兰说,“是要治一下,家里这么多宝宝,可别吓到他们。”   林松一听,深以为然,“那就辛苦表妹了。”   苏默和元秋出了暖阁,回观澜院去。   容府路都不宽,苏默怕元秋绊到,一开始揽着腰,后来便将元秋打横抱了起来。   元秋双手勾着苏默的脖子,靠在苏默胸口,轻笑道,“怪不得你喜欢表哥,其实表哥跟大哥不管身形还是性格都有点像。”   两个同音不同字的容元风(枫),一个是真正的容家血脉,一个是容岚教养长大的孩子,两个人都是高大健壮的身材,若是站在一起,看背影都很难区分出来。   容元枫个性外向,热情开朗,嫉恶如仇,林松也是如此。   苏默摇头,“秋儿说得不对,我不喜欢大哥。”   元秋眉梢微挑,“为何?”   “当初我们有了婚约之后,大哥每次见到我,都一副想把我灭了,让你不用跳火坑的样子。”苏默翻起旧账。   “难道阿诚没这样吗?”元秋笑问。   苏默点头,“应该有,但他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这不能怪大哥和阿诚。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城郊遇到刺客,你飞快地躲到了我身后,还记得吗?”元秋也翻起旧账。   苏默很淡定地说,“容小秋,那次我只是在锻炼你的胆量,不要误会。”   “信你才怪。”元秋轻哼。虽然事实上出手的还是苏默,但那个时候他们根本不认识,锻炼个鬼的胆量?后来倒是真有锻炼她胆量的事,让她贴树站着,冲她甩飞刀。如今容元顺小家伙仍旧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因为给他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平常都是最喜欢的天仙哥哥,一旦有吐槽苏默的时候,必然会提到飞刀事件。   两人回到观澜院,洗漱过后躺下,苏默正要讲今日的胎教小故事,就听元秋叹了一口气,“如今唯一的麻烦就是神秘的楚家。娘找到表哥,多好啊,如果楚家人也有像娘找表哥那样找你的,那就好了。”   苏默轻抚着元秋隆起的孕肚,微微摇头,“不要想太多,我对楚家并没有什么念想。第一次楚家人冒出来,就是有人要杀我。若是家族和睦,当年我那亲爹不会离家出走死在外面,不然也没有我了。”   “希望周老没事。其他的,见机行事吧。”元秋点头,“好了,你可以开始讲故事了。”   苏默把头轻轻贴在元秋孕肚旁边,笑着闭上眼睛,“今日宝宝他娘讲故事。”   元秋揉了一下苏默的脑袋,“好吧,三个宝宝,让我想想讲个什么故事呢,就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吧!”   苏默本来以为元秋要笑话他幼稚,谁知道元秋很认真地讲了一个三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听着很有趣。   故事讲完了,苏默正要起身去睡,突然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容小秋!”   “怎么了?”元秋问。   “他在踢我!”苏默神色惊异地看着元秋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又被踢了一下,感觉好神奇。   元秋很淡定地说,“哦,我教的,宝宝真乖。谁让你之前不陪我们的。”   “疼不疼?”苏默问。   元秋摇头,“这个怎么会疼?别玩儿了,睡觉。”   “可是宝宝没睡呢。”苏默兴致勃勃地在跟元秋肚子里的孩子玩儿,虽然被踢了两下之后就没动静了,但他依然很期待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元秋拉了苏默一下,他才回去躺下,抱着元秋,喟叹一声,“好奇妙。”   “苏默默你很期待生孩子?”元秋问。   苏默轻咳,“这个我无能为力,只能辛苦秋儿了。不过看样子,咱们有一个宝宝跟小青瑶一样,很爱动。”   “那以后惹祸怎么办?”元秋问。   “把小青瑶揍一顿。”苏默唇角微勾。   “你怎么当姨父的?”元秋捶了苏默一下。   苏默笑着说,“咱们宝宝要是闯祸,那肯定是小青瑶带的。”   元秋笑了,“有道理。”   苍松居里,君紫桓看着深夜不肯睡,一放在床上就哭的宝贝女儿,打着哈欠抱起来,在屋里来回转悠。   容元若昏昏欲睡,就听君紫桓说,“若若,要不把青瑶送去给小妹和妹夫吧,反正她最喜欢妹夫,说不定妹夫一哄她就睡了。”   “我睡着了。”容元若闭上眼睛。   君紫桓跟君青瑶大眼瞪小眼,君青瑶仿佛觉得有趣,咯咯直笑,小手挥舞着,小腿蹬着,越发活泼。   君紫桓叹气,好想揍她,不舍得…… 第318章 自曝   “我试试吧。”元秋仔细看过林松面部的伤疤之后,若有所思地说。   林松笑得爽朗,“治不好也无妨。”   元秋微微摇头,“总归会比现在好很多。我要跟师父商量一下怎么配药。”   容元枫到柳家去,请了柳仲过来。   关于容岚侄儿的事,先前柳仲已经有所了解,见到苏默归来的时候,就知道真把人给找到了,也为容岚高兴。   一到容家,柳仲查看了一下林松脸上的伤疤,然后就跟元秋一起讨论起来。   白兰很感兴趣,加入进去,发现原本东明国最厉害的太医果然名不虚传,元秋这个神医虽然年纪轻轻,但懂的东西太多了,让白兰深深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如今有了最好的条件和机会,她以后定要好好提升,这也是她愿意来东明的原因之一。   柳仲和元秋商讨过后,敲定了一个治疗方案,药材并不缺。   “表妹,相公的脸真的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吗?”白兰问。   元秋点头,“顺利的话,应该差不多。”在见到完整的九转丹配方之后,元秋得到了不少启发,不只是解毒方面的,对于治疗外伤也有了新的想法。   “大概需要多久?”白兰问。   元秋思索片刻之后说,“少说三个月吧。如今天气不算冷,恢复得会快一点。等我配好药,后面的事就交给表嫂了。除了需要忌口,不能沾水之外,也没有其他禁忌。”   白兰点头,“好,到时候你告诉我怎么做。”   林松笑着说,“我会注意的。也没什么忌口不忌口的,我吃饭本就清淡,也不爱喝酒。”   苏默唇角微勾,“秋儿,我今日想吃水煮鱼和辣子鸡。”   林松有些好奇,“水煮鱼?把鱼用水煮了,不就是炖鱼汤吗?这是东明国的说法?辣子鸡又是何种食物?山鸡的名称吗?”   白兰也表示从来没听过。   苏默轻笑,“等见到就知道了,是需要表哥以后忌口不能吃的东西,今日先尝尝。”   柳仲乐呵呵地说,“不错不错,为师有口福了!可惜老段不在,不然我们能喝上几杯。”   段嵘没回家,不过半晌的时候容元枫把白兰的师父接到家里来了。看起来不苟言笑,像是个坏脾气的老头,结果跟柳仲聊了两句之后,两人就一见如故,坐在湖边喝着茶聊得热乎。   容元顺过来拉林松去抓鱼,林松本以为是要钓鱼,结果到湖边,就见容元朗从水里钻了出来,抓住他的脚腕,就把他拽进了湖中。   林松惊呼一声,忘了说,他不会游泳!   呛了两口水之后,容元朗过来抱住了林松,但并没有送他上岸的意思,笑容灿烂地说,“听说今日是表哥想吃鱼,咱们家谁想吃都是自己抓,表哥要不要学游泳?我教你啊!”   林松抓着容元朗,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人有点恐惧,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难道苏默妹夫想吃鱼也下水抓吗?”   容元朗摇头,“他不会游泳,不用管他。”   “那个,我没说想吃鱼。我不能吃鱼,吃鱼会长疹子。”林松说。   容元朗愣了一下,“娘和姐姐都这样,看来是容家的血脉问题!不过既然都下来了,衣服也湿透了,我还是得教会表哥游泳,不然娘会揍我。”   林松虽然觉得容元朗在胡说八道,但无奈这个弟弟太热情,他也不好拒绝。而且林松对于未知的事情是有探索欲的,想着学会之后只有好处,便答应了。   于是,接下来就见三个人在湖中扑腾,游泳最厉害的是容元顺,像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儿,而林松一开始身体僵硬,放松不下来,被容元朗扶着感受了几圈儿之后便没那么紧张了。   最后,虽然林松动作笨拙,速度很慢,但勉强算是学会了,能一个人游到湖对岸去。   容岚归来,一早去上朝,处理了政务才回来,到湖边就见林松湿漉漉地从对岸爬上去,转身,笑容灿烂地冲她挥手,高喊了一声,“姑姑!”   和煦的阳光照在林松脸上,高大伟岸的身影让容岚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她英武可靠的兄长。   容岚笑意温和,冲着林松招招手,让他回来。   容岚本意是让林松从湖边绕回来,结果林松一个猛子又扎进了水里,用明显不熟悉的动作扑腾着,艰难却快乐地往这边游过来。   等林松到岸边,容岚俯身去拉他,他不想把容岚的衣服弄脏,自己爬上来,站起身,笑着说,“朗朗弟弟教我学会游泳了,很有趣!等宝宝生了,我可以教他!”   容岚微笑,拿了块帕子把林松脸上的水擦干净。   容元朗和容元顺一人抓着一条肥鱼从湖里爬上来,将还活蹦乱跳的鱼扔进木桶里,仰着脸儿凑过来,求擦。   容岚觉得自家儿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给他们都擦干净脸,让他们回去换衣裳。   午膳桌上就有了一道水煮鱼,和一道辣子鸡,是容岚做的。因为元秋怀孕之后不常下厨,不能做口味重的菜,会被呛到。   林松不能吃鱼,尝了辣子鸡之后,被辣得一边喝茶,一边接着吃。   白兰的师父跟柳仲口味也相似,最爱热辣的水煮鱼,吃得流汗,停不下来。   已经见过容岚所有孩子的林重和俞氏,到如今都觉得这样的皇族之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和认知,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温馨和睦,亲密无间。   林重和俞氏起初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难免有些拘束,但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了。吃着容岚亲手做的菜,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他们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说起来一路从西辽回来,容岚第一次下厨就惊到了林白两家所有人,因为她可是传说中的奇女子,如今的东明国皇帝。在那之前,谁敢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吃到皇帝亲手做的饭菜?   午膳后,白兰的师父就被柳仲带着到医院去了。白兰也特别想去看看,君灵月说她陪着白兰过去。   于是,容元枫送君灵月和白兰去医院,林松也陪着,四人一起出门了。   元秋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时辰尚早,君灵月他们尚未回来。   “醒了?”苏默原本坐在床边看书,见元秋睁眼,便放下书,抱着她坐起来,靠在他怀中。   元秋神色慵懒,打了个呵欠,“不能再睡了,晚上会睡不着。”转头拿起苏默正在看的书,发现是她最开始学医术的时候做了满满批注的医书。   “作为神医的相公,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懂。”苏默笑着说。   “嗯,我家相公最上进了。”元秋偏头,在苏默侧脸上轻吻了一下。   苏默眸光幽深,到底是忍住了,没敢闹元秋,怕自己把持不住。   一直到傍晚时分,君灵月他们才回来。   白兰原本是个沉静性子,今日明显受了不小的触动,一见到元秋就竖起大拇指,眸光晶亮,“秋儿表妹你真的太厉害了!怎么想到的?那样的医院对百姓而言真是福祉!”   元秋微笑,“表嫂得空可以过去帮忙。”   白兰闻言便笑了,“我等你这句话呢。虽然我的医术可能不够看,但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如今万安城的医院里有原本大部分的皇家太医坐镇,因为带孙子不常去的柳仲,和因为怀孕且在潜心研究毒术的元秋,如果有必须他们出手的棘手病人,也是可以请到的。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当今天下,万安城的医疗水平是最强的,没有之一。   经过半年时间的奔波,段云鹤这个王爷,出钱出力,已经成功地让东明国的几座大城都建起了医院,步入了正轨,可以辐射周边的小城池村庄,再慢慢扩大范围,循序渐进,提升整个国家的医疗水平。   因为硬件受限,元秋并没有异想天开,搞什么现代化的东西,那不现实。她只能因地制宜,主要是从就诊管理,和大夫的培养上来着手。   但这些对白兰而言,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她觉得,只要是个有仁心的医者,都会喜欢元秋做的这些事,并深深敬佩。   从这里面是得不到什么利益的,因为这不是赚钱的生意,甚至要赔钱。非说有好处,那就是得到了美名。但哪怕不做这些,元秋本身的医术已经名扬天下,让世人仰望,且她已贵为皇族公主,嫁了人,那些名声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此,白兰认为,元秋费心做这些事,只是因为善良。   对于白兰崇拜的目光,元秋心中很平静。这么大的事,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她只是提了一个想法,很多人都在为之努力付出,尤其是曾经在她眼中幼稚又闹腾的小云弟弟,更是把这当成了他的事业。   君灵月平素不必时时照顾儿子,得空会到医院去,如今她的医术已经可以独立看诊了。白兰来了之后,每次都会跟着君灵月同去。   又过了几日,元秋给林松配好了药,告诉白兰该怎么用,白兰认真记下。   用了药之后,林松的脑袋就被裹得严严实实,要注意防晒防风,不能沾水,饮食清淡,而且暂时也不能习武。因为练功容易出汗,不利于皮肤修复。   林松很乐观,没多久就习惯了。又不能出门,见家中的两个宝宝都不怕他,尤其是君青瑶,好像觉得他很好玩儿,很喜欢让他抱,于是林松每日除了看看兵书,就是帮忙带孩子,提前练习一下怎么当爹。   林松倒是很乐意陪着白兰,但白兰到容家,去过医院一趟之后,最亲密的人成了君灵月,有时候白天林松都见不到她。林松除了提醒白兰注意休息之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白兰自小就喜欢医术,喜欢捣鼓药材,如今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也有了最好的学习条件,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白兰的哥哥白伟买下了一家铺子,开始在万安城做生意。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虽然亲妹妹如今显赫了,但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白伟只是希望将来他的孩子可以从小读书,有个好前程。而他自己,如今这样安逸富足的生活,已经是极好的了。   距离上次苏默见鬼道人,又过了半个月,鬼道人再次要求见苏默。   “他这段时间有时候跟死了一样没动静,有时候很焦躁。”青雷说,“属下看他这是按捺不住了!”   苏默微微摇头,“未必。”   但苏默还是去见了鬼道人。   他本就是干瘦身材,经过重创之后,饶是容家并未从吃食上虐待他,仍是瘦成了皮包骨。   大白天,窗户开着,鬼道人坐在阴影之中,雪白的头发快掉光了,剩下的那些凌乱如枯草,人不人,鬼不鬼,乍看颇有几分渗人。   听到脚步声,鬼道人缓缓抬头,“苏默?”   “嗯。”苏默应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苍翠的古松,神色淡淡,“你要见我,我来了,有话直说。”   “上次老夫提的那件事,你们考虑得如何了?”鬼道人声音沙哑。   苏默面色平静,“我已说得很清楚,没可能。”   鬼道人面色一沉,“你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只要他们出现,我自然会知道。”苏默说。   “到那时,就晚了!”鬼道人厉声说,“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再这般固执,早晚会后悔的!”   “这话,你跟我说过。”苏默说,“如果真如你所言那般棘手,也不是你说几句话就能改变什么。况且,不管你说了关于楚家的什么事,暂时都无从查证,不可尽信。”   “我没说,你又如何知道没有价值?”鬼道人桀桀冷笑,“老夫把话放在这儿,你多迟疑一天,你们就多一分危险!不信,咱们走着瞧!”   苏默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那好,假如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在做戏骗你?我安排一个女人给姬慕容,过一个月说她怀了你的重孙,你眼瞎断手,如何知道她到底怀没怀,是不是你的重孙?”   鬼道人冷哼,“我是不知道,但慕容会知道。”   “只要他亲口告诉你,你就信吗?”苏默反问。   鬼道人拧眉,就听苏默接着说,“就凭他上次辱骂你的劲头,你说,若我让他配合演戏,条件是可以放了他,他会不会任由我们摆布?你又如何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鬼道人动怒,“你们不是素来一言九鼎的正人君子吗?”   “你的意思是,相信我是正人君子,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信?”苏默冷笑,“如此倒更简单,过一个月我再来,只需告诉你,你有了重孙。”   “苏默!”鬼道人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是你想如何?”苏默冷声说,“我若真想骗你,从一开始就答应你提的条件,有的是办法做戏让你相信,控制姬慕容那个废物一起骗你更是轻而易举。”   鬼道人气得身子都在颤抖,“那你为何不骗我?”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正人君子,这件事我并不在乎。”苏默说,“我没有骗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先前只是生了执念,若是能清醒过来,我们可以好好谈合作。而合作的前提是信任。”   鬼道人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就听苏默接着说,“我们无冤无仇,但你曾经为了儿子差点杀了我,只这一点,我怎么报复你,欺骗你,都不亏心,因为你活该。你需要清楚一点,你如今能活着,是辛姑姑的面子,是我认为你的毒术有价值,希望可以教我家秋儿。”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有麻烦,是不是让你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若是如此,什么都不必再谈。但我本以为,你活到这把年纪,不该这么浅薄。你曾经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亲生儿子的存在,却并没有找一个女人再生个儿子,我不清楚是你对姬暽的母亲情根深种,抑或是根本不在乎血脉传承。不管前者后者,至少你鬼道人本来早就接受了没有儿孙这件事,且活得很好。”   “重孙又如何?血脉又怎样?我们容家人的确不在乎这个,你倒是在乎,可你的儿子孙子差点把你坑死,等你重孙生了,你去见阎王了,又能得到什么?虽然不是一路人,但我们从来都认为你是个至尊强者。就这样结束一生,你甘心吗?不觉得憋屈吗?你一辈子的意义就是留下一个长大之后根本不跟你姓,完全不知道你是谁的重孙吗?至少我最初认识的鬼道人,因为登峰造极的实力傲然活着,哪怕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山谷之中,依旧可以自信地放言这天下没有敌手。那时你没有儿孙,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苏默的质问,让鬼道人面色铁青,愤怒嘶吼,“拜你所赐,我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还能如何?”   “你是该想想,除了留下一个你根本看不到的重孙之外,你还能如何。传承,不是只有血脉这一条路。等你想清楚,我们再谈。”苏默话落,转身离开。   其实方才那些话,并不是苏默一早想好的。当初他在鬼道人手中捡回一条命,才有了如今的一切。他曾一度以为,鬼道人会成为元秋真正的师公,跟他们走到一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种局面。   但苏默并不是在跟鬼道人谈感情,他谈的是现实。他们想要什么,鬼道人很清楚。而问题的关键在于,鬼道人能否扭转他的心态。否则,什么都不会改变。   苏默可以理解鬼道人半截入土的年纪突然有了儿孙之后兴奋过头失去理智做出蠢事,但到如今,早已看到姬暽和姬慕容的真面目,鬼道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为了这种儿子孙子要死要活的模样,他是清醒的,但还不够。   苏默走后,鬼道人垂下头,口中喃喃念着两个字,“传承……传承……”   元秋见到苏默,得知他跟鬼道人说的话,微叹一声,“如果他真能想清楚的话,也算是好事。”   苏默说那些不是为了鬼道人好,目的是为了自己和元秋,否则不必浪费口舌。但选择权在鬼道人。   这次见面后,又过了十日,青雷来找苏默,说鬼道人要见他。   “主子,那老毒物根本就是冥顽不灵,不必对他客气!”青雷依旧记得当初鬼道人差点把苏默害死的事。   苏默却觉得,鬼道人应该是想清楚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纠葛,该落定了。   正好元秋想出去走走,便跟苏默一起去见鬼道人。她也想知道,这个至尊强者在这把年纪栽了个大跟头差点摔死之后,会如何选择未来的路。   苏默和元秋进门的时候,鬼道人坐在窗边。阳光照着他头上稀疏的雪白头发,近乎透明。   “我想见慕容。”鬼道人听到脚步声便开口,仿佛算定了来的一定是苏默。   苏默感觉今日的鬼道人跟上次不同了,虽然更加消瘦,但终于平静下来,没了之前的焦躁。   苏默什么也没问,吩咐青雷把姬慕容带过来。   元秋坐在窗边的另外一把椅子上,就听鬼道人问她,“几个月了?”   元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鬼道人是问她腹中的孩子,便回答,“六个多月了。”   “龙凤胎?可真有福气。”鬼道人的声音有些怅惘。   “我应该说声谢谢。”元秋面色平静,“第一次见面在南诏,当时你骗我,我骗你,并没有说过什么真心话。不论如何,当初你救下苏默,我才没有变成寡妇,这件事,我欠你一句感谢。”   “但你仍旧处心积虑地想要帮着苏默杀了我。”鬼道人冷哼。   元秋点头,“的确。不是我们忘恩负义,是你疯了。若我们不尽力杀你,死的就是我们。这般你死我活的游戏,我想你应该最懂,因为你这辈子定也杀了不少人。胜者为王,败者活该去死,就这么简单。你不必跟我们谈恩情,因为我们也从来没有机会跟你谈仇怨。”   鬼道人长叹,“老夫一直在想,明明容岚没那么强,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苏默是很强,但他本身没什么斗志。现在我懂了,是因为你。我还以为,辛楣收你为徒,只是因为苏默的面子,看来是我想错了。”   “最开始的确是因为苏默的面子,这一点没错。当初我还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师公,我曾经很期待向你请教。”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呵呵。”鬼道人声音低沉地笑笑,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嘲讽元秋。   青雷拖着面色惨白的姬慕容进来,姬慕容看到鬼道人跟元秋一起坐在窗边,死气沉沉的眸中终于有了光,“爷爷!爷爷救我啊!”   鬼道人转头,朝着姬慕容的方向,“容儿,你想要什么?”   姬慕容愣住,“我……我……我想要跟爷爷一起平平安安的,以后我一定孝顺爷爷!那次是我一时冲动口不择言,爷爷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你怎么都没问过,你爹在哪?”鬼道人问。   姬慕容皱眉,“我知道,爹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就剩下我和爷爷了。以前的事,都是爹的意思,我从来都只能听他的,没有自己做主的余地。我知道爹做了很多错事,我也是帮凶,可我作为他的儿子,不为世人所知,只能依靠他活着,又哪里有选择的机会呢?容三公主,你是我爷爷的徒孙,求求你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容元秋,如果我说,让你放了他,你可答应?”鬼道人问。   元秋点头,“可以答应,但要清除他现在的记忆。”   姬慕容面色一僵,“我……”   “怎么,你不乐意?”鬼道人问姬慕容。   姬慕容敛眸,掩去眼底的阴翳,“没有,我做了那么多错事,能活下去,就该感恩戴德了。”   他已经失去武功,再失去记忆,等于姬慕容死了,活下来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他如何甘心?   “我是问你,你自己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愿意,就直说。”鬼道人语气突然温和。   姬慕容神色一喜,以为鬼道人可以帮他求情,便立刻点头,“我不想失去记忆!我要记着过去的事,告诫自己,不可再行差踏错。我也不想忘了爷爷,那样我在这世上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姬慕容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起来。   “容元秋,他不答应你的条件。”鬼道人说。   元秋神色莫名,“你的意思是……”   姬慕容眼巴巴地看着鬼道人,以为接下来鬼道人一定会帮他求情,或者跟容元秋谈什么条件放过他,谁知下一刻,鬼道人说了一句,“那就让他去死吧。”   元秋惊愕,姬慕容是彻底傻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是鬼道人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鬼道人竟然要让他去死?   “爷爷……爷爷!我是慕容啊!”姬慕容这下是真哭了。到底是他聋了还是鬼道人疯了?事情怎么会这样?   “老夫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找到了你和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爹。”鬼道人声音沙哑低沉,“当时老夫一时脑热,没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   “爷爷!我是您的亲孙子啊!唯一的亲孙子!”姬慕容跪在地上,朝着鬼道人爬过来。   “老夫当然希望你们孝顺,哪怕是假的,可你们也太假了!而老夫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废物!”鬼道人厉声说,“有你们这样的儿孙,是老夫此生最大的耻辱!”   终于,清醒了。   如苏默所言,鬼道人大半辈子孤身一人,如果真那么在乎血脉传承的话,有的是机会找女人生孩子,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苏默并不知道鬼道人跟姬暽的娘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情仇,但鬼道人曾经的人生,是他自己选的,他并不贪图荣华富贵名利权势,不然不会避世而居。只因为他厌恶那些虚伪的,弱小的,勾心斗角的人。   但人终究是有血有肉的,很多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情的变化,是会发生改变的。   鬼道人被找到儿孙的兴奋冲昏头脑,就注定了这场悲剧。而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他走到今日的主要原因。若有原则有底线,不管什么事,即便一时选错,也不会错得那样离谱。   事实上,鬼道人的下场也不能全怪姬暽和姬慕容。他不是没机会,更不是没能力控制儿孙,而是选择了放任,做他们的帮凶。   姬慕容已经跪着爬到了鬼道人身旁,抱着他的腿,泣不成声,“爷爷……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爷爷救救我吧!”   鬼道人踢开姬慕容,面色冷寒如冰,“你是老夫唯一的孙子,唯一的血脉,但老夫想了很久,你便是活着,不管有没有记忆,终归是个废物,老夫还要惦记着你不被人弄死,这把年纪,老夫没时间也没机会看到你给我生重孙,更别说养重孙了。你活着,倒不如早点死了,下去陪你爹。”   姬慕容面色一僵,“爷爷想要重孙,有现成的!”   元秋愣住,鬼道人神色一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姬慕容神色一变再变,“爷爷当初刚跟我们相认,就被我爹安排去刺杀苏默,很多事情不知道。我已经这个年纪了,不可能没有女人,只是一直藏着没说,因为原先连我自己都是被我爹藏起来的!我有个儿子,下个月就三岁了!”   鬼道人神情激动,“孩子在哪儿?快说!”   姬慕容眸光微眯,“爷爷是想得到我儿子,然后把我杀了?那我为何要说?”   “你……”鬼道人面色一沉,“你说了,你的儿子才能有好日子过!”   “可我会死。我死了,我儿子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也管不着,那就不重要了。”姬慕容狞笑,“看来爷爷跟你的徒孙关系又修复了?想要我的儿子,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局势一变再变,鬼道人拧眉,沉默下来。   姬慕容倒是冷静了,似乎一下子有了底气。   苏默和元秋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外。   看鬼道人的样子,显然他是想清楚了,打算彻底放弃姬慕容这个废物孙子,以及他想要的重孙,跟元秋修复关系,将他的毒术传承下去,或许还有其他尚未说出口的要求。   但鬼道人的打算才刚到让姬慕容去死那一步,局面又发生了变化,姬慕容自曝他有儿子。   这件事苏默的确没查到,因为也不是先前调查的目标,但有可能是真的。姬慕容比苏默大,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不是青魅的相好,那他自己有女人是很正常的事,生了孩子也很正常,把孩子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知道就更符合他的处境了,因为他自己也是从小就被姬暽藏起来的,到现在世人都不知道西辽青阳王有个儿子。   鬼道人清醒过来,放弃姬慕容,和他幻想的重孙,是一回事。但如果现在鬼道人真的有个三岁的重孙活在世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喜欢废物儿孙,但他巴巴地想要得到一个白纸一样的重孙,那是新的希望。   很明显,鬼道人又兴奋了。他可以接受没有重孙,因为他也没有机会翻身,苏默和元秋又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只能认命。可如果本来就有,以鬼道人的性格,是必然要得到的。   但姬慕容自曝的儿子,成了他如今保命的筹码,自然不会轻易交代那孩子在何处。   苏默摆摆手,示意青雷把姬慕容带走。   “爷爷,你好好考虑一下,想见重孙的话,就多关照一下我这个孙子吧。”姬慕容冷声说。   鬼道人依旧没言语。   等姬慕容被带走后,鬼道人才再次开口,面色出奇地平静,“苏默,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我的重孙在哪里,且你们要帮我找到。只要你发誓,答应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我可以把毕生所学对容元秋倾囊相授。”   “好。”苏默点头,“你的条件,我会尽力。你先告诉我,楚家的事。” 第319章 交易   “楚家的事……”鬼道人开口,神色有些怪异起来。   苏默眸光微眯,“你先前不是口口声声威胁我,得不到楚家的消息,后患无穷,早晚会后悔吗?现在你可以说了,我洗耳恭听。”   鬼道人轻哼道,“这件事,我以为你们心里有数。”   元秋蹙眉,“什么意思?我们对楚家几乎一无所知,能有什么数?不是你抓了那个尹江,让他带你去了楚家追杀苏默吗?”   尹江为了抓元秋,让尹汉带着苏默先回楚家。结果尹汉弄丢了给苏默保命的药,又带着他原路折返回来,碰上了元秋。   而尹江却被元秋设计,落入了鬼道人的手中。鬼道人之所以会去楚家,是因为他相信了苏默在那边,要去杀苏默灭口,完成答应姬暽的事。   元秋找到苏默之后,让尹汉带着周老一起赶回楚家,目的是希望他们能走到鬼道人之前,救下尹汉口中人特别好的楚家老家主,也就是苏默血缘上的祖父,好抵抗鬼道人。   因为当时元秋和苏默这方并没有能力杀掉鬼道人,只能用调虎离山之计。如果让鬼道人把楚家给灭了,再得到什么好处,会很糟糕。因此,元秋曾经最希望出现的结果是鬼道人死在楚家。   可惜,事与愿违。   鬼道人到底是活着回来了,且抓了容岚当人质到西辽去解救他的儿子。   不过当初的调虎离山之计终归是有用的。因为鬼道人的缺席和姬暽姬慕容父子的愚蠢自负,给了苏默拿下他们的大好时机,且还有充分的时间来应付可能会现身的鬼道人。   而当鬼道人杀回来的时候,大势已去,儿子孙子都废了,他也没能挡得住苏默精心设下的杀局,最终成为了残废的俘虏。   如今最大的谜团是,鬼道人中计离开的那几个月,他遭遇了什么?楚家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样的实力?对苏默而言是敌是友?   中间经过数次拉扯,鬼道人始终不肯松口,甚至一度提出过分的条件,且不止一次威胁苏默,给苏默的印象是,楚家极度危险。   当下鬼道人为了重孙,终于改变态度,要跟苏默合作。   苏默直接问了他最关心的事,可鬼道人的回答,却让苏默和元秋都有些不解。   什么叫,他们心里有数?   “我那时以为苏默去了楚家,我才去的。”鬼道人冷哼,“走了很远的海路,到了一个叫玄明岛的地方。”   玄明岛,元秋和苏默没听过。   “尹江带我去见了楚家老二,也就是苏默你的二叔。”鬼道人说,“当天夜里,我带去的人都被杀了,我也中了毒,差点没能逃出来。”   元秋闻言,神色讶然,“中毒?以你的毒术,竟然都没察觉吗?”   鬼道人冷冷地说,“天外有天,没甚好说!”   元秋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楚家有一个毒术不在你之下的高人?且跟尹江是一派的,定是我们的敌人?”   “没错!”鬼道人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小心着点,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就这些吗?”苏默问。   “这些还不够吗?”鬼道人反问。   元秋轻叹,“你这除了让我们知道楚家有个毒术高手之外,等于什么都没说。楚家真正的情况,我们依旧不清楚,甚至不知道那个毒术高手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刚到楚家就险些丧命,逃出来后便没再回去。毕竟我一个人,再回那个神秘的家族去,怕是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鬼道人冷哼,“就是这些,其他的我不知道,不过……”   “什么?”苏默问。   “其实我逃走之后,一直有个猜测。”鬼道人说,“那个对我出手的毒术高手,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   元秋看着鬼道人,就听他接着说,“我活到这个年纪,天下间毒术最厉害的那些人,我都知道。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偶然收留的辛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徒弟吧?”   元秋愣了一下,就听鬼道人冷哼,“我此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毒术,成为毒术至尊也是我毕生所求。在辛楣之前,我原本有个悉心教导的徒弟,十分信任她,将一切都教给她,她也是我平生所见毒术天赋最强的人,深得我心。谁知她学了我所有的东西之后,谎称出去采药,就此消失,再没出现过。”   元秋若有所思,“是男是女?”   “女人,跟辛楣年纪差不多。她走的时候才十九岁,毒术已经十分厉害,甚至曾做出过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解药的毒。”鬼道人语气颇有几分愤恨,显然对于那位徒弟的出走到如今都没有释怀。   “她突然失踪,你再没找过?确定不是出事了?”元秋问。   鬼道人一听就嗤笑起来,“出事?她的武功也是我教的,再加上毒术,以她的实力,外出碰到人,只有别人出事的可能!”   “所以你是想说,在楚家险些毒杀你的人,可能是你一手教出来却不告而别的那个徒弟?”元秋觉得过于巧合,但不无可能。   这世上,不管武功还是毒术,顶尖高手的数量很有限。鬼道人说他知道这天下最强的用毒高手,元秋信。既然鬼道人怀疑那人可能是他的徒弟,不管是直觉还是有什么证据,都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那说说你那位天才徒弟吧。”元秋说。   “没什么好说的。她是自小被我捡回去的孤女,原本以偷窃为生,脑子灵活,小小年纪心机手段便颇为了得,偏偏在人前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鬼道人说。   “我以为你最讨厌这种人。”元秋说。   鬼道人冷声说,“我只是讨厌废物。当年她一个小孩子,没别的能力,只能耍心机来保护自己,求个温饱,也是一种本事!我就是喜欢她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因为我的徒弟必须够聪明!她也着实没让我失望,方方面面都合我心意,我曾将她看做亲生女儿一般!谁知,竟是个白眼狼!”   “你既然说她自小就知道如何生存,如何往上爬,你大概也不过就是她眼中的垫脚石罢了,利用完没价值就可以踢开。”元秋说。从底层爬上来,极端理智,利益至上的人是很恐怖的,尤其是,那人的实力还得到了鬼道人的认可,过了这么多年,怕是真的已经超越了鬼道人。   “所以,我说过,你们只是废了我,以为就此能高枕无忧,高兴得太早了。”鬼道人冷笑,“虽然我并没有见到我那个徒儿,但如果真是她,容元秋你再加上辛楣,也不够看的!辛楣的天赋比她师姐,差得太远了!容元秋你天赋也不错,可惜开始学毒术还不到一年,你最强的是医术,但医术在很多时候是没用的!”   “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和习惯?”元秋问。   鬼道人冷声说,“她叫苏颜,是她自己取的名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姓苏,是因为这是南诏皇族的姓氏,可见她一个游荡在街头的孤儿心比天高。至于容貌,她在容元秋你这个年纪,不比你差。许是从小挨饿受冻过,她有个习惯,随身总带着糖块。但如今,可未必还会如此。”   喜欢随身带着糖的毒术高手苏颜……元秋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除了这个猜测中的毒术高手之外,真正楚家的事,鬼道人声称他根本不知道,苏默和元秋也没有证据证明鬼道人是否在说谎。   “就这些。容元秋你如果没有老夫的指点,根本不可能是苏颜的对手!”鬼道人说,“我的条件,你们知道了,找到我的重孙带过来。过往的事,一笔勾销,我可以对容元秋倾囊相授,也希望她有朝一日能打败苏颜。那个白眼狼背叛我,必须付出代价!”   “成交。”苏默点头,“你好好想想,接下来拿出些有价值的东西。你的重孙如果真的存在,我会帮你找到。”   苏默拉着元秋,慢慢走回观澜院。   元秋叹气,“你觉得鬼道人说实话了吗?”   “他有别的徒弟,是可能的,他说的那个苏颜的事,也是可能的,他在楚家正好遇到背叛他的徒弟且险些杀了他,同样有可能。”苏默说,“但也有可能,是他编了这样的故事来震慑我们,好抬升他的价值。因为他口中那个苏颜的存在,我们就必须让他活着,且你得跟着他学毒术。”   “就像一开始说的,我们希望鬼道人交代楚家的事,但他真说了,不管是什么,都暂时无法验证真伪。”元秋摇头,“但可以当他说的都是真的,让他活着教我毒术本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也认为楚家有人实力不在鬼道人之下,否则他不会独自狼狈回来,连个属下都没剩。”   “那秋儿觉得姬慕容真有个即将满三岁的儿子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这件事没什么不可能的。姬慕容也没有鬼道人那么精明,既然他说了,想要证实并不难。如果是真的,把他的儿子找到带回来也好,留落在外若是被有心人养大,也是个麻烦。”   “这件事,交给阿诚吧。”苏默感觉有点心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只是想安安稳稳地陪着元秋,不求权势富贵,但真的太难了。   “累了?”元秋看出苏默眉宇间的倦怠。   苏默笑了笑,“应该说是烦了,真是不想再看到那些个人渣。”   “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你不必都揽到自己身上。”元秋握着苏默的手,“去年你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之后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很多事都可以交给阿诚大哥他们,你就在家陪我。”   苏默听出元秋对他的心疼,笑意加深,“还好,自从有了秋儿,不管是安生日子,奔波的日子,都比过去我一个人的时候好了太多。接下来秋儿还要跟着鬼道人学毒术,比我更辛苦。”   “不会,我喜欢,再说还有天仙美男相公陪着。”元秋笑靥如花。   苏默瞬间被治愈,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等到苏默和元秋将从鬼道人和姬慕容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容家其他人,容岚不禁有些担忧那个楚家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师父先前听说过那个叫苏颜的女人吗?”元秋问。   辛夫人皱眉,“鬼道人从未提过我曾有个师姐。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鬼道人隐居的山谷里面,有个常年锁着门的房间,曾经有一次窗户破了被大风吹破了,我看到里面像是女人住过的。我问了一句,他便动了怒,扔了一个火把进那个房间,一把火给烧了干净。那以后,我也不敢再打听什么。他虽然收我为徒,曾对我不错,但其实他一直对我的天赋颇为不满,说过不止一次,若不是因为我真的孝顺,早就将我逐出师门了。”   元秋和苏默对视一眼。   元秋想,根据辛夫人说的这些,差不多可以确定,鬼道人说的关于他曾经有个天才徒弟的事是真的了。且从鬼道人如今提起那个苏颜依旧咬牙切齿的样子,可以看出鬼道人对那个徒弟是真的付出了很多心血,大抵就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谁知苏颜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连苏颜住过的房间,留下的东西都不舍得扔,又保存了很久,才在一怒之下烧掉。对辛夫人天赋的不满,又何尝不是因为一直在拿她跟苏颜对比?而苏颜天赋最好却没有心,大概也是鬼道人得了教训之后选了真正善良孝顺的辛夫人做徒弟的原因之一。   一切事情,都有因果。   鬼道人并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但也从来不是好人,因为他做事随心所欲,心中知善恶,做事却不在乎善恶。从发生过的这些事,可以看出,他对于认可的在乎的人,又是重感情的。可没有善恶做底线的感情,终究长久不了。   虽然如今连鬼道人都不敢断言他在楚家遇到的毒术高手一定就是苏颜,但至少可以确定,鬼道人真的有个不为人知的徒弟,若活着,毒术定已登峰造极。   “跟鬼道人学毒术的事,只能辛苦三姐。”容元诚正色道。   元秋微笑,“不辛苦,是我本就想要的。”   “审问姬慕容关于他儿子的事,就交给我吧。”容元诚没等苏默说,便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与此同时,他已经在跟容岚商议,接下来如何能够平稳地一统天下。看似最大的矛盾都已经解决掉,但后续大大小小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需要谨慎处理,尽量避免再出什么乱子。   而这些事,容元诚都不再跟苏默和元秋商量了,因为觉得他们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太辛苦,不想什么事都让他们费心。   容元枫如今很习惯当容元诚的副手,容元诚拿主意,他帮忙做事。   至于君紫桓,很有自知之明,力所不及的事从来不会瞎掺和,真有用到他的时候也会尽心尽力。   是夜,君灵月和孩子都睡了,尤雾也睡下了,容元枫和容元诚兄弟俩进了关押姬慕容的地牢。   姬慕容自从白天从鬼道人那里回来,就一直等着苏默过来见他,他以为会很快。   在幽暗的地牢中感受不到白天黑夜,更觉得时间漫长难熬。   姬慕容等得心焦,终于有人来了。   不过看清来人,姬慕容很意外,不是他以为的苏默,但容元枫和容元诚他都见过,知道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想帮那个老东西找到我的儿子吧?”姬慕容坐在墙角,抬头看着容元枫和容元诚,冷笑道,“让苏默过来跟我谈!你们不够格!”   姬慕容讨厌容元枫和容元诚,或者说,他不想承认的是,他嫉妒这对兄弟。   姬慕容很清楚自己怎么来的。他从来没见过的亲娘,不过是姬暽得不到容岚,找来的一个容貌相似的替身和生育工具。而姬慕容的名字,也让他自己厌恶,仿佛他只是姬暽用来幻想他跟容岚关系的工具。   而姬慕容自小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姬暽又没有将他养在身边,后来还让他拜了青绝为师,只在意他的武功有没有提升,从来不管他自己想要什么。   后来姬慕容也不在意了,他只想跟着姬暽,拿回他认为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那就是西辽皇位,甚至是天下之主的位置。   或许每个出身皇族且野心甚大的人都认为皇位应该属于自己,当初的姬凤渊如此,姬慕容也如此。   可到头来,只是幻梦一场。   因此姬慕容看到虽然也不是容岚亲生,却成了容岚儿子,被容岚庇护疼爱,高高在上,过得那样光鲜尊贵的容元枫和容元诚的时候,如何能甘心面对现实?   容元枫和容元诚的存在,就是在打姬慕容的脸,打姬暽的脸。他们父子之于容岚,终究只是可笑的跳梁小丑。   “我姐夫没空。”容元诚神色淡漠,并没有因为姬慕容的话语动怒,“既然你知道我们的来意,不必废话。你可以坚持不说,下场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到死,你也见不到你的儿子。你确定你安排的藏身之处,对他就是绝对安全的吗?”   姬慕容冷笑,“别以为我傻!那老东西都被你们废了,瞎了眼,断了手,跟你们不是一路的。你们愿意留着他,帮他来抢我儿子,定是因为他手里还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跟他之间也是交易!所以,你们等不起!至于我儿子是否安全,我最清楚!”   “好。”容元诚点头,“既然你现在脑子清醒,那我们直接谈条件。你还年轻,只要活着,想要儿子还能生,这一点不必多言吧。你想活命,就用你现在有的儿子来换。交出儿子,你可以走。”   姬慕容眸光微眯,“我可以走?你们觉得我信吗?我把儿子给你们了,你们反手就会把我杀了!原先你们没杀我,是因为要留着我控制那个老东西,如今连那老东西都想把我杀了!”   “那你想如何?”容元诚问,“不交出儿子,你是决计不能走的。我说会放了你,但你不信,那还有什么好谈?你干脆现在自尽好了。”   容元枫冷哼,“需要匕首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姬慕容面色一僵!事到如今,他的处境,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筹码其实很弱,对容家人没有直接的价值,只对鬼道人有价值,中间隔着这一层,让他更加被动。如容元诚所言,姬慕容如果不相信容家人会放他生路,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他不如直接去死。   因为事到如今,姬暽死了,鬼道人已经不管姬慕容死活,姬慕容原本的属下都是被姬暽控制,后来几乎全被苏默拉拢过去了。换言之,就算他现在被放了,走出容家,也没有值得信任的人能来接他到安全的地方。   而在他已经成为废人的情况下,他要么死,要么就只能相信容元诚会说到做到,交出儿子,给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你……你们真会放了我?”姬慕容脸色难看至极。原本生出的希望之光,方才也被容元诚一针见血打得七零八落了。   容元诚看着姬慕容,没有说话。   容元枫冷声问,“该不会你口中的儿子,只是你为了活命,杜撰出来的吧?如果找不到,或者根本就没有,你下场如何,自己想!”   “我儿子……我有儿子……”姬慕容没了一开始见到容元枫和容元诚时强撑出来的气焰,声音低落下去,喃喃地说,“我真的有儿子……把他交给你们,你们会怎么对他?”   容元枫闻言,冷哼了一声,“姬慕容,你今日自己扬言说,你活不了,也不会管你儿子死活。如今倒是关心起孩子来了,别装了!”   现在姬慕容的痛苦纠结,根本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翻身的希望了。如果姬慕容真的在乎那个儿子,认为把儿子交出来会有危险,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告诉鬼道人这件事。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用儿子来换取自己的性命。   看到姬慕容流下的眼泪,容元枫只觉得讽刺。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世上总有那种为了自己,连亲生孩子都可以出卖的渣滓。对此,容元枫有切身体会。   “不是的……”姬慕容哽咽着,“我知道,我的儿子如果到了你们手中,是他的福气,你们不会因为我,因为我爹,伤害我的孩子,否则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亲骨肉交给敌人?”   容元枫:……倒演上戏了,但姬慕容忘了他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如今再想往回找补,已经迟了,这般拙劣的演技,虚伪得令人作呕。   容元诚神色淡淡,懒得跟姬慕容辩驳,“既如此,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你信任我们,我们也的确不会对你的儿子如何,鬼道人都相信这一点。他想找到重孙,也是打着让我们帮他养的目的。”   以后是否真要帮鬼道人养重孙,这件事另说。目前为了让鬼道人把毕生所学真心传授给元秋,也为了不留下祸患,姬慕容的儿子是必须找到带回来的。   “那个老……我爷爷他,没说找到我儿子之后,要求你们把我杀了吧?”姬慕容沉声问。   “他如今已经不在乎你的死活。这件事,他说什么不重要。”容元诚说。   姬慕容沉默良久之后,苦笑连连,低声说了一个西辽国的地名,并不在青阳城或柏木城,但离得不远。   “你们把我儿子带回来,能让我再看他一眼吗?”姬慕容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元枫和容元诚。   容元诚点头,跟容元枫一起走出地牢。   “你都听到了。”容元诚将盘膝坐在地牢入口阴影中的鬼道人拽起来。   为了避免鬼道人以为他们在做戏骗他,容元诚来的时候,让青雷把鬼道人也带了过来,但没让他跟姬慕容打照面,只让他在外面听着。   容元枫容元诚和姬慕容的对话,鬼道人都听到了,这下不再怀疑他的重孙存在的真实性,因为姬慕容不可能报个假地名,过去找不到他会死得更惨,如今对他而言,说谎拖延时间是毫无意义的。   “尽快把我重孙找到带过来。”鬼道人冷声说。   “可以,这是我姐夫答应你的条件,自会尽力。”容元诚说,“既然你今日提到你那位天才徒弟,应该也知道,我们不想耽搁时间。要合作,希望你也拿出诚意来,因为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如果你真的指望以后我们养你重孙的话。”   鬼道人冷哼,“不必说这些废话!事到如今,老夫该做什么,心里有数,让容元秋准备好,老夫可以教,但若她太笨学不会,或者学得太慢,我可不管!”   容元枫很想把鬼道人的脖子给拧了,本来打算怼他几句,又觉得浪费口舌。以他家小妹的天赋,鬼道人接下来定会打脸的。   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中间出现了不少变数,但至少当下,已知的麻烦已经解决,神秘的楚家会以何种模样出现,是未知的,容家人只能尽力做好准备,做该做的事,提升实力,谨慎应对。   翌日,鬼道人就被带进了观澜院。   除了元秋之外,还有辛夫人和尤雾在场。辛夫人是想看看鬼道人是否拿出了看家本领教元秋,尤雾只是来蹭课的。   苏默也在,还拿了个小本子,打算旁听。他的医术和毒术只是跟着元秋学了点皮毛,尚不算入门。倒不是他没兴趣不想学,主要是之前实在没时间。   鬼道人没有拿乔,也没说让元秋管他叫师公,磕头敬茶什么的,但一来就想从毒术上给元秋一个下马威,打着考校元秋的名头,说要先看看元秋如今都学了些什么,再决定怎么教她,但一开口,问的就是一连串十分复杂,苏默听都没听懂的东西。   鬼道人语速很快,说了一遍,就等着元秋回答,但他算准了,这个问题元秋肯定答不上来。毒术很复杂,鬼道人认为辛夫人天赋一般,有一些特别难的东西都没教过她,更何况辛夫人的徒弟元秋呢?   谁知过了片刻,元秋便认真答上了鬼道人的问题,甚至答案比鬼道人预设的更加完美。   元秋的思维很开放大胆,她一直也在潜心研究毒理,而不是一味地只学辛夫人教的那些东西。对于鬼道人的问题,元秋除了标准解法之外,还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   鬼道人面上不显,心中却被惊到了。因为据他所知,元秋学毒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辛夫人也没有一直在她身边教,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误打误撞,那就是元秋天赋异禀。   鬼道人这下也认真起来,又连着问了元秋三个问题。   元秋花了一点时间来思考,最终都给出了让鬼道人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小丫头,你真是从去年拜了辛楣为师之后,才开始学毒术的吗?”鬼道人深深怀疑这一点。   元秋摇头,“其实在那之前,我跟我师父柳老爷子学了一点,但他懂的毒很少,也就是蒙汗药那些。”   鬼道人嘴角抽搐,“那算什么毒术?”   辛夫人知道鬼道人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元秋的毒术的确是我教的,她一开始只是懂医理和药材,对于毒术基本一无所知。但她天赋极好,悟性绝佳,早已超过我了。”   鬼道人轻哼,“你们确定不是联合起来在骗老夫?不到一年,能学成这样?”   “不是不到一年。小师妹过去一年没有一直在学毒术,她还要练武,学医术,去了南诏两次,花了不少时间,怀孕之后还要注意休息。”尤雾说。   鬼道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片刻之后,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夫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碰上一个天才,比苏颜更厉害!太好了!”   辛夫人原本对鬼道人就有怨气,如今见鬼道人颇为喜欢元秋的样子,忍不住怼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不为了那废物儿子搞出那些事,元秋定会敬着你这个师公。”   鬼道人面色一僵,“废什么话?你们都出去!老夫只教这丫头一个!”   辛夫人和尤雾出去了,苏默没出去,说要陪元秋,鬼道人也没再说什么。   另外一边,青雷已经带着人出发再次去往西辽,寻找姬慕容的儿子。 第320章 敬未来   关于学毒术这件事,旁听的苏默最后只能放弃,在旁边陪着元秋,偶尔提醒她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出去透透气。   因为鬼道人在试过元秋,发现她竟是个天赋异禀的苗子之后,对元秋的要求更高了。   说是鬼道人教,元秋学,但后来变成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毒术交锋。   元秋在鬼道人最擅长的方面是敬着他,但同时很有自己的想法,且不藏着掖着,想到便会说出来,没有一味地接受鬼道人传输的东西。   鬼道人起初是有些不爽的,因为元秋竟然在质疑他最引以为傲的毒术,但是当元秋给出自己独特的见解,鬼道人便抛却了那些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情绪,跟元秋辩驳起来。   虽然事实上元秋的毒术比鬼道人差得远,但这只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并不代表她在这方面的能力有那样大的差距。   到后来,苏默坐在旁边,一边动作优雅地沏茶,一边看着鬼道人跟元秋争论,觉得这局面颇有些棋逢对手的意味,反正鬼道人是有点嗨了。如果他眼睛没瞎的话,现在看着元秋的眼神,定会亮得吓人。   苏默的感觉差不多就是事实。   对鬼道人而言,曾经最骄傲最疼爱的徒弟苏颜的不告而别,始终是他过去二十多年无法释怀的事。除了对苏颜的失望和怨恨之外,还夹杂着深深的遗憾,因为天才可遇不可求,他一生修为,自然是想要有个出色的徒弟传承下去的,而辛夫人性格足够好能力却无法让他满意,再去找一个好苗子从头培养,找到和培养都是相当困难的事。   事实上,鬼道人在找到姬暽和姬慕容之后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原因之一,是他以为有真正的血脉可以传承他的衣钵。姬暽不行,姬慕容不行,都没关系,一两年之内,让姬慕容给他生个重孙是件太容易的事。正好他信不过半路找来的徒弟,也怕最后再培养出一个白眼狼出来,这个问题,一张白纸一样的重孙可以完美解决。   非要说鬼道人对姬暽和姬慕容的感情,并不是假的,但也绝对不是如这世上大多数疼爱子孙的长辈那般心甘情愿无私奉献的心态。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听姬暽的话去刺杀苏默,与其说他对姬暽百依百顺,不如说他本身的性格和行为方式让他把这当做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觉得没必要一开始就跟儿子对着干,杀就杀呗。   鬼道人如今自然是后悔的,但他活到这把年纪,有这样的实力,哪怕是儿孙都废了,哪怕他自己也废了,心态从来没有真正崩溃过。得知有重孙,便又有了希望。   而当下,鬼道人更后悔的其实是辛夫人所说的话。因为元秋脑子太灵活,悟性太强,乃他平生所见之最。有辛夫人的关系,和鬼道人对苏默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姬暽掺和进来,鬼道人做了错误选择的话,如今定就是另外一番和谐局面了。   不过,有些事,只要活着,终究还有机会。   午膳是苏默拿过来的,他们夫妻俩跟鬼道人一起吃。鬼道人没了双手,苏默亲自喂他。若是不了解他们关系的人,乍看到这一幕,定会认为这是一家人。   而鬼道人不得不承认,不管是苏默还是元秋,抑或容家其他人,性格都很对他的脾气。因为他原本最讨厌虚伪矫情的人,而容家人的真诚大气,是他从头到尾都无法怀疑的。   重感情但就事论事,是非恩怨泾渭分明,理智果断。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容易被看破心思和行为的,因为可以预测他们遇事的处理方式。但换个角度,也是最值得信任的。   鬼道人最终的选择,一方面是因为意外冒出来的重孙,另外一方面是因为除了在西辽的生死对决之外,苏默从未欺骗过他,坦坦荡荡。而在确定有重孙之前,鬼道人其实已经做了决定。   午膳过后,苏默想让元秋休息一会儿,鬼道人把他骂了一顿,说时间不等人,说不定明日楚家人就杀过来了,让苏默没事练功去,别在这里碍事。   话说当初自信满满跑去楚家的鬼道人差点在那边丢了性命,狼狈归来,心中也是不甘的,尤其是怀疑对他出手的就是他自己悉心培养的那个白眼狼徒弟苏颜之后,更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杀回去。   如今他自己是没机会也没能力雪耻了,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件事的希望转移到了元秋和苏默身上。   在鬼道人眼中,苏默和元秋是一体的。单独哪个,综合实力都有极大的缺陷。   哪怕苏默是容家的最强者,练武天赋无人能及,但鬼道人先前一直没把他放在眼中,原因就是苏默不懂毒术。   在鬼道人看来,武功再高,碰上毒术高手都不够看。这也是他那次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杀了苏默,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本来定能成功的原因。   而在西辽的生死局,苏默能拿下鬼道人,最终仰仗的也不是武功碾压,而是极强的心智、高明的易容术和元秋精心研制的那瓶解毒药。否则在那天夜里,苏默就已经跟鬼道人一起坠落悬崖粉身碎骨了。   苏默对于鬼道人的怒骂并不在意,因为他只在乎元秋的心情。   元秋笑了笑说,“我没觉得累,还有好多问题想探讨。若是累了我会休息的,苏默默你不必一直在这儿陪着。”   苏默见元秋面上并无疲惫之色,也没坚持,便出去了。反正留下也听不懂,因为他的毒术基础差得太远,要学也是从头开始,便是辛夫人在这儿都未必跟得上鬼道人和元秋的节奏。   不过对于学毒术这件事,苏默有兴趣,但并没有执念,没想过要变成鬼道人那种武功和毒术双绝的高手。   因为苏默眼中,他跟元秋也是一体的。   关于这件事,他们讨论过。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天赋也是。元秋当初学武功,并不是玩玩的心态,但如今也只是碰到一般高手可以自保,暗器用得很不错的水平,因为她起步太晚,再练也是事半功倍。苏默学毒术也会是类似情况。   对于,苏默和元秋的想法完全一致,那就是,两个人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到极致,就是最好的结果。这样效率最高,联手之后便有望成为无敌的存在。   鬼道人之所以能够毒武双绝,是他用大半生的孤寂换来的。这世上大多数的事,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苏默和元秋有家,有彼此,有亲人,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值得他们享受,不想,也没有必要以鬼道人做目标。   非要让元秋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练武功,最终医毒无法尽快提升,武功也不可能到多高的水平,是本末倒置了。苏默学毒术亦然。   如此,出了观澜院之后,苏默便找了如今住在容国公府的那几个青冥楼老前辈切磋武功。先前一直在奔波,他也没有时间潜心练武,是该再好好提升一下,而实战是最好的途径。   正好,这些个老家伙原本就对苏默的实力很好奇,因为这可是青绝选中的最出色的徒弟,也是他们如今心中都认可,想要追随的新主。   虽然苏默最开始征服他们的是实力和性格,但苏默真正的武力他们都想亲自瞧瞧,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厉害。   一开始,一对一,跟苏默交手的老者打得艰难,最终不敌,本想退下去换人,结果苏默来了一句,“你们都上吧!”   好嘛,这下子除了被安排出去办事的那些,还剩下的六个老者都觉得受到了轻视。他们单人打不过苏默,这是事实,但苏默让他们全上,想要以一敌六,未免太狂了!   于是,六个老者面面相觑交换眼神之后,将苏默围在了中间,朝着他攻了过去。若是这样都能输,他们干脆别活了,这对他们而言是尊严之战。   等容元枫和容元诚接到消息赶过来,就见偌大的院子里飞沙走石,古松早已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花圃一片狼藉,房屋也遭到波及,战况相当激烈。   而六个老者对苏默一个,局面也是显而易见的,苏默一直被压制着打,想要防守都不容易,并没有什么反击的余地。   “可别受伤了。”容元枫皱眉,有些担心苏默,虽然知道那六个老者下手会有分寸,但到这种局面,已经不是轻易能控制的,一个不小心便是重创。   容元诚凝眸看着,微微摇头说,“不会。三姐夫既然敢打,心中有数。”   因为苏默的目的并不是想要一打六,碾压这些老一辈的高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是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压力,让他突破瓶颈。   这种事,无需准备,也不能准备,某个时刻到了,便就是了。   一开始觉得苏默太狂,想联手挫挫他锐气的六个老者,打到后来,也都意识到苏默的目的,且都为苏默的反应能力和越战越勇的实力而震惊,便都没有藏私,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看似为了压制,实则都是在战斗中给苏默指点,同时配合默契,克制着不会伤到他,但能让他始终保持在一个强压的状态之下,激发出他最大的潜能。   这一战,一直打到了日落西山,后来府中没事的人都过来观战了。   容岚让孩子们都离得远一些,怕被伤到。   林松看着让他眼花缭乱的战局,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武功,让他深深觉得自己太弱了。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打定主意,等脸上的伤疤处理好之后,一定要勤奋练功。虽然不可能赶得上苏默,也没有机会追上容元枫和容元诚他们,但也不能落后太远。   “天仙哥哥加油!”容元顺骑在容元朗脖子上,挥舞着手臂给苏默呐喊助威。   一直到日落时分,元秋那边因为鬼道人累了结束了今日的毒术教授,她问起苏默,才知道苏默跟人打架去了。   元秋过来的时候,苏默才刚刚结束战斗,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一层薄汗,精神奕奕。经过这一战,他找到了感觉,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朝着什么地方努力。   “没受伤吧?”元秋拉住苏默,上下打量。   苏默笑着说,“没有,几位前辈都是点到即止。”   “我们可没有留手,服了,真的服了。”一个老者开口说。他们六个人就算把苏默打伤,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越是强者,越是慕强。这次真的见识到苏默的实力,和他在战斗中展现出来的超强心智与反应能力,让他们心服口服。   接下来的日子里,元秋跟着鬼道人学毒术,苏默继续练功,两人都过得很充实,也能时时看到彼此,一起看着宝宝在元秋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   转眼到了中秋节。   说好今日元秋和苏默都放松一下,容岚也并没有安排宫中举办宴会,而是要办一场家宴。   这是新的容家第一次团聚过中秋。今年家里不止多了可爱的宝宝,还找到了容岚的侄儿,喜上加喜。不管未来有什么麻烦,至少当下,值得好好庆贺一番。   原本苏默在府中种的果子都熟了,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湖边果木飘香。   俞氏跟林重说,觉得容家简直像个仙境一样,一切都那么美那么好,让她如今醒来还偶尔有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而他们夫妻除了照顾林松和白兰之外,也非常乐意帮忙带孩子。俞氏最喜欢的是下厨,听到大家夸赞他做的饭菜好吃就觉得心中欢喜,林重主动说要给家里每个孩子打一件武器,还要打些刀具农具,府中有药田果林花圃,他打算帮忙侍弄一下。   阳光温暖灿烂,元秋慵懒地躺在湖边的躺椅上,清风徐来,一身惬意。   容元顺推着一辆婴儿车开开心心地跑过来,里面并排坐着容修泽和君青瑶两个粉雕玉琢的宝宝。容修泽乖巧安静,君青瑶手舞足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姐看着宝宝,我去摘果子给阿姐吃!”容元顺把婴儿车放在元秋身旁,笑嘻嘻地说着,跑到湖边,一跃而起,小身子灵活地运起轻功冲向对岸的果林。   元秋抓住君青瑶伸过来的小手晃了晃,君青瑶扑腾着想从婴儿车里出来,小车都晃了起来。   元秋把君青瑶小姑娘抱出来,直接放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然后把容修泽也抱出来,放在一块儿。   于是,对岸爬到树上摘石榴的容元若朝这边看了一眼,就见她家闺女在草地上欢快地打滚儿……   而君灵月看过来,发现她家儿子本来乖巧地坐着,元秋把他推倒,“帮助”他被动打滚儿……   “小妹太淘气了!”容元若说了一句。   白兰以为容元若和君灵月可能不高兴,谁知容元若接下来冲着元秋说,“小妹你看着点儿青瑶,别让她欺负小泽!”   这是有原因的。两个孩子在一块儿,非常活泼的君青瑶仿佛看不惯容修泽太安静,经常欺负他,想让容修泽跟她一起玩儿。   君灵月忍俊不禁,“我倒希望小泽跟青瑶学学,好动些。”   容元枫君紫桓苏默容元朗,以及林松,兄弟几个一早出城打猎去了,要弄些野味回来做烧烤。   鬼道人被带到湖边坐着晒太阳,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前两日元秋找人给鬼道人做的假手送过来,已经安上了,目的只是让他生活能自理。一开始不太习惯,现在也适应了。   辛夫人走过来,把一个红通通的大石榴放在鬼道人腿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他也没吃,就用冰冷的铁手抱着,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一动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们打猎归来,收获颇丰,且在城外河边把野味宰杀处理干净了。   柳仲一家被请过来,他说了一句可惜团圆的日子段嵘没在。   结果,当湖边的烧烤香气飘散开来时,元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干娘!姐姐!我回来了!”   上扬的语气,满满的元气,除了段云鹤还能是谁?   元秋抬头,就见段嵘昂首阔步走过来,段云鹤笑容满面地在前面跑。   段嵘先看了看苏默,见他好好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段云鹤跑到容岚面前,听容岚夸了他两句,开心地扬起下巴,到处跳来跳去,又去逗孩子玩儿。虽然他如今在外面已经是独当一面,财力和能力都让人服气的云王爷,但一回到家,依旧是那个快乐闹腾的少年。   吃着美味的烤肉和清甜的果子,元秋和苏默相视一笑。   苏默举杯,“敬当下。”他想要的幸福美满,就在身边。   元秋轻笑举杯,“敬未来。”他们会一起努力,守护这个家。 第321章 冯三   中秋节次日,君灵月和白兰如往常一样到万安城的医院去。   医院里的人早已习惯君灵月这个贵人的存在,而白兰医术并不差,因为怀着身孕,怕她累着,所以两人总是一起。   半晌的时候,白兰正在楼上为一个病人开方子,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是在叫她的名字。   白兰抬头,也愣住了。   是西辽国赫赫有名的富商冯家三公子冯金宝,算是白兰的同乡,也是她曾经的追求者。   当初因为冯金宝横插一脚,白兰的父母动了心思把她嫁去冯家,一度闹得不愉快。   但后来并未真的出现什么麻烦,冯金宝聘礼都送去白家了,得知白兰为了不嫁给他服药毁容,便就放弃了。因为他确实喜欢白兰,但也没想强迫她,只是想试试她对林松的感情是否真的那么坚定,得到了结果,就认了,也算爽快。   白兰自那之后就没见过冯金宝。她找人把冯金宝送去的聘礼还给冯家时,被冯金宝的母亲奚落了一番,说她不识抬举,要不是因为她,冯金宝也不会远走东明。   白兰倒不在意冯夫人态度不善,那件事她自认没错。而冯金宝让属下告诉她的是,他到东明找一个朋友谈生意去了。   如今在这里碰上冯金宝,白兰颇为意外。   冯金宝更意外。白兰家远在西辽青阳城,数月前嫁给林松,按理说应该会一直生活在那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东明国皇城呢?而且白兰坐的位置,显然不是来看病的,而是在给人看病。   但这个地方,是冯金宝最感兴趣的,东明国三公主牵头建造的第一座医院,里面集中了东明国医术最上乘的大夫,一般人可进不来,更别说是西辽人!   “嫂子!”一个锦衣少年从冯金宝身后走上来,笑着冲君灵月和白兰招手,不是段云鹤又是谁?   “云鹤,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吗?”君灵月微笑。   冯金宝看到清丽优雅的君灵月,眼睛都直了。东明国的女大夫都长得这么美的吗?   下一刻,段云鹤看到冯金宝的眼神,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看什么呢?那是我家大嫂!”   冯金宝立刻回神,段云鹤可没有亲兄弟,但他是如今东明国的云王爷,皇帝容岚的义子,他的大嫂就是容岚长子的夫人,如今的东明国大皇子妃,曾经的东明国九公主?   冯金宝神色尴尬,连忙收回视线,面色赧然地拱手,“在下冯金宝,冒犯了。”   “无妨。”君灵月微微摇头。   段云鹤这才拽着冯金宝过来介绍,“这是冯三,西辽冯家的少主,找我做生意的,对咱们东明的医院感兴趣,非要缠着我来万安城,我带他来这儿开开眼!”   说完,段云鹤一脸傲娇地看着冯金宝,“瞧见了,我们这儿的医院,能有我大嫂这样的贵人坐诊,你们西辽没可能。”   虽然段云鹤知道如今西辽皇位上的人是苏默安排的,但这事儿暂时不能跟外人说。   冯金宝点头,“是,你们东明跟西辽确实有很大不同,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们。不过,这位……”   冯金宝神色疑惑地看着跟君灵月站在一起的白兰,一开始以为她来东明国当大夫了,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结果白兰竟然跟君灵月在一块儿,这事儿就更让冯金宝觉得不解了。   “你们认识?”段云鹤愣了一下,继而一拍脑门儿,“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冯三儿你家在西辽青阳城!这位是我表嫂,也是从青阳城来的,你们是同乡。”   “表嫂?”冯金宝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你当初不是要死要活都要嫁给林松那个小铁匠吗?连我都看不上。怎么转头嫁到东明来了?”   这对冯金宝来说,简直离谱。他瞬间脑补了很多,譬如在他走后,白兰也离家出走,遇上了段云鹤的表哥,一见钟情……不过,没听段云鹤说过他还有表哥,有的话应该也是容家的人吧。白兰这步子迈得太大,一步登天了!但她不该是这种人啊!   白兰听着冯金宝和段云鹤你一句我一句,都没机会说话。这会儿知道冯金宝误会了,还没解释,段云鹤又踹了冯金宝一脚,“好你个冯三儿!你跟我说青阳城里有个小医女不识抬举,敢情说的是我表嫂?”   看到白兰蹙眉,冯金宝脸色尴尬至极,“那个……这个……我当时喝多了随便乱说,不要当真……”   白兰摇头,“没事。我也没想到冯公子跟云鹤是朋友。”   听到白兰对段云鹤的称呼,冯金宝一脸迷茫,“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他都凌乱了!   “大嫂,表嫂,你们接着忙。”段云鹤摆摆手,拽着冯金宝往楼下走。   “段云鹤,你赶紧告诉我,你表哥是谁?”冯金宝神色急切。   段云鹤嘿嘿一笑,“你猜?”   冯金宝无语……   段云鹤很淡定地说,“我表嫂是专一之人。”   冯金宝愣住,继而神色震惊,“你是说,你表哥,是……是那个青阳城的小铁匠?”   段云鹤点头,冯金宝是真的傻眼了,“不可能啊,我调查过他家,跟东明国并没有亲属关系。”   “哦,你确实查不到,因为那是我家天仙姐夫外出认回来的兄弟。”段云鹤很淡定地说。林松已经认祖归宗,但他的身份并未公开,段云鹤也不清楚以后是否要公开。   “什么?你家天仙姐夫……苏天仙认的兄弟?”冯金宝更迷惑了。天仙和小铁匠?怎么认识的?怎么结拜的?怎么不找他结拜呢?   “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你记着,那是我表嫂,你敢对她有非分之想,我灭了你!”段云鹤轻哼。   冯金宝连连摆手,“我早就放弃了,她是我朋友。只是不太懂她跟林松怎么就……那她家里人呢?既然是苏天仙认的兄弟,为什么是你表哥?”   冯金宝说着,跟段云鹤从医院里走出来,抬头就见不远处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白兰的兄长白伟,曾经经常到冯家送酒,冯金宝对他很熟悉。   白伟见冯金宝,起初还有点紧张,以为他是追着白兰来的。   两人打了招呼,冯金宝就被段云鹤拉去酒楼了。至于他心中的疑问,段云鹤只说了一句话,“你只需要知道林松是我表哥,其他的不必多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冯金宝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我只是早就认识他们,乍见白兰出现在这里太意外了。既然是你们贵人的事,我就不打听了。确实是我配不上白兰,要是西辽皇室跟东明一样就好了,我也乐意跟你一样做个散财童子,到处建医院,造福百姓,行善积德,可惜,西辽皇室是不可能给我封王的,说不定还会怀疑我跟东明有勾结。唉,想做点感兴趣的善事都束手束脚的。我家老爷子派了几波人过来喊我回去,怕我惹祸。”   “那你干脆就回去呗。说不定哪天我们家把西辽国给灭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哈哈!”段云鹤很嘚瑟。   冯金宝对段云鹤实在是羡慕嫉妒得不行,“要不是我家大业大搬不过来,我都想偷偷跑来东明定居了。你帮我问问你干娘,我把冯家的财产献上表忠心,以后听凭差遣,能不能跟你一样的待遇?要是行,我今儿就启程回去找我家老爷子和那俩废物哥,不愿意来就把他们打晕绑过来!”   最初认识的时候,冯金宝觉得他跟段云鹤在同一个阶层。因为段家人丁单薄,段云鹤只有一个爷爷,冯金宝在这方面甚至是有优越感的,因为他父母健在,家中人丁兴旺,虽然烦心事也多。   结果,突然有一天,再接到段云鹤消息的时候,他就飞黄腾达了,这运气让冯金宝羡慕死了。   这回来找段云鹤,冯金宝一路跟着他回万安城,看他如今过得这么逍遥自在,原本是只有一个爷爷,如今亲人朋友都不缺,而且都是正经的皇家人,东明国更加开放繁荣的环境也让冯金宝感受到了差距,十分向往这边。   段云鹤给了冯金宝一个大大的白眼,“跟我一样的待遇?你想什么美事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王爷吗?”   冯金宝皱眉,“不就是认了东明皇帝当义母吗?”   “错,一切都是因为我爷爷先有了我姐姐这个孙女。”段云鹤说。   “你姐姐,神医容元秋?”冯金宝问。   段云鹤点头。   冯金宝恍然大悟。天下皆知元秋是去年才回到容岚身边的,据说在那之前生活在一个偏远小村里面。如果说段家祖孙在元秋回归家族之前就认识她,且有了非常近的关系,那么段云鹤如今得到的一切冯金宝都可以理解了。   而这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就照我说的,回家去等着,有机会,而且不必等太久。”段云鹤对着冯金宝眨眨眼。   冯金宝会意,眸光一亮,“你是说……算了,不可说,我懂了!”   “对了,你认识原来南诏的谢家人吗?”段云鹤突然问。   冯金宝愣了一下,“谢家……你是说,曾经的谢寅谢神医吗?”   段云鹤点头,“没错。我知道谢神医早已过世,但他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不知去了哪里。你先前不是说前几年经常去南诏吗?认不认识他们?”   “你找他们做什么?”冯金宝点头,“这我还真认识。我家一直做药材生意,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跟谢老神医关系不错,因为谢老神医救过我爷爷的命,还救过我小叔。所以我们家最好的药材,那些年都是直接留下送去南诏谢家的。小时候我跟爷爷去过谢家,也见过谢老神医的孙子孙女谢镜辞和谢静语,谢老神医还有个徒弟叫谢凡,都算认识吧。”   “现在还有联系吗?”段云鹤问。   冯金宝摇头,“当年我爷爷还遗憾,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谢凡的话,他是打算为我求娶谢老神医的孙女谢静语为妻的。谢老神医过世之后,来往就少了。前年我爷爷也走了,我爹照旧送药材去谢家,但去年谢家突然就没人了,也不知道那对兄妹去了哪里。你为何找他们?谢镜辞没学医术,谢静语医术是不错,但跟你姐姐比肯定差得远。”   “我跟谢镜辞认识,欠他个大人情没还上,本来约好碰面的,但他好久没消息了,怕他出事。”段云鹤说。   冯金宝想了想说,“这样啊……我回去问问我爹,说不定我爹跟那对兄妹还有联系,只是我不知道。毕竟谢家一直都是我家的恩人,我们对谢家人素来有求必应,若那对兄妹遇到难处,兴许会找到我家去。”   “那我得提醒你,小心提防谢静语和谢凡,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谢镜辞出事,就是他们干的。”段云鹤正色道。   冯金宝很意外,但他知道段云鹤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正形,但不会乱说话。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他是确定的。   “行,我回去瞧瞧再说,有消息就派人告诉你。”冯金宝点头。   段云鹤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以后跟我混,错不了。”   冯金宝来了万安城,看过医院,确实让他开了眼。因为家中三催四请,他也不好再耽搁,当天晚些时候便启程离开了。   段云鹤回到家,去找苏默和元秋。   “谢镜辞的事,我会派人打听,今日还请了个认识谢家人的朋友帮忙留意一下,说不定会有消息。”段云鹤对苏默和元秋说。   去年谢镜辞出现,虽然中间颇为曲折,他们兄妹险些害死苏默,但到底谢镜辞还有底线,兄妹反目之后,谢镜辞选择了帮苏默和元秋,给他们找到了一些珍稀药材。那些药材虽然给苏默解毒没用上,但后来还是很有用的。   那次从南诏国回来,谢镜辞中途独自离开,说是有了谢静语的消息,要过去找。   结果,过了这么久,再没有音讯了。   苏默和元秋并没有忘记谢镜辞,只是他们之前疲于应付不断冒出来的敌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实在顾不上他。   是昨日中秋节,柳仲来了,言谈间问起谢寅的孙子。因为去年谢镜辞出现过,柳仲知道当时的事,突然又想起谢镜辞,就随口问了一句。   苏默和元秋觉得谢镜辞定然遇到了麻烦,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还是要找一找。不只是谢镜辞的安危,谢静语和谢凡那一对是需要除掉的隐患,早点找出来解决掉最好。   段云鹤得知,就把事情揽了过去,因为他听冯金宝说起过跟南诏那边的药材生意,料想冯家跟谢家会有交集,事实的确如此。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如今都住在容国公府。段云鹤今年大半年在外奔波忙碌,接下来打算休息一下,等过了年再考虑出门的事。   昨日冯金宝离开,段云鹤以为他回到家再派人送信过来,少说得过俩月了。   谁知,这日清晨天刚亮,冯金宝就神色恍惚地出现在容国公府大门外,说他要见段云鹤。   段云鹤前日才回到家,这会儿还在睡懒觉,被段嵘拽起来,得知冯金宝回来找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觉得事情不对劲,胡乱穿上衣服就跑出去了。   见到冯金宝的时候,段云鹤心中就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因为他脸色太差了,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的样子。   “我家里来人,出事了……是谢……”冯金宝目光呆滞,话没说完,一头栽倒在了段云鹤面前。 第322章 凶手是谁   这次冯金宝跟着段云鹤祖孙一起来万安城,路上他心心念念地想拜会一下容岚,巴结倒是其次,主要是仰慕这位传闻中的奇女子。   曾经生意场上结识的朋友摇身一变成了东明国的异姓王,冯金宝觉得,拜见容岚不难,只要段云鹤愿意。   但段云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让冯金宝好好做他的生意,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平时在家里没正形的段云鹤,在正事上面素来拎得清亲疏远近。冯金宝是他的朋友,但还不够格跟容家人来往,至少现在不行。或许等过几个月,容元诚把西辽给明着收了,用得上冯金宝的时候,段云鹤会推他一把的。   而冯金宝提了一次被拒绝之后便不提了,因为他也明白段云鹤的性格,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   因此,昨日参观过万安城的医院后,冯金宝就打算启程回家去了。倒不是他出来几个月太想家,其实原本很想在东明国多玩些日子,主要是家中长辈派人三催四请,让他早点回去。   冯金宝知道怎么回事。   他爹娘一直想为他求娶柏木城太守的女儿,说是那家小姐见过他,颇为中意。   但冯金宝是真不喜欢那个骄纵任性的官家小姐,觉得娶了那样一个女人回家,他的自由和快乐都会受到严重的损害。而这种联姻,女方是下嫁,压着他一头,想想都难受。   冯金宝喜欢白兰不假,但他知道白兰跟林松青梅竹马且有婚约,起初并没打算横插一脚。他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派人给白家送聘礼,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自己的婚姻大事被父母控制。冯金宝想的是,只要白兰答应嫁给他,他就扫清一切障碍把她娶回去,若是不答应……   结果就是,冯金宝借口被白兰拒绝太伤心,说要到外地谈生意,顺便散散心,就跑出来了。虽然来东明是他早就有的计划,且跟父兄都提过不止一次。   因此,冯家一直派人来找冯金宝回去,他知道定是要旧事重提,让他跟太守之女结亲的事。   虽然真不想回去,但这个问题总归是要解决的。前几天冯金宝跟段云鹤喝酒的时候聊过,段云鹤觉得逃避不是办法,万一他父母自作主张,在他回去之前把亲事给定了,对方还是官家,不好得罪,到时候他要么把人家小姐娶回来供着,要再悔婚那就是更大的麻烦了。   冯金宝深以为然,但当时距离万安城只剩下几日路程,来都来了,他还是想瞧瞧东明国的皇城和段云鹤口中全天下最厉害的医院,然后再回去。   结果就是,昨日启程的冯金宝万万没想到,他今日会坐在东明国事实上的皇宫容家,见到了传闻中的天仙皇子苏默和神医公主容元秋。   准确来说,不是坐,是躺……   冯金宝苏醒的时候,就见一个面容绝美眉目温和的年轻女子收起了手中的一根金针,被一个谪仙般的男子拉着,坐到了旁边去。   下一刻,段云鹤的脸突然凑近,皱着眉头,“冯三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冯金宝回神,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面上瞬间没了半分血色,眸中盈满了泪。   “怎么回事你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肯定没二话!”段云鹤心中沉沉的。他跟冯金宝能成为朋友,家世和财力是结识的前提,真正有私交是因为性格相似,都是喜欢赚钱,又向往自由,表面玩世不恭的精明人。   段云鹤还是头一回见冯金宝这样。段云鹤记事的时候父母都不在了,迄今为止并没有真正体会过亲人离开的心情,但他直觉,冯家绝对出了大事。   “我爹娘,叔婶,兄嫂……都没了……”冯金宝开口,泣不成声。饶是他口口声声说他两个哥哥都是废物,他们也的确不够聪明,曾经差点把家业给败了,不然少主之位也轮不到冯金宝头上。饶是冯金宝跟段云鹤吐槽他爹专制不讲理,他娘平素太矫情,他小叔懦弱,但那毕竟都是他的亲人,一下子,全没了……   对冯金宝而言,这不啻于天塌地陷。   虽然段云鹤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冯金宝的话,心中仍是如重锤暴击,咯噔一下,重重地沉了下去,眼圈儿也泛了红。   一时间,段云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冯金宝,到底他无法感同身受,而碰到这种事,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苏默和元秋对视了一眼。段云鹤把冯金宝带进来,让人去请元秋过来时,跟他们说了一句话,冯家出事,冯金宝昏迷之前说了一个“谢”字,疑似与昨日段云鹤请托他帮忙调查的南诏谢家兄妹有关系。   而谢家跟苏默和元秋有关,段云鹤跟冯金宝说的他欠谢镜辞的人情,事实上是苏默欠的。   “冯三儿,节哀……”段云鹤拍了拍冯金宝的手,坐在床边,深深叹气,看着他全身蜷缩哭得颤抖。   “秋儿,你先回去。”苏默把元秋拉起来,送她回观澜院。一来是鬼道人在那边等着教元秋毒术,二来苏默不希望元秋情绪受影响,虽然他很同情冯金宝的遭遇。   出了门,元秋叹气,“你回来说起表哥表嫂的时候,就提过这位冯三公子,能跟小云弟弟做朋友,再加上当初表嫂的事,可见他人定是不错的,没想到碰上这种事,而且可能跟谢家有关系。问清楚吧,如果真跟我们要找的人有关,得尽快处理。”   南诏谢氏,谢寅老神医已故,留下一个孙子谢镜辞,一个孙女谢静语,还有个徒弟谢凡。   谢镜辞只是放浪形骸,并未真正作恶。谢静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骄纵自私。而谢凡最不起眼,却是最毒的那个。当初就是谢凡把谢家兄妹给苏默准备的救命药毁了,若非辛夫人求鬼道人,苏默险险捡回一条命,如今苏默已不在了。   元秋认为冯金宝家里的事肯定不可能是谢镜辞干的,那么就有可能是谢凡和谢静语那对。具体如何,还需要问清楚。   苏默把元秋送回观澜院,鬼道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臭丫头你别以为悟性好学得快就开始懈怠,你如今跟当年的苏颜还差了一大截!”   元秋表示这话应该没错。   苏颜在这个年纪已经选择甩掉鬼道人出师离开,是因为她自小跟随鬼道人,隐居在山中,潜心学毒术,不止天赋高,还用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当她走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鬼道人的所有真传。   而元秋起步太晚,仗着医术和药材的基础,以及无人能及的天赋,如今有这样的实力已实属妖孽,但还远远不够。   “师公认识谢寅吗?”元秋坐下问。   鬼道人本以为元秋或者苏默会反击,谁知道并没有,而元秋的问题让他皱了眉,“你问那老匹夫作甚?”   “看来师公认识谢老神医。”元秋叫鬼道人师公,是一码归一码,而且也找不到别的合适的称呼。毕竟如今算是和解了,鬼道人在毒术上的造诣确实让元秋心服口服,没必要在称呼这种小事上制造矛盾。   而鬼道人对此是很满意的。他最讨厌矫情的人,更讨厌实力不够却自负的人,元秋有能力,谦虚,但在专业的事情上从来也不让步,这是最让鬼道人欣赏的。遇到元秋,鬼道人才真正找到他曾经最想要的性格和天赋都绝佳的传承人。   “姓谢那老东西都死了四年多了。我是认识他,曾经还跟他赌过命!”鬼道人轻哼。   谢寅在世的时候是最负盛名的神医,鬼道人曾主动去挑战过谢寅,他下毒,让谢寅解。说赌命,其实赌的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而是当时鬼道人自己随手抓来的谢寅的徒弟谢凡的。   那个时候谢凡年纪也不大,谢寅不肯拿徒弟的命去赌,但鬼道人自然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给谢凡下了毒往谢寅面前一扔,就等着看谢寅笑话了。   当时鬼道人放言,“你不是鼎鼎大名的神医吗?连你徒弟都救不了的话,就是沽名钓誉!”   那一次,谢寅使出浑身解数,到底是把谢凡的命给救了,但并没有真的解了鬼道人下的毒,谢凡的身体状况依旧不好。   但鬼道人已经认可了谢寅的实力,毕竟换个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那毒是鬼道人最新研制出来的,世上除他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但谢寅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找到了最关键的解药。   虽然鬼道人并没有给真正的解药,因为他不在乎谢凡死活,但愿赌服输,他送了谢寅两本毒术秘籍。   而那次被鬼道人下毒的谢凡后来也被谢寅彻底解了毒,身体无碍。   也就那一次,后来并没有交集,鬼道人再次听到谢寅的消息时,他已经死了。   其实鬼道人觉得谢寅死得不太对劲,一个那样厉害的神医,是有办法让自己活得长一点的。但两人谈不上交情,鬼道人也并不在乎谢寅怎么死的。   鉴于元秋最近的态度让鬼道人很满意,他便把跟谢寅之间的事跟元秋简单讲了一遍。   元秋蹙眉,这事儿谢镜辞都没提过,怕是他未必知道,毕竟他对医毒从来也没什么兴趣。   “师公应该没教过谢凡毒术吧?”元秋问。   鬼道人冷哼,“我教他作甚?”   “谢寅老前辈应该不会主动教徒弟学毒术,恐怕谢凡的毒术,就源自师公送给谢老前辈的那两本秘籍。”元秋若有所思。   “那两本……”鬼道人拧眉,“的确是老夫此生心血,拿去给谢寅赌,我本来是想看看,谢寅学了我的毒术之后是不是依旧坚持医者仁心,也等着过些年有机会再跟他好好比试。”   元秋无语。这是鬼道人会做出来的事,而医毒不分家,谢寅哪怕不喜欢用毒术,但定然不会拒绝鬼道人送的礼物,因为那对医者而言也是至宝。   如果说因为鬼道人当年的举动,给了谢凡学毒术为非作歹的能力和机会,只能说,这老毒物真的是无心作孽啊……   苏默听到这里,便起身离开了,要再去看看冯金宝那边怎么说。   鬼道人并没有再说谢家其他的事,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等苏默到段云鹤那里的时候,林松也在,冯金宝平静下来了,但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眸光呆滞,一动不动。   “他有随从吗?”苏默问。   段云鹤点头又摇头,“是有,但都没见着。”   “在医院……”冯金宝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报信的,受了重伤,我让人把他送过去了,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怎么回事?是谁干的知道吗?”段云鹤拧眉问。   林松的脸还被包着,站在苏默身后,看着冯金宝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他是早就认识冯金宝的,冯金宝还曾请他打过一把匕首,虽然知道他是白兰的未婚夫,但两个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直接的矛盾,冯金宝做人做事都颇有风度。   “谢……”冯金宝说出这个字,咬牙切齿,“谢镜辞!”   段云鹤神色惊愕,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苏默。   苏默蹙眉。冯谢两家有交情无仇怨,谢镜辞无缘无故不可能跑去冯家杀人。而且谢镜辞当初都说了以后要跟着苏默和元秋混,结果失踪这么久,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再加上他当初执意要去找他的妹妹谢静语,那么有可能是被谢静语和谢凡给控制了。   总之,苏默不认为谢镜辞会做那种事。   但当下冯金宝得到的消息是从他家中传过来的,若是此刻有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跟他说绝对不是谢镜辞做的,冯金宝会疯掉。   之所以跑来容家,是因为冯金宝在这万安城里只有段云鹤一个朋友,碰到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即便昨日段云鹤提起他跟谢镜辞有交情,但冯金宝仍是相信段云鹤会分得清是非黑白。   昨日段云鹤请冯金宝帮忙调查谢镜辞谢静语和谢凡的下落,而冯金宝今日来,目的一样,既然段云鹤也在找谢镜辞,就让段云鹤帮忙找。   “你不信我吗?”冯金宝看着段云鹤问。   段云鹤摇头,“你是我朋友,我当然信你。其实我跟谢镜辞不熟,他是我姐夫要找的人,也不是自己人。”   段云鹤说这话是想安慰冯金宝。事已至此,只能将谢镜辞当做最大嫌疑人,找到带回来再查清楚是不是他干的。如果是的话,那自然没什么好说,让他去死。如果不是,就找出真凶,也是在帮冯金宝了。   冯金宝闻言,眼睛又湿润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落,冯金宝突然回神,瞪大眼睛,抓住段云鹤的胳膊,“能不能请你姐姐……容三公主,去一趟医院?我那属下不行了……”   段云鹤能理解冯金宝伤心过度心态崩溃六神无主,也没有吐槽他现在才想起来说这件事,怀疑冯金宝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儿,结果昏迷之后再醒来,见到元秋都没想起来说……   段云鹤转头用眼神询问苏默。   苏默直接说了一个字,“好。”话落便出去找元秋了。   冯金宝这下再也绷不住,抱住段云鹤又哭了起来。   被打断的鬼道人十分不爽,吐槽了一句,“有个神医之名,好像就欠了这天下人一样,不救就是错,累不累啊!”   元秋没有理会鬼道人的牢骚,跟着苏默出门了。   红苓送鬼道人回去,路上听到孩子的笑声从湖边传来,鬼道人驻足,“我去那边坐坐。”   红苓便扶着鬼道人到湖边,给他搬来一张躺椅。   容元顺正带着两个宝宝在湖边玩儿,鬼道人看不到,只听着那欢声笑语,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默和元秋到医院的时候,冯家前来报信的那个属下已经气若游丝了。柳仲交代过有什么棘手的病人先去找他,不要去打扰元秋,因为元秋怀着身孕,月份大了。   这会儿柳仲在,满头的汗,已经尽力了,但希望不大。因为这人本就中了毒,又受了伤,一路奔波几乎不眠不休,见到冯金宝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虽然一开始毒不深,伤不重,但经过这么久,伤口都化脓感染了,还发着高烧,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柳仲本来就打算让人去请元秋,见她来了,心中微松,连忙跟她说了一下情况。   苏默把元秋的药箱放下,动作娴熟地打开。虽然他也不想元秋劳累,但救人这种事,没碰上便罢了,碰上是不可犹豫的,尤其这位是冯家的人,救下来之后兴许还能问到更多冯家出事的细节。   元秋查看了一下后,挽起袖子,眸光凝重,“师父给我打下手吧。”   “好!”柳仲擦了一把汗,定了定神。既然元秋这么说,那应该还有救。 第323章 谢凡   元秋后退一步,就被苏默圈在了怀中。   她神色疲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医院里有个专门给元秋和君灵月休息的房间,苏默抱着元秋过去,将她放在软塌上,命人送来温水,蹙着眉头,拿了帕子,将元秋染了血污的手细细擦拭干净。   “秋儿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师父过来看看?”苏默握住元秋的手,神色紧张。   元秋闭上眼睛微微摇头,另外一只手贴在孕肚上,轻声说,“我心里有数,没事的,让我睡一会儿。”   太久没有经历这种跟死神拼速度的时刻了。元秋用了全力,甚至一度忘记她挺着大肚子这件事,等终于把能做的都做完了,松懈下来,身心疲惫,到底怀着身孕精力不比从前。   苏默给元秋盖上一张薄毯,他就坐在旁边,握着元秋的手,眉头紧蹙,放轻呼吸,并未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听元秋呼吸均匀,睡着了。   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眸中是满满的爱怜,还有骄傲。他一直都知道,元秋有多么出色。他当然不会责备元秋为了救冯家的一个奴才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因为他们心灵相通,从来都不认为人命有高低贵贱之分。   鬼道人说,担了神医之名,好像就欠了天下人,不救就是错。这是在吐槽谢寅和元秋,话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错,只是价值观不同。见死不救从来不等于杀人。元秋不欠谁的,她今日哪怕不救,被人苛责,她也不会在意。而之所以要救,也不是为了那神医美名。   柳仲按照元秋交代的给冯家侍卫处理完伤口,便连忙过来看元秋。   苏默听到脚步声靠近,小心翼翼地放开元秋的手,起身过去打开门,让柳仲进来。   “丫头没事吧?”柳仲皱眉问。   苏默摇头,“请师父给秋儿把个脉吧。”不然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元秋医术高明,且给数人接过生,但毕竟是她第一次怀孕。   柳仲点头,上前来,就站在床边,俯身给元秋号脉。   转头,见苏默神情紧张,柳仲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就是累着了,孩子好好的。让她睡吧,等醒了你们回家去,这里有我。”   苏默松了一口气,“好。师父也去休息一下吧。”   从元秋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柳仲是一早来的,现在走路都晃悠,也累得狠了。   柳仲摆摆手,“我过去守着。”   过了一会儿,容岚和君灵月来了。   听柳仲说了情况,容岚心疼元秋,同时也骄傲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出色。因为柳仲说,他本以为绝对救不回来了,但元秋出手,不出意外的话冯家侍卫的命是保住了。   柳仲神色憔悴,但只要提起元秋的高明医术,眸光一下子就亮了。正如最初他气恼樊骜没有把元秋带回来的时候说的,这般利害的神医,便是让柳仲拜元秋为师,他也乐意。   从一开始,柳仲就看出元秋的医术跟他,跟这世上的大夫都有很大不同,他问过元秋是谁教的,元秋并没有明说,柳仲只能认为元秋在他之前的师父是个神秘的医术大能。   这会儿已经是下晌了,苏默和元秋午膳都没顾得上吃。   容岚看过元秋后,让君灵月留下帮忙,她回家去给元秋做些好吃的,交代苏默等元秋醒了再回去。   好久没有这么累,元秋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个梦。   梦中元秋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世界,回到了她本来很熟悉,如今却让她觉得不习惯的真正故乡。   她在街上走,却没有人看到她。她回到曾经的家里,伸手去推门,却毫无阻碍地穿门而过,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虚无的魂魄。   元秋慌了。她在想自己会不会是死了,抑或是要再穿越回去?不带这么玩儿的吧?她要回家,回苏默身边,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她绝对不能留在早已永别了的那个世界,她不属于那里了。   梦中元秋仓皇地游荡,想找到办法回去,却始终没有任何机会。她越来越急,越来越怕……   “苏默!”元秋惊呼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出了满头的冷汗。   苏默吓得脸都白了,抱住元秋,连声说,“我在,我在这儿……”   元秋抓着苏默的衣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将手贴在上面,温热的皮肤让她飘飘忽忽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再看周围的环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做噩梦了?”苏默轻抚着元秋的头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没事,我一直都在。”   “是做了个噩梦,去了一个没有你,也没有孩子的地方。”元秋舒了一口气。   “不会的,我和宝宝都在。”苏默拉着元秋的手,贴在她的孕肚上,似是孩子有所感应,正好动了一下,元秋一瞬间眼睛都泛了红。   苏默听容岚说过,女人怀着身孕的时候情绪波动容易很大,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元秋这样。   “我好饿。”元秋靠在苏默怀中说。   “我也是。娘来过,说回家给我们做好吃的,现在回去吧。”苏默想元秋应该很想回到熟悉的家里面。   元秋点头,“好。”   出了门,元秋又去看了一眼冯家那个侍卫。   情况还算乐观。得益于元秋前些日子潜心研究九转丹,在制药方面的实力突飞猛进,做了不少让鬼道人不想夸也实在说不出一点不好的药来,今日正好用上了。   以元秋如今的实力,若是回到去年苏默生命垂危的时候,哪怕因为药材限制做不出鬼道人的那种九转丹,也有办法救下苏默了。   容元枫也过来了,君灵月让柳仲跟着苏默和元秋一起回容家去休息,她在这边看着。该怎么做都已经跟柳仲问清楚了。   “小妹,你们快回家吧。若是有什么不对,我立刻回去通知你们。”容元枫正色道。   “也好,辛苦大嫂。”元秋点头。   中间樊骜和柳清荷来过,被柳仲赶回去了。因为他们带着柳皓康过来的,柳仲说医院里太乱,不让孩子在这儿,怕吓到他。   柳仲跟着元秋和苏默去了容家,让随从回柳家说一声,他今夜就住容家那边了。   容岚已经做好了晚膳在家中等着,见元秋回来,确定她没事,才放下心来。   元秋喝着美味的汤,感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冯金宝除了伤心过度之外,身体并没有大碍。得知元秋亲自出手,已救下了他家的侍卫,感激涕零。   “要不是我姐姐,人肯定是早就没了,柳老爷子都救不回来。”段云鹤放下给冯金宝的晚膳,摆好碗筷,见他靠坐在床上没动,皱眉道,“你莫不是等着我去喂你?”   冯金宝回神,叹了一口气,下床走过来,“再见到容三公主,我得给她磕个头。”   那个侍卫叫冯朝,是跟冯金宝一起长大的家奴,只是这次没有带着一起出门来。他拼了自己的命来找冯金宝报信,不只是为了让冯金宝知道家中出事,更重要的是让冯金宝小心,不要回去,不然也逃不过。   而除了冯金宝出门带的几个随从之外,冯朝是他仅剩的家人了。   “倒也不必,我姐姐菩萨心肠,不在乎那个。”段云鹤把盛好的汤递给冯金宝,“这个是我干娘亲手炖的汤,你尝尝。”   冯金宝手一抖,差点把碗给扔出去……段云鹤的干娘,东明国皇帝亲手给他炖汤?他受到了惊吓。   段云鹤把勺子放进冯金宝的碗里,“不要想太多,是给我姐姐和姐夫炖的,有剩的,我就端过来了。”   即便如此,冯金宝依旧觉得他何德何能,喝第一口汤的时候,都诚惶诚恐的。   段云鹤强调这是容岚做的,其实并不是想表达冯金宝不配,只是想转移一下冯金宝的注意力,让他不要一直沉溺在悲伤之中。他还活着,总归要往前看。   喝了一碗汤,冯金宝又看向段云鹤面前还没动的那碗。   段云鹤很大方地递过来,“也给你!”   冯金宝喝着喝着,眼圈儿又红了。   段云鹤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金宝哽咽着说,“虽然我娘很少下厨,炖的汤也不好喝,但我还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痛彻心扉的感觉,才发现有那么多遗憾。他曾经把他娘专门给他炖的汤倒在花盆里,假装喝完了。如今想喝,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等放下筷子,冯金宝发誓一般说到,“我一定要把谢镜辞千刀万剐,让他不得好死!”   虽然段云鹤认为已经被苏默和元秋认可的谢镜辞是不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的,但当下毕竟也没有证据,他要做的是给冯金宝支持。至于调查真相和报仇,是后面的事。   “我姐姐说了,等你家那个侍卫清醒了,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就会派人到西辽国去调查,找谢镜辞的下落。”段云鹤正色道,“本来他也是我姐姐姐夫要找的人,还有他的妹妹和师兄,跟容家原来就有仇怨。如今出了这等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武功太弱,也不懂毒术,回家太危险了,就留在这边等消息。”   冯金宝摇头,“谢谢……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但我还是得回去,不然都没人给我爹娘收尸……”   段云鹤叹气,“你真要回去的话,我陪你。”   “云鹤……”冯金宝泪眼朦胧地看着段云鹤。不出事的时候,两个人隔着一层,是朋友,但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如今段云鹤对冯金宝这么好,冯金宝知道只是因为段云鹤心地善良,所谓患难见真情,便是如此。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接受以身相许啊!”段云鹤讲了一句有点冷的玩笑话。   本来段云鹤想让冯金宝今夜在容家好好休息,但他执意要去医院守着冯朝,段云鹤便陪他一起过去了。   到那儿见容元枫和君灵月夫妻在看着冯朝,冯金宝再次感叹,这个容氏皇族真的是不一般,他如今见到容家每个人都想跪下给他们磕个响头。他不敢想,若是已经走出很远,没有回来找段云鹤,直接冲回家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大哥,大嫂,你们去休息,我跟冯三儿在这里守着,有事就叫你们。”段云鹤说。   “也好。”容元枫拉着君灵月起身,“今夜我们就住在这边,有任何不对立刻过去喊我们。”   等容元枫和君灵月走了,冯金宝坐在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冯朝,久久不语。   段云鹤坐在旁边打呵欠,后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半夜段嵘来了一趟,给段云鹤盖了个被子又走了。   元秋吃过晚膳,沐浴后就睡下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早膳后,鬼道人过来找元秋,得知她又要去医院看冯家那个侍卫,发了两句牢骚,便又让红苓把他送去湖边。因为每天早上容元顺都会带着两个宝宝到湖边去玩儿。想到不久之后就能来到他身边的重孙,鬼道人很期待。   等元秋和苏默到医院的时候,柳仲已经先一步过去了。夜里一切安好,冯朝也没发烧,脉象平稳下来,天亮的时候容元枫就陪着君灵月回家了。   临近正午,冯朝才终于苏醒过来。   段云鹤接到苏默的眼神,把冯金宝拉到他身边坐着,怕他太激动。   “冯家出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元秋看着冯朝说。   冯朝神色有些迟疑地看向冯金宝,冯金宝连忙说,“这是救了你的容三公主,也是……是我的朋友,自己人!你知道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冯朝这才开口,说大半个月之前的一天,冯家来了个贵客,是已故南诏谢老神医的孙子谢镜辞,冯金宝的父亲盛情款待他在家中住下。   就在谢镜辞到冯家的当夜,就出了事。当时他跟冯家主在书房里密谈,冯家主专门屏退了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后半夜,我正在睡觉,听到外面不对劲,跑到主院外面,就见谢镜辞一刀杀了夫人……”冯朝沉声说。   冯金宝听到这里,已经绷不住情绪,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我本来要去救三爷,但三爷让我快逃,来找三公子报信,让三公子千万不要回家。”冯朝说。   苏默面色微凝,“你亲眼见到了谢镜辞,他多高?”   冯金宝愣住,冯朝也有点懵,怎么都没想到苏默会问这个,都有些不明所以。   冯朝想了想,本想说谢镜辞比苏默矮一头还多,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苏默,便看向冯金宝,“那谢镜辞,比我家三公子矮一头。”   苏默还没说什么,冯金宝瞪大眼睛,狠狠拧眉,“不可能!我认识谢镜辞,他比我高!”冯金宝的父亲并未见过谢镜辞,因为谢镜辞此前从未去过冯家,冯金宝是跟着他祖父去过谢家几次。五年前,谢镜辞就比冯金宝高了,不可能如今比他矮。   苏默从头到尾都不认为是谢镜辞干的,一个问题,就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是谢凡。”苏默眸光微寒,“他身量不高,擅长易容。”   冯金宝面色难看至极,“谢凡?他为什么要杀我全家?我们跟他无冤无仇!”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苏默说。谢镜辞失踪这么久,如今有可能已经被谢凡杀了,也有可能活着,在谢凡手中。至于谢凡为何突然对西辽冯家下毒手,原因不明朗,但必须尽快查清楚。苏默直觉,事情绝对不简单。   “谢凡当初毁掉了谢镜辞给我姐夫的救命解药,差点把我姐夫害死。这就是我之前没跟你说的,关于我们跟谢家的纠葛。”段云鹤对冯金宝说。   “怪不得你说……”冯金宝这下明白了,段云鹤说容家欠谢镜辞人情,并不是容家人识人不清,而是对冯家下毒手的并不是谢镜辞。这件事是冯朝说出来的线索,冯金宝自己断定的,因为身高不符,是绝对没可能作假的。   “姐夫你要亲自去西辽走一趟吗?”段云鹤问。   苏默摇头,“我不去,会另做安排。”元秋年底就要生产,除非十万火急的事,苏默是决计不会再离开她身边的。 第324章 深夜来客   冯金宝的侍卫冯朝已没了性命之危,冯金宝便执意要早点回家去。冯家只剩下他一个,报仇是必须的,但首要的是回家安葬亲人。悲伤如潮,若不是还有段云鹤这个朋友在身旁,冯金宝早就彻底崩溃了。   对此,苏默和元秋并没有意见,这是人之常情,他们可以理解。   而段云鹤坚持要陪冯金宝去西辽走一趟,段嵘心中并不乐意。因为段云鹤为了建造医院的事,已经在外奔波忙碌了半年,爷孙俩聚少离多,这才回家两三天,又要走,而且这一去,少说得俩月才能回来。   “爷爷放心,姐夫会派高手保护我的!我还有个任务,找到谢家兄妹和谢凡!”段云鹤抱着段嵘的手臂说,“等事情办完,我就回来!”   段云鹤不说找谢家兄妹的事还好,一说,段嵘更不放心了。谢镜辞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谢凡和谢静语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已经基本证实,将冯家灭门的凶手就是谢凡。段云鹤武功一般,也不懂毒术,真碰上谢凡会很危险。哪怕有苏默安排的高手,段嵘到底是放不下。   段云鹤观段嵘的脸色,以为段嵘会要求他留在家里。   谁知段嵘叹了一口气说,“爷爷陪你去。”   段云鹤愣住,摇头,“不用!爷爷在家好好休息,带带孩子就好了!”   段嵘皱眉,“不让我去,你也留下。”   段云鹤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冯金宝,却见冯金宝不知何时又红了眼……   “你放心,我说了陪你回家,绝不会食言。”段云鹤正色道。   冯金宝摇摇头,声音有点沙哑,“没事,方才只是想到我祖父了……云鹤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次你已经帮了我大忙,我自己回去。”   段嵘叹气,“老夫跟云儿陪你走一趟,就这么定了。你们收拾一下,我去跟苏默和秋儿说。”   话落,段嵘便出去了。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冯金宝神色有些抱歉,“你劝劝你爷爷吧,真的不用。”   段云鹤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这有什么?我爷爷可是个武林高手,有他在我们更安全。先前一直在忙,也没空陪我爷爷,这回正好,我们一起到西辽走一趟。你跟我客气什么?反正我家老爷子定下来的事我是改不了,别想那么多,就这样吧。”   元秋对于段嵘要陪着段云鹤到冯家去的事并不意外,说让他们明日再出发,她要给段嵘准备些药物带着防身。   段嵘主动提出要负责找谢家兄妹和谢凡的事,苏默就让原本打算安排给段云鹤的高手都听命于段嵘。   “如果真碰上了,务必小心。”元秋叮嘱段嵘,“安全至上,爷爷要早点回来过年。”   段嵘眸光微暖,“会的,我定在你生之前赶回来。”   冯金宝心急如焚,但苏默和元秋做了安排,他也没有意见。于是又过了一夜,翌日清早,段嵘便带着苏默指派的高手,跟冯金宝和段云鹤一起出发,往西辽去了。   因为冯朝才刚捡回一条命,经不起折腾,便留在了万安城养伤。   冯金宝走的时候说,等他处理完家里的事,给亲人报了仇,以后就来东明投奔段云鹤,还说这次着急,下回再见到元秋,定给她磕个响头作为感谢。   却说留在家中的元秋,在跟鬼道人学毒术的时候走神了。   鬼道人问了个问题,元秋没答,鬼道人没好气地说,“臭丫头你想什么呢?”   元秋回神,揉了揉额头,“师公,我方才在想,什么仇什么怨,会让谢凡对冯家赶尽杀绝?”   鬼道人轻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得那么宽!”   “师公,我说过,谢凡差点害死苏默,这笔账我会跟他清算的。”元秋说。   鬼道人轻嗤,“说起来,当初谢寅那老匹夫给苏默留下的解毒药方,定是从我送他的两本秘籍之中得到的启发!”   这一点元秋也认同,“确实。那药方跟九转丹的配方有相似之处。”   “所以,哪怕谢家兄妹做的解药没被毁掉,救下苏默,我也有份。”鬼道人说。   “师公想要什么?”元秋问。   鬼道人皱眉,“什么要什么?”   “师公这么高傲的人突然主动邀功,我有点不习惯,想必是师公有什么需要,等着我表示?”元秋说。   鬼道人本想说元秋想太多,结果话到嘴边改了主意,“赶紧把我重孙找到带回来!”   “这件事已经在办了,离得太远,事情顺利的话,最快也得下个月底。”元秋说。   “就方才说的苏默的事,算你欠我一次。等重孙来了,我再跟你说条件。”鬼道人说。   元秋点头,“可以。”倒不是她把谢寅留给苏默的礼物真算上了轨道人的份儿,只是关于鬼道人的重孙,他们既然带回来,就定会善待他,让他平安长大,这一点不论鬼道人提什么条件都是一样。辛夫人专门跟元秋说过此事,到时鬼道人死了,辛夫人想养那个孩子,也算报答鬼道人对她的大恩。   “你问的那个谢凡的事,要我看,要么是他疯了,要么就是要灭口!”鬼道人对元秋的态度很满意,主动回答了元秋最开始的问题。   “疯了倒不会吧。就算发疯也得有个缘由,他哪怕不冒充谢镜辞,用他本来的身份,作为谢老前辈的徒弟去冯家,也会被当做贵客的,想要什么冯家都不会拒绝,何必下这般死手?至于灭口……”元秋若有所思,“师父的意思是,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   “这还用问?”鬼道人冷哼,“如果谢凡跟冯家无冤无仇,他下如此重手,最大的可能就是要灭口,绝对有什么秘密,是冯谢两家有关的,他不想让人知道。”   元秋心中一动,“师公不是说谢老神医的死有点蹊跷吗?会不会就是谢凡干的,这件事被冯家查到了,谢凡就杀了冯家人灭口?”   “你要说谢凡杀了谢寅那老匹夫,我信!但冯家生意做那么大,又不蠢,谢寅都死了好几年,还管那些作甚?”鬼道人对元秋的看法并不认同。   “也是。我实在想不通这件事,或许谢凡就是为了栽赃谢镜辞。”元秋微叹。   苏默准时过来,送来了温水和点心。点心是君灵月专门给元秋做的低糖版,松软可口,微甜不腻。   鬼道人吃了元秋的一半点心,赶苏默走,让元秋专心点儿,不要再分心想那些有的没的。   鬼道人没说的是,这些日子跟元秋一起探讨,其实他对毒术也有了不少新的领悟。不过如今眼瞎了,手断了,他也基本用不了毒了,对元秋并未藏私。   鬼道人心心念念的就是他的重孙赶快被找到带回来,这是他对未来人生最大的期盼。   西辽国。   明月城里有座小明湖,小明湖畔是姚家大宅。   曾经改名叫姬凤渊,如今又给自己改回原名的姚远第   次劝他外祖父,一起搬家去东明。   “外公,东明国真的特别好,您老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地方不觉得无聊吗?世界这么大,我带您老去瞧瞧!”姚远陪着笑说。   姚家老爷子轻哼了一声,“家里到底哪里让你不如意?曾经死活都要走,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想撺掇我们一起走?你就不能在家安安生生的,娶个媳妇儿,给我生个重孙?”   姚远轻咳,“外公,我在西辽没法儿混了。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敢出门,让人看见很麻烦的。毕竟皇位上坐的是我的替身。去东明就万事大吉了,我都说了,东明容氏跟我是朋友,咱们到了东明皇城,绝对不会有任何麻烦。”   姚家老爷子深深叹气,“阿远啊,去年没能拦住你,让你离开家,去闯龙潭虎穴,外公现在还后悔。你也知道,沾了皇家,就不可能善了了。好不容易才从姬氏皇族的泥淖中爬出来,你怎么又非要去沾东明皇室呢?外公还以为,你这次回家,是要安分些过日子的。”   姚远皱眉。天地良心,他想去东明,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经过前面那么多事,他已经看开了。姚远纯粹是觉得容氏皇族很好,苏默和元秋算是他的朋友,去东明生活比在西辽肯定是更好的。   但姚老爷子很固执,死活不松口。他的宝贝女儿被姬旭祸害,年纪轻轻未婚产子,后来抑郁自杀,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当初离家出走,让他好生难过担忧,如今总算是平安回家。事到如今,姚老爷子只希望家里能像从前那样,简单些,安宁些,哪怕没有大富大贵,也是好的。   姚远的舅舅舅母也不同意搬去东明。他们的一切都在这边,并不想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   姚远的表弟已经定亲了,年底就要成亲。表妹也自小定了婚约,明年出嫁。   虽然回家之前,姚远打定主意要带着全家去东明,但回来之后,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劝不动,他不得不暂时放弃。真要说走就走,也不现实,表弟表妹的婚约,牵扯到的亲戚,都不好处理。   一家人过了个团圆的中秋节,姚远还是很高兴的,回到家并没有人怪他,一切似乎都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过了中秋节,姚远打算给苏默和元秋写封信,说一下这边的情况。毕竟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去东明,如今暂时不去了,也得知会一声。   姚远斟酌着词句,写了一封信,抬头是写给容元诚的。鉴于他跟苏默气场不和,跟元秋之间关系比较尴尬,还是觉得跟容元诚对话更自在些。   写好信,见窗外月光皎洁,姚远没有困意,把信塞入怀中,打算去找姚老爷子喝两杯。以前爷孙俩经常对月共饮,谈天说地。   姚远脚步轻快地进了姚老爷子的院子,见房中灯已经熄灭了,有点意外。往日他外公并不会这么早就睡下。   但既然睡了,姚远也不好打扰,正欲转身离开,眸光一缩,就见一道黑影从院落后方跃起,正要离开。   姚远立刻追了上去,在那人离开姚家之前,把他拦在了后花园之中,这才看清那人背上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里面……   姚远心中一沉,那里面极有可能是他外公!姚家在明月城素来与人无争,行事低调,并没有什么仇家。姚远最担心的是,这人是冲他来的!   来人黑衣蒙面,见有人拦路,就把背上的麻袋放下了。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姚远的脸,他看到黑衣人的眸光,心道不好!他这些日子没出过门,跟自家人在一块儿,并没有易容,而他在西辽皇城待了那么久,见过他的人太多了!   “没想到,堂堂西辽皇帝,竟然会在这小地方。可为何我听说,西辽皇帝一直在宫里呢?”黑衣人开口,声音低沉,但能听出是年轻人。   姚远并不想跟这人废话,挥掌就打了过去。他最擅长的是剑术,但在家里,还是夜里,打算去找他外公喝酒,身上自然没有佩剑。   一开始有些担心来人武功太高不好应付,但过了几招之后,姚远心中微松,因为黑衣人的武功并不算太强,至少不如姚远。   就在姚远刚刚松了一口气,打算速战速决把这人拿下,问清楚幕后主使时,突然感觉心口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姚远神色大骇,他毫无察觉,竟然中毒了!而他很快感觉自己四肢无力,头脑也昏沉起来。   片刻后,姚远被黑衣人打倒在地,动弹不得。他面无血色,只恨自己当初不该为了权势离家出走,也不该这样随随便便回来,又不够谨慎。回家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让姚远一时忘了,他对姚家而言,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姚远沉声问。   黑衣人在姚远身旁蹲下,伸手摸了几下他的脸,冷笑,“没有易容,真是姬凤渊。那正好,我找的就是你。原本以为得去齐天城,没想到,你就在姚家。”   “你到底是谁?”姚远心中极为不安。除了姬氏皇族之外,他也没得罪过其他什么人。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黑衣人起身,走到麻袋旁边,把刀挥了下去。   “住手!”姚远神色大惊。   “呵呵,堂堂西辽皇帝如此重情重义,真是让我感动。这样就简单了,里面是你外公,你不想让我把他大卸八块的话,就好好跟我讲讲,你到底怎么得到的西辽皇位?我真是好生不解。想清楚再说,若是敢骗我,后果你承担不起。”黑衣人冷哼。   “我是西辽国六皇子,该死的人都死了,皇位就是我的。”姚远沉声说。   黑衣人抬脚踩在麻袋上,“姬凤渊,不要糊弄我,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姬氏皇族的人都是怎么死的?你凭什么活下来?听说你投了敌,跟东明容氏皇族有勾结,可当真?依我看,你该不会是被容家当成傀儡了吧?”   姚远面色难看,沉默不语。一时半会儿,很多事他编不出合理的故事,但又不想说出真相。   “看来,被我说中了?”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兴奋,“不过容家人向来自诩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只是把你当傀儡,留着你,用了你,就证明,你跟他们走到一路了,我说得对吗?”   姚远心中一沉!   “意外之喜,呵呵。”黑衣人冷笑连连,“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苏默打招呼,如今有你,就好办了。”   “你跟苏默有仇怨?”姚远狠狠拧眉。这人不是找他寻仇,是为了抓他外公,然后威胁他,进而对付苏默?根据先前的事猜到他跟苏默是一路的?   “是啊,我跟苏默有仇怨,大得很。”黑衣人桀桀冷笑,“不想让姚家人死光的话,接下来,好好听我的话。” 第325章 长点心吧   曾经姚远那样热切殷殷地离开从小长大的家,投身皇权斗争的旋涡,被改名叫姬凤渊,回归西辽皇室时,踌躇满志,想要拿到他以为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但事实证明,到底是他太过天真,一个潇洒剑客武功再好,头脑再灵光,一脚踏进皇室泥淖,过去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他引以为傲的本事也毫无用处,迎接他的,只有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互相倾轧。   在西辽皇室变天之前,姚远就觉得累了,倦了,却也知道他后悔也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回头路?   而西辽皇室的变故,不管中间如何波诡云谲,最终结果对姚远而言,是他心中本就渴求的回头机会。   因为只有姬氏皇族彻底败落下去,最终不存在,姚远才能真正摆脱皇子身份给他带来的桎梏和危机,再次过上安宁日子。   但姚远还是大意了。   一向对姚远没什么好脸色,张口就开启毒舌模式的苏默,曾经提醒过姚远,如果真的在乎姚家人,早做安排,不要等到被“有心人”盯上,就晚了。   彼时姚远认真想过,确实是他的错。他离家出走,曾经的身份虽然是个秘密,有人想查,也是能查到的。得亏他在姬氏皇族的时间不算太长,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大概太子姬凤冥没有真的把他当做威胁,其他皇子也看不上他,所以才没有对姚家人动手。否则,但凡有个人想不择手段地对付他,很可能会选择从姚家人入手。   先前没出事,是姚远运气好。   本来他早该回来的,又被苏默叫回了齐天城,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   但当下出事,跟姚远回来早晚没有关系,因为他很清楚,哪怕他提前三个月回来,依旧劝不动姚家人搬去东明国。这件事错在他,因为他以为事情尘埃落定,不会再出岔子,所以虽然回家之前打定主意想去东明定居,当时想的也是东明那边有他谈得来的朋友,比西辽更有趣,并没有静下心来去考虑走或者留的必要性。   “平安,是最重要的事。”苏默说过的这句话浮现在姚远脑海中,让他很想抽死自己。   因为到头来,就是他太不谨慎,一时放松下来,得意忘形。   虽然姚远曾经请苏默派人帮忙送信到姚家,那时就想让姚家人去东明,但姚老爷子并没有答应,毕竟姚远都没回去,哪怕是亲笔信,他们也不敢全信,无可厚非。   可姚远亲自回来之后,一直再劝,态度从来都不坚决,只说去东明多好,却不提留在西辽会有危险,自然说不动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老人家。而姚远自己也忽略了,只要西辽名义上的皇帝仍然是他,他并非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就能解脱的,除非,到东明容氏的庇护圈中去,才能有安宁日子。   而这,本就是他跟苏默说好的,到头来,却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我再问一遍,你跟东明容家到底什么关系?西辽皇室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若是让我发现你在说谎,发现一次,我就杀姚家一个人。”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握着姚远的佩剑,冷笑道。   麻袋放在地上,口开着,露出了姚老爷子的头,他中了迷药,仍旧昏迷着。   姚远身体虚弱地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这个时候,他的舅舅舅母表弟表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这人说是跟苏默有仇,但姚远也没有资格怪苏默,因为他能活着在这里,本就是苏默救的,用他的名义先占着西辽的皇位,也是他同意的。   事到如今,姚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而当下黑衣人的问题,让他心中咯噔一下……   “说!”黑衣人拔出姚远的剑,指向了地上的姚老爷子。   姚远敛眸,开口说,“我喜欢容元秋。”   黑衣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姚远抬头,脸色难看,“你不是问我跟容家人有什么关系吗?最开始,我认识容元秋的时候,她跟苏默还没成亲,我接近她另有所图,且很快就被她识破了,但我……”   黑衣人眸中闪过一丝兴味,“但你真看上她了?”   姚远苦笑,“一个能让苏默死心塌地的女子,让我念念不忘,很奇怪吗?”   黑衣人冷笑,“不奇怪,我信。接着说。”   姚远便从他被东明国镇国公府抓获,两国交涉中恢复皇子身份,作为人质被沐振轩和容元诚送到边境,却中了姬月璇的陷阱开始讲。   这其中有些事不是秘密,譬如容元诚曾经落入姬旭手中,但个中曲折,外人是无从知道的,亲身经历过的姚远自然最清楚,也没说谎。   黑衣人听着,眸光眯了起来。   “我知道我回到姬氏皇族,没背景,没靠山,没有多大出头的机会,而且自从我被容元秋抓住,暴露身份之后,就越发觉得,早晚有一天,容岚母女会把西辽姬氏给灭了。”姚远叹气,“所以,不管是为了容元秋,还是为了给我自己留后路,那次从东明回西辽的路上,我一直在讨好容元诚,向他投诚,多次表示,如果日后有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没有二话。”   黑衣人轻嗤,“还算有点脑子。”   “其实我不知道中间容家和姬氏皇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一夜之间突然就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姚远面容苦涩,“那个时候,我本来就有些厌倦皇室斗争,却无法脱身,是容家人主动找到我谈合作的,在当时的形势下,为了长远考虑,我自然会听他们的。”   “你对于今年年初到现在,容家和姬氏皇族之间的事,真不知道?”黑衣人眸光满是怀疑。   姚远脸上满是自嘲,“真正愿意跟我合作的是容元诚,不是苏默。因为我曾经试图勾引容元秋的事,苏默一直都十分讨厌我,不加掩饰。当然,我也不喜欢他,他让我觉得很挫败。所谓的合作,很多事情他们并没有跟我讲,容元诚解释过,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因为一开始我也说了,等事情结束,我想回姚家,过回曾经的日子,不再理会那些争斗。因此,他们不说,我也懒得问,问了苏默也不会告诉我的。”   黑衣人听到“他让我很挫败”这句时,眸光倏然阴鸷。等姚远话落,黑衣人冷哼,“难道你如今对容元秋依旧不死心?”   姚远叹气,“什么死心不死心的,也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幻想一下罢了。”   黑衣人冷声问,“幻想什么?”   姚远沉默了片刻后说,“既然你让我说实话,我幻想过不止一次苏默暴毙,容元秋改嫁给我。”   黑衣人盯着姚远,缓缓地笑了,“我就说,当初你既然离开姚家回皇室,就定是个不甘心平庸的,怎么得到皇位却又不坐了呢?原来你只是苏默的傀儡,甚至都不让你亲自坐那个位置,找了个不知什么阿猫阿狗,就把你的身份取代了。真是太可笑了。”   姚远的脸色难堪到了极点,“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你根本不知道,苏默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一样!但眼见着姬氏皇族气数已尽,我也只能忍气吞声保命罢了!真正让我活下来的是我当初结交的容元诚,若不是他,苏默早把我跟姬氏其他人一起处理掉了!毕竟我姓姬,姬容两族有血海深仇,我曾经还试图混入沐家当细作!”   黑衣人死死地盯着姚远,见他神情激动,眸中怒火升腾,抬手拍了拍,“如此甚好。”   姚远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既然你如此厌恶苏默,不甘心这样的结果,就应该趁着如今容氏尚未一统天下,你仍是名义上的西辽皇帝的时候,把该属于你的东西,牢牢地握在手中!”黑衣人冷笑。   姚远拧眉,“你说得简单。苏默留下的人,我根本动不了。”   “那是之前。”黑衣人说。   姚远眼眸微眯,“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如今,我可以帮你。”黑衣人语气幽幽,“我们联手,你名正言顺坐稳西辽皇位,便不必再怕苏默。”   姚远瞪大眼睛,“你不会以为苏默只留了个易容出来的替身在皇宫里吧?他身边高手无数,你武功太……你的武功并不出色,哪有那么容易?”   黑衣人冷哼,“武功?在高明的毒术面前,再厉害的高手,都可以顷刻之间变成废物,看看你自己吧。”   姚远面色一僵,“可是……我知道毒术很厉害,但想要得手也没那么容易,如果武功不行的话,都很难找到下毒的机会。”   “所以,你我合作,我相信你的武功可以助我,我的毒术可以帮你。”黑衣人说。   “合作……就算一时抢到皇位,以后呢?你想怎么做?”姚远拧眉问。   “如今苏默定然在东明坐着一统天下的美梦呢!我们只要把事情做得隐秘一些,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皇位上的人变成真正的姬凤渊,然后,全力出兵,攻打东明国!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占得先机之后,他们再想控制局面,就没那么容易了。”黑衣人冷笑。   “这……”姚远神色有些犹疑。   “怎么?你不愿?还是不敢?”黑衣人目光不善。   姚远再次叹气,“西辽跟东明相比,没有良将,出兵我总觉得胜算不大。”   黑衣人轻嗤,“东明是有良将,容岚跟她的儿子们,但如今他们可没一个在边关镇守,连樊骜都回京带孩子了,祝瀚上月也回去了,剩下的算什么良将?”   姚远愣住,“祝瀚也回京了?”   “可能苏默以为能就此高枕无忧了吧。”黑衣人冷笑,“你要么跟我合作,互利共赢,要么,我今夜就把姚家灭门,你们一起到地府再团聚,你看如何?”   “你给我选择的余地了吗?”姚远反问。   “我给了你一个最好的选择。有朝一日,苏默死了,我不介意让容元秋活着跟你,我非常乐意看到苏默的女人另嫁他人,哈哈!”黑衣人笑了起来。   姚远低了头去,心中微微松了一下。   他方才一直紧张地要死,生怕自己说错话,又不敢表现出来。他讲的那些事,半真半假。最假的是,他跟苏默和元秋的关系。   事实上,姚远早就对元秋死心了,跟苏默之间也并不是水火不容。虽然苏默对姚远有些毒舌,姚远在他面前确实觉得挫败,但并不存在什么矛盾,正事上面苏默其实很关照姚远,是真把他当自己人的。   而姚远之所以张口就说他喜欢元秋,到如今依旧念念不忘,生了执念,甚至幻想苏默暴毙,只是他情急之下故意用来吸引黑衣人注意的说辞。   因为黑衣人已经明确表露,他跟苏默有仇。   如果姚远把真相全都说出来,让黑衣人知道,他跟容家人,跟苏默真的成了自己人,那么姚远接下来因为家人被威胁,只会被当做傀儡和人质,利用他去对付容家,且绝对不会对他客气,到时候一个不高兴,就有可能伤害姚家人,来震慑姚远,甚至可能会出于报复苏默的目的,泄愤杀了姚家人,让事情无法收场。   出事之后,姚远最后悔的就是没听苏默的话,尽快带着家人去东明。危机当前,他无比清醒,知道说什么才对自己有利。   他是必然会被利用的,但能让黑衣人说出两人合作,就已经为姚远接下来行事争取到了一定的自由,如此才可能找到翻身的机会。另外一方面,姚远没把事情真正的经过,其中很多的秘密告诉黑衣人,也是有意为之。黑衣人知道太多,对容家对姚远都是不利的。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苏默的实力和元秋的毒术。这是姚远先前见识过,深深叹服的,但世人并不清楚。只知道苏默是青绝的徒弟,这只能证明他武功极高,但打过交道之后,姚远认为苏默最厉害的是他的心智和毅力,无人能及。   姚远不知道这个黑衣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武功平平,只仗着毒术就打算跟苏默斗的男人毒术到底有多强。至少,姚远觉得这人的毒术不可能比鬼道人厉害,而辛夫人说过,元秋的毒术已经出师了。   因此,在姚远心里,这个黑衣人跟苏默和元秋斗,根本就是不自量力。姚远故意不说他所了解到的苏默和元秋的真正实力有多强,就是为了让这人继续自以为是地去作死……   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让姚远惊愕的面庞,他认识这张脸!   “我是谢镜辞。”黑衣人开口,但看到姚远的神情,眸光微闪,“你认识我?”   “我认识谢镜辞。”姚远脸色有点怪,“我也曾行走江湖,喜欢剑术,跟谢镜辞比试过。”   既然打过交道,姚远当然知道谢镜辞的身高和声音。就算脸和声音可以伪装,身高是伪装不了的,这人比谢镜辞矮了一头还多,怎么可能是他?   黑衣人眸光微寒,继而又笑了,“真巧。不过你在皇室浸淫那么久,如今依旧没什么心眼,怪不得会沦落至此。你认出我是假,不加掩饰,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吗?”   姚远面色一僵,“许久没见谢镜辞,太惊讶了,没想那么多……”   黑衣人笑声低沉,“不必紧张。我是谢镜辞的师兄,谢凡。”   姚远很震惊,“你是谢老神医的徒弟?”   谢凡点头,“没错。你知道我?”   “听说过。”姚远点头,“你跟苏默……”   谢凡冷哼,“你不必管那么多!只需要知道,我们都想让他死!”   姚远试探性地问,“那谢镜辞呢?你为何假扮他?”   谢凡方才说错了。姚远并不是在西辽皇室浸淫那么久依旧不长一点心眼。论谨慎,姚远的确远不如苏默和容元诚,但如今惨痛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再不长点心,就干脆撞死得了。   所以,方才姚远是故意暴露出他认识谢镜辞这件事的,他就是想让谢凡认为,他在皇室混了大半年,依旧是个白痴。   局面不利,姚远必须示弱,降低谢凡对他的戒心。   谢凡听到姚远问起谢镜辞的下落,抬手,抚摸着自己的侧脸,似笑非笑,“你看到的,就是谢镜辞的脸。我的人皮面具做得不错吧?等杀了苏默,若你喜欢他的脸,我帮你做一张,哈哈!” 第326章 发现   晨光熹微。   姚远四肢渐渐摆脱了无力感,看来他中的毒药效就快结束了。   姚老爷子仍在地上躺着,大半个身子都在麻袋里,一动不动,那张平日里见了姚远总是慈祥温和的面庞上没有半分血色。   姚远知道他外公活着,只是昏迷,但他一看到姚老爷子的脸,就感觉鼻子酸涩。不敢想象,若是昨夜他没有临时起意过来找姚老爷子喝酒,姚老爷子这把年纪被谢凡抓去,后果会如何?   谢凡方才离开了,不在房中。   姚远确定周围没有声音,手臂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腿都麻了。他扶着桌子站了片刻,稍稍恢复了些,便朝着姚老爷子走去。   就在姚远跪在姚老爷子身旁,刚握住他苍老的手时,门开了。   姚远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门已经再次关上,谢凡回来了,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逆着光,姚远一时没看清被谢凡抓过来的是谁,但他心中直觉不妙。   谢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姚远跪在姚老爷子身旁,握着他手的样子,“都跟你说了,不会有事的,紧张什么?”   姚远叹气,放开姚老爷子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知道,只是觉得很抱歉,我外公对我真的很好。”   “呵呵,这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谢凡说着,将手中的人扔到了姚远面前。   是个少女,姚远见过。是他表弟姚稹的未婚妻,明月城赵家三小姐。   “你带她过来作甚?”姚远是真的不解,谢凡到底什么意思?   “既然你说,你得到了容元诚的认可,想必你的过去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污点。”谢凡顶着谢镜辞的脸,说话时不觉得,但笑起来便让人感觉怪异。   姚远心中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呵呵,想跟我合作,你需要向我证明一件事。”谢凡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姚远皱眉,“什么?”   谢凡盯着姚远,冷笑道,“证明你,不是个好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个好人?”姚远反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谢凡笑声低沉,“你是善是恶,过往的事我知之甚少,不好判断。既然在这之前容元诚愿意与你结交,不管是你过往经历真的干净,抑或是伪装得好,都是过去的事。当下,你要让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   姚远面色一沉,“你怀疑我?”   谢凡点头,“不可以么?毕竟,昨夜那些事,都是你一面之词,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我可以相信你,只要……”   谢凡声音一顿,指向地上的赵小姐,“你把她给杀了,我就信你与我是同道中人。”   姚远狠狠拧眉,“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凡冷笑,“你如此善良,怎么让我相信,你能跟我一起做大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你表弟的未婚妻,但你表弟未来必然会沾你的光飞黄腾达,她配不上了。我是在帮你。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你若是跟我讲道理,讲善恶,我只能认为,你跟容家人本质上就是一路的。”   姚远心中怒极,发现谢凡远比他以为的更加疯狂毒辣。   这一招,太狠了。   谢凡对姚远的话并没有全然信任,或者说,哪怕他相信姚远昨夜说的都是真的,依旧会这样做。他要亲眼看着姚远杀死一个无辜之人,如此不管姚远曾经是否正直善良没有污点,从他对赵小姐下手的那一刻开始,就会堕入邪恶黑暗的深渊,一辈子都洗不清手上的血污。   有些事,一旦迈出那一步,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可姚远之所以如今能活着回到姚家,如谢凡所言,就是因为他的过往没有什么绕不过的污点。虽然他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也曾想过,为了权势拼一把,不择手段也无妨,而他当初妄图混到容岚身边当细作这件事就是他的黑历史之一。   但看人,论迹,不论心。   不管姚远曾经动过什么恶念,只要他没真的付诸实施,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到底是可以过去的。   善良不等于一辈子心思纯净,还有一种善良,是不管想过什么好的坏的,始终坚持做人的底线,能克制和约束自己的行为。   姚远想做的是后者,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赵小姐若是死在姚远手中,不管他是不是被逼的,都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凭什么他为了姚家人活命,为了自己活命,就有权利杀死这个无辜的姑娘?   一出手,姚远的一辈子就毁了。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谢凡定会将姚家灭门,到时候,他就真的罪孽深重了。   “呵呵,能跟容元诚做朋友的,果然都是菩萨心肠。”谢凡面露嘲讽,“那如果让你选,你外公和赵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姚远神色疲惫地坐回了椅子上,揉着发疼的额头,看着谢凡说,“我是真想跟你合作的,但如果你非要这般行事的话,倒不如把我们全家都杀了。”   谢凡眸光一寒,“你以为我不敢?”   姚远微微摇头,“你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说实话,本来昨夜我对我们的合作还有些盼头,但看到你这样,我又觉得,反正早晚都是死,何必再折腾?”   谢凡眼眸微缩,“你什么意思?”   姚远看着谢凡,面露轻嘲,“我不清楚你跟苏默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你不打算告诉我,没关系。不过如今一切才刚刚开始,你还没有跟容家抗衡的资本,行事便如此张狂。你的自负,早晚会让你一败涂地。”   “你在教我做事?”谢凡瞬间怒了。   姚远知道,谢凡的愤怒少部分源自他的轻视,更大部分是因为姚远拿谢凡跟苏默做比较,说他迟早会输。   “有一次我跟容元诚喝酒,问他怎么做到那般理智?容元诚说了一番话,让我印象很深刻。他说,想做成一件事,就要时刻谨记自己的目标,可以随机应变,让计划更顺利,但绝对,绝对,不能做多余的事。节外生枝,往往就有可能招致全盘皆输。”姚远语气幽幽。   谢凡冷冷地说,“你不过就是下不了杀手罢了,说这么多废话,以为我就会相信你吗?”   “或许对你而言是废话,但对我不是。”姚远眸光微凝,“事到如今,既然走到这一步,我又找到了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事,对我而言,要么不做,要做就只能赢,否则会死!你是老大,我没有资格教你怎么做,我是在劝你,才刚开始,不要把路走窄了!苏默的眼线遍布各处,明月城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接下来,我全家都不见了,还能找个理由一时不引起注意,但我表弟的未婚妻遇害,赵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你以为苏默收到消息需要很长时间吗?就这,你还打算跟我一起去齐天城抢夺皇位,然后趁东明容氏不备发兵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难道我们今日能插了翅膀飞到齐天城,明日就让西辽国发兵吗?你知不知道如今最该做的事情是隐藏?暴露得越早,死得越快!”   谢凡面色一僵,就听姚远轻哼,“我是没本事,才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但吃一堑长一智,我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不想再一次徒劳无功。你让我杀了赵小姐,真以为苏默查不到我头上?本来接下来我们合作,不管出什么事,都可以把我摘出去,让容家人以为我是被你控制的傀儡,降低对我的戒心,继续把我当自己人,关键时刻,可成大事!但你一开始就想让我做这等毫无意义的事,毁掉我先前处心积虑得到的容元诚的信任。不是我太善良,恕我直言,是你太愚蠢!”   姚远话音刚落,谢凡狠狠一巴掌,将他重重地抽倒在地!   张狂自负,沉不住气,目光短浅,没有大局观……这都是谢凡给姚远的印象。他坚信,谢凡跟苏默斗不会有好下场,而姚远打定主意,要自保,更要保住家人的性命,只需要等待一定的时间,谢凡就会自取灭亡。而在这个过程中,姚远不想做错事。   为了自己活命伤害无辜的人,再多的理由,到底都是自私的。   姚远说他跟容元诚是朋友,这件事不是假的,他也希望自己若是能跨过这次的坎儿,未来跟容元诚再见,能够坦坦荡荡地来往,再一起喝酒谈天。   而姚远方才说容元诚说过的那番话,不是他编的,是真的,且真的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一直谨记在心,这次才能镇定下来思考对策。   谢凡看着姚远,冷冷地说,“这一次,放过你,下次再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姚远闭上眼睛,唇角却勾了起来,“兄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不过虽然你是老大,但下次再有什么事,我还是会选择直言不讳。毕竟,失败了,我们都没命,生不如死,总好过窝囊地死去。”   谢凡听到最后,轻哼道,“好,合作愉快!”   谢凡在天光大亮之前又悄悄把赵小姐送了回去,用了迷药,从头到尾也没被人发现。   姚远本想让姚家人都留在明月城不动,但他知道,谢凡肯定不会同意。一来要利用姚家人控制姚远,二来也要避免姚家人跟容家通风报信。   而谢凡给姚家每个人都下了毒,包括姚远。不妨碍生活自理,但若是不能定时服下解药,便会毒发。   姚远不敢再做什么,怕触怒谢凡。姚远的舅母娘家在西辽国另外一座城池,当日晚些时候,姚家全家人就打着走亲戚的名头离开了明月城。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全程谢凡都跟在姚远身旁,盯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因此,姚远哪怕知道相邻的城池里有苏默的属下,且数日前还有联络,当下也没有机会传递消息。   而昨夜在去找姚老爷子喝酒之前,姚远本来给容元诚写好了一封信,准备今日派人送去东明的。   万幸那封信在姚远胸口藏着,没有被谢凡发现。若是谢凡看到,昨夜姚远的话就露馅儿了。因为在信中,姚远提到了苏默,语气轻松,还说等到了东明国,他要住容家,可以帮苏默和元秋带孩子……   那封信,在姚远收拾行李换衣服的时候,小心避开谢凡的视线,放在了他的枕头下面。   因为被谢凡打,那封信上染了一点血污。姚远希望容家人早点发现,知道他出事了。   姚老爷子苏醒之后,听姚远说他要回齐天城当皇帝,要带姚家所有人去享受荣华富贵,且不给他们拒绝的余地,气得差点吐血。   可谢凡就在旁边,姚远不得不这样说,虽然他心中难受得要死,知道那样的话会让亲人对他多么失望。   被逼迫离开家的姚家人,并不知道姚远昨夜经历了什么,只是以为他刚回来的时候都是在伪装,他又跟去年一样,鬼迷心窍地非要踏进皇室旋涡之中,这次还要把姚家人都拽进去。毕竟姚远有前科,姚家人不了解个中内情。   一路上,姚远没有机会解释,也不敢解释,怕姚家人露出什么破绽再让谢凡怀疑。而误会的加深,导致姚家人全都不再理会姚远,包括姚老爷子,一个字都不肯跟他说。   姚远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当初若是脑子清醒点,早点搬去东明,哪里会有现在这糟心事?至于他表弟表妹的婚约,想想办法都是可以解决的,在安危面前,那些根本不该成为他考虑的阻碍。   就在姚家人离开明月城五六日后,奉命带着几个高手前来西辽国寻找姬慕容儿子的青雷途径明月城相邻的城池,稍作歇脚,问起了姚远。   “属下上次见姚公子是半月之前,他说姚家人不肯走,还在劝,若是劝好了,会再跟属下联络。”苏默在这边的属下恭声说。   青风青雷他们虽然也是苏默的属下,但苏默是把他们当兄弟的,在其他属下眼中也是主子。   青雷皱眉,“他怎么如此优柔寡断?这件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主子当初跟他说的话,元诚公子的叮嘱,他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我还以为他如今都到东明了,只是路上没碰见!”   青雷要去的地方会经过明月城,容元诚交代过,让他去看看姚远是否安好。按照原本说好的,姚远这个时候早应该带着家人抵达东明万安城了,容元诚甚至已经请段云鹤帮姚家人置办了一座宅子,去了就能住。   因为即便天下一统,曾经做过西辽皇帝的姚远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他想跟姚家人在一起,就不能留在西辽。谁知道暗处有没有姬氏皇族不安分的余孽,盯上他太容易了!   稍事休息后,青雷带着人继续上路,当夜就到了明月城,只是当他到了姚家,得知全家人外出走亲戚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   姚家下人并不知道他们家的大公子曾经当过皇子,如今还是名义上的西辽皇帝,只以为青雷是姚远江湖上的朋友,不敢得罪,但提了一句,姚远临走的时候说过谁也不准进他的房间,动他的东西,他过些日子就回来。   青雷明着告辞,暗中进了姚远的房间,没发现什么异样,正要离开时,见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汁都干了,没有收拾。   青雷依旧觉得不太对,便在房中翻找起来,到床边,一掀枕头,就看到了姚远专门留下的那封信。   信纸上的一小片血迹,印证了青雷的猜测。并没有信封,青雷直接打开那张折起来的纸,看了姚远写给容元诚的信。   信中姚远语气轻松,说他回家之后过得很舒心,一直在劝姚家人但劝不动,暂时就不去东明国了,知会容元诚一声。又说他找时间定会再去东明玩儿,到时候要住在容家,说他可以帮苏默和元秋带孩子……   青雷带着那封信离开姚家,派人立即送回东明给苏默。虽然知道姚远肯定出了事,但青雷有自己的任务,也不能耽搁,只能在找姬慕容的孩子之余,调查姚家人的行踪。 第327章 青师伯   三日后的清晨,青雷带着人抵达了青阳城。   姬慕容被姬暽安排生活在一山之隔的柏木城,但他的女人孩子在青阳城里,藏得很好,先前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如今姬慕容为了活命,已经把他的儿子给“卖”了,说了确切的地址,因此青雷此行目标很明确。   只是刚到青阳城小酒馆,青雷尚未去找姬慕容的儿子,就先接到了富商冯家被灭门的消息。   青雷神色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得知就在大半个月之前,青雷心中微沉。他知道冯家,是因为苏默找到的容元风就是青阳城的林松,而林松跟冯家三公子冯金宝是情敌,当初冯金宝想要横刀夺爱,不过得知白兰心意坚定,又爽快地放弃了。   而关于冯金宝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自称是段云鹤的朋友,先前离开去了东明。   青雷离开家的时候,段嵘祖孙尚未回去,路上也没碰见,他并不知道冯金宝此刻就在万安城,因此也不知道冯家遇害的人里面有没有他。   而这件事,只是冯家得罪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抑或是因为其他?青雷不知道,就先派了两个高手过去查探一番,看看冯家到底什么情况,而他没有耽搁,径直带着人找去了姬慕容所说的地方。   是在青阳城城南的一座别院,这座别院在韦家名下,是青魅置办的,韦鹤都不知情。   而青魅从一开始就知道姬暽有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儿子,虽然姬暽从未说过,姬慕容的母亲是他招来的与容岚容貌相似的女人,只说那是他母妃生前给他安排伺候的侍妾,早已死了。   因此,年纪轻轻的青魅曾经是真的心心念念想要给姬慕容的儿子当后奶奶的。若是青绝在世,见到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被人吸血利用,怕是会气死。   如今青魅已死,这座别院依旧安静如昔。   青雷暗中靠近,发现别院之中有人走动,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出事,应该就不会有人了。   这边还有姬暽安排的一个心腹,唯一的任务是看着姬慕容的妻儿,不管其他。因此,虽然姬暽和姬慕容父子已双双失踪一段日子,这个地方依旧是老样子。   如此,甚好。   本来青雷唯一的任务就是来找姬慕容的儿子,但三日前发现姚远遇到了麻烦,到这边又发现冯家被灭门,这两家跟容家多多少少都有关系,既然碰上了,也不能不管。   因此,青雷希望他的主要任务顺利完成,然后才有余力去处理其他的事。不管是否真跟容家有关系,都得查清楚,因为容家接下来的计划是天下一统,暗处兴风作浪的人一旦冒头,必须解决。青雷可不希望再有什么敌人暗中生事,害得苏默这个时候再次离开元秋出远门。   尤其是姚远,他可是当今西辽名义上的皇帝,他遇到的麻烦,绝对不可小觑。   青雷安排带来的高手守住别院各个方向,他暗中潜入别院。   从外面看并不起眼的地方,里面处处奢华。据姬慕容所说,都是青魅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通过讨好姬慕容,获取姬暽的欢心。   青雷跟踪一个老嬷嬷,靠近主院,躲在暗处听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继而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青雷心中一松,找到了。   虽然青雷这边的高手很厉害,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按照元秋的吩咐,青雷选择用毒,如此更加稳妥些。   午膳之前,青雷亲手往别院厨房的水缸里面投了一包元秋特制的药粉。只是迷药,药效极好,但对身体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毕竟有小孩子。   午膳后,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别院彻底安静下来。   青雷走进主院,就见门开着,老嬷嬷倒在门口,他跨过去,进门看到桌旁倒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床上躺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   看男孩的眉眼,就知道这定然是姬慕容的亲儿子。而因为姬暽当初找来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与容岚样貌有相似之处,姬慕容的眉眼颇像容家人,曾经试图霸占容元风的身份,以假乱真。这孩子长得像娘,五官十分精致,但眉眼也能看出几分容家人的影子来。   青雷叹了一口气,摸了一下孩子的脉搏,好好的。这孩子的样貌完全看不到姬暽的影子,青雷觉得是好事。   “人已经处理掉了。”一个老者出现在门口。他口中说的处理掉的,是姬暽的心腹属下,负责在这边当护卫的。之所以不选择招揽,因为这人已追随姬暽多年,并不是青绝给青魅留下的人,很容易成为祸患。   青雷打开衣柜,给姬慕容的妻儿收拾了一个大包袱,让人把他们带走。至于其他下人,天黑之前都会醒过来,发现主子不见了,自会另谋出路。而这别院之中值钱的东西很多,只要别太贪,随便拿点什么,都能过活。   姬慕容的女人名叫司徒缨,也曾是青绝的徒弟之一,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专门安排她从小陪着青魅一起长大的,原本是青魅的侍女,但被姬慕容看上,就沦落成了他的生育工具。姬慕容提过一句,司徒缨并不喜欢他,是被青魅送给他的。   姬慕容和司徒缨的儿子大名叫姬御宸,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姬暽和姬慕容父子蛰伏那些年,野心究竟有多大。   青雷让人看好司徒缨母子,他亲自去了一趟冯家。   提前过来查探消息的人,并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因为冯家除了当初逃出去的侍卫冯朝之外,其他当日在家的下人全都遇害了。   “官府查过,只查到冯家三公子冯金宝事发时不在家中,没有他的尸体,关于凶手的线索,什么都没有。仵作验尸断定伤口是同一人所为。”   如果冯金宝也死了,官府定就趁机把家大业大的冯家给抄了,哪怕本来冯家有可能跟太守府结亲。但冯金宝可能还活着,因此觊觎冯家财产的人不敢那么猖狂,暂时没有什么动作。青阳城太守下令,已经把冯家的尸体都收敛了,尚未下葬,在等着冯金宝回来。   而冯家大宅被贴了封条,有官府的人日夜守着,避免有人趁火打劫。   这倒方便青雷过去看看凶案现场,虽然是白天,但以他的实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并不难。   曾经在四兄弟之中,青雷是四肢最发达头脑最简单的代表,但真正追随苏默和元秋之后,又经历了许多事,青雷也成熟稳重了很多。跟在苏默身后的时候一切听苏默的,自己出来办事,学会了三思后行,谨慎行事。   许是为了留着现场给冯金宝看,冯家除了尸体被收敛到官府专门放置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清理,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虽然一开始得知冯金宝这个人的时候,是他想要跟林松抢白兰,让青雷对他印象很差,但后来的事已经让青雷改观了。   第一,冯金宝是段云鹤的朋友。元秋说过,段云鹤表面跳脱,实则十分精明,连她在一开始都没能得到段云鹤的认可,被他暗暗考量了一段时间。因此,冯金宝人定然不坏。而他果断放弃白兰,也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按理说冯家这样的大族,嫡出公子被一个小门小户的医女拒婚,很可能会觉得丢面子,报复林家和白家,但事实证明并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从中可以看出,冯家主事之人大抵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再看到地上已干涸暗淡的血迹,青雷连连叹气。   最后在冯家主的书房里,青雷见一片狼藉,有大面积的血迹,跟其他地方不同,以青雷的经验,冯家主很可能是被虐杀的,凶手在泄愤。   青雷初步推断,凶手跟冯家是真的有私仇,而且仇怨不小。   房中被翻得乱七八糟,青雷也看不出丢了什么东西,或许得冯金宝回来才能发现。   一直到天黑,青雷把冯家各处看了个遍,又到官府放置尸体的地方看了冯家主夫妇的尸首。如他猜测的那般,冯家其他人死状差不多,致命伤都是剑伤,只有冯家主夫妇身上伤口特别多。   青雷回到小酒馆,司徒缨母子都已醒了过来。   司徒缨原本也是青绝年轻一辈的徒弟之中非常有天赋的,曾经的实力不比青魅差多少。她之所以不姓青,只是因为青绝要让她摆正位置,好好伺候青魅。至于她是不是真的该姓司徒,无人得知。   但司徒缨的内力早在青魅打算把她送给姬慕容当礼物的时候,就被彻底废掉了。这也是她不得不认命,给姬慕容生了孩子,安分地待在那个别院从未离开过半步的现实原因。她的命运从被青绝父女摆布,变成了被姬暽父子摆布,曾经拥有实力的时候幻想过的自由,早已不敢再奢望。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当下,司徒缨知道青雷不是姬暽和姬慕容的人,因为如果是的话,根本不必对他们母子下药。   “你跟姬暽有仇?”司徒缨看着青雷,面色出奇得平静。她容貌冷艳逼人,眸中静寂无波,如一潭死水。   青雷点头,“算是。我乃东明容氏之人,姬暽已死,姬慕容在我们手中,是他交代了你们母子的所在,我奉主子之名前来带你们回去。”   司徒缨冷若冰霜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姬暽死了?”   青雷确定,他从司徒缨的语气之中听到了一丝欣喜。   青雷点头,“没错。听说你曾是青绝的徒弟?我也是。我叫青雷,原本是青冥楼的护法。”   司徒缨眸光微眯,“你说的主子,是苏默?”   “没错。”青雷再次点头。   “姬慕容怎么还没死?”   司徒缨的问题让青雷愣了一下,皱眉说,“说来话长,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接下来你安分些,带着孩子去东明。”   司徒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既然是苏默的意思,他应该不会伤害我的孩子,对吗?”   青雷点头,“当然。看来你知道我家主子的为人,那就好办了。不让你们留在这边,是为了避免日后生出什么祸端。带你们过去,自会庇佑你们安全。”   “我明白了。”司徒缨没有追问,抱住有点怯怯的儿子,点头说,“我应该谢谢你们,不管去哪里都好,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青雷对于姬慕容和司徒缨的事情了解不多,见她这样的态度,有些意外,再加上同为青绝的徒弟,青雷对这位师妹的遭遇很同情,又多说了几句,提到了鬼道人和元秋。   司徒缨知道鬼道人,是姬慕容说的,虽然鬼道人先前并不知道她。   青雷并没有讲鬼道人跟姬暽父子同流合污的事,只说鬼道人是元秋的师公,他想找回重孙,所以元秋派青雷过来接人。   司徒缨当下以为鬼道人跟姬暽父子从来不是一路的,面色稍霁。她早已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如今最担心的只有她的儿子。她知道苏默,也知道元秋,更知道容岚,听了青雷的解释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本来青雷还在犹豫是不是亲自带司徒缨母子回东明。这边冯家姚家的事他想再查一下,冯家查不到什么,但姚家必须得注意。   青雷怀疑姚远一旦出事,极有可能会被人挟持到西辽皇城去抢夺皇位,若是让幕后之人得手,会很麻烦,所以他想到万安城走一趟,但又怕司徒缨母子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毕竟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跟司徒缨交谈过后,青雷就决定自己先不回去了。   见司徒缨的儿子怯生生地看着他,青雷尽量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来,本想伸手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手伸出去又怕吓着孩子,尴尬地放下了,“别怕,没事的,接下来去一个新家,比现在好很多,那里什么都有,可以出去玩儿,还有宝宝跟你一起玩儿。”   小孩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下意识地看向司徒缨,似乎是想确认青雷是否在骗他。他已经三岁了,但被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面,从来没出来过,因为他是被藏起来的,见不得光。   司徒缨眸光微黯,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叫青师伯。他是好人。”   小孩子闻言便笑了,从司徒缨怀中跑出来,扑到了青雷怀中,扬起小脸儿,甜甜地叫了一声,“青师伯!”   青雷愣了一下,有些无措,心中一下子软了下来,把小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摸了摸身上,也没什么能拿来当见面礼的,便说以后再补。   “司徒师妹,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事,暂时不能回东明,有两位前辈会护送你们。他们也曾是被青绝控制的高手,如今我家夫人给他们解了毒,是自愿留下效忠的,不是外人。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出发。”青雷说。   司徒缨点头,“好,多谢师兄。”   青雷又陪着小孩子玩了一会儿,小孩子很喜欢他的样子,离开的时候,青雷再三保证,过些日子就会再见,见到小孩子眼泪汪汪的,青雷甚至犹豫是不是先把他们送回东明……   “师兄去办事吧,我相信你们,不会惹事的。”司徒缨抱住儿子拍了拍,神色淡淡地看着青雷说。   “好。告辞!”青雷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一段,青雷回头看了一眼,司徒缨仍旧站在屋檐下,身形单薄,小孩子趴在她肩头,莫名地让青雷感觉有点心酸。   叹了一口气,青雷又写了一封信,详细说了他了解到的冯家情况,交给明日护送司徒缨母子回东明的老者,带回去给苏默。而他当夜便带着其他高手,出发前往万安城,直觉姚远会去那边。 第328章 一位朋友   清早青阳城城门刚开,一辆宽大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出了城,赶车的老者戴着一顶草帽,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也没有被拦下盘查。   姬御宸趴在司徒缨肩头,伸着小手想要拉开车帘看一眼。   司徒缨蹙眉,姬御宸便乖乖地把手收回来,窝在司徒缨怀中,小声说,“娘,我喜欢青师伯。”   “嗯。”司徒缨揉了揉姬御宸的小脑袋,“等到了新家,就可以出门了。”现在还是要谨慎些,避免节外生枝。   “新家?”姬御宸眼睛一下子亮了,“有青师伯吗?”   司徒缨微叹,“有,过些日子就见到了。”她相信容岚和元秋的人品,因此也相信苏默,昨夜感觉到了青雷的善意。只是,她的儿子是姬暽的孙子,并不敢奢望什么,惟愿平安。   青雷昨夜已经离开青阳城,赶路一整夜,天亮后短暂歇脚的时候,往青阳城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可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跟随的一个老者问。   司徒缨母子的身影浮现在青雷脑海中,他面色微赧,摇摇头,“没什么,希望冯家三公子没事吧。”   此去齐天城还要七八日,青雷其实没有真的操心他都不算认识的冯金宝,担心的是姚远那边出问题。   因为带着姚家人,谢凡和姚远走得并不算多快,此时距离齐天城还有五日路程。   而当初打着走亲戚的名义,姚远舅母的娘家早就过去了,并没有在那边停留。   一路上最让姚远难受的,是姚家人对他的冷漠。尤其是姚老爷子,一把年纪被折腾得消瘦了很多,原本整日乐呵呵的,如今脸上再不见半分笑模样,每次视线落在姚远身上,脸色便阴沉下去,立刻转移目光。   姚远的表弟背着长辈,想要跟他说点什么,但刚开口,就被姚远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因为姚家人不理会姚远,让他难受。但姚家人真要跟姚远说话,让他惧怕。   谢凡就在姚远身旁,假扮他的一个随从。而姚远曾经跟他表弟一起喝酒谈天的时候,说过他跟容家人关系多好。姚稹对苏默比较感兴趣,问了不少,姚远为了当哥的面子,当然不可能说苏默总是鄙视他这种事,而是吹牛说他跟苏默称兄道弟,无话不谈。   但姚远想让谢凡以为的是他恨苏默,嫉妒苏默。所以,他不敢跟姚家人交流,怕说漏嘴。   于是,姚稹也不再理会姚远了,全家人的气压都很低。虽然姚远说的是带他们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但没一个高兴的。   这天夜里,谢凡在跟姚远商量后面的事。   “姚家人倒是怪得很,能一飞冲天的机会,竟然都不想要?”谢凡轻哼。   姚远面色淡淡,“人各有志。如果我外公想要当皇亲国戚,也不会一直到去年才告知我的身世,当时还是因为我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在外面被人嘲笑是野种,回家逼问,我外公才肯讲的。”   谢凡轻嗤,“假清高。”   姚远很想把谢凡给撕了……谢凡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大概不能理解,这世上的人都希望过好日子,但每个人想要的好日子是不一样的。对姚家人来说,丰衣足食,平安喜乐,就是最好的。姚老爷子因为爱女被姬旭祸害,恨极了高高在上的皇室,因此去年对于姚远的选择十分失望,好不容易等到外孙清醒过来回家了,结果旧事重演,还要把他们全家都裹挟进去!   姚远觉得,他外公没有对他破口大骂,拿刀砍他,已经能证明依旧很爱他了……   姚远转移话题,不想说他家人,怕自己不冷静。   至于接下来的计划,第一件事,得除掉苏默给姚远安排的占着皇位的替身。   “你知道我的实力,应该也知道苏默的实力。被苏默留下稳定大局的人,绝对不可小觑。如果你没有其他帮手的话,让我出手,若是失败了,就全盘皆输。”姚远神色淡淡地说。   谢凡闻言便笑了,“前些天驳斥我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吗?不让我杀赵小姐,说要隐藏为上。我听了你的,隐藏的好处不就是你不会暴露吗?如此很简单,你直接去找苏默的属下,我会给你毒药,只要你能接近他,拿下他并不难。”   姚远皱眉,“我用什么理由?怕是我一出现,就会引起怀疑!”   “理由,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你直说,是有人抓了你的家人,威胁你去的,你不知道该怎么办。”谢凡冷笑,“如此,他怎么会怀疑呢?”   姚远发现,谢凡的脑子偶尔是管用的,但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直接杀了吗?”姚远问。   谢凡微微摇头,“当然不。你还要继续装好人,所以留着那替身当人质,让他以为是你把他保下来的,日后也能保住你。”   姚远心中微松。虽然他希望谢凡越蠢越好,但跟蠢人打交道会有太大的不可预判性性,聪明人跟容易做出理智的判断。   而姚远当下只希望,不要让他杀人,绝不能做无法挽回的错事。   “有件事,我想问你。”姚远看着谢凡说,“你把谢镜辞的脸做成了人皮面具,他还活着吗?”   谢凡冷笑,“怎么,你关心他?”   “只是好奇。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交情。”姚远微微摇头。   谢凡脸上浮现出一抹邪佞诡异的笑,并没有回答姚远的问题。   姚远一时无法判断,谢凡到底什么意思?只是把脸皮揭了的话,人应该还有机会活下去吧?谢凡如果已经把谢镜辞给杀了,直说就是。   “我记得谢镜辞还有个妹妹……”姚远说。   谢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鸷起来,“不要提那个贱人!”   姚远并不认识谢静语,见谢凡这样,料想他跟谢静语之间定然有恩怨情仇。   不过当下姚远不敢再追问,因为谢凡明显已经怒了。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姚远想要找到谢凡的动机,可惜没什么头绪。   如果说单纯因为想要权势就一下子盯上最高的皇位,姚远觉得以谢凡的身份来说,真有些异想天开了。青绝那种实力至强的人,为了得到皇位,筹谋半生,最终死在了苏默手中,他布下的那么多棋子也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说谢凡是因为跟苏默有仇怨,又正好找到机会从姚远身上下手的话,勉强说得通。在联系到让谢凡失去冷静的谢静语,姚远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谢凡、谢静语和苏默三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最可能的,谢凡痴恋谢静语,但谢静语痴恋苏默。   姚远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这样。谢凡跟谢静语一起长大的,产生感情很正常。而他们和苏默,原本都生活在南诏皇城之中,谢家又是皇族御用的医术世家,产生交集也正常。   不过姚远可从未听说过苏默跟元秋之外的女人有过瓜葛,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君灵馨不算,因为苏默从来没给她眼神。那定然就是谢静语不自量力地单恋。   其实姚远想说,如果谢凡只是为了报复苏默,竟然铤而走险来抢西辽国的皇位,这种方式真的够扯的。他有种直接找苏默决斗去!如果是因为打不过苏默,那现在折腾再多,最终还是打不过,有什么意义?   但这些,姚远当然不敢跟谢凡说。他已经发现了,能让谢凡不冷静的就是谢静语和苏默。至于谢镜辞,姚远倾向于认为他还活着,不过脸皮都被生生揭下来,就算活着,处境也绝对好不了。   三日后,谢凡和姚远抵达了齐天城。   进城之后,姚远就跟姚家其他人分开了,谢凡把他们藏在了别的地方。   “为了避免你背弃我们的约定,接下来的事,需要你拿出点诚意。今夜你进宫,明日辰时,我在断魂岭等你,带着你的替身过来。若你不来,或者来晚一刻,我就杀了你外公。不要耍什么花招,后果你承担不起。”谢凡冷声说。   姚远微微蹙眉,“你不去吗?你应该知道,皇宫里肯定不止那一个苏默的属下,我贸然出手,很容易出岔子。”   “所以我给了你一整夜的时间,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谢凡说。   “好。我会尽力而为,你也要遵守约定,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姚远叹气。   “放心。”谢凡似笑非笑,“我会在暗处保护你的。”   姚远心中微沉。他本来还以为谢凡贪生怕死不敢进宫,这样的话他可以跟苏默的属下说明情况,演戏骗过谢凡,但如果谢凡要躲在暗处监视他,就不能轻举妄动了。虽然姚远认为西辽皇宫中苏默的属下实力定然不弱,但谢凡会用毒,且手中还有他的家人,就怕万一。   而姚远其实怀疑,谢凡也有属下在暗处,只是并未现身,未必不是高手。   思来想去,姚远只能按照跟谢凡的约定行事,怕出了乱子害了家人。   是夜,姚远暗中潜入了西辽皇宫,尚未靠近御书房,就被发现了。   “前辈,是我。”姚远摘下面具,露出真容。   拦住姚远的老者是苏默的属下,当然知道他是谁,眼神却戒备起来,“你为何回来?”   姚远脸色难看,“前辈,我遇到了点麻烦。”   老者下意识地看向姚远身后,眸光微眯,示意姚远可以过去了。他们是认识的,这老者是当初被苏默留下,保护龙椅上的姬凤渊替身的两个高手之一。   姚远进了御书房,见到了他的替身,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替身的气色都要比姚远本尊好很多……   “你……”这替身见到姚远出现,大感意外。他是苏默原本青冥楼的属下之一,跟妻子一起生活在齐天城的,他妻子也在身边,假扮的是御书房中伺候的宫女,两人武功都不弱。   姚远快速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我家里人都被谢凡抓了,如果我不按照他的吩咐行事,明日我外公就会死。”   “此事,我们可以做戏骗过那姓谢的!”姚远的替身说。   姚远松了一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愿意帮我,真的太好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姚远话落,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又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替身,“兄弟,以茶代酒,我必须敬你一杯,这次只能委屈你,但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替身见姚远神情疲惫却真挚,叹了一口气,接过茶杯,跟他碰了一下,“不必如此,你是主子的朋友,遇到难处,主子在也定然会帮你的。”   两人喝了茶之后,替身刚放下茶杯,一口血喷了出来!   姚远心中一紧,旁边的“宫女”拔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下毒?!把解药交出来!”   姚远苦笑,摇摇头,“我没有解药。兄弟,我真的是逼不得已,但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说着姚远默默地指了一下外面,表示隔墙有耳。   替身脸色苍白,把他的妻子拽到身后去,看着姚远,眸光微寒,“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我信你这次。”   姚远神色感激地拱手,却不敢说什么。这毒是必须下的,不然谢凡会看出破绽。虽然没有察觉到,但姚远直觉真的有人暗中盯着他。   天快亮了,断魂岭上的鬼哭狼嚎的风声终于消歇。   姚远想起,上次来这里,是苏默和鬼道人悬崖决战那次。如今想来,都惊心动魄,让他深深佩服苏默的心智和毅力。反观自己,真的是弱到无地自容。   姚远手中拽着他的替身,替身面色青紫,头脑昏沉,看起来中毒不轻。   辰时到了,谢凡并没有出现。   姚远将替身放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他就在旁边盘膝坐下等。他料想谢凡就在暗中,想要确认他没搞鬼才会出现。   一开始被带着离开姚家的时候,姚远就给苏默留下了一封信,但不知是否被人发现。而昨夜,假扮宫女的那位,现在已经把确切的消息传出去了。   但姚远觉得谢凡应该能想到这一点,但他似乎不怕。直到现在,姚远对于谢凡的迷之自信都无法理解,隐隐觉得,谢凡似乎还有什么杀手锏让他有恃无恐,只是姚远不知道。   等了一个时辰,一直到巳时,谢凡才终于现身,但身边并没有姚家人,跟了一个戴着铁面具的高大男人,姚远莫名感觉此人身形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错。”谢凡看着姚远的替身,笑得邪肆,“我喜欢人质,越多越好,握在手中,让我有种苏默很快就会跪在我面前的感觉,哈哈!”   “我家人呢?”姚远问。   谢凡摇头,“莫慌,我们是一路的,你安分些,你家人自然不会有事,他们现在在安全的地方。我要跟你介绍一位朋友。”   姚远愣了一下,就见谢凡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想知道他是否活着吗?人就在这儿,打个招呼吧!”   姚远狠狠拧眉,“谢镜辞?”   戴着铁面具的男人眼眸垂着,恭顺地站在谢凡身后,听到姚远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谢凡轻哼,“跪下。”   男人应声,跪在了谢凡身后,“主子有何吩咐?”   谢凡却看向姚远,眸中颇有几分得意,“昨夜就是他一直暗中跟着你,你没有察觉吧?因为他的实力突飞猛进,早已不是你当初认识的谢镜辞了。”   “他为何……”姚远感觉很不对劲。谢镜辞怎么会跟谢凡的奴才一样卑躬屈膝,他可是最骄傲的人。   “我们一起长大,我把他当兄弟,谁知他却帮苏默,背后刺我一刀,还觉得我配不上他那贱人妹妹。”谢凡眸光冰寒,“所有看不起我的,得罪我的,都会生不如死!你或许觉得我不自量力,但以后你会明白,我最大的倚仗,到底是什么。容家,呵呵,他们根本不敢对我如何!” 第329章 勇气   “把他带走。”谢凡对谢镜辞指了一下姚远身旁的替身。   谢镜辞如提线木偶般,立刻上前来,把那替身从地上拽了起来,朝着下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姚远差点脱口而出让谢凡先给他的替身解毒,到底是忍住了。他不能表现出来很在乎苏默属下性命的模样,毕竟谢凡已经说了,姚远的替身要留着当人质,再提要求,反倒会引起谢凡怀疑。   只是对于曾经的风流剑客谢镜辞变得跟谢凡的傀儡一般,姚远震惊且不解。从头到尾,谢镜辞跟姚远没有任何眼神接触,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姚远深深怀疑,是谢凡用了什么邪门的药物控制了谢镜辞的心智,否则怎么都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这让姚远更加谨慎。他谎称嫉妒苏默,对元秋有执念,才暂时获取了谢凡有限的信任,明面上算是合作。一旦他失去谢凡的信任,又无法翻身的话,未必不会沦落到跟谢镜辞一样的下场,变成傀儡和人质。   “现在,你可以拿回西辽国的皇位了。”谢凡冷笑。   姚远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多亏你的计划,昨夜我用了毒,并没有惊动苏默其他的属下,现在我回去,西辽皇宫就是我的了!”   谢凡轻哼,“你还是大意了。谢镜辞发现有个宫女试图给苏默通风报信,已经抓住了。”   姚远心中微沉,面上却惊讶,“宫女?那个宫女……”   “你以为是普通的宫女吗?那也是苏默的属下!”谢凡冷哼,“虽然我不怕走漏风声,不过你说得对,藏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姚远点头,“的确如此。幸得你谨慎。”   姚远回到西辽皇宫的时候,临近正午时分。   一早他离开时吩咐过今日不早朝,而宫中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被遣散,没有人进过御书房。   姚远走到龙案后坐下,不由苦笑。   这个位置他不是第一次坐,先前坐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因为知道只是暂时的。如今也是暂时的,却让他如坐针毡。   一时想到姚家的亲人,一时想到苏默被抓的属下,一时又想到被揭了脸皮变成傀儡的谢镜辞,以及谢凡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让姚远思绪纷杂,头疼欲裂。   姚远一动不动地坐到夜幕降临,让人送了酒菜过来,然后叫出原本在暗中保护皇位上的替身的两个老者,让他们陪自己喝两杯。   两个老者面色都不太好看,但仍是听姚远的吩咐坐下,并未多言。   “这些日子多谢两位前辈的关照。”姚远斟酒,语气平静地往房顶看了一眼。   两位老者知道,上面有人。   姚远的实力跟这两位还差得远,他先前察觉不到谢镜辞的跟踪,不代表他们也毫无所觉。其实两位老者昨夜就发现了谢镜辞,今日也看到谢镜辞如影子一般跟着姚远回来的,就躲在暗处。   之所以什么都没做,是因为姚远说他遇到了麻烦,两位老者原本是听姚远替身的,见姚远替身中毒被带走,并没有让他们出手的意思,便一直按捺不动,甚至离得更远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姚远心知这两位能忍到现在不出手,都是因为他是苏默的朋友,他们选择信任他。   姚远斟好三杯酒,往两位老者面前一人放了一杯,然后用手指蘸着自己面前杯中的酒,在桌上默默地写了一行字,“假装中毒,帮我救人。”   因为谢凡给姚远今日的任务是拿下苏默在这边的暗卫,如此接下来他们才能为所欲为。   这次的毒药跟昨夜不一样,姚远是提前服下了解药的,他问过谢凡,中毒后会虚弱还是昏迷,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谢凡说中毒后会很快昏迷,不必带到什么地方,今夜子时,他会亲自前来,届时将会带着姚老爷子过来见姚远。   而谢镜辞被谢凡安排,一直在暗中监视姚远。不过房顶没有洞,谢镜辞只能听到下面的声音,看不到姚远在桌上用酒写的字。   两位老者对视了一眼,都默默点头。   姚远又写了一句,“喝酒,假装昏迷。摔杯为号,小心防毒。”   两位老者再次点头,就听姚远说,“干了!”   三人碰杯的声音很是响亮,片刻后,房中就传出有人倒地的声音。   已临近子时,姚远看着倒在地上假装昏迷的老者,深吸了一口气,直觉谢凡很快就要到了。   之所以没有选择在断魂岭动手,一来是因为姚远昨夜没有机会跟这两位前辈沟通如何行事,二来那边太开阔,谢凡又擅长用毒,容易逃脱,一旦动手却没能把他拿下,接下来谢凡极有可能会杀姚家人或苏默的属下泄愤。   但姚远也没打算继续这样陪着谢凡演戏,因为他在见到谢镜辞的凄惨处境之后,意识到谢凡比他以为的更加危险和不可控制,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姚远思来想去,决定今夜动手。   姚远相信,只要能控制谢凡不用毒,两位前辈再加上他,拿下谢镜辞和谢凡是有机会的。唯一麻烦的是谢凡如果带着姚老爷子过来,到时候会有些危险。   所以姚远跟两位前辈约定了摔杯为动手的信号,他需要先取得谢凡的信任,然后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再出手,他护住姚老爷子,两位前辈对付谢凡和谢镜辞。   已是九月,齐天城夜晚寒凉,起了薄雾。   姚远设想了一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到底有些不安,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一旦让苏默留下的这两位高手也落入谢凡手中,姚远就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只能等容家人救他,且还给谢凡提供了那么多人质,局面很容易恶化失控。   姚远知道,今夜只能成功,他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子时到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姚远的手猛然攥紧,又立刻松开,再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谢凡如姚远初见那夜,扛着麻袋来的。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麻袋里明显是个人,但看不到是谁。姚远觉得谢凡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搞什么幺蛾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外公。   一想到姚老爷子这些日子受的大罪,姚远想把谢凡给撕了,也想把自己给撕了……   谢凡进门,看到闭着眼睛倒在地上的两个老者,眸底闪过一道幽光。姚远的注意力在麻袋上,并没有发现。   “师弟。”谢凡开口。   戴着铁面具的谢镜辞从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恭顺地站在谢凡身后。   “呵呵,”谢凡看着姚远笑了笑,“一切顺利,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牵挂外公,便把他带过来了,今夜你们祖孙好好聊聊。”   谢凡说着,把麻袋解开,里面果真就是姚老爷子。   谢凡把姚老爷子从麻袋里弄出来,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   姚远拧眉,就听谢凡说,“莫紧张,是解药。”   下一刻,就见姚老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被谢凡从地上拽了起来。   老爷子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呆呆地看着姚远,苍老的眼眸之中透出的脆弱感,让姚远鼻子酸了一下。   姚远盘算着,等谢凡让姚老爷子过来他这边就摔杯动手的时候,却见谢凡拔剑,抵住了姚老爷子的脖子。   姚远面色一僵,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谢凡冷笑,“我就是觉得,你如此紧张姚家人,怎么看都像个好人。你很努力在伪装,可惜,装得不够像。”   姚远心中咯噔一下,尚未想清楚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抑或是谢凡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他?   就见谢凡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两位老者身上,冷哼道,“当时你问我那毒会如何,我告诉你会昏迷不醒,但其实,只是身体虚弱无力,并不会昏迷。”   姚远心中重重一沉!他觉得谢凡没脑子,是因为谢凡自称做这些的动机是报复苏默,让姚远认为他太过自负,但现在才发现谢凡的阴险狡诈!   姚远以为今夜是他给谢凡设下的局,却没曾想,谢凡还留了一手,一来就发现了不对。   地上的两位老者本就是装昏迷,听到这里,也不需要等姚远摔杯,都站了起来。   局面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因为谢凡手中捏着姚老爷子的命,两位老者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姚老爷子人就没了。   撕破脸了,谢凡看着姚远的眼神满是厌恶,“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是烂泥扶不上墙!竟然敢骗我,你会后悔的!现在,把你身后那两个老东西给杀了,否则,我就杀了你外公!”   姚远面色铁青,“谢凡,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放了我外公,我愿意束手就擒,任你摆布!”   姚老爷子看着姚远,眸中盈满了泪水,“阿远……”   听到姚老爷子这一声呼唤,连日来压力巨大的姚远再也绷不住,瞬间红了眼,“外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姚老爷子不禁老泪纵横,“我就知道,阿远你不会再犯糊涂的,我知道……”   谢凡看着祖孙情深的这一幕,神色恼怒,“够了!姬凤渊,我只给你十息时间做选择,他们活着,你外公就去死!”   姚远神色痛苦,屈膝垂首,跪在了谢凡面前,“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听你的!”   “好啊!那我现在让你做的事,为何不听?”谢凡冷笑。   姚远不住摇头,“我不想杀人……”   谢凡看向那两位老者,冷哼,“你们既然不走,就代表跟姚远是一路的,铁了心要帮他。那好,你们自刎也是一样的!最后三息时间考虑,过时不侯!”   谢凡话落,身子晃了一下,包括谢凡和姚远在内,谁都没有想到,被挟持的姚老爷子竟然会反击!   姚老爷子撞了谢凡一下,而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他像是不要命一般用手抓着剑推向谢凡身上!   “外公!”姚远神色大骇,冲了过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姚远身后的两个老者见状也不再犹豫,立刻拔剑攻了过去!   姚老爷子年迈体弱,不过是仗着不要命和谢凡对他毫无防备,才制造了那片刻的混乱,而他是不可能伤得到谢凡的。   谢凡震怒之下,一剑刺穿了姚老爷子的身体!   等姚远冲过来,把姚老爷子抢过去,他的脖子和胸口都在汩汩冒血。   “外公!外公你不能死……”姚远简直要疯了,用手捂住姚老爷子的脖子,又去捂他的胸口。   “你要……活……活着……”姚老爷子抓住姚远的手,泪眼朦胧。   谢凡仗着手中捏着姚老爷子的性命,有恃无恐,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而因为姚老爷子突如其来的不要命举动,导致局势发生了重大扭转,那两位老者伺机出手,一人缠住谢镜辞,另外一人对付谢凡。   鉴于谢凡擅长用毒,两位老者在子时将至的时候,都服下了一颗苏默给他们留下的解毒药。那是元秋特制的,当初给了苏默和辛夫人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苏默带来西辽的那些解毒药在他跟鬼道人悬崖决战那一夜都吃光了,辛夫人身上还剩的都被苏默留给了在西辽办事的属下。   谢凡知道自己武功不行,所以在甩开谢老爷子之后,恢复冷静,就立刻开始用毒。   可惜,他已经失去先机,且他用上的毒并没能对两位老者造成影响。   谢凡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跑,但没机会了。   谢镜辞还在打斗,武功平平的谢凡对上青绝培养出来的老家伙,失去毒术护身,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不过片刻后就被一剑刺入右肩,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谢镜辞要冲过来救谢凡,但他的实力虽然比从前增长很多,依旧没有胜算。   因为姚家其他人和苏默的两个属下还在谢凡手中,所以两位老者拿下了谢凡和谢镜辞,并没有把他们杀了。   而姚远看着面色惨白的姚老爷子,心如刀绞,已经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崩溃了,不住地叫着外公,却眼睁睁地看着姚老爷子气息越来越弱。   就在两位老者连连叹气,以为姚老爷子定然没救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两位老者眸光戒备,又握紧了手中的剑,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是从青阳城日夜兼程赶过来的青雷,他到门口就听到了姚远痛哭的声音,知道出事了,便立刻进来查看情况。   青雷的目光从谢凡身上扫过,拧眉看向姚远,当看到姚老爷子浑身是血的模样,神色大变,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其中的一枚药丸倒出来,捏住姚老爷子的下巴塞了进去。   见姚远面色灰败,青雷拧眉道,“那是夫人给的,受伤保命的药!你赶紧去找个太医过来给你外公止血疗伤!哭什么哭?”   “我去!”一个老者闻言立刻转身出去了。若不是青雷来,他们是真的觉得姚老爷子没救了,毕竟都是致命伤,太医大概也没用。但如果有元秋秘制的保命药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姚远神情激动地看着青雷,听到那是元秋给的药,就感觉他外公能活下来了。   青雷很想把姚远痛骂一顿,因为他觉得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姚远不早点带着姚家人去东明造成的。   不过看姚远都那样了,青雷到底是忍住了。毕竟他们处境不同,姚远遇到这样的事,以为他外公要死了,精神崩溃,也能理解。   一辈子舞文弄墨的姚老爷子,此前也绝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做出那般不要命的举动。   说到底,是老爷子不希望自己成为外孙的累赘,才有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给外孙拼来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等太医过来的功夫,青雷从另外一个老者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跟他预想的差不多,就是有人妄图利用姚远兴风作浪。只是青雷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他们一直想要找的谢凡。   “这是谁?”青雷俯身把谢镜辞头上的面具摘掉,看到那张恐怖的脸,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远低声说,“那是谢镜辞。他的脸皮被谢凡扒了,可能是中了毒,对谢凡唯命是从,都不认识我了。”   青雷拧眉看着谢镜辞,“带回去,我家夫人定然有办法。”   躺在地上的谢凡却突然冷笑,“又来一个苏默的走狗奴才?呵呵,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第330章 他是谁   青雷狠狠一巴掌,差点把谢凡的牙打掉,半边侧脸迅速肿胀起来,眸中怒火升腾,却被青雷一脚踹在心口,险些背过气去。   “你是谁?你就是个贱人!”青雷冷哼。   去找太医的老者是把人扛在肩上带回来的。   老太医惊魂未定地落了地,差点一头栽倒,被青雷稳稳扶住,就听到姚远急切的声音,“快过来给我外公医治!”   太医定睛一看,叫他的是姚远,当即神色一震,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看到姚老爷子的衣服都被血殷透,太医手都在抖,查看过伤口,把了脉,太医脸色煞白,“这么重的伤,怕是凶多吉少了,老臣无……”   姚远面色一沉,青雷拧眉道,“尽全力救!不要废话!”   太医喏喏应声,连忙给姚老爷子止血包扎,额头满是冷汗。   “那老不死的这回绝对活不了了,哈哈!”地上的谢凡冷笑道。   青雷脸一黑,转头,俯身,一巴掌把谢凡直接抽晕了过去!若不是谢凡手中还有人质,青雷绝对立刻剁了他!   可不只是这次的事,青雷清楚地记得,当初谢家兄妹用谢寅老神医留下的药方,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找齐药材,给苏默做了一颗保命的药出来。虽然谢静语不是什么好东西,妄图用那颗药逼迫苏默娶她,但到底是想让苏默活着的。本来谢静语已经被控制,没想到阴毒的谢凡从一开始就把那颗药给毁掉了,试图毒死苏默。   若不是辛夫人出手求到鬼道人那里,苏默去年就死了。可以说,谢凡已经毒害过苏默一次,只是没有得逞。   因为先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苏默和元秋一直没腾出手来找谢家兄妹和谢凡,谢凡自己倒又跑出来兴风作浪。   看到姚老爷子的凄惨模样,青雷很想把谢凡剁碎喂狗!   告诉自己先忍着,青雷把谢凡打晕之后,把不停挣扎的谢镜辞也一掌打晕了过去。   当下救姚老爷子最重要,不想听到谢凡在旁边胡言乱语,很容易影响太医的情绪。   “麻烦两位前辈吩咐下去,全城搜查刺客。”青雷开口说,“先找着,若是找到了我们的人,那是最好,不必再跟谢凡废话,直接把他砍了就是!找不到再审他!”   两位老者点头,出去办事了。当初苏默在这边假扮姬暽的那段日子,可没闲着,已经暗中把齐天城里的兵将该换的都换过了。   夜半时分,齐天城中各家各户被敲开了门搜查刺客,同时还有不少兵将被派去城外山里搜寻。   同行大半月,姚远并未见到谢凡身边除了谢镜辞之外出现过其他人,他判断谢凡很可能没有其他属下。一来他武功平平,二来毒术是招揽不到高手的,往往只能控制高手,但控制的前提是能接触到且成功压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姚远很赞同青雷的做法,这样大面积地搜查,是有用的,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只要有机会,就不能放过。若是审问谢凡,他定然会有恃无恐,再搞什么幺蛾子。   太医把姚老爷子的伤口都处理好,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抖着手去给姚老爷子号脉,神色震惊地发现姚老爷子的脉搏比起一开始似乎更稳了些,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常理判断,姚老爷子这会儿就算没死,也快了。   “如何?”姚远拧眉问。他始终跪在地上,抱着姚老爷子没放开过。此时握着姚老爷子苍老的手,一时不敢确定姚老爷子的手是热的还是凉的,因为他的手心全都因为紧张汗湿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太医下意识地摇头,又立刻点头,“好……没……脉象平稳了些!”   姚远听到太医的话,一口气提起来,又倏然落了下去,眸中水光闪烁,“我外公死不了的,对吧?”   太医看到姚远直勾勾的眼神,哪里敢说个不字,硬着头皮点点头,“看脉象是……”也不知道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把年纪受伤这么重,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活下来。   姚远抱着姚老爷子又哭又笑。若是今夜姚老爷子没了,他也不想活了,万幸万幸……   青雷把太医扶起来,让他坐在旁边喘口气,然后帮着姚远把姚老爷子抱起来放在偏殿的床上。   姚远自己起身的时候站不稳,差点摔了,又立刻追着过去了。   “我家夫人的药用了,应该不会有事。”青雷皱眉,“那两位前辈只说了个大概,你把来龙去脉跟我讲一遍。”   姚远坐在床边,握着姚老爷子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张口就是,“都怪我……”   姚远把事情的经过跟青雷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青雷皱眉,搞不懂谢凡是怎么控制谢镜辞的,也不知道谢静语如今在哪里。但他注意到,谢凡也曾对姚远说过“你知道我是谁吗”这种狂妄的话,似乎有什么秘密倚仗。   “我也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使出来,不然不可能这么张狂。”姚远脸色难看,“若不是我外公不要命地想要护着我,今夜不定是什么结果。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唉!”   青雷若有所思,姚远突然问,“对了,你为何会去明月城?是苏默让你专门来接我去东明的?”   青雷轻哼,“你想多了,你对我家主子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自己过去就得了,还得有人来三催四请吗?”   姚远面色一僵,满是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解你怎么会来。”姚远知道青雷是苏默的属下,也是苏默的兄弟,不是重要的事,不会派青雷出来的。   “出门前,太子倒是专门叮嘱过,让我顺路过去看看你是否已经出发,如果没有走,就提醒你尽快。”青雷说。   姚远鼻子酸了一下,他就知道,容元诚最好了,肯定惦记着他呢。   “我是奉命来找姬暽的孙子的。”青雷说。   姚远愣住,“姬暽有孙子?”姬暽怎么死的姚远知道,他当时还跑去围观,结果被恶心到,差点做噩梦。   姚远知道姬暽的儿子姬慕容被容家抓了,鬼道人也被废掉,带回了东明容家。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只可能是姬慕容藏起来的儿子了。   “姬慕容为了自己活命交代的。”青雷说。   “是真的吗?找到了吗?你不会因为我的事,还没去找那孩子吧?”姚远皱眉。   青雷冷哼,“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若不是正事办完了,我不会来这里。”   姚远:……虽然被怼活该,但他还是想说,苏默跟他的属下真的都太不友好了。   当然,姚远很感激青雷雪中送炭,救他于水火,之所以那么问不是自恋,只是关心青雷的任务怎么样了。   “孩子已经送去东明了吧?”姚远问。   青雷点头,“那个不必你操行,我都安排好了。本来打算先找到我们的人,就把谢凡给剁了,但看样子,还是得问清楚,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嗯,我觉得定不是小事。”姚远说。   青雷离开家的时候,段云鹤和冯金宝尚未抵达万安城。因此青雷当下虽然知道青阳城冯家被灭门的事,但并没有跟谢凡联系起来,而姚远对此事毫不知情,以为谢凡出手便直接盯上了他。   太医缓过神来,便过来伺候着,又给姚老爷子熬上了药。再次把脉,便更加肯定些,说能活。   姚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担心起被谢凡抓去的其他人来,祈祷可以顺利找到他们。   天亮了。   在城中搜查“刺客”的官兵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有任何收获。   青雷只能寄希望于出城找的人马能带回好消息。他查看过谢镜辞的身体,除了脸皮被截掉之外,前胸后背遍布密密麻麻的鞭痕,显然遭受过非人的凌虐。但青雷不懂毒,太医也看不出什么,并不知道谢凡是怎么控制谢镜辞的,只能暂时让谢镜辞保持昏迷,等谢凡交代,或者带回去给元秋。   青雷从谢凡身上搜到了他用谢镜辞的脸皮做成的人皮面具。这玩意儿青雷只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见到,薄如蝉翼的东西拿在手中,脑海中浮现出谢镜辞如今惨不忍睹的那张脸,让青雷心寒。他把面具收了起来,打算也带回去给元秋,再给谢镜辞把脸皮装回去大概不可能,但至少能贴回去。   谢凡身上带了不少毒药,还藏着一本书,纸张泛黄,上面有潦草的字迹,是本毒术秘籍。   青雷揣进怀中,也是要上缴元秋的。   天光大亮。姚老爷子并没有苏醒,姚远很担心,但太医给他吃了定心丸,说从脉象看不会有事的。   姚远想尽快审问谢凡,找到他其他的家人,但青雷说让再等等。至少,去城外搜寻的人回来再说。   这一等,又是半日,临近正午,姚远心急如焚,青雷也觉得时间差不多,打算把谢凡弄醒。   不过青雷还没动手,带人到城外搜寻的老者回来了,带回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人都找到了!   姚家人,还有苏默的两个属下,随后都被带了回来。   如姚远所料,谢凡是真的没有其他属下,他把抓到的人全都藏在了城外山中的一个隐秘洞穴里,给他们下了毒,让他们陷入昏迷,不能离开,且把洞口封住了,若不是一个机灵的士兵发现那附近的草被踩过,就错过了。   青雷让太医看了从谢凡身上搜出来的那些药,找到了解药,给带回来的人服下。   “舅舅,舅母……”姚远眼睛红红的,开口声音便哽咽起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姚远的舅舅深深叹气,“你是被人逼迫的,我们知道,不怪你。”   “爷爷呢?”姚远的表弟瞪大眼睛问,“爷爷没事吧?”   姚远摇头,又点头,带着姚家人去了偏殿看姚老爷子,很快就传来了哭声。   原本一家人生活在安静的明月城,平和喜乐,与人无争,没曾想竟然会经历这等惊心动魄的事。   姚远这才跟家人解释了事情的缘由,并没有说谢凡是为了报复苏默才找他,只说是谢凡觊觎西辽皇位。   “我就知道表哥糊涂一次就够了,不会有第二次!”姚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姚远其实希望家里人打他一顿,骂他几句,他可能还好受些。如今见长辈和弟弟妹妹都如此理解他,体谅他,让姚远更加窝心,很想抽自己几巴掌,提醒自己,以后再不能做蠢事了。   “都没事吧?”青雷看着刚被带回来的那对夫妻问。   他们都摇摇头,说没有大碍。毒已经解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休息一下就好了。   青雷这才给苏默写了信,讲清楚事情的经过,和当下的结果,让苏默和元秋知晓情况。   因为姚老爷子重伤,青雷决定留下等些日子,姚老爷子身体恢复些,再亲自护送姚家人去东明,避免节外生枝。   信写好,青雷派人送出去,随信还有个包袱,是青雷赶路过程中碰见的,给司徒缨的儿子姬御宸买的一堆小玩意儿,让带话回去,说是他当师伯的,补上的见面礼。   再次夜幕降临的时候,西辽皇宫宁静如昔。   姚家人都在皇宫里安顿下来,虽然姚老爷子依旧没有苏醒,但情况正在好转,姚远安排了好几位太医守着,姚家人也都在身旁。   青雷让把谢镜辞单独关起来,而他接下来要对付的,是谢凡。   谢凡在幽暗的地牢中醒来时,并不知道他昏迷多久,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人呢?”青雷寒着脸问。   谢凡听到这两个字,面上便浮现出一抹邪佞的笑来,“还没找到?真是废物啊!”   青雷左右开弓,给了谢凡几个巴掌。   谢凡嘴角溢血,双颊肿胀,越发丑陋,却依旧在狞笑,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而青雷已经找到了人质,却故意问谢凡,只是想看看谢凡会怎么做。   “我给他们下的毒,两日之内不服下解药,必死无疑。”谢凡冷笑,“想要他们的命,很简单,你先跪下给我磕头,叫我一声爷爷!哈哈哈哈!”   青雷接下来让谢凡知道,虽然他经过这两年跟着主子和夫人学到了很多,遇事知道冷静思考,但他依旧是苏默属下青氏四兄弟之中最暴力的!   一刻钟之后,被青雷暴打得惨不忍睹的谢凡,咬牙切齿地倒在地上颤抖着,用支离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你找死……找死……”   青雷知道谢凡早就想说话,但他没有给机会,因为拳头实在太痒了。   “说点有用的,否则,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青雷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你知道我是谁吗……”谢凡又说了一遍他对青雷说过的话。   青雷气不打一处来,“我家夫人说过,跟贱人不用讲道理,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看来老子是打得太轻了!”   话落,青雷抡起拳头,对着谢凡又是一波暴力输出。   又是一刻钟过去,谢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那张脸肿得像猪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样,眸光呆滞,像是丢了魂一般。中间他几度想说话,可惜,青雷不让。   “现在你可以说了。想清楚再开口,再说废话,老子接着陪你玩儿!”青雷冷哼道。他还惦记着在元秋生孩子之前回家,早点抱到小天仙呢,结果就被谢凡这贱人困住了脚步,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再加上谢凡曾经毒害苏默的事,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是……”谢凡开口,但因为脸肿得太厉害,牙齿也被打掉了几颗,声音含糊不清。   青雷俯身凑近,就听谢凡断断续续地说,“我是……容岚的……侄儿……” 第331章 千刀万剐   青雷面色一震,狠狠拧眉,“你说什么?”   被打得眼睛肿成一条缝的谢凡,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我是,容岚的,侄儿!”   青雷死死盯着谢凡那张惨不忍睹的猪头脸,片刻后,拳头再次挥出,第三波暴力输出,这回直接把谢凡打得吐血昏迷了过去。   青雷一时并未离开,就盘膝坐在地牢里,盯着谢凡,若有所思。   这就是他和姚远先前一直怀疑却猜不到的谢凡的秘密倚仗?   但这不可能。   因为青雷很清楚,容岚唯一的亲侄儿容元风已经验明真身,被接回容家去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谢凡是谢寅老神医收养的,据说是个孤儿,生父母不详。而谢寅过世四年了,谢凡为什么不早不晚,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头,声称他是容岚的侄儿?   青雷虽然又把谢凡给打了一顿,但他并不认为谢凡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敢编出这样的身世。   但苏默认定的林松绝不可能是假的。   那么,是容岚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侄儿?抑或只是谢凡误会了什么?   青雷觉得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撬开谢凡的嘴,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青雷立刻带着谢凡和谢镜辞回东明去见苏默和元秋,让他们来处理。但无奈姚老爷子重伤未愈,一时不能上路,青雷怕他走了,这边再出什么乱子。   思来想去,青雷还是决定,他先审审再说。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   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谢凡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是深夜时分,但他在幽暗的地牢中,并不清楚中间又过去了多长时间。   谢凡浑身剧痛,眼皮肿得差点睁不开,只能隐约看到地牢之中昏黄的烛光,想要爬起来,身子刚刚抬起一点,又吃痛摔了回去,闷哼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家人已经找到了。”耳畔传来青雷的声音。   谢凡想扯出一抹冷笑来,但那张猪头脸不过是颤抖了一下,徒增丑陋怪异。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谁?不要胡言乱语!我家夫人只有一个表兄,早已死在二十多年前容家的那场浩劫之中。”青雷冷冷地说。   谢凡眼睛实在睁不开,干脆就闭上了,张嘴,嘴角扯动也疼得厉害,说了三个字,“我没死……”   青雷眸光微眯。他在这儿静坐良久,本来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谢凡或许是容昊的儿子,那也算是容岚的侄儿,虽然不是亲的。   但谢凡这么说,就代表他认为自己就是容元风。   可这世上的容元风只有一个,身份明朗,身在容家,虽然对外是个秘密。   林松是真的容元风,那么谢凡就一定是假的。   青雷想要弄清楚的是,为什么谢凡要说他是容元风?有何根据?   “你要是我家夫人的表兄,那我就是苏天仙。”青雷冷哼,话落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不过无所谓了,他只是想表达谢凡过度碰瓷了。   “这件事,我不需要跟你这个奴才解释。”谢凡低声说,“我要见容岚,等她见到我,自见分晓。”   青雷冷哼,又是一巴掌呼了过去,“给你脸不要脸是吧?我家老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你这身条,这样貌,说是我家夫人的表兄,你猜我信吗?不想说无妨,今夜我让人送一笼耗子过来陪你。”   谢凡身子颤了一下,努力睁开眼睛,几欲喷火的双眸看着青雷,“你敢?待我与姑姑相认,定让你生不如死!”   青雷哼了一声,“我好怕啊!不如干脆直接把你弄死算了,等回去也好交差。至于你是谁的侄子,等你死了,自然就更没有人在意了。你意下如何?”   谢凡气得险些吐血,但挨揍的感觉他不想再来一回了,碰上青雷这个“暴力狂”,导致谢凡的杀手锏都没有多少震慑力。   事已至此,谢凡也不敢再张狂,咬着牙解释,“当年容家出事后,师父赶到齐天城,凭借着对西辽国皇室有恩,向当时的皇帝求情去天牢送容老将军最后一程,因为容家对谢家有大恩。师父去的时候提了个篮子,里面是他专门找来的一具婴孩的尸体,进了天牢之后,趁机把我调换出来带走了!”   青雷拧眉。据他所知,当年容昊为了救容元风,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换,将容元风带离了险境。姬暽说,容昊自称亲手杀死了他的儿子。这话,姬暽倒没必要说谎,但容昊告诉姬暽的未必是真。哪怕他当时为了忠孝恩义,选择容元风,舍弃自己的儿子,也不代表必须当机立断把儿子杀了,还要亲自动手,这种事,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到。   青雷揉了揉额头,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万一,谢凡说的谢老神医换子之事是真的,那么,他真有可能是容昊的儿子?!   青雷只能认定谢凡不是容元风,但当下不能排除他是容昊儿子的这种可能性。   而这种结果,跟谢凡就是真正的容元风其实差不多。容昊是跟容岚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兄妹,他当年为救容元风,舍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无论如何,容岚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至于谢凡认定他是容元风这件事,青雷猜测,即便谢老神医换子之事是真的,谢老神医自己都未必知道在他之前有人已经换过一次了。而容老爷子必然希望容昊的儿子也能活下去,所以有一丝希望都不会错过,但他很可能没有机会跟谢老神医解释那孩子并不是他真正的重孙,由此就会生出误会来。   见青雷沉默良久,谢凡冷哼,“立刻送我去东明见姑姑,过去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不与你计较。”   显然,谢凡将青雷的沉默当成了对他的身份认可。   青雷的确改了态度,“这件事,是谢老神医告诉你的?”   如果是谢寅说的,那么至少是在四年前,谢凡没道理现在才出来自曝身份。   如果不是谢寅说的,那谢凡怎么知道?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就连谢镜辞和谢静语兄妹都不知道谢凡的身世,否则谢镜辞早就告诉苏默和元秋了。   “不是……师父不想让我再被人利用,踏入旋涡,一直到死都没有告诉过我的身世。但我在师父留下的一本医书中,发现了他曾经写给容岚,却没有送出去的信,其中写了我的身世。”谢凡断断续续地说。   “信呢?”青雷问。   “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除非见到容岚,否则我不会交出来的。”谢凡似乎有了底气,语气都平稳了不少。   青雷将信将疑,但当下也没有再对谢凡动手,万一他真是容昊的儿子呢?再打就没命了。   “谢镜辞怎么变成那样了?”青雷问。   “这件事,你管不着!”谢凡冷声说。   青雷轻哼,“你少得意,等我把谢镜辞带回去给我家夫人,他定能很快恢复。谢静语呢?她曾经那样热切地想要嫁给我家主子,我家夫人还说要找她好好聊聊,一直都没有机会。”   后面这几句,对谢凡而言,扎心极了,但碍于当下的处境,他并没有动怒,而是冷冷地说,“谢静语难产死了!”   青雷愣了一下,难产死了?怀的定然是谢凡的孩子。说实话,青雷觉得谢凡活该,只是可怜那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谢凡和谢静语这一对疯魔父母,孩子若生下来,就是历劫的。   “你为何不直接去东明容家,反倒在西辽搞出这些不入流的勾当?”这是青雷不解的地方。暂且不提谢凡是否真是容昊的儿子,青雷也只字不提真正的容元风已经被找到这件事。只说谢凡的行为,他如果认定自己是容元风,又有证据的话,理该去找容岚相认,却偏偏在暗中兴风作浪,想要跟东明国容氏为敌。   图啥呢?   “如果不是苏默,谢静语不会死,我的孩儿也不会死!”谢凡咬牙切齿。   青雷:……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默某天夜里神游去推了谢静语一把,让她难产一尸两命。   明明是谢静语自己不顾脸面缠着苏默,早就被拒绝了,那次解药事件后就没有任何交集,容家人根本不知道谢静语在哪儿,更不知道她怀了身孕这件事,她难产死了,也能怪到苏默头上,青雷真是服了。他甚至不想问谢凡为何迁怒苏默,理由一定很荒诞。   但青雷不问,谢凡自己倒忍不住说了出来,“谢静语那个贱人被苏默迷了心窍,都怀了我的孩子,还不肯安分,总想把孩子打掉,离我远去!若不是谢静语瞎折腾,也不会难产!”   青雷闻言,都被气笑了,“你自己丑陋无能被谢静语嫌弃,偏要怪我家主子长得好看魅力无边?你怎么不一头撞死呢?要不是你长得太丑,让谢静语觉得恶心嫌弃,她也不会死活都要离开你!要不是你让谢静语怀孕,她就不可能难产没命,所以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   “你再敢这样跟我说话,等我与姑姑相认,定不饶你!”谢凡厉声说。   青雷耸耸肩,“我好怕啊,你最好真的能拿出证据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容家大门的。你跟我横没用,反正我看着,你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半分也不像容家人。如果你真的是,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你也没有权力对我如何,因为我家主子和夫人会站在我这边的。你该不会以为,只要你是容元风,哪怕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害我家主子,我家老夫人都会无条件地护着你支持你吧?”   “我才是西辽容氏唯一留下的血脉!”谢凡冷声说。   “你是不是容氏血脉这件事另说,只你这般人品做派,你就不可能成为容家人。我话放在这儿,不信,我们走着瞧!”青雷话落站了起来,“你且等着,过几日我带你回东明去见老夫人。”   青雷说完就走了,谢凡蜷缩在墙角,过了良久之后,埋着头,发出一阵诡异之中透着得意的笑。   青雷再次见到姚老爷子的时候,他已经苏醒了。   后半夜,但姚家所有人都没睡,陪在姚老爷子身旁。   姚远见到姚老爷子睁眼的那一刹那,便禁不住泪流满面,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阿远……”姚老爷子声音虚弱,“你没事就好……”   见姚老爷子一睁开眼先关心他的安危,姚远伏在姚老爷子身旁痛哭失声,“外公……外公我错了……”   青雷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想到身份存疑的谢凡,青雷有点头疼。   想当初,姬暽妄图让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姬慕容鱼目混珠,冒充容元风,幸亏苏默始终谨慎,并没有上当,否则若是让那对父子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又来一个人渣,自称容元风,但有可能是容昊的儿子。青雷希望这件事不要成真,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把谢凡给剁了……   但无奈,当下确认不了,不能轻举妄动,青雷只得又给苏默和元秋传了一封信回去,告知他们最新出现的情况。而他再等几日,就带着姚家人和谢凡谢镜辞一起回东明去。   西辽国青阳城。   天色将明的时分,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冯家大门外,看着门上的封条,连日赶路的疲惫面容上满是痛色,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是从东明国赶回来的冯金宝。他武功平平,一路上不要命地赶路,偶尔休息吃饭都是段云鹤盯着他的。他不想睡,一合眼就会做噩梦,梦中漫天的血光,让他心悸。   陪着冯金宝过来的段云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自从得知冯家出事到现在,“节哀”二字,段云鹤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路上他们碰到了正在被送去容家的司徒缨母子,得知姚远那边疑似出事,青雷去了齐天城找他。但也没有把姚家出事跟冯家被灭门联系起来。   不过冯金宝和段云鹤都知道,害冯家的人是谢寅的徒弟谢凡。却不知道,谢凡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回到熟悉的家中,冯金宝几度崩溃,若不是段云鹤在旁边陪着,他早就支撑不住了。   最后冯金宝坐在他父亲的书房中,看着满地狼藉,血迹斑斑,双眸赤红,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把谢凡,千刀万剐!” 第332章 回程   冯家的惨案让整个青阳城为之震惊。起初得知冯金宝因为离家躲过一劫,多数人认为冯金宝是福大命大,还有些想太多的阴谋家,怀疑是冯金宝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才给冯家招来的祸事,而他自己倒是躲过去,害死了全家。   随着冯金宝的归来,明里暗里的谣言并没有消歇。   冯金宝沉浸在伤痛之中,并没有理会那些。他配合官府的调查,却也没多大意义,因为不管是他,还是冯家其他人,有商场上的竞争者,但那些人不会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事实上,冯金宝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只是没有告诉官府。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谢凡那样做的动机,说出来也无法解释,倒不如不说,省得惹来麻烦。而且,冯金宝也没指望靠官府来抓捕谢凡。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被太守叫过去问话,冯金宝全程神思游离,听到太守问起他对冯家遍布各地的生意有什么打算时,冯金宝愣了许久,只说了一句,“那是我爹留下的家业,我会尽力撑起来的。”   从太守府离开的时候,冯金宝碰上了那位曾经看上他的小姐,打了个照面,那小姐态度十分冷淡,与先前大相径庭。   当然,冯金宝并不在意,因为他从来也没喜欢过这个官家小姐。据他所知,这小姐是因为在府中不得宠,想给自己找个富贵人家,再加上青阳城太守贪财,所以才“看上”的冯金宝。   回到家中,冯金宝觉得疲惫至极,躺下睡了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见段嵘过来给他送晚膳,冯金宝连忙起身,神色抱歉,“怎么能让段爷爷做这样的事?段爷爷初次来我家,理该我招待着才是。”   话落,冯金宝面容枯涩,这里是他的家,可他事实上已经没有家了,段家也没有下人可以伺候他,伺候客人。   段嵘叹气,把饭菜从食盒拿出来摆好,“你是云鹤的兄弟,跟我客气什么?赶紧吃点东西,打起精神,明日出殡,该准备的云鹤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家的亲眷也都通知到了,明日会来的。”   冯金宝闻言,鼻子一酸。他曾经觉得大男人哭起来娘们唧唧的,他就从来都不哭。但如今才知道,以前不哭是因为他过得很幸福,但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所幸有段云鹤这个兄弟陪着,不然他可能都不想活了。   半夜冯金宝一身孝服,守在灵堂里,段云鹤又过来陪他。   “你去睡吧,不必一直陪着我,我没事。”冯金宝看着段云鹤这次出门后消瘦了一圈的脸,心中感动又觉得愧疚。   所谓患难见真情就是如此吧。出事之前,两个人只是生意场结识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因为脾性投契所以有私交,但远不到掏心掏肺无话不谈的地步。冯金宝那日之所以去敲了容国公府的大门,其实是想求元秋救救她的侍卫,并没有奢望段云鹤无条件地帮他。   但段云鹤真的做到了。他大半年都在外面奔波,明明也才回到家,刚过了几天安逸日子,用段云鹤自己对冯金宝显摆的时候说的原话,“我们家是天下最好的,我有最好的爷爷,最好的干娘和哥哥弟弟姐姐姐夫,我们家还有最可爱的宝宝,哈哈!”   冯金宝相信段云鹤并没有夸大其词,但因为他出事,一向精明的段云鹤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很多时候做的事却像个兄长一样,话变少了,也不在冯金宝面前跟段嵘有什么亲近的举动,总是默默地照顾着冯金宝,把一切都打点得妥帖稳当。   就连曾经在冯金宝印象中高冷严肃不苟言笑的段嵘,也把冯金宝当孙子一般关心照顾,他最宝贝的亲孙子成了奔波忙碌的那个,他也并没有任何不满。   思及此,冯金宝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在他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有这样好的朋友和长辈陪着,真的给了他走下去的勇气。   段云鹤打了个哈欠,摇摇头,拿起一叠纸钱,一张一张地投入火盆里,“没事,你要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冯金宝看着曾经一身少年气,总是打扮得很精致的段云鹤侧脸消瘦,下巴上还有胡茬,衣服皱巴巴的样子,眼眶湿润,趴在段云鹤背上抽泣了起来。   段云鹤叹气,他都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能忍受的事,但如今无所谓了。他虽然自小没了父母,但段嵘给了他全部的爱和自由,遇见元秋之后更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人生巅峰,这两年过得很快乐。这次冯金宝的劫难,段云鹤全程陪着,也像是自己经历了一番,很多以前不会的,没做过的事,自然而然就会了。因为他的精明世故,只是对外人的,一旦被他认可,就可以见到他温暖纯良的那一面。   “本来想葬礼之后再问你的。”段云鹤想转移一下冯金宝的注意力,“你们家跟谢家,到底有什么渊源?先前听你说的,你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带你去南诏谢家做客?”   冯金宝擦干眼泪,点头,“嗯。我小叔生下来体弱多病,我爷爷说都以为他会夭折,活不过五岁。我爷爷为了救我小叔,亲自抱着他到南诏,送去了谢家,跪求谢老神医相救。谢老神医把我小叔留下,当亲儿子一样养活到了六岁,才送回冯家,那个时候我小叔已经跟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什么病都没了。”   段云鹤忍不住感叹,“谢老神医真是菩萨心肠。”医者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选择拒绝一些“烫手山芋”,无可厚非。像谢寅这般,把生病的孩子养在自己家里,真的很难得。一旦冯金宝的小叔中间没了,对谢寅的名声将会是巨大的打击,也极有可能落了冯家的怨怼。哪怕冯老爷子跟谢寅早有私交,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令人敬佩。   冯金宝点头,“是啊。谢爷爷是个特别好的人,待我也特别好。他还曾问我是否愿意跟着他学医术,但我小时候贪玩,觉得学医术太累,就没点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带我和小叔去看望谢爷爷,在谢家住几日,都是在秋季,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是谢老神医的生辰吗?”段云鹤问。   冯金宝愣了一下,“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我爷爷都在这个时候带我们去一趟南诏,可能他习惯了吧。有一年我不想去,因为我跟谢镜辞也玩不到一起去,谢静语很高傲,谢凡……他总是闷闷的不说话,我觉得谢爷爷救的是我小叔,我小叔去看望他老人家就好,用不着我。那次我偷偷溜去外公家玩儿,结果等我回家的时候,谢爷爷竟然来我家了,还给我带了礼物。”   段云鹤皱眉,“谢老神医很喜欢你的样子。”   冯金宝点头,“可能他还是想收我为徒?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我有学医术的天赋的,如今我想学,但谢爷爷早就过世了。我爷爷对谢镜辞和谢静语特别好,对谢凡也是,每次都精心给他们准备礼物带过去。我曾经特别喜欢一块玉,我爷爷却说那是要送给谢凡的生辰礼物。爷爷又搜罗了好多宝贝哄我开心,但当时年纪小吧,我就是忘不了那块玉,到现在都记得……”   冯金宝说着,拳头握了起来,眸中盈满了水光,“虽然我不喜欢谢凡,但我们家对他,真的仁至义尽,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良心都被狗吃了!”   段云鹤搂住冯金宝的肩膀拍了拍,“别想那么多了。”   谢冯两家的关系比段云鹤以为的更加亲近,但老一辈的过世之后,事情就不同了。   段云鹤在想,如果除了谢老神医对冯家的恩情之外,两家还有其他恩怨纠葛,大概也是在冯老爷子和谢老神医那一辈在世的时候发生的,因为自从这两位过世,冯家和谢家就没什么来往了。   翌日,葬礼过后,冯金宝又在墓地里坐了很久很久,天黑才回家。他对太守说会守住父亲留下的家业,但如今哪里有心情去打理生意上的事?   段云鹤主动提出要帮忙规整一下冯家在各处的生意,冯金宝自然求之不得。   路上段嵘就跟冯金宝谈过,希望他把家人安葬之后跟他们一起回东明,报仇的事不是留在家里才能做,万一丧心病狂的谢凡不肯放过冯金宝,冯金宝留在西辽很危险。   最后定的是冯金宝过了亲人的头七之后就跟段家祖孙一起去东明,他知道谢凡也是容家一直在找的人,有容家帮忙,他会有机会报仇雪恨的。   处理完冯家的丧事之后,段嵘找到了苏默在青阳城的属下,问青雷的情况。   段嵘有点担心姚远那边出问题,不知道青雷去了齐天城之后情况如何,但他暂时也不能撇下段云鹤和冯金宝去找青雷,只能按照原计划,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希望青雷那边一切顺利吧。   过了头七,冯金宝和段嵘祖孙便离开了青阳城,回南诏去了。   段云鹤这几日看了不少冯家的账本,对于冯家的生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打算把冯家的生意跟段家的合并,方便管理,跟冯金宝提了,冯金宝自然没有异议。至于什么收益分成之类的,段云鹤说什么,冯金宝都说好。哪怕段云鹤要把冯家的生意直接吞并了,一分钱不给冯金宝,冯金宝也乐意。   与此同时,齐天城里,姚老爷子的伤势恢复了一些,已经能坐起来了,虽然暂时还不能下地。   青雷跟姚远商量过后,决定明日就启程。安排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跟姚老爷子在皇宫里养伤没太大差别,路上照顾好就是了。青雷觉得早点带姚老爷子回去见到元秋,他能早点好起来,姚远也深以为然。   经过这次的劫难,姚家人对于离开故乡,到东明国生活这件事,都没有排斥了。毕竟,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先前没有遇到麻烦的时候不觉得,如今都意识到,姚远的皇族出身就是个祸患,这次过去,未必没有下次。   至于行李家当那些,他们回程路过明月城可以停留一日,顺路的话也可以跟亲戚告别。   姚远很感激青雷的安排,这天夜里,他让青雷带他去见了谢凡。   “你外公死了没?”谢凡一见姚远,就来了这么一句。   姚远面色一沉,青雷上前,一脚就踹在了谢凡心口,“老实点儿!”   意外的不只是谢凡,还有姚远。   谢凡这几日在地牢里过得很平静,有人按时送水送饭,他以为青雷是认可了他说的身份,不敢造次,却没想到再次见面青雷依旧如此不客气。   而姚远已经从青雷那里得知了谢凡疑似的身份,虽然恨不得把谢凡撕了,但如果谢凡真的跟容家有关系,姚远也只能选择忍了。   “你找死!”谢凡对青雷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青雷冷哼,“有一件事,希望你搞清楚。如今我是容家人,你是不是,尚且没有准话!就算你被老夫人认了,也没有嚣张的资本!”   姚远冷哼,“谢凡,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说的身份是真的,你最好安分些,改邪归正,否则,容家是不会接纳你的。”   姚远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或许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这个人渣是容家人,如果真的是,他希望谢凡洗心革面,不然,定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翌日,青雷就带着姚家人和谢凡一起启程回东明。   姚家人在明面上,谢凡在暗中,出发之后,就被青雷安排的高手先一步带着离开了。青雷要把他早点送回容家,让容岚和元秋来查清楚,这人所说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姚家人在明面上,谢凡在暗中,出发之后,就被青雷安排的高手先一步带着离开了。青雷要把他早点送回容家,让容岚和元秋来查清楚,这人所说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第333章 姬慕容之死   “师公?”元秋叫了两声,鬼道人都没反应,呆呆地坐着,面朝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默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放在元秋面前,“他又在想重孙,走神了。”   鬼道人轻哼道,“你们不是说这几日就到了吗?人呢?该不会是诳我的吧?是不是根本没有派人去接?根本没找到?不然怎么过了这么久都不见人?”   元秋放下手中的书,苏默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用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   元秋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点头,“大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她不能吃太甜的,君灵月做的糕点酸甜适口,她特别喜欢。今日的糕点破费功夫,是专门给元秋和同样怀着身孕的尤雾和白兰做的。   鬼道人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吃!跟你说话呢!”   元秋气定神闲,“师公你也太急了。我昨日跟你说的是最近几日应该能到,又没说就是今日。女人孩子要坐车,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我是怕路上出什么意外!”鬼道人有点焦虑。其实他并不怀疑苏默和元秋真的找到了他的重孙这件事,只是一日见不到,就很急躁。   “师公你别乌鸦嘴好吗?好好的出什么事?”元秋摇头。   见鬼道人今日也没什么心情教元秋毒术,苏默就先送他回去了,又回来问元秋要不要去游湖。   “游湖?我现在不能下水,你也不会游泳。”元秋愣了一下。   苏默轻笑,将元秋拉起来,“前日秋儿不是说咱们有湖没船吗?”   元秋眸光微亮,“有船啦?”   苏默点头,稳稳地握住元秋的手,一起往外走,“是大哥和表哥一起做的,林叔也帮了忙。阿福和小弟正带着小泽青瑶在上面玩儿,我们也去。”   元秋还没靠近湖边,就听到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走过去发现刚被苏默送回住处的鬼道人又自己来了湖边,就在草地上静静坐着。这里是他在容家最喜欢待的地方,尤其是两个孩子在附近玩儿的时候。   “阿姐!”容元顺坐在船头冲着元秋招手,小脸热情洋溢,“五哥,快靠岸,让阿姐上来!”   负责划船的容元朗笑容满面地应了一声,调转方向,朝着元秋和苏默过来了。   船不算大,但也不小,简单牢靠,是容元枫和林松亲手做的,林重也帮了不少。一听是给元秋玩,给孩子玩的,他们恨不得熬夜做出来。   靠了岸后,元秋就看到躺在船上晒着太阳呼呼大睡的容修泽,和在他旁边坐着玩小木偶玩得不亦乐乎的君青瑶。   君青瑶抬头看向元秋,笑嘻嘻地掰断了手中木偶的小脑袋,肉乎乎的小手一甩,木偶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落入水中,激起涟漪圈圈……   元秋忍俊不禁。君青瑶的力气是真的不小,而且搞破坏的能力特别强,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阿姐快来!”容元顺伸着小手来拉元秋。   苏默怕船不稳,元秋摔了,直接把她抱起来,长腿一跨就上了船,稳稳站住,让元秋坐在君青瑶身旁。   君青瑶扔下手中的断头小木偶,热情地朝着元秋扑了过来。   苏默伸手一捞,在君青瑶扑到元秋肚子上之前把她抱了起来,假装要把她扔下船去。   苏默的假动作做得很逼真,正好来到湖边找宝贝女儿的君紫桓惊呼一声,“妹夫你干嘛?”   下一刻,小身子差点飞出去又被苏默抱回去的君青瑶咯咯直笑,在苏默怀中扑腾着小腿,咿咿呀呀地指着湖面,像是在说好喜欢还要玩儿……   君紫桓:……他家宝贝女儿这胆子真的是绝了。   君紫桓想上船一起玩儿,被苏默拒绝了,说人太多会挤到元秋。   君紫桓看着宽敞的船缓缓离开岸边,连声叹气,他在这个家是越来越没地位了,最气的是君青瑶一到他怀中,就揪他的头发,一到苏默那儿,就开心得不得了,太没有面子了。   微风徐徐,阳光和煦。   容元朗划着船,笑着说,“姐夫,唱一个?”   元秋挑眉,“苏默默,你还会唱曲儿呢?我怎么不知道。来一个吧。”   苏默扶额,“我也不知道我会唱曲儿。”   “天仙哥哥怎么能不会唱曲儿呢?”容元顺小脸认真,“青瑶和小泽都想听!”说着举起君青瑶的小手晃了晃,旁边容修泽依旧睡得香甜。   “还有这两个。”元秋轻抚了一下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笑意盈盈地看着苏默。天仙唱小曲儿?她可太期待了。   苏默笑着摇摇头,“好吧,我想想。”   过了一会儿,苏默低声哼唱起他曾在外游历时听过的一首民谣。   风儿轻轻,苏默的声音很有磁性,仿佛他笔下的文字,满满的故事感。虽然曲调很简单,但元秋觉得好听极了。她没记住都有什么歌词,但每一点旋律都让她觉得心境平和,仿佛看到一个美丽清冷的少年在山间行走,飘然若仙。   苏默唱完,就见元秋痴痴地看着他。他一开始感觉唱曲儿这件事有些尴尬,真是头一回,但元秋的眼神让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家苏天仙做什么都是最美最好的。”元秋星星眼夸赞道。   苏默笑容明朗,容元朗和容元顺都拍手叫好,君青瑶小姑娘也开心地拍着小手,似乎觉得不够,一巴掌把睡得正香的容修泽也给拍醒了……   元秋哭笑不得,若是君青瑶会说话,她此刻想表达的意思大概是:睡什么睡,起来嗨……   容修泽睁开眼,小脸迷茫,泫然欲泣,苏默连忙把他抱起来轻轻晃着哄了哄,动作十分娴熟。   容修泽小脸埋在苏默怀中蹭了蹭,结果君青瑶爬过去扒拉容修泽的小腿,要把弟弟拽下来,她也要抱抱。   元秋看着苏默一手抱着一个娃的样子,眸中满是笑意。天仙奶爸已经练出来了,只等她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   游湖结束,元秋刚在岸上站定,就见兴瑞过来禀报,说是司徒缨母子到了。   原本坐在不远处的鬼道人闻声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快!带我去!”   接到消息专门过来的辛夫人抓住鬼道人的胳膊,“人已经进府了,跟我过来吧。”   话落,辛夫人就带着鬼道人到暖阁去了,那里是容家待客的地方。   容元朗和容元顺送两个孩子回他们爹娘身边,苏默和元秋也去了暖阁等着。   司徒缨牵着姬御宸踏进暖阁,一眼就看到了面前不远处的那对璧人。不需要介绍,她知道这一定是传闻中的神医容三公主和天仙驸马苏默了,无与伦比的美貌就是标志。   “来了?”鬼道人听到脚步声进门,神情激动。   司徒缨这才看到鬼道人。对于鬼道人空洞的眼眶和那双假手,司徒缨并不意外,因为这件事青雷已经跟她说过了。   姬御宸看了鬼道人一眼,却被吓到了,直往司徒缨身后躲。   “我是容元秋。请坐。”元秋看到从司徒缨身后探头的小孩子,面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冲着他招招手。   小孩子见元秋美丽可亲,正要跑出去,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司徒缨,征询她的同意。   司徒缨放开儿子的手,小孩子便哒哒哒跑到元秋跟前,也不敢亲近,只看着元秋隆起的小腹,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苏默伸手,就把小孩子拉到怀中,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子仰脸儿看到苏默的容貌,都惊呆了,“这个叔叔好美哦!”   司徒缨感觉有点尴尬。她这个从来没出过门的儿子就是个纯纯的傻白甜,喜欢一切好看的好玩的人和东西。   听到奶声奶气的声音,鬼道人忍不住站起来,“宝儿呢?”   小孩子却往苏默怀中缩了缩,感觉鬼道人好可怕。   司徒缨默默地在边上坐下,她选择相信青雷,也相信苏默和元秋是好人,现在不想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善待她的儿子,让她怎么都可以。   “师公,孩子小,别吓着他。”元秋出言提醒。   鬼道人面色一僵,“我……”想到自己如今的鬼样子,他神色突然有些难过,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苏默见姬御宸明明害怕又忍不住偷偷看鬼道人,便低声说,“那是你太公,他受伤了所以身体不好,但一直都很想念你,想见到你。不要怕,你可以去抱抱他吗?”   姬御宸明显还有点怕,但苏默的鼓励让他又忍不住想要照做,他再次看向司徒缨,就见司徒缨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去吧。”元秋笑着给姬御宸加油打气。   姬御宸放开苏默,小身子慢慢地靠近鬼道人,先摸到了鬼道人的膝盖,然后惊奇地摸着他冰冷的铁手,“太公,你的手好凉呀!”   鬼道人再也绷不住,一把抱住姬御宸,哭得老泪纵横。   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很难讲。鬼道人对姬暽,对姬慕容,都不曾这般掏心掏肺无条件地宠,后来甚至选择放弃他们。但这个初次见到的重孙,哪怕他看不到长什么样,却早就长在了他心中。这把年纪,他一辈子的孤寂清苦,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稚嫩的声音给治愈了。   姬御宸见鬼道人哭,他也跟着哭,一老一小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让司徒缨感觉头疼……可能是赶路太累了,她觉得。   “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姐。”元秋没管鬼道人。姬御宸被司徒缨教得特别乖,也不必担心。   司徒缨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必,我当不起。”   “你是苏默的师姐,关于你的遭遇,青雷已经告诉我们了。”元秋看着司徒缨说,“我们希望你和孩子可以留在万安城生活,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徒缨没想到元秋这么直接,但她喜欢。   “我武功被废了,在这世上除了儿子没有其他的亲人,他的身份……若是我独自带着他生活,没有办法保护好他。我听说过你们的很多事,相信你们,不管什么样的安排,只要能让我的孩子平安健康地长大,我都愿意,且感激不尽。”司徒缨正色道。   元秋微笑,怪不得青雷在信中提到司徒缨的时候专门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的确如此。   据元秋所知,青绝的女徒弟极少,而被他选中培养去照顾宝贝女儿青魅的司徒缨,资质自然不俗。可惜,司徒缨命不好,摊上青魅这个倒霉主子,为了讨姬暽欢心,就把她送给了姬慕容,甚至废掉了她的功力,只为让她安分些,成为姬慕容的女人。   对于司徒缨如今这般清醒的态度,元秋很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好我好大家好。   看鬼道人的样子,绝对离不开重孙,辛夫人也提过她会在鬼道人过世之后帮忙照顾姬御宸。因此元秋直接让司徒缨和姬御宸住进了鬼道人的院子,司徒缨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说了好几次感谢的话,并没有提什么要求。   接下来还有个问题,姬慕容怎么处置。   已经得到重孙的鬼道人早就把姬慕容这个废物孙子抛在了脑后,也早就表明态度,他根本不在乎姬慕容的死活。   而当初让姬慕容交代他的儿子所在时,容元诚答应他的条件是会放他一条生路,姬慕容还提出要再见见他的儿子。   如今司徒缨母子到了,元秋也得知姬慕容口中的“妻子”是他用了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得到的,对于是否要让姬慕容见儿子,元秋认为必须征求司徒缨的意见。   司徒缨被叫来观澜院,见到元秋的时候,态度十分客气,但当元秋提起姬慕容,她周身仿佛一下子凝结成冰,眸中掩饰不住的恨意。   “当初我们并不知道你跟姬慕容之间是怎么回事,只是为了让他松口交代你们母子的所在。目的应该不必我多说,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也是为了不给我们留下后患。”元秋神色淡淡,“你是孩子的母亲,你若不想让姬慕容再见到孩子,我会尊重你的意见。因为他的想法,和对他的承诺,并不重要。”   “我不想。”司徒缨毫不犹豫地说。过去四年时间,对她而言,简直是炼狱一般,如今每每想起,她都恨不得撕了姬慕容。   “好。”元秋点头,“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对了,今夜子时我们会把姬慕容扔出去,后门不上锁,如果你想跟他打声招呼的话,可以自便。”   司徒缨蹙眉看着元秋,她感觉元秋在暗示她什么,但不敢确定……   元秋对司徒缨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来,“我们只是答应放他走,他出了我家的门,再遇到什么仇家,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司徒缨这下确定,元秋是在明示她,有仇报仇,不必客气……   “你……”司徒缨欲言又止。   “师姐有话直说。”元秋点头。   “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司徒缨说,“我还以为被人称颂的神医公主是菩萨心肠……我不是说你不是,只是不是那种……”   元秋笑了,“我是人,不是菩萨。对人仁慈善良,但对某些畜生,大可不必。”   司徒缨来这里之后第一次笑了,“我很喜欢你。”一开始听说元秋要让姬御宸去见姬慕容,司徒缨以为元秋是那种白莲花一样的纯善之人,如今发现不是,但她真的很喜欢。如元秋所言,对人可以仁慈善良,但有些人,不配为人,不过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司徒缨并没有跟元秋说她曾经遭受过姬慕容多么变态的凌虐,因为她哪怕失去武功,也从未对姬慕容低过头。她熬到现在,只是想活着,这并不羞耻,该羞耻的是姬慕容那个人渣。   是夜,姬慕容被容元枫拖着从后门扔出了容家。他已经知道司徒缨母子来了,但不管他怎么要求见孩子,容元枫都只有一句,“我们是答应了,但孩子他娘不愿意,你就不能见!”   最后,姬慕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进漆黑的夜色之中。   刚过一个转角,一道寒光闪过,姬慕容猛地瞪大眼睛,就听耳畔传来一道冰寒的女声,“我说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第334章 冯家   夜深人静,元秋早已进入梦乡。   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主子,司徒缨已杀了姬慕容。”   “嗯。”靠坐在床边的苏默神色丝毫不见意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医书,“把尸体扔去乱葬岗,处理干净。”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默在元秋身旁躺下,看着她恬静温柔的睡颜,眸中染上了化不开的暖意。这段日子日夜相守,跟元秋一起看着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的感觉,每每都让苏默觉得奇妙到难以言喻。他太感恩如今拥有的一切,也太想守护这一切,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因此,就算元秋没有授意司徒缨去报仇,苏默也不会让姬慕容活过明日,以免留下后患。对人需要遵守承诺,对畜生根本不必。   但苏默知道,元秋善良却并不心软,处事果决,他们之间自有一份不必言说的默契在。   苏默轻轻抱住元秋,刚闭上眼睛,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主子,青雷从西辽传信回来。”   虽然不希望打扰元秋休息,但正事要紧,苏默和元秋都要求过属下,一旦有消息,就可以禀报,不管是白天黑夜。   苏默又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穿好鞋袜,放下床幔,走过来轻轻打开门,外面的属下呈递过来一封信。   苏默摆摆手,属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把门关好,转身到桌边坐下。烛光昏黄,苏默看到信上的内容,眸光倏然一凝!   因为司徒缨母子赶路速度比较慢,所以他们才刚到容家,青雷从西辽万安城传回来的信也到了。   而在这封信中,青雷告诉苏默的事,就是他们抓到了谢凡,这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第二件事,谢凡自称他是容岚的侄儿。   青雷在信中详细写了姚远一家的遭遇,和抓住谢凡的经过,以及谢凡如何供述他自称的身世。   苏默看着信,若有所思。   容岚只有一个亲侄儿,那就是她兄长当年留下的遗孤容元风,被容昊救走,带去青阳城,险些被姬暽杀死,后来成了青阳城铁匠铺子家的孩子,也就是苏默好不容易找到带回来的林松。   苏默非常确定,林松就是容元风,这一点毋庸置疑。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人自称容岚的侄儿,且谢凡声称的身份也是容元风,而不是容家或许存在的流落在外的其他孩子。   要么,是谢凡编故事,虚张声势。   要么,是谢凡误以为他是容元风。   前者不太可能。青雷尚且不知道谢凡屠杀姚家满门的事,但苏默知道。结合谢凡这段日子嚣张疯狂的举动,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有了什么倚仗。如果说他自认为是容家子,就可以解释他为何实力那么普通,行事却那样张狂,因为有恃无恐。就像当初想要冒充容元风的姬慕容一样,觉得不论做了什么,容家人都不会动他。   而后者,是有可能的。但又不存在谢凡真是容元风的可能性,如果谢老神医当年天牢换子之事是真的,那么苏默认为谢凡有可能是容昊的儿子。   苏默是自小就认识谢凡的,因为他们都在南诏国皇城长大。虽然苏默并没有出宫的自由,但谢寅经常出入皇宫,很多时候都带着谢静语和谢凡。谢镜辞倒是不常进宫,因为他对医术没有兴趣,也从来都不喜欢规矩太多的皇宫。   据苏默所知,谢凡是五岁的时候才被谢寅带回家的,那个时候距离容家出事已经过去了四年。如果说谢寅为了避免被怀疑,先将谢凡藏了四年才将他养在身边,不无可能。   苏默没见过容昊夫妇,就连容岚都不知道容岚的妻子长得什么模样,因此也很难推断他们的儿子会长成什么样。   谢凡身量不算高,容貌平庸,从外貌上倒是不能排除他是容昊儿子的可能性。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当初姬慕容冒充容元风的那个时期,同样的局面:如果一个容家后人是个人渣,该如何面对?   苏默觉得,对容岚而言,她亲兄长的侄儿,跟义兄的侄儿,从重要性上,本身是没有分别的。   苏默见到这封信之后的心态,也跟当初面对姬暽父子的时候差不多。   暂时不需要考虑如何解决谢凡是容昊儿子的问题,首要的问题是,查清楚谢凡到底是不是容昊的儿子。   也跟当初一样,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苏默都持否定态度。   不管是对姬慕容,还是谢凡,苏默想做的,都不是找出他们是容家子的证据,而是要找到他们不是容家子的证明。   虽然苏默很尊重谢寅,但这并不能让他把信任给到谢寅的孙子孙女和徒弟,即便他们都是谢寅一手养大的。   教养孩子这种事很复杂,并不是上梁正下梁一定不会歪,哪怕谢寅人品再好,也不代表他能把孩子教好。   苏默认识的谢寅,是个很纯粹的人,一把年纪依旧固执单纯,简单来说就是个医痴,他能有那样高的成就也是因为专注,而与此同时他在人情世故上就欠缺了一些。   苏默当然不怀疑谢寅真的疼爱孙子孙女和他唯一养大的徒弟谢凡,但不提谢凡,只从谢镜辞和谢静语身上,就已经能看出谢寅的教育是失败的。   一个明明从小衣食无忧顺风顺水的孙子长大了不仅不愿意继承他的衣钵,还放飞自我,过上了放浪形骸的生活。虽然看似谢镜辞曾经的放荡是因为被心爱的女人抛弃,但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性格有问题。   类似的,容元诚遇到喜欢的姑娘被赐婚给好兄弟的事,从头到尾都依旧坚持本心,坦荡面对,如今收获了属于他自己的幸福,而他也从未行差踏错。在这过程中,容岚的教导和陪伴非常重要。   而谢寅跟谢镜辞祖孙的关系却很僵,也是谢镜辞那般叛逆的原因之一。   至于谢静语,谢寅宠孙女天经地义,但无条件地顺着,却不教她做人的道理,她哪怕学到了谢寅的医术,也学不到谢寅的医者仁心,骄纵任性,自私冷血。   而谢凡原先一直闷声不吭的,却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苏默一刀,那次差点把苏默给害死。   谢寅养大的三个孩子,不得不说,教育上都是失败的。到底谢镜辞还有底线,可以回头,但谢静语和谢凡在苏默这里早就是死人了。   非说三人谁最毒,那无疑就是谢凡。   苏默想到前几日元秋还曾祈祷,谢凡早点被雷劈死,不知道她明日醒来得知谢凡有可能是容昊的儿子,会不会很郁闷。   苏默把信放下,微叹一声,睡觉去了。   翌日,苏默是在早膳过后才跟元秋提起昨夜收到的消息,元秋一下子就怒了,“什么?谢凡有可能是容昊师伯的儿子?”   苏默连忙给元秋顺气,想着元秋怀孕之后变化真的挺大的,以前这种事她根本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元秋见到了青雷的亲笔信,直摇头,“不可能。他那种人渣,怎么可能是我们容家的人?”   找到林松之后,元秋非常喜欢这个温暖宽厚的表哥,还曾跟苏默感叹过,说他们容家人骨子里都很像,正直善良,哪怕是流落在外的孩子也一样。当时苏默深以为然。   如今,这个定律似乎要被打破,元秋的直觉是,谢凡绝不可能是容昊的儿子,他不配!   “秋儿冷静,我也觉得不像。不过暂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我们会调查清楚的,青雷很快就会带着谢凡回来。”苏默安慰元秋。   元秋摇头,“我没事。只是本来好好的心情,看到这封信感觉有点糟心。跟娘说一声吧,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也不认为当年容昊师伯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如果谢老神医真的在容昊师伯之后换过一次孩子,我们就很可能还有个表哥流落在外。但是不是谢凡,这件事另说。”   苏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时间,却不见鬼道人过来。红苓去找,又很快回来,说鬼道人要陪重孙,今日不给元秋上课了。   “罢了。他盼了那么久,终于找回来的宝贝重孙,先让他好好亲近着吧,我也正好休息几日,梳理一些前面学的东西。”元秋说,“红苓你去问问司徒师姐,她那边若是缺什么少什么,让她只管开口,不必拘谨。她和孩子的衣物,你尽快置办出来。”   红苓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见红苓离开,元秋轻叹,“青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苏默摇头,“暂时没有消息。”   青风带着人去了楚家探路,走了有段日子了,如今已经断了联系,不知道情况如何。虽然从时间上来看,可能没事,只是因为离得太远传信不便,但到底让人不放心。因为周老跟着尹汉去楚家,已经过去大半年之久,再没有消息了。   而青风走之前跟红苓定了亲,元秋上次还见到红苓在做一件男式的袍子,想必是给青风做的。她定然很牵挂,但元秋问起,总是说没事。   苏默去找容岚的时候,她已经从宫里下朝回来了,容元诚也在。   “什么?容昊的儿子?”容岚听到苏默的话,十分震惊,拿过那封信看了一遍,眉头紧蹙。找到林松,容岚很高兴,但她本以为,容昊的儿子当年定是没命了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别的可能。   容元诚也看了信,提出疑问,“如果说谢老神医当年从天牢里换走了一个孩子,后来天下皆知娘在东明国,为什么谢老神医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娘?难道不是把那孩子送到娘身边最稳妥吗?”   苏默微微摇头,“这倒真不是。娘活着,跟容家还有男丁活着这件事,本身就不能同样看待。娘毕竟是女子,且是嫁来东明的,众所周知姬旭对娘余情未了,也是他那么多年并没有对娘下死手的原因之一。但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当年容家还有其他子嗣活下来,不会有好下场的。姬旭可以容忍娘活着,在天下人眼中他还能落个痴情的名头,但绝不会容许娘的侄儿活在人世。”   容元诚拧眉,“也有道理。如果说谢老神医只是想给容家留下血脉,让他带走那孩子平安长大的话,的确要藏着,不能让人知晓。毕竟在今年之前,其实娘在东明国的处境也算不得多好。天下人都知道娘嫁来东明就是为了给容家报仇,但那孩子的存在帮不到娘,只会给娘带来更大的麻烦,对他自己而言,暴露身份也极其危险。”   见容岚面色凝重,苏默叹了一口气,“娘,我们暂且认为谢老神医换子之事是真的,容昊师伯的儿子有可能还活着,但我和秋儿都不认为谢凡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   “姐夫说得没错。我在想,如果谢老神医真的想把那孩子保护得彻底的话,根本不应该让那孩子到他身边去,因为他跟南诏皇室的关系太密切,跟西辽和东明皇室都有来往,如果有心人从容貌上看出端倪,又知道他在容家出事的时候进过西辽天牢,未必猜不到怎么回事。找个稳妥的好人家抚养那孩子,才是更安全的。”容元诚若有所思。   容岚深深叹气,“希望……”希望容昊的儿子真的活着,也希望那孩子不是谢凡,不然容岚会面临两难的局面。尤其是,如今他们都知道谢凡残忍杀害了冯家满门的事,这种人,是该死的。   苏默从容岚那里回来,又带着元秋去游湖。   天气晴朗,苏默任由船在湖上静静飘荡,他坐着,元秋靠在他怀中,舒服惬意。   “你说谢凡为什么要杀害冯家人呢?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冯家是经商的,冯金宝说他们家跟谢家关系素来极好。”元秋想不通这件事。   苏默微微摇头,“别想那么多,等见到谢凡,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又过了几日,青雷尚未带着谢凡归来,但苏默收到了段云鹤派人送回来的信。   段云鹤和青雷那边暂时没有什么沟通,但都已在回程的路上。段云鹤并不知道青雷抓到了谢凡,青雷也不知道冯家灭门的事是谢凡做的。   信中段云鹤详述了他在灵堂跟冯金宝交谈的内容,关于谢冯两家的渊源和那些年的来往细节。   苏默看完,神色莫名,把信递给了元秋。   元秋看过之后,蹙眉道,“那日阿诚是不是说,如果谢老神医真的想保护容家的孩子,最好的方式是把他送到一个可信任的稳妥人家抚养?”   苏默点头,“没错。冯家,很像……” 第335章 推测   “那谢凡是从哪儿来的?”元秋不解。   假如按照他们的推测,谢寅当年用了最稳妥谨慎的方式来安排容昊的儿子,有可能会托付给承过他的恩情,与他私交甚笃的冯家去。   一来是据苏默了解,谢寅救过很多人,但像把冯金宝的小叔养在家中五六年的事情,只那一回,后来那么多年保持密切来往的,暂时只这一家。   二来谢凡为何屠戮冯家满门这件事,如今尚没有调查清楚缘由,但一定是有原因的。他选择这个时候下手,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跟他的身世有关系。   倘若当年谢寅救容家后人的事,冯家也是知情者,那么合理推测,谢凡如果真是容家子,他应该留着冯家人为他作证,但他把冯家满门都杀了,怎么看都像是要灭口。   因此,冯家或许真的知情,且有证据证明谢凡并不是容家子,甚至,真正的容家子,那些年,就养在冯家。   “谢老神医该不会又跟冯家换了个孩子吧?”苏默皱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如今已经查到真凶且处理掉,但仍旧无法获知所有的内情。   因为容家那场灾祸之中,世人看到的只是容家满门处斩,容岚逃出生天,时隔二十多年完成复仇。   但只从容岚的亲侄儿容元风那些年在幕后黑手姬暽的眼皮子底下平安长大这一件事,就能窥见在容家那场浩劫之中,定然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不是诱发和主导那场灾难的人所能控制和了解的。   既然容元风能活下来,那么容昊的儿子未必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如今跳出来的谢凡,尚未证明他是不是容家子,但已经提供了一个新的线索,谢寅曾经在容家出事期间求得西辽皇室恩准去过天牢一趟。   对于谢寅当年想办法带走了容昊的儿子这件事,苏默和元秋倾向于相信是真的。   但他们不信谢凡就是那个孩子。在容元诚冷静分析谢寅应该把容家的孩子托付给稳妥人家抚养,不可带在身边的情况下,可以大胆推断,后来谢寅跟托付容家子的人家又换了一次孩子……   毕竟,谁家突然多出个孩子都是会引起怀疑的。   假设就是冯家。当时还是冯金宝的爷爷当家做主,而他就是跟谢寅来往最密切的冯家人,谢寅救了他的小儿子。如果谢寅提出让冯家帮忙抚养容家子,冯老爷子是极有可能答应的。为了遮掩这件事,冯家留下一个孩子,就得送走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如此才能做到完美掩盖秘密。   而谢寅哪怕换了孩子,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直接收养一个小孩子在家中,因为他才去过西辽见容老将军,太容易被西辽皇室盯上了。但中间过去四年,他收养一个孤儿,容貌跟容家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就不会引起猜疑。   “小段在信中说,冯金宝的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带着他去南诏拜会谢老神医,且提到冯家老爷子特别喜欢谢凡,连冯金宝喜欢的一块玉石,都坚持要送给谢凡,而谢老爷子又极喜欢冯金宝,看信中的意思,冯金宝的两个哥哥跟谢家几乎没有什么来往。”苏默若有所思。   元秋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冯金宝和谢凡,是当年谢老神医和冯老爷子秘密交换的孩子?”   苏默点头,“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根据如今得到的这些信息,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冯金宝和谢凡同年,且都跟容昊舅舅的儿子同年。”   冯家是西辽国相当有实力的富商家族,但冯金宝偏偏对于小时候没有从祖父那里得到的一块玉耿耿于怀,记到现在,从中可见冯老爷子要把那块玉送给谢凡的执着。   一块玉是小事,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并不正常。   这当然不代表冯老爷子不疼冯金宝,但很可能那块玉对于冯老爷子有特殊的含义,想要送给特殊的人。不然根本无法解释那样富贵的家族,想要什么样的美玉都能拿得出来,但冯老爷子就是坚持要把他家孙子最喜欢的玉送给别人家的孩子这件事。   即便谢家对冯家有大恩,可冯老爷子送的对象甚至不是谢寅的亲孙子亲孙女,而是谢寅的“来历不明”的徒弟。   况且送礼物这件事,选择权完全在冯老爷子手中,他完全拿得出其他合适的贵重的东西给谢凡,没必要让自己的孙子让步,又不是因为谢凡当面跟冯老爷子说了他就要那块玉,别的都不行。   且冯金宝还说,他每年都被冯老爷子带着去谢家,他觉得该去的只有谢寅救过的他家小叔,他有一年不想去就溜到了外公家,结果等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谢寅专门到冯家来看他,倒让他觉得过意不去,一直以为谢寅是执着地想收他为徒。   苏默当然不认为谢寅是因为看出冯金宝是个学医的奇才才那样喜欢他,这点应该是冯金宝想多了。   但从上面这两件事,苏默就直觉,冯老爷子和谢凡,谢寅跟冯金宝之间,有着超出世交之家来往的牵绊。   再结合他们认为谢寅应该把救走的容家子送到稳妥人家抚养这件事,很难不怀疑,冯金宝才是谢寅从西辽天牢中带走的那个孩子,而谢凡,是真正的冯家三公子。   听完苏默的分析,元秋面色微沉,“不无可能。那谢凡杀光冯家人,会不会是他从冯家得知了真相,想要灭口,霸占容家子的身份?而冯金宝恰巧因为表嫂没有嫁给他,找了个借口跑来东明跟小云弟弟玩儿,躲过一劫?不然谢凡第一个要杀的,应该就是冯金宝。但他可能认为,冯家知情的人都死了,冯金宝什么都不知道,活着也威胁不到他,回头碰上杀了就是。谢凡定然不知道冯金宝跟容家有来往,冯家出事的时候冯金宝就在万安城,我们也是偶然间才知道冯金宝跟小云弟弟是早就认识的朋友,这件事外人无从得知。谢凡应该拿到了谢老神医或冯老爷子留下的什么身份证明,因此有恃无恐。”   至于谢凡为何不直接跑来东明跟容岚相认,而是选择在西辽控制姚远,兴风作浪,跟容家作对,元秋想想觉得这种行为其实很符合谢凡阴毒的性格,他那样做是有动机的。   主要原因非常简单,谢凡要让苏默死。   因为谢静语,导致谢凡对苏默的嫉妒到了疯魔变态的地步。如果谢凡对青雷交代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很可能把谢静语的死,以及他们没出世的孩子的死,全都算在了苏默头上。虽然这毫无道理,但有些人,就是不讲道理的。   谢凡并不想跟苏默和解,跟容家和解,尤其是,他若心知肚明自己是假的,大抵不会选择主动来找容家,而是把那假身份用在关键时刻,当做护身符。   以他狂妄自负的个性,第一时间去找姚远的行为,可以推测他妄图得到西辽皇权,跟东明作对。如果他赢了,就灭掉容家,不存在什么相认与否,自然也不会暴露,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如果他输了,还可以用假身份来保命和翻身。   前者只能说他太天真,但他本身也的确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有些阴毒无耻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一时猖狂,得意忘形,从他的性格和经历而言,其实正常。   “娘没见过冯金宝。”元秋蹙眉,“除了娘之外,咱们家其他人又都没见过容昊舅舅。”   虽然冯金宝来过容家,还住了两日,但他只是作为段云鹤的朋友暂时前来落脚的,中间虽然喝到了容岚亲手熬的汤,但没见过容岚。那汤是段云鹤为了安慰他悲恸的心情专门给他拿去的。   因此,容岚从未见过冯金宝,知道这个人,却不知道他什么模样。倘若冯金宝长得像容昊的话,只能说那次他跟容岚错过了碰面的机会。   而容家接触过冯金宝的人,又没有一个知道容昊是什么模样,因此也不可能联想到冯金宝会跟容家有什么关系。   当然,也存在冯金宝长得并不像容昊的可能。   毕竟,如今这个结果只是苏默和元秋的推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但至少,苏默和元秋认为,他们推测的结果,比谢凡是容昊的儿子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苏默微微舒了一口气,“我去跟娘说一声。”   “好。”元秋点头,“阿诚如今画工了得,且他上次见过冯金宝。你先找他,让他画一幅冯金宝的肖像给娘看看,若是冯金宝跟容昊舅舅容貌真有相似之处,我们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苏默出门,元秋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树叶快要落光的合欢树,轻抚着孕肚,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也出了门。   正在灶间煮汤的红苓看到元秋要出去,连忙问她有什么吩咐。因为他们都默认元秋没有苏默陪着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不是不让去,只是苏默一直形影不离,大家都习惯了。   “你忙你的,我去师公那里看看。”元秋说。   红苓让白芷看着火,她追了出来,执意要陪元秋一起去。   元秋虽然最近身子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但觉得大家都太紧张了,或许是因为她怀的双胎,肚子更大,元秋每次自己走路的时候,被家人和下人看到,都感觉他们担心她会摔倒,下意识地都过来扶。   被红苓扶着,元秋笑了笑,也没推开她,放慢了脚步,不然一定会被提醒不要走那么快。   鬼道人如今跟司徒缨母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小院清幽雅致,种着一株红枫,在这个季节色彩绚丽,让人眼前一亮。   元秋进门的时候,就见司徒缨正在红枫树下捡掉落的枫叶,身形纤瘦,侧颜沉静。   听到脚步声,司徒缨抬头,看到是元秋,面上便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来。她本事冷艳的气质,笑起来立时便多了几分温柔,才来了没几日,但比刚开始的时候看起来更美了,因为报了仇,如今过上了安宁日子,她眉宇间的愁绪消散了。   “师姐是要用枫叶做书签吗?”元秋笑问。   司徒缨将枫叶放在石桌上,过来扶了元秋,“是啊,如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看书,而且有看不完的书,见这叶子红得好看,扫去可惜了,便想做些书签来用。”   “那等师姐做好,我可要讨些去。”元秋笑着说。   司徒缨点头,“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可不是心灵手巧的人,比灵月差远了。我倒想找机会跟她学做糕点,宸儿吃了两次灵月做的糕点,我看他都想管灵月叫娘了,见了灵月亲得很。”   元秋忍俊不禁,“那是,大嫂是我们家最受孩子喜欢的,我也喜欢。”   司徒缨浅笑,“我也是。”   “太公,我们出去玩儿!”元秋听到姬御宸奶声奶气的声音,眸中满是笑意。这个孩子真的很乖,讨人喜欢。   姬御宸有些吃力地跨过门槛,又回头去拉鬼道人的铁手,“太公小心,抬脚哦!”   元秋头一回见鬼道人笑成那样,一张老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像是一朵盛放的菊花。   “宝儿慢点儿,别摔了。”鬼道人的声音温柔得让元秋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被姬御宸放开手,鬼道人驻足,就听到姬御宸欢喜的声音,“秋儿姑姑!”   姬御宸跑到元秋跟前,并没有往她身上扑,因为司徒缨交代过不可以,他拉住元秋的手,扬起小脸儿,笑容灿烂,又甜甜地叫了一声,“秋儿姑姑!”   “嗯,乖。”元秋笑意温柔。   鬼道人轻哼,“丫头你来干什么?不是说这几日不找我吗?”   “只是碰到一件事,想来请教师公。”元秋说。   “什么事?快点说!我还要陪宝儿出去玩儿!”鬼道人神色不耐。   “师公可知道有一种毒药可以控制一个人的心智,让他言听计从,如傀儡一般?”元秋问。   鬼道人皱眉,“你问这个作甚?”   “看来是有?”元秋反问。   鬼道人轻哼,“当然有。但此毒是不能传人的,没教过你,是怕你用在我身上!”   元秋摇头,“师公想多了。那师公能解吗?”   鬼道人点头,“废话!”   “那就好。”元秋松了一口气,又问,“师公当年送给谢寅前辈的毒术秘籍之中,是否有这种毒?”   鬼道人拧眉,“你怎么知道?”   元秋没好气地说,“我叫你一声师公,你竟然都不肯教我,看来藏了不少私,却偏偏把秘籍大方地送给外人。”   鬼道人冷哼,“什么话?我会的东西,你没学到的多着呢,不止这个!我以前没教你,不代表以后也不教你,看在你把宝儿给我找回来的份儿上,我还藏什么私?至于送给谢寅,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用,但我倒希望他用。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寅的徒弟用了那种毒,控制了谢寅的亲孙子谢镜辞,还把谢镜辞的脸皮给扒了。”元秋说。   鬼道人轻嗤,“谢寅真是瞎了眼,养了个毒蛇在身边,也是活该!对了,我送给谢寅的秘籍里面,还有如何扒人皮。”   元秋:……   司徒缨默默地捂住了她家儿子的耳朵,对于鬼道人和元秋的惊悚对话表示,她最开始以为元秋是个纯善的神医,是她误会太深了。   元秋问完了,鬼道人便带着姬御宸出去玩儿了,其实算是姬御宸带着鬼道人,因为他能看得到,而一老一小出门就直奔君灵月那里去了。因为如司徒缨所说,姬御宸特别喜欢君灵月,和她做的点心。   这边元秋还在跟司徒缨闲聊,那边苏默已经见到容岚,让他看了段云鹤派人送回来的信,说了他和元秋的推测。   容岚久久不语,苦笑连连。容家的孩子活着她当然是高兴的,但如果因此害死了无辜的人,她也会觉得很难过。   苏默是先去找的容元诚,容元诚如今画工精进,不多时就带着冯金宝的肖像过来了。他画的并不是水墨,而是元秋指点的工笔画,十分逼真。   容岚一看,便怔住了,“这……” 第336章 羡慕   “娘觉得冯金宝的容貌与容昊舅舅是否有相似之处?”容元诚神色认真地问。   苏默先去找的容元诚,当容元诚看到段云鹤传回来的信,得知苏默和元秋的猜测之后,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从他的角度,认为苏默和元秋的思考方向是没错的,这也是他希望的结果。   容岚拿着那幅画像,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又拿远一点,深深叹了一口气,“眉眼真的很像容昊。”   留在容岚记忆中的容昊,就是冯金宝如今的年纪,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年容昊突然选择离开家,说他找到了此生挚爱,想要携手游历天下时,她的震惊和不解。   他们虽不是亲兄妹,但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并肩作战,互相信任。容昊不似容岚的大哥那般沉稳老成,他性格其实更开朗外向些,很爱笑,跟谁都能处得好,除了……容岚曾经的未婚夫姬旭。   因为容昊十分不喜欢姬旭,说过很多次,姬旭配不上容岚,还曾喝酒醉后问容岚要不要他去把姬旭暗杀了。   从头到尾,容岚也不知道让容昊选择离开家族的那个女人是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容岚追问,容昊却如往昔般笑得爽朗,揉了揉容岚的脑袋,故作神秘地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那年,容岚不到十五岁,尚未及笄。她送走容昊时,天真地以为,用不了多久,这个兄长定就回来了,他怎么可能撇下家人呢?可容岚怎么都没想过,那一次的离别,成了此生永别。   到如今,日日都能看到林松,容岚高兴之余,总是会想起容昊,忍不住去想,当年他决绝地抱着孩子跳下悬崖的时候,是多么绝望孤寂。   得知容昊的儿子有可能还活着,容岚心中的激动跟当初得知容元风可能还在人世的时候是同样的。   而当容岚看到这幅画像,内心情绪翻涌,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代,他们一家人和睦温馨,她有两个兄长,一个成熟冷峻,一个阳光开朗,都很疼她,对她百依百顺,她那时以为,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   “是他。”容岚不期然红了眼眶,“连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样。”   容昊左眼角下方有一颗痣,画像上的冯金宝,同样的位置,也有。   苏默和容元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元秋所言,只要容岚看过画像,判断冯金宝与容昊的容貌有相似之处,那么她和苏默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说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如今得到的线索,只有这一种可能性能够解释。   “他来过家里,可惜那次我没见到。”容岚叹气。   “娘放心,他跟段爷爷和云鹤都在回来的路上了,最迟下个月就到家了。”容元诚说。   容岚点头,“嗯,我是高兴的,只是……”稍稍冷静就会想到惨死的冯家满门,容岚心情又沉重起来。   其实如今他们并不知道当年谢寅到天牢换子,又跟冯家换子的具体过程。如果谢凡真的是冯家的孩子,为什么冯家人愿意用他来交换?可以说是冯家欠谢寅的恩情,但那毕竟是自家血脉,真的这么简单,这么爽快吗?其中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谢凡杀光冯家人,只是为了灭口,抑或还有泄愤的因素?   这些疑问,只能等他们见到谢凡之后,才有可能得知了。   但当下的结果对容家而言是好的,总体来看,却让人唏嘘。容家的两个孩子,牵扯到了太多的人,一时竟然容岚有一种,当年那场浩劫虽然结束,但余波一直都在持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以及她的孩子们。   容岚看过来,苏默不必她开口,便会意说,“娘放心,我会再派人去接,保证冯金宝和谢凡都活着到这里。”   事到如今,苏默最讨厌的事,就是意外。他不想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一直希望将风风雨雨挡在家门之外,真有什么事,也要尽力控制住局面。   “我已经跟樊骜和祝将军谈好,会加快统一的天下的进程。”容元诚说。   虽然狂妄自大的谢凡妄图控制西辽皇权来兴风作浪,只是异想天开,但只要三国分立,暗处想要争权夺利的人就会一直存在,尤其是如今姬氏皇族还有不少活着的人,以前没做过恶,让他们如今可以活下去,但这并不必然代表他们会一直安分下去。   这件事苏默从一开始就是交给容元诚处理的,他甚至没有过问,因为完全信任容元诚可以做好,不必他操心,如此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元秋,提升实力。   “我去跟秋儿说一声。”苏默起身离开了。这算是个好的结果,元秋应该会高兴的。   苏默走后,容元诚看着容岚眉宇间的哀伤,继续说起他接下来控制西辽和南诏的计划。这件事并不是一定要跟容岚商议,也不是必须今日商量,容元诚是想转移容岚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沉浸在伤痛之中。   过去二十多年,容岚一直以为容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虽然不曾忘却仇恨,但到底一直在往前看,往前走,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平静。   但容元风活着,容昊的儿子也活着,这两件事对于容岚而言,是意外之大喜,却也一次又一次撕开了她原本看似愈合的心伤。   他们这些晚辈其实并不能对容岚感同身受,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西辽容家的劫难,甚至不认识曾经西辽容家死去的所有人,他们的仇恨也好,伤痛也好,都是从容岚身上来的,但更多的时候,他们看待这一切,不过是局外人的角度,尤其是素来最理智的苏默元秋和容元诚。   这当然不是坏事。苏默能识破姬慕容,又识破谢凡,就是因为他的局外人视角。但对容岚而言,跟西辽容家有关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一种刺激。   容岚打起精神听容元诚的计划,偶尔点头表示认同,第一次开口,却是问了一句,“他叫冯金宝,是小云的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   容元诚知道,他方才说的正事,容岚都没听进去,便放弃了转移她注意力的打算,思忖片刻后,说起他对冯金宝的印象,“云鹤虽然表面跳脱,但骨子里是极精明的,能得到他的认可并不容易。我见到冯金宝时,他得知家中出事,悲恸哀伤,倒看不出什么。但姐夫原先在青阳城的时候就知道冯金宝,因为他曾经喜欢表嫂……”   容岚愣了一下,“什么?他喜欢……白兰?”   容元诚点头,“是啊。冯家在青阳城,他跟表哥表嫂都是早就认识的。”   “那……”容岚蹙眉。这件事她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冯金宝跟林松白兰之间还有纠葛。   “娘不要多想。姐夫说起这件事,是当笑话跟我讲的,他知道冯金宝喜欢表嫂的时候,尚且不知道送他菜刀的兄弟就是表哥。”容元诚把苏默告诉他的,当初他到青阳城调查姬暽,偶然结识林松,又得知林松的未婚妻白兰被一个富家子弟下了聘礼,想要横刀夺爱,本来打算出手帮林松解决掉“情敌”,大半夜潜入冯家,却听到冯金宝在咋咋呼呼感叹白兰为何看不上他,为何就喜欢那个小铁匠,他好伤心,他好难过,更难过的是段云鹤那个小子竟然在东明当了王爷,他离家出走,去找段云鹤玩儿,他也要建医院……   容岚闻言,哭笑不得,“那孩子真是……”   容元诚笑了笑,“当时姐夫对青雷说,以后要让云鹤离冯家那个傻子远一点。”   容岚知道这定是真的,容元诚不可能编个故事来哄她。只这件事,已经能看出,冯金宝的性格跟段云鹤颇为相似,都是外向开朗,内心实则成熟理智的人,拿得起放得下,爱玩爱闹但始终有分寸。   太像容昊了……容岚忍不住想。容昊也是如此,特别爱开玩笑,插科打诨的能手,仿佛从来不懂忧愁为何物,但在正事上面从来都拎得清,除了爱喝酒,一喝就醉之外。   “月儿姑姑,弟弟为什么还在睡?”姬御宸看着小车里呼呼大睡的容修泽,不解地问君灵月,“夜里睡觉,白天也睡觉吗?”   君灵月笑意温柔,“他还小,不懂事,睡得多。”   “好想跟小泽弟弟一起玩呀!”姬御宸奶声奶气地说。   鬼道人吃光了君灵月端来的点心,擦了擦手说,“宝儿,咱们去找小青瑶玩儿?去游湖好不好?”   姬御宸眼睛一亮,“游湖?好哇!娘说今日青瑶妹妹不在家!”   “那我们去游湖!”鬼道人起身,姬御宸拉着他的铁手,又跟君灵月挥手告别,“月儿姑姑,我走啦!”   君灵月微笑点头,“好。”   今日君紫桓和容元若带着君青瑶到别院看望老白氏去了,因为容元枫有事出城没在家,君灵月说她改日再去,反正离得都不远,平素走动并不少,尤其是有了宝宝之后。十天半月若是不去别院,老白氏就自己上门来了,对两个孩子倒是真心实意地好,一辈子金尊玉贵的,这把年纪竟然还拿起针线,给两个孩子做了小衣服。   另外一边,苏默回到观澜院的时候,元秋尚未回来,他便去找。   见到元秋的时候,她正在给司徒缨号脉。   “秋儿。”苏默进院门,正好一阵微风吹来,树上飘下一片红叶,苏默伸手托住。   元秋闻声回头,看到这一幕,感叹,“真美!”   司徒缨忍俊不禁,没想到元秋还有这样的一面,如此坦荡荡地赞美自己的丈夫,至少司徒缨头一回见到。说实话,她很羡慕,觉得这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如何?娘看过了吗?”元秋问苏默。   苏默点头,也没避着司徒缨,跟元秋说起画像的事。   “那就是了。”元秋神色微喜,“太好了,我就说,谢凡那个阴毒无耻的人渣不可能是我们容家的人。”   苏默要带元秋回去,元秋对司徒缨说,“我再跟我师父商量一下,也要问问师公,未必没有办法。”   司徒缨神色感激,“让你费心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可以接受。”   本来两人在闲聊,元秋并不追问司徒缨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说孩子,说以后。唯一跟过去有关的事,是元秋问起司徒缨的内力是怎么废掉的。   司徒缨说是中了毒,元秋便说给她看看。   司徒缨不敢奢望她的内力还能恢复,但如果有希望,对她而言真的太好了。曾经是个高手,且是自小苦练得来的实力,一朝失去,变成了个废人一般,她如何甘心?   元秋没说一定有办法,但只她注意到这件事,并且主动愿意帮忙想办法,司徒缨已经感激不尽了。她能感觉到,在这个对她而言仍有些陌生的家里面,她是被关心的。这是她从小到大遇到姬慕容那个变态之前都没有体会过的幸福。   “谢镜辞中的毒,就是鬼道人送给谢老神医的秘籍之中记录的。”元秋对苏默说。这是她专门过来找鬼道人的原因。   苏默轻叹。谢寅一生救人无数,如果泉下有知,得知他的孙子孙女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不知是否会后悔当年为了保住容家的血脉所做的那些事。   “青雷已经让人先把谢镜辞送回来了,有鬼道人在,解毒应该没问题,至于他的脸皮,恢复不了,就贴回去,也能正常生活。”元秋叹了一声,“等见到谢凡,我们先不要让他知道真相,看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再说。”   苏默点头,“好。”   此时刚进入东明国境内的段云鹤和冯金宝,正巧路过了松林镇。   这个地方对段嵘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因为他就是在这里见到的元秋,后来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坐在当初元秋给柳清荷接生的那家茶楼里,还能听到周围有人在津津乐道地讲三公主回到京城之前在这边救人的事迹。   “真羡慕你。”冯金宝忍不住感叹。如果段嵘当年没有追随柳家人来到此地,又正好碰上元秋救了柳清荷母子的话,如今段家祖孙的人生都会截然不同。   段云鹤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虽然你没机会跟我一样认干娘,但不必担心,以后我罩着你!先叫声大哥来听听?”   冯金宝摇头失笑,“滚!” 第337章 都可以   策马离开松林镇的时候,天色已暗,路上不见行人。   “哎,有件事……”冯金宝欲言又止。   段云鹤拉住马缰,放慢速度,轻哼道,“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跑出一段路的段嵘也放慢了速度等着他们追上去。   “我是好奇,你姐姐,就是容三公主,她的养父养母是怎么死的?”冯金宝问出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世人皆知,容元诚和容元秋换了人生,直到去年容元秋才终于回归家族,但容元诚被没有被容岚抛弃,不管是曾经的世子之位,还是如今的太子之位,容岚都在向世人表明,这就是她最宝贝的儿子。任流言蜚语纷纷扰扰,容元诚始终在往上走,从来没有因为他真正的出身跌落下来过。   而很多人如今已极少会提起,在容元秋最初归家的时候,她的养父养母是在世的,且还有个小儿子。   结果是,林厚夫妻死在了曾经的镇国公府,不止容元秋回归家族,林家小儿子也成了容岚的儿子,如今是东明国的六皇子容元顺。   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民间有不少流言,且大部分是对容岚不利的。说的最多的,是容岚自己生不出儿子,想要霸占林家的两个儿子,逼死了林厚夫妻。   尤其是在西辽国,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之下,这种说法十分盛行,导致容岚被人诟病表面仁善骨子里心狠手辣,而容元诚容元顺是贪图荣华富贵,认贼作母。   冯金宝当然不这么认为,但对于此事,容岚从未公开解释澄清过,对冯金宝来说,始终是让他疑惑的。   先前冯金宝当然不敢问,毕竟段云鹤那样敬重容岚,若是听到冯金宝的“质疑”,怕是分分钟跟他翻脸。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冯金宝和段云鹤之间已经足够信任,冯金宝说话也不必斟酌再三。今日在松林镇停留,让冯金宝忍不住又想起林家村的那对夫妻来。   不是质疑,他只是很想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那对夫妻找到了显赫的儿子,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却命丧京城?   果然,段云鹤一听到冯金宝的问题,便皱了眉,“你什么意思?怀疑是我干娘逼死他们的?”   段嵘闻声转头,看了冯金宝一眼,收回视线,并没有说什么。   冯金宝连忙摇头摆手,“当然不是!只是你干娘和你姐姐她们这两年一直都是处在风口浪尖的人物,我一开始就很关注容家的事,这件事是让我最不解的。”   冯金宝作为西辽的富商之子,从小就被祖父和父亲连番告诫,一定要离皇室远一点。   曾经青阳城是姬暽的封地,冯金宝小时候问他爷爷,青阳王是不是好人?路上见到是不是得跑?他爷爷十分严肃地说,所有姓姬的人,都跟他命里相克,这是高僧算过的,不能有任何接触。   虽然冯金宝不信那个,但他爷爷在世的时候看得很严,从不允许他跟高官贵族有来往,等他爷爷过世了,他自己倒是习惯了,接触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青阳城里没有什么实权的贪财太守。   冯金宝犹记得,他爷爷曾经提起过一次被灭门的容将军府,唏嘘感叹,红了眼眶,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但冯金宝直觉,他爷爷定是痛心于容家的遭遇的,而他自己在读书懂事之后,也认为容家遭受了极大的不公平,谋反一说不过是欲加之辞。   因此,虽然那些年一直在西辽,但冯金宝对于容岚这个人始终都很关注。他认为容岚嫁给沐振轩只是为了复仇,他曾偷偷跑去边关,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只为一睹“东明双子星”的风采,他还曾认真地想跟他爷爷探讨容岚有朝一日复仇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了,那次冯金宝兴致勃勃地分析了半天,他爷爷听完后,抄起鸡毛掸子捶了他一顿,说他一介小民,管得倒挺宽,罚他抄了一本静心经。   当冯金宝捧着抄写完的经书去见他爷爷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爷爷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打我?非要听我说完,真是浪费感情!”然后,在鸡毛掸子飞过来之前扔下经书一溜烟儿跑了……   这都是尘封在记忆中不大不小的事,如今再次走在从西辽到东明的路上,且目的地是容家,且他应该会留下,冯金宝忍不住想起那些往事,想起他那个表面总是乐呵呵,骨子里极为精明的爷爷。   见冯金宝突然走神,段云鹤冷哼,“你想知道直接问就是,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当然了,以前你要问,我肯定会说关你屁事,如今你可以知道。”   冯金宝回神,听段云鹤提起当年换子之事的内幕。   至此冯金宝才知道,原来是沐振轩的娘不做人,导致容岚生产的时候身边有个不怀好意的刁奴,为了报复邹氏,蓄谋害容岚和元秋,跟一个民妇换了孩子。而那民妇并不知情,是她姐姐贪财,把外甥给卖了。   “竟是如此。”饶是冯金宝起初便听到些流言,但真真假假,如今才知道完整的内幕。   段云鹤便说起元秋归家的始末,到最后,是冯金宝最疑惑的问题,林厚夫妻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什么?他们找到亲儿子之后,当夜就上吊了?”冯金宝目瞪口呆,“为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   逝者已矣,段云鹤并不想评价林厚夫妻那样的行为是对是错,因为这件事在容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会提起,但在林厚夫妻的忌日,容岚还是会让容元诚带着容元顺给他们上柱香,磕个头。   因此,段云鹤只是实话实说,“他们怕挡了两个儿子的好前程。”   冯金宝皱眉,久久不语。不需要段云鹤再解释什么,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对出身乡野的夫妻,倒是真的有“野心”和“魄力”,他们死了,他们的儿子就真的可以成为贵人,不必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若是他们活着,容岚把儿子还给他们,虽然天经地义,但那不是他们想要的……   “容太子对此什么反应?”冯金宝问。   段云鹤皱眉说,“反正那段时间,元诚哥遭受连番打击,过得挺难的。好在我干娘始终陪着他,不离不弃,两个姐姐也都在身边,都过去了。”   冯金宝连声叹气,“没想到那对夫妻会那样决绝,这世上的父母心,有时候真的千差万别。但你干娘,实属世间难得的大气之人,我知道为何她的孩子越来越多了。谁不想成为她的孩子呢?那是多么幸运的事。”   段云鹤嘿嘿一笑,“我是很幸运!你就不要想太多!趁早认我当大哥,以后一切都好说!”   冯金宝:……嘚瑟就嘚瑟,还压上韵了,好想找个鸡毛掸子过来捶段云鹤一顿。   “这次到了容家,你定要帮我引见一下你干娘,上次太匆忙,我都没有好好拜见一直以来崇拜的人。”冯金宝正色道。   段云鹤唇角微翘,“小意思!没问题!不过先说好,你要是敢突然跪下要认干娘,别怪我把你扔出去啊!”   冯金宝摇头失笑,“我哪敢那般痴心妄想?以前都是开玩笑的。”   万安城。   已经入冬,天气越发凉了。   这日陆哲带着君灵馨和儿子上门来找元秋。   元秋先前一直在忙,陆哲时不时会带着儿子过来跟容家的孩子一起玩儿,元秋前几日才见过他,但有些日子没见到君灵馨了。   等君灵馨解了披风,元秋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愣了一下,“又怀了?”   君灵馨脸色不太好,听到元秋的话神色尴尬地坐着,也没说什么。自从她嫁给陆哲之后,每次到外面,都很沉默。   陆哲轻咳,“表妹,劳烦你给她号个脉。她最近吃什么吐什么,头胎也没这样。”   元秋点头,示意君灵馨把手给她。元秋意外的地方在于,他们一直都认为陆哲并不喜欢君灵馨,陆哲自己也是这么表现的,先前帮了容家,归来之后封了王,元秋本以为陆哲很可能会再娶个名门贵女,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有的是大家小姐愿意进门。   但几个月过去了,陆哲并没有这方面的动静,他关起门来跟君灵馨怎么相处的,元秋也无从得知。只君紫桓曾跟陆哲谈过一次,说他若是厌烦君灵馨,不如趁早和离,让君灵馨回娘家去,不要互相折磨,但陆哲当时怼君紫桓管得太宽,他自己心里有数。   君灵馨这么快怀上二胎是元秋真没想到的,也没听说陆哲跟别的女人有来往,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上君灵馨,想好好过日子?   不论如何,这个结果不坏就是了。毕竟有了孩子,他们都应该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不管过去做过多少不成熟的事,犯过多少错,若心态真的改了,不失为一件好事。   元秋给君灵馨号脉,说没什么大碍,正常的孕期反应。   “配点药吧。天天听她呕吐,我都反胃吃不下了。”陆哲说。   君灵馨低了头去,默不作声。   “是药三分毒,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乱吃。不过先前我孕吐,大嫂给我做的酸汤很不错。”元秋说。   陆哲来了一句,“那劳烦表妹给她做一碗,看有没有用。”   君灵馨抬头看了陆哲一眼,神色尴尬,“不……不用……”她觉得陆哲有点太嚣张了,竟然想让元秋给她做汤,不合适。   元秋给了陆哲一个大白眼,“我得让我家苏默来跟你谈谈人生。”   陆哲轻咳,“这倒不必。”他先前找苏默切磋,都被虐得怀疑人生。   最后是君灵月给君灵馨做了酸汤,许是怀孕情绪敏感,她一边喝一边簌簌掉泪,看得陆哲直拧眉。   等君灵馨把君灵月端过来的两盘点心差点吃完,被君灵月制止,怕她吃多,才尴尬地停手,陆哲舒了一口气,“有用!劳烦把酸汤和点心的方子送我一份!”   “谢谢九妹……”君灵馨红着眼看着君灵月。   君灵月笑意温柔,“谢什么?都是小事。”   发生过很多事,她们都跟从前不同了。毕竟是亲姐妹,君灵馨如今变了,还亲手给容修泽做了小衣服小帽子送过来,君灵月觉得她们都应该往前看,她希望君灵馨过得好。   最后陆哲带着妻儿离开,元秋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笑了笑,“许是孩子的影响吧,他们都柔和了很多。”   青雷和姚家人尚未归来,段家祖孙和冯金宝也还没到,最先到的,是青雷安排人暗中送回来的谢镜辞。   犹记得年初分别的时候,谢镜辞依旧是那副张狂恣意的模样,摆摆手说不必派人保护,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怕过谁?他很快就回来,要在容家给他准备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要有两棵树,树中间要给他挂个吊床,被褥记得每日晾晒,皇宫里的美酒给他来个十坛子,等他回来第一顿要吃元秋亲手做的……   谁也没想到,等谢镜辞再次出现在苏默和元秋面前的时候,会是这般凄惨的模样。   因为他中毒未解,怕他失控,又不能废掉他的武功,只能让他一路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迷之中。这导致他虽然活着,但急剧消瘦,戴着面具的时候看着还好,摘掉面具,那张恐怖的脸,是会让人看一眼就噩梦的程度。   曾经的风流剑客,如今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秋儿去休息,我给他解毒。”苏默先送元秋回房。   谢镜辞中的毒,源自鬼道人,元秋问清楚之后,已经做好了解药等着,如今就在苏默手中。   元秋叹了一口气,“等他醒了,对他好一点吧,他太惨了。”   苏默跟谢镜辞曾经是朋友,但因为谢静语和解药的事,谢镜辞一开始站错队,导致他跟苏默关系一度决裂,后来也有点互相看不顺眼。   苏默把解药给谢镜辞服下,他并未立刻苏醒过来。   苏默就拿着青雷让人一起送回来的人皮面具坐在旁边等,许久之后,谢镜辞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身子颤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苏默,谢镜辞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继而眸光赤红,“谢凡那个贱人呢?”   “你想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谢镜辞咬牙切齿,“我要把他,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苏默点头,“你不嫌恶心的话,都可以,不过要过些日子才能实现。现在告诉我,谢静语是否还活着?你跟谢凡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第338章 孩子   窗外起了风,落叶打着旋儿在空中飘零舞动,或金黄,或赤红,如彩蝶般,给日渐萧瑟的初冬添了些许亮泽。   苏默并没有盯着谢镜辞,也没有催他赶紧交代,只静静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想象着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可以跟元秋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捡最漂亮的落叶来作贴画。   他前日带着柳皓康和姬御宸一起玩的时候,做了一幅颇有童趣的树叶贴画,本来其乐融融,两个孩子都很兴奋,最终的结果是,柳仲老爷子和鬼道人为了争夺那幅画的所有权差点打起来……   最终柳仲和鬼道人达成一致,把画送给了元秋,如此满足两个老家伙“我得不到你也休想要”的心理。此刻那幅画就挂在元秋的书房里。   躺在床上的谢镜辞在苏醒后短暂地起来过,听到苏默的问题后,又跌了回去,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突然,谢镜辞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刚刚触碰到,他的手颤了一下,眸中再次怒火中烧,“谢凡呢?”   苏默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谢镜辞,“他在西辽被抓,不日就会被送到这里。”   谢镜辞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字,“好!”   看到谢镜辞凄惨的模样,苏默到嘴边的“回答我的问题”,改成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谢镜辞愣住,皱眉看向苏默,“你吃错药了?”他精神恢复正常,记忆并没有丧失,先前跟苏默之间不存在这般温情,互怼是常态。   转念,谢镜辞意识到苏默是在同情他。   但这让谢镜辞觉得难受。他曾经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变成了这副鬼样子。突然想起上次跟苏默分别时的场景,他那样自信地拒绝了苏默本来要安排保护他的人,觉得那是苏默在羞辱他,然后潇洒挥挥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不是苏默和元秋第一次救谢镜辞了。   去年,谢镜辞招惹了罗月山庄的三小姐罗依依,被罗月山庄追杀,是苏默把他带回来,请元秋为他医治,才让他捡回一逃命来。   后来,谢镜辞又被罗依依抓去,关在罗月山庄,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是元秋到罗月山庄救出谢镜辞,让他重获自由。   而这一次,仍旧是一直没有忘记谢镜辞的苏默和元秋,在调查他的下落,因此他们的属下青雷才会在发现谢镜辞的时候,即便知道他成了谢凡的傀儡,仍是选择救下他,保护他,甚至保留了他的武功。因为他是苏默和元秋的朋友。   谢镜辞从未感觉如此挫败,他觉得他活得就像是个笑话。   “怎么?伤自尊了?不想让我同情你?”苏默看出谢镜辞的心思,神色淡淡地说,“你的确很凄惨,但关心你这件事,是我家秋儿嘱咐的,并不是我的本意。”   谢镜辞冷哼,“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认识那么多年,你骨子里就是个冷血之人!”   “没错。”苏默点头,“我只在乎该在乎的人,至于你,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我只能送你两个字,活该。”   本来谢镜辞只是心里不爽,习惯性地怼苏默,结果没想到苏默真要扎他心,听到“活该”二字,他眸中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光彩,也倏然黯淡了下去……   谢镜辞苦笑连连,垂头说,“是,我活该,都是我活该。作为神医谢寅的孙子,我不学无术,一事无成,放浪形骸,活该活不成个人样,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第一次在南诏皇宫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御花园放了一把火,引走了我那些皇兄,撬开了他们用来虐待我的棺材,把我从里面拉出来,骂了我一句窝囊废。”苏默面色平静地说起他与谢镜辞初次相遇的往事。   当年苏默看着比他高了一头还多,对他而言健壮高大,潇洒如风的少年,心中是羡慕的。与他在皇宫中的水深火热相比,谢镜辞脑门上就刻着两个字,“自由”。   因此,苏默从来不认为谢镜辞选择不继承谢寅的衣钵是错的,人各有志,他是自由的谢镜辞,不想别人提起的时候,永远都只是“神医谢寅的孙子”,这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苏默认可谢镜辞天性中的“自由”,却无法认可他后来自由过度的放浪。   如谢镜辞所言,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比如今苏默身边的所有兄弟都认识得更早,曾经也都以为,他们会成为朋友。   正因为苏默见过那个自在如风的少年,才会为后来的谢镜辞感到遗憾。在苏默看来,当谢镜辞选择放逐自己的时候,表面上得到了彻底的自由,事实上,是失去了他曾经向往的真正的自由。   谢镜辞没想到苏默会提起往事。他当然不可能忘记那件事,甚至他没有忘记过跟苏默之间所有的事。   在初遇之前,谢镜辞总是听谢寅提起苏默,也经常听谢静语说起南诏皇宫中最美丽的那个皇子。但他少年热血,素来以男子汉自居,一听到“天仙”二字,便嗤之以鼻,觉得一个男人跟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还算什么男人?   事实上,从小就十分厌恶皇宫的谢镜辞那日之所以跟着谢寅进宫,只是想亲眼看看传闻中的苏天仙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因此,谢镜辞进宫之后就从谢寅身边溜走,他是专门去看苏默的,却没想到,他找到苏默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被几个锦衣华服的皇子抬着扔进了一口棺材里。   光天化日,就在皇宫御花园里,周围太监宫女不少,全都无动于衷,仿佛司空见惯。   而那些皇子一个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尤其是当时的南诏太子,亲手接过锤子,把棺材盖钉上了。   离得远,谢镜辞只看到被扔进棺材的那个瘦弱的身影。他躲在暗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接着谢镜辞看着那几个皇子在踢那口棺材玩儿,还打算把苏默活埋了,他就偷偷跑开,隔了一段距离,放了一把火。   果然,那些皇子很快被人簇拥着跑出了起火的御花园,唯独没有人在意,被钉在棺材里的苏默还在那里。   谢镜辞等到没人的时候才跑过去,用旁边的锤子撬开棺材,把苏默拽了出来。   谢镜辞就是进宫看苏默的,他也终于看清了苏默长什么模样,但他当时更好奇的是,遭受这般虐待的苏默,是不是被吓晕了?是不是哭得不成样子?打开棺材盖的前一刻,谢镜辞心里想的是,虽然他很讨厌男人哭,但这次若是苏默哭了,也能理解,他不会笑话他的。   结果谢镜辞惊奇地发现,苏默并没有晕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美得惊人的眸子竟然很平静,又很空,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倒让谢镜辞一时间莫名有点气恼,觉得浪费感情,似乎他做的那些都没有意义,苏默根本不需要他来救一样。   于是,谢镜辞脱口而出三个字,“窝囊废”。但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当时握着苏默瘦弱的手臂,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感觉自己有点刻薄,想要跟苏默道歉的谢镜辞,听到苏默轻声说了两个字,“谢谢。”而后苏默拂开他的手,转身就走,脚步虚浮,背影却坚定,一副并不想理会谢镜辞的样子。   谢镜辞拧眉站在原地,见苏默走出一段后又回头看他,面色依旧平静,不像个孩子,对他说了一句,“你还不走,是等着被人发现砍头吗?”   谢镜辞猛然回神,飞跑着离开,回到家才反应过来,苏默那般冷漠,是不想给他惹麻烦。一旦让那几位皇子知道谢镜辞帮苏默,谢镜辞绝对没有好下场。   往事涌入脑海,谢镜辞跟当年一样后悔了,他不应该说那些刻薄的话,其实他心底知道,苏默是真的关心他,否则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救他,给他机会。明明,他曾经差点害死苏默,虽然他不是主谋,那也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确做了错事,哪怕苏默砍了他,他也是活该。   谢镜辞叹了一口气,正想跟苏默好好说话,却听苏默来了一句,“当年你送给我的三个字,如今还给你,窝囊废。”   话落,苏默如多年前那个瘦弱却坚定的小孩子一般,起身就走,只留给谢镜辞一个冷漠的背影。   谢镜辞这下才是真的欲哭无泪。看着苏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又躺了回去,不知在哭在笑,但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了……   苏默见到元秋的时候,她正在写什么东西。   “聊得怎么样?”元秋抬头问苏默,“他可说了什么有用的事?”   苏默微微摇头,在元秋身旁坐下,去看她写的什么。   元秋轻笑,“我想他刚苏醒可能情绪起伏比较大,难以控制,还怕你们再吵起来。反正谢凡已经抓住了,再给谢镜辞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吧。”   苏默点头。若不是把谢镜辞当朋友,他根本懒得理他。   但说实话,刚刚还给谢镜辞的三个字,倒也不全是苏默想要点醒他,只是苏默回忆起,他那个时候被谢镜辞骂窝囊废的时候,其实没生气,反倒觉得谢镜辞骂人的样子很潇洒,让他也好想骂人,可惜没有机会。   就在方才,苏默觉得,天时地利人和,终于轮到他骂谢镜辞了,骂完就走,感觉不错……   至于谢镜辞会如何,苏默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担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过去的事可以过去,前提是,知道错就要改,不然何谈以后?他忍谢镜辞很久了,既然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他不爱听,那如他所愿。   “这是什么?”苏默看着元秋写的几个菜名,有些不解。   “当初谢镜辞不是说等他回来,第一顿让我亲手做好吃的吗?”元秋说。   苏默摇头,“不必。”   元秋笑了笑,“我闻不得油烟,没打算亲手给他做,让白芷做。你们自小认识,他最喜欢吃什么?看在他那么可怜的份儿上。”   苏默摇头,“我怎么知道?我们自小认识,是自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更加不顺眼的关系。”   “哦?这样啊。”元秋笑意加深,“那好吧,我让白芷自己发挥好了,她做什么都好吃。”   谢镜辞闻到饭菜香气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是元秋亲手给他做的,心中不由感动。   等谢镜辞吃完,再次见到苏默的时候,才知道他想多了。   “至于这么小气吗?”谢镜辞轻哼,“难不成你以为容元秋会看上我?当初她如何奚落我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都克我!”   “不是小气。”苏默突然微笑,语气温和,“因为我家秋儿怀着身孕,闻不得油烟,我都好久没吃到她做的美味了。”   谢镜辞愣住,就听苏默得意地说,“是龙凤胎。”   谢镜辞:……如果苏默有尾巴,一定翘到天上去了。看看苏默,反观自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当初我是去找谢静语的。虽然她骄纵任性,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毕竟是我妹妹,我怕谢凡折磨她,也怕他们到一起,联手作恶。本来想的是,把谢凡处理掉,让谢静语失去记忆,过平凡日子。”谢镜辞再次开口,主动回答苏默起初问他的问题。   苏默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等找到他们,我才知道,我从朋友那里得到的线索,是谢凡故意放出去,引我过去的。其实他真正想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当然,他也不想让我好过,只是他更加想让你死。他猜到我们在一块儿,以为有了消息,你定会跟我一起找过去,所以提前设下了阴毒的陷阱等着。”谢镜辞说。   苏默蹙眉。   “他嫉妒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即便他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谢静语的人,但谢静语清醒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从来都只有厌恶,她一直想的只有你。这跟你没关系,是谢静语自己犯贱,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活该。我也犯贱,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总是心软放不下……”谢镜辞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低沉了不少。   “谢静语死了吗?”苏默问。谢凡告诉青雷说谢静语难产死了,但苏默想听谢镜辞怎么说。   谢镜辞点头,“死了。她怀了谢凡的孩子,几次想要打掉,都没得逞,连番折腾下来,导致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当时只能保一个,谢凡选了他的儿子,谢静语死了。”   “儿子?”苏默凝眸,“这么说,孩子还活着?”   谢镜辞点头,“是,但不知道被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凡并未告诉青雷谢静语给他生下一个儿子这件事,且谢凡将谢静语的死全都迁怒到苏默身上,真是可笑至极。明明是他自己选择了儿子,眼睁睁看着谢静语死去的。   突然想到什么,谢镜辞面色一沉,“谢凡真的是容家子吗?如果他真的是,你们要让他活着,那你干脆现在杀了我!我爷爷是被他害死的,谢静语也是被他害死的,我跟他不共戴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第339章 表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苏默说谢凡只是他自以为的容家子,事实上是西辽富商冯家的子嗣,真正的容家子被养在了冯家,谢镜辞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默眸光凉凉,看着谢镜辞边笑边捶桌子,好像此生都没碰到过如此让他欢欣激动之事。   终于,谢镜辞笑够了,面色微红,喘着气,咳了几声,做了总结,“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怎么可能是容家的血脉?!”   “血脉决定不了什么。”苏默神色淡淡,“说实话,你看起来也不像谢家的血脉。”   谢镜辞:……苏默有病吧?这么高兴的时候为何还要扎他的心?   但很快,谢镜辞就知道苏默并未表现出喜悦的原因了,因为苏默说了一句,“谢凡把冯家满门都杀了。”   谢镜辞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什么?真正的容家子被他害死了?”   害冯家的事,谢镜辞并没有参与,虽然他那个时候是谢凡的傀儡,但被谢凡安排去找几种药材,没跟在他身边。   这也是姚远在最初便主动说他跟谢镜辞认识,但直到他被谢凡挟持到了齐天城,在断魂岭,才终于见到谢镜辞出现在谢凡身边。那个时候,谢镜辞才刚刚完成谢凡交代的任务抵达齐天城。   乍闻苏默说谢凡害了冯家满门,谢镜辞以为真正的容家子也被害死了,震惊不已。   苏默却摇头,“没有。冯金宝当时在东明,躲过一劫,也是唯一幸存的人。”   谢镜辞松了一口气,又狠狠拧眉,“谢凡为何那么做?那可是他真正的亲人!”   问出这个问题,谢镜辞便已经想到了答案。还能是为什么?谢凡不想成为富商家的公子,想当容岚的侄儿,后者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前者。但他是假的,想要以假乱真,就得除掉所有知情的人,不管其中是否有他的父母兄弟,他都不在乎。   谢镜辞本来因为谢凡并不是容家子而激动澎湃的心,在想到冯家惨死的人时,倏然涌出一股寒意,侵彻四肢。   到此刻,谢镜辞才终于明白,苏默为何笑不出来。   谢凡不是容岚的侄儿,对容家人而言固然是个好结果,且容岚真正的侄儿还活着。但当年救下容家子的谢寅,与谢寅联合保护容家子的冯家人,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时间,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谢凡脑海中……   他从小就不能理解,为什么谢寅要收养谢凡。   作为神医,谢寅一辈子都在救人,但谢镜辞始终觉得,善良需要有个度,而谢寅把几乎所有的生命和热情都献给了他热爱的医术,他关心的病人,很多时候缺席了对孙子孙女的陪伴和教导,这导致谢镜辞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觉得不快乐,他的喜怒哀乐都没有人可以分享。   谢镜辞和谢静语自小就没了爹娘,唯一的爷爷是个医痴。他从来都相信谢寅真的疼爱他们,但谢寅从来都看不到他们需要什么。   谢镜辞并不是一开始就厌恶医术的,是他发现对谢寅而言,医术比孙子孙女都重要,这让谢镜辞不能接受。他少年时的叛逆,大部分都是为了引起谢寅的注意。而他拒绝学医术,事实上是在拒绝成为第二个谢寅的可能。   骨子里重情,渴望一个温暖的家的谢镜辞,得到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失望。总是忽略他的爷爷,表面乖顺实则任性到了极点的妹妹,都让他不喜。   尤其是,那个不知哪里来的,总是闷声不吭地挑拨谢寅和谢镜辞祖孙关系的谢凡,更是让谢镜辞憋闷郁结。而性格很直的谢镜辞,往往是在后来才意识到谢凡从中作梗这件事,当时只觉得恼怒委屈,便更加排斥谢寅。   可以说,谢寅和谢镜辞的关系越来越僵,谢凡在其中功不可没。他偏偏总是一副无辜甚至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而最让谢镜辞无法接受的事,从小到大,他跟谢静语有了矛盾,谢寅永远向着谢静语就罢了,他是当兄长的,可以让着亲妹妹,但他跟谢凡有了矛盾,谢寅也是永远无条件地偏向谢凡,不论如何,永远都是谢镜辞的错……   谢镜辞承认他的叛逆给祖孙关系带来了不可弥补的裂痕,但他到如今都认为,谢寅不是一个合格的祖父。   但谢镜辞在谢寅死后表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事实上却花了两三年的时间,辛辛苦苦去努力完成谢寅的遗愿,满天下找药材救苏默。   到底,谢镜辞选择跟谢寅和解了。可有些伤痕,只是不去触碰,并不是愈合如初,轻轻一点,便会再次撕裂开来。   都说谢镜辞放浪形骸,没有担当,可他口中骂着谢静语犯贱,差点被谢静语害死,仍旧在得到她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找过去。   都说谢镜辞潇洒恣意,可他从小到大看谢凡再不顺眼,都没有害过他,也从未说过要把谢凡赶出家门,从未拿谢凡不是谢家亲生这件事来羞辱他,只是自己默默忍受着消化那些不公平,永远都用“他是大哥,不能跟弟弟妹妹计较”来安慰自己。   觉得谢寅善良过度,一度对此不满的谢镜辞,哪怕放弃学医术,可骨子里却有着谢寅的影子。   他很矛盾,一直想要打破身上“谢寅孙子”的标签,却也只是表面做到,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能够预见未来,我爷爷当年还会那般冒险去救容家的孩子,又将他安置在冯家吗?”谢镜辞叹气,“我一直以为我爷爷在医术之外的其他事情上脑子都不灵光,没想到,他为了保护容家的血脉,竟然考虑得那样缜密。当然,也或许换孩子是冯家爷爷的主意。”   谢镜辞到如今才知道谢凡的身世,也大概明白了谢寅为何偏心谢凡。他为了妥善安置容家后人,导致谢凡跟亲人分离,大概是想弥补他吧。虽然谢镜辞事实上并不能接受这种原因,因为他没有做错什么,却遭受了很多不公平的对待。容家子再重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谢寅总是要选择让他退让?最挫败的是,谢寅自己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谢镜辞叛逆不听话……   但谢寅的弥补也不过就是在谢凡和谢镜辞闹矛盾的时候无条件地向着谢凡,谢凡想要什么都满足。事实上多年前曾有风言风语,说谢凡是谢镜辞同父异母的弟弟,谢家的私生子,谢镜辞还去问谢寅,结果被谢寅骂了一顿。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我如今都想不通,谢凡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谢镜辞再次叹气。   “你跟谢静语是亲兄妹,一起长大,性格都差异很大,更何况谢凡。你事实上未必了解他,就像我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了解你。你的经历,好的坏的,到底只有自己清楚。”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苦笑摇头。是啊。外人眼中的风流剑客,没心没肺,纵情潇洒,可他事实上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孤单寂寥。世人不理解一个神医的孙子为什么会放浪形骸,跟他不能理解一个神医的徒弟为何骨子里阴毒无耻,都是一样。   “你们找到冯金宝了吗?”谢镜辞问。   “他跟段云鹤是朋友,得知家中出事的时候,正好在万安城里。”苏默说。   “那倒是挺巧的。”谢镜辞微叹,“我跟冯金宝自小认识,他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们每年都会去我家。我爷爷见到冯金宝总是很高兴,会提前准备礼物给他,冯家老爷子虽然对我们三个都很热络,但最喜欢谢凡。我那些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哪里不如谢凡,为什么我爷爷和冯家爷爷都觉得他是个宝?如今总算是明白了个中缘由。”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苏默点了蜡烛,晃动的烛焰映得谢镜辞那张恐怖的脸半明半暗,他再次开口,问了苏默一个问题,“冯家因为容家的血脉,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你们是不是要让谢凡活着?毕竟他是冯家的血脉。”   不久之前扬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谢镜辞,得知真相之后,心态也改变了一点。他不是同情谢凡,只是想到容家人或许会饶谢凡一命,如果那样的话,他是该接受,还是坚持要让谢凡死?   “害死冯家满门的就是谢凡,如果为了报答冯家相助容家的事,更应该让谢凡早点去死。”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谢镜辞愣了一下,“也对。”那种孽障,留着做什么?冯家老爷子若是从地下爬出来,对于这种孙子,大概会在谢凡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掐死,省得留着成了祸患。   “其实还有那个孩子,不只是冯家的血脉,也是谢家的。”谢镜辞深深叹气,“我得找到他。”   哪怕那是谢凡的儿子,但谢镜辞此刻想的是,那是他的亲外甥,是他爷爷的曾孙,他应该抚养那个孩子。   叛逆的谢镜辞想要的自由从来不是自私自利随心所欲,他曾经渴望谢寅承担起长辈的责任,现实让他失望,但他表面放浪,骨子里却依旧没有丢掉他少年时的理想,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好,我会帮你。”苏默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说自己不完全了解谢镜辞,但事实上,他已经是如今世上最了解谢镜辞的人了。   苏默把谢镜辞的人皮面具还给他,谢镜辞拿在手中,苦笑连连,“做人太难,不如当鬼。”   苏默起身,轻哼道,“我家有孩子,你若吓到他们,立刻滚出去。”   谢镜辞面色一僵,“要不要这么冷血无情?”   苏默没有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红苓等在外面,见苏默出来,连忙说,“小姐到暖阁去了,让白芷准备了酒菜,姑爷要跟谢公子喝几杯吗?”   “我去找秋儿,你把酒菜送进去,让他自己喝吧。”苏默话落,大步如风地走了。   晚膳后,苏默揽着元秋回到观澜院,听红苓说谢镜辞沐浴过,已经睡下了。   关于谢镜辞交代的事,苏默告诉了元秋,元秋还听苏默说了一些他跟谢镜辞少年时的事,不由唏嘘。   元秋犹记得最初认识的谢镜辞,实在是让她不喜,脑门儿上刻着两个字,“混蛋”。但很多时候,看人只看表面,容易有很大的误会,尤其是有些人故意用满身的刺来伪装自己,谢镜辞就是如此。   事到如今,人活着,终归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对于谢凡和谢静语的儿子,元秋没说什么。当初要找到姬慕容的儿子,一来是为了避免留下祸患,二来是为了跟鬼道人交换条件。见到司徒缨之后,元秋挺喜欢她的性格,所以才会接纳她成为朋友,而姬御宸是真的很乖巧可爱。   至于谢凡的孩子,谢镜辞要找,就去找,那是他外甥。   有个问题,谢镜辞当时没问出口:如果谢凡没有儿子,容家人仍是坚持要杀掉这个冯家最后的血脉吗?   谢镜辞话到嘴边不想问了,因为这种假设也没什么意义,现实就是谢凡禁锢了谢静语一年多,害死谢静语,得到了一个儿子,那孩子应该还活着,只是被藏起来了。   但如果谢镜辞问了,不管苏默还是元秋,给他的答案都是:谢凡必须死。   原因很简单:血脉没那么重要。   因为血缘产生的牵绊,是天生的,会自然而然把人凑到一起。   但能不能真的成为一家人,不是血缘可以决定的。哪怕如林松,如冯金宝,如果是十恶不赦的人,容岚再痛苦,也不会选择无条件地包庇他们。   至少在苏默和元秋看来,为冯家死去的人报仇,为冯家除掉谢凡这个祸害,才是应该做的。   “他们快到了吧?”元秋入睡前问了一句。   苏默点头,“青雷带着姚家人,会慢一点,段爷爷他们应该近日就到了。”   翌日,谢镜辞见到了容岚,也不知聊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眼圈儿是红的。   他把自己的脸皮做成的人皮面具戴回去,乍看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细看还是有些别扭。经历过一番磨难,他瘦得皮包骨一般,脸上很多伤,坑坑洼洼,人皮面具不够服帖,但总比没有好。   元秋给谢镜辞看了脸,又找了柳仲和辛夫人他们一块儿过来,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可以试试,但只能改善,不可能恢复如初。   谢镜辞倒是没那么在乎了,只说让他看起来别那么吓人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林松最开始来到容家,元秋就给他医治脸上的烧伤,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上次换药的时候容岚看到他的脸,真的像极了她的兄长。若是当年没毁容,林松生活在青阳城,是极其危险的。至于冯金宝,虽然没毁容,但冯老爷子自小耳提面命,让他对皇族,尤其是姬暽敬而远之,从来没接触过,所以才没有暴露。   过了几日,段家祖孙和冯金宝终于抵达了万安城。   “我去住你的王府吧。”冯金宝主动说,“上次麻烦你姐姐帮忙救冯朝,改日我再正式登门拜谢。”   段云鹤皱眉,“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拜见我干娘吗?”   冯金宝微叹,“是,但我身份低微,已经得了你们很多恩惠,不能得寸进尺。那是你的亲人,不是我的,我到你那儿暂住两日,置办好宅子就搬出去。”   见冯金宝神色憔悴,段云鹤也怕他到了容家,见到容家人温馨热闹其乐融融,再想到冯家亲人,心里更难受,便答应了,“也好,你到王府去住,我先去跟我姐姐姐夫交代一下,晚上回去陪你喝几杯。”   冯金宝便带着段云鹤的属下回了云王府,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回了容家去。   容岚接到禀报,得知他们回来,便带着容元枫和容元诚迎了出来,容元朗和容元顺也追了上来。   段云鹤见到他们,笑容满面,“这是来接我的吗?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容岚发现只有段嵘段云鹤祖孙,心中微沉,容元顺皱着小眉头问,“小云哥哥,我表哥哪?”   段云鹤愣住,“什么表哥?陆哲?林松?为什么问我?我没见到他们啊?”   “小云,你不是说带着冯家三公子一起回来的吗?”容岚蹙眉问。   段云鹤点头,“是啊,冯金宝如今就剩我一个兄弟了,我不能不管他。不过放心,虽然他很崇拜干娘,想跟我一样认干娘,但那是妄想。以后我罩着他,不必麻烦家里,我有分寸!”   “他人呢?”容元诚问。   “到云王府去住了。”段云鹤终于察觉哪里不对劲,“你们怎么都在问冯三儿?难道他有什么不妥?”   容元顺小脸认真,“他就是我表哥呀!” 第340章 相认   云王府坐落在距离容家不远的地方,里里外外浮夸奢侈土豪风,很符合段云鹤的审美。   容元朗吐槽过,说太俗气。   但段云鹤非常坚持,得意地说,“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我倒是想把容家大宅也改造一番,如今实在不够贵气,但姐夫种得到处都是花草林木,限制了我的发挥!湖边还有空地,我打算用金银玉石给宝宝们建个玩乐的屋子,他们定然喜欢!哈哈!”   当时容元朗一脸“你不要糟蹋我家,我家宝宝不喜欢”的样子。   段云鹤后来跟元秋兴致勃勃地提议,结果元秋一本正经地说要从小培养宝宝们艰苦朴素的作风,杜绝奢侈浪费,段云鹤听得脑壳疼,觉得元秋的想法太奇葩了!   若不是因为今年一直在外面忙,段云鹤是定然要施行他的改造容家大计的。   此刻,段云鹤不在云王府,冯金宝放下手中的筷子,面前一桌丰盛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他摇摇头,声音低沉而疲惫,“撤了吧。我累了,如果云鹤回来,告诉他我睡下了,让他不必管我。”   下人撤走了饭菜,冯金宝起身,就看到墙上挂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平安是福”。   平安是福……冯金宝喃喃自语,苦笑连连,“我怕不是个天煞孤星吧……”   吹了灯,冯金宝借着透过窗棂的清冷月光,走到床边,抬了手,又无力垂下。曾经最爱干净的他,风尘仆仆到这里,不想沐浴,不想脱衣服鞋袜,整个人当下根本不想动……   于是,冯金宝没有到床上去,怕把被褥弄脏了,直接在床边席地而坐,背靠床,四肢瘫着,闭上眼睛。   事实上自从得知冯家出事,他从昏迷中醒来,直到现在,段云鹤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管白天夜里,像是怕他寻短见一样。比曾经沉默了很多的段云鹤,依旧用自己的方式让冯金宝不会一直沉浸在伤痛之中。   但此刻段云鹤不在,周遭一下子出奇地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冯金宝一个人。   他想放空,他好累,什么都不愿做,什么都不愿想,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出事前他最后一次从家中离开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说的是因为被白兰拒绝而伤心,想出去散散心,但事实上他计划去找段云鹤已经很久了,只是准备好,觉得时机成熟,绝不是临时起意。   作为冯家三公子,冯金宝本来并不是继承家业的第一人选,但因为他的两个兄长实在是太无能,无奈之下才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表面玩世不恭的冯金宝,骨子里跟段云鹤一样,十分精明。他对于冯家那么大的家业却始终留在青阳城那个小地方,没有到京城去,是绝对赞成的。并非因为迷信所谓的高僧断言,而是他知道,家业越大,越是要低调,只有钱,没有权,越显眼就越危险。   因此,书读得不错的冯金宝曾经很认真地想要考科举。教他的夫子也是林松的老师,差别在于林松是在学堂里读书,冯金宝可以享受一对一单独教导。   而那位夫子这辈子最郁闷的事,就是他的两个得意弟子,书读得那么好,却都放弃了考功名。林松家里并不算穷,是供得起的,只要他考出去,就光耀门楣了。而冯家那样富裕,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不正是商贾之家提升阶层的最好机会吗?只要冯金宝出人头地,冯家就真的富贵双全了。   可惜,那夫子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林家夫妇不准林松考科举,更不能理解冯家也不准冯金宝考科举,好像青阳城是个什么宝地,怎么都不能离开一样。   冯金宝自己当年也疑惑,因为他本来以为家族定然是会全力支持他考取功名的,毕竟他爷爷和父母对于他读书这件事都很在意,常常督促他不可荒废学业,到头来,就只是让他博闻强识,没有任何功利心?   当然,冯金宝自己也没那么大野心,他本来想往上走,只是觉得那样是保护家族的最好途径,长辈反对,便放弃了。   那次离家,适逢西辽国皇室风波不断,从小就崇拜容氏将门的冯金宝,直觉东明和西辽多年的争斗或许就快有结果了,而冯金宝希望容岚嬴。   因此,冯金宝那个时候离开家去找段云鹤,绝不只是想去玩玩儿,他是有目的的。段云鹤成为容岚的义子这件事,让冯金宝意外,羡慕,同时也成了他眼中的一个好机会。   说白了,冯金宝当时是想利用段云鹤牵线搭桥,跟容氏皇族打好关系,如此日后若是出现什么大的动荡,冯家还能多一条退路。虽然冯家在西辽只是商贾,但生意做得太大,一旦要打仗,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当然,这不代表冯金宝没把段云鹤当朋友,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对彼此的信任都有限,更多的是生意场的朋友,互惠互利。   只是冯金宝没想到,他那一次离家,竟然成了永别。再回去,满目疮痍。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遍地血迹的画面,他心中抽搐着疼,疼得无法呼吸……   清冷的月光照着冯金宝脸上的泪痕,他在心中默默地跟每一个亲人告别,把想跟他们说的,却再没有机会说的那些话,认真地念给他们听。   不知过了多久,冯金宝一动不动,身子都麻了,脑袋也终于放空,僵直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昏昏沉沉时,听到外面有人唤他的名字。   “冯三儿!”   是段云鹤,冯金宝想。只有段云鹤会这样叫他,尾音上翘,带着几分戏谑的亲昵。   但冯金宝没出声,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他想段云鹤定然是回来陪他,要跟他喝酒的,可他今夜真的不想喝酒,不想说话,不想见任何人,只想自己待着。等段云鹤以为他睡着了,应该就走了吧。   谁知段云鹤叫了几声没听到回答,又开始敲门。   冯金宝皱眉,让他敲,就不理,过一会儿就走了吧。   “这么大声冯三儿都听不到,该不会是上吊了吧?”   门外传来段云鹤惊呼的声音,冯金宝额头跳了跳,下一刻,门就被段云鹤大力踹开了。   冯金宝不得不睁开眼,抬起头,表示他没上吊,段云鹤想多了。   结果冯金宝却愣住了,因为来人不止段云鹤,他身后还有不少身影,虽然逆着光看不清。   “冯三儿!你没事吧?”段云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冯金宝跟前,捏了一下他的脸,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凑近看他睁着眼,松了一口气,“是活的。”话落就把冯金宝拽了起来。   冯金宝:……是的,他活着,那么不明显吗?他眼珠子动了好吗?段云鹤好烦,他更不想说话了。   “你还好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与此同时有人点了灯,冯金宝看清楚在段云鹤后面进来的人是谁,瞬间站直,神色紧张,“容……皇……陛下!”声音都在抖。   冯金宝万万没想到,容岚竟然来了!他曾经远远地见过容岚,也见到过容貌酷似容岚的元秋,可这是两人第一次打照面。   冯金宝心都提了起来,容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段云鹤为了安慰他,专门把他最崇拜的人请过来看望他吗?他有点受宠若惊。   已经得知冯金宝真正身世的段云鹤轻哼一声,拽着冯金宝过来,按着他在桌边坐下,“我干娘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谈!”   冯金宝点头,“容皇陛下有什么吩咐,我定没有二话。”态度谦卑恭顺。   容元枫和容元诚坐在容岚身旁,都看着冯金宝,莫名地让冯金宝压力增大了很多,感觉事情哪里不对劲,如今到底什么情况?   容元朗和容元顺两个小的没有进来,是容元诚不让,怕他们嘴太快,吓着冯金宝。此刻他们俩就坐在门槛上听着。   冯金宝用眼神询问段云鹤:到底咋回事?   段云鹤轻哼:……不想说话。   “你没事吧?”容岚又问了一次,语气关切。   冯金宝诚惶诚恐,摇头说,“没,没事,我很好。多亏段爷爷和云鹤一直关照我,也要感谢容三公主仗义相助。”   容岚看着冯金宝那张脸,想到容昊,叹了一口气,“不必如此客气。今夜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冯金宝一头雾水。有什么事需要堂堂东明国皇帝大半夜亲自过来找他的?他发誓,他从未作奸犯科,一直都是大大的良民。   “杀害冯家人的是谢凡,这件事你已经知晓。”容岚说,“谢凡在西辽被抓,不日将会被送来这里。”   冯金宝瞪大眼睛,“真的?”   段云鹤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当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让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容岚点头,冯金宝拳头握了起来,“那个贱人,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容元诚说起谢凡自曝他是当年谢寅从西辽天牢之中救出去的容家子,冯金宝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以为,容家人的意思是要保谢凡,容岚难不成是来劝他放弃仇恨的吗?绝无可能!   冯金宝忍着心中怒意,并没有发作,就听容元诚接着说了一句,“但谢凡并不是真正的容家子。”   冯金宝的心情大起大落,不知不觉额头满是冷汗。   “当年谢老神医从西辽天牢之中救出去的容家子,是你。”容元枫接着容元诚的话说。   段云鹤盯着冯金宝,看到他瞬间傻眼的表情,觉得跟他得知这件事的反应差不多。   段云鹤到现在都觉得好不真实。怎么就这么巧呢?他带回来的一个朋友竟然是容家后人!但回过头看看,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只是需要一个线索暴露出来,才能顺藤摸瓜,让真相浮出水面。   “我……这……不可能!”冯金宝觉得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他是西辽青阳城冯家三公子,怎么可能是容家后人呢?   容元诚便把他们所查到的线索告诉冯金宝,冯金宝听着,全程目光呆滞。   最后,容岚神色怅惘地说了一句,“你的容貌,与我义兄容昊颇为相似。”   冯金宝脑中突然炸开一道惊雷!   怪不得,他爷爷耳提面命,不准他跟皇室贵族有任何接触,尤其是姬暽,看到就要远远躲开!   怪不得,他书读得不错,他爷爷和父亲却不准他考功名,说是官场勾心斗角不适合他,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保护他!   怪不得,他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带着他去南诏谢家,因为谢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把他托付给冯家的人!   怪不得,谢寅看着他的眼神总是那般慈爱,像是在看亲孙子,而他的爷爷却偏疼谢凡!因为那才是他真正的孙子吗?   怪不得,当年那块玉,他爷爷坚持要送给谢凡,不能给他,连谢镜辞表现出喜欢也没用!   ……   从小到大,大大小小,那些发生在冯家的许多让冯金宝疑惑的事,一下子突然都有了答案。   其实冯金宝曾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并不是冯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外室子,被养在了冯夫人名下,因为冯夫人的小儿子夭折,他被当做了嫡子,事实上只是个替代品。   冯金宝跟他两位兄长不管是身量还是样貌,的确没有相似之处。冯家男人都不高,冯金宝是个例外,因此他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但思量再三,冯金宝没有选择去问他爹娘。因为他回想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从未觉得他是什么人的替代品。冯夫人虽然并不是多么大气明理的人,但对冯金宝是真的好,在几个儿子之中最疼他,而冯家主也向来惯着这个儿子,冯金宝想做什么,他都支持,闯了祸他也只是笑骂几句,唯独反对的一件事,是冯金宝去考科举。   往事涌入脑海,却有了别的意味。   冯金宝看着容岚微红的眼圈儿,鼻子一酸,“我……我真的是容家的孩子吗?”   容岚点头,“是,你是我的侄儿,我是你姑姑。”   “姑姑……”冯金宝脱口而出,容岚伸手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   如母亲一般的温暖怀抱让冯金宝再也绷不住,趴在容岚肩上抽泣起来。他不是高兴于找到了真正的亲人,瞬间的激动过后,惊人的真相带给他的是更深的悲伤痛楚,因为他到此刻才知道,冯家人的死,他是需要负责任的。那个养大他,给他一个家,给了他所有一切的家族,最终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第341章 面对   段云鹤得知真相后,下意识地认为,等冯金宝知道他是容岚的侄儿,一定会扬眉吐气,尾巴都翘起来,得意至极。   但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段云鹤看着冯金宝在瞬间的激动过后,嚎啕大哭,哪里是高兴,分明是伤心欲绝……   段云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冯金宝虽然是个商人,但骨子里重情重义。原本以为是谢凡发疯屠杀冯家人,对冯金宝而言是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悲痛之事。但如今,得知真相,关于冯金宝和谢凡的身世,跟冯家被灭门的惨案有直接的关系,对冯金宝而言,除了悲伤哀痛之外,又多了无尽的愧疚自责。   他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在此之前也根本不知道那些秘密,但他的存在,就是导致冯家悲剧的根源……   这就是当下冯金宝心中所想。   冯家人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无辜之人,更是跟他有着最密切牵绊的亲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容岚抱着冯金宝,看着他哭得不成样子,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事到如今,说再多,冯家人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而容岚是最能跟冯金宝感同身受的,因为当年她也经历过一朝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事。   世人眼中,活下来的人自然是幸运。   但独活的人,往往是满心伤痕难以自愈,哪怕经过漫长的岁月,只要轻轻碰触一下,皮肉之下的伤口,依旧是鲜血淋淋。   容元朗把容元顺背起来,他们俩默默地回家去了。   容元顺趴在容元朗肩头,红着眼睛不说话。今夜他又想起亲生爹娘了,想起曾经在林家村的小院里,一家四口的生活。其实到如今,他都无法理解林重夫妇为何会抛下他们离开人世,他依旧有母亲,有兄姐,有许多爱他的人,比曾经好太多的生活,他是快乐的。   但林重夫妇到底在容元顺心底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因为他年纪小,痛苦和思念都很短暂,但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容元朗还好,他自小就是个孤儿,养父养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不要他了,如今在他脑海中的面容都已模糊不清,他曾经只有一个亲人,是苏默,如今拥有一个美好完整的家,他很知足感恩。   兄弟俩进了观澜院,容元朗把容元顺放下来。   苏默和元秋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户上映出两个头挨着头的剪影。   “阿姐!”容元顺唤了一声。   “进来吧。”元秋话落,容元朗推开门,跟容元顺一起走了进去。   苏默和元秋正在对弈,见他们回来,元秋便招手让容元顺坐到她身边去,容元朗挨着苏默坐。   看到容元顺红红的眼睛,元秋心中微叹,揉了揉他的头发,“娘跟表哥相认了?”   容元顺点点头,“嗯,表哥哭得很伤心。”   元秋叹气,搂着容元顺说,“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容元顺红着眼睛问。   元秋点头,却没说什么。   当夜晚些时候,冯金宝被容岚带回了容国公府。   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冯金宝说,但看他太伤心,容岚觉得要慢慢来,他在伤痛之中,开解安慰暂时听不进去。   段云鹤让冯金宝跟他一起住,他们俩已经很熟悉了,省得冯金宝不自在。   等把冯金宝安置好,已经是后半夜了。   容岚神色疲惫地走回清容院,见辛夫人的房间还亮着灯,听到脚步声便开门出来了。   “要不要喝两杯?”辛夫人手中提着一壶酒,显然是专门在等容岚。   容岚点头,辛夫人跟着她进了房间。   清冽的美酒散发出醇香,容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夫人又给容岚斟满一杯,容岚默默地喝了三杯后,放下酒杯,苦笑,“找回义兄的孩子,我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最近感觉好累。”   辛夫人叹气,“换个人,跟你有同样的经历,早就倒下了。如今容家的大仇报了,流落在外的两个孩子都找到了,也都是好孩子,你做得已经够好了。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但各人各命,那些冤死的人,可以伤心怀念,但不必硬要往自己身上背负什么。”   “道理很简单,但人心哪是那么简单的呢?”容岚长叹一声,“我毕竟是过来人,金宝那孩子,我真怕他想不开。”   辛夫人摇头,“不会。有你在,他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希望如此吧。”容岚提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跟辛夫人碰了杯。   翌日冯金宝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其实有空房间,但段云鹤昨夜非要跟冯金宝一起睡,两个大男人在一张床上是有点怪异的,好在段云鹤的床也是奢侈土豪风,足够宽敞。   段云鹤不见了人影,冯金宝坐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昨夜的事涌入脑海,依旧让他感觉像是做了个梦一般好不真实。   段云鹤提着食盒进门,就见冯金宝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干娘专门给你准备的早膳,我想着你应该快醒了。”段云鹤把食盒放下,将里面冒着热气的早膳摆在桌上,催冯金宝起来去洗漱。   等冯金宝洗漱好,段云鹤还拿来一身新衣服给他,他猜应该是容元诚的,他们身量差不多。   换好衣服坐下,接过段云鹤递来的温热的清粥,冯金宝喝了一口,清甜软糯。半碗下肚,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了。   府里的人并没有对于冯金宝的到来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各自仍旧做自己的正事,碰见的时候,段云鹤会跟冯金宝介绍,然后互相打招呼。   如此,倒让冯金宝有一种,他好像一直就生活在这个家里面的感觉。   容家还有冯金宝早就认识的人,林松和白兰。   再次见到林松的时候,冯金宝心中五味杂陈。   “你的脸,恢复得不错。”冯金宝对于林松俊朗坚毅的脸感觉有点陌生,但又觉得,容家后人就该是这副模样吧。他也是容家后人,但事实上并没有流着容家的血脉。   林松伸手,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以后就是兄弟了。”   这一句话,让冯金宝倏然又红了眼。想起容岚说的,他的亲生父亲容昊为了保住林松的性命,拿他去交换,他本该死在天牢里,后来又被谢寅设法救了出去,然后再跟冯家的孩子谢凡交换,让他成为冯家三公子,平安长大……   这些若是以前听到,定会觉得过于离奇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林松和冯金宝的身上,冯金宝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容昊要保护的人是容元风,后来谢寅冒险从天牢救出去的,应该也是他以为的容元风,冯家愿意交换并抚养的,也是容元风吧……   想到这里,冯金宝心中有些苦涩,可他知道,要怪只能怪生下他却选择让他替容元风去死的容昊,而他从小到大已经得到了很多关心疼爱,并没有遭受什么苦难,他应该感激谢寅,感激冯家所有人。可那些人,都死了…… 第342章 审问   “哎!你冷静一点!”段云鹤在观澜院门口拦下了面色沉沉的冯金宝,抱住他,不让他进去。   冯金宝满面怒意,“你放开!谢凡那个贱人都被抓回来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段云鹤皱眉,死死地抓住冯金宝,“人都抓回来了,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听我说!姐姐姐夫会审问清楚的,说不定要设计骗他,让他自以为我们相信了他就是容家子,才会交代出更多的真相!你一去,不就露馅儿了吗?”   冯金宝愣住,“表妹是打算这样做的?”   段云鹤拽着冯金宝往外走,“肯定是!我知道你激动,但一下子杀了谢凡,给他一个爽快,还是慢慢折磨他,打破他的幻想,让他在绝望之中生不如死,哪个更好?”   冯金宝沉声说,“我当然希望他生不如死!”   段云鹤点头,“那不就得了!你刚来,没见识过姐姐的厉害,接下来就知道,谢凡在他们手中,一定会过得很销魂的!你会看到的,但不是现在,不要打乱他们的计划!”   段云鹤下意识地点头,“好,我刚刚是冲动了,但表妹不是神医吗?你怎么说得她好像是个嗜血修罗一般?”   段云鹤嘿嘿一笑,“我姐是神医,这当然不假!但她还有个外人不知道的身份,未来的毒术至尊!”   冯金宝表示受到了惊吓,然后段云鹤一边走,一边跟他滔滔不绝地讲起元秋一路走来的经历,听得冯金宝啧啧称奇。   而此时,谢凡刚刚苏醒。   房中除了苏默和元秋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谢镜辞。   元秋已经在给谢镜辞医治脸上的伤,上了药,所以不能戴人皮面具。为了避免吓到容家的孩子们,谢镜辞被苏默勒令不能出门,这些日子都在房中关着。正好元秋也要求他的脸不能被太阳晒到。   谢镜辞如今最在意的两件事,第一,看着谢凡死。第二,找到他的外甥。   第一件事,得靠苏默和元秋,当下谢凡已经被抓过来了。   第二件事,谢镜辞还是得求助苏默和元秋。经过前面的教训,谢镜辞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傲气?自知实力不足,心智也有限,不敢再逞强。其实他可以自己出去找外甥,但一来他如今正在被元秋医治,不方便出门,二来必须要利用苏默强大的信息网,和天下各处的属下来帮忙,所以他自己去只会事倍功半,而找孩子这件事最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因此绝不能耽搁。   苏默虽然极其厌恶谢凡,但对他而言,那不只是谢凡的孩子,还是谢寅的曾孙。虽然谢寅的遗愿被谢凡和谢静语毁了,并没有帮到苏默,但苏默在那之前已经得了谢寅很多关照,谢镜辞也的确为了苏默做了不少事,他找到的药材后来在其他地方用上了。   因此,对于谢镜辞的请求,苏默爽快答应了,已经按照谢镜辞说的线索,吩咐下去,寻找谢静语的儿子。   但谢镜辞只知道谢静语在哪里生的孩子,至于孩子后来被谢凡藏到了什么地方,谢镜辞并不知道。   最关键的线索,还是得撬开谢凡的嘴,才能得到。   而苏默和元秋最想从谢凡口中知道的,是关于当年谢寅天牢换子,又跟冯家交换孩子的始末。虽然如今他们已经推断出结果,且找到了冯金宝,但其中定然还有许多他们不了解的事。   譬如谢寅为何会冒那样大的风险去救容家的孩子?容家跟谢寅之间有什么渊源?容岚都不清楚。   而冯家为何会冒那样大的风险收养冯金宝?只是因为谢寅的要求吗?抑或是冯家跟容家之间本身就有什么渊源?   这些,如今世上恐怕只有谢凡知道了。因为他自称得到了谢寅写给容岚但并未送出去的信,且他见到了冯家主,应该是从冯家得知真相后,才动了杀心,把冯家满门灭口,来掩饰他并不是容家子的身份的。   谢凡睁开眼,只觉得头脑昏沉,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并没有被绑起来,也没有扔在地上,而是躺在一张躺椅上。   缓了一会儿才回神,谢凡身体无力,转头看清苏默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如谢镜辞所说,谢凡在这世上,最恨的人,就是苏默,而根源是嫉妒。   谢凡将视线从苏默身上移开,看到了一张美丽的面庞,他知道,这一定是容元秋。   下一刻,谢凡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醒了?”   是谢镜辞。   谢凡转头,看到了他。他脸上上了药,并没有被包起来,看起来比曾经更加恐怖,看着谢凡的眸光之中,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师兄……”谢凡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   谢镜辞拳头紧握,“你还有脸叫我师兄?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在爷爷把你带回家的那天,掐死你!”   谢凡敛眸,“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以为我们是好兄弟,师父也是这么希望的。”   谢镜辞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装什么?我爷爷就是被你害死的!”   谢凡叹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静语的事。但你没必要往我身上泼这样的脏水吧?师父养我长大,是我最敬重的人,我怎么可能害他?你这样毫无根据的污蔑我,对我不公平。”   谢镜辞怒火中烧,“我污蔑你?这是你亲口跟我说的,现在不承认了?”   谢凡摇头,“师兄,你一定要杜撰这样的事来中伤我吗?我没有做过,也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我承认,是我强迫静语的,我只是因为太爱她,这也有错吗?我知道她喜欢苏默,可苏默是怎么对她的,师兄不清楚吗?我答应了师父,会一辈子对静语好,如果我放她走,她一定会再去找苏默,到时候,惹怒了苏默,静语还能有命在吗?师兄自以为能够保住她吗?苏默又何曾真的在意过师父当年对他的恩情?”   谢镜辞气得咬牙,“你的意思是,你禁锢静语,强迫她,是为她好?”   谢凡再次摇头,“我不敢说是为她好,但我已经尽力,在保护她。”   “你毁掉了谢老前辈遗愿之中让你们为苏默准备的救命药。”元秋开口,神色淡淡,“我不知道苏默哪里对不起你,你如此害他?”   谢凡苦笑,“事到如今,我承认,那件事,是我的错,是我嫉妒心作祟,一时冲动,想着苏默死了,静语就会看到我了,只怪我太爱她了。其实我毁掉那颗解药之后便后悔了,可我没有办法弥补。这件事,我有错,但如果你们认为我欠苏默一条命的话,对我也不公平吧?我师父救苏默,本就是出于好心,不是欠苏默什么,更何况师父那时已经不在了,我们三个更不欠苏默什么,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他死了,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   元秋点头,“你一直在说公平。好,我告诉你,什么是公平。谢老神医的确不欠苏默什么,但你欠谢老神医的养育之恩,他留下的遗愿,他的孙子孙女都愿意去完成,不管是否有别的目的,但都希望苏默活着。你可以选择不参与其中,这是你的权利。但你把谢寅老前辈的遗愿,把谢镜辞和谢静语辛辛苦苦给苏默做的救命药毁掉,又算什么?苏默可以不要那颗药,但你没资格谈公平,因为你并没有付出什么,反倒毁掉了谢寅老前辈的遗愿,谢镜辞和谢静语的付出。你的行为,对谢老前辈,对谢镜辞,对谢静语都不公平。就因为你痴情,所以可以随便伤害别人,也不需要承担责任吗?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既然你方才说,你把解药毁掉之后就后悔了,你为什么要把那颗被你下毒,不仅不能救苏默,反倒会让他死得更快的解药交给我们?你想过他吃了之后会如何吧?你的行为,就是在主动毒害苏默,你后悔了什么?后悔没有当年在南诏的时候就趁机把苏默毒死吗?”   听了元秋对谢凡的质问,谢镜辞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冷眼看着谢凡,面上满是嘲讽。这个贱人,到如今竟然跟他们谈公平?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有什么资格说那两个字?   谢凡面色一僵,“当初我如果坦诚解药有问题,你们定会杀了我!我只是想活着,这也有错吗?”   “你想活着,所以苏默活该被你毒死?他又有什么错?就因为比你出身尊贵,比你长得高大俊美,比你更讨谢静语喜欢,他就该死?这对他公平吗?”元秋反问。   谢凡脸色难看至极,“出身……容元秋,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妹,如果当年西辽容家没有那场灾祸,我的出身,真的就比苏默差那么多吗?”   谢镜辞眸光微闪。虽然元秋的质问听起来很解气,句句在理,但谢镜辞敏锐地察觉,元秋是在不着痕迹地给谢凡下套,说出口的话都是有目的的。而元秋顺其自然地提到出身,果然刺激到了谢凡,让他下意识地开始主动交代了……   元秋面色依旧平静,“这件事,青雷已经禀报过,说实话,我很意外,因为你从头到脚都不像我们容家的人。”   谢凡闻言,一脸受到了莫大羞辱的样子,“你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中,外貌比一切都重要,我真没想到,我想要回归的家族,竟然是如此肤浅的吗?”   元秋微微摇头,“不必激动,我只是陈述事实。肤浅二字,我不认,毕竟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出色的丈夫,你说呢?”   谢镜辞此时不仅不生气了,甚至有点想笑。元秋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妙,最知道怎么样才能刺激到谢凡。大概谢凡以为他说一句他是元秋的表哥,元秋一定会改变态度,开始询问什么线索的事,但元秋却突然显摆起她的男人多么优秀,她看人的眼光多么好,绝了……   谢凡强忍着怒意,“我在怀疑我?就因为容貌?还是因为当初的误会,为了苏默报复我?该不会我的事,你们根本没有告诉姑姑吧?难道你们夫妻打算瞒着姑姑,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当我从来不存在吗?”   苏默始终沉默而平静地坐在那里喝茶,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而元秋闻言,面上露出一抹冷笑,“呵呵,被你发现了,我们就是这么想的。能找到表哥,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如果我表哥是你,我很不高兴,甚至有点反胃。这件事,我娘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她一直以为容家表哥早就死了,我们也不打算告诉她。”   谢凡眸中终于出现了惊惧之色,“你……你们竟然……你们敢?”   谢镜辞哈哈大笑,“谢凡,你不会真以为容元秋是菩萨心肠的神医吧?你差点害死她的天仙相公,还想让她认你当表哥,把你供起来?你做什么美梦呢?”   谢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预设的是容家人得知他是容元风,一定会无条件地接纳他,对过往的事不再追究,但万万没想到,苏默和元秋竟然打算瞒着容岚,把他处理掉?!   这完全不在谢凡的计划之中,让他一下子就彻底慌了,脑中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已经被控制,如果元秋和苏默真的要把他杀了,他根本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和逃生的可能!   “不!你们不会这么做的!”谢凡看着元秋,不住地摇头,“我是你表哥,嫡亲的表哥!是西辽容家唯一的血脉!我是容元风!你们若是杀了我,让你娘知道,不会原谅你们的!”   元秋冷笑,“都说了,我娘不会知道。”她在说谎,但这是预设好的圈套,并没有打喷嚏。   “谢凡,你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吗?”谢镜辞冷笑连连,“怪只怪,你长得太丑!瞧瞧苏默,就凭着一张美人脸,当初迷得我妹妹神魂颠倒,如今又让容元秋死心塌地,为了苏默,什么都愿意做。事到如今,念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好好想,慢慢想,你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最好是有,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哈哈!” 第343章 厚颜无耻   气氛沉默,谢凡的面色跟当初看着谢静语死在他面前差不多。   苏默淡定如斯,元秋平静如常。   谢镜辞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因为,这是他跟元秋商议好的计划,断了谢凡的退路,逼迫谢凡亮出底牌。而谢镜辞最希望谢凡交代的,是他的外甥在哪里。至于其他关于容家的事,冯家的事,结果已定,无可更改,他们只是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   谢凡再次抬头,已冷静下来,阴鸷的眸光从苏默和元秋身上扫过,定在了谢镜辞脸上,突然笑了,笑得阴邪森然,“我知道了,你想要得到我的儿子,对吗?”   话落,不等谢镜辞回答,谢凡猛然转头,再次看向元秋,轻哼道,“表妹,玩儿够了没有?当初解药的事,我可以跟苏默道歉,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害他。你们不必如此威胁我,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很清楚,你们是,尤其是表妹你,是绝对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欺瞒姑姑的。除了苏默的解药那件事,我并没有做错别的什么,师父并不是我害的,当初用毒控制谢镜辞,是因为他丝毫不顾念兄弟情义,想要杀了我,我不得不反击而已。静语的死,最难过的人是我,但她是难产死的,我想要静语,她却坚持要保住孩子,我只能忍痛看着她离开人世……”   谢凡说着,眸光水光闪烁,“苏默如今活得好好的,我也并没有杀了谢镜辞,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我不想说自己从小到大寄人篱下过得多难,但我相信姑姑和表妹会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元秋微微挑眉,“哦?你相信我那么善良?我自己都不知道。”   谢镜辞本来因为谢凡颠倒黑白的话有些恼怒,听到元秋这句,噗嗤一声笑了,“谢凡,别演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容元秋,她是神医,但可不是我爷爷那样识人不清的神医!”   谢凡看着谢镜辞,脸色难看,“师兄,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很厌恶我,因为师父更疼我,你一直想把我赶出家门,但我不怪你,毕竟我不是谢家亲生的孩子,不能跟你争。因为静语,你一心想要杀我,我不得已才给你下毒,控制你的心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虽然我有无数次机会那样做!”   谢镜辞怒极反笑,指着自己那张恐怖的脸,“好啊!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把老子当兄长,不忍心杀我,你把我的脸皮扒掉又算什么?这就是你口中的兄弟之情吗?”   谢凡苦笑连连,不住摇头,“师兄,你……因为静语不在了,没人能为我作证,你便如此肆无忌惮地往我身上泼脏水吗?我知道你素来骄傲,对于被我控制这件事定然恨极了我,想要把我千刀万剐,又在表妹面前污蔑我。扒你脸皮的事,是静语的意思,这件事你心里最清楚。静语在这世上最恨的人,并不是我,是你这个从来都不帮她的哥哥!”   谢镜辞听到谢凡这番话,简直目瞪口呆!真的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如此振振有词,反过来说是谢镜辞先对他动了杀心,他只是自卫反击,而伤害谢镜辞的人是谢静语!   谢凡深深叹气,苦笑连连,“事到如今,有些事,我就直说了。表妹,我不知道谢镜辞跟你们说了什么,但我除了用毒控制他之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唉,静语的性子,你们是清楚的。虽然当初是我强行带走她,但后来的很多事,都是她做主。我从小就喜欢她,一心一意,从未改变,如今想来因为静语,我做了不少糊涂事,但当时,我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我太害怕失去她了。”   元秋神色淡淡,“扒掉谢镜辞脸皮,是谢静语亲手做的?”   谢凡摇头,深深叹气,“其实动手的是我,但那是静语要求我做的,她说如果我不那样做,就打掉她肚子里我们的孩子,我哪敢不听?”   “我知道,你们跟姬凤渊是一路的。想必你们都不能理解,我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直接前来东明与你们相认,而是去西辽做了那些蠢事……”谢凡面露自嘲,“或许你们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蠢,特别痴,但做过的事,我认,可真相,并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恨苏默,恨他夺走了静语的心,但最恨苏默的人,是得不到就想要毁掉他的静语!静语怀孕期间,胎相一直都不稳,她让我发誓,如果她生产的时候没能挺过去,让我和孩子,一定要为她报仇雪恨,杀了苏默,还有……元秋表妹,让你们不得好死!”   谢镜辞额头跳了跳,很想立刻过去把谢凡给撕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接着说。”元秋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谢凡再次叹气,“眼睁睁地看着静语离开,我痛不欲生。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必须要好好活着。我送静语回南诏安葬,在家中无意中发现了师父藏得隐秘的一个箱子,在里面的一本书中,看到了师父很久以前写给姑姑,但并未送出去的信,才知道我的身世。”   “当时,我想过来东明跟姑姑相认,可是,静语的遗言一直在我脑中回荡,她说她跟苏默和元秋表妹不共戴天,她让我发下毒誓,一定要毁掉你们,杀了你们,让你们失去一切,不得善终……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去做,她诅咒自己,永世不得超生,诅咒我们的孩子……”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若是我在静语尸骨未寒的时候,前来与你们相认,我真的做不到。你们或许不信,但她一直就在我身边,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满目哀怨。”   “我知道姬凤渊是你们的人,我思来想去,跟你们作对,只能利用他。迈出那一步之后,我就无法回头了,但当我被你们的属下抓住的时候,其实心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我一直在期待,你们及时阻止我,因为我自己陷得太深走不出,我真的没有办法……”   “苏默,我到如今依旧不能跟你和解,但我知道,你没错。师兄,从小到大的情谊,我从未忘记,也希望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师父生前是如何劝导我们的,我真的不希望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我们互相残杀,互相坑害。我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气不过,可以扒掉我的脸皮,让我变得跟你一样,只要你不再这般仇视我,像小时候那样,把我当亲弟弟一般看待。元秋表妹,我确实不够了解你,但我相信,你跟姑姑一样,都是正直善良的好人。我做过错事,我应该承担责任,只求你们,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容元风这个名字。”   谢凡话落,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谢镜辞从一开始的愤怒,后来的惊愕,到现在,变成了叹为观止。他发现自己真的太天真,自认为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但谢凡颠倒黑白,信口胡言的本领还是让谢镜辞震惊了。谢凡害过苏默,证据确凿,谢凡给谢镜辞下毒,扒了谢镜辞的脸皮,事实很显然,这他都能给自己洗白?一边认错,一边卖惨,不停地暗示他只是个痴情种,犯下的所有错都是被谢静语那个女人给迷惑的失了智,如今他已经清醒了!   谢凡哭得很凄惨,元秋转头问苏默,“阿默你怎么看?”   苏默放下茶杯,薄唇轻启,“这么好的口才,不去说书可惜了。”   谢镜辞憋笑,而谢凡的哽咽声一下子顿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脸色煞白,满脸是泪,那张平庸的脸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我应该感谢你?虽然初次见面,却坚信我是个大大的好人,我都要感动了。”元秋似笑非笑,“你一直在说谢静语从心理上控制你,谢镜辞处心积虑污蔑你,可事实是,谢镜辞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谢静语连命都没了,也再也开不了口给自己说话了。他们兄妹那么能耐,怎么混得那么惨呢?”   “你还是在怀疑我……你可以怀疑我心地不善,因为我的确行差踏错过,但你最不该怀疑的,是我的身世。”谢凡沉声说。   “西辽容家,早已不存在了。如今你身在东明容家,你出去随便在路上拉个人问问,这全天下最不在乎出身血缘的人是谁?我想你会得到一个答案,是我娘。”元秋神色淡淡。   谢凡面色一僵,“我知道姑姑为人大气,不是亲生的孩子也视如己出,但这并不代表她连唯一的亲侄儿都不在乎!”   “不要误会,我没有怀疑你不是容家血脉。正因为是你,所以我不能接受。谢寅老前辈的死,尚未查证,我现在不下定论。你跟谢镜辞的恩怨,我其实也不在乎。还是一开始说的那件事,我不管你多痴情,你毒害我男人,是不争的事实,只这一件事,在我这里,你就不可能得到原谅。”元秋面色冷然,“不告诉我娘,我是在保护她,不希望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谢凡的手颤了一下,谢镜辞注意到了。他的戏已经唱完了,但元秋并没有接招,如此只会让他原本好不容易重铸的心理防线崩溃得更加彻底……   “有件事,我应该跟你说明白。我娘如果找回侄儿当然是好事,但如果找回一个辱没容家门风,狼心狗肺,阴毒败德的侄儿,不如没有。”元秋面色平静。   “你!”谢凡终于不再伪装,眸中怒火升腾,“容元秋,你这样做,容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都不会原谅你的!”   元秋轻嗤,“谁给你的自信说这样的话?真是可笑。”   苏默皱眉,“秋儿不必跟这丑东西说那么多,他还能有什么价值?走吧,出去透透气。”   说着,苏默把元秋拉了起来,揽着她往外走,路过谢镜辞的时候轻哼道,“把他带走,脸皮扒了,我看到那张脸就反胃。不要让我娘发现。”   谢镜辞狞笑,挽起袖子站起来,朝着谢凡走去,“没问题!我绝对不让容姑姑见到这个贱人!”   “容元秋!姑姑!我是容元……”谢凡突然开始大喊大叫,谢镜辞抓过旁边的一块布巾,堵住了他的嘴,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在他脸上拍打着,冷笑连连,“我一开始给过你忠告了,你怎么不听呢?跟苏默和容元秋玩儿心眼,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不知道苏默从什么鬼地方混出来,捡回的一条命吗?”   谢凡目露惊惧之色,呜呜呜,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谢镜辞冷哼,“你猜对了,我确实想要找到我外甥,那毕竟是我谢家的血脉,是我爷爷的重外孙,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你听到了,苏默要你的脸皮,我如今寄人篱下,只能照做,讨他高兴,当然,我很乐意做这件事。关于剥皮的手艺,你不必担心,当年赠送毒术秘籍给我爷爷的那位鬼道人,是容元秋的师公,如今就在她家中,这一点你没想到吧?你还没到,容元秋就帮我引见,让鬼道人前辈亲自指点了我剥皮的要领,哈哈哈哈!”   谢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镜辞,面上半分血色都没了。   谢镜辞把谢凡拖下来,拽着他往外走,“你那点不入流的毒术从哪儿来的我知道!但你想在容元秋面前造次,真的是不自量力!放心,兄弟一场,我不会让你死的,在我动刀子之前,如果你愿意交代我外甥在哪里,我可以考虑一下帮你跟容元秋求求情。”   才刚走到门口,谢凡挣扎起来。   谢镜辞驻足,把谢凡口中的布拽掉,他大口喘着气,神色狼狈,“好,我告诉你我儿子在哪儿,条件是,你帮我见到容岚!”   谢镜辞闻言,若有所思。   谢凡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的时候,谢镜辞将谢凡扔在地上,一脚踹在了他脸上,“你当我傻?苏默说得没错,你这张脸真是令人作呕,我先扒了你的脸皮再说!” 第344章 暴击   阴冷幽暗的地牢里,谢凡被谢镜辞往口中塞了一颗药之后,整个人除了眼珠子之外,全都动弹不得了。   谢镜辞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在谢凡面前摊开,里面放着一整套精致的刀具,大小不一,都很尖利。   “这是我问容元诚借来的,他平素用来雕刻的工具。等用完,我清洗干净再还给他。”谢镜辞笑得邪肆,“容元诚你知道的吧?他当了东明国太子,你应该很不忿吧?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命好,我都羡慕。”   话落,谢镜辞伸手取走堵住谢凡的嘴的布巾,拍了拍他的脸,挑出一把尖利的小刻刀来,在谢凡脸上比划着,“鬼道前辈说的是从哪里下手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   眼前刀光闪烁,谢凡眸中惊惧,努力地张嘴,发现能说话,“师兄……师兄不要!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做!”   “要么告诉我,我那外甥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么,就闭嘴。”谢镜辞说着,刀尖已经刺了下去。   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谢凡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师兄,我们合作,对你绝对是有好处的!”   谢镜辞举起刀,看着刀尖上微微颤动的血滴子,轻哼道,“什么好处?方才你在苏默和容元秋面前不还口口声声说我都是污蔑你吗?又想跟我合作了?你这回打算编什么故事?”   谢凡眸中水光闪烁,“千错万错,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师兄大人大量,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或许应该说,看在我爷爷养育你长大,却被你毒害的份儿上?”谢镜辞眸光冰寒。   “不是……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当初只是气不过师兄投靠苏默,故意刺激你。”谢凡看着谢镜辞说。   谢镜辞将尖刀上的血抹在了谢凡脸上,冰凉的触感让谢凡整个人绷得更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苏默和容元秋不在这儿,你刚才说的合作,什么意思?”谢镜辞面无表情地问。   谢凡眸中瞬间有了微弱的光,“师兄你听我说!我真的是容岚的侄儿,唯一的亲侄儿!等容岚见到我,一定会跟我相认的!容元秋是被苏默蛊惑了,才会一心想要杀我。只要容岚认了我,我就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苏默!师兄,有件事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喜欢容元秋对不对?苏默不死,你哪里会有机会?”   谢凡话落,就见谢镜辞的脸色陡然一变,“你胡说什么?”   谢凡压低声音,“师兄,这没什么好否认的,你的眼光很好。可惜,苏默凭借一副好皮囊,让容元秋死心塌地,只要他活着,你就永远会被他衬托得黯淡无光!只需要师兄帮我见到容岚,其他的一切我来处理,我保证,苏默死了,容元秋最终一定是师兄的!我说到做到!”   谢镜辞眸光微眯,“你未免太天真了。容岚怎么可能为了你,跟女儿女婿反目?”   “我知道不会,也不需要!”谢凡快速地说,“如今苏默和容元秋可以瞒着容岚关于我的事,一旦让容岚知道,且与我相认,他们是决计不敢再动我的!至少明面上,我们会成为一家人!以后我想做什么,都不会太难。”   谢镜辞若有所思,“你根本不了解苏默的实力,你甚至都不是容元秋的对手,不管武功还是毒术。”   “所以我必须要进入这个家,获取他们的信任才能做想做的事!也才能帮师兄抱得美人归!”谢凡神色认真。   “可是……”谢镜辞犹豫,“这里是容家,我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让苏默和容元秋察觉不对,我也没有好下场。”   见谢镜辞被说动,谢凡眸光灼灼,“师兄若是带我去见容岚,容易被发现。但有更好的办法,师兄找机会把我的事透露给容岚,她自会来找我!”   谢镜辞沉默,过了一会儿之后,冷哼道,“你的提议,好像还不错。”   “我就知道,容元秋在师兄心里的地位定然不低。”谢凡说,“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鉴于你过去骗我那么多次,这一次,你得拿出点诚意来。”谢镜辞说,“告诉我,我的外甥在哪里?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敢说什么子虚乌有的地方,我现在就剁了你!”   “师兄,等事成之后,我的儿子自然会被接来容家抚养……”谢凡说。   谢镜辞冷声说,“少废话!我没打算立刻去找,但你必须告诉我!否则,一切免谈!”   谢凡眸光闪烁,犹豫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在齐天城。”   “齐天城哪里?”谢镜辞追问。   谢凡说了一个地方,是谢镜辞知道的,谢家在齐天城的一处别院。   “我不信,那样太明显了。”谢镜辞冷声说。   “当时你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没想到你还能逃走,恢复神智,因此安置孩子的时候,不需要防着你。其他人,不会想到那里。那边有谢家的一些老仆人,值得信任,会帮我照看孩子。找其他人,我也放心不下。”谢凡说。   谢镜辞想了想,似乎没有什么不对。谢凡的医术和毒术都算不得顶尖,凭借自己的实力招揽不到高手,也没有能力控制高手为他所用。他想要兴风作浪,失败得这么快,原因就是他太过不自量力,手里无人可用,就敢去谋夺西辽皇权,简直天真到可笑。   “好,我现在出去,找机会见容岚。你在这里安分些等着。事成之后,若是你敢食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谢镜辞话落,甩袖离开。   谢凡看着谢镜辞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果谢镜辞此刻回头,一定会发现谢凡的神情就是在说:这个蠢货,果然好骗……   不过从头到尾都在元秋和苏默所设下的局里的谢凡,并不知道谢镜辞出了地牢之后,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那个贱人,真是恶心!”   谢镜辞先去找苏默,跟苏默说了谢凡交代的安置孩子的地方,因为需要麻烦苏默的属下去帮忙寻找,宜早不宜迟。谢镜辞之所以耐着性子陪谢凡演戏,只是为了找到他的外甥。   苏默让人给西辽的属下传信,让尽快到那个地方去找。   而不多时,谢镜辞就陪着容岚到了地牢外面。   “容姑姑,他就在下面。”谢镜辞说。   容岚面色冷然,“我自己去见他,你回去吧。”   “也好。”谢镜辞点头,用外衣挡住自己的脸,遮着阳光,飞快地跑回了住处。苏默说过,若是敢吓到府里的宝宝,就把他扔到山里喂狼。   谢凡听到脚步声,眼珠子努力地往地牢入口看,见到来人,他眸中迸射出了强烈的光,高喊了一声,“姑姑!”   满满的都是激动和期盼,他的眸中瞬间盈满了水光。   容岚蹙眉走过来,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谢凡,“你是……”   “容元风,我是容元风啊!”谢凡哽咽着说,“姑姑,我终于找到你了!”   “谢镜辞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你的容貌……与我兄嫂并无任何相似之处,如何让我相信你就是我那早已死去的侄儿?”容岚眸中透着怀疑之色。   谢凡便开始讲他跟青雷说过的故事,当年谢寅冒险从西辽天牢之中把他救出来,为了稳妥起见,先将他养在外面四年,才以收徒的名义将他带回谢家,抚养长大。他是发现了谢寅多年前写给容岚但未送出的信,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容岚神色惊愕,“竟有这等事?谢老神医留下的信呢?”   “姑姑是不信我吗……”谢凡神色受伤。   容岚摇头,“事关重大,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我要见到谢老神医的信,看到证据。”   “那信被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跟我的儿子在一处,姑姑可以派人去找。”谢凡说。   “你的儿子?”容岚蹙眉,“看来你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我都不清楚。接下来,你好好跟我讲一遍,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当初秋儿说你害苏默的事。”   听到容岚的话,谢凡心中一松,直觉容岚这是已经信了一半,只要拿到他精心准备的证据,到时候,就能坐实自己是容元风的身份。   容岚伸手,正要去拉谢凡,就听到脚步声靠近,还没见到人,说话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干娘!干娘你在里面吗?”   容岚收了手,转头去看,“小云,你回来了?”   来人是段云鹤,一身锦衣华服,意气风发,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谢凡,很快收回视线,亲昵地挽住了容岚的手臂,“干娘你来这污秽的地方干什么?那是什么阿猫阿狗,值得干娘亲自过来?”   谢凡素来自卑,闻言怒火中烧,想着等他真正成了容元风,段云鹤休想好过!   容岚蹙眉,“小云,慎言。”   段云鹤浑不在意地笑笑,很自然地对容岚撒娇,“出门那么久,我最想念的就是干娘做的菜了!我快饿死了,干娘行行好,给我弄点好吃的!”   容岚点头,“好,不过要等一会儿,我这边还有点事没有处理完,你先回去洗洗,换身衣服。”   “哎!”段云鹤乖巧点头。   谢凡以为讨厌的段云鹤应该会离开了,他还有不少话想跟容岚说,结果下一刻,就见段云鹤一拍脑门儿对容岚说,“对了,干娘,我这次带了个朋友回来,要在家里暂住些日子,应该没问题吧?”   容岚便问,“什么朋友?是公子还是小姐?”   段云鹤嘿嘿一笑,“知道干娘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不过不是姑娘!是我几年前认识的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脾性合得来,虽然他家在西辽,但每年有机会都会聚聚,一起喝酒。最近他家里出了大事,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一家人都被杀了,当时他正好来东明找我谈生意,才躲过一劫,我回来这么晚,就是因为陪他回家处理丧事,又好说歹说把他带回来了,不然留他自己,我真怕他寻了短见!”   一开始,谢凡听着段云鹤的话,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只希望段云鹤赶紧滚,他好把编好的故事继续跟容岚讲完。   可段云鹤讲着讲着,谢凡整个人都懵了。   西辽,做生意的,跟段云鹤脾性合得来,近期被灭门,一个人躲了过去……一个名字在谢凡脑海中如惊雷般炸裂开来,冯金宝!   谢凡以为,冯家人都死了,就剩下个最关键的冯金宝,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跟容家有任何干系,等他自由了把冯金宝杀掉就好。   可谢凡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冯金宝竟然跟容岚的义子是早就相识的好友,容家当下已经知道冯家被灭门的事,而且冯金宝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容家,段云鹤还要留他住下!   容岚见到谢凡,便说了一句,他跟容岚的兄嫂容貌并无相似之处。   假的,当然不可能相似。但谢凡心里很清楚,冯金宝才是真正的容家后人。虽然谢凡不认识容家早已死去的那些人,但万一冯金宝跟他的亲生父母长得相似,容岚一眼就能看出来!   段云鹤眼角的余光看到谢凡惨白如纸的脸,心中冷笑:小样儿,什么蠢货贱人,跟他们玩儿心眼?元秋和容岚都没拆穿谢凡,绝不是打算一直配合他演戏。   首先,最关键的,谢镜辞的外甥,和谢寅留下的信在哪里,谢凡已经交代了。在他相信容家人没有怀疑他的身份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说谎。不出意外,那封信哪怕本来是真的,也定然被他“改造”过,只会留下对他有用的信息,这并不难。他是希望容岚能找到的。   那么,继续演戏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谢凡要伪装下去,绝不会提到任何关于冯家的事,因为他要让容家人相信,谢寅当年救走的孩子直接带了回去,中间没有第三方参与。   但元秋和苏默想要从谢凡那里知道的真相之一,就是关于冯家的,尤其是谢凡最后一次见到冯家主,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因此,段云鹤登场,顺其自然地让谢凡知道,他跟冯金宝是朋友,冯家被灭门,冯金宝来了容家投靠他。   至此,需要演戏下套,从谢凡口中得到的关键秘密已经得到了。   或许谢凡已经体会到了足够的折磨,但那只是软的手段,接下来,才是硬的。   “既然是你的朋友,你想让他来家里住,当然可以。听你说的,那孩子真是不容易,你接下来好好陪陪他。”容岚说。   段云鹤点头,“这是自然。他最崇拜干娘了,干娘不介意的话,我帮他引见一下?”   容岚微笑,“好,小云的面子我当然要给的。来者是客,今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接风洗尘。”   “干娘真好!”段云鹤眉开眼笑,“我去告诉他,他肯定会高兴的!对了,刚刚我碰到谢镜辞了,他什么时候来的?我那朋友曾经说过,他们家跟南诏谢家是世交,肯定认识谢镜辞!”   “是吗?”容岚有些意外,“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段云鹤声音响亮地说了三个字,“冯金宝!”   谢凡的心随之颤了三下,就听容岚问了他一句,“你也认识小云说的这位冯公子吧?你们两家是世交,倒是真巧。”   谢凡瞪着眼,面上半分血色都没有,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干娘,他谁啊?”段云鹤挽着容岚的手臂转了个身,不客气地踹了谢凡一脚,“是姐夫抓回来的人?干娘对他说话那么客气作甚?他跟谢家有关系?”   “他是谢老神医的徒儿。”容岚说,“也是……”   容岚话音未落,段云鹤放开她,扑过去,骑在谢凡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他几个大嘴巴子,怒骂道,“我知道!当初就是这个贱人,差点害死姐夫!”   等容岚把段云鹤拉走,谢凡的脸已经肿得像猪头一般,看起来更加丑陋了。   容岚叹气,“你当初害阿默的事……唉,事到如今,我必须先拿到证据,才能相信你的身份。在那之前,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吧。小云,带我去看看你那位朋友。”   容岚话落转身就要走,谢凡神色扭曲,声音怪异,“不……不要去!”   容岚皱眉,转头,“你说什么?” 第345章 可惜,不是你   “冯金宝……他不是什么好人!”谢凡嘴唇没有半点血色,颤抖着,说了这么一句。   段云鹤瞬间恼了,放开容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凡跟前,抬脚就踩在了他的脖颈上,冷哼道,“冯三儿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你说他不是好人,是在说小爷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吗?”   容岚皱眉,“小云,住手!”   “干娘你为何护着这个贱人?”段云鹤一脸不解。   容岚拉开段云鹤,神色凝重地看着谢凡问,“你没事吧?”   谢凡重重地咳嗽,点头或摇头都做不到,眼眸通红地看着容岚,“姑姑……”   “什么姑姑?你叫谁呢?你算什么东西?”段云鹤说着又要冲过来打谢凡,被容岚拦下了。   容岚把谢凡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墙坐着,因为地牢里并没有桌椅床榻。   “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去见冯三公子?他不是好人?你何出此言?”容岚神色疑惑。   段云鹤抱着双臂,站在容岚身后,目光凉凉地看着谢凡,他倒要瞧瞧,这个下作无耻的人渣还能编出什么故事来!段云鹤努力演戏,等的就是这一刻,看到谢凡难看至极的脸色,他觉得顺眼多了。   “姑姑,我不喜欢冯金宝,因为他从来都看不起我。”谢凡敛眸,哽咽着说,“冯爷爷曾经带着冯金宝到谢家做客,每一次,背着长辈,他都会羞辱我,骂我是臭乞丐,甚至曾经……”   谢凡声音顿了一下,神色痛苦,听到容岚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才惨白着脸说,“他曾经将我踩在脚下,对着我身上小解……”   段云鹤目瞪口呆。如果他不是认识冯金宝好几年,了解冯金宝是什么样的人,看到谢凡如此“真情实感”的控诉,听到这般屈辱之事,再加上谢凡声称他是容家后人的情况下,一定会相信他,且义愤填膺,把冯金宝当做一个低劣无耻的家伙,对他生出极大的厌恶,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别提让他住在家中!   而谢凡说这样的话,目的当然不是给段云鹤听的,而是说给容岚的。他认为容岚对他的身世已经相信了至少五分的情况下,得知他曾经被冯金宝如此羞辱,绝对会让冯金宝滚出容家,滚得远远的!   这就是谢凡想要的结果。   段云鹤发现,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确实想象不到一个贱人究竟能贱到何种地步?能把是非黑白颠倒到何种程度?   段云鹤想看看谢凡即将现原形的情况下还能怎么挣扎,这会儿看到了,听到了,他服了。若不是苏默和元秋早就查到了大部分的真相,且容岚已经跟冯金宝相认,谢凡的诡计真有得逞的可能!   容岚面色一寒,“竟有这等事?太过分了!”   段云鹤有点懵,因为没想到谢凡还能编,也没想好接下来怎么演。   就见容岚转头,看向段云鹤,冷声说,“小云,你怎么交的朋友?竟然还带到家里来!”   段云鹤:……干娘,说好的台词没有这段啊!   谢凡心中一松!期待着容岚下一句说让段云鹤立刻把冯金宝赶走!反正冯金宝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离开容家,不跟容岚碰面,谢凡就安全了。   结果下一刻,容岚冷冷地说,“小云,你立刻去把那个冯金宝带过来!若他跪下跟谢凡道歉,我可以饶他一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段云鹤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脚步微动,隔绝谢凡的视线,声音响亮,“干娘我错了!我也没想到冯三儿竟然是那种人!干娘等着,我这就去把他抓过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段云鹤话落,不等谢凡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而容岚回头,就见谢凡的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谢凡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话容岚信了,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容岚要立刻见到冯金宝,帮他出气!   “姑姑……我……不……不用……”谢凡语无伦次,“我不想见冯金宝,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   容岚叹气,“你放心,我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付出代价,谁也不例外!”   容岚后面那句,明明听着像是在说冯金宝,但谢凡莫名感觉心惊肉跳。他自从在容家醒来,先是容元秋,后是容岚,让他的心情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现在已经濒临崩溃。他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快要喘不过气来,紧绷的心弦随时可能断裂。   谢凡努力地想,该说些什么,一定要阻止容岚见到冯金宝,否则他就彻底完了!   不等谢凡说什么,有侍卫前来禀报,说是君青瑶哭闹着找容岚,容元若让过来请容岚过去哄孩子。   容岚叹气,“谢凡,今日发生许多事,我到现在都仍有些混乱。你很快就会恢复,暂时在这里委屈一下,我要跟孩子们商量一下如何安排。毕竟因为当初你跟阿默的纠葛,秋儿到现在都不能释怀,她怀着身孕,我不想让她动气,待我去找她好好谈谈,再来接你出去。”   谢凡闻言,心中并没有放松下来。虽然容岚要离开,不打算在这里跟冯金宝碰面,但只要她出去,随时可能见到冯金宝!谢凡并不知道冯金宝长得是否像容家人,但这是极有可能的,再加上谢冯两家世交的关系,容岚见到冯金宝,谢凡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可谢凡想不到任何办法留容岚在地牢里,留下也没用,因为段云鹤已经去带冯金宝过来了。   前后都是死路一条,谢凡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敢再说,因为说多错多……   最后谢凡眼睁睁地看着容岚离开了,而他满头冷汗,脑中一片空白。   容岚出了地牢,就见段云鹤在外面晃悠,见她出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嘿嘿一笑,“干娘,那贱人是不是被吓得魂儿都没了?”   容岚点头,“差不多。”   段云鹤轻哼,“若不是怕冯三儿见到那贱人控制不住自己,我真想把他拉过来,好好跟干娘来一场真正的亲人相认,让那贱人瞧瞧,假的就是假的,他编的故事再动人,也成不了真,吓不死他!”   段云鹤和容岚都没有真的打算让冯金宝现在跟谢凡碰面,派侍卫下去请容岚出来,是段云鹤的意思。   接下来,谢凡应该会过得很销魂,暴露的恐惧将会折磨着他,让他绝望崩溃。   而容岚真就哄孩子去了。虽然君青瑶小姑娘最爱笑,不爱哭,根本不用哄,不过见到最亲爱的外祖母就笑得更开心了。   元秋的意思,给谢凡一点“冷静”的时间,明日再去见他,届时就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谢镜辞表示,如果他是谢凡,现在已经疯了……   明知谎言即将被拆穿,无计可施,无力回天,这种销魂蚀骨的绝望痛苦,谢凡值得拥有。   地牢之中安静到了渗人的地步,谢凡如一具死尸,一动不动。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忍不住幻想容岚一眼认出冯金宝才是容家后人的情景,转念又想到,容家人会不会猜到是他杀光了冯家人……   谢凡胆敢出来兴风作浪的前提是,他可以坐实容家后人的身份,那是他的保命符。   但千算万算没算到,动手的时候,偏偏最关键的冯金宝成了漏网之鱼,更没算到,冯金宝竟然早就跟容家人扯上了关系,如今更是跑来了容家!   而一旦谎言败露,谢凡做过的所有恶事,都再没有任何寰转的余地。等口口声声说着相信他是容家后人,却为了苏默坚持要让他去死的容元秋知道他是假的,定然会让他死得更难看……   从小到大的自卑,由此而生出的极端自负,被谢静语拒绝的屈辱,被苏默实力碾压的不甘愤恨,被替换的人生……一切的一切,让谢凡在这个漫长的黑夜之中,体味到了锥心蚀骨的煎熬痛楚。   会不会冯金宝长得根本不像容家人?最后,只剩下这个念头,一直在谢凡脑中回荡,他渴望着,期盼着,只要容岚没认出冯金宝,他就还有机会!   可,这个天真的念想不停地被更深更重的绝望吞噬,时间漫长到了几欲逼疯他的程度。   幽暗的地牢之中,本就没有日夜。   一夜过去,谢凡被恐惧侵蚀着内心,仿佛过了一整年。   再次有人来,不是容岚,而是容元诚。   容元诚冰寒的眸光,一下子击碎了谢凡脑中那个天真到可笑的念头,让他的心飘飘忽忽,彻底下坠到了无尽深渊,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原本或许还可以拿自己的儿子来威胁容家人,毕竟那是谢镜辞的外甥,是谢寅的重孙。谢寅对苏默有恩,苏默不会不管那孩子的。   可惜,谢凡昨日已经告诉了谢镜辞那孩子在什么地方,他当时真以为谢镜辞为了得到容元秋,选择跟他合作,所以并没有说谎。因为想要编出一个让谢镜辞相信的地方,并不容易。   “昨日我娘找到了侄儿。”容元诚开口,声音冷漠,“可惜,不是你。”   可惜,不是你……平静至极的五个字,对谢凡而言,是灭顶的打击和莫大的羞辱。就像容元秋对他说的,“你从头到脚,没有任何地方像我们容家人”,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仿佛谢凡就是个卑贱的蝼蚁,侮辱性极大,伤害性极强。   “我三姐说,冯家被灭门的事一定是你做的,我也这么认为。”容元诚接着说。   谢凡面如死灰,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说再多只要他不是容元风,都改变不了他的结局。哪怕他没有杀冯家人,他在容元秋那里,也早就是死人了。   “三姐的意思是,让表哥动手杀了你,为冯家人报仇。只是我在想,你应该是冯家的血脉吧?冯家毕竟养大了容家后人,你跟我表哥交换,寄人篱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容元诚微叹。   谢凡瞪大眼睛看着容元诚,脑中灵光一现,容元诚提醒了他,他还有活命的机会!素来听闻容岚这个养子最是温和善良,果然如此!   “我是!我是冯家的血脉!冯家主是我亲生父亲!”谢凡神情激动地说,“当年我祖父为了保护容家后人,将我跟冯金宝交换,让我被谢寅带走!若非如此,我本该是冯家三公子,过得顺风顺水,安逸富足,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寄人篱下,被人看不起的孤儿,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容元诚微叹,“可我三姐极其厌恶你,她说你不可能是冯家的血脉,或许只是冯家的某个奴仆的孩子。毕竟,冯家人都被你杀了,你自己说是冯家主的儿子,这件事没有人可以证明。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残害自己的亲人。”   “我是!我真的是冯家主的亲生儿子,但不是冯夫人生的!”谢凡中的毒药效已经过了,但他因为许久没进食,身体虚弱,此时靠在墙角,身体微微前倾,双目凸出,盯着容元诚,“不信你们去查,一定能查到的!我生母是我祖母身边的大丫鬟,怀了我,但冯夫人善妒,不愿给我生母名分,在我出生之后暗中害死了她,把我养在她名下,伺机要杀了我。我一岁出头,容家出事,祖父跟我师父商量过后,决定把我跟冯金宝交换!祖父不是不要我,他是为了保护我,因为他知道冯家有人要害我!这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   见容元诚若有所思,谢凡眸光微闪,接着说,“不是我杀的冯家人!我爹自知愧对于我,后悔当年把我送走,说那都是祖父独断专行。是我爹说,容家欠我的应该还,让我顶替容元风的身份来跟容岚相认,他会找机会帮我除掉冯金宝!冯家为何会出事,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我根本不知道!”   容元诚听着谢凡分明是在暗示他,冯家被灭门的事跟冯金宝脱不了干系,眸光更冷。   “只是你一面之词,你是冯家血脉的证据呢?”容元诚问。   “证据……我爹说,我生母的哥哥,我的亲舅舅还在人世,就生活在柏木城,他知道我的身世,但我先前没能找到他!你们只要找到他,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谢凡说。   “还有别的吗?”容元诚再问。   谢凡摇头,“没有其他,你信我,我才是冯家真正的三公子!”   容元诚微微点头,“好。”话落转身,“谢镜辞,你可以进来了。”   谢凡面色一僵,就见谢镜辞出现在不远处,手中尖刀闪烁着幽光,面上带着诡异的笑,“我的好师弟,你真是太天真了。其实冯金宝在你之前就被找到且跟容姑姑相认了,这两天我们只是逗你玩儿,感觉如何?”   容元诚头也不回地走了。这种情况下,谢凡说的关于冯家的事,定然是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编造出来的,不可信,但希望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也不太可能。因为他做出那等惨无人道的事,是不可能愿意说出来的,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不过还是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谢凡生母的兄长在柏木城。这件事大抵是真的,应该是冯家主生前告诉谢凡的,找到那人,或许可以了解到谢凡的身世到底怎么回事。从冯夫人对待非亲生的冯金宝那样好,就能看出她并非恶人,不会容不下妾室和庶子,而冯家主夫妇愿意让冯金宝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继承家业,本身就说明他们绝不是无情之人。因此,当年他们为何会拿谢凡跟冯金宝交换,其中很可能另有隐情。   至于其他的,接下来就交给谢镜辞和冯金宝,有仇报仇,尽情地在谢凡身上发泄他们的怒火,能逼问出什么是最好,问不出便罢了。   地牢里再次剩下了谢镜辞和谢凡,谢镜辞这一次来真的,一刀下去,在谢凡脸上划了深深的一道血痕,冷笑道,“有件事我骗了你,我得承认。虽然鬼道人是容元秋的师公,且身在容家,但那个老毒物只顾着带孩子,根本懒得理我,不肯教我如何扒人皮,所以我没学过。但我对此事很有兴趣,就先在你脸上练练手吧。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会很疼,疼就叫出来,我想听!哈哈!” 第346章 和解   原本晴空万里,过了午后,起风了,天气转阴,本来计划去游湖的孩子们都在暖阁里玩儿。   段云鹤陪着冯金宝到了地牢外面,冯金宝驻足,段云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贱人就在下面,你想杀了他,剐了他,怎么都可以。”   冯金宝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真的谢谢你。”   段云鹤轻哼,“把我当外人?”   冯金宝摇头笑笑,“反正你也不肯叫我表哥。”   玩笑开过,冯金宝抬眸,神色认真地看着段云鹤,“你不必陪我,我自己下去。”   段云鹤蹙眉,“我有空。”   “我知道。”冯金宝微微点头。   段云鹤轻叹,“那好吧。谢镜辞还在下面没出来,你要是想让他走,直说便是。”   “嗯。”冯金宝应了一声。   “虽然我觉得你把谢凡千刀万剐都天经地义,但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因为那个贱人变得……”段云鹤拧眉,“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无论把他怎么样,你都不会高兴的,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事到如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绝对支持你!”   “其实有一件事会让我高兴。”冯金宝说。   段云鹤神色一正,“什么?”   “你叫我一声表哥?”冯金宝脸上难得再次露出跟段云鹤初相识的时候三分戏谑的笑,但眉眼之间,仍旧满是疲惫哀伤。   “等着吧!”段云鹤傲娇地扬起下巴。   冯金宝丝毫不意外,摆摆手,独自走进了地牢的入口。   真兄弟无关称呼,他们都只是想开个玩笑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罢了。   并不长的台阶,冯金宝脚步沉重地走了好久,昏暗的通道前方出现了光,他停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过了片刻才抬脚继续走。   谢镜辞手中拿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刚走出去,迎面碰上了冯金宝。   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冯金宝说他们玩不到一起,所以不是朋友。最近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且每天都会同桌用膳,但也没有任何单独的交流。   此刻再见,两人脑海中却都浮现出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冯老爷子带着五岁的冯金宝,千里迢迢从西辽到南诏谢家去做客,冯金宝在谢家花园里玩儿,一颗石子飞过来,擦过他的眼角,再偏一点,他就瞎了。   那次冯金宝被吓得哭个不停,谢寅把从小就爱闯祸的罪魁祸首谢镜辞狠狠打了一顿。   冯金宝呆呆地看着谢镜辞被两个下人按在长凳上,谢寅拿着大板子,打他的屁股,冯老爷子一直在旁边劝谢寅,说谢镜辞一定不是故意的,别把孩子打坏了。   其实冯金宝只是一点擦伤,并无大碍,但谢镜辞那次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当夜谢镜辞偷偷溜进冯金宝的房间,跟他道歉,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本来要用弹弓打鸟儿,谁知道冯金宝突然跑了过去。谢镜辞要把他差点把冯金宝射瞎的弹弓当做赔礼送给冯金宝,冯金宝没玩过,觉得好奇,谢镜辞便亲自给冯金宝示范怎么玩,还从怀中摸出一枚石子,演示放在什么位置,拉开到什么程度……   两个人玩得不错,谢镜辞故意对着冯金宝,口中取笑他胆子小,让他再哭一个来瞧瞧。   冯金宝觉得白天哭得有点丢脸,便躲到了床角去。   结果,这一幕正好被破门而入的谢寅和冯老爷子看了个正着。   谢寅想当然地认为谢镜辞是白天挨了打,夜里又来欺负冯金宝,气不打一处来,让人绑了谢镜辞,把他吊起来打。   冯金宝那时候年纪小,看到这阵仗心里害怕,但还是怯怯地跟冯老爷子说事情不是那样的,谢镜辞没有要打他。   冯老爷子去劝谢寅,但谢寅认为冯老爷子只是为了给谢镜辞求情,根本不理会,说一定要给谢镜辞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那次直到离开谢家,冯金宝都没再见过谢镜辞,回去的路上听冯老爷子说,谢镜辞生病了,但已经没事了。   两人小时候躲在房中偷偷玩弹弓的事,都没有忘记,但后来再见面,谢镜辞都躲着冯金宝,因为谢寅固执地认为谢镜辞对冯金宝不友好,每次冯金宝到谢家去,谢寅都提前训斥谢镜辞,让他离冯金宝远一点,不准欺负他。   谢镜辞觉得委屈,明明只是一个小意外,结果他的爷爷却怎么都不肯相信他。而且事后他查到,是谢凡看到他进了冯金宝的房间,跑去跟谢寅告状,说的是,“师兄拿着弹弓去找冯家弟弟,不知道要干什么”。   谢镜辞不想一直被谢寅念叨,被盯着好像他是那种无缘无故会把世交之家的一个弟弟打死的坏孩子,于是,便不爱找冯金宝玩儿了,觉得麻烦。   冯金宝以为谢镜辞是因为被误解挨了打,怪上了他,讨厌他了,也不敢往谢镜辞身边凑。   往事历历,随着两家之间最大的秘密浮出水面,冯金宝的身世大白,两人此刻再次相见,心中都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宝弟弟。”谢镜辞打破沉默,叫了冯金宝一声,像小时候,那天夜里一起玩儿的时候的称呼。   冯金宝脑海中浮现出冯老爷子每年带他经过漫长的旅途,到谢家去的情景,鼻子一酸,敛眸叫了一声,“镜子哥哥。”他只这样叫过谢镜辞一次,就是那天夜里,谢镜辞开玩笑把弹弓对准他,说让他再哭一个的时候。   谢镜辞想到谢寅,想到谢冯两家人因为一个容家后人,被改变的命运,苦笑连连,“虽然我知道冯爷爷每年带你去我家,目的是为了借机见他的亲孙子,也是为了让我爷爷看到你,但我每次见到冯爷爷牵着你的手到我家,都很羡慕,因为我爷爷从来不会那样,他只会觉得我顽劣不堪。希望你相信,冯爷爷想要补偿谢凡不假,但他也把你当做亲孙子看待。”   冯金宝闻言,红了眼眶,“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爷爷对我的好。那次因为我,让你挨了打,回家路上,我爷爷说,谢爷爷不是不疼你,只是他跟皇家走得太近,无法脱身,但又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们尊贵的地位,很怕你们会惹事,他到时候护不住,因此对你们,尤其是你极为严厉。他或许用的方式错了,但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你呢?你学武功的师父,是你爷爷请我爷爷帮忙请出山的隐世高手,是那人曾经欠我家一个人情,否则绝对请不动的。”   谢镜辞不可置信地看着冯金宝,“不可能!我爷爷一心想让我学医术,根本不希望我练武!”   “或许一开始是那样,但他最后并没有勉强你不是吗?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难道你以为那样的高手突然跑到你家,偷偷教你剑术,是因为他无事可做到处闲逛心血来潮吗?还有你师父送你的古剑,其实是你爷爷用了很多奇药,通过我爷爷,从他手中买的。”冯金宝皱眉。   谢镜辞狠狠拧眉,拳头握了又松,终于明白,当年那个总是突然出现,明明高傲到了极点,却又认真指点他练武,后来某一天又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的神秘师父是怎么回事了。   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以为的好运气,其实是谢寅费心为他铺好的路。   “这些事,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谢镜辞脸色难看。   冯金宝深深叹气,“我并没有你了解谢爷爷,但我爷爷说过,谢爷爷性子别扭得很,就是个老顽固。其实每年我爷爷精心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都是你爷爷提前写信指定的东西,因为他觉得,同样的东西如果他送你,你会不喜欢,转头就扔了。就像你一直以为你爷爷讨厌你,你爷爷也一直以为,你很讨厌他。你们都有错,也都没错,只是始终没有学会怎么跟对方好好相处。有句话或许你不爱听,或许我说得并不对,但在我看来,虽然你没有学医术,但你真的很像你爷爷。”   多年来心中的裂痕,在此刻被狠狠撕开,又仿佛被灵丹妙药瞬间治愈,再撕开,再愈合……谢镜辞想到了很多他曾经潜意识排斥的事,夜晚默默坐在他床边的身影,他练功时远处的目光,他每次闯了祸回家,谢寅在动怒之前,眸中的担忧紧张……   你们只是始终没有学会怎么跟对方好好相处……谢镜辞眼泪夺眶而出,攥紧手中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越过冯金宝,冲了出去。   冯金宝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谢凡。   谢凡被谢镜辞折磨得不成人样,那张脸恐怖至极,蜷缩着不停颤抖。   自从得知冯家人出事,罪魁祸首是谢凡,冯金宝在过去这段痛苦的日子中无数次的幻想过,他要让谢凡怎么死。   但此刻真的看到谢凡,冯金宝脑中突然空白了,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谢凡绝望挣扎的凄惨模样,一点也不想走过去。   不是不恨,不是不敢。方才见过谢镜辞后,冯金宝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再是满地鲜血的冯家,他想到了从小到大冯老爷子对他的偏爱,想到了他的养父养母给他的关爱,想到了那个儒雅温和的小叔,想到了那两个虽然没什么能力,差点败了家业,对于他当家族继承人颇有微词,但从来也没伤害过他的兄长……   看着谢凡的下场,冯金宝突然觉得,他已经很幸运了,很多人为了救他,为了保护他,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如容岚所言,他应该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带着逝去亲人的爱和期盼,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如此,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谢凡看到了冯金宝,他在地上艰难地爬着,想要过来,眸中满是怨毒的恨意。   冯金宝没有动,看着谢凡爬到他面前,伸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而后,冯金宝转身离开,背影决绝,再没有回头。   谢凡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上半身刚刚抬起来,又摔了回去,他双目凸出,看着冯金宝的背影,愤怒嘶吼。为什么?为什么冯金宝竟然如此忽视他?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这对于谢凡来说,不啻于莫大的羞辱!真正的容家后人,那般高傲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不想碰他一个手指头,就像他是卑贱的蝼蚁,肮脏的乞丐……   “啊……啊……啊……”地牢里回荡着谢凡怪异凄厉的叫声,至此,他真的疯了。   谢镜辞走进观澜院的时候,苏默从窗口看到了他,起身出来了。   见谢镜辞身上有血污,手中还攥着谢凡的脸皮,苏默皱眉,“去把你自己洗干净再过来。”   谢镜辞却仿佛没听到苏默的话,他直愣愣地看着苏默,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爷爷真的在乎过我吗?”   苏默蹙眉,反问道,“你几岁了?”   “苏默,回答我的问题。”谢镜辞喃喃地说。   苏默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说,“虽然我不知道当年你爷爷怎么看出我还有未来的,但他给我医治,我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时,他说,如果我真的要报答他,有朝一日,如果他不在了,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希望可以关照你们。”   谢镜辞苦笑,“我当年也觉得奇怪,我爷爷可能真的看出你不是池中物,早晚会有一番大作为。我曾经不能理解,甚至觉得我爷爷有病吧,把捡来的谢凡当个宝,把你这个没有任何关系的皇子也当个宝,他都要死了,临终前把我们叫到床前,最后的遗愿竟然是让我去找齐那张药方上的药材,让谢静语和谢凡给你做解药。我当时就拒绝了,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他未免太过分,都要死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孩子……可他让我发誓,一定会做到。”   “你爷爷或许知道你未来一定会闯祸,因为你其实被他保护得很好,根本没经过什么事。他信不过别人,希望你们兄妹能够施恩于我,得我庇护。”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这就是当初谢寅没有把药方直接给苏默,反而要求谢镜辞和谢静语去给苏默找解药的原因。他是医痴,但他并没有痴到连自己的孙儿都不在乎的地步。   “这么说,我现在还活着,是老爷子在护着我……”谢镜辞满面自嘲。   “不然呢?如果不是看你爷爷的面子,你以为我会理你吗?”苏默话落转身回房了。   午后转阴的天气开始落雨,谢镜辞就站在观澜院中,大雨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他的手终于松开,谢凡的脸皮掉落在地,被雨冲着,血色在谢镜辞脚下弥漫开。   苏默关上窗户,并没有管谢镜辞。   元秋轻叹,“他没事吧?”   苏默摇头,“他都多大了?”   苏默也认为谢寅在教养孩子这件事上是极为失败的,被他养大的三个孩子没一个正常的。但苏默从来没怀疑过,谢寅对这三个孩子的真心,他只是用错了方式。   谢镜辞总要跟过去和解,跟自己和解,才会有未来。冯金宝亦如是。 第347章 去死吧   那日阴雨,谢镜辞在地牢之中扒下了谢凡的脸皮,冯金宝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谢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   而后,他们都没有再踏足地牢之中。   当初扬言要把谢凡千刀万剐的谢镜辞,淋雨后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三日,身体恢复之后,跟从前判若两人,安静得再也看不到原本那个风流剑客的影子。   而当初说要把谢凡挫骨扬灰的冯金宝,在地牢之中见到谢凡,却一个手指都没碰他便离开了,后来也没再去过。   谢镜辞的脸不能晒太阳,几乎没再出过房门,跟元秋借了些医书看起来。   苏默问谢镜辞是不是打算从头开始学医术?谢镜辞说,已经有元秋这个神医了,他再学也是个草包,传出去才是真的辱没谢寅的神医之名。倒不如让世人以为,谢寅的孙子只是因为顽劣不想学医术,并不是学不好。而他看那些书,是为打发时间,也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宝贝,让谢寅痴迷了一辈子。   冯金宝跟段云鹤一起,在认真地搞事业——他们计划在三年之内,将综合性医院这种模式,推广到全天下。   如今东明国境内,段云鹤的努力已经卓有成效,但只是开始。而西辽和南诏都尚未开始。   两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有家族积累的足够的财富做支撑,有成功的经验做借鉴,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且约定好,不成功,就不成家。   当然,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约定,段嵘和容岚都表示了反对,但也只是口头的。   一来段云鹤年纪还小,段嵘虽然说着急抱重孙,但其实容家可爱的宝宝们已经让他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关于段云鹤成家的事他并不强求,希望段云鹤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姑娘,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样才是最重要的。   而冯金宝虽然没说,但容岚知道,他定是要给冯家的养父养母守孝三年的。   容元诚那边,对于三国统一的规划已经做好,正在进一步地部署中,预计明年年初可以平稳实现。   再次接到谢凡的消息,是他被带来容家半个月之后。   那日见过谢镜辞和冯金宝之后就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的谢凡,并没有再被严刑拷打,也没有遭受其他折磨,事实上,他只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每日有人会给他送一顿饭,一次水,没有人理会他。   地牢之中没有日夜,更能让人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   肉体上的痛苦,可以忍受,可以治愈。   但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煎熬的。   对谢凡而言,这短短半月,比他过去人生的二十多年都要漫长。   无尽的恐惧,灭顶的绝望,锥心的恨意,蚀骨的不甘,混杂交织。所谓生不如死,便是如此。   而这日一直疯疯癫癫乱喊乱叫的谢凡突然平静下来,一动不动地蜷缩着,送饭来的侍卫以为他死了,过来查看,谢凡猛然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吓得侍卫后退了两步。   “我……要见……苏默……”谢凡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话。   侍卫皱眉,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去禀报苏默了。   苏默正在给未出世的两个孩子雕刻玉佩,得知谢凡清醒,要见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秋儿,我去看看,他还有什么临终遗言。”苏默起身说。   “我也去。”元秋在躺椅上,正要坐起来,又被苏默按了回去。   “地牢阴寒,你不能去,我很快回来。”苏默俯身在元秋额头轻吻了一下。   元秋神色慵懒地抱着一个可爱的胡萝卜抱枕,乖巧地点点头,“那好吧。若是谢凡胡言乱语,不必理会。”这抱枕是君灵月做了送给姬御宸的,苏默觉得好可爱,从那个三岁小娃手中抢回来给元秋玩儿,说让君灵月再给孩子做一个……   君灵月哭笑不得,专门过来问,元秋喜欢什么样的,她得空给元秋做,多少都行。   元秋也不客气,说她想要一个小鹿样子的,还想要一个长长的毛毛虫。   苏默觉得,他家容小秋竟然喜欢毛毛虫的抱枕?真可爱。   走出观澜院,苏默脸上笑意消失,问了跟在身后的侍卫,谢凡这几日是否还有其他异样,侍卫说谢凡一直在胡言乱语像是疯了一般,没有其他的。   走到半路,就见容元枫一手抱着容修泽,一手抱着一个长长的“毛毛虫”,迎面走来。   “妹夫这是去哪儿?”容元枫笑问。君灵月把元秋想要的抱枕做好了,他带着儿子过来送。   苏默伸手,拿过来那个“毛毛虫”,捏了一下,一节一节,软软的很舒服,没想到做出来竟然真的很可爱。   容元枫看着苏默抱着“毛毛虫”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不期然想起苏默和元秋成亲之前,他对苏默的印象,觉得这人真是变得越来越幼稚了,不过比起曾经,可爱多了。   “我去地牢送谢凡一程,秋儿没出门,你们过去吧。”苏默又把抱枕给了容元枫,捏了一下容修泽的小鼻子,见容修泽伸手要让他抱抱,笑意加深,伸手过去,却在容修泽小身子倾斜过来的时候又收了手,绕开容元枫,大步走了。   被骗了的容修泽小娃小脸委屈巴巴,都要哭了,容元枫对苏默很无语……   刚刚才见过可爱的小孩子,当苏默见到谢凡的时候,有种一下子从天庭到了地府的落差感。   而谢凡此刻的模样,也是真真像个鬼。   “你要见我,我来了。”苏默摆手,示意侍卫退下。   地牢之中只剩下了谢凡和苏默二人,苏默站着,谢凡瘫坐在角落。一个仿若谪仙,一个犹如厉鬼,不只是外貌,内心亦然。   “苏默。”谢凡叫苏默的名字,声音轻飘飘的,垂着头,并没有看苏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记得。”苏默说了两个字。   苏默跟谢镜辞第一次碰面是在皇宫,跟谢凡也是。不同的是,谢镜辞在皇宫乱跑,而谢凡是规规矩矩跟在谢寅身后出现的。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老天真是好不公平,为什么你长得那么美,我却那样平庸……”谢凡说着,呵呵笑起来,笑声低沉,有气无力。   “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苏默面色淡漠。也不同于跟谢镜辞初次见面的离奇经历,在真正打交道之前,苏默对谢凡这个人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除了是谢寅的徒弟这一点,谢凡其他的一切都让苏默觉得很无趣。   “我都要死了,话都不让说?”谢凡缓缓抬头,看向苏默,眸中带着诡异的笑意,“当年的你,在南诏皇宫之中不过是个笑话,被你那些兄弟欺压凌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偏偏那般高傲,仿佛睥睨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伤不到你。真是让人讨厌啊!”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说过很多次了。”苏默依旧平静。他曾经什么都没有,唯独剩下的,只有尊严,那不是高傲,他只是不愿向那些想要击溃他的人低头。他是什么都不在乎,因为曾经在乎过,却都被辜负。什么都伤不到他,是因为他已经被毒被伤到蚀骨入髓。   事到如今,谢凡依旧在表达对苏默的嫉妒,仿佛苏默一直得上天眷顾,才会拥有如今的一切。   但谢凡始终看不清,也不愿意去承认的是,他口中那些关于苏默的往事中,他跟苏默之间,他才是那个得上天眷顾,被保护得很好的人,而苏默这辈子唯一承认被上天眷顾的事,是遇到元秋。在那之前,他的人生,晦暗无光。   谢镜辞在反省他从小到大因为性格顽劣,处处跟谢寅作对,走错的那些人生。   但谢凡大抵不会去反省,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被冯谢两家交换,这件事对谢凡而言,是不是不幸,不能轻易下结论。但苏默所看到的,谢寅把更多的关爱给了谢凡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徒弟,甚至直接导致谢镜辞跟谢寅之间矛盾激化,如今想要和解都天人永隔,再无机会。   谢凡自称寄人篱下很艰难,但苏默对此是有了解的,因为他跟谢家打过交道。至少,他看到的,并不是如此。哪怕谢凡一次又一次地挑拨谢寅和谢镜辞祖孙的关系,谢镜辞始终都忍让着这个收养的弟弟,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如果谢镜辞真想为难谢凡,他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没有能力。   说到底,路都是谢凡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你们应该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光冯家人吧?”谢凡桀桀冷笑。   苏默眸光微眯,“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谢凡声音低沉,“我的确是在偶然发现的谢寅的遗物之中,看到了他多年前写给容岚,并未送出去的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他天牢换子,当时我欣喜若狂,以为我就是那个孩子,可接着看下去,谢寅就说,为了保护好容家后人,他将那孩子养在了世交之家……”   “信没写完,能看出谢寅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容岚。我当时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我很生气,觉得老天在捉弄我,凭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然后,你知道的,我就去拜访冯家世叔了。我想问问他,我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不承认,后来在我逼问下,终于交代,我是他的儿子,亲生的。我更生气了,为什么为了保护容家后人,我就要被送走?为什么那么多年,只有冯家老头去看过我,我那亲爹,从来没有主动去找我?”   “当时,在我的质问下,他看起来很愧疚,差点哭了。他跟我说,他是有苦衷的。呵呵,你们也不用到柏木城去找我那亲舅舅了,其实他已经被我杀了。”   “至于我的身世,你很好奇吧?我本来以为杀光冯家人,这世上只有我知道,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事到如今,有什么不能说?我生母是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原本说好给我那小叔做妾的,要等我小叔娶妻之后,但她偏就盯上了我那亲爹,一心想当大房的人。她用了点手段,爬上了我那亲爹的床,然后借口生病回了娘家,瞒着冯家人怀上我,直到生下来,冯家人才知道。我那亲爹没有妾室,因为跟他的夫人感情极好,当初醉酒跟我娘的事,模模糊糊,没当回事,他的夫人跟我娘差不多同时怀上的身孕,也生了个儿子。”   “我娘想要靠我,母凭子贵回冯家,冯家人却看不上她,觉得她心术不正,要去母留子。我娘费尽心机,当然不肯接受,假意答应,在离开冯家之前,竟然找机会捂死了冯夫人的小儿子。因为冯夫人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大夫说过,再不能生了。我娘觉得,杀了那孩子,我就是冯家三公子,她迟早能进门。本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以栽赃给冯夫人的丫鬟,谁知道被我亲爹撞了个正着。”   “我娘被杖毙了。冯家二老为了遮掩家丑,虽然并不喜欢我,但仍是让我顶替了死去那孩子的名分,成了冯家三公子,回到了冯家去。冯夫人一病不起,谢寅在容家出事的时候会在西辽,本就是冯老头请他去给儿媳看病的。”   “容家对冯家有大恩,容老将军救过冯老头一命,但这件事外人并不知道。因为一个将门跟皇商有私交,容易引起上头的怀疑。听到风声,谢寅跟冯老头就赶去了齐天城,他们没有能力拯救容家,最后只从天牢里带出来个孩子。”   “后面的事,你应该能猜到。谢寅为了保护容家那孩子,不敢带在自己身边,打算托付给冯家。冯老头当然义不容辞,为了那孩子,决定跟自己的孙子交换,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而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冯家每个人都厌恶我,觉得我是个灾星,虽然我成了冯家三公子,但被养在最偏僻的院子里,只有下人看着。”   “我亲爹说,我不是他想要的孩子,如果我留在冯家,他的夫人看到我,永远都无法好起来。他说这不是我的错,但他没办法,他无法面对我。”   “明明做决定的人是冯老头,是他把我送走的,他后来每年去看我,给我准备贵重的礼物,可我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我亲爹也很可笑,因为我曾经去过冯家做客,我看到他跟他的夫人,那样疼爱冯金宝,就像是他们亲生的一般。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么好,却说无法面对我这个亲儿子,谁让我投胎投错了呢?”   谢凡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那张脸恐怖如斯,带着最后歇斯底里的疯狂。   “苏默,你认为,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吗?”谢凡面色扭曲地看着苏默问。   苏默摇头,并没有回答谢凡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被送到谢家,你可曾受过什么虐待?可有人轻视你?”   谢凡面色一僵。   就听苏默接着说,“没有。谢寅疼你如亲孙,甚至更甚亲孙。谢镜辞处处让着你,谢静语只是不想嫁给你。你自小生活安稳,锦衣玉食,有谢寅悉心教你医术,跟贵族子弟同在国子监读书,时常出入皇宫,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谢凡死死地盯着苏默,“你知道什么?”   “我说的,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实在不明白你的委屈从何而来?冯家用你做交换,是错的,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能成为你为非作歹的理由,因为你事实上比这世上大部分人过得平顺安逸。”苏默冷声说,“在你得知换子的真相之前,就已经是个阴毒无耻的贱人了。所以,大可不必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冯家人身上。你贪心不足,不知惜福感恩,没有是非黑白,如今的下场,是你应得的。”   谢凡咬牙切齿,“如果冯家没有用我做交换,我不会是这样!”   苏默微微摇头,“这件事,你到地下,去问问冯家人,看他们怎么说吧。”   话落,苏默转身离开。   “苏默,我诅咒你,诅咒你的孩子……”谢凡突然疯狂大吼。   下一刻,一道黑影闪过,苏默已经扼住了谢凡的脖子 第348章 向好   夕阳的金辉透过半开的窗棂,在房中洒下一道柔光。   苏默用纱布轻轻擦拭雕刻完工的一块玉佩,眸光温柔。   元秋抱着“毛毛虫”,从躺椅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绒毯滑落下去,露出高高隆起的小腹。   苏默转头,笑意清浅,“秋儿醒了?饿不饿?”   元秋点头,“好饿,我想吃酸辣粉。”   苏默知道酸辣粉为何物,因为前几日元秋突然说想吃,容岚问了做法后,觉得味道太重,不适合元秋现在吃,给她做了别的。   但元秋那天就是想吃酸辣粉,吃不到过不下去的样子,苏默偷偷出去买了食材回来,屏退下人,他陪着元秋在观澜院的小厨房偷偷做了一锅。酸辣刺激的味道让苏默有点受不了,但元秋吃得可开心了。   等精心给元秋做了清淡美味的宵夜亲自送过来的容岚见到他们的时候,两人面前只剩下热辣的红汤,房中满是酸辣的气味,元秋嘴角还有没有来得及擦干净的“罪证”,容岚都被气笑了。   结果是苏默主动请罚面壁思过,容岚看着元秋喝了她煮的汤,又陪着元秋在院中散步消食,确定她没事才离开。   这会儿听元秋说又想吃酸辣粉,苏默轻咳,“不放醋不放辣椒的可以吗?”   “逗你玩儿的,上次吃过了,就不想了。”元秋笑得眯起眼睛,“我可不想再被娘念叨,让你面壁思过。其实我现在真正想吃的是鱼。”   苏默神色一正,“这个绝对不行。”   元秋叹气,“我知道不行,所以才很想。”   苏默出去吩咐红苓送水来,等元秋洗漱过后,换了衣服,跟苏默一起到暖阁去用晚膳时,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正聚在一起聊天玩乐。   今日容岚给元秋准备的晚膳里面,主食是被做成小鱼形状的包子。   “秋儿,吃鱼。”苏默轻笑,拿起一个喂元秋。   元秋就着苏默的手咬了一口,吃完点点头,“这鱼真鲜。”   容岚:……她家宝贝女儿和女婿越来越幼稚了,真可爱。   晚膳后,苏默和元秋去了冯金宝那里,说要找他聊聊。   冯金宝已经知道谢凡今日死了,但并不知道他临死前跟苏默说了什么,而这就是苏默想要告诉冯金宝的事。   面对面坐着,冯金宝仍有些局促,只对苏默和元秋。他还记得初次来容家见到苏默和元秋时的情景,一转眼竟然成了一家人。   每次听到元秋管他叫表哥,冯金宝都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原因之一是曾经段云鹤在冯金宝面前说过太多赞美元秋的话,让冯金宝在认识元秋之前,把她看成了一个高贵如神祇般的圣女。   “表哥。”这声是苏默叫的。   冯金宝下意识地点头,“哎……你叫我名字就行。”   “阿宝表哥。”苏默又叫了一声。   冯金宝嘴角微抽,直觉苏默是在调侃他。   不过下一刻,苏默正色道,“谢凡是被我杀死的。”   冯金宝心中一震,挺直脊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本来是打算让他在痛苦煎熬中死去,但他胡言乱语,想要诅咒我的孩子,我就在他说出口之前把他掐死了。”苏默神色平静得仿佛在说晚膳的小鱼包子味道很不错。   冯金宝点头,“他罪有应得。”   而后苏默便说起谢凡临死之前交代的事,关于他的出身。   苏默先前已经派了人到柏木城去找谢凡的亲舅舅,目的也是想查清楚谢凡的出身。虽然谢凡说他已经把舅舅杀了,但苏默并没有下令把人撤回来,总要确认一下。   “虽然他狡诈多端,说话不能尽信,但他说出口的,对他自己不利的话,大抵是真的。”苏默说。   谢凡如果编造出他就是冯家主夫妇亲生的小儿子,他的身世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因为冯家人为了保护容家后人,就拆散他跟家人,把他远远送走,导致他失去父母,才会形成那样的性格,苏默听了定然会怀疑他在说谎。   但谢凡说他生母出身低微,且是通过下作手段怀上的冯家主的儿子,又狠毒地害死了冯夫人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身世并不光彩,应该是真的。   苏默想让冯金宝知道的是,冯家主夫妇并不是为了他选择骨肉分离,因为谢凡根本就不是冯夫人的儿子,也从来不是冯家主想要的儿子,他是被设计的,并非想生不想养。   冯金宝听完,眼圈微红,“他被安排跟我交换,对他的确不公平。”   苏默皱眉,就听冯金宝接着说,“但我可以理解我爹娘,他们没有做错什么,经历过那样的事,他们不想见到谢凡,天经地义。”   冯金宝先前最不解的是,他的养父养母明明都是好人,且对每个孩子都很好,怎么会舍得把亲生骨肉送走,不闻不问呢?因为在他印象中,冯家真正关心疼爱谢凡的只有冯老爷子一个,其他人只把谢凡当做世交之家的一个后辈来对待,客气有余,并不热络。   尤其是……冯金宝想起,谢凡为数不多的几次被谢寅带着到冯家做客的时候,他的养母都会“正好”身体不适,无法见客,他的养父也总是突然有生意要忙,回不了家,而冯老爷子和谢寅对此都觉得正常的样子。但某次谢镜辞单独来冯家,冯金宝的养父养母亲自出面招待他,十分热络。   而谢凡说他曾亲眼见到冯家主夫妇跟冯金宝相处的模样,那是在冯老爷子的大寿宴席上,谁也躲不过去才有的碰面。   原来,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得知真相,对冯金宝而言很重要。他更加坚信他的养父养母都是极好的人,并没有犯什么错,也没有对谢凡不负责任,因为谢凡从来不该是他们的责任,他们已经宽容忍让,且接受了冯老爷子对谢凡的妥善安排,并未害过谢凡。若是换个人,有冯夫人那样不幸的遭遇,别说当初让谢凡回归家族,且顶了她儿子的名分,要把谢凡掐死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这让冯金宝心中更加难过,因为冯家的亲人不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可人死不能复生。   冯金宝本来想问苏默和元秋,他们觉得他是不是被冯家主夫妇当做死去儿子的替身?但话到嘴边,又不想问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冯家主夫妇的离世,世上再无人知道。   而其实,也不重要了。   哪怕是被当做替身,冯金宝也无比感恩他们对他的疼爱和养育,因为事实上他们做了为人父母该做的最好的一切。   这是冯金宝的幸运,他甚至希望如此。那样他的存在对他的养父养母而言,或许多少能够弥补他们失去爱子的痛楚,给他们一些慰藉。   “表妹,妹夫,谢谢你们。”眼泪在冯金宝眸中凝结,并未落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苏默和元秋说,“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想,我爹娘在天有灵,会希望我过得越来越好的。”   元秋微叹,“这是当然。”   虽然没说出来,但元秋觉得,事实是,如果冯家主夫妇在天有灵的话,应该都会希望谢凡不得好死。冯老爷子如果早知道被他送走安置好,始终关心着的孙子如此狼心狗肺的话,他大概会在当年那个狠毒无耻的丫鬟抱着孩子找上门的时候,就把那对母子都处理掉,给家宅安宁。   擦了擦眼睛,冯金宝面上露出一抹笑来,“曾经爷爷和父亲对我读书这件事都很严厉,我以为他们对我有所期待,我努力念书,想要考功名,光宗耀祖,给冯家挣个爵位,让他们都当贵人,再也不用对那些当官的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但没想到他们不许我读书懈怠,却都拦着我考科举,总是说高僧算过,冯家人必须一辈子生活在青阳城那个小地方才能平安富贵,一旦离开必有灾殃。”   这件事苏默很早就听说过,当时没有多想。   冯金宝苦笑,“现在想来,那高僧之言怕也是我爷爷为了保护我,编出来的吧。为了我,他们才一直躲在青阳城里,放弃了冯家往上走的机会。有一次我爷爷喝醉,跟我说起,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刻苦读书,想要考科举出人头地,但没能成功。我爹也走过同样的路。但他们对我的期盼,却只要平安,不求光宗耀祖。接下来,我要用我爷爷和我爹挣来的财富,用冯家的名义做善事,造福百姓,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真的很好。”   苏默和元秋都担心冯金宝因为冯家人的死钻牛角尖,陷在自责中出不来,如今见他已经决定往前看,做好准备往前走,才放下心来。   两人出了冯金宝的房间,就见段云鹤佯装路过,在门口打转。   “姐姐,没事吧?”段云鹤神色认真地问。   元秋摇头,“有事。”   段云鹤皱眉,“怎么了?”他一直在外面偷听,得知谢凡的身世,觉得他更该死了,冯金宝也想开了,不是挺好的吗?   元秋看着段云鹤,压低声音,“小云弟弟,我发现你对元宝表哥过于紧张了,你们也太过亲密,听爷爷说你们先前还同床共枕过?又一起约定不成家?你老实交代,你的袖子,还好吗?”   段云鹤本来真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不能让冯金宝知道才这么神秘兮兮的,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元秋的最后一句话让段云鹤愣住,过了片刻,看到苏默似笑非笑,才猛然反应过来,脸色爆红,瞪着元秋,“啊啊啊啊啊姐姐你胡说什么?”   冯金宝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段云鹤一脸激动,不解地问,“怎么了?”   苏默揽着元秋绕过段云鹤往外走,段云鹤跺了跺脚,“姐姐你站住,给我说清楚!不能污蔑我的清白!”   冯金宝神色莫名,上下打量段云鹤,问了一句,“一晚上没见你,你去逛青楼了?”不然为什么要说清白?   元秋忍俊不禁,回头问,“小云弟弟,你夜里做什么去了?”   “我跟朋友谈生意!正经生意!”段云鹤好气啊,“你们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元秋轻笑,“小云弟弟,开个玩笑而已,瞧把你急的?”   段云鹤:……好气啊,本来以为冯金宝会是他的小弟,结果成了正儿八经的表哥。元秋都要当娘了,为什么越来越幼稚?   “杵在那里做什么?进来,我有事要跟你谈。”冯金宝看着段云鹤说。   段云鹤轻哼,“没空!”话落扬长而去。   翌日,青雷终于护送着姚家人抵达万安城。   姚远上一次来万安城,当街设计一出“英雄救美”,天真地以为计划顺利,他将会卧底镇国公府,帮姬旭解决掉心腹大患,风风光光地被迎回西辽皇室,结果没想到跳进了大坑里。而如今姚远很庆幸,这个“坑”事实上给了他庇护,避免他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且让他人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虽然如今谢凡已死,但姚远的皇族身份到底是个隐患。经过这次,姚家人都接受了来东明国万安城定居这件事,因为一切的前提是平安。一家人都活着,没有分开,已是万幸。   至于姚远表弟表妹的婚约,都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不管是取消还是继续,妥善处理就好,不必急于一时。   姚家人并没有来容家,一进城就被青雷带着去了容元诚给他们安排的宅邸安顿。   次日,姚远登门,见到容元诚,冲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容元诚推开姚远,神色淡淡,“你怎么如此无礼?见到本宫竟然不下跪?”   姚远愣了一下,继而就笑了起来,“容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我就不跪,你把我斩了吧!”话落在容元诚身旁坐了下来。   容元诚目光凉凉地看着姚远,“你的信我收到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又来了?”   姚远神色尴尬。那信是他出事前给容元诚写的,没能送出去,后来被青雷发现派人送回容家报信,容元诚才看到。如今那封信就在容元诚手边,姚远一想到他用散漫的语气在信中写的那些东西,就很想把那封信吃了,当做从来没有过……   “容太子都在万安城给我准备好宅子了,如此盛情,我再不来,就是不识抬举了。”姚远正色道。   “你一直都不识抬举。”容元诚并不客气。   姚远苦笑,“是是是,容太子教训得是。我不识抬举,没有自知之明,心里没数,不知好歹,死了活该。感谢容太子救我家里人,我现在就去死,容太子想看我怎么死?随你开心。”   “这可是你说的。”容元诚冷笑。   姚远:……他在开玩笑,想自嘲调节一下气氛而已,容元诚竟然要玩真的?不是吧?   半刻钟之后,容元诚牵着“一头熊”来到了湖边。   鬼道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姬御宸放开他的手,开心地欢呼着跑了。   姚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容元诚把他带到一个房间,蒙上了他的眼睛,他好像被套上了什么东西,走路有点艰难,脑袋也被包起来了。   听到孩子在笑,下一刻,姚远感觉他的腿被人抱住了。   容元诚抱起姬御宸,放到姚远怀中,姚远下意识地抱住,姬御宸一脸惊奇,小手摸着姚远圆滚滚毛茸茸的熊脑袋,小脸贴上去,开心地笑个不停。   容元诚挥手,两个侍卫抬着一卷毛毡过来,铺在了湖边的空地上。   容元诚伸手一推,姚远惊呼一声,向后倒下去,他下意识地双手托起姬御宸,怕他摔到。   姬御宸笑得更开心了,容元顺推着婴儿车跑过来,把容修泽和君青瑶抱出来,一起朝着“熊熊”扑了过去。   姚远仍旧有点懵,就听到容元诚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这是我三姐吩咐给你提前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姚远看不见,但他知道好几个孩子在他身上扑腾,他好久没有感觉如此轻松快乐了,不由哈哈笑起来,“我很喜欢,谢谢你三姐!这是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如果让外人知道,如今西辽国名义上的皇帝正在东明容家被当成大玩具,陪着一群孩子闹,一定会惊掉眼球。   但从去年元秋出现,容元诚的人生开始巨变,他如今觉得一切都没什么不可能,且事实上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不管什么牛鬼蛇神,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都可以面对,惟愿岁月静好,平安喜乐。 第349章 撮合   一早天气阴霾,冷风阵阵,像是要落雪。   这个时候的西辽国已是冰天雪地,但东明万安城今冬初雪来得比往年都要晚一些。   鬼道人拿着元秋送他的拐杖,慢慢地摸索着走到司徒缨房门外,提起拐杖在门槛上敲了三下,“宝儿?宝儿?”   往日这个时候,若天气晴朗,姬御宸早就跑去鬼道人那里,牵着他到湖边散步去了。因为重孙的到来,整个人状态发生极大改变的鬼道人根本忘了一开始说好的“放假”半月陪重孙好好玩过后,就继续教元秋毒术的事。不过因为元秋年底要临盆,容岚希望她能轻松些,多休息,不要耗费心神,苏默亦然,便也没找鬼道人。   司徒缨正坐在桌边做针线,是给元秋肚子里尚未出世的两个宝宝做的小衣服,已经快要完工了。   自小被青绝培养成杀手,后来却当了青魅的侍女,被呼来喝去,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而后便经历了她此生最大的梦魇,被青魅送给姬慕容,遭受了无尽的侮辱和折磨。   曾经儿子是司徒缨唯一的希望和慰藉,但因为忧心儿子的安全和未来,司徒缨总是处于焦虑不安之中,哪怕表面再镇定,内心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安宁,也始终无法摆脱姬慕容带给她的噩梦。   青雷从天而降,出现在司徒缨面前的情景,到如今,依旧让司徒缨觉得仿佛像是做梦一般。   而她当初带着赌一把的心态,踏上前来东明国的路,完全没有想过,也根本想不到,能过上如今这般安逸幸福的生活。   她曾以为一辈子都无法挥去的阴影,竟然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在她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她曾经遭遇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唯独从来没有机会做个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如今,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   而昨日闲聊时,司徒缨听元秋说了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真正的自由,不只是想做什么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被青绝、青魅和姬慕容接连控制的人生,让司徒缨体味过生死煎熬,唯独没有得到的,就是自由。   但她想,如今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重新开始的机会。她太喜欢这种不想做什么就不必做什么,不想说话就一个人静静呆着,看看窗外的古松,听听呼啸的风声,屋檐上短暂落脚的飞鸟,书中她亲手用红枫做的书签,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她第一次跟着君灵月学做糕点,明明做得很失败,味道差远了,姬御宸却吃得很开心,说她好厉害……   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甚至常常让司徒缨有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自小就习惯孤独的司徒缨正在学着融入这个家,不是为了适应,不是为了讨好,只是因为喜欢。   鬼道人的拐杖声,让司徒缨回神,她放下手中的小衣服,起身走过去,叫了一声,“爷爷。”   跟姬慕容无关,只是因为这是姬御宸的太公,而他真心疼爱姬御宸。也是因为鬼道人,司徒缨母子才有来到容家,留在容家生活的机会。   司徒缨跟很多穷凶极恶的人打过交道,她知道鬼道人不是好人,但她如果用善恶来界定所面对的人的话,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仅此而已。   “宝儿呢?”鬼道人问。   司徒缨还没说什么,院门口就传来了姬御宸的笑声,“太公!”   鬼道人苍老枯瘦的脸上堆起了笑,转身拄着拐杖走过去,“天冷,宝儿去哪儿了?”   “青师伯带我去骑马!可好玩儿了!”姬御宸被青雷解开外衣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怀中,就露出半张兴奋的小脸儿,小手想要伸出来,青雷的大手默默地又给塞了回去。   姬御宸觉得好玩儿,偏就要往外伸手,青雷偏就要塞回去,一大一小仿佛找到了有趣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司徒缨清冷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的儿子来到容家之后,比以前活泼多了。不过没想到,青雷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司徒缨本来对青雷的印象是成熟稳重。   “这么冷的天,骑马冻着了怎么办?等开春儿再去!”鬼道人有些不满,而他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懂拐弯抹角,冲着青雷冷哼一声,来了一句,“臭小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一回来,天天没正事,净往这里跑!”   姬御宸小脸懵懂,司徒缨和青雷对视了一眼,都立刻转移了视线,一个尴尬,一个更尴尬。司徒缨还好,青雷的脸却一下子都红了。   见青雷没反驳,鬼道人仿佛认定这件事,气哼哼地说,“把我们宝儿放下,你别痴心妄想!”   “爷爷,青师兄帮了我们很多,请不要这样说。”司徒缨神色不认同。   鬼道人皱眉,回头问司徒缨,“这么说,你真想跟他?”   司徒缨:……   青雷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却忍不住偷偷去看司徒缨的神情。   其实,今日怀疑青雷看上司徒缨的不止鬼道人一个,在来这儿之前,青雷已经被元秋调侃过了。   当时青雷说,他只是喜欢姬御宸,没别的。   但见到司徒缨,突然加快的心跳,让青雷不得不承认,他在自欺欺人。   初遇的经历很离奇,当时他还有要事必须离开,并没有说太多就分开了。   相识后又分开的那段日子,青雷一直在奔波忙碌,处理正事,但每当休息的时候,短暂的空闲,司徒缨母子总会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会牵挂他们,明明做了妥善的安排,但又总是忍不住担心他们路上遇到麻烦,不止一次地想,他该亲自护送的……   回到家,青雷跟司徒缨再见,是在半月轩。当时青雷在观澜院跟苏默和元秋复命过后,元秋说麻烦青雷到君灵月那里看看,点心做好没有,她饿了。   本来这是红苓的事,青雷不知道元秋为何让他去,但他当然很乐意效劳,便过去了。   然后,青雷见到了司徒缨在君灵月那里,那日做点心的不是君灵月,而是司徒缨,君灵月负责指点她。   青雷到的时候,点心正好出锅,他站在小厨房外面,看到司徒缨一脸懊恼地看着做失败的点心,头一歪靠在君灵月肩上,抱着君灵月说,“我真是太笨了!”   青雷很惊愕,因为完全没想过司徒缨还有这样一面,明明他印象中的司徒缨冷漠孤傲,也没过多长时间,怎么判若两人?   不过,当司徒缨看到青雷时,立刻站直身子,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出来跟他打招呼,让青雷深深怀疑他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怕不是幻觉……   但后来青雷发现,不是幻觉。司徒缨跟比她更早来到容家的尤雾一样,都尤其喜欢温柔可人的君灵月,跟她特别亲近。事实上,包括元秋在内,她们在君灵月面前,都像是被宠爱的妹妹一般。   那天的点心元秋没吃到,说是失败,其实就是烤糊了一点,但司徒缨坚持要扔掉,虽然姬御宸吃了一块儿,很捧场地说特别好吃。   青雷主动帮忙,负责把司徒缨做失败的点心扔了,但其实偷偷带回去给吃了。他觉得挺好吃的,只是不好看而已,但那不重要。不能浪费食物,就是这样。   回到当下,青雷有点慌,尤其是看到司徒缨微蹙的眉头。   而鬼道人没听到司徒缨的回答,神色更是恼怒,又回头冲着青雷,张口就骂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苏默的奴才,还痴心妄想给我家宝儿当爹?你配吗?苏默和容丫头对你客气,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学学你哥青风,在府里找个丫鬟,那才跟你相配!”   司徒缨面色微沉,“爷爷,别再说了!”   姬御宸吓得往青雷怀中缩了缩,而青雷面色一沉,拳头握了又松,转身大步离开,也忘了把姬御宸放下。   很快,院中只剩下了鬼道人和司徒缨。   司徒缨声音有点冷,“我叫你一声爷爷,只是因为我儿子叫你太公,没有其他。我的事,你没有权力置喙。我说过,我没有嫁给姬慕容,他从来也不是我的丈夫。我要不要嫁人,嫁什么人,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别忘了,是因为我,你们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鬼道人冷哼。   司徒缨面色冷然,“我们如今的好日子,并不是你给的!青雷师兄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对我们多有关照,也是我敬重的人,若是再让我听到你那样羞辱他,我会跟元秋说,希望你离我的儿子远一点。因为他可以没有太公,但不能有一个尖酸刻薄,是非不分的太公!”   司徒缨本以为她如此不客气,以鬼道人的性格,定然会大怒,扬言要把她怎么着。   结果,鬼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缨觉得莫名其妙,不想理会鬼道人,正要转身回房,就听鬼道人说,“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嫁人?”   司徒缨皱眉,鬼道人轻哼,“我都这样了,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宝儿若是有个爹照顾着,那是好事!姬慕容?那个废物我根本不在乎!可惜啊可惜,容岚的儿子不少,要么娶妻了,要么就太小,跟你不合适,要不然我定要撮合让你当容岚的儿媳,宝儿以后就再也不必担心了,哈哈!”   司徒缨:……鬼道人哪里来的自信?简直有病……   就听鬼道人接着说,“青雷那小子,在他们四兄弟里面,不是实力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谁让那三个都没空,偏就是他找到了你呢?他指定是看上你了,我不用眼睛看都一清二楚!我看你觉得他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宝儿特别喜欢他,他也对宝儿好!”   司徒缨:……什么鬼?所以鬼道人方才为什么要羞辱青雷?   “但是,”鬼道人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你毕竟不是清白身子,还带着个儿子,前面的男人还是我那废物孙子,青雷现在不嫌弃你,以后可未必。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得给你找个好男人!我方才就骂了那两句,他怂得什么都不敢说,扭头就走,算什么男人?他不行!”   司徒缨愣了一下,抬头就见青雷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院门口。姬御宸仍旧被青雷裹在怀中,探头看着司徒缨,小脸好奇,不知道当下发生了什么。   “太公!”姬御宸声音清脆。   鬼道人没听到姬御宸跑过来的声音,就知道是青雷带着他一起回来了。   “是送我家宝儿回来的吧?把孩子放下,你可以滚了!”鬼道人十分不客气。   “前辈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话要跟司徒师妹说。”青雷看着鬼道人说。   司徒缨脸色微变,敛眸沉思。   鬼道人冷哼,“现在想表白?晚了!”   青雷叹气,“看来我有必要解释一下。前辈认识我们四兄弟,我的确不是实力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但是脾气最爆的。夫人曾经指点过我,如果一个很想打,但是不能打的人站在面前,最好先走开冷静一下,克制自己。我叫你一声前辈,只是因为你是我家夫人的师公,是宸儿的太公,不代表你是我的长辈。你看不上我,跟我没关系。但你要是再不让开,我真的不客气了。”   鬼道人怒极反笑,“你小子,若是从前敢这么跟我说话,已经死透了!”   “前辈不比从前了。”青雷说,“我家夫人对前辈客气,那是她有涵养,不代表其他。”   “你又哪里来的底气,这么嚣张!”鬼道人冷声说。   “我的底气,是我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忠诚得到的,能有机会效命主子和夫人,是我的幸运,我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觉得丢人。”青雷面色平静地说,“司徒师妹先前只是遭遇了不幸,她没有任何错。如果她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用生命,保护他们母子周全。”   鬼道人轻哼,“那我问你,你的主子和夫人,跟宝儿和他娘,同时遇到危险,你先救谁?”   “阿默,师公竟然平白无故诅咒我们遇到危险,太可恶了,把他赶出去吧。”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青雷身后响起。   青雷神色一喜。他知道自己喜欢司徒缨,但没准备好今日表白,方才是真的忍不住想打鬼道人,离开之后马上就回来了,怕司徒缨误会他放弃了。但对于司徒缨的态度,青雷是真的不知道,元秋来了,他心中就有底了。   鬼道人气哼哼的,“臭丫头你说什么?”   元秋并没有理会鬼道人,看着神色不自然的司徒缨,笑意盈盈,“师姐,我们家青雷很不错的,考虑一下呗?” 第350章 定情   鬼道人和姬御宸都被元秋带走了。姬御宸开开心心地趴在苏默背上,鬼道人被元秋拉走的时候气哼哼的。   “师公对青雷有什么不满?”元秋问。   “我是对你不满!”鬼道人冷哼,“口口声声叫着她师姐,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打好如意算盘了吧?是不是青雷那小子在西辽就见色起意,你早知道?”   “这个……”元秋轻笑,“我一直觉得见色起意跟一见钟情是同一个意思。毕竟初次见面就被吸引,能看到的也就是外貌气质。”   鬼道人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你这丫头!亏我一直以为你是什么正经人!你对苏默那小子,就是见色起意吧?”   元秋很淡定,“那当然了,不可以吗?不过师公确定要跟我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您老人家才是不正经吧?”   鬼道人好气,可是除了用拐杖杵地表示恼怒之外,如今也做不了什么了。   “宝儿有爹,我当然高兴,但以后呢?你们能保证青雷对宝儿他娘一辈子好吗?”鬼道人问。   元秋愣了一下,“师公,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感觉很奇怪。”   鬼道人说出口就后悔了……他神色尴尬地咳嗽起来,“我是担心青雷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疼宝儿了!”   “如果我们容家的人都不能让师公放心的话,那按照师公的意思,司徒师姐这辈子是不能再嫁人了,因为嫁给谁,再生了孩子,师公都觉得宸儿会受委屈。”元秋摇头说。   “什么你们家的人?要是你兄弟,那我指定放心!”鬼道人轻哼。   “我哥都成亲了,我弟年纪还小。”元秋说,“师公你就别嘴硬了,明明对青雷没意见,偏要说些讨人厌的话,没意思。”   鬼道人气得又开始拿拐杖捣地。其实他方才的确是在说废话。姬御宸已经在容家了,不出意外,可以跟容岚的孙子孙女一起长大,哪怕司徒缨眼神不好遇人不淑再嫁个混蛋,也没有人能让姬御宸受委屈,因为元秋会看着他的。   再说青雷。因为苏默的缘故,鬼道人的确早就认识他们四兄弟。青风武功最高,青云脑子最好,青雷力气最大脾气最爆,青霆年纪小最跳脱。但这只是他们四兄弟放一块儿比才会有的结论。事实上,四人各有所长,聚在一起实力极强默契满分,分开也都能独当一面。尤其是这两年真正开始追随苏默和元秋之后,他们都更加成熟稳重了。   鬼道人出身西辽皇族,但并不是在乎身份贵贱的人,也不是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他支持司徒缨再嫁,也希望姬御宸能有父亲,这对他而言,都是好事。他的本名,自己都快忘了,也从来不跟人提起,姬御宸就算今日改姓容,改姓青,鬼道人也不在乎,因为这不重要。那是他重孙,他自己知道就行了。   至于今日鬼道人嘲讽青雷,对司徒缨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只有一个原因:没了嚣张的资本,开始过上含饴弄孙的平凡日子的鬼道人,下意识地把司徒缨当了孙女,发现青雷的心思之后,怎么都感觉心气不顺,想要找事……   说白了,就跟当爹的看到自家闺女被隔壁野小子盯上,想要抓过来暴揍一顿的心情差不多。   元秋了解鬼道人的性格,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看了只觉得可乐。   人只要活得够久,经历够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去年这个时候,鬼道人肯定想不到,他接下来的一年会找到儿子孙子然后又放任他们去死,结果得到个宝贝重孙,现在还在给重孙他娘找对象。   一代毒术至尊,一世孤独骄傲,被家庭的温馨“侵蚀”,变成个他曾经鄙夷不屑的废物老头,也就用了没几天的时间。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爱上孤独的,往往只是因为得不到或失去太多,选择向人生妥协。   而鬼道人在半截入土的年纪,迎来了崭新的人生,他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元秋相信,司徒缨和青雷,也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不过事实是,元秋走后,青雷就傻了……   虽然年纪比苏默大,但青雷这辈子打过交道的女子满打满算全在容家了,且都是让他敬着的夫人小姐,从来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此刻,唯一让青雷这辈子第一次生出非分之想的女子,就坐在他对面,且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是被鬼道人和元秋捅破的,怎一个尴尬了得?   青雷只后悔,没有早点跟元秋请教一下该怎么表白,他现在舌头打结,手心冒汗,脚底发麻……   司徒缨开口打破沉默,“师兄,爷爷那人你兴许比我更了解,他说什么你不必在意。”   青雷摇头,“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但是我想……我想……我想……”   司徒缨看着青雷脸色爆红,语无伦次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师兄想什么?直说便是。”   司徒缨自小跟男人打交道比较多,但都是青绝的徒弟,她的师兄弟,除了切磋就是打架。她成了青魅的侍女,她认识的那些师兄弟都成了青魅的暗卫,大部分都已经在青魅胡作非为被人利用的时期丢了命。   青绝的女弟子极少,且都是专门培养来伺候他的宝贝女儿的,属于他的徒弟之中最隐秘的那一部分,因为他的女儿就是他一直保护得最好的秘密。所以司徒缨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青冥楼的势力,也没有真的去当过杀手执行任务,因此并不认识青雷四兄弟。   虽然从师父都是青绝这件事上来说,青雷和司徒缨是正经的师兄妹,且出身经历很像,都是青绝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孤儿,自小养大的。   因此,很多过去的事,不必问,他们都能想到对方经历了什么。   “我想知道,师妹是怎么看我的?”青雷鼓起勇气问道。   司徒缨沉思了片刻之后说,“我觉得师兄很好。”   青雷心中一喜,傻乎乎地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哪里好?”   司徒缨:……   不过很快,青雷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那次做的点心很好吃!”   司徒缨:……不是说好帮忙扔掉吗?   青雷:……啊啊啊啊啊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主子夫人救命啊!   司徒缨看青雷一直在冒汗,轻叹一声,“师兄,我有话直言了。我只想好好把宸儿带大,没想过嫁人的事。师兄这么好,值得更好的姑娘。”   真心话。司徒缨不是因为过去妄自菲薄,是她真的没考虑过这件事,如今的生活对她而言已经是过去根本想象不到的美好,她很知足了。她真的觉得青雷很优秀,如今虽然只是苏默的属下,但司徒缨知道,只要青雷想要,封王封爵都有可能,尤其是容元诚正在加快三国一统的进程,到时候需要自己人去主持大局,青雷四兄弟就是最得力的人。   因此,司徒缨觉得,青雷找个贵族小姐都轻而易举,而她自己毕竟不是小姑娘了,过去不是她的错,但毕竟是事实。对她而言,找个男人依靠并不是必须的事情,而青雷有更好的选择,倒不如维持如今的师兄妹关系,只做朋友。   青雷听到司徒缨的话,见她眸光平静,心中就是一沉!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司徒缨以为她说得很明白,青雷应该会放弃了,谁知青雷再次开口却说,“我不知道师妹眼中怎样才是更好的姑娘,但在我眼中,师妹就是最好的姑娘,也是唯一让我想成家的姑娘。”   “师兄,你现在可能不太冷静……”今日之前,司徒缨也认为青雷只是因为喜欢孩子,喜欢姬御宸,而今日之事,司徒缨感觉青雷似乎是被鬼道人的话给激了,才会对她表白。   “我现在是不冷静,因为我很担心你会拒绝我。”青雷直勾勾地看着司徒缨说。   “如果我拒绝呢?”司徒缨蹙眉。她其实心里也有点慌,因为突然意识到,青雷好像真的是认真的。虽然是当娘的人,但司徒缨这辈子曾经有过的感情都是负面的,怨恨,仇视,来到容家后才开始做真实的自己。   当下发生的事,青雷紧张,司徒缨也紧张。一个声音在说,她应该拒绝青雷,不要痴心妄想。另外一个声音在说,这么好的男人,如此真心,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她在怕什么?   是啊,在怕什么?司徒缨问自己。   怕青雷会像姬慕容……这个想法对青雷而言太过侮辱,司徒缨摇摇头。   怕青雷会嫌弃她……司徒缨皱眉,她知道不会的,她相信青雷的人品。   怕青雷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疼姬御宸了……司徒缨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可笑。这里是容家,全天下最不会把血缘凌驾于感情之上的地方,而青雷只是没有改姓容,事实上也姓容。而且,司徒缨认识青雷之后,第一件让她确信的事就是,青雷很喜欢姬御宸,姬御宸也特别喜欢这个高大伟岸的师伯。   那,怕什么呢?司徒缨认真想,却想不到一个真正可以用来拒绝青雷的理由,以上那些都不成立。   似乎只能说,她不喜欢他……可,司徒缨说不出口。   青雷出现在司徒缨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上,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容家的人,也是她灰暗人生遇到的第一个真诚坦荡,让她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如鬼道人所言,因为青雷的其他三个兄弟都在忙,偏就是青雷接了任务找到了司徒缨。   很巧,但人生有些巧合,大抵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过去太艰难,太复杂,太黑暗。重获新生的司徒缨喜欢轻松的,简单的,真诚而灿烂的人。   青雷就是她认识的第一个这样的人。即便她来到容家之后,接触到好多让她喜欢的人,但青雷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   那一天,那一刻,那一个瞬间,青雷从天而降,仿佛一道强烈的光,驱散了司徒缨人生所有的阴影,带着她走向了光明。   一直被控制的人生,让司徒缨太习惯于克制自己。但只是不敢奢望,不是没有念想。   如果非说司徒缨是何时喜欢上青雷的,那她大概会说,是在青雷说喜欢她的那一刻。这么好的人,仿佛上天的恩赐一般,让她孤寂清冷的心渐渐弥漫出了欢喜,她真的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师妹,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可以改!”青雷神色认真地说。   司徒缨敛眸,“你真的喜欢我?不是一时冲动?”   青雷闻言神色一喜,立刻摇头,“当然不是!自从西辽分别,我就天天想着师妹,路上看到漂亮的衣服,就会想师妹穿上该多好看,吃到好吃的,就会想师妹会不会喜欢!”   钢铁直男的表白,没有风花雪月,简单到“我想给你买衣裳,请你吃好吃的”。   司徒缨闻言,忍俊不禁,“怪不得你们在赶路,还从西辽带了一大车衣料回来。”   青雷挠头,“那个,料子好看,我想买来送给师妹,但是怕师妹觉得我唐突,就买了好多带回来让夫人分。”   司徒缨心中微暖。都说青雷脾气爆,其实他做事很有分寸,一直很尊重司徒缨。若不是今日鬼道人点破,司徒缨不知道青雷何时会向她表白,但她相信所有源自真心的话。   “我很喜欢。”司徒缨说。   青雷愣了一下,“喜欢什么……哦,衣料啊!”   “如果我说,我只是觉得师兄适合当宸儿的父亲,才想嫁给你,你会介意吗?”司徒缨问出这个问题,就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从来没想过,她竟然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明明她不是这么想的。   但男女之间,动心动情之后,总是容易说些言不由衷的傻话。而司徒缨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理智。   青雷听到,不气不恼,神色大喜,“真的吗?我有这个荣幸吗?太好了!”他只听到了司徒缨说要嫁给他,其他的不重要。   司徒缨蹙眉,“师兄,你只是喜欢宸儿,想给他当爹吗?”不怪她这么想,青雷竟然一点儿都不介意她刚刚的话?   青雷回神,立刻摇头,“不不不,不是的!我是喜欢宸儿,想给他当爹,也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如果师妹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司徒缨问。   青雷神色认真,“努力成为你喜欢的人。”   司徒缨摇摇头,“不用。”   “我一定会做到的!”   “真的不用。”   “师妹你不是说要给我机会吗?”   “我的意思是,现在就很好了,无需改变。”   “可你不喜欢我啊!”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那你喜欢我什么?”   ……   青雷从司徒缨院子出来,一路傻笑着走到观澜院,见到元秋的时候,开开心心地说,“她喜欢我!”   元秋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意外。青雷多可爱,跟司徒缨十分般配。司徒缨是很通透的人,她会喜欢青雷,元秋确信这一点。   “等大哥回来,我们一起成亲!”青雷笑着说。   元秋心中微叹,青风一走也没了消息,如今楚家那边是他们最担心的隐患。   青雷走了,元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叹了一口说,“真希望明日就卸货,这两个小家伙把我们困在家中太久了。” 第351章 初雪   进了腊月,连续数日阴霾,初雪却迟迟未至。   元秋的身子越发重了,这几日双脚有些浮肿,不管她怎么安慰苏默,都不能让苏默紧绷的心弦轻松下来。   夜里元秋每次醒来,苏默都是睁着眼的,元秋很怀疑他一直焦虑得睡不着。   眼见着苏默消瘦了一圈儿,神色憔悴,元秋专门请了过来人君紫桓来安慰苏默。   谁知道君紫桓拍拍苏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妹夫,我能理解你,当时我也这样担惊受怕的!若若生的时候才吓人呢,我都……”   元秋很想把手中的茶杯砸到君紫桓脑门儿上,这是安慰吗?没见苏默脸色更差了。   话说当初君灵月和容元若生产的时候,苏默并不在家,而他对女人生孩子这件事,印象最深刻的是,元秋给这京城里的好几个孕妇进行过剖腹产,包括但不止曾经的贵妃孟俪,柳仲的女儿柳清荷,以及她的好朋友明雅婷。这些女子在苏默认识且生过孩子的人里面,占据的比例,足够让苏默见识到老话说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门关”一点不假。   而元秋怀的还是双胎,生产的风险加倍。   虽然君灵月已经跟着元秋学会了剖腹取子,但这种事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才能做,而君灵月迄今位置尚未碰到合适的机会来真正实践,她将步骤熟记于心,却言称不敢,不是因为她本身胆小,是因为这件事关乎生命。   柳仲也会,但从未真正用过。主要原因是他是男人,在这个世界,并不适合,也几乎不会有人接受他去做这样的事。而元秋曾经半开玩笑地说,柳仲年纪大了,真让他动刀子,手会抖。   随着元秋产期临近,苏默根本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他在认识元秋之前,从来也不是什么乐观的人。正因为当下拥有的一切太美好,他更想好好守护,可有些事,譬如女人生孩子,完全在他能力范围之外。   君紫桓话没说完,就被元秋赶走了。   元秋握住苏默的手,冰凉的。她拉着苏默的手,贴在她的孕肚上,明显感觉到苏默的手颤了一下。   “苏默默,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当爹就是,我跟宝宝都不会有事的。”这话元秋已经跟苏默说过很多遍了。   苏默点头,“当然,我知道。”   当然,元秋知道苏默知道,但关心则乱。   元秋选择放弃,因为除非看到她平安把两个孩子生下来,否则苏默是不可能放松的。   翌日,元秋苏醒时,发现苏默竟然不在她身边,觉得很意外。因为只要苏默在家,这种事从来没出现过。   见红苓端水进门,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元秋神色一喜,“下雪啦?”   红苓微笑点头,“半夜开始下的,院子里的松枝都被压断了。”   元秋睡得沉,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等元秋问,红苓便跟她说,苏默有事,天不亮就出门去了。   “没说去哪里,做什么吗?”元秋蹙眉。昨日没听苏默说有什么事要办。自从他上次回家,一切需要出门处理的事情,都不会找他,他也不管。   红苓摇头,“奴婢问了,姑爷只说天黑之前定会回来。”   “他自己吗?”元秋问。   红苓点头,“家里其他人都在,姑爷是自己出去的,也没带青雷。小姐放心,奴婢想着姑爷许是去找小雪貂了?昨日小姐不是还念叨,小雪貂怎么还不回家来吗?”   元秋愣了一下,转头看到床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小抱枕,正是小雪貂的样子。那是因为她最近提起过几次,君灵月听到,便做了一个小雪貂的抱枕给元秋玩儿,当时元秋还调侃,说这就叫长嫂如母。   不过元秋不认为苏默会专门跑出去找小雪貂,这事儿本身不靠谱。小雪貂要回来就自己跑回来了,不回来是绝对找不到的。   洗漱过后,红苓端来了早膳,还带来一个专门陪元秋用早膳的小家伙。   容元顺坐在元秋身旁,小脸认真地说,“天仙哥哥说让我今日陪阿姐。天冷,阿姐不能出去,会冻着。”   元秋笑了笑,“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夜。”容元顺说。   元秋想不到苏默神秘兮兮地搞什么,便不管了。他一个人出门,不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吃过早膳,元秋见容元顺巴巴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冰天雪地,说让他出去玩儿,不必陪她。   “那不行!我答应了天仙哥哥的!”容元顺摇头。   元秋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儿,“我觉得无聊,但又不能到外面玩儿,你去找你五哥,让他们都过来玩儿,我在屋里也能瞧个热闹。”   容元顺眼睛一亮,“好!”话落从椅子上滑下去,飞快地跑出门。   红苓刚把容元顺的披风拿在手中,他已经冲进了雪中,欢快地跑走了。   见红苓要去追,元秋叫住她,“没那么娇气,让他玩儿吧。”   过了一会儿,容元顺就带着本来打算在湖边打雪仗的几个哥哥回来了。其中有其实已经成年但依旧很幼稚的容元朗和段云鹤,还有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单身兄弟谢镜辞和冯金宝。容修泽和君青瑶太小了,这种天气不适合在外面玩儿,而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小家,不跟他们几个玩儿。   “我们给表妹堆个大雪人吧!”冯金宝提议。   谢镜辞嘿嘿一笑,“堆个苏默得了!反正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跟个冰块儿一样,看着就让人想要当头浇他一盆热水!”   容元朗给了谢镜辞一个大大的白眼,“姐夫认识你的时候,想直接砍你一刀!”   谢镜辞轻哼,“小子你知道什么?我跟苏默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当初他可羡慕我了,他自己亲口说的!”   “羡慕你长得丑,羡慕你脑子笨?”容元朗不客气地怼回去。他从来就看谢镜辞不顺眼,如今这是习惯性地毒舌。   “你们俩能不能被吵了?聒噪!想打架一边儿去!”段云鹤推开谢镜辞和容元朗,看向元秋,“姐姐,你想玩儿什么?”   元秋坐在窗边,笑意盈盈,“反正你们这些光棍儿都挺闲的,一人给我堆个雪人,什么样子的你们自己想,谁做得最快,最好看,有赏。”   容元顺表示抗议,“阿姐,他们是光棍儿,我不是,娘说我还是小孩子!”   元秋忍俊不禁,“小弟说得很对,我的错。应该说,小弟和四个光棍儿。”   段云鹤扶额,“我也是孩子!”   容元朗立刻跟段云鹤站在同一阵营,“反正我俩还小着呢,娘说不着急成家!谁是老光棍儿谁知道!”   谢镜辞:……直接报我名字得了呗,话说他比容元枫年纪还大,的确是容家年轻一辈里最老的……   冯金宝:……刚相认的时候,把他当表哥,这么快他就没地位了……   容元顺在元秋视野最好的地方跑着用脚印圈了自己的领地,“这里是我的!”   四个当哥的瞬间开始强占地盘,结果是唯一一个外人谢镜辞被其他四个抱团欺负,埋进了雪里……   “容元秋,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太差了!”谢镜辞从雪里爬出来,其他四个已经占好地盘,开始热火朝天地堆雪人了。   元秋语气幽幽,“谢镜辞,不是你说的,不让我们拿你当客人,说那样太见外吗?如此多好,都拿你当兄弟,你还不满意?”   元秋话落,容元朗四个十分默契地把手中团好的雪球砸向了谢镜辞,然后不约而同地扑过去,又把他埋回了雪里……   元秋表示,瞧,她家表哥和弟弟们多么热情。   谢镜辞:……太感动了,想哭……   于是,接下来就是四个人堆雪人的同时,四对一跟谢镜辞打雪仗。   观澜院里回荡着谢镜辞的“哀嚎控诉”,但元秋觉得他分明是乐在其中,开始偷袭破坏雪人来反击,完全不管元秋一开始说的是让他们每个人堆自己的雪人。   最小的容元顺当然是被优待的。谢镜辞一会儿踹掉容元朗堆的雪人的脑袋,一会儿推倒段云鹤的雪人,一会儿又把冯金宝连同他的雪人一起按在地上,但从不欺负容元顺。   于是,在闹腾之中,堆雪人比赛以容元顺的绝对优胜宣告结束。   院子中央,是容元顺在四个哥哥别样的“辅助”之下堆成的雪人,并不大,但极可爱,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小家伙,一个是小雪貂,一个是小灰狼。   容元顺跟容岚学了雕刻,做出来的雪人也颇为精致传神,元秋很喜欢。   至于另外四个,都是一身雪,不存在第二个成功的雪人。   谢镜辞和冯金宝把容元顺给抬了起来,庆祝他赢了。   容元朗和段云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偷偷团了个雪球,分别从背后靠近谢镜辞和冯金宝,迅速拉开他们的衣领,塞进去!   容元顺小身子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转身就见四个哥哥再次打成一团……   容元顺一本正经地叹气,走到窗边,隔着窗户跟元秋说话,“阿姐,我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娶不上媳妇儿了。”   元秋将手中的书卷起来,正好敲到站在窗外的容元顺的小脑袋,“小弟说得对。”   元秋看着那四个,愿意称之为,光棍儿的快乐生活。   “阿姐,我赢啦,有什么礼物?”容元顺笑嘻嘻地问。   “你可以给一个宝宝取小名儿。”元秋说。   旁边四个一听,都表示抗议。   “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段云鹤想要取名权。   容元朗撸起袖子,“再来一轮!小弟不要参加,我们四个比,谁赢了,给另外一个宝宝取小名儿!”   其他三人都表示赞同。   元秋摇头,“机会只有一次。”   容元顺开心地跳起来,“是我的!哈哈!”   上午就在玩闹中过去了,午膳后,苏默仍未回来,元秋听着窗外风雪声越来越大,叫了青雷过来问,青雷说苏默只是去拜访一个故友,让元秋不必担心。至于具体去了哪里,做什么,青雷也不知道。   院中的雪貂和小灰狼都被雪盖住了,元秋抱着小雪貂的抱枕,什么也不想做,等着苏默回家。   并没有真的到天黑。   元秋听到外面有动静,还没坐起来,门开了,很快又关上。   苏默进门就脱掉了被雪打湿的外衣和鞋子,穿着里衣朝元秋走过来,墨发披肩,也都湿透了。   房中暖融融的,元秋本来有些困倦,看到苏默,眸光一喜,正要坐起来,又转身背对着他,突然有点生气,不知道苏默一声招呼都不打跑哪儿去了,害她担心。   “秋儿,我错了。”苏默坐在床边,也没碰元秋,因为他身上很凉。   “不想理你。”元秋说出口,觉得这句话本身就很有问题。不想理,为什么还要说呢?   “我到护国寺去了。”苏默跟元秋解释。   元秋蹙眉,“你前日不是才去过?”当时苏默陪着容岚去祈福,没让元秋去,因为她如今闻到香火气味会不舒服。   “那日没见到慧明大师。”苏默说,慧明老和尚是东明国护国寺的住持。   “为何非要见他?”元秋不解。   “昨夜突然想起,当年我被送来东明国,第一次到护国寺,见到慧明大师的时候,他说我命中注定有一个天大的福缘,让我莫要那般悲观。当时我觉得那老和尚在信口胡言,直到我遇到秋儿才知道,被他说中了。”苏默微笑。   元秋坐起来,疑惑地看着苏默,“这跟你今日去见他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给秋儿和宝宝祈福。”苏默说,“慧明大师有一串菩提珠,是宝贝,我想求来给秋儿。”   元秋愣了一下,“他给了吗?”   苏默从怀中掏出一串看着就不是凡品的菩提珠,给元秋戴在手腕上。   “护国寺又不远,你去了这么久,是跟他对弈吗?赢了他才给的?”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不是。慧明大师说我当年与他初见时,说了些不敬佛祖的话,若是不能看到我的诚心,求什么都无用。”   元秋皱眉,“他让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从护国寺山下跪着上去而已。”苏默神色轻松。   元秋这下真的生气了,摘下菩提珠就要扔掉,“我根本不信这个!那老和尚分明是故意难为你,这冰天雪地的,你真当自己铁打的身子吗?”   苏默连忙拉住元秋,把那菩提珠给她带回去,握住她的手,“秋儿别乱来,我身体好得很,这不算什么。慧明大师说你不是寻常人,先前历劫大难不死,命中还有一道劫数。”   本来苏默根本不信神佛,但他现在信了。虽然元秋没说过她从哪儿来的,但苏默并不是毫无所觉,因此才更加害怕失去她。   元秋沉默,靠在苏默怀中,看着手腕上菩提珠温润的光,心中长叹,“下次你可以先告诉我。”   苏默笑笑,“好。”   突然,元秋身子颤了一下,苏默心中一紧,“怎么了?”   元秋眉头紧皱,“我……我可能是要生了……” 第352章 新生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湖边暖阁中,冯金宝放下茶杯,看着正在逗儿子的容元枫,正在给媳妇儿擦手的容元诚,扮鬼脸哄女儿的君紫桓,低头听白兰说话的林松,突然感觉自己好光棍儿……   晚膳陆续上桌,冯金宝闻到了他最喜欢的山药排骨汤的味道,心中一暖。   前几日家中闲聊说起初雪。自小在青阳城长大的林松白兰和冯金宝都说,西辽冬季的雪总是来得很早,有几年还出现雪灾,大雪堵得门都出不去,把房子压塌,一整个冬季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冯金宝随口说了一句,冯家初雪日会举办家宴,每年那个时候,他养母都会亲手炖他最爱的山药排骨汤。其实他养母厨艺不怎么样,平素也很少下厨,他记忆中唯一做得最好吃的,就是这道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如今冯金宝有了新的家,在东明国万安城的初雪之日,容岚亲自下厨为他炖了山药排骨汤,让冯金宝更加觉得,他其实很幸运,一直被人爱着关心着。   “元宝!”   暖阁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呼唤,打破了冯金宝的思绪。他神色尴尬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掀开厚厚的门帘,冯金宝一只脚刚迈出去,神色严肃,语重心长地开口,“小表弟啊,虽然我对容元宝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意见,其他表弟表妹这样叫我都没关系,听着很亲,可是小表弟你……我认为你不能这样叫我,你得好好叫我表哥!”   容元宝是段云鹤给冯金宝取的另外一个容家人的名字,一开始只是调侃,后来全家人都知道了。   但冯金宝表示,段云鹤不肯叫他表哥就罢了,其他人开玩笑也无妨,可容元顺小家伙竟然那样叫他,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结果,等冯金宝非常严肃认真地表明态度之后,就听到了来自容元朗和段云鹤的哈哈大笑。   两个眉目俊朗的少年站在雪中,勾肩搭背,指着冯金宝笑得前仰后合。   冯金宝:……发生了什么?他被小表弟叫“元宝”,还不能说话了吗?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真的是断崖式暴跌啊!   下一刻,冯金宝就见容元顺跑了过来,怀中抱着一个雪白的团子。   冯金宝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个圆滚滚的小雪貂。他想起来了,前几日君灵月专门给元秋做了一个小雪貂样子的抱枕,十分可爱,当时听段云鹤说了一句,苏默有个宠物,是小雪貂,每年冬天会来找他。   容元顺低头,小脸儿在小雪貂柔软的毛皮上蹭了蹭,笑得见牙不见眼,“元宝回来啦!好开心呀!”   冯金宝一脸懵,元宝……回来……   段云鹤嘿嘿一笑,“容元宝,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作多情?小弟叫的是他怀中那个元宝!”   冯金宝目瞪口呆,“什么?它……这个小东西叫元宝?”   “是人家先叫元宝的!”容元朗笑着点头。   冯金宝挥舞着拳头朝着段云鹤冲过去,“混蛋!你竟然给我取个跟小雪貂一样的名字!”   “干娘!容元宝要杀我!救命啊!”段云鹤放开容元朗,朝着出现在不远处的容岚跑过去。   容元朗俯身,把跑到他身旁的小灰狼抱起来,笑容灿烂,“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家伙竟然还在一块儿,可算是回来了!”   小灰狼幽绿的眸子如最澄净的宝石一般,看了看被容元顺抱在怀中的小雪貂,趴在容元朗怀中,也变得温顺起来,完全没有之前在山林中捕猎的凶狠模样。   容元顺站在廊下,轻抚着小雪貂手感极好的毛皮,看着冯金宝和段云鹤绕着容岚追逐打闹的样子,老气横秋地摇摇头,“元宝儿,他们可真幼稚!”   话落,容元顺转身进了暖阁。   君青瑶看到雪白的团子,眼睛亮晶晶的,挥舞着小手就要下地。容修泽有点害怕,往容元枫怀中缩了一下,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去看。   君紫桓怕小雪貂伤到君青瑶,但容元若对此并不担心,把容修泽和君青瑶都放在了旁边专门给他们玩儿的带围栏的小床上,容元顺把小雪貂也放了进去。   君紫桓神色紧张,“这小东西在外面一年,我看它野性挺大的,万一……”   结果,君紫桓话音未落,君青瑶一个飞扑,把小雪貂整个压在了她身子下面,她开心地手舞足蹈。   君紫桓神色一紧,立刻就要把君青瑶抱起来,真怕小雪貂挠君青瑶一下,那可坏了。他见识过这小东西的爪子,利得很。   谁知道下一刻,小雪貂艰难地从君青瑶身子下面挤出来,跳到了容修泽身后,湿漉漉的眼睛竟然有些委屈的样子,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去看君青瑶。   然后,大家围着小床,欣赏小雪貂和君青瑶在有限的空间里开心地玩儿捉迷藏游戏。而呆萌宝宝容修泽全程状况外,一会儿被君青瑶当做遮挡工具人,一会儿被小雪貂当做藏身小屏障,看得大家都忍俊不禁。君紫桓笑得最大声,表示他家闺女真是胆色过人啊!   容元朗抱着小灰狼在旁边,没敢把小灰狼放下去,怕局面失控。因为去年冬季,小雪貂和小灰狼在一块儿玩的“游戏”都是一起咬死一只小兔子抢食吃……   小雪貂毕竟跟了苏默好几年,颇有灵性,但小灰狼原本是青魅的爱宠,一直被青魅刻意训练它的野性。容元朗觉得得让孩子们有个适应的过程,不能一上来就玩得这么野,君青瑶小姑娘是胆子特别大什么都不怕,但容修泽可不行。   容岚走到廊下,就听到暖阁中传来欢声笑语。她知道有两个小家伙回家来了,想着元秋见到定然会很开心的,先前还在念叨。   “小云,阿宝,别闹了,快进来吧。”容岚叫住冯金宝和段云鹤。   冯金宝对于他竟然跟苏默的宠物同名这件事依旧感觉好丢人,正在想他得好好改个名字。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容家还有个叫“元宝”的,是容元诚的院子,名叫元宝居,容岚取的名字,到现在也没改。   容元诚并不觉得幼稚或者搞笑,因为这代表他是容岚最宝贝的孩子,他很喜欢。   三人进门,容岚发现苏默和元秋还没过来,想到今日白天苏默不在家,便问了一句,“阿默回来了吗?”她知道苏默不会乱跑,出去定然有正事,想着若是苏默没回来,她就到观澜院把元秋接过来。下着大雪,元秋身子重了,不能自己出门,但她晚膳都是要跟大家一起吃的。   “没见到。”容元诚摇头。   容岚蹙眉,就听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红苓焦急的声音,“小姐要生了!”   全家人都呆滞了一瞬!   容岚反应过来,立刻冲了出去。   “阿姐!”容元顺跟着冲了出去。   君灵月提着裙子往外跑,容元枫追上去,把君灵月背在了背上。先前早就说好的,这次是辛夫人、容岚和君灵月给元秋接生,但没想到比他们预计的又提前了。   容元诚抱起尤雾跑了出去,辛夫人更是早就不见了人。   本来正在喝茶的段嵘没影儿了,林重夫妇见林松揽着白兰要过去,也都下意识地跟上,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谢镜辞刚到暖阁外面,见所有人都往观澜院冲,不明状况,但也跟着走了。   容元朗跑走时,扔了怀中抱着的小灰狼。刚出门,又转了个方向,往大门冲去,他要到柳家去把柳仲老爷子带过来!   于是,呼呼啦啦,暖阁里最后只剩下了一大桌美味佳肴,和小床上的两个孩子一只雪貂,以及小床下面正在努力往上爬的小灰狼……   容岚第一个冲进元秋的房间,神色紧张。   却见元秋靠在床上,苏默正在喂她吃东西。她面色尚可,而苏默脸色煞白,握着勺子的手都在抖。   “娘。”元秋叫了容岚一声,话落便皱眉,轻呼了一声,苏默手中的碗差点砸了。   “真要生还得一会儿,我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娘你们准备着。”元秋冷静地指挥。   “阿默,你要不出去等?我怕待会儿你被吓晕过去。”元秋半开玩笑地提议。   苏默眉头紧锁,摇头说了一个字,“不!”   元秋:……好吧,明明接下来要闯关的是她,但心里压力最大的是苏默,他可能要迎来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了。   元秋开始阵痛,也没有精力去安慰苏默,其实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出意外的可能性并不大。虽然她不能给自己接生,但给她接生是她的亲人,她很有信心,只希望这个过程别太漫长,怕疼……   怀着身孕的尤雾和白兰被安排在隔壁书房休息。其实容岚希望她们俩不要过来,离得这么近,怕她们吓着。   但尤雾早就说了,她不怕,听听是好事,有个心理准备。白兰本就是个大夫,且在青阳城行医时接生过不少孩子,对此并不敏感。   林松的娘也进去帮忙了,外面只剩下了一群男人,老的小的一排站在屋檐下。   容元顺想偷偷溜进去,被段嵘抓住了。   “爷爷,阿姐和宝宝肯定不会有事的对吗?”容元顺仰脸儿问段嵘。   段嵘点头,“那是当然!”他一直觉得元秋是福泽深厚的人,她救过那么多人,老天不会为难她的。   “姐姐的两个宝宝都要生了,还没取名字呢!”段云鹤说,“我们想想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吧!”   “阿姐说我可以给一个宝宝取小名儿,但我还没想好,等我见到宝宝,肯定就知道了!”容元顺说。   冯金宝问出心中疑惑,“先别说名字,两个宝宝该姓啥?”   大家都愣住了,之前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苏默姓苏,但他生父其实不是苏蘅也不是苏禛,而是一个他们都没见过的姓楚的男人。   苏默对名字这件事并不在意,他也找不到任何改姓楚的理由,因为根本不认识那位神秘且已故的生父,也不了解楚姓家族,唯一的交集还是楚家某些人想要害他。   在苏默心里,他其实想要改姓容,因为他唯一认可的母亲是容岚。但他真改姓容,外人眼中岂不是跟元秋成了兄妹?那样不太合适。   而苏默和元秋的孩子要姓什么这件事,虽然没有讨论过,但段嵘十分笃定地说,“当然是姓容了!”   苏默自己懒得改姓,这完全不代表他跟苏氏皇族还有任何干系,而他自己都并不认可神秘的楚姓,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姓楚。至少当下,楚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段嵘觉得,唯一的最合适的,自然是姓容。苏默血脉存疑,但元秋是确定无疑的容氏后人,她生下的孩子姓容天经地义。   冯金宝点头,“妹夫肯定是这么想的!小侄儿是修字辈,小侄女要用青字,取什么名字好呢?”   “容修……修仙?苏天仙的儿子小天仙哈哈!”段云鹤拊掌。   段嵘一脚把段云鹤踹到了雪地里,“不行!”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段云鹤:……虽然他早就不是自家爷爷最疼爱的宝宝了,但是这给力的一脚还是让他深深意识到,等元秋肚子里的两个宝宝出生,他在段嵘心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段云鹤爬起来,想了想,等那两个宝宝出生,他家爷爷在他心里的地位也不如现在了,很公平!   “说不定阿姐和姐夫都想好了,只是没有告诉我们。”容元顺小脸认真地说。   段嵘点头,“阿顺说得有理。”   全家人都没用晚膳,聚在了观澜院里,等着元秋生产。   其实元秋和苏默讨论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但并没有定下来。两个孩子都要姓容这件事,是苏默觉得根本不需要讨论的。   元秋为了转移苏默的注意力,说让他赶紧想想孩子大名叫什么。   结果苏默摇头,来了一句,“那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元秋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没有请外人,给元秋接生的就是容岚和君灵月以及辛夫人,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但到这个时候,心中都难免有些紧张。   柳仲被容元朗背过来,并没有进去,在外面问了一句,“丫头可好?”   君灵月的声音传出来,“小妹没事,放心。”她深吸一口气,把元秋的手术刀放得远一些,希望不要用上,那样太伤身体了。   给好几个人接生过的元秋,真到了自己生孩子的时候,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在她腹中孕育的生命终于要来到这个世上与她相见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跟容岚和容元若给她的感觉并不相同。   苏默握着元秋的手,心中祈祷上天能把他没有痛感的身体特质转移到元秋身上。   如果元秋知道苏默竟然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定然会笑话他的,但当下她已经被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冲击了神经。   风雪骤急,屋檐下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听着房中传出的动静,一个个眉头紧锁。   一开始十分自信的段嵘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口中默念着什么。   一直到子时临近,第一声婴孩的啼哭瞬间冲散了容家人心中的紧张,容元顺欢呼,“阿姐生啦!”   段云鹤大声问,“儿子女儿?”   没人理他,过了一会儿,房中传出第二声响亮的啼哭。   容元枫神情激动地抱住了容元诚,段云鹤和容元朗互相给了对方一拳来庆祝。谢镜辞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是他意料之中,但也跟随着紧张忐忑,两个孩子的新生让他有一种跟这个家里产生了羁绊的感觉。   中间司徒缨扶着鬼道人,带着儿子也过来了,此时跟尤雾和白兰坐在一块儿。   鬼道人本来一言不发,听到孩子的哭声,哈哈大笑起来,“我得收他们为徒,教他们最厉害的毒术!一个做医仙,一个做毒仙,妙极妙极!”   “秋儿可好?”段嵘大声问。   “都好。”房中传出容岚疲惫中带着喜悦的声音。   深夜时分,风雪漫天,观澜院中一派喜气洋洋。   小雪貂元宝冲进来,容元顺突然惊呼,“小泽和青瑶呢?!”   容元枫和君紫桓这才想到他们把自家孩子给忘了,飞也似地冲出去了。   等他们到了暖阁,就见容修泽和君青瑶头挨着头,睡得香甜。小灰狼趴在小床旁边,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先出生的是女儿,儿子是弟弟。   容岚把包好的小外孙女递给苏默,苏默饶是拿容修泽和君青瑶练过无数遍怎么抱孩子,早就做好了当爹的准备,真到了这一刻,依旧紧张得不知手该怎么放,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小娃,像是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元秋还醒着,很疼,很累,但听到孩子啼哭的那一刻,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秋儿你看,宝宝长得好像我。”苏默眸中水光闪烁。   容岚把小外孙也放在元秋身旁,元秋偏头看着两个宝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明明是像我。”   容岚眼圈红红地看着,两个宝宝虽然是龙凤胎,但容貌很相似,集合了苏默和元秋的优点。   大家都看过孩子后,依依不舍地散去。容岚和君灵月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还交代了苏默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   元秋睡着之前问苏默,“想好宝宝叫什么名字了吗?”   苏默一手与元秋十指相扣,一手轻轻晃着床边的摇篮,眸光温柔,“那不重要。”他感觉好幸福,好满足,仿佛身处妙不可言的美梦之中,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   元秋唇角微勾,宝宝叫什么名字当然很重要,不过不着急,她需要休息一下,养精蓄锐,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第353章 取名   今冬万安城的初雪来得晚,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昨日半夜雪停了,清晨蒙蒙亮,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   容元枫和容元城一大早起来,亲自拿着鞭炮到大门外放了,庆祝容家的龙凤胎平安降生。   雪地上点缀着细碎的鞭炮红纸,如落花残红,给这清冷冬日添了些许热闹喜庆的颜色。   兄弟俩一边聊着给龙凤胎取什么名字好,打算回家去,容元诚发现有人往这边来了。   定睛一看,是个光头。   “姐夫昨日去了护国寺拜访慧明大师。”容元诚说了一句。   容元枫不解地看过去,“护国寺的和尚?来这里作甚?”   等那小和尚走近,容元枫和容元诚都认出来,是平日里伺候慧明大师的净悟。   “阿弥陀佛。”净悟年纪不大,面庞圆润白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   “可是慧明大师吩咐你来的?”容元城问。   净悟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容元诚,“请交给苏默施主。”话落便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什么东西?”容元枫好奇地看着容元诚打开了那张折起来的纸。   看到上面写的字,容元枫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那老和尚以为自己……”   “大哥。”容元诚打断了容元枫,“慎言。回去吧。”说着把那张纸收起来,转身进了门。   元秋苏醒的时候,就听到容岚和容元顺在小声说话。   “娘,宝宝长得好像阿姐啊!”   “也像阿默。”   “怎么这么好看呢?比天仙哥哥都好看!”   “是呀。”   ……   元秋心中喜意蔓延,身体的疼痛在提醒她,她真的当娘了。这种感觉,奇妙得难以言喻。   苏默就坐在床边,见元秋醒来,就神色紧张地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容岚和容元顺都过来了。容岚让苏默去照顾孩子,她来照顾元秋。   等元秋喝完君灵月炖的补汤,家里人都来过一轮了,看着两个宝宝都稀罕得不行,争着抢着抱。君青瑶小姑娘对于新生的弟弟妹妹很好奇,一靠近就忍不住想要摸他们,容元若让君紫桓把她抱得远一点儿。   原话是这么说的,“青瑶欺负小泽就算了,可绝对不能让她欺负这两个宝贝,不然我定要揍她!”   君紫桓轻咳,“什么叫欺负小泽就算了?”   容元若叹气,“那有什么办法?青瑶欺负小泽,每次我要揍她,第一个拦我的是大嫂。”   君灵月忍俊不禁,“嗯。”什么欺负?宝宝们一起玩儿而已,她倒希望容修泽能活泼好动些。   “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姬御宸看着两个宝宝,不一会儿就迷惑了。   虽然是龙凤胎,但刚出生的两个宝宝容貌十分相似,很难区分出来。两个宝宝都集合了苏默和元秋容貌的优点,第一眼有人觉得像苏默,有人觉得像元秋,但再看,又觉得像另外一个。   容元顺学着苏默的样子说了一句,“那不重要。”   但很快大家就开始看着两个宝宝玩起“找不同”的游戏,还真找到了。两个孩子耳后都有一颗痣,姐姐的痣在左耳,弟弟的痣在右耳,但这个区分有点隐蔽,不刻意去看是看不到的。   “阿姐,宝宝的大名取好了吗?”容元顺问。   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   苏默在认真地给元秋擦手,元秋笑着摇头,“没呢。”   于是,大家又热情高涨地开始讨论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好。   容元枫和容元诚一前一后进门,容元诚径直走过去,把手中那张纸给了苏默,“是慧明大师让净悟小和尚送来给你的。”   “是什么?”容岚蹙眉。   苏默打开,微微皱眉,给元秋看。   元秋有些意外,“看起来,应该是慧明大师给两个宝宝取的名字。”   “那老和尚管得也太宽了吧?轮得到他给我们家宝宝取名字吗?”段云鹤心直口快,说出了容元枫在大门口没说完的话。   段嵘踢了段云鹤一脚,让他闭嘴。   慧明大师是东明国德高望重的高僧,曾经君氏皇族的人都对他十分客气。他主动给苏默和元秋的两个孩子取名字,这是很有福气的事,不能胡言。   “该不会让两个宝宝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护国寺和尚的法号吧……”容元朗忍不住嘀咕,这他可接受不了。   大家都十分好奇地看着元秋手中那张纸,容岚接过去,念了出来,“容青辰,容修景。”   容元朗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还行还行!”   君灵月笑意温柔,“应是取自良辰美景之意。”   苏默点头,“不错,就这样吧。”   不管那老和尚是算到元秋昨日生产,还是听到了消息,从他给两个孩子取的名字来看,也没什么别的奇奇怪怪的含义,寓意不错,听起来也挺好的。   “既然是慧明大师的好意,那就这么定了吧。”容岚也挺喜欢这两个名字的。   于是,龙凤胎的大名定了下来,姐姐叫容青辰,弟弟叫容修景。   因为在昨日的堆雪人比赛中获得胜利,得了元秋允诺可以给一个宝宝取小名的容元顺,苦思冥想之后,决定放弃取别的小名。因为容修泽和君青瑶也都没有另外取小名,就叫青瑶青辰,听起来就是姐妹。   姬御宸小声问司徒缨,“娘,为什么我姓姬呢?”   司徒缨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这个问题。关于姬御宸的名字,是姬暽和姬慕容父子取的,当然不是司徒缨喜欢的,但在她自由之前没有机会改,自由机会又跟鬼道人到了一处,司徒缨没敢提这件事,怕鬼道人不高兴,毕竟他们母子是因为鬼道人才能有来容家生活的机会。   就坐在旁边的鬼道人哈哈一笑,“是呀,宝儿怎么就姓姬呢?太难听了,改姓青吧,今日就改!”   姬御宸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喜欢!”   司徒缨很意外,虽然早就发现鬼道人虽然执着地想要找到重孙,但经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注重血脉,至少跟寻常注重血脉传承的人在对待某些事的态度上差别非常大。   譬如,事实上出身姬氏皇族的鬼道人从来不提他的本名,以他的实力想要回归皇族兴风作浪得到滔天权势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但他却避世隐居了大半辈子,找儿子这件事也是一把年纪似乎才突然想起来的,一开始似乎很重视姬暽和姬慕容,但当看清他们,认清局势之后,便非常冷血地放任他们去死,但对重孙又是真的满心宠爱。   鬼道人来到容家之后,一直在改变,非常明显,但他骨子里的很多东西一直也没变过。他很真实率性,不在乎身外之物,不贪图享乐,他的野心不在于权势,而是实力,他冷血却任性,对自己认可的人便会另眼相看。   旁边听到的青雷神色大喜,“好!”   “名字也改了,重新取个好听的!”鬼道人说。   姬御宸的名字显露了姬暽和姬慕容父子的野心,但西辽姬氏皇族气数已尽,司徒缨也不会让儿子再跟姬氏皇族有什么瓜葛,鬼道人也不希望那样,改个听起来没那么高高在上的名字,当然是好事。   司徒缨因为鬼道人定然想好了给姬御宸改什么名字,结果鬼道人主动开口,请容岚帮忙给他重孙取个新名字。   是个人都能看出鬼道人的用意,他要让他的重孙真正融入容家,得到庇护,和最好的成长环境。毕竟他年纪这么大了,没几年可活了。   容岚并没有拒绝,认真思考过后,给姬御宸改名叫做“青修奕”。   听到“修”字,鬼道人笑意加深,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跟小泽弟弟和小景弟弟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得了新名字的青修奕开心地拍着小手,“我喜欢!”   “奕儿。”司徒缨轻抚了一下儿子的小脸,她也很喜欢。奕,寓意光明,希望她的孩子此生平安顺遂。   坐月子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喂孩子。   天寒地冻的时节,元秋想出门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在生产之前她就已经等于被“禁足”,出门都是被苏默裹着抱着走的,再加上苏默一直陪在身边,家里人如今聚会的场所都变成了观澜院,只要元秋醒着的时候,绝对不会无聊,听着兄弟们在那儿斗嘴,孩子们欢声笑语,看着小雪貂和小灰狼在屋里乱窜,热闹温馨。   孟俪和明雅婷她们过来看望元秋,见到龙凤胎都喜欢得不得了。她们自己的孩子也都是容府的常客,经常被带着过来玩儿的。齐颖嫁给祝锦年之后,如今也怀着身孕,被祝家长辈当成宝贝护着,倒有些日子没见到了。   跟着明雅婷一起来的明雅若打趣她的表哥祝锦年,“表嫂听说秋儿姐姐生了,非要过来,表哥怎么都不肯,请了我外公去劝表嫂。”   “是该小心些。”元秋笑着说。孟俪也怀着身孕,但她二胎,胎相平稳。齐颖怀上之后,反应比较大,也不怪祝家人紧张。   明雅若笑意盈盈,“这两年姐姐们都在生宝宝,我现在都学会做小衣服了,不过我做得慢,给小青辰和小景的还没做好呢!”   “婶娘正为你的亲事发愁呢,你也躲不过去,等成了亲,就轮到你了。”明雅婷点了一下堂妹的脑门儿。   明雅若撇嘴,“我才不要成亲呢!没意思!反正不成亲,也有宝宝可以抱啊!”   话落,明雅若看到跑进来的小雪貂,眼睛一亮,起身提着裙子追了出去,刚出门,就跟容元朗撞个了满怀。   容元朗下意识地扶住明雅若,又立刻推开她,皱眉说,“跑什么?摔了又该哭鼻子了。”   明雅若气鼓鼓地看着容元朗,“你才哭鼻子呢!你让开!”   容元朗轻哼,“没礼貌,早知道不扶你了。”   明雅若低头,“谢谢你扶我。”说着走过来,踩了容元朗一脚,然后提着裙子飞快地跑了。   容元朗正要进门,一拍脑门儿想起,他是追着小雪貂过来的,因为君青瑶想跟小雪貂玩儿,小雪貂却从暖阁跑来了观澜院,君紫桓让容元朗过来把它抓过去。   门口的动静,房中的几人都听到了。   明雅婷暗暗打量元秋的神情,其实她方才提起明雅若的亲事,是有意的。经常来容家,明雅婷看着明雅若总跟容元朗闹别扭,倒觉得他们挺般配的,若是明雅若能嫁来容家,那自然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明老国公和明雅婷的婶娘也都有这个意思,嘱咐明雅婷找机会探探元秋的口风。   倒不是为了攀附皇家,毕竟明老国公本就是君紫桓和君灵月的亲外公,虽然东明皇族变了,但明家始终都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不需要再多一门姻亲来巩固地位。   明老国公早就后悔当初让明雅婷嫁给君紫煜,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虽然明家那时其实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但仅剩下一个未嫁的小孙女,明老国公疼爱得很,想给她找个好归宿,而在他眼中,容家的公子当然是最好的,而跟明雅若年龄适合的也就一个容元朗。   元秋察觉明雅婷的意思,笑着说,“雅若天真可爱,我是极喜欢的。本来觉得元朗还小,不着急,但其实也不小了,我回头问问他的心思。”   元秋早看出容元朗跟明雅若之间颇有几分冤家的模样,但她本来不想干涉,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明雅若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明国公府对于她的亲事未必没有别的打算,若是容家一直不表态,明家或许就放弃了。   至少元秋看着,容元朗和明雅若有戏,年纪都不大,若是能成,先定亲,再玩几年,其实更好。   明雅婷笑着点头,“不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和孩子。”   是夜临睡前,元秋跟苏默提起容元朗和明雅若的事,苏默很随意地说,“我看那丫头挺好,适合阿福。”   元秋便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默微笑,“小弟说,阿福夜里说梦话,说他早晚要把明家那丫头打一顿。”   元秋轻咳,“你得好好教教阿福,这可不行。”   苏默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笑意温柔,“这件事让娘跟阿福说。秋儿,你觉得青辰和小景谁会更乖?”   元秋认真看了看两个熟睡的宝宝,摇头,“这么小,哪能看得出来?不过青辰哭得更响。从青瑶和小泽来看的话,容家的宝宝,女孩子都比较野。”   曾经容元若和容元诚,世人眼中的龙凤胎,虽然不是亲姐弟,但也是容元若更外向,容元诚更沉稳。   君青瑶和容修泽这两个虽然不是龙凤胎,但同一天生的表姐弟,性格差异十分明显。   苏默笑着点头,“那很好,我的女儿必须要厉害,儿子得乖一点。” 第354章 新年   转眼,又到了一年除夕。   从去年过年开始,容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每个人的人生,也都经历重大转折,进入了新的阶段。   容岚终于实现了为西辽容家报仇雪恨的夙愿,且找到了两个本以为早已死去的侄儿,实为意外之大喜。如今容岚有了一个孙子,一个外孙,两个外孙女,她每日除了政事之外,还有时间给孩子们做美食,做衣裳,教容元顺念书,日子过得很充实。   除夕前日,容岚到护国寺去还愿,见到了慧明大师,与他聊了很久。   容岚直言,两年之前,她的人生与如今截然不同,也根本无法想象到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虽然中间不断经历波折,也曾数次面对凶险的境况,但最终都得以化险为夷,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容岚觉得,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失而复得的爱女元秋。   当时,慧明大师微笑点头,“令爱确是福泽深厚之人。”   容岚正色道,“先前阿默来,慧明大师告诉他说,秋儿接下来还有一道劫数,不知大师是否能指点迷津,如何避过此劫?”   苏默跟容岚说起,容岚就上了心。其实当年西辽容家出事后,容岚一度也有过老天无眼,神佛无心的念头,很长时间都没有踏足佛家之地。   但当容岚有了孩子之后,心态便不同了。在东明的这些年,她跟慧明大师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如今十分相信慧明大师是得道高僧。   原因是,曾有一次容岚带着容元若和容元诚到护国寺上香,慧明大师见到他们,说了一句容岚命中另有一女。   当时容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她的身体已经生不了孩子,且她也根本不想再生孩子。   直到找回元秋,容岚后来再见到慧明大师的时候,想起当初他说过的话,才终于明白其中含义。   但容岚当时问慧明大师,是否是窥得天机?慧明大师却说,他只是会看相算命而已,并不懂什么天机,也并不知道容岚当年生产时的遭遇。   不过从那以后,容岚对慧明大师就越发尊敬,每年给护国寺添的香火钱也相当可观。   回到当下,听到容岚的问题,慧明大师拨弄着佛珠的速度并没有任何改变,面色平静如斯,仿佛早就料到容岚今日的来意。   “老衲说过,只是看相,并不懂什么天机。”慧明大师微微摇头,“令爱是仁善聪慧之人,只要固守本心,定能逢凶化吉的。”   容岚微叹,知道慧明大师也不会说更多,便没有追问。她在想,既然慧明大师跟苏默提及此事,想来是提醒容家人,尤其是元秋,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也是在提醒苏默,要保护好元秋吧。   容岚从慧明大师那里出来,就见容元诚站在院中的古松下,微微仰头看着古松上的落雪,背影清瘦颀长。   “小雾说你帮她吃了不少东西,怎么也不见胖一些。”容岚走过来,伸手轻轻拂去容元诚肩上的薄雪,是从树上吹落下来的。   容元诚闻声回头,笑意温和,“三姐说我是长不胖的体质。”   容岚摇头笑笑,“回吧。”   母子俩一起往外走,路上碰到来护国寺上香的人,都纷纷行礼避让。   下山的时候,石阶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有些滑,容元诚扶着容岚,母子俩并肩往下走。   让容岚想起容元诚小时候,她总是牵着他的手,怕他摔了。而活泼好动的容元若从来不肯被乖乖牵着慢慢走,总是风也似的跑到前面,有时候停下来等他们,等得不耐,又跑上来。   自从元秋归家,容岚时常会想,如果元秋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该有多好啊。   看出容岚有心事,容元诚问她跟慧明大师说了什么。   容岚并没有瞒着容元诚,说了她心中担忧的事。   容元诚蹙眉,“此事三姐夫提过,但我认为娘不必太过忧心。慧明大师的确慧眼不俗,但若是现在去问,他肯说的话,可能我们每个人命里都有劫数,哪有那么顺利的?两年之前,我们谁也想不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我觉得慧明大师很关心三姐,如此只是提醒我们保护好她。”   容岚点头,“希望如此。这两年,虽然算不得平顺,但我经历了很多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好事。如果老天觉得我得到的太多,大可以冲我来,怎么都好,只求不要让秋儿再经历波折了。她走到今日,已经很辛苦了。”   容元诚叹气,“如今根本没影儿的事,娘千万不要这样想。这事三姐自己都知道,她说杞人忧天不可取,享受当下很重要。”   容岚眸光微暖,“秋儿一直都如此从容,这样很好。”   除夕这日,元秋尚未出月子。虽然多多少少有点闷,但并不只是因为坐月子半月的时间,是自从怀孕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好好活动筋骨,去年学会轻功之后她最喜欢在府中飘来飘去,也很久不能那么玩儿了。初雪日,小雪貂回家后,元秋就说,希望她出月子之后再下一场大雪,她很想在雪中狂奔,再次体会一下自由的感觉。   坐月子对元秋而言还算可以忍受,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容岚说,她生了双胎,想让她坐双月子,但元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清楚,可能刚出月子就在冰天雪地里乱跑是不好的,不过坐双月子也没必要,她作为医者,很重视身体健康,不会乱来的。   明日才是初一,但两个宝宝自从出生,就有穿不完的新衣裳,今日又换了元秋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新衣服。   两个被打扮得十分喜庆的奶娃并排躺在床边的摇篮里,苏默轻轻晃着,眸中满是笑意。   容青辰醒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元秋,粉嫩嫩的小脸儿上露出一抹笑来,元秋的心都要化了。   容修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小拳头抬起又落下。   新生的宝宝,一天一个样。刚出生的时候红红的还有点皱,很快就变得白白嫩嫩了。   苏默除了照顾元秋之外,目光都粘着两个宝宝,怎么看都看不够。两年前,他安静而沉默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那是他对悲惨人生无声的抗争。那时,他绝对想不到,他的人生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曾经对人性,对血缘都失望透顶,但当他自己做了父亲,才真正体会到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   一家四口正在享受温馨时刻,元秋听到了敲门声。   苏默起身,绕过屏风,走过去开了门,见谢镜辞在外面打转。   一见到苏默,谢镜辞就把他拽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怕冷风进去,冻着两个孩子。   “什么事?”苏默皱眉。   谢镜辞张口就叹气,“派去找我外甥的人,还没消息吗?我算着时间,顺利的话,年前能把孩子带回来。今儿都除夕了,我怕出事。”   “那孩子才多大?你以为能跟你一样,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不眠不休地赶路?”苏默反问。   谢镜辞愣了一下,“不是你派了高手过去,把孩子抱回来就行了?又不用孩子自己骑马用轻功!”   苏默目光凉凉,“谢镜辞,你外甥得有奶娘丫鬟伺候着,我派去的高手只是保护他,不懂照顾他。你也算高手,你知道怎么喂饱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吗?”   谢镜辞面色一僵,“吃饭……”   苏默:……元秋说谢镜辞可怜,说让对他好一点,但真的很想踹他一脚……   谢镜辞轻咳,“我是不懂,你当爹了,我又没有孩子。不过你说得对,这数九寒天的,确实不能就直接把孩子给抱回来,得有下人伺候着,坐马车。我还以为今年过年,我能见到我外甥,这样我在你们家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苏默轻哼,“说到底,你找那孩子,是为了让他陪你?”   谢镜辞连忙摇头,“我随口一说,你别乱讲!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还是有点担心,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真不放心你就亲自去接。”苏默说。   谢镜辞叹气,“我倒是想,但怕路上跟你的属下错过了。再等等吧,过了上元节,若是还没消息,我就去接!”   谢镜辞走了,苏默回房,元秋问了一句,“青云那边一切都好吧?”   苏默点头,“没事。等过了年,阿诚安排好,青云和青霆就回来了。”   “楚家……”元秋蹙眉,“周老走的时候,我们还没圆房。如今孩子都生了,这么久没有消息,青风一去也没了音讯,那楚家定不简单。过了年,我出了月子,我们一起过去探探。”   元秋对自己的武功有自知之明,但她如今的毒术已经足以自保,用轨道人的话说,“虽然远远不及老夫,但只论医毒,你在天下也鲜有敌手了!”   苏默不置可否,从摇篮里把儿子抱出来,“秋儿你舍得撇下宝宝?他们还这么小。”   元秋轻叹,“阿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我去不去,你都是要去的,不能不管周老和青风他们,楚家怎么样,如今对我们而言到底是外人,但无论如何得把周老和青风找回来。但我不想再跟你分开,我们成亲之后,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还没有分别的时间多。宝宝需要我,也需要你。”   苏默心中软得一塌糊涂,“秋儿,你怎么这么好?”   “苏默,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好?”元秋笑着反问,“不过这事儿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暂时这么打算,等过了年,我出了月子再说。宝宝不必担心,大嫂和姐姐恨不得把他们抱回自己那儿去,家里有的是人帮我们照顾。”   苏默轻轻摇头,“那不一样。”   元秋点头,“所以希望周老和青风赶紧回来吧。”   除夕夜,宫中设宴,君臣同乐。   容家进宫的只有容岚和太子容元诚,其他人都在家中庆祝新年。   宫中的宴会早早就结束了,容岚和容元诚出宫回到家,靠近暖阁,就听到了一阵欢声笑语。   夜风寒凉,容岚忍不住感叹,“希望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容元诚点头,“会的。” 第355章 上元节   初二一早,元秋醒来,不见苏默和孩子,唤了一声,“阿默!”   苏默抱着儿子从屏风后快步走进来,“秋儿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元秋伸手,苏默到床边坐下,放下儿子,抱住了元秋,见她脸色不太好,心中一紧,“怎么了?”   元秋靠在苏默胸前,搂住他的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方才做噩梦,梦到去年初二的事了。”   去年大年初二,苏默被鬼道人设计骗到摘星山顶,中毒跌落悬崖。转眼一年过去,元秋昨夜临睡前想到去年的事,没想到竟又入了梦。   苏默轻抚着元秋的后背,“我在呢,好好的。”   夫妻俩静静相拥,元秋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有了孩子之后,她更加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更加害怕分离。   “青辰呢?”元秋见苏默只把儿子抱进来,便问女儿在哪里。   苏默放开元秋,到外间把容青辰小姑娘也抱了进来。   苏默是想让元秋多睡会儿,怕孩子醒得早会哭,吵到元秋,所以就把摇篮搬到了外面。   容青辰已经醒了,元秋给她喂了奶,容修景也醒了,正好换他。   一开始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元秋让苏默回避,她觉得有点尴尬。   苏默说没关系,结果后来他会主动避开,不是因为别的,他怕自己自控力不行……   苏默决定今日一直陪着元秋不出门,谁知半晌的时候,鬼道人竟然主动过来找他们。   事情是过去了,如今鬼道人没有能力,也不会再伤到他们,但在苏默“坠崖一周年”的日子,元秋并不想看到鬼道人。   偏偏鬼道人也没忘记去年发生了什么,专门为这件事来的。   “去年的事,是老夫的错,今日来给你们道个歉。”鬼道人落座,就来了这么一句。   “竟然能听到师公给人道歉,真是活久见。”元秋轻哼。   鬼道人愣住,“活久见?什么意思?”   “只要活得时间够久,什么事都能见到……的简略说法。”元秋说。   鬼道人皱了皱眉,“丫头你还是对我心有不满啊!”   “不行吗?”元秋反问。   鬼道人摇头,“无妨。只要你对奕儿好,老夫怎么都行。”   “师公只是来道歉的?那可以走了。”元秋说。   “不是。”鬼道人再次摇头,“是今日我突然想起,去年我没能把苏默给杀了,是正巧有人在悬崖下面救他。一直也没听你们提过那楚家,现在还没动静?”   元秋神色一正,“师公问得正好。你是亲自去过楚家的,当初跟我们说的那些,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吗?如果有所隐瞒的话,现在就说清楚!”   鬼道人皱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一直没有动静。周老和青风先后过去,都没了消息,已经很久了。”元秋说。   “我早跟你们说了,那楚家很邪门儿,虽然只是猜测,但我真怀疑我那孽徒苏颜在楚家,不然当初我不会中毒险些丢了命!”鬼道人说,“至于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该说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如今我跟奕儿都要指望你们养活,当然不希望你们出事。”   “所以师公只是因为想到去年你杀苏默失败的原因,进而想起楚家,过来问问消息?”元秋蹙眉。   “是啊!”鬼道人点头,“老夫这是关心你们!”   元秋语气幽幽,“那我还要谢谢您老人家关心?虽然这关心毫无用处。”   “谢就不必了。”鬼道人没好气地用拐杖捣了一下地,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赶紧的出了月子,老夫要接着教你毒术,不然等那苏颜找上门来,你们都得完!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们,除了元秋丫头,容家其他人都没可能是苏颜的对手,但你现在的实力还不行!”   元秋面色一凝,“好,那就请师公好好准备一下,教我点真正厉害的。”   “废话!”鬼道人说着,已经拄着拐杖出了门。一开始他需要有人牵着,才能在府中走动,但如今他对容家各处非常熟悉了。   不过除了带着青修奕出来散步之外,鬼道人几乎没有自己出过门,这回专门选在元秋和苏默最不待见他的日子,一个人主动跑过来,倒是真心在关心元秋和容家。要知道自从找到重孙,鬼道人就停了教元秋毒术这件事,也跟元秋当时快生了,以及如今正在坐月子有关系。本来元秋还以为,等她出了月子,又得去求着鬼道人教他,没想到鬼道人自己上心了。   “苏颜……”元秋若有所思,“算起来,她是我的师姑。听师公的意思,苏颜是个野心颇大的人,真的会在楚家隐居这么多年吗?”   苏默点头,“既然那老家伙那么笃定,宁可信其有,毕竟最了解苏颜的就是他。”   “希望上元节之前,周老和青风能有消息。”元秋这么说着,但心中一直是有担忧的。曾经的毒术至尊,元秋和苏默眼中最强的敌人鬼道人去闯楚家,结果什么都没查到,也没见到真正的楚家人,就差点把命丢了,狼狈逃出。   元秋觉得,鬼道人方才的话很有道理。不管鬼道人口中的孽徒苏颜是否真在楚家,至少楚家有一位毒术不在鬼道人之下的高人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而元秋在毒术上的造诣还不够,她并没有等到出月子再重新开始学,而是让苏默把她先前看过的古籍和写的几大本笔记拿过来,正好,打发坐月子无聊的时间。   容岚再次见到元秋的时候,她刚把孩子喂饱,就捧起了一本厚厚的书。   容岚微叹,只提醒元秋要注意休息,月子里不能熬夜,会伤眼睛伤身体。   虽然还在正月,但容元诚已经做好安排,正在推进三国一统的进程。   关于此事,元秋知道定然不简单,因为他们想要避免再生出波折,就要做好缜密稳妥的计划,不要再增加无谓的伤亡。   但元秋和苏默并未过问,容元诚也不让他们操心,他做主,容元枫和君紫桓辅助,迄今为止一切顺利。   去年被接来容家的林松一家人,早已适应了容家的生活。林重夫妇平素帮忙照顾府中的孩子,打理一下花木,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虽然有下人,但他们不习惯被伺候,也不习惯一直闲着。林松除了陪着白兰到医院去之外,很少出门。而白兰的娘家人在万安城定居,她兄长的店铺生意不错,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年前才来到万安城的姚家人,在异国他乡过了新年。姚老爷子到万安城之后,元秋亲自去给他医治,如今恢复得不错。姚远经常跑来容家,但很少过来找苏默和元秋,一般都是去找容元诚聊天。   冯金宝在过去的一年,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新年跟新的亲人在一处时,是欢喜快乐的,但夜深人静,他独自躺在床上,想到已经入土的冯家人,仍是会禁不住泪流满面。   但真相已经查清,仇人已经得到报应,冯金宝决意往前看,日子总是要过的。他跟段云鹤已经商量好,等过了上元节之后就一起到西辽国去。差不多跟容元诚的安排同步,等西辽国正式归属于东明,他们就可以将医院这种模式扩展到更多需要的地方,现在已经在做前期的准备了。   而如今容府里,最焦虑的人,要数除夕那日过来问苏默为什么他的外甥还没到的谢镜辞了。   谢镜辞的脸一直在用元秋给的药,情况有所改善,但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他没出过门,因为用药期间不能戴他自己的人皮面具,只能戴普通的不贴脸的面具遮掩,但大白天戴着面具在外面走动,显得很奇怪。   除夕那日谢镜辞就说,若是到了上元节,他的外甥还是没有消息,他就要亲自去接。   数着日子,等啊等,半个月过去,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可苏默派去南诏接谢静语的儿子的人并没有回来,上次传回来的消息,是青云说已经找到了那孩子。   “西辽冬季冰天雪地,路不好走,尤其是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现在没到,并不代表出了事。”苏默对谢镜辞说,“不过如果你坐不住,可以去迎一下,我告诉你怎么跟他们联络。”   谢镜辞点头,“我知道,许是路上耽搁了,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南下去接!”   苏默请了一位原青冥楼的老者随行保护谢镜辞,谢镜辞并没有拒绝。他曾经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但经过先前的事,他现在很有自知之明。   上元节,是容家龙凤胎满月的日子。   三公主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的事情,早已传遍万安城,百姓都说,元秋是最有福气的人。因为元秋牵头在万安城建造的第一座医院,给百姓求医问药带来了很大的便利,元秋也亲自出手救治过一些重症急症的百姓,且亲自给两个民妇接过生,这些事都让她获得了百姓由衷的爱戴和尊重。甚至可以说,容岚当初意外登上皇位,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元秋在其中功不可没。   给龙凤胎取名的护国寺住持慧明大师,这日一早又派他的弟子净悟小和尚送来了他给龙凤胎的礼物,是两块一看就十分不凡的玉佩。   元秋手腕上还戴着苏默从慧明大师那里讨来的菩提珠,容岚说让她不要摘下。   容家给龙凤胎办满月酒,只请了平素常来往的亲友。明家、齐家、孟家、君家,以及陆哲一家。   齐明一手抱着孟青岩,一手扶着孟俪,把她送来元秋这里,就带着儿子到湖边暖阁去了。   孟俪进门时,刚出月子的元秋才沐浴更衣过,正在梳头。   元秋先前清瘦,如今生了孩子后,面庞红润饱满,身形更加玲珑有致,一举一动都多了几分成熟温柔的风情。   孟俪在元秋身旁落座,看着元秋清丽绝艳的小脸,笑言,“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当初我生青岩,好久没缓过来,憔悴得很。你一次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月就恢复得这么好,比先前更美了。”   元秋点头,“嗯,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孟俪笑意加深,又有些惊奇地说,“上次我就想说,你眼角的胎记淡了很多,今日我不细看,都没注意到。”   元秋看了一眼铜镜中,她眼角的胎记是越来越浅了。或许跟生孩子有关系,但其实元秋一直在用药想要把胎记去掉,不是因为觉得不好看,是那样太显眼,易容的时候都要另外想办法遮掩。   明雅婷还没到,孟俪跟元秋闲聊时,提起了她的妹妹孟娴。   元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孟娴的名字了。其实最开始,元秋对孟娴有好感,她们一度关系不错,甚至孟家曾经动过想让孟娴嫁给容元诚的心思,不过容元诚当时并不想成亲。只是后来孟娴的转变,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元秋知情的时候,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成了事实。她不是没想过帮孟娴,事实上她也真的救过孟娴,用医术,但孟娴并不领情,且对她敌意很重。即便孟娴并不知道元秋嫁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蓝羽公子,但心态失衡导致她对元秋的嫉妒心太重。   “她如今可好?”元秋问了一句。   孟俪深深叹气,“去年受伤之后,爹就把小妹送到了庄子里去养病,后来我嫁到齐家,又怀了身孕,只到庄子里看过她一回,那是两个月前了。当时她整个人呆呆的,见了我也不说话,我跟她说什么,都像是没听见,青岩到她身边去,她竟一手把青岩给推开,若不是相公反应快,青岩就摔倒撞到石头上了。”   “看来她还是没想开。”元秋说。   孟俪蹙眉,“是啊,我当时也是想着,她还是没想通,再给她点时间。可昨日我回娘家,我娘跟我说,小妹出家了。”   元秋愣住,“什么?”   “她出家了,已经落发了。”孟俪再次叹气,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如今她已不在孟家的庄子里,独自到城外的秀清庵去了。我爹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头发给绞了,谁也拦不住。她本也没希望再嫁人,我爹倒还好,祖母和我娘都很伤心,毕竟……唉,我当时听说此事,心里也难受,不过如今想想,若她真能看开,不再执念,也是好事吧。”   元秋想到最后一次见孟娴时她的样子,觉得孟娴突然出家这件事有些超出她的预期,不过如孟俪所言,未必是坏事。   孟俪知道元秋跟孟娴先前闹得不愉快,错在孟娴,今日提起,只是想告诉元秋孟娴的近况,没别的意思,很快就转移话题,说起了孩子们。   万安城外的秀清庵,香火并不旺盛,因为这里不是寻常的尼姑庵,里面有些尼姑是官家贵族犯了错的女子被惩戒才送到此处的。虽然秀清庵对外开放,只接待女香客,但比起护国寺来,要冷清得多。   在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秀清庵中只有寥寥几个女客前来烧香。坐落在摘星山北侧的庵堂,原本常年就少见阳光,如今被积雪覆盖,寒冷寂寥。   已经剃了头的孟娴,跪在一个素衣灰帽的中年尼姑面前,叫了一声,“师父。”   “静宁,你家人若再来请,不如回去看看长辈。”中年尼姑容貌生得极好,但面色苍白,死气沉沉,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法号静宁的孟娴恭敬点头,“是,师父。”   孟娴起身,犹豫了片刻,看着中年尼姑,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先前跟我说的,蓝羽公子就是苏默,这件事,师父如何知道的?” 第356章 道歉   “怎么,你怀疑为师在骗你?”虽是反问,但中年尼姑的语气仍是平静淡漠的。她法号玄思,并非犯错贵族之女,本是东明国另外一座庵堂的尼姑,因失火逃出,前来秀清庵投靠的。   孟娴敛眸,“徒儿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苏默就是蓝羽……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他,这世上还能有谁配得上这个名字?我早知道,蓝羽公子不是某些人说的耄耋老者,我原本对他的样貌并没有太多期待,只是爱他的才华,没想到,他竟是那个人,那个我早见过的仙人……”   孟娴语气低沉,说着说着,一滴眼泪落下,打在了她消瘦的手背上,晕开一片水迹。只提起苏默的名字,就让她心如刀绞。   孟娴不明白。她与蓝羽公子见面不相识,她不知道那是他,但在这万安城里,谁又不知道孟丞相府的四小姐痴迷蓝羽公子呢?苏默被送到东明国做质子至今,已在万安城生活了六年多,而孟娴喜欢蓝羽的书,不止六年。他们共同生活在这座城池里,曾经的南安王府与孟丞相府的距离,孟娴坐马车两刻钟就到了,而他们多次在皇宫的宴会上同席,也曾在万安城大街上擦身而过……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却始终不肯表明身份?   孟娴不是质疑苏默是蓝羽公子这件事本身,因为当她得知此事之时,脑中如惊雷炸开,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就知道,这就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真相。   但孟娴根本无法接受。并非因为苏默不符合她心中对蓝羽公子的幻想,而是因为太符合了,甚至大大超出预期,可当她意识到苏默曾经一直故意伪装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质子,便有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   “你恨他?”玄思神色淡淡地问。   孟娴立刻摇头,“不,我怎么会恨他呢?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认出他。如今知道是他,我更心疼他用文字讲述的那些故事,有多少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他比我曾经以为的过得都要艰难,老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才习惯于伪装藏拙,他只是在保护自己。但他从来不是弱者,如果他愿意,没人能拦得住他想做的事,他只是对权势没有野心罢了。因为容貌,世人都叫他苏天仙,他的性格跟容貌一样,就是清华无尘的仙人。”   孟娴眸光痴痴,说起苏默,就忍不住讲了好多话,可她又觉得,这些平庸的言辞,根本不足以表达苏默的美好。   “那你为何郁愤?”玄思问,“为师从你的话中,听出了恨意。”   孟娴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容,元,秋!我恨的是她,她定然早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公子,也早知我痴心,却故意隐瞒,骗得我好苦!是她蓄意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明明是我先认识苏默的,六年前苏默刚到万安城时,我就见过他,那个时候容元秋不过是西北穷乡僻壤的小村姑!若我早知道那是蓝羽公子,凭我的身份地位,哪里轮得到容元秋嫁给苏默?”   玄思微微摇头,“容元秋嫁给苏默这件事,是已死去的皇帝君兆麟赐婚,并非他们两情相悦。”   “若我知道那是蓝羽,被赐婚给他的就是我!我祖母和爹娘那么疼我,我姐姐是先皇宠妃,他们定会想办法成全我的!”孟娴说着,面色都扭曲起来。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两年前,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让自己成为苏默的王妃!   但事实上,元秋之前,不是没有人倾心于苏默。可即便尊贵如原本的八公主君灵馨,有曾经的太后皇后做靠山,要死要活想当苏默的王妃,最终都是一场空,且几乎毁了自己的人生。   不过如今的孟娴,自然想不到这些。“如果”二字,给了她足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余地。她素来喜欢幻想,如今变本加厉。   “但你们都回不去当年了。”玄思冷漠地看了孟娴一眼,“不过,容元秋早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却故意瞒着你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闻言,孟娴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想到她当初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真是令人作呕!虚伪!无耻!骗子!贱人!还有陆哲和君灵馨那对贱人,当初容元秋一副跟他们关系不好的样子,却原来都是装的!如今颠覆了东明皇权,便露出真面目,成了一家人!陆哲骗我,现在想来,一定是容元秋那个贱人在幕后主使!她要借由陆哲的手毁掉我,让我再没有机会跟真正的蓝羽公子产生任何瓜葛,也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真是好生歹毒的心肠!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她?蓝羽受了那么多苦,依旧那般善良澄澈,却被容元秋那个满腹心机的贱人骗了,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什么神医?沽名钓誉,贪慕虚荣,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就是个狠毒无耻的贱人!”   玄思看着孟娴说,“容元秋曾救过你的命。”   孟娴闻言怒意更盛,“根本就是她指使陆哲骗我,又指使陆哲害我,然后她便有机会施恩于我,让我全家都对她感激涕零,言听计从!如此她要蓄谋造反的时候,就能利用我爹和我姐姐为她效命!一定是这样!”   “你想如何?”玄思问。   “我狠心剃度,只为报仇,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孟娴厉声说,“师父说过可以帮我,第一件事,容元秋必须死!且要让她不得好死!”   玄思摇头,“为师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你,看你被人欺骗,实在可怜,拉你一把。你不要指望我可以帮你杀人,想做什么,自己去。但若你如此沉不住气,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如今你只是孟家弃女,秀清庵的小尼,而容元秋是苏默名正言顺的妻子,刚给苏默生下一对龙凤胎,她是东明国尊贵的三公主,百姓交口称赞的神医,太多人在保护她,包括你心心念念的蓝羽公子。”   孟娴面色阴沉得可怕,“我知道!她的诡计已经得逞了,只恨我没有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如今就连我家里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尤其是我那姐姐!她得了容元秋的好处,如今过得逍遥快活,恨不得把容元秋供起来,容不得我说那贱人半句不好!可我才是她嫡亲的妹妹,她根本就不在乎我!”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谋定后动,慢慢来。”玄思说,“如今他们对你没有戒心,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即中。这是你断发换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孟娴拳头握了又松,“多谢师父教诲!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指点迷津,我该怎么做,才能将蓝羽抢回来!”   玄思叹息一声,“痴儿,看到你,为师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罢了,本想远离红尘俗世了此残生,但实在不愿你走为师的老路,若注定是错过,倒不如轰轰烈烈搏一把,便是飞蛾扑火,也好过余生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活了半辈子才明白,有些东西,比命更珍贵。”   孟娴眼圈儿一红,“师父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   “既收你为徒,为师定会全力助你得偿所愿,你只需听为师的话行事。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沉得住气,徐徐图之。”玄思说。   孟娴重重点头,“徒儿晓得了。师父放心,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不会冲动的。”   “还有,不要再质疑为师的任何决定。”玄思说。   “好!徒儿记住了!”孟娴再次点头。   容家。   龙凤胎的满月酒办得热闹温馨,两个小家伙全程十分配合,谁抱都行,不哭不闹。   终于解禁的元秋感觉神清气爽,打算等客人走了,就拉上苏默一起到湖边去散步。其实她很想用轻功在府中跑上几圈,但容岚很严肃地说过,虽然出了月子,还是要注意,接下来暂时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吹冷风,不能熬夜……   总之容岚说了好多个不能,元秋都乖巧应下,苏默也表示会看好元秋,不让她乱来。而其中有一条主要是跟苏默说的,暂时不要行房,至少再过一个月。   对此,苏默心中有点失落,但既然是对元秋好,他毫不犹豫地应下,表示一定会做到。   青修奕和孟青岩柳皓康三个已经会走会跑的小家伙都顾不上吃东西,一心只想跟小雪貂和小灰狼玩耍。司徒缨并不担心,但孟俪和柳清荷一开始不太放心,怕孩子被伤到,不过很快就确定,容家的两只小宠物对人都十分友善,并不会伤人,便让孩子们玩儿去了。   君青瑶眼巴巴地看着柳皓康追着小灰狼跑出去,小嘴一撇,小手一挥,拍在了君紫桓脸上,小腿蹬着表示抗议,她也要出去。   君紫桓乐呵呵地用脸贴着君青瑶的小手,“瑶瑶力气真大,不过现在你太小,还不会走,不能出去玩儿。”   见君青瑶要哭,君紫桓哄不住,连忙把她递给苏默,“妹夫,你快哄哄她。”   苏默把君青瑶抱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君青瑶就咯咯笑了起来,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弟弟妹妹身上。   君紫桓:……为什么他的宝贝女儿更喜欢苏默?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感觉受到了伤害……   君紫桓把容修泽抱过来,觉得还是外甥比较乖,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逗容修泽,想让他更活泼一点,结果容修泽差点哭了。   前太后老白氏一看,心疼得呦,连忙把重外孙抱过去,瞪了君紫桓一眼。   君紫桓:……没关系,反正自从有了君青瑶和容修泽,他的祖母就越来越不待见他了。   没过一会儿,君紫桓又把陆哲的儿子抱了过来,这也是他外甥。陆家宝宝倒是很喜欢君紫桓,一到他怀中就乐个不停,君紫桓一会儿晃晃他的小手,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脸儿。   陆哲看到这一幕,唇角微勾,神情惬意地跟坐在他左侧的姚远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说起陆哲和姚远,两人算是在西辽共患难过的。姚远除了容元诚之外,在万安城里关系最近的朋友要数陆哲了。自从搬来万安城,姚远成了陆哲那里的常客,还曾带着他表妹去见君灵馨,介绍她们认识。   姚远知道容府里的女子最出色,但他的表妹性格羞怯,姚远怕带她来容家玩儿,她会手足无措,也打扰容家这些都很忙碌的人。而君灵馨当了娘之后性格改变很多,如今安静温柔,除了带孩子也没别的事,倒是跟姚远的表妹玩得不错。   喝完一杯酒,姚远靠近陆哲,压低声音说,“嫂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你们没闹什么矛盾吧?她可怀着身孕呢。”   姚远好意提醒。他知道以前的陆哲和君灵馨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的身份和环境发生了重大改变,最识时务的陆哲抓住机会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如今不需要再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就能得到曾经想要的生活,终于有“自由”选择做个好人。而君灵馨不只是因为当了娘,也因为她如今活着的这些娘家人都不错,且愿意关照她,所以才有当下的好日子。否则哪怕是陆哲洗心革面,若君家没人,君灵馨无依无靠,他对她未必会如此。   至于陆哲和君灵馨的关系,反正在姚远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别扭,能看出君灵馨怕陆哲。但第二个孩子都怀上了,陆哲也没有沾惹别的女人,只这一点,从陆哲的身份来说就很难得了。   至少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姚远认为陆哲是喜欢君灵馨的,或许君灵馨的过去仍旧会让陆哲介怀,但他对君灵馨够好了,而君灵馨终于学会安分,一心照顾孩子。这对夫妻之间的状态,或许本就是最适合他们的。   只是姚远注意到,君灵馨在宴席上一直有点神思不属,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陆哲蹙眉,看向君灵馨,“你哪里不舒服?”   君灵馨突然听到陆哲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掉在了桌上,又连忙去收拾。   陆哲把他的勺子放在君灵馨的碗里,招手让丫鬟过来把掉了的勺子拿走,清理了一下洒落的汤汁。   “你若不舒服就直说,让表妹给你号脉。”陆哲有点不悦。   他觉得自己已经努力在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了,他不否认一开始是想做给容家人看,获取好感,但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而陆哲已经习惯了君灵馨这个妻子,且有些贪恋她的身体,再加上他们有了两个孩子,陆哲起初动过的休妻再娶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抛诸脑后了。   而陆哲从小到大都十分懂得克制隐忍,从来也不是好色之人,在女人的事情上面自制力很强,并没有因为如今身份转变就生出三妻四妾的念头。简单来说,那对他是没有必要的。   但说实话,陆哲对如今的君灵馨并不满意。他希望君灵馨能大气些,别总这么畏畏缩缩的。虽然陆哲承认,君灵馨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曾经在很长的时间里故意恐吓威胁强迫虐待她,是他一手造就的……   这一对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都有黑历史,如今都在改变,已经有了两个娃,但仍旧在磨合。不过对他们彼此而言,总体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也或许这辈子君灵馨都无法消除对陆哲的恐惧,陆哲也无法对君灵馨满意,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难再分开了。   君灵馨摇头,“没有,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有点累……”   陆哲轻哼一声,君灵馨低了头去,拿起陆哲的勺子,慢慢喝汤。   满月酒结束,容岚照看着龙凤胎,苏默揽着元秋散步去了。   本来陆哲见儿子特别黏君紫桓,君灵月又去给孩子们炖蛋羹了,若是往日,陆哲定要留下来多坐坐,让他儿子吃上君灵月做的蛋羹,甚至要吃过晚膳再回去。反正有了儿子之后,他丝毫不担心容家会有人厌烦他。   但因为君灵馨说累了,陆哲还是决定早点回家去,改日再来。   君紫桓身上的玉佩被陆哲的儿子拿走玩儿,小手抓着不肯松开,君紫桓便笑说送给他。   姚远要一起走,帮忙抱着陆哲的儿子走在后面,陆哲扶着君灵馨在前面,走得很慢。   “到底怎么了?”陆哲皱眉问,“谁给你脸色了?”   君灵馨立刻摇头,“没,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是……”   “是什么?”若不是顾念君灵馨怀着二胎,陆哲都要发火了。   “我听到孟俪跟九妹说起了孟娴……”君灵馨低声说。   陆哲愣了一下,“你提那个贱人作甚?她又怎么了?”   君灵馨小声说,“孟俪说,孟娴绞了头发,到秀清庵出家了。”   陆哲眸光微眯,“就她那偏执性子,出家?是她自愿的,还是又惹了祸被孟家送进秀清庵的?”   “是她自己要出家的,没惹什么事。”君灵馨摇头。   “就因为这个?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你胡思乱想什么?”陆哲皱眉。   君灵馨犹豫了一下说,“当初我们骗过她,害过她……”   陆哲脚步一滞,面色微沉,“君灵馨,我跟你说过,孟娴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怪只怪她自己蠢!”   君灵馨蹙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本来好好地当着孟家小姐,若不是我们骗她害她,她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的。我知道自己当初做错了,一直很后悔。自从有了孩子,我就很担心自己犯过的错,有一天会报应到孩子身上……”   君灵馨说着红了眼,垂下头去,“我本以为孟娴在庄子上养病,病好就回家了,没想到她竟然出家了,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本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   姚远见气氛不对,默默地抱着陆哲的儿子停下来,没有凑近,但距离足够他听到陆哲和君灵馨的对话。   见陆哲面色阴沉,君灵馨怯怯地说,“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们回去吧。”   陆哲没动,声音有点冷,“你想如何?”   君灵馨愣住,反应过来,一时不确定陆哲是真心问她,还是要发火,神色又犹疑起来。   陆哲见君灵馨怯懦的样子,这下真发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再打你了!这里是容家,你祖母你娘你哥你妹妹都在,他们都盯着我,我能把你怎么着?”   君灵馨脖子一缩,声如蚊蚋,“我想去秀清庵看看孟娴,跟她道歉……”   “好!”陆哲冷哼,话落拽着君灵馨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一脸八卦的姚远,“把我儿子送去给君紫桓,我晚点再来接!”   “没问题。你要去哪儿?你可别乱来啊,嫂子是双身子的人。”姚远感觉陆哲一副要把君灵馨带回去关起门来家暴的样子。   陆哲没有理会姚远,揽住君灵馨径直走了。等君灵馨回头,姚远已经抱着她儿子运起轻功没影儿了。   出容府,上了马车,陆哲吩咐车夫出城,去秀清庵。   “你可以不用陪我……”君灵馨说。   陆哲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闭嘴!坐稳了!”   这边马车缓缓地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那边姚远抱着陆哲的儿子又折回去,没有去找君紫桓,先在湖边找到了元秋和苏默。   “你们不是走了吗?”元秋有点意外。   “他们夫妻先走了,说让我把孩子送回来给你姐夫照看,陆哲晚点再来接。”姚远说着把孩子递给苏默。   苏默拒绝,“找我姐夫去。”他不是不喜欢陆家小娃,但现在只想陪元秋散步。   “他们有什么事?”元秋觉得奇怪,追问了一句。   姚远等的就是这个,闻言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听到了,好像是因为一个叫孟娴的,就是如今忠勇候夫人的妹妹。你表嫂说他们夫妻当初骗过害过那个孟娴,如今孟娴出家了,你表嫂心里过意不去,想去找她当面道歉。我看陆哲是根本不想去的,提到那个孟娴就很是厌恶的样子。但他如今可是越来越像个好男人了,为了他夫人,还是决定去一趟。”   姚远说的时候,暗暗观察着元秋和苏默的脸色,见他们并不意外,就知道,关于陆哲夫妇跟孟娴之间的恩怨纠葛,元秋是知情的。   而姚远在不确定元秋是否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选择“出卖”陆哲,不是因为没把陆哲当朋友,而是因为他把陆哲当朋友的前提是,陆哲学好了,且跟容家真正成了一路,不会骗容家人。若是陆哲夫妻背地里暗害元秋好朋友的妹妹,元秋却被蒙在鼓里,这对姚远来说,属于原则性问题,他必须站在元秋这边。   “如此也好。”元秋微微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讲讲呗?”姚远兴致勃勃地问。他听说过当初孟娴差点嫁给陆哲做小,但不知道内情。   苏默眸光凉凉,“滚。”好不容易等到元秋出了月子,两人只是想安安静静散个步,姚远怎么这么烦?   姚远面色很尴尬,他知道苏默不待见他,但明明他们曾经关系已经修复得不错了。这就是陆哲所谓的,苏默把他当自己人,才对他不客气吗?姚远希望苏默多少对他客气一点行不行……   元秋微叹,“你若想知道内情,可以回头问我那表哥,他最清楚。都是过去的事,你们如今经常一起喝酒,想来他不会拒绝告诉你的。”   姚远点头,但忍不住好奇又问了一句,“如果真是陆哲夫妻蓄意害孟家那小姐,你们如今对陆哲夫妻那么好,不怕孟家人不满吗?”   元秋摇头,“那件事,他们三个都有错。孟娴落到这样的境地,我并不同情她,因为她不只是愚蠢,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只说一件事,元秋救了孟娴的命,却被孟娴嫉妒仇视。这一点,元秋就不会再跟她和解,因为她不欠孟娴什么。   姚远有些意外,“怪不得陆哲听到他夫人说要去找孟小姐道歉就动了怒。那你方才为何又说,他们夫妻去找那孟小姐,‘如此也好’?你觉得他们应该道歉吗?”   “一码归一码。他们有错,的确应该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向孟娴道歉,君灵馨有这样的心思且愿意去做,是好事,说明她真的学好了。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元秋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孟娴突然出家,对此很意外。君灵馨如今挺好的,我对她没意见,但说实话她一直都没什么脑子,不过陆哲一起去的话,正好可以帮我确认一下,孟娴是真心放下一切皈依佛门,还是另有隐情。”   姚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元秋的态度,“可那尼姑庵,不让男人进啊!”   元秋给了姚远一个白眼,“如果陆哲放心君灵馨离开他的视线,他根本不会陪着一起去。我那表哥的实力比你强得多,区区一个尼姑庵,能挡得住他?”   姚远:……是的,陆哲也曾是杀手头子青绝不为人知的爱徒,实力高强。他就应该在苏默让他滚的时候就滚,跟这对夫妻说话,总免不了的体验就是伤自尊……   姚远默默地抱着陆哲的儿子飘走了,找到君紫桓之后,把孩子交给他,君紫桓很高兴,也懒得问陆哲夫妻干嘛去了。   姚远独自离开容家回家去,骑马走到半路,心中一动,调转马头,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反正回家也没事,听了元秋说的,他更加好奇陆哲和君灵馨夫妻跟孟娴碰面会发生什么,不如偷偷去瞧瞧…… 第357章 坏事   不同于护国寺必须在山脚下车下马,步行上去,秀清庵虽然位置偏僻,常年香火冷清,但因为这里事实上是东明官家贵族惩戒犯错女子的地方,为了方便“探视”,有一条可容一辆马车过的大路,直接到秀清庵大门外。   马车开始上山,突然的倾斜让君灵馨身子歪了一下,惊呼一声,陆哲睁开眼,伸手揽住了她,便没有放开。   陆哲的沉默让君灵馨神情忐忑。她当然知道陆哲对于她要找来孟娴当面道歉这件事不情不愿且十分不满,但她不解的是,陆哲为什么不仅允许她来,还要陪着一起来呢?   过去陆哲的虐待给君灵馨留下的心理阴影到如今都依旧伴随着她。去年陆哲从西辽归来,摇身一变当了王爷,君灵馨以为她很快就要下堂了,她也希望可以离开陆哲,但问题在于孩子。   君灵馨想要带走儿子,陆哲就说她要走自己走。虽然君灵馨如今依旧有靠山,她的祖母母亲和兄长妹妹待她都不错,但他们也不可能去帮着君灵馨跟陆哲争儿子。   于是,君灵馨为了孩子,只得留在了陆哲身边。但她以为陆哲很快就会找别的女人,可没想到,她出了月子没多久,陆哲就又上了她的床。   君灵馨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反抗不了,而她抵触与否,陆哲并没那么在意。   又怀上的时候,君灵馨觉得老天一定是在捉弄她,可陆哲当时抱着大儿子笑得很开心,说希望给儿子生个妹妹,最好像君青瑶一样活泼好动……   君灵馨一直捉摸不透陆哲,虽然如今的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了,可她仍旧怕陆哲,这一点不是谁劝两句就能改变的。   “王爷,王妃,到了。”   赶车的侍卫话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陆哲等君灵馨坐得平稳,才放开她。君灵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陆哲的身体触碰总让她条件发射般惧怕,哪怕如今肚子里怀着陆哲的第二个孩子。   “秀清庵不准男人进去,我自己去。”君灵馨平复了心情后,看着陆哲说。   陆哲依旧面无表情,“闭嘴,我自有安排。”   君灵馨怯怯地低了头,不敢说话了。   侍卫被陆哲叫过来,陆哲隔着车帘吩咐道,“你去,让人通知孟娴,就说马车里的是三公主驸马苏默,前来拜访,请她出来相见。半个时辰之内,若等不到,便会离开。”   侍卫虽然有些疑惑,但仍是点头,转身朝着秀清庵走去。   君灵馨神色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谎称是苏默来找孟娴?她是来向孟娴道歉的,她就知道,陆哲要一起过来,肯定没好事!   陆哲冷哼,“我说了,你闭嘴!”   君灵馨脸色难看,鼓起勇气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害人了?孟娴本来就跟我们无冤无仇,我们都把她害成这样了,我只是想当面跟她道歉,你为什么又骗人?这跟苏默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灵馨!”陆哲咬牙切齿,“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若不是因为你怀着身孕,我……罢了,你好好坐着,我要做的事,自有道理,过后你会明白的!”   “若是让元秋知道……”君灵馨觉得陆哲不知好歹。容家人对他那么好,他作甚要拿苏默来骗人?方才对侍卫说的那些话好像苏默跟孟娴有什么关系一样,元秋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那表妹比你聪明百倍,她若知道,只会赞成!你不懂就不要废话!”陆哲忍着怒意,抓起座下的毯子,扔到了君灵馨身上,“山里冷,盖上,坐好!”   君灵馨把毯子打开,裹住自己,缩在角落,没再言语。   却说陆哲的侍卫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请转告孟娴孟小姐……”侍卫说。   “秀清庵没有什么小姐,她已皈依佛门,法号静宁。”老尼姑板着脸说。   侍卫点头,“那烦请这位师太转告静宁师父,我家主子是当朝三公主驸马,有事请见,希望静宁师父能出来一叙。我家主子会等半个时辰,若静宁师父不愿前来相见,自会离开。”   老尼姑面色不虞,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可说的事。但秀清庵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单纯的佛门清静之地,是绝对不敢得罪皇亲贵族的,说是不准男客进入,但类似的在门外叫人出去见面的,不是头一回。   侍卫话落,就给老尼姑塞了张银票。他是陆哲最得力的属下,颇为精明,对这秀清庵的“规矩”有所了解。   老尼姑目光扫过银票上的数字,快速地塞进了自己袖中,面色稍霁,“你们且等着,贫尼前去知会静宁一声,她是否愿意出来,只看她的意愿。”   侍卫谢过,看着老尼姑离开,他转身走到马车旁,低声禀报陆哲。   “好,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马车。”陆哲说。   侍卫应声,陆哲看向不明所以的君灵馨,“我回来之前,不准出去,不准出声!”   君灵馨下意识地点头,下一刻,车帘晃动了一下,马车里已经没了陆哲的影子。   君灵馨差点说出口的“你去哪?”又咽了回去……   侍卫看着陆哲运起轻功,越墙进入秀清庵,连忙观察四周,山林幽静,没人看到。至于陆哲要做什么,侍卫不清楚,也不敢问。   收了钱的老尼姑径直来找了孟娴。   因为孟娴来秀清庵之前的身份和孟家的打点,她如今独自住一个院子。至于将她带进门的师父玄思,她们的师徒关系在秀清庵里都是个秘密。孟家人,包括原来在庄子上伺候孟娴的下人,所知道的都是孟娴突然有一天拿剪刀绞了自己的头发,死活都要出家,在那之前并没有跟外人接触过。   孟娴正坐在房中抄写经书,但有些坐不住。屋里太凉了,椅子太硬了,僧袍上有股子让她十分不喜欢的味道,空气中满是香火气,让她很难受。毛笔和墨的质量都很差,纸张也不是她曾经写字最喜欢用的那种最贵的宣纸,茶杯是粗瓷的,花瓶太劣质了……   总之,孟娴来到秀清庵之后,处处不适应,这不是她放句狠话,短时间之内就能立刻习惯的。   因为她作为孟家嫡出小姐,自小养尊处优,出入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她对衣食住行素来十分挑剔,家中长辈宠着,姐姐孟俪也让着,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哪怕是先前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她的祖母和母亲为了让她住得舒适,专门让人搬去了两大车的东西,平素吃的食材也都是直接从孟丞相府送过去的。   而秀清庵的生活条件其实算不上清苦,孟家还专门打点过,根本不需要孟娴做什么杂活,她也不会被要求每日按时去前殿诵经,但她仍旧觉得难受,因为她从来没吃过一点苦,没有体验过这种没人伺候,条件简陋,粗茶淡饭,自己磨墨的生活。   孟娴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可转念,她把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元秋头上。若不是元秋骗她害她,她怎么可能沦落至此?事到如今,她回不了头了,接下来只能搏一把,忍得一时,她一定可以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饶是再次用这样的念头来安慰自己,孟娴还是有些厌烦地扔下了手中的笔,墨汁溅到了她灰扑扑的僧袍上,她气恼地踢了一下凳子,结果因为鞋太薄,撞到了脚趾,吃痛惨叫了一声。   不过才在秀清庵住了没几日,孟娴已经快要疯了,此刻面色阴沉扭曲,完全没有她今早在玄思那里时毅然决然的样子。   事实上玄思早说了,让孟娴不要明着跟她接触,而今早孟娴实在忍不住去找玄思,是因为昨夜睡不着,床板太硬,被褥太硬,房中太冷,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让她厌恶,她想要赶紧摆脱,想让玄思帮她出谋划策……   孟娴忍不住骂了一句从丫鬟那里听来的脏话,她单脚走到床边坐下,一会儿用恶毒的字眼骂元秋,一会儿又骂孟俪,骂不再理会她的哥哥嫂子,骂陆哲,诅咒君灵馨的儿子不得好死……   因为消瘦而导致颧骨凸出,孟娴如今样貌大不如前,而当她一个人坐在房中,面色扭曲,辱骂这个,诅咒那个的时候,曾经那位万安城里有名的才女,已经再也看不到半分影子了。   老尼姑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声音,面上闪过一丝轻蔑。什么丞相府嫡女,自愿皈依佛门?还不是犯了大错才被送来的!骂得那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青楼里最下等的妓子呢!   老尼姑收了钱当然要办事的,她抬手敲门,“静宁,在吗?”   孟娴听到这个名字,脸色更难看。她不是尼姑!她会离开的!   老尼姑又叫了一声,孟娴冷声问,“何事?”对秀清庵中的长者根本没有任何尊重。   老尼姑见的人多了,并不在意这个,便站在门外低声说,“庵外来了一辆马车,是三公主驸马……”   “你说什么?”孟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打断了老尼姑的话。   老尼姑心想,果然有事,可她实在不能理解,就孟娴这样,怎么可能跟三公主的驸马有关系呢?元秋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孟娴给元秋提鞋都不配。   作为一个过来人,老尼姑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嗬,男人……   下一刻,门就开了,孟娴神情急切地看着老尼姑,“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尼姑板着脸,“外面来了辆马车,是三公主驸马,想要见你,但交代了,你若愿意,就前去相见,你若不愿,他半个时辰等不到便会离开。”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来了……他来找我了?”孟娴瞬间欣喜若狂。   老尼姑本想说她并没有看到传闻中的苏天仙,但看孟娴的样子,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原本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念在你刚来,可以通融一下,是否要出去,你自己决定吧。”老尼姑话落便转身走了。   孟娴回房,关上门,眸光亮得吓人!   “他怎么会来找我呢?”   “我知道了!我娘说今日容家龙凤胎办满月酒,定是孟俪见到容元秋,跟她说起我出家的事,蓝羽听到了!”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容元秋背地里指使陆哲和君灵馨害我的事?看清了容元秋的真面目?”   “是的,一定是这样!在万安城这么多年,蓝羽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呢?只是他原本处境不佳,不敢表明身份让我知道,是为我好!但如今不同了!”   “他肯定没想到我会出家吧?他一定理解我,知道我是因为他才会如此,所以……”   孟娴自言自语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中走动,激动得又哭又笑。   “两刻钟……对了,我要去见他,我要立刻去见他!”孟娴快步走到门口,又停下,看着自己身上被墨汁弄脏的灰色衣服,厌恶地扯开脱掉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然后跑到衣柜旁边,打开柜子,从最下层抱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她最爱的蓝色裙子。   孟娴女红做得很一般,这是唯一一件她给自己做的衣服,用最名贵的衣料,她最爱的蓝色,一针一线缝好,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会穿着这条裙子去见蓝羽公子……   孟娴匆忙地把裙子穿上,从包袱里拿出她最爱的蓝色羽毛发饰,抬手正要戴,却摸到了一颗光头……   孟娴的神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她强忍着泪意,把发饰放下,然后把身上的裙子也脱下,又找了一件干净的僧袍穿上,喃喃自语,“你是知道我出家才来的吧……我是因为你,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   穿好衣服,洗了脸,孟娴把蓝色羽毛发饰握在手中,打开门,走了出去。   冷风吹在孟娴脸上,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心却灼热起来。   而孟娴出院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院中角落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眯,不是陆哲又是谁?   陆哲早就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公子,而他故意让侍卫谎称马车里是苏默,又暗中潜入秀清庵看孟娴的反应,就是想确定,这件事孟娴是否知晓。   陆哲跟孟娴打过交道,在他看来,孟娴是不会主动选择出家的,孟家人也不会逼她出家。   陆哲很了解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货女人对挫折的承受力有多大,因为君灵馨曾经就是另外一个孟娴。仗着有靠山,为所欲为,做尽蠢事,但她们养尊处优的身体和生活习惯,其实根本受不了一点苦,因为这类人还有一个共同点,懦弱至极!   陆哲眼中真正性格坚韧的贵族女子,除了容岚外,就只有他的表妹容元秋,而在陆哲看来,元秋的聪明理智是更胜容岚的。   当初苏默出事,容家遇到重大危机,全靠元秋临危不乱,力挽狂澜。那次陆哲看到了元秋强大的心智和毅力,也是他选择跟元秋合作,后来坚定地跟容家站在一路的原因。   至于那些有父兄家族护着,明明一手好牌却打得稀巴烂的女人,在陆哲眼中蠢不可及,也根本经不住一点风雨。但她们到底命好,哪怕犯了错,只要安分,她们的好出身好家族总能让她们过得不错,这是如今的君灵馨。但若是犯了错还不知悔改,仍旧不安分,就是自己找死,这就是如今的孟娴。   明明,陆哲以为再次听到孟娴的消息会是她回归孟家,继续当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这就是君灵馨嫁给陆哲之后很长时间里,甚至是如今最大的期盼——回娘家过好日子。   可孟娴竟然选择出家了,这让陆哲直觉不对劲。   陆哲答应带君灵馨来秀清庵,但他可从来没打算跟孟娴那种蠢货道歉,因为这般下场都是她自作自受。   因此,在来的路上陆哲就打算试探一下,看孟娴如今是否知道真正的蓝羽公子是苏默这件事。   这是个秘密,连跟元秋来往十分密切的闺蜜孟俪都不知道,而孟娴没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先前不知道,若她如今知道了,一定是有知情者想要利用她搞事情,毕竟她是人尽皆知的蓝羽公子爱慕者。   那么,所谓的出家,自然不简单。   方才孟娴的失态,她在房中的自言自语,陆哲都看到听到了,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虽然听到孟娴诅咒他的儿子,陆哲很想剁了她,但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因为关键是找出告诉孟娴蓝羽公子身份的那个人。   陆哲暗中离开,在孟娴尚未走出秀清庵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地回到了马车里。   对上君灵馨疑惑的眼神,陆哲低声说,“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记得闭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君灵馨弱弱地低了头去,呼吸都放轻了,感觉陆哲肯定要做什么不好的事。   孟娴走到秀清庵大门口,又见到了去通知她的老尼姑。   老尼姑抬手,指了指外面的马车,“还在呢,去吧。”   孟娴驻足,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走出大门,看到那辆奢华低调的马车,眸中水光闪烁。   马车旁的侍卫孟娴没见过,但她想,苏默出门来找她,定然不会带元秋熟悉的属下,她不认识很正常。   孟娴款款上前,侍卫恭敬地拱手行礼后,主动退到了三米开外的树下。   这在孟娴看来,定是苏默授意,想跟她单独说话,她心中一喜,更加认定她猜的都没错。   侍卫转身背对着孟娴,不让孟娴看到他脸上的嘲讽。他虽然不知道陆哲打算做什么,但他看出孟娴喜欢苏默,不然不会这么巴巴地跑出来,可她不是剃度出家了吗?就算不出家,就算她名声没败坏,她从头到脚哪一点能跟三公主相提并论?这女人真是可笑死了!   孟娴到马车旁边,停了下来,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着车帘,陆哲听到脚步声停了,模仿苏默的声音,问了一句,“你知道是我?”   简短的五个字,让孟娴心跳加快,她此生仿佛就在等这一刻……   “嗯。”孟娴柔声应了,怕马车里的人没听到,又说了一句,“我知道是你,蓝羽。”最后两个字,饱含深情。   “是谁告诉你我是蓝羽的?告诉我。”陆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孟娴看着随风轻轻晃动的车帘,眸光痴痴,脱口而出,“是……”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孟娴,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骑马冲上山来,冲着那边的侍卫朗声问道,“你在那儿作甚?陆哲呢?”   来人是在容家喝过满月酒之后原本打算回家,半路决定过来看热闹的姚远。   从姚远的角度,看不到站在马车另外一侧的孟娴,他想着,陆哲肯定假装在马车里等君灵馨,背地里却偷偷了潜入秀清庵,他也打算如法炮制,问过之后就下马,假装进车里去找陆哲,然后再偷偷溜出去,这样秀清庵的尼姑就不会发现了……   侍卫闻声,心道不好!   孟娴听到陆哲的名字,神情大变!   而马车里的陆哲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很想把姚远那张破嘴给撕了…… 第358章 三二一   今日上元节,天气依旧寒冷,积雪未融。   坐落在摘星山北麓的秀清庵,过午后没多久便难以寻觅阳光踪迹。   冷风骤起,吹熄了孟娴眸中最后一丝光亮,她的心如坠冰窟,身体在瞬间的僵硬之后,猛然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的马车,满面惊惧,转身就跑!   姚远勒住马缰停下,转头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尼姑站在马车旁边,愣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原本站在大门内侧,竖着耳朵偷听孟娴跟“苏默”对话的老尼姑,在听到姚远口中的“陆哲”时,一脸疑惑,探头出来,就见车帘突然扬起,一只闪烁着寒光的铁手如闪电般伸出,抓住了孟娴的肩膀!   老尼姑神色惊骇,随之一声惨叫过后,孟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晃动的车帘后!随之消失的,还有戛然而止的尖叫!   下一刻,老尼姑对上了一双倏然沉下的眸子,脸色一白,转身就要跑!   是陆哲的侍卫。不需要陆哲吩咐,侍卫一个箭步越过一脸懵逼的姚远,冲向那老尼姑,在她发出呼喊之前,一掌将她劈晕,拖出了秀清庵大门外,然后快速关上了秀清庵的木门!   姚远骑在马背上,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昏迷的老尼姑,视线转向马车,“你……你们在干嘛?”   陆哲的侍卫示意姚远下马,将他拉到一边,然后低声跟他解释了一下当下的情况。其实有些内情侍卫并不清楚,姚远听完依旧有点迷惑,因为苏默就是蓝羽公子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但很快就想到了,也反应过来陆哲到底在做什么。   姚远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就不该来!”   马车里,孟娴被陆哲踩在脚下,而君灵馨被吓了一大跳,裹着毯子往角落里缩了一下之后,再看向孟娴的眼神,就变成了厌恶……   君灵馨今日得知孟娴出家,是真心觉得抱歉,也是真心想来当面向孟娴道歉的。因此陆哲一开始谎称他是苏默,骗孟娴出来,君灵馨不能理解,甚至非常反感,以为陆哲又要害孟娴,鼓起勇气表示反对,但当然没用,陆哲没有解释,只说她不懂。   但陆哲有句话,君灵馨听进去了。他说,如果他今日做的事元秋知道,只会赞成。这让君灵馨半信半疑,但打算看看陆哲到底要做什么,或许真是她太笨不明白。   而当孟娴在马车外面温柔又深情地对着陆哲用声音假装出来的“苏默”叫“蓝羽”的时候,君灵馨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苏默竟然是传闻中的蓝羽公子!孟娴真正痴恋的人原来是苏默!   虽然曾经的君灵馨也是苏默狂热的追求者,因为苏默做了很多蠢事,甚至一手毁了自己原本好好的人生,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君灵馨,有勇气反对陆哲的时候,说的话是“若是让元秋知道……”她下意识地提元秋,是因为她从心底里认可了元秋的实力,元秋是她眼中容家的主事之人。曾经她们势如水火,但如今的君灵馨对元秋只有敬佩和感恩。若非元秋的宽容,君灵馨知道她不可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更别提君灵馨生大儿子的时候元秋专门去给她接生,后面又做了很多安排,她怀二胎,每次陆哲带她去容家,元秋都会亲自给她号脉。   因此,在君灵馨心中,哪怕面对陆哲,她是会下意识维护元秋的。   也因此,当君灵馨发现孟娴竟然觊觎苏默的时候,震惊之余,便觉得孟娴实在是太可笑,不要脸!   苏默都成亲了,他跟元秋天生一对,孟娴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敢跟元秋抢男人?如今的重点不是陆哲欺骗孟娴他是苏默,而是孟娴以为苏默来找她,就巴巴地跑出来相见,还在那里说些不知所谓的话,简直恶心!元秋先前对孟娴那么好,还救过孟娴的命,帮过孟家那么多次,孟娴这样做简直是丧良心!亏她还以为孟娴是真的因为过去受到的伤害看破红尘皈依佛门!却原来根本就是装的!   自从有了孩子,人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人,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感恩帮她护她的人的君灵馨,当下就是这么想的。她对孟娴的愧疚和同情,在听到孟娴对着“苏默”深情呼唤“蓝羽”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   陆哲看了君灵馨一眼,本来是想再次提醒她闭嘴,不要乱动,不要说话,但当陆哲看到君灵馨的眼神,他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这女人也不算太蠢。   而后,陆哲便没再管君灵馨,他脚踩着孟娴的脸,孟娴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哲俯身,靠近孟娴,声音低沉阴暗,“又见面了,孟四小姐。你知道的,如今我改邪归正了,不然我要找你麻烦,会选择今夜潜入秀清庵掐死你,或者把你掳走,卖进最下等的勾栏院,而不是这样,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   君灵馨嘴角微抽:……陆哲到底对“好声好气”有什么误解?   “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的家族,不管你犯了什么错,你祖母,你爹娘,你兄姐到底是希望你能活着的,更应该庆幸,他们一直以来跟我那表妹关系都不错,能说得上话,也应该庆幸,你自己,只是个无用的废物,掀不起什么风浪。”陆哲阴恻恻地说,“怕你听不懂,我方才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乖乖交代,你或许还能拥有一次活命的机会,还能继续当孟家小姐,过好日子,虽然我觉得你根本不配。”   陆哲说着,他的铁手覆在了孟娴的光头上,冰冷的手指动了一下,孟娴眸光惊恐,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若是不说,我现在杀了你,只需伪装成你上吊自尽的模样,除掉所有知情的人,你家里人会难过片刻,但根本不会怀疑,因为你已经告诉他们,你生无可恋,所以才出家的,那么,你自杀也合情合理,不是吗?”陆哲冷笑。   陆哲的铁手在孟娴头顶游走,下移,覆到了她的眼睛上,那恐怖的触感,瞬间击溃了孟娴的精神,她神情呆滞,泪流满面,面上半分血色都没了。   “告诉我,是谁?”陆哲再次模仿苏默的声音,在孟娴耳边低声问。而他的脚已经挪开,孟娴却再也发不出一声尖叫了,她已经被吓破胆了。   突然听到苏默的声音,让孟娴有种在梦境和现实中游离的幻觉,她眸光痴痴,喃喃地说,“我师父……玄思……”   玄思……陆哲记得,陆家旁支有一个犯错的夫人被送来秀清庵出家,法号叫玄净,那玄思,定是秀清庵中的某个尼姑。   陆哲放开孟娴,一掌把她劈晕过去,车帘一晃,他已经站在了外面。   “哎……那个……”姚远神色不自然地凑上来,“怎么……”   陆哲并没有因为姚远坏事跟他算账,“你来得正好,看好马车,不要让人靠近!”   姚远神色一正,“没问题!你去哪儿?”   陆哲大步朝着被侍卫打晕的老尼姑走过去,“你闭嘴!”   姚远:……是的,元秋才鄙视过他的实力远不如陆哲,如今他要自己承认,他的脑子跟陆哲比也差得太远,还是闭嘴吧……   姚远默默地走到马车旁边,叫了一声,“嫂子?”君灵馨应该在里面吧?   过了一会儿,君灵馨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她怕孟娴醒过来乱叫,用自己的帕子塞上了孟娴的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被打晕没多久,又被陆哲狠狠一巴掌抽醒过来的老尼姑整个人都是懵的,目光惊恐地看着陆哲。   陆哲揪着她的衣领,“安分点儿,不然送你去见阎王!现在立刻带我去找玄思!”   老尼姑愣了一下,然后不住地点头。   陆哲拽着老尼姑,纵身越过秀清庵的围墙,顺着老尼姑手指的方向,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秀清庵中平静如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陆哲按照老尼姑的指引,落在了秀清庵中一个清幽的院子里。   房门紧闭,陆哲甩开老尼姑,她瑟缩着摔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陆哲到门口,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抬手敲门。   结果等了片刻,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陆哲神色微变,一脚踹开面前的房门,却见房中空无一人,玄思根本没在里面!   老尼姑见陆哲怒气冲冲地过来,连忙语无伦次地说,“她……她就住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而陆哲不知道的是,当他带着老尼姑找来玄思这边的时候,玄思避开秀清庵其他人的视线,去了孟娴那里,想叮嘱孟娴一些事。   发现孟娴不在房中,玄思当即觉得不对劲,因为很显然孟娴并不是到后山去看风景了。床上有一件华丽的蓝色裙子,地上扔着一件脏了的灰色僧袍,衣柜的门开着,桌上散落着一个包袱,毛笔掉在地上……   玄思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快速离开了孟娴的院子,碰上一个小尼姑,就问是否看到静宁。   小尼姑说,她远远地看到孟娴出去了。   玄思跟小尼姑擦肩而过,面色倏然阴沉,走出几步后,运起轻功,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马车里,君灵馨注意到孟娴的身下透出一抹蓝色,她把那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枚蓝色羽毛形状的发饰。她印象中,曾经孟娴头上总是戴着这样一个发饰。   君灵馨看着昏迷的孟娴,狼狈、憔悴,甚至堪称丑陋,完全找不到曾经那个孟家四小姐美丽娴雅的影子。   君灵馨握着那个发饰,心中突然有些后怕。因为她从孟娴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继续执迷不悟的话,会不会沦落到跟孟娴一样的下场?会不会比孟娴更加凄惨?   这样想着,君灵馨再次确定一件事,她真的很幸运。而在这一刻,她甚至开始觉得,陆哲挺好的,至少如今对她,对孩子都很好。至于过去……谁没有过去呢?她自己不光彩的过去,若是换个男人,早就无法忍受了吧?   君灵馨叹了一口气,看着孟娴,轻声说了一句,“你看上谁不好,偏偏是苏默。喜欢他的人,除了元秋,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真傻,根本不知道那蓝羽公子的心有多冷……”   姚远听到马车里有动静,转头正要问君灵馨是不是有什么事,一道寒光从他头顶划过,射进了拉车的其中一匹马眼中!   马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拉着马车剧烈摇晃起来,朝着山下冲去!   “王妃!”侍卫神色大变,高喊着冲过来。   姚远面色一凝,纵身跳上马车,想要控制住惊马,但已经不可能。而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马车很可能会倾覆坠落,而怀着身孕的君灵馨不死也伤,孩子更是保不住。   姚远听到君灵馨的惊呼声,不再管惊马,转身冲进车里,抱住君灵馨,立刻跳了出来!   姚远刚刚落地,两匹马已经拽着歪倒的马车,偏离了山道,滚落下去……   此刻姚远背对着秀清庵,尚未转身,闷哼一声,感觉有什么东西没入了他的后背,是暗器!   好在姚远脑子清醒,意识到当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君灵馨,而不是去跟放暗器的人打斗。因为不清楚陆哲那边什么情况,他管不了别的,绝不能让君灵馨出事!   于是,姚远头也没回,抱着君灵馨冲向了不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密林之中,避免再被暗器伤到。   而直到此刻,玄思才从秀清庵中飞出,被陆哲的侍卫拔剑挡住。   玄思轻蔑一笑,不过几招,陆哲的侍卫就受了重伤。   就在玄思将侍卫的剑夺走,正要插入他的喉咙的时候,身后袭来一道刚猛的掌风!   玄思眸光一缩,侧身避开,看向了陆哲。   “人呢?”陆哲听到了马的嘶鸣声,出来没看到马车,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   侍卫捂着伤口爬起来,连连后退,“姚公子救了王妃。”   陆哲闻言,眉头一松,给侍卫打了个眼色,握紧手中的剑,看向玄思,眸光冰寒,“找死!”   侍卫捂着胸口,明白陆哲是让他回容家报信,跌跌撞撞地跑向姚远骑来的马,艰难地爬上去,朝着山下冲去。   玄思冷笑,“东明国的残废王爷,你坏了本夫人的好事,就把命留下吧!”   很快,两人交战在一起,陆哲明显不敌玄思,被打得连连倒退,玄思神色愈发轻蔑。   另外一边,姚远抱着君灵馨在树林中狂奔到山下,刚刚在平地上站稳,他面色青紫,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感觉头脑昏沉,暗器有毒……   君灵馨惊魂未定地落地,刚站起来,就见姚远一头栽倒在地上。她神色无措,环顾四周,一片荒野,不见有人。   君灵馨拽着姚远的胳膊,艰难地把他拖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她气喘吁吁地靠着一块石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选择在原地等陆哲来找他们。见姚远情况不好,君灵馨突然想起什么,发现自己的荷包还在身上,连忙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塞进了姚远口中。   这是陆哲从元秋那里讨来的宝贝,说让君灵馨随身带着。君灵馨知道陆哲脸皮厚,每次去容家,一见元秋,总要问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隔三差五弄点药回去。君灵馨其实不懂她给姚远吃的是什么药,但陆哲交代过,万一遇到意外,不管受伤还是中毒,就吃一颗。   秀清庵外,陆哲已经跟玄思打了几十个回合,他身上添了彩,但伤都不重。   当陆哲再次攻向玄思的时候,玄思面露嘲讽,不躲不闪迎了上来。   原本,按照两人的战局,陆哲是不可能得手的,甚至会被玄思伤到。   但结果是,陆哲眸光一凝,他的剑已经刺穿了玄思右肩!   玄思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就见陆哲邪佞一笑,“我那表妹教我的,这招叫做,扮猪吃虎。”   如元秋所言,陆哲作为青绝不为人知的爱徒,他的实力一直是被低估的。如果跟容家人比,年轻一辈,陆哲的实力仅在苏默之下,哪怕他天生少一只手。   好久没有真正的战斗,而陆哲上一次动武,是他主动找苏默比试,当时元秋在观战,陆哲输得很快,因为苏默的实力又精进了。   那次打完之后,元秋给陆哲的建议是,以后若遇到实力不明的对手,先示弱,试探清楚对方的路数,再趁其不备放大招,若能一击即中,伤到敌人要害,胜算会大大增加。如果有高强的武功,再加上精明的战斗策略的话,赢面更大。   这会儿陆哲已经试探过了,玄思的实力很强,但也不过跟他相当,真要从一开始就用全力打,想赢很难,而这并非比武,玄思很可能会在意识到拿不下陆哲的情况下选择逃走,陆哲也很难抓到她,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而当下,陆哲已经赢了。他一步一步让玄思放松警惕,以为很快就可以拿下他,却不知他是装的。   陆哲的剑在玄思右肩旋转了一圈,她惨叫一声,终于意识到不对。   陆哲拔剑,玄思转身就逃!   陆哲站在原地,冷笑连连,语气幽幽,“三,二,……”   在陆哲倒数到“一”的时候,玄思身子一晃,扑倒在地!   陆哲走过去,手中的剑直直地插入了玄思左肩,缓慢地旋转着,冷哼道,“我最讨厌有人叫我残废了,一般对待这种人,我都会让她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残废!哦对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狗东西,但我想你大概是冲容家来的,那你该不会连我那表妹是个毒术高手都不知道吧?我这人脸皮厚,每次见到我那表妹,从不空手回去。我的剑上抹了五种毒,你很幸运,是第一个体验的。趁着本王现在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乖乖交代你是谁?从哪儿来?是否被人指使?有什么目的?谁告诉你苏默是蓝羽公子的?否则,我身上还带着我表妹秘制的十种毒,可以陪你慢慢玩儿。”   玄思把陆哲的剑钉在地上,艰难地转头,视线上移,看向陆哲,面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容岚见了都要跪下磕头的人!你再敢伤我,是你在找死!”   陆哲眸光微眯,把他的剑拔出来,“又来一个跟西辽容家有关系的?不过我家表妹说过,如你这样躲在暗地里搞事情的贱人,绝对不可能是容家人!”   陆哲话落,手中的长剑在玄思身上刺穿了第三个窟窿,冷哼,“不必拿我那舅母来吓唬我,你交代之前,我不会让你见到她的。我又不是容家人,你跟容岚有什么纠葛,跟我陆哲没关系!” 第359章 冯金宝的生母?   陆哲看着被他打晕的玄思,神色莫名,俯身拽掉了玄思头上戴得紧紧的帽子……   乌黑浓密的头发随风飘散开来,竟然是个假尼姑!   秀清庵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尼姑神色惶恐地跟在住持师太后面走出来,同行的还有几位板着脸的老尼。   原本是得知有人前来作乱,出来质问的,可她们还没开口,就看到了陆哲脱手后,随风飘走的帽子,和地上那个满头乌发的玄思,脸色瞬间都变了!   陆哲看向秀清庵的住持,“你们秀清庵收留一个心怀不轨的假尼姑,此事……”   秀清庵的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玄思前来投奔时,言称她的头皮被烧伤,怕吓到人,所以始终戴着帽子,贫尼好心收留她,并不知道她不是出家人。”   “既如此,接下来不管有什么事,还请师太慎言,不知道不了解的事,不要乱说,也不要多问。”陆哲一句话堵住了这些尼姑的嘴,话落拎起玄思,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秀清庵的住持沉着脸转身,“若再有人前来,问起玄思和静宁,只说一概不知!”   “可孟家……”今日负责守门的老尼姑神色不安。虽然孟娴出家,但孟丞相府对她依旧很关心,这人在秀清庵,说没就没了,怎么可能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打发的?   住持摇头,“贵人之间的事,与秀清庵无干。除非皇家来人,其他皆这般答复。”话落带着人进去了。   山中积雪未融,陆哲沿着姚远留下的脚印快速下山,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到山下林子边,看到脚印消失,陆哲停下,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陆哲走过去,看到一块巨石,后面可以藏人,他径直上前,就见君灵馨手中握着姚远的长剑,手臂微微颤抖着,挡在姚远身前,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陆哲愣了一瞬,继而直接笑了,“就你这样?还是离剑远一点,伤不到人,先把自己给伤了!”   陆哲口中说着鄙视君灵馨的话,伸手就把长剑拿过来,扔在了地上。   君灵馨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要害他们的人,吓得要死,捡起姚远的剑拿着,一手还护着自己的肚子,腿都在打颤,结果发现是陆哲。   这会儿君灵馨根本没听到陆哲说了什么,她心中一松,惊惧全都变成了委屈,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陆哲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陆哲皱眉,倒有些不习惯,因为君灵馨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真是头一回。他们夫妻之间,强势主导的从来都是陆哲,君灵馨一直很怕他,能躲就躲,一碰就发抖,一直把陆哲视作洪水猛兽。当然了,这也是陆哲曾经自己塑造的形象。   陆哲扔下玄思,抱住站不稳差点摔倒的君灵馨,皱眉说,“别哭了!”   君灵馨闻言更觉委屈,抽抽噎噎地说,“你怎么……才来呀……”   陆哲没说他本来是打算直接带着玄思回去审问的,差点把君灵馨给忘了,还犹豫是不是下山来找,因为他并不知道姚远中了暗器受伤的事,以为姚远既然救下君灵馨,肯定第一时间带着她到容家去了。   不过犹豫过后,到底有点不放心。侍卫当时说姚远救走君灵馨的时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们离开的方向,并没有走大路,陆哲就循着脚印找过来了。   陆哲握住君灵馨冰凉的手,拧了眉,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再次呵斥她不要哭了。   君灵馨仍靠在陆哲身上低声抽泣。她等在这里,又冷又怕,周遭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脸色发白,如临大敌。当看到陆哲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差点跳出来的心终于落回去,但一时半会儿心情根本无法平复下来。   陆哲揽着君灵馨,看向了躺在旁边地上的姚远。君灵馨还专门清理了地上的一片积雪,把姚远拖过去,怕他躺在雪地上冻僵了。   “他好像是中了暗器,有毒……我给他吃了你让我随身带的药……”君灵馨抹着眼泪说。   陆哲神色一松,抬脚踢了姚远一下。   “哎,你……”君灵馨下意识地制止。他们不是好朋友好兄弟吗?姚远救了她,陆哲怎么这样?   见姚远没动静,陆哲又连着踢了他好几下。   君灵馨:……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终于,在君灵馨给的药和陆哲的“物理攻击叫醒大法”联合作用下,姚远重重地咳嗽两声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君灵馨神色一喜,“他没死!”   陆哲轻哼,“他向来运气好,哪那么容易死?”   姚远睁开眼就听到陆哲和君灵馨夫妻在讨论他死不死的事,幽幽望天,“陆兄,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陆哲又踢了姚远一脚,“别装了!起来!”   姚远:……他后背还在隐隐作痛,暗器还在身体里,才刚刚苏醒,脑袋还有点昏沉,装什么了?   “我表妹秘制的万金难求的灵丹妙药给你吃了一颗,什么毒都能解了!”陆哲冷哼。   姚远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脸色仍有些苍白,不过行动无碍。那毒让他陷入了中毒昏迷,如今确实已经解除了。   “容元秋也太小气了吧?那样的宝贝怎么都不给我一点?”姚远忍不住嘀咕。   陆哲又双叒叕踢了姚远一脚,“那是我嫡亲的表妹,你算哪个?”   姚远:……是的,陆哲虽然曾经也不是好人,但从血缘来讲,他就是元秋嫡亲的表兄,只要和好,就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姚远自己,是曾今不自量力想要勾引元秋结果被虐得怀疑人生中间几度差点丧命要靠元秋和苏默救而如今无家可归跑来投奔的废物一个……   姚远叹气,转头就看到了玄思,“这就是……”   “没错,一个躲在秀清庵的假尼姑,想要利用孟娴那个贱人兴风作浪,不知什么来路。”陆哲说,“你去找辆马车来!”   姚远下意识地点头,“哦,好。”走出几步,再次感叹,明明姬凤渊如今仍旧是天下皆知的名正言顺的西辽皇帝,可他姚远在东明给陆哲当车夫……不过,活着就好。   姚远随身总带着面具,因为在三国一统之前,不能让外人知道他这个西辽皇帝身在东明,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戴上面具,走到大路边,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辆简陋的马车,强行买了下来。当然,给的钱是绰绰有余的。   姚远赶着车回来,就见陆哲坐在大石头上,面无表情。君灵馨坐在陆哲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垂着头。   姚远认为陆哲是为了君灵馨的身体才会如此,这野外很冷,风又大,君灵馨怀着身孕还受了惊吓,让她自己站着吹冷风怎么行?也没什么能坐的地方,当然得坐在陆哲身上。   离得远,看起来分明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姚远走近,刚跳下马车,就听到陆哲训斥君灵馨,“再哭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   姚远:……君灵馨怕陆哲真的是有原因的,他觉得陆哲越来越像个好男人,大概是他想多了……   陆哲抱着君灵馨进了马车,姚远把昏迷的玄思也扔了进去,他跳上车夫的位置,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问了一句,“孟娴呢?”   君灵馨也泪眼朦胧地看向陆哲。   “我怎么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你们都不见了,我只找到了你们两个。”陆哲说。   至于跟着车马一起坠落下去的孟娴,陆哲并不关心她的死活,暂时也没空去管。   马车缓缓地动起来,姚远隔着车帘跟陆哲说话,“孟丞相府的人若是知道了,怎么交代?”   “交代?”陆哲冷笑,“他们如果还想保住如今的荣华富贵,就应该闭嘴。容家对他们好得过分了,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姚远轻叹,认同陆哲的看法。虽然曾经同为君氏皇族的臣子,但不管沐家容家,地位都比孟家高。孟俪母子,孟丞相的儿媳和长孙,都是元秋亲手救下来的,更别说她还给孟老太君医治过,救过孟娴的命,在君氏皇族覆灭的时候,保了孟家安然无恙,地位不降反升,孟俪这个先皇贵妃能跟青梅竹马再续前缘,如今过得幸福美满,她的儿子可以不受血脉出身的困扰,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如今的皇族容氏给孟家的天大恩典。   只说当初元秋一直对孟娴那样友善关照,又亲手救了她的命,结果却被孟娴仇视,口出恶言这件事,孟家人都是知情的,元秋不计较是她大度,但孟家人需要搞清楚一件事,如今容氏是君,他们是臣,若是孟娴敢对曾经君氏的公主那般不敬,人早就没了。   因此,陆哲根本不忌惮孟家会为了孟娴做什么,哪怕他直接把孟娴掐死,只需解释一句因为孟娴想跟元秋抢男人,孟家人绝对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姚远赶着马车进了万安城的城门,短暂的阴影过后,面前豁然开朗。   上元节的万安城热闹非凡,街上的店铺都开了门,摊贩都出了摊,路边很多人正在忙着布置,为晚上的花灯会做准备,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想到两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容家推杯换盏享用美食,看着可爱的孩子们玩耍嬉闹,结果接下来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惊险之事。   姚远心中忍不住感慨,历来提到皇室,都会说皇家的水很深,姚远作为西辽姬氏皇嗣,亲身体验过混乱阴暗复杂的姬氏皇族,但容氏显然是皇族中的异类。   姚远觉得容氏皇族的水很浅,特别浅,澄澈透明,清可见底,任何污秽杂物,想要进来把水搅浑,连隐藏自己都做不到,一旦靠近,就无所遁形。   迎面驶来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姚远立刻对陆哲说,“容家来人了。”   容家男人出门都骑马,除非是带着媳妇儿孩子。这辆车姚远不陌生,容元诚陪着尤雾一起出门的时候会坐,但并不会挂什么牌子,里面也有可能是容家其他人。   对面车夫位置上的是兴瑞,他看到姚远,回头说了一句什么,两辆车在擦身而过的时候都停了下来。   “元诚?”陆哲听到了兴瑞的声音,但不确定来的是不是容元诚。   “事情如何了?”马车里的正是容元诚。陆哲的侍卫到容家,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元秋正在给他医治。因为是孟娴的事,容元诚并不想让苏默掺和进来,他就亲自过来了。之所以要坐马车,是因为陆哲的侍卫说陆哲和君灵馨的马车从山上滚落下去,容元诚觉得他们或许需要一辆车回家。   陆哲低声说了几句,外人只看到两辆马车在大街上短暂停下后,就继续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   出了城门,容元诚看向马车里陪他一同过来的两位老者,“烦请两位前辈去摘星山北麓找找孟娴,不管是死是活,带她回秀清庵。”   接到禀报的时候,不清楚孟娴背后是谁指使,容元诚对自己的实力心中有数,专门请了两位老者陪他走一趟,只为稳妥起见。   这些老家伙如今都是自由的,但全都自愿留在容家听候差遣。有些出去办事了,剩下的过着安逸快活的日子,倒觉得受之有愧,偶尔有事找他们,都很积极。   两个老者离开,不久后马车开始倾斜,往山上走,容元诚面色微凝,在思考陆哲跟他说的话,那个玄思狂妄地声称,若容岚见到她,都要跪下磕头……   容元诚把玩着一块尚未雕琢的玉石,若有所思。看样子,那个玄思大概还是跟当年的西辽容家有关系,且貌似笃定容岚对她有所亏欠?容岚亏欠的人,中年女子……容元诚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马车在秀清庵大门外停下,容元诚下车,兴瑞上前去叩门。   看门的换了个老尼姑,刚说完男人不得入内,听到兴瑞说来的是当朝太子爷,神色一变。   “秀清庵中今日生了事,本宫是前来调查的。让开。”容元诚面色平静。   老尼姑下意识地让开了,容元诚从她身边走过时,又说了一句,“请住持师太到玄思的住处一叙。”   “是……”老尼姑应声,小跑着去找住持了。   兴瑞叫住另外一个小尼姑,带他们去了玄思住的院子。   容元诚进了房间,吩咐兴瑞去孟娴住的地方看着,不要让人动里面的东西。   玄思的房间很简陋,容元诚刚进门,就看到地上落着几根长长的头发,显然是玄思还没来得及清理。   桌上有一本厚厚的佛经,容元诚拿起来,翻了一遍,里面掉落出一张折起来的泛黄的纸。   放下佛经,容元诚打开那张纸,上面是一幅画,显然有些年头,墨迹都有点浅了,画的是个婴儿,旁边一行小字写着生辰八字。   单从婴儿的眉眼很难看出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但结合容元诚的猜测,把他家中某个人的五官跟这婴儿相比的话,正好可以对得上。   冯金宝,容元宝……容元诚看着那幅画像,眸光微眯,这貌似是他那表哥幼时的画像。那么作画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容昊那位神秘的妻子,冯金宝的生母。   而玄思说,容岚见到她,应该对她下跪。   所以,玄思就是给容昊生下一个儿子的女人吗?因为她的儿子救了容家真正的血脉,所以容岚亏欠她?   容元诚摇摇头,这两年随着容岚身份改变,容家势力壮大,总有些牛鬼蛇神不断冒出来想跟他们认亲,他觉得苏默的态度很好,在没有铁证确定之前,一概怀疑是假的。   一副画像,证明不了血缘关系,至少不够证明。   容元诚收起那幅画像,拿起玄思抄录的经书,看了一会儿笔迹,眉头微蹙,又拿出画像,认真对照,单从笔迹来看,没有什么差别。   但容元诚精通书法雕刻,容岚教他的时候说过,随着年龄增长,笔迹特征是会发生改变的,书写熟练程度,书法技能提升,心理特征的变化,人生阅历都会体现在笔下,所谓的字如其人。   容元诚沉思,若这画像中是冯金宝,那么这幅画像距离如今大概二十年左右,纸张泛黄的程度跟时间是能对得上的,但这经书是近期才抄写的。   对书法颇有研究的容元诚,对照过后觉得两边的字迹完全像是一个人写出来的,一笔一划别无二致。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不对劲。   二十年前的笔迹,和如今的笔迹,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就容元诚自己的经验来说,这不可能。这两年他经历了很多事,只把两年间不同时期写的字拿出来看,都是不同的,愤怒,沉郁,平和,欢喜,他当时的心境,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来。   而二十年前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提笔画下儿子的画像,写下生辰八字时的心境,跟二十年后坐在尼姑庵中安静地抄写经书的心境,是绝不可能一样的。   但笔迹偏偏那么像,每个笔画都精准地找不到误差。   容元诚只能认为,二十年后的这些字,是有人刻意临摹着二十年前的那行字,一遍一遍练出来的。哪怕时间相近,想要把同一个字写得完全一样都不太可能,除非在写字的时候有参照,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容元诚微微松了一口气,把那幅画和玄思抄录的经书放在一起,又找了一下房中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发现。   秀清庵的住持来了,容元诚没有兴师问罪,只是问了玄思来到秀清庵的始末。   住持心知玄思闯了大祸,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玄思是过年之前才来到这里的,住持跟玄思的师父早年间相识,但在这之前并没有见过玄思。至于其他的,住持没看出玄思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对于玄思跟孟娴暗中接触的事情毫不知情。   容元诚带走了画像和经文,去了孟娴在秀清庵的院子,还没进门,那两位提前离开去找孟娴的老者归来,带回了身受重伤,但还没死去的孟娴。   “兴瑞,你去请孟丞相过来一趟,不必多说什么。”容元诚神色平静地吩咐,其中一个老者跟着兴瑞一起走了。   孟娴被放在了她睡过没几日,十分厌恶的那张硬板床上,床角扔着她本来想穿后来又脱下的蓝裙子,地上还有一件灰色的僧袍,和一支毛笔。   容元诚站在床边,看着一脸是血的孟娴。她醒着,脸上的血是因为撞破了头,她的腿不正常地扭曲着,因为都摔断了。   家里姐姐是神医,容元诚根据他粗浅的经验判断,孟娴伤成这样,如果及时救治还能活,不救就是等死。   容元诚没打算救她,否则就直接带她回容家,而不是这个时候再让兴瑞去请孟丞相过来一趟。   等兴瑞把孟丞相接过来,孟娴是不是还活着,容元诚觉得,听天由命吧。   “玄思都跟你说过什么?”容元诚看着孟娴问。   “蓝……羽……”孟娴满是血污的手,挣扎着伸向容元诚,眸光痴痴地看着他,显然是生了幻觉。   容元诚面色冷漠,“嗯,我是蓝羽。告诉我,你跟玄思如何认识的?她都跟你说过什么?”   “她说……你是蓝羽……她可以帮我……”孟娴断断续续,声音虚弱。   “帮你什么?”容元诚冷声问。   “帮我……除掉容元秋……容元秋是贱人……她骗我……害我……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贱人……”孟娴喃喃地说着,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容元诚眸光一寒,上前一步,“还有什么?”   “我要杀了容元秋……贱人……蓝羽是我……是我的……”孟娴语无伦次地说。   容元诚转身到桌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投入了孟娴口中,然后转身出门,回身把门关上了。   天色渐暗,容元诚与跟随他前来的老者并肩站在廊下。   冷风拂面,身后传来孟娴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容元诚笑意温和,“今夜花灯会定然很热闹。” 第360章 孟娴之死   天色完全暗下来,从摘星山北侧看不到今夜火树银花热闹繁华的万安城,只有黑魆魆的山林,在寒凉的夜风中如庞然巨兽般沉睡。   马蹄哒哒,兴瑞勒住马缰,在秀清庵大门外下马,转身就见孟丞相被属下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太子他……”孟丞相看着面前一片静寂的秀清庵,实在是想不到为何容元诚突然派人叫他过来,但他能想到一定跟孟娴有关系。   一想到那个执迷不悟,像是魔障侵蚀了心智一般的女儿,孟丞相心中发苦。他只有两个女儿,真正为了家族委曲求全,一度过得如履薄冰的是孟俪,而孟娴从来都是被保护着娇宠着的。   到如今,孟俪总算是苦尽甘来,过上了舒心日子。可孟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毁了自己的人生。   蓝羽……孟丞相想到这两个字心中忍不住发恨,可他同时也知道,怪不得那位传说中的蓝羽公子。看蓝羽公子书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别人跟孟娴一样疯狂痴妄。孟俪先前提过,君灵月也喜欢蓝羽公子的书,大部分都看过,但她从中领悟到的是人心冷暖,做好自己,惜福感恩。   孟娴是孟丞相的亲骨肉,他怎会不心疼?可他很清楚,书没问题,写书的人没问题,是孟娴自己有问题。   可,她都削发为尼,来了秀清庵出家,也才没多久,能出什么状况?   孟丞相心中有些不安,希望兴瑞能透露些信息。   兴瑞摇头,“丞相大人快进去吧,太子殿下在等。”至于其他的,他不能说,事实上他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只是听到了陆哲和容元诚交谈的只言片语罢了。   孟丞相叹了一口气,示意随从都留在外面,他独自朝着秀清庵的大门走去。   住持吩咐过,秀清庵的大门开着,也没人拦路,倒有人专门候着给孟丞相带路。   孟丞相是第一次来。因为秀清庵不接待男客的规矩,他上次陪着孟老太君和孟夫人过来看望孟娴,只她们进去,孟丞相在外面等着。原本说好的,让孟娴出来见见他,他有话想要交代,但最终孟娴不愿出来,只得作罢了。   而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是除夕那日孟丞相专门到庄子上去接孟娴,因为孟老太君希望过年可以一家团聚。但孟娴态度冷淡,不肯回家,孟丞相说什么,她都跟木头一样,没有反应,不言不语。   但孟家人并不知道蓝羽就是苏默,一直以为孟娴只是被她幻想出来的男人迷了心,到底是割舍不了,仍盼着她什么时候想开回家去。   带路的尼姑驻足,孟丞相收回思绪,站在一个小院门口,尼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孟丞相踏进面前的小院,就看到廊下站着两个人。昏黄的灯笼照着其中一人清瘦颀长的身影,明明是温和清隽的五官,此刻半明半暗,透着几分凉薄的寒意,让孟丞相心中一颤!   孟丞相快步上前,跪在了容元诚面前,“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在万安城长大的容元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孟丞相看着长大的。印象中容元诚自小就很安静,再加上身体瘦弱,一度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够继承“父母”的衣钵,甚至很多人曾经说,镇国公府的“龙凤胎”怕是要出个女将军和文丞相。   容元诚渐渐长大,依旧清瘦温和,第一眼总让人觉得他是个文弱书生,可他用自己的实力和才能告诉世人,他作为容岚的儿子,只是不张扬,但跟“弱”这个字,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很少会有人提起当年的“东明双子星”,而所谓的当年,也不过就是两年前。   万安城里这两年发生很多大事,在容岚当上东明国的女皇帝之后,孟丞相以为,容氏再出什么事他都不会意外,但得知容岚选了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容元诚当太子的时候,孟丞相还是感慨了许久。因为他本以为,会是容元秋,或者容元若,也可能是君紫桓,却没想到,容岚那个自小总是牵在手中的儿子,不管发生什么,在她心中的地位从来也没变过。   当然了,孟丞相对容元诚的实力和心智没有二话。抛开血脉出身,他绝对是个极优秀的太子。   但此刻,跪在容元诚之前,孟丞相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他仍是小看了容元诚的感觉。因为方才他第一次从容元诚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王者之气,高傲冷峻,睥睨凉薄,不怒自威。   孟丞相去容家是不必下跪的,容岚定的规矩。   在外面若碰见,容元诚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但他此刻看着孟丞相跪在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女儿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是。”孟丞相已经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惨叫声,他仍旧搞不清楚状况,但心却提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容家人对孟娴多有宽容,更不可能没有缘由对她如何,孟丞相才愈发不安。   推开房门,孟丞相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房中没有点灯,廊下灯笼的光透进来,不偏不倚照在了孟娴的脸上。   看到孟娴满脸是血,孟丞相心中咯噔一下,快步跑过去,坐在床边,唤了一声,“娴儿!”   容元诚抬头,看着夜空中缓缓升起的明月,面色平静。好的父母终归割舍不下自己的骨肉,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但今夜,孟丞相必须做个选择。   “蓝羽……”孟娴猛然抓住孟丞相的手,双目凸出,喃喃地唤了一声,随之又是一声痛呼。   孟丞相急切又紧张的心,一下子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凉了半截!蓝羽蓝羽,又是蓝羽,到现在还想着蓝羽,孟娴莫不是疯了吗?   “我知道……是你……”孟娴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像是看着孟丞相,可那眼神又分明没有聚焦,“蓝羽是……苏默,苏默是蓝羽……我知道……我早该想到的……”   孟丞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娴,心中如铁锤重击,听到孟娴口中的“苏默”二字后,一瞬间脊背发寒,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需要问,孟丞相脑中惊雷炸开,已经猜到为何容元诚会出现在秀清庵。孟丞相原以为他的女儿只是在痴心妄想一个幻想中的男人,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他竟然认识,竟然是苏默!   换任何一个其他的人,孟丞相可能都不会如此惊惧,但偏偏是苏默……那可是孟家的恩人,如今的神医公主容元秋的丈夫!   孟丞相很清楚,没有元秋,他最心疼愧疚的大女儿早就难产死在了深宫里,他根本不会有那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外孙,他的三儿媳也没了,他的长孙会胎死腹中,他的老母亲很可能受不了打击……而孟家,绝对不可能有如今这般安逸富贵!   元秋就是孟丞相最敬重,最不愿得罪,也最不敢得罪的人。   “容元秋……贱人……去死……蓝羽是我……是我的……”孟娴用怨毒的声音,喃喃地说着。   而孟丞相看着孟娴,眸中的温度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一抹痛色闪过,孟丞相拉开孟娴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再次跪在容元诚面前,沉声说,“孽女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冒犯三公主殿下,罪该万死,任凭太子殿下发落。”   容元诚并不意外孟丞相的选择。他能当上丞相,自然不是庸才,审时度势,精明果断都是安身立命的基本。   “今日本宫会来此,是因为查到令爱与一个暗中图谋不轨的贼子勾结,那人是藏身于秀清庵中的假尼姑。关于我三姐夫是蓝羽公子这件事,也是那人告诉令爱的。她除了初心妄想和辱骂我三姐之外,倒也没做什么。”容元诚神色淡漠地说。   听到容元诚口中的“令爱”二字,孟丞相心中就是一颤。得知内情,听完最后一句,他额头冷汗直冒,头快垂到了地上去,“太子殿下,微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若是真等孟娴跟什么人勾结,闯下祸事,孟丞相真的可以以死谢罪,孟家也完了!他现在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对孟娴那般宽容,总以为她会想开,却没想到她是真的疯了。   “孟丞相为人如何,本宫心里有数。但如何处置里面那人,还要孟丞相来定夺。”容元诚说。   孟丞相的手颤了一下,心知这是容元诚在等他表态。他咬了咬牙,恭声说,“微臣的女儿孟娴犯下大错被逐出家门,自愿落发为尼,今日在秀清庵中悬梁自尽。此女既已是佛门中人,自与孟氏断绝关系,当由秀清庵处置其后事,不可入孟家祖坟!”   容元诚笑意清浅,“如此,甚好。”话落越过孟丞相,大步朝外走去。   孟丞相跪在地上,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身子一软,跌坐下去,想要起来,却感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往前跌了两步,扶住门框才站定。   孟娴还活着,痛苦地挣扎着,声音越来越弱,已是气若游丝。   孟丞相背对孟娴,在门槛上坐着。冷风吹来,他静静地等着身后房中归于平静,才终于起身,看也没看孟娴一眼,吩咐找过来的属下去准备棺材寿衣。   马车下山,刚进万安城就走不动了。   上元节花灯会已经开始了,今夜万安城大街上禁止车马。容元诚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远处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放下车帘,吩咐兴瑞绕路回家。   马车停在大门外,容元诚问守卫,陆哲是否来过。   守门的侍卫说陆哲和君灵馨在午后离开,没有回来过。陆哲的儿子尚未被接走,被君紫桓和容元若带着出去玩儿了。   容元诚拿着从秀清庵带回来的东西,先回了元宝居,尤雾也不在。段云鹤早就安排了他在万安城里的一家酒楼今夜不接待客人,只给容家人聚会赏灯用,那里是万安城大街最中心的位置。家里人在晚膳后都去了,包括老人孩子孕妇,容岚交代过让容元诚回来就过去。   容元诚也没吃东西,吩咐下人备水,他沐浴更衣过后便出门了。   只带了兴瑞一个随从,容元诚低调地穿过万安城大街上拥挤的人流。有人认出他,还来不及惊愕,他已经过去了。   等容元诚到了段家酒楼门口,碰上了齐明孟俪夫妻,齐明肩上扛着孟青岩,孟俪手中提着一盏可爱的小兔子花灯,笑意温柔。   容元诚跟齐明打过招呼,就听到容元顺在楼上叫他,“四哥!你怎么才来?快上来呀!”   容元诚把孟青岩抱过来,齐明揽着怀孕的孟俪一同进了门,气氛融洽。   齐明和孟俪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容元诚“逼迫”孟丞相亲口宣告了孟娴的死亡,且她死后都不得入孟家祖坟。容元诚也不担心他们知道之后会如何,孟俪很聪明,有那样一个妹妹对她来说有害无益,死了最好。   容元诚上楼,就见一家人正坐在一处喝茶闲聊,容元顺趴在窗边看下面的花灯,不见容元顺和段云鹤,最爱玩的这两个定是跑出去了。   容岚用眼神询问容元诚,容元诚笑意温和,摇摇头表示什么事都没有。把孟青岩放下,看他迈着小短腿跑向容元顺和青修奕,容元诚坐在了尤雾身旁,握住她的手。   容岚料想容元诚还没吃晚膳,吩咐红苓,很快送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小云吞。   容元诚慢慢吃着,听着孩子们玩闹,欢声笑语不断。   容元朗和段云鹤跑回来,带回了他们自认为这街上最漂亮的几盏花灯,放下之后,很快又带着容元顺,扛着青修奕和孟青岩跑出去玩儿了。   龙凤胎已经睡着了,在容岚身边的摇篮里。苏默和元秋夫妻旁若无人地坐在一起,苏默在抚琴,元秋在认真地画一盏自制的花灯。   容元诚吃完云吞,问尤雾想不想到外面去玩儿。   尤雾兴致缺缺,“不想。”她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元秋把画好的花灯给大家看,上面只有一个飘飘若仙的美丽背影,不是苏默又是谁?   苏默笑意加深,“秋儿画工不错。”   众人都表示,论秀恩爱这件事,苏默和元秋从来都明目张胆,碾压所有人。   容元诚看着苏默和元秋相视一笑,他也笑了。他就喜欢他家姐姐姐夫这般坦荡自然亲密无间的模样,这就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轮得到那些牛鬼蛇神来反对吗?他说的就是孟娴。   因为有孩子,不能熬夜,亥时中,容家人就回去了。   东明国变天之后的第一次上元节花灯会,一切都好,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之事。   陆哲的儿子在君紫桓那儿,早睡着了,小家伙今日玩得特别开心,并不知道被他爹娘给“抛弃”了。   元秋知道陆哲一直没来接孩子,中间还叫了容元诚去秀清庵,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但她的两个宝宝今日满月,她今日出月子,今日还是上元佳节,既然容元诚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且面色不错,那就是没大事,改日再说,不想影响今日的好心情。   而容元诚等到尤雾睡下后,暗中离开容家,去了陆哲那里。   君灵馨早早就睡了,夫妻俩并没有去看花灯会。因为君灵馨受了惊吓,吹了冷风,经不起折腾了。本来陆哲想带她去容家,让元秋给她把个脉,但君灵馨坚持说她没事,只想回家,不必麻烦元秋。   陆哲没有把抓回来的玄思交给容家,也没有主动过去说发生什么事,因为该说的他已经告诉过容元诚了,接下来如何处置玄思,容元诚会来找他。   回到家之后,确定君灵馨没事,陆哲冷静下来,对于玄思的身份也有了一种猜测。   元秋多了两个表哥的事,陆哲是全部知情的。林松是元秋的亲表哥,冯金宝是容岚义兄容昊的儿子,容昊的妻子身份不详,生死不知,当年冯金宝本是被容昊跟林松换了,让他替林松去死的。   因此,陆哲怀疑,玄思很可能是冯金宝的生母,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何会说容岚见到她,应该跪下给她磕头……   陆哲觉得事情有点棘手,暂时也没把玄思怎么着。一直到深夜时分,才想起儿子还在容家,不过他也不打算去接,明日再说。   容元诚出现的时候,陆哲已经准备去睡了。   “我还以为你今夜不来了。”陆哲坐在书房,也没起身,玄思就在他身后的密室里关着。   容元诚坐下,摇头拒绝陆哲递过来的茶杯,“问出什么了吗?”   “没问。我怕下手太狠,到时候你们又怪我。”陆哲意有所指。   容元诚神色淡淡,“孟娴死了。”   陆哲似笑非笑,“摔死的?还是你杀的?”   “自杀。”容元诚说。   “呵呵,真是令人遗憾呢!”陆哲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孟家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是孟丞相亲口说他女儿在秀清庵悬梁自尽。”容元诚说。   陆哲愣了一下,“你可真够狠的,不过我喜欢。这对孟家而言,是恩典。”   “别废话。人呢?”容元诚问。   陆哲起身,走向身后的书架,“在里面。你应该也想到了吧?这女人若真是冯金宝的亲娘,你可不能瞒着你娘,还真有点麻烦。”   容元诚起身跟上,“不麻烦,她不是。”   陆哲回头,表示惊讶,“你怎么知道?”   容元诚没有解释,“你来审问,下手狠一点。”   陆哲冷笑,“既然你诚心要求,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361章 审问   幽暗的密室中,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陆哲看着玄思缓缓苏醒,冷笑了一声,“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爱徒孟娴已经死了。”   玄思感觉浑身无力,丹田隐隐作痛,心知定是陆哲给她下了毒。   当时玄思用毒针射瞎了马的眼睛,导致拉车的马发狂,马车从山上跌落,她知道孟娴在里面。   所以对于孟娴死了这件事,玄思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神色轻蔑地说,“那个蠢货,死了便死了,我也不过拿她当个乐子罢了。”   “什么乐子?难道你也喜欢蓝羽公子,想要利用孟娴,破坏他跟我那表妹的感情?”陆哲冷哼。   玄思冷冷地看了陆哲一眼,“我以为你没这么蠢。”   陆哲不气不恼,“开个玩笑,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谈正事?”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奉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我要见容岚,你若敢阻挠,一定会后悔的!”玄思冷声说。   陆哲闻言,点了点头,“说真的,如今背靠我表妹那棵大树,我过得实在太安逸,都快忘了后悔是什么感觉。既然你不想跟我谈,那就省点口舌,我们换一种方式聊聊。”   陆哲话落转身,火焰在他身后乱舞,是一个燃烧着的火盆,上面放着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   浓郁的红光透着渗人的血色,玄思身子颤了一下,脸色一白,“陆哲,你敢?!”   “除了这个,还有墙上那些,都是我从小到大收集的宝贝。”陆哲饶有兴致地跟玄思介绍。   玄思抬头,这才看到火盆后面的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鞭子,凿子,夹板,大大小小的刀,铁锥,绳子……都很干净,像是从来没用过,但在火光映照下,透着让人心悸胆寒的冷光。   陆哲神色怅惘,开始追忆往事,“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应该对我有所了解。原来我过得很压抑,因为少只手,总被人明里暗里嘲笑讽刺,我到现在都依旧记得骂过我的那些人的嘴脸。这些宝贝,我一样一样收集起来,原是打算有朝一日把那些被我记住的人一个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过来,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痛哭求饶,我真的好喜欢那样的画面。可惜,如今那些人过得没我好,我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不过这些宝贝我一直留着,今夜终于有机会派上用场,真是让人高兴呢。”   陆哲说着,拿起烙铁,转身看向玄思,靠近,在她周身比划着,面上带着邪佞的笑。   “陆哲,你这样做,若是让容岚知道,不会放过你的!”玄思强装镇定,厉声说着,但闪烁的眼眸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惶。   陆哲挑眉,“真是可笑。你背地里撺掇孟娴想要恶心我表妹,却口口声声说我舅母不会放过我?我什么也没做,如今洁身自好,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跟表弟表妹相处都很好,我舅母对我好着呢,就不劳你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贱人操心了。”   陆哲话里话外,分明是在逼玄思说出她的身份,或者她想要伪装的身份。   但陆哲并没有给玄思说话的机会,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烙铁猛地落在了玄思头顶,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头发烧糊的诡异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而玄思原本乌黑浓密的发顶上,瞬间出现了一块被烧糊的头皮,丑陋极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装尼姑,不过说不定接下来我心情好,会让你见到我舅母,现在我帮你剃度,省得到时候还得戴帽子,容易惹人怀疑。”陆哲满脸写着不怀好意,下手也丝毫不带犹豫的,拿着烧红的烙铁在玄思头顶挥舞着。   玄思不住喊着“住手”,但陆哲都置若罔闻。   而容元诚并没有进密室,此刻就站在密室入口的书架旁边,手中拿着一本蓝羽公子写的《情录》,正在认真翻看。对于陆哲的书房里有苏默的书,容元诚并不意外,当初陆哲既然假冒蓝羽公子去骗孟娴,以他的性格,定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如今还留着这些书,上面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容元诚不认为陆哲是喜欢看,他想陆哲应该是在得知蓝羽公子是苏默之后,通过看这些书加深对苏默的了解。   容元诚想的一点儿没错。虽然作为一起长大的表兄弟,两人关系不好,甚至一度势如水火,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都很了解彼此。   容元诚从不觉得陆哲是选择做个好人,善恶好坏并不是陆哲首要考虑的,利益才是,如今亦然。   容元诚不会因此怀疑陆哲有朝一日捅他们刀子,原因是陆哲足够精明。而陆哲对待君灵馨的态度,让容元诚如今开始考虑,或许陆哲真的在改变,只是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   这些书陆哲都看过,初衷的确是为了了解苏默,才能更好地经营跟苏默和元秋的关系,他确实做得不错。如果容元诚问陆哲这些书写得怎么样,陆哲定会真心夸赞苏默,因为苏默的人生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容元诚翻看着手中的书,听着密室之中传出来的动静,眸光平静如昔。玄思肯定想不到,她刻意模仿的笔迹,做到了以假乱真,却碰上了容元诚这个行家,看出了其中破绽。   笔迹对不上,明显是精心模仿,再加上元秋说的“坏人肯定不是容家人”定律,容元诚已经断定,里面那个女人是蓄意冒充冯金宝的生母。   但查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很重要。冯金宝幼时的画像定不是假的,为何会到这个女人手中?她是否跟冯金宝真正的母亲接触过?容昊的妻子是否尚在人世?这个女人是否知道容昊的儿子活着且如今就在容家?她是如何知道蓝羽公子是苏默的?假扮容昊的妻子,意欲何为?   总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很多疑问,这是容元诚和陆哲现在想要查清楚的。   没告诉家里其他人,容元诚并非故意隐瞒,因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上元佳节,阖家欢愉,他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影响大家的心情罢了。   “住手!我是……”玄思终于无法忍受正在灼烧的头皮,和几乎已经被烧光的头发,以及陆哲冷笑着要往她脸上拍的烙铁,声音尖利地叫喊。   陆哲的手顿住,“接着说。”   “我是西辽容家人!”玄思神色狼狈,看着陆哲咬牙切齿地说。   “哦?”陆哲挑眉,转身把烙铁放回了火盆里,“西辽容家人?除了我舅母之外,不是早就死光了吗?你是哪个?当年西辽容家倒夜香的丫鬟?”   陆哲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玄思气得脸色铁青,“我是容岚的嫂子!”   陆哲回头就笑了,“你若是容岚的嫂子,那我就能实现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当容岚的亲生儿子。”   这话,陆哲绝对有八分真心。他从小到大对容元诚都羡慕嫉妒恨,无数次地觉得老天不公,幻想如果他是容岚的亲儿子,那该有多幸福?如今陆哲正在努力地缩小他跟容岚儿子们的差距,自认为在容岚心里,他至少能排上个干儿子的号。   玄思对陆哲怒目而视,陆哲冷哼,“容岚的兄嫂早就死了,这件事我调查过。连她唯一的侄儿都没能逃过,更何况是你?”   陆哲依旧在不着痕迹地套话。提到容岚的兄嫂和侄儿,就是在逼玄思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你知道什么?”玄思面色扭曲,“容岚的兄长不止一个!她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叫容昊!不信你去问她!”   陆哲愣了一下,“容昊……似乎听过,但他早就离开容家,不知所踪。难道,你是容昊的妻子?”   玄思冷声说,“没错!”   “哦?那容昊人呢?”陆哲好奇地问。   “死了!”玄思眸光一寒。   “听起来你恨他?难道是你杀的?”陆哲似笑非笑。   “我是恨他,但他不是我杀的!”玄思冷声说,“他是为了救容家唯一的血脉而死!”   陆哲揉了揉额头,“你在说些什么……既然愿意交代,那就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你能说服我,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或者……”陆哲声音一顿,眸光邪肆,“我们也许有合作的可能。”   玄思看着陆哲,眸光微眯,继而冷笑,“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效忠容岚也不是真心的!我不应该找孟娴那个废物蠢货,应该来找你才对!”   陆哲轻哼,“说这些为时过早,你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不然,我可没胆子得罪我那舅母和表妹。”   “容昊是早就离开了容家,因为爱上了我,想跟我浪迹天涯。这是我原本以为的,后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玄思紧握着拳头,声音低沉,“他离开家的真正原因,是他爱上了容岚,但容岚跟姬旭的婚约无法更改,他不想造成容岚的困扰,不想给家族惹来麻烦,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选择了自我逃避和放逐,而我只是他试图忘掉容岚,自欺欺人选择的工具!”   陆哲神色莫名,“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不过,虽然我不认识容昊,但他跟容岚青梅竹马,他会深爱容岚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玄思闻言,怒意更盛,“但我做错了什么?我对容昊一见钟情,到头来却发现,我永远都超越不了容岚在他心中的地位!”   陆哲微叹,“若是如此,你确实可怜,不过话说回来,你跟容岚真没有可比性,取代不了容岚在容昊心中的地位,这不是很正常吗?既然是你先爱上容昊的,你得到过他,该知足了,别太贪心。”   玄思气得眼睛都红了,“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陆哲耸肩,“什么情情爱爱的,我确实不懂,也不感兴趣。不过你若因此把容昊给杀了,也太疯了。”   “我说了,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找死!”玄思厉声说,“当年容家出事,他拿我们的儿子跟容岚的亲侄儿换了,亲手将我们的孩子送上了死路!而后他被人追杀,也丢了性命!”   陆哲神色惊讶,“真的假的?你不会是看蓝羽公子的书看多了,学会了无中生有编故事吧?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容岚的亲侄儿被救下来,现在还活着,且证明他是真的。”   “他当年跟容昊一起坠崖了!”玄思冷声说。   “既然你自称容昊的妻子,容岚总该见过你吧?”陆哲问。   玄思面色嘲讽,“我是想见见容昊的家人,但他总是找借口阻拦,不知是觉得我见不得人,还是不想让容岚看到我!”   “他应该是觉得你见不得人。”陆哲说。   玄思:……   “你说这么多,全都是一面之词,容岚都没见过容昊的妻子,随便一个年龄相当的女人跑过来都能冒充。编故事谁不会?反正知情的人都死光了。”陆哲摇头。   “我有证据!”玄思冷声说,“秀清庵里,有我一直珍藏的当年给我儿的画像,容岚一看便知!”   陆哲眸光微闪。他在准备火盆的时候,从容元诚那里追问到了这女人口中的“证据”。对于此事,陆哲佩服容元诚,换了他,绝对想不到那样的破绽。   “好,我会去找。不过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公子?”陆哲问。   “我曾经跟青绝打过交道。”玄思说。   陆哲没有质疑。青绝知道苏默是蓝羽公子这件事是真的,青魅也知道,只是他们对此都嗤之以鼻,并没有利用来做什么。   但这不代表陆哲相信玄思的说法,“这么说,你躲在背地里想要对付容家,是因为嫉妒容岚,因为容昊真正爱的女人是她?”   “不止如此!容昊害死我的儿子,这笔账也要算在容岚头上!若不是为了容岚,容昊不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玄思面色阴沉。   陆哲摇头,“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容昊害死你的儿子,你去找他的尸体,挫骨扬灰都没人拦着。容岚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是她害的了?那我应该说,都怪你长得太丑气质太差始终无法征服容昊的心,才让他对容岚念念不忘,对你生的儿子冷血无情,你应该一头撞死,才对得起你那死去的儿子。这样说也很有道理,你觉得呢?”   玄思气得浑身颤抖,而外面的容元诚,唇角微勾,第一次发现陆哲变得有点可爱了。   “合作什么的就免了吧,跟你这种蠢货没什么好谈的。若我是你,应该直接拿着证据去找容岚认亲,打入容家内部,获取她的信任,再徐徐图之,做什么没机会?你偏偏选择了一种最蠢的方式,选了个最蠢的贱人,能把容家怎么着?是觉得就算被发现,因为你儿子的事,容岚也不会对你如何?”陆哲冷哼。   “她当然不会对我如何!她可是容昊口中这世上最善良的女人!”玄思语气愤恨,“我没有直接去找容岚,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跟她认亲!我怕见到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她!”   陆哲点头,“倒也……说得通。不过,你还是没说你到底姓甚名谁,什么出身,有什么倚仗就敢跟容岚作对?你有什么价值让我放过你?”   “孟娴死了,事情一定会闹大,你把我从秀清庵抓过来,以为容家人不会发现吗?”玄思反问,“你若不想引起怀疑,就必须跟我合作!”   “看样子,我除了把你交给容岚之外,没有别的选择。”陆哲叹气。   玄思神色微松,结果陆哲转身,又把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拿起来,指向了玄思,“刚刚一时大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可不想让我那舅母知道我有异心。跟你合作对我也着实没什么好处。所以,我还有一个选择,弄死你,到时候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编故事而已,我也会。”   陆哲话落,不顾玄思大变的神色,手中的烙铁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右肩!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容元诚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觉得苏默的故事写得太丧了。也难怪,当初苏默的确是不想活了。   至于密室里发生的事,容元诚听得一清二楚,不打算阻止。他知道陆哲不会杀了玄思的,对于伪装身份玄思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逼她说出真正的身份,必须用强硬的手段。   玄思知道苏默是蓝羽公子,知道容家当年的秘密,了解容昊,且有冯金宝幼时的画像,又拥有那样高强的武功,容元诚怀疑她并非一个人,身后或许还有什么势力,否则很难做到这个地步。   陆哲始终都在套话,成效不错,到如今依旧没有暴露他已经知道玄思是假的这件事,因为说开了就没得聊了,给她点希望,她会拼命挣扎求生的。   惨叫声不绝于耳,陆哲好像找到了什么乐趣一般,在玄思身上不停试用他收集的刑具。   玄思骨头倒是硬,坚持不松口。   直到玄思昏迷,陆哲扔下手中的铁锥,走了出来。   “那女人绝对不是一般人。”陆哲对容元诚说,“既然是假的,如果是她自己行事,没必要扛这么久,直接交代,我或许会感兴趣给她个机会。”这是陆哲刻意表现出来的,他有异心,并不甘心如今得到的这些。既然玄思蓄谋对付容家,完全可以表明身份,寻求跟陆哲的合作,而不是在陆哲表现出杀意之后,仍旧坚称她是容昊的妻子。   “缓一缓,别让她死了。”容元诚点头,“我先回去,告诉我娘和三姐。”   外面天色快亮了,陆哲看着容元诚走到门口,突然说,“让君紫桓把我儿子送回来!”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容元诚话落,已经出了门。   陆哲正准备再回密室,就听到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王爷不好了,王妃……”   陆哲神色一变,立刻冲出去,见到君灵馨的时候,她呆呆地坐在床上。   陆哲心中一紧,“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站在门外的丫鬟有点惶恐,她只是听到君灵馨的尖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君灵馨愣愣地看向陆哲,“我……我做噩梦了……”   陆哲:……   “儿子呢?”君灵馨突然想起,神色一慌。   陆哲轻哼,“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见君灵馨一脸委屈,陆哲皱眉,“赶紧起来,跟我去容家接儿子!”   “哦。”君灵馨乖巧地点头。   陆哲起身,君灵馨抓住了他的衣袖,见他皱眉,又放开了手,小声问,“孟娴……怎么样了?”   陆哲轻哼,“怎么?你关心她?还惦记着跟她道歉?”   君灵馨连忙摇头,“不是,她竟然觊觎苏默,太无耻了。我只是担心孟家若是知道,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你在担心我?”陆哲反问。   君灵馨倏然红了脸,“我……毕竟昨日是我坚持要去秀清庵的,万一惹来什么麻烦……”   “就你,能惹什么麻烦?”陆哲轻哼。   君灵馨眸光一黯,陆哲皱眉说,“孟娴已经死了,元诚处理好了,孟丞相知道,不会有麻烦!”   “那太好了!”君灵馨眼睛一亮,抱住了陆哲的胳膊,“我们去接儿子吧!”   陆哲发现君灵馨似乎不怕他了,竟然还主动跟他亲近,倒是觉得很意外,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第362章 正月十六(万更)   出月子的第二天。   春寒料峭,房中还烧着碳。   一夜好眠,元秋是被容青辰的哭声吵醒的,睁开眼就见苏默抱着女儿在房中转悠,但孩子是饿了,怎么哄也没用。   “阿默。”元秋唤了一声。   苏默见元秋醒了,神色一喜,连忙把宝贝女儿送过来,让元秋喂奶。   女儿刚吃上,被苏默放在外间的儿子也哭了起来,苏默又连忙出去抱儿子进来。   等元秋把俩娃喂饱,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收拾好吃早膳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驱散了薄雾的寒意。   元秋想在院中观景亭里吃早膳,红苓很快就安排好了,石凳上放了厚厚的垫子,让元秋坐在背风的位置。   早晨空气清新,从观景亭里往外看,湖上的薄冰这两日融化了,青草尚未发芽,桃树也没开花,只有苍松翠柏四季常绿。   但元秋依旧觉得神清气爽。“卸货”之后坐月子,从怀孕到现在,一晃眼将近一年过去了,并没有觉得难熬,因为她一直没闲着,学医术学毒术过得很充实,因为没有杂事打扰,不需要外出做什么,怀孕期间倒给了她一个难得的专注提升实力的机会。如今“自由”了,身边除了天仙夫君,还多了两个可爱无敌的宝宝,一时间让元秋有种活了两辈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见元秋悠哉地喝着粥,唇角翘了起来,苏默莞尔。跟元秋一样,他最近也有种人生进入新的阶段,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睁开眼便觉得幸福满满的感觉,心情自然是好极了。   早膳快结束的时候,元秋看到容元诚走了进来,当即想到,应该是要说昨日的事。   是孟俪前来喝满月酒的时候提到孟娴到秀清庵出家的事,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告诉元秋。   当时元秋虽然说,那未必是坏事,但其实心中很意外。因为她觉得,孟娴那种沉浸在自己幻想中,不顾家族,目光短浅的自私之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看破红尘了呢?虽然她一直在作,但无奈命好,孟家长辈到底心疼她,日子过得不错,她想回家也没人拦着,到时候哪怕名声坏了,依旧是养尊处优的孟四小姐,为何会突然剃了头皈依佛门了?   这不符合元秋对孟娴的了解和预期。   不过当着孟俪的面,元秋当时没说什么,毕竟她只是猜测,或许是她想太多,孟娴真的大彻大悟了。   而昨日元秋刚出月子,宝宝满月,适逢上元节,她心情好,并不想因为孟娴的事情纠结,便打算回头再说。   因此,当姚远跑过来“告密”,说陆哲和君灵馨夫妻去了秀清庵找孟娴的时候,元秋觉得那样正好。虽然想去的是君灵馨,但元秋认为陆哲不可能让君灵馨单独跟孟娴接触,而只要陆哲见到君灵馨,若君灵馨有什么不对劲,他应该能有所察觉。   沐振轩早就死了,他嫡亲的外甥陆哲如今跟容家走得很近。元秋对于这个亲表哥,曾经说不上多讨厌,如今也谈不上多喜欢,但有一点元秋绝对认可,那就是陆哲是个聪明人,而元秋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三姐,姐夫。”容元诚进了观景亭,坐在了苏默身旁。   “昨日出了什么事?”元秋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如果只是君灵馨过去当面跟孟娴道个歉,没有出大事的话,陆哲不可能让他的侍卫来容家找人,而且那侍卫当时受伤不轻,还是元秋救的。   “孟娴知道姐夫就是蓝羽公子了。”容元诚说着,看向苏默。   苏默的眸光没有丝毫波动,正在认真地吃元秋剩下一半的包子。   元秋蹙眉,“她从哪里知道的?”   孟娴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元秋根本不在意,她也不认为孟娴能掀起风浪。   因此听到容元诚的话,元秋立刻发现其中的问题所在,是谁告诉孟娴,苏默就是蓝羽公子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孟家人都不知道,包括跟元秋关系颇好的孟俪。而孟娴原本在孟家的庄子上禁足养病,也不会跟外人有接触。   除了容家人,包括陆哲这种,外人知道此事的,据元秋所知,只有苏默曾经的师父青绝。   这是因为苏默少年时就拜了青绝为师,他跟着青绝习武,也落入了青绝的控制之中。不过青绝对于苏默写那些他眼中的杂书的态度是嗤之以鼻的,甚至一度不满,认为苏默心思没有用在“正道”上。   那些年,青绝放着如陆哲这样有天赋也有野心的好徒儿不选,偏偏选中了一个经常让他心生不满的徒弟作为继承人,是因为青绝虽然在苏默身上看不到他想要的野心和欲望,可无奈苏默的天赋和实力实在是一骑绝尘,无人能及,至于其他方面,青绝只能寄希望于苏默有朝一日突然“开窍”,反抗命运的不公,那是他期待的。   当然,青绝真正在保护着的继承人是他的宝贝女儿青魅,苏默只是青绝明面上培养的最厉害的一枚棋子。他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面给苏默“宽容”,譬如因为苏默求情便饶过辛夫人一命。但在青绝在意的正事上,他是从不容许苏默违抗他的命令的。当年为了一把青冥宝剑,青绝要让苏默出卖尊严和色相。那件事青绝的目的不只是宝剑,也是要趁机摧毁苏默一直以来骨子里的傲气,毁掉原本的苏默,得到一个他真正想要的“傀儡”。   如果苏默当年没能杀了青绝,他自己也活着的话,事情的发展一定是青绝利用包括苏默在内的徒弟们,实现多年筹谋,然后除掉对他有异心的,或者难以掌控的,譬如苏默,就可以跟青魅父女两人坐享胜利果实了。   可惜,青绝自以为是他在掌控一切,却不知苏默也只是反过来利用他提升实力,目的也只是能让自己有尊严的活着,或者有尊严地死去。   因此,青绝一念之差,没能毁了苏默,反过来丢了性命,也毁掉了他多年的筹谋。   如今青绝和青魅父女已经在阴曹地府团聚了,但他们对苏默的了解,跟苏默有关的秘密,他们活着的时候,扩散给了多少人,这件事,很难讲,且无法查证。   至少当下,元秋得知有人告诉孟娴蓝羽公子是苏默的时候,思来想去,怀疑躲在暗处且不安好心的知情人,很可能是从青绝和青魅父女那里,直接或间接得知了苏默的秘密。   而苏默是青绝的继承人青夙,且是弑师篡位的杀头头子这件事,如今已经天下皆知。   元秋知道,哪怕青绝青魅死了,早晚会有跟他们有关的人冒出来。   那些年青绝在天下各处到底收了多少个不为人知的徒弟,这件事依旧是个未知数。而苏默和元秋如今找出来的,也不过是原本三国皇室贵族之中的少数人。   那些没有被发现的,有多少会在脱离青绝掌控之中选择过平凡的人生?元秋认为或许有,但一定是少数。因为除了苏默之外,青绝其他的秘密徒弟,都是类似于姬昶和陆哲那种人生不顺,不安于现状的。   陆哲如今的“改邪归正”,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也跟他是元秋嫡亲的表哥有关系。否则他的结局,可能跟青绝在君氏皇族收的那两个徒弟差不多。   容元诚说起昨日发生的事,前面一部分是陆哲告诉他的,后面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   苏默吃完了包子,擦了擦手,将帕子叠起来放在面前,若有所思。   元秋一直没有打断容元诚,听到昨夜陆哲审问玄思的情况,面色凝重起来。   “这是在那假尼姑房中发现的。”容元诚从怀中掏出一沓抄录的经文,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纸,都放在了桌上。   元秋看着那张纸上的画像,和墨迹浅淡的生辰八字,也觉得这应该就是冯金宝幼时的画像。   而那经文上的字,的确如容元诚所言,跟画像上的别无二致。   但隔了二十年,写出来的字一模一样,没有破绽,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也跟容岚学了雕刻的苏默认真对照过后,点头说,“是高手模仿的。”   既如此,容元诚的判断成立。若画像是真的,上面的字迹是容昊的妻子所写,那么写这经文的人一定不是容昊的妻子。   简言之,玄思定是冒充的。   也符合元秋先前说的,“坏人不可能是容家人”定律,虽然这并不绝对,但迄今为止尚未被打破过。   到如今非说有污点的容家人,只有容昊。而他的“污点”,主要是对于冯金宝而言的。对于“亲生父亲亲手送他替别的孩子死”这件事,从感情上,冯金宝是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这跟容家其他人,跟林松,跟容岚都没关系。   冯金宝从未见过容昊,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容岚,而他和林松都活着,容昊却早就死了,与其说冯金宝不能原谅容昊舍弃他这件事,倒不如说冯金宝始终无法理解容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当年容昊换子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而容昊的妻子,是个曾被容家人提起,但只能一语带过的人。不是不在乎,是她太神秘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更不可能知道她当年怎么样,后来又如何了。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自称容昊妻子的女人,玄思是假的,这件事本身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冯金宝幼年的画像,玄思从哪儿得到的?她对于容昊的了解,又是从何得知?   “娘知道吗?”元秋问。   容元诚摇头,“娘进宫了,尚未回来。我过来的时候,碰上了表哥,没有跟他说起。”   他们都知道,冯金宝不可能不想知道他的亲娘是谁,如今是死是活,哪怕只是出于好奇,但冯金宝并未提过。   审问玄思尚未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元秋觉得没必要立刻告诉冯金宝,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这件事,我会跟娘说的。接下来审问玄思的事,还是交给陆哲,毕竟他不是容家人,比我们更适合做这样的事。”容元诚说。   他的意思不是陆哲以折磨人为乐,而是玄思明摆着冲容家人来的,她面对容家人,和面对陆哲的反应肯定是不一样的,会交代的事情也不一样。先让陆哲处理,到了合适的时机,容家人再出面。   “她的实力不在陆哲之下?”苏默问。   “没错。”陆哲的声音在观澜院门口响起,他大步走了进来。君灵馨也来了,但这会儿在君灵月那里,他们的儿子也在那儿。   观景亭里就四个位置,陆哲坐在了容元诚和元秋中间,见桌上还有个包子,拿起来就吃。   作为昨日事情的诱发者和亲历者,陆哲最有发言权。   三人等陆哲把包子吃完,听他接着说,“青绝应该知道妹夫是蓝羽公子这件事吧?”   陆哲是从蓝羽公子的书面世的时间推断的,那个时候青绝还没死,苏默年纪不大,有什么秘密都躲不过青绝这种暗中的王者。   见苏默点头,陆哲沉吟道,“这世上实力高强的女人不能说少,但跟男人比,很少见。青绝到底收过几个女徒弟,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司徒缨是青绝的徒弟,但她所了解的青绝几乎没有女徒弟这件事,是从她和苏默这些年轻之辈来看的。再往前,像姬昶那一辈的人,青绝的徒弟就藏得更深了。   “我跟那女人在秀清庵外交手,她的武功,不像是青绝教出来的。”陆哲语气十分肯定。   陆哲接触过的青绝的徒弟其实不算少了,包括苏默在内,他们的武功路数虽然各不相同,但都不可避免地带着青绝的影子,尤其是自小开始习武就得青绝指点的徒弟。这是很难伪装的,尤其是在真正的战斗之中。   而昨日玄思被陆哲刻意试探,后面又中毒落败,她的真正实力和招数陆哲都看到了。   陆哲来之前,元秋本来怀疑那个女人可能是青绝的某个徒弟,但陆哲的判断否认了这一点。   “那女人骨头很硬,我下了狠手,但她始终坚称自己是容昊的妻子。且声称容昊真正爱的人是舅母,辜负了她,她怨恨舅母,把儿子的事也都算在了舅母头上。”陆哲轻哼,“虽然元诚眼睛毒,一眼就识破了那个女人,但说实话,我觉得她很可能真的认识容昊夫妻中的至少一个,关于容昊爱的是舅母,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舅母这件事,我觉得应该是真的。”   元秋微叹,“希望不是。”   容岚如今提起容昊,依旧当他是兄长。而容昊突然娶妻离家时,容岚还有一年才及笄,那个时候容家一切安好,容岚意气风发,一心练武,苦读兵书,立志要做个女将军。哪怕容昊真的喜欢上这个义妹,容岚当年没有丝毫察觉,也很正常。毕竟在容家出事之前,容岚从小到大过得平顺,心思单纯。   如果容昊没有离开家,很多事,或许会不一样。如今假设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但如果容昊真是因为爱上容昊才选择放逐自己,又找了个不爱的女人成亲生子,且把亲生儿子跟容岚的侄儿交换……这让容岚情何以堪?如何看待她记忆中那个坦荡爽朗的义兄?冯金宝又如何看待那个送他去死的生父?   “接下来还是让我审?”陆哲问。   容元诚点头,“你再试试,若是不行,再把她送过来。”   陆哲收集了那么多刑具,昨日之前从来没用上过,昨夜用着的时候一心只想着怎么能让玄思开口,倒也没体会到什么凌虐的快感,如今已经兴致缺缺了。   “我会想办法,但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那女人不是一般人,武功那么高,且身上有暗器,还有跟容家有关的东西,又知道苏默是蓝羽,反正在我看来,她既然不是冯金宝的亲娘,就绝对不可能是个独行者,背后不定是什么人。万一她是个死士,我再怎么折磨她,也未必能问出什么。”这是陆哲今日来容家的路上,梳理了一下这两日的事,得到的结论。   “你只管审,别让她死了。”元秋说。   陆哲挑眉,“听起来,表妹似乎有办法了?”   元秋点头,“算是,不过暂时还没准备好,还需要点时间。”   容元诚有些不解,“三姐的意思是?”   苏默面色平静,“秋儿正在研制一种让人开口只能说真话的药。”   陆哲神色惊诧,“真的假的?这可能吗?”   容元诚意外过后,便笑了,“三姐出手,没什么不可能。鬼道人说三姐是医毒天才。”   “需要借鉴前辈的经验,暂时尚未成功。”元秋摇头。   因为谢镜辞被谢凡控制这件事,元秋从鬼道人那里得到了那种可以控制人心智的毒药和解药的配方。   这种毒能让人言听计从,但中毒之人不会失忆,却像是封存了过往的记忆。因此谢凡哪怕控制了谢镜辞当奴隶,却也无法从谢镜辞那里获知关于苏默和元秋的秘密。他当初那样狂妄地兴风作浪,是因为他只知道苏默是青绝的徒弟,元秋是个神医,但对苏默和元秋真正的综合实力根本没有了解。   元秋前世作为大夫,知道某些药物会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在无意识状态下准备地回答问题,也就是所谓的吐真剂。   当元秋研究过鬼道人秘制的那种控制人的毒之后,便觉得那毒还是有限制,由此想到吐真剂,便跟鬼道人提出她的想法。   鬼道人当时便说元秋异想天开,他的毒已经是完美的,有限制,但没办法突破,因为当年他也跟元秋动过相同的念头,可惜想了很多种配方,最后都失败了。   元秋知道鬼道人在毒术上素来自傲,但她也知道,她的想法是可以实现的。   因此,在生孩子之前,元秋一直就在研究这个。一开始觉得元秋白费功夫,等着她放弃的鬼道人,没过多久就打脸了,因为元秋提出了他从未想到过的新思路,让他大呼“快试试,我看行”……   中间因为生孩子坐月子,暂时搁置了,元秋想要做的吐真药尚未完成,但已经有了眉目,她有六七分的把握。如今出了月子,再给她点时间,只要成功了,就不需要再花费心思去审问套话,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撬开玄思的嘴。   陆哲拊掌大赞,“表妹既然这么说,那指定能成!那样的宝贝,到时候一定要送我一些!”   元秋给了陆哲一个白眼。自从陆哲跟容家走到一路,他的脸皮越来越厚,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每次来就没空手回去过。元秋这里的毒啊药啊,陆哲都很有兴趣,不管是否能用得上,什么都要。   陆哲才不在乎元秋有多嫌弃他,他心中震惊于元秋的天赋,也震惊于医毒的神奇,更是再次感慨,他真的选对了。元秋和苏默这对夫妻明明都是实力天赋极强的人,却也都没有野心,平素十分低调。但陆哲再次确信,谁跟元秋和苏默作对,终究是没有活路的。他曾经引以自傲的武功,其实真算不得什么。   “表妹收我为徒,教我毒术吧。”陆哲心中一动。   元秋起身,“表哥,你适可而止。”得寸进尺可还行?   陆哲唇角微勾,“不急,你先忙着,等得空再说。我去接儿子回家,若是再问出什么,会过来告诉你们的。”   话落陆哲就起身走了。   容元诚得知容岚回府,便去找她了。   容岚听完容元诚讲述的昨日的事,手中拿着那幅泛黄的画像,久久不语。   “娘,如今事情尚不明朗,不必困扰。待三姐作出吐真药,就可以知道是谁在暗中作祟。”容元诚神色认真。   容岚将那幅画像折起来,放在桌上,摇摇头,“我没事。”   容元诚没问容岚,她如今回想往事,是否意识到容昊当初对她并非兄妹之情,但他想,容岚心中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这两年的很多事,并不是西辽容家或者娘给我们带来的麻烦,是过了这么多年,始终有人在害我们容家。我们是一家人,因为姓容,所以我才在这里,才有一个家,故人和往事不只是跟娘有关,娘的一切都跟我们有关。”容元诚看出容岚心情有些沉郁,便又开口说了几句。   容岚闻言,神色微怔。   容元诚微叹,“若娘不来东明,不嫁给沐振轩,这世上就没有容元诚和容元若容元秋。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总会过去的。娘从来都没错。”   容岚长叹一声。不论经历多少变化,容元诚依旧是她最贴心的儿子,也是最懂她的。   “娘老了,以后就帮你们做做饭,带带孩子,外面的事,得靠你们了。”容岚笑了笑。不是自嘲,是她的孩子都太优秀了,她很骄傲,也很宽慰。   “那,不如娘明日就传位给我?”容元诚微笑。   容岚愣了一下,“娘知道你的能力没问题,但小雾怀着身孕,你要处理外面的那么多事,还要照顾家里,娘怕你太劳累,本是想着等小雾平安生了孩子,再跟你商量这件事。”   “尤小雾最近脾气不好,不待见我。”容元诚笑着摇头,“比起我,她更喜欢跟大嫂和姐姐在一块儿。反正是迟早的事,既然当了太子,这皇位娘也给了我吧,正好接下来我要把西辽和南诏收了,行事更方便些。如此娘不必再操心外面的事,就在家中带带孩子,教小弟读书练武。家里才是真的离不开娘。”   容岚心中一暖,“阿诚你若想好了,娘自然不反对。”   当初元秋让容岚当东明国的皇帝,一是因为容岚的功绩和威望,二来她只是想打那些背地里诋毁非议容岚的人的脸,让他们知道,他们只是跳梁小丑,容岚活着,容氏就没有灭亡,且会越来越好。   而容岚让容元诚当太子,一是因为他的心性和才智最适合,二来也是想昭告天下,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从来没变过,跟血缘无关,让那些诋毁容元诚出身的人都见鬼去吧。   如今容元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并不贪恋权势,但他愿意为了守护这个家做任何事。一边是西辽容家的仇恨,一边是东明容家的孩子们,容岚这些年承受了很多,尤其是这两年。   其实当不当太子,当不当皇帝,对容元诚而言不重要,他只是心疼容岚,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过得舒心一些。虽然东明国如今国泰民安,但朝中依旧有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容岚处理,而她是个要么不做,既然坐在那个位置,就要做到最好的人,看似每日进宫的时间不长,奏折也没那么多,但仍旧要耗费不少心神,操心很多事。   容元诚打算把外面的事都接下来,他有信心可以做好,他身边还有兄弟们帮忙,这件事他早就跟尤雾商量过了,尤雾是十分赞成的。她本就性格独立,嫁给容元诚之后感情极好,但并不需要容元诚一直陪着她,哪怕在一块儿,经常也是各有各的事。容元诚说尤雾更喜欢跟君灵月和元秋待在一块儿可是实话。   事情看似没有眉目,但只要元秋的药做出来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说要接儿子回家的陆哲,到了容家人聚在暖阁吃午膳的时候,揽着君灵馨坐在了饭桌旁,而他的儿子正在君灵月怀中酣睡。   元秋和苏默没过来。本来打算休息两日,但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玄思,元秋决定抓紧时间继续先前没做完的事,这会儿正在忙,苏默陪着她,孩子有人帮忙照顾。   “姑姑,我儿子不肯跟我回去,馨儿又舍不得把他留下,要不我们搬过来住吧?”陆哲见容岚进门,就来了这么一句。虽然他在别人面前还会称呼容岚为舅母,但那只是为了说事,别的称呼不能表明他们的关系。但当着容岚的面,陆哲如今都叫她姑姑,表明“沐振轩是什么鬼我不认识”的意思。   君灵馨敛眸,掩去尴尬。陆哲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就差把“得寸进尺”四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容家人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不知足呢?不过说心里话,君灵馨也很向往生活在容家的感觉,这里对她而言就是世外桃源……   段云鹤轻哼,“姓陆的你够了啊!我们家没有地方给你住!”   陆哲似笑非笑,“你也不姓容。同为东明国的王爷,你有自己的王府,为何非要赖在这里不走?”   段云鹤一听就怒了,“这是我干娘家,就是我家!”   “这是我表妹家,也是我家,我甚至可以改姓容,你行吗?”陆哲轻哼。   段嵘眸光凉凉地看了陆哲一眼,“小子,老夫跟你出去比划比划?”   陆哲轻咳,瞬间收敛了不少,“改日再请教段爷爷高招。”   其实陆哲的实力不弱于段嵘,而他跟段云鹤的关系不坏,他可以跟段云鹤斗嘴,但不会当着容岚的面对长者不敬。   不过想搬来容家住这件事,陆哲不是临时起意。他从小到大对容元诚的嫉妒,其实根源在容岚,他说他可以改姓容,这话不假,但他知道容岚肯定没这种想法。   而陆哲想带着妻儿搬过来,不只是为了巴结容家,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君灵馨柔弱又胆小,还怀着身孕,大儿子又那么小,陆哲又不可能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且越跟容家人接触,陆哲越发觉得他的实力和能力都有限,真出了什么事,未必能应付。   先前不提,是陆哲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但经过昨日他深度参与的那件事,他觉得他的忠心和诚意已经表露无疑,容元诚对他是信任的,君灵馨跟君紫桓和君灵月的关系也修复了,还有儿子助攻,容岚应该不会拒绝他们一家搬过来。   “也好。”容岚果然点了头。她看着陆哲长大,虽然曾经并不认可他,但也知道他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虽然走过弯路,可到底回头了。   若说容岚如今有多喜欢陆哲,那是假的,容岚喜欢真诚坦荡的孩子,但陆哲习惯性地伪装和玩心机,总让人觉得不真诚。   不过陆哲有一个优势,脸皮够厚。他在认真地经营跟容家人之间的关系,主动积极,把“快看,我这么努力地在讨好你们”写在脑门儿上,赤裸裸的心机,有时候也是一种别样的真诚坦荡,很难让人拒绝。毕竟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陆哲也没再作妖,反而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真的跟从前不同了。   容岚也是考虑到君灵馨和孩子,安全为重。未来他们或许会分家,但如今明面上的麻烦解决了,暗涌又起,谨慎些总没错。   这里本是苏默的王府,他拆了大部分原本的建筑来种树养花,后来变成容府,这两年一直在盖新房,如今并没有多余的院子。   陆哲说他已经选好了地方,盖房子的事他自己办,他最近有事要忙,先让君灵馨和儿子住到容岚的院子里,有空房间。   君灵馨从陆哲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他在做梦,直到听到容岚再次出言同意,君灵馨心中欢喜,抱住了陆哲的胳膊,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   陆哲:……这女人该不会是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不跟他一起住所以这么高兴吧?   君灵馨不知道陆哲在想什么,意识到她一时激动又主动碰了陆哲,就尴尬地收了手,眼观鼻鼻观心。   陆哲轻哼,“你若不乐意就直说,我送你回娘家住。”   君灵馨无语,陆哲哪只眼睛看到她不乐意?回娘家也挺好的,但是这里更好,她儿子也喜欢这儿。君灵馨如今回想往事,都无法理解当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君灵月那么好,她真的脑子坏掉了才会不喜欢这个妹妹,君紫桓也是个好哥哥,比她死去的那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好多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陆哲心情也不错,想着今日就把君灵馨和孩子留下,他回去继续审问玄思,然后安排人在容家盖新房,盖好他就搬过来。   容元诚看向陆哲,“明日娘会下旨传位给我,以后就要辛苦表哥帮我了。”   陆哲一看容元诚的眼神,就知道他接下来有得忙了。   对于容岚要把皇位传给容元诚这件事,陆哲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到现在都羡慕嫉妒容元诚命好,但也认为容岚的所有亲生非亲生的孩子里面,容元诚就是最适合坐那个位置的人,其他人都不行,要么是能力不够,譬如容元枫,要么是过于懒散,譬如元秋。当然,陆哲觉得元秋懒散只是针对权势这方面,在医毒方面元秋的专注和实力让陆哲惊叹。   陆哲心里是高兴的。   他曾经一直想要往上爬,就是不想被人看不起,想要证明自己。   如今,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容元诚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接下来他要用陆哲,而且是重用。陆哲也知道容元诚接下来要做什么大事,他本就是想参与其中的。   容元诚的表态,对陆哲而言,本就是对他的能力的认可,这就是他想要的。他说要搬来容家,可不是想跟君紫桓一样每日围着妻儿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对陆哲来说,让他逍遥快活的是大展拳脚,作出一番事业。   而容家其他人听到容元诚说他明日就要当皇帝了,除了容元顺欢呼了一下之外,都毫不意外,因为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只在于早晚。   秀清庵少了两个尼姑,依旧平静如昔。   而今日孟俪和齐明带着儿子回到娘家,就被告知孟娴在秀清庵悬梁自尽了。   孟俪有些不可置信,“她若想不开,在庄子里也能悬梁,作甚要剃了头发到秀清庵住那几日?”   齐明嘴角微抽。自打上次见面,孟俪对孟娴彻底寒了心,这会儿得知孟娴死了,第一个念头也不是伤心,而是疑惑,说出口的话其实不太合适,好像在说,孟娴要死就去死,瞎折腾什么……   齐明对那个小姨子是完全无感甚至有点厌恶,当下也有此疑惑,更疑惑的是,孟老太君竟然没有受刺激病倒,孟夫人眼睛红着,但没有流泪哭泣,而孟俪的嫂子马氏还有心情抱了孟青岩过去哄着他吃点心?   总之,孟家的气氛颇有些怪异。   孟丞相一夜未眠,神色疲惫,深深叹了一口气,招手让孟俪和齐明跟着他去书房。   “那传闻中的蓝羽公子,你们都认识。”孟丞相开口。   齐明和孟俪神色都有些愕然,就听孟丞相接着说,“是三公主驸马,曾经的南安王苏默。”   齐明和孟俪都傻眼了。   孟丞相深深叹气,“孟娴会出家,是因为有个图谋不轨的贼子告知她蓝羽公子的身份,想要利用她暗中作祟,她疯魔了一般,痴心妄想,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孟丞相沉声说着,不住摇头,“幸得被陆哲识破,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唉,她虽不是自尽,但也算咎由自取,害她跌落山下重伤的人,就是她暗中勾结的那个贼人。为父告诉你们这些,是不想你们胡思乱想。这件事到此为止,只当孟家从来没有那样一个人。从今往后,你们跟三公主照常来往,但一定不要忘了你们的身份,和她的恩情,必须铭记在心,谨言慎行!” 第363章 你叫什么名字(一更)   孟丞相安排人把孟娴葬在了秀清庵后山的墓地里,那边埋葬着不少在秀清庵中过世的尼姑。   除孟丞相之外,孟家其他人都没有见到孟娴的尸体,等得知她死了这件事时,棺材已经入土了。   若说孟老太君和孟夫人不伤心,那是假的,毕竟是她们亲手养大的孩子,曾经那般娇宠着,说没就没了。   可孟娴这两年连番惹事,暴露了她自私偏执的本性,一心沉浸在莫须有的幻想之中,不顾全家族,不尊重长辈,不理会兄姐,一次两次倒罢了,失望的次数多了,孟老太君和孟夫人对她也都有些心灰意冷。   毕竟,比起素来养尊处优的孟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孟俪才是她们更应该疼爱照顾的。孟俪把家族看得很重,委曲求全那么久,遭了不少罪,如今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都是她应得的。   但凡孟娴痴恋的蓝羽公子不是苏默,且跟容家没关系,孟家人都不会做得这么绝。   可偏偏就是。   精明的孟丞相昨日在秀清庵跟容元诚交谈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若是一时糊涂,再护着孟娴那个不知所谓的孽女,整个家族的未来都会受到影响。毕竟他这个丞相不是无可替代的,容氏人不多,但个顶个的优秀,且招揽了越来越多有才之士。   再说,孟丞相心知他拯救不了鬼迷心窍的孟娴,对她再好,付出再多,孟娴也不懂感恩回报。   因此,孟丞相做出让孟娴去死的决定,其实没那么难,而他回家之后就把真相告知了孟老太君和孟夫人。   曾经因为孟娴犯蠢受伤而着急上火的孟老太君,这一次,最伤心,却也最冷静。她的儿孙很多,大部分都懂事孝顺。在不影响家族的情况下,孟娴做错事,孟老太君自然想要护着她,希望她改好,以后过得好。但孟娴的行为危及家族的情况下,本就对她失望的孟老太君,对于孟丞相“狠心冷血”的处理手段,没有说出半个不字。   而孟夫人如孟丞相所言,事到如今,只当从来没生过那样一个女儿。她还有别的更好的儿女,那才是真正需要她在乎的。若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孩子,伤害其他孝顺懂事的孩子,是愚蠢且不公平的。   万安城里知道孟娴出家这件事的人都不多,孟娴已死的消息也没有传开。活在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孟娴并不知道,她在万安城只是个无人在意的笑话。   孟丞相严肃敲打了家里人,不能因为如今的富贵荣华,因为皇族的宽容仁善,就得寸进尺,忘了君臣规矩。要以孟娴为戒,日后谨言慎行,效忠容氏,不可行差踏错。   齐明和孟俪带着儿子回忠勇候府的路上,孟俪感叹了一句,“真是没想到,蓝羽公子竟然是苏默。”   因为孟娴对蓝羽公子的痴迷,孟俪早就知道这个传说中的神秘人,也曾因为理解不了孟娴的痴迷,专门找了两本蓝羽公子的书看了。   看完之后,孟俪其实更加疑惑。她承认蓝羽公子的故事写得很“动人”,但未免太悲观了,虽然十分真实,甚至有一些情节让当时生活在后宫之中的孟俪感同身受,且受到了不少启发,越发低调,来保护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说,孟俪对蓝羽公子的书印象是不错的。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孟娴爱蓝羽公子的书就罢了,她因此爱上蓝羽公子是怎么回事?反正当初在孟俪看来,蓝羽公子很可能是个历经沧桑半截入土的老者,甚至未必不可能是个女人。   孟俪跟孟娴说过她的想法,是想劝她不要沉溺于幻想,但孟娴那次十分恼怒,说孟俪什么都不懂,胡言乱语。   姐妹之间第一次爆发的争吵,让孟俪第一次意识到,孟娴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幻想太多,倒像是自己编织了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只有她跟她幻想出来的蓝羽公子……   若蓝羽公子永远不出现,孟娴或许还能跟她自己的幻想一起活下去。   最终,蓝羽公子身份大白,竟然比孟娴幻想出来的更加完美,这是孟俪完全没想到的。   而孟娴因此疯狂到失了智,孟俪也只能说,怪不得别人。   齐明抱着孟青岩,微微一笑说,“我打算把蓝羽公子的书全都找来看看了。”他以前以为是情情爱爱的话本子,但既然是苏默写的,定然不一般。   “也不知道那个利用孟娴的贼人是不是抓住了。”孟俪蹙眉,“怎么总有些不安分的牛鬼蛇神在暗中作祟?”   “应是抓住了吧,陆哲的实力不弱。”齐明说,“容氏是善的,因此所谓的仇家,或者不安分地对付他们的人,大抵都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争权夺利。容氏越来越强,得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大权,总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妄图破坏,但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齐明的腿恢复得超出预期,如今走路跟常人无异。他对拯救了他的腿,也拯救了他的人生的元秋感激不尽,也倍加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如果说齐明曾经对君氏皇族的忠心只是因为身份的责任和家族的桎梏,他对容氏的忠心,是发自内心的。将来不管容氏需要他做什么,他都绝对没有二话。   正月十七一早,容岚照常去上朝,太子容元诚也在。   东明国百官都以为这又是寻常的一天,直到容岚下令宣旨,直接把皇位传给了容元诚。   容元诚接旨谢恩,而东明百官都懵了。   当初容元诚当太子,就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容岚坚持。而除了出身之外,容元诚其他方面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他的优秀有目共睹。   如今自然没有人再敢反对容元诚当太子,板上钉钉的事,谁也不想找不自在。但仍旧有些思想顽固的官员,内心里不认可容元诚,虽然不敢表现出来。   结果,毫无预兆地,容岚把皇位直接给了容元诚,她退位了。   至此,容元诚一个出身东明国偏僻乡野的农夫之子,摇身一变,成了东明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孟丞相第一个跪下高呼容岚圣明,叩拜新皇。   其他官员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跪下。到最后,那些心里多少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跟着下跪叩拜的官员也都一个个表现得一脸恭敬。   容元诚手中拿着圣旨,转身,面对东明国百官,神色不怒自威,“诸位爱卿平身吧!”   容岚和容元诚都知道官员队伍之中仍有些对容元诚的出身有意见的,但这没什么大不了。   用元秋的话来说,他们谁也不是金子银子,哪能得到所有人的青睐?皇帝和臣子是上下级,臣子的忠诚根源本来就不在于血统,而是强权压制。臣子对皇帝不满,是很正常的事,不必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重要的是他们怎么做。跟忠心相比,敬畏才是更重要的。就要让那些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官员看着容元诚越来越好,高高在上,难受的是他们。   历史上,从来没有皇位更迭是如此简单的,但自从容氏成为东明皇族,打破传统,无视规矩,曾经觉得不可能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百官惊愕过后,便觉得没什么了。太子都当了,继承皇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还真有少数原先自以为是地认为容岚选容元诚当太子,是让他当靶子,为了保护她的亲生女儿。如今,打脸啪啪响。   容元城当上东明皇帝之后,宣布的第一件事,是登基大典的日子。   对此百官倒是有些惊讶。本以为这次不会有什么登基大典,当初容岚登基的典礼就十分简单,而容岚和容元诚母子素来都不喜欢繁文缛节,也从不搞那些大排场。   等听到容元诚说,将会邀请西辽和南诏两国的皇帝前来观礼时,有些精明的官员意识到,容元诚如此郑重宣布的登基大典,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举办登基典礼,实则要做大事。   至于是什么大事,东明百官都不太敢想。他们并不知道如今南诏皇位上的人不姓苏,西辽皇位上的人也不姓姬,只是觉得容元诚想把那两国皇帝请过来,不太容易。   惜命的皇帝根本不会愿意离开安全的地方到敌国去,那样太危险了。不只是来自敌国的危险,漫长的路程中,还很可能遭遇“内部矛盾”招致的刺杀。   南诏皇室去年发生过变故,如今的新皇“苏晏”跟苏默关系不错,去年曾经亲自来过东明,这次或许可以请来。   但西辽跟东明势如水火,过去两年又矛盾不断,如今坐在西辽皇位上的“姬凤渊”,当初是落到容家人手中,作为人质被送回西辽去的,他敢来东明吗?   容元诚知道百官在想什么,但有些事,还不到明说的时候。   选在今日接下东明国的皇位,不是容元诚早就计划好的,是昨日临时起意。但在他计划中,本来就打算三国一统之后让容岚休息,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容元诚当众宣布要请“苏晏”和“姬凤渊”前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跟他接下来要做的大事有关系,但暂时也不能跟东明百官明说。   因为除了三国一统这个目标之外,容元诚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来“钓鱼”,“诱饵”就是“苏晏”和“姬凤渊”。   总有不安分的人在暗处伺机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在“苏晏”和“姬凤渊”千里迢迢前来万安城的路上,应该可以引出不少牛鬼蛇神对他们动手,正好可以趁机实施容元诚的“灭虫计划”。   这个计划是段云鹤得知之后取的名字,说那些躲在暗处见不得光,时不时出来蹦跶的人就像是蟑螂一般。   容元诚宣布完他的命令后,早朝就结束了。   容岚和容元诚母子如往常一般,出宫骑马回家,好像皇宫只是他们按时上班的地方。   走出一段,容岚回头,看着灿烂阳光下巍峨的宫墙,叹了一口气,“阿诚,娘昨日就想说,如果你不喜欢,其实可以不做这些,再找合适的人。”   容岚以前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会当上皇帝,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给她最大的感觉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她不知道别的皇帝坐在龙椅上会想什么,她想的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疾苦。因为儿女辅佐,给容岚减轻不少压力,但仍旧要操心很多事。   如今一下子解脱了,容岚觉得轻松许多,但随即便有些心疼容元诚。容岚同意把皇位交给容元诚,最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她想过无事一身轻的日子,而是容元诚事实上已经在做皇帝该做的事,容岚觉得儿子比她更聪明,能力更强。   容元诚微笑,“娘,我就是最合适的人,这是我喜欢的事。”   不是喜欢坐在龙椅上睥睨天下,是喜欢为守护他的家和亲人而努力。   容岚明白,“好,不要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娘放心,我不会让大哥姐夫和表哥闲着的。”容元诚点头。除了觉得苏默的正事就是在家多陪陪元秋和带孩子之外,容元城要让容元枫君紫桓林松冯金宝陆哲容元朗段云鹤等一众兄弟们都忙起来,很多事需要他们做。作为男人,不能总在家里过安逸日子,这样以后怎么撑起自己的小家?能力不足的更应该锻炼,实力不够的更应该提升,共同进步。   母子俩回到家里,就直奔观澜院去了。   君灵馨母子昨日就住进了清容院没回去,是陆哲又专门回去取来的行李。而他再次离开后,暂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看来审问玄思这件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而当下容岚和容元诚都很关心元秋这边研究吐真药的进展。   昨日才知道这件事,但容元诚对元秋在医毒方面的天赋和实力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她肯定可以成功,只是需要多少时间的问题。   而心思缜密的容元诚已经把元秋尚未做出的吐真药加入了他接下来的“灭虫计划”之中,成为关键一环。本就是为了“钓鱼”,若是有吐真药那样的宝贝做辅助,只需抓住一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顺藤摸瓜,把背后的人找出来,清理得更加干净。   容岚和容元诚刚进观澜院,就听到了鬼道人大嗓门的声音,“还是不行?臭丫头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觉得你这次的方子对了啊!根本没错,肯定能行!”   鬼道人本不是咋咋呼呼的性格,但自从他来到容家生活,且变瞎了之后,嗓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飞自我了。不知道鬼道人过往的人,若是只认识如今容家这个糟老头子,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头脑简单性格暴躁的人。   容元诚闻言,就觉得元秋的吐真药应该快成了,鬼道人都说方子对了。   房门开着,苏默在旁边哄孩子,辛夫人和尤雾在围观鬼道人和元秋的争论。   容元诚知道尤雾肯定在这里。先前尤雾也不知道元秋在研究吐真药的事,因为她有了身孕之后就没再碰过毒。昨日得知此事,尤雾大感兴趣,今日一早就过来了。   “如何了?”容元诚走过去,坐在尤雾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尤雾这才发现容元诚回来了,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元秋身上。   “我是东明国皇后了?”尤雾问容元诚。   容元诚笑着点头,“是的,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尤雾只是随口一问,视线又转移回了元秋身上,压低声音说,“师公心气不顺,因为他在小师妹坐月子的时候自己苦思冥想了一种吐真药的配方,觉得能成,今日跑过来告诉小师妹,明摆着是想跟小师妹较量,找回点面子,结果小师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师公的配方有问题,根本成不了。”   容元诚莞尔,“我就说,三姐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   “然后师公就很恼火,觉得丢脸,说让小师妹有本事自己想出正确的配方,结果小师妹真的说了个方子。其实我还没搞懂小师妹的方子,太复杂了,但师公不情不愿地承认,小师妹的方子是对的,他看行。”尤雾接着说。   “那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吗?”容元诚有些疑惑。   尤雾眸光微闪,“小师妹自己发现有一处问题,但师公坚持说小师妹的配方是对的,两人争执不下。”   “哦?”容元诚看到元秋突然开始沏茶,面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元秋泡了两杯茶,仗着鬼道人眼瞎,她明目张胆地往其中一杯之中投了少许药粉,然后将那杯茶放在了鬼道人手中,“师公,说了这么多,渴了吧?喝点水,我们接着讨论,不要着急上火。”   鬼道人气哼哼地端起茶杯,“我说对了就是对了!你明明那么聪明,怎么突然又犯傻?试试不就行了?!”   元秋乖巧点头,“师公言之有理,我们稍后试试便知。”   鬼道人面色稍霁,说了许多话确实口渴,很快喝光了元秋给的那杯茶。   放下茶杯,鬼道人轻哼,“好了,你赶紧按照方子把药配好!你这里的药材肯定不缺!”   元秋点头,“好。师公说行,那一定行。”   “这还差不多,臭丫头你跟我犟……什……么……”鬼道人说着,声音变得迟缓,头脑昏沉起来。   苏默抱着儿子看过来,就听元秋问了鬼道人一个问题,“师公,你叫什么名字?”   鬼道人眼睛瞎了,看不到眼神,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无意识一般张口,缓缓地说了两个字,“姬烁……” 第364章 死士?(二更)   关于鬼道人真正的名字,先前无人知晓,因为他从来不提。   苏默和元秋都认为鬼道人应该是出身姬氏皇族,但无心权势,早就跟姬氏断绝关系。   听到鬼道人第一次说出他的真名,房中的人面上都是一喜。   当然了,不是因为鬼道人的名字多好听,也不是因为知道他的名字有什么用,而是因为这两个字表明,元秋的吐真药,成功了!   在生产之前,元秋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她认为有六七成把握,是因为尚未验证的事或许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但事实上她的思路是对的。   昨日因为得知突然冒出来个女人冒充容昊的妻子,且那人骨头硬,咬死不松口,但又明显还有幕后之人,查清真相,找到幕后之人很重要,且事不宜迟,元秋当即开始继续先前未完成的事。   因为到了关键的时候,元秋专注其中,几乎废寝忘食。除了她自己吃东西和喂孩子之外,其他时间都在捣鼓一堆药材,而苏默并没有打扰她,甚至昨夜哄睡孩子之后,也没拦着元秋熬夜,只是陪在身边。   苏默宠爱元秋,但他们在正事上素来都是理智的,熬一次夜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若元秋早点成功,接下来就轻松了。   而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熬了一整夜之后,元秋在天亮之前完善了她的吐真药配方,且配好了第一份吐真药,虽然尚未验证效果,但她觉得成算不小。   鬼道人在元秋坐月子期间暗戳戳地想了个配方,一大早跑过来跟元秋分享,想要维护他作为师公的尊严。因为过去虽然是鬼道人在教元秋毒术,但对于他引以为傲的独门秘毒,元秋总是不满足于单纯学习,而是习惯性地创新,喜欢搞些新玩意儿出来。   鬼道人觉得他毒术至尊的地位遭到了挑战,一边不爽,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元秋大部分时候都是对的,而她的思维方式和创新精神其实是鬼道人极其喜欢的。说白了,他非常认可元秋的天赋和实力,但又觉得有点伤自尊,虽然元秋在跟他学毒术的过程中很尊重他。   鬼道人以为这次可以抖抖师公的“威风”,让元秋知道,姜还是老的辣,结果,再次打脸。   不过这跟鬼道人如今眼睛看不到,许久没有碰毒也有关系。凭空去想,到底是有很大的限制。元秋并不认为她的毒术已经超越鬼道人,因为鬼道人给她的毒术奠定了一个相当高的基础,而很多东西本就是鬼道人自创的,元秋只是在鬼道人的成果上进行创新。   元秋故意说她觉得那配方还有问题,当时打了个喷嚏,因为她在说谎,不过鬼道人只顾激动地跟元秋争论,并没有注意到。   而元秋本来就在想应该找谁来试用她的药,既然鬼道人在吐真药上是最热衷的,且花费了不少心力,元秋便觉得,他就是最适合第一个试用的人。   而且,鬼道人也是如今生活在容家的人里面,不肯交代的秘密最多的一个,甚至都没一个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元秋也不知道他还藏了多少宝贝没有教给她。   于是,元秋就顺势把药下在了鬼道人的茶杯里,而他丝毫没发现就喝下去了。   如今基本可以断定,元秋的吐真药已经成功了,但她还想看看,药效能持续多久,这也很重要。   对于鬼道人的隐私,元秋并没有继续探究。他们早就知道鬼道人出身姬氏皇族,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世,如今问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再问鬼道人在姬氏皇族的遭遇,跟姬暽母亲的爱恨情仇什么的,倒是有点不厚道。而且那些事如今也没什么意义了,鬼道人不肯说,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或许是心中的痛处,不必探究。   “你告诉容元秋的关于苏颜的事,都是真的吗?”元秋问。   “是……”鬼道人无意识地点头。   “是否还有其他没说的?”元秋再问。   鬼道人再次点头,“当年苏颜是把我毒倒,偷走了我的很多宝贝跑的。”   元秋蹙眉,当初鬼道人说苏颜一去不返,再没见过,原来他们师徒不是“和平”决裂的?   “你为何隐瞒此事?”元秋问。   “因为……丢脸……”鬼道人缓缓地说。   元秋:……合情合理……   “你是否还藏着许多宝贝,没有教给容元秋?”元秋问。   鬼道人缓缓地说,“不多了……那个臭丫头太精了……我想藏……藏不住……再不拿出点看家本领……老脸就丢光了……”   元秋扶额,成吧。   元秋还没想到接下来要问什么,鬼道人就一头栽倒在桌上,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说明吐真的效果已经没了,剩下的只有其中迷药的效果。   “药量太少,时间有点短,若是加大药量的话,效果应该还不错。”元秋想了想说。第一次做,不确定能否成功,为了避免浪费药材,所以她只做了一点出来。   “太好了!”容元诚赞了一句,“三姐果然厉害!”他知道元秋一定会成功,但没想到这么快。   “师公醒了应该会忘记我问过他什么,你们要给我作证,我没打听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秋说。   辛夫人点头,“我会跟师父讲的,不过他可能不信,定会动怒,要求在你身上用吐真药,才算扯平。”   辛夫人很了解鬼道人的性格。鬼道人亲自用了吐真药,可都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他无法直观地感受是什么效果,一定会想自己用一次,因为元秋暗算他,他得把面子找回来。   元秋摇头,“那可不行。还是让司徒师姐把小奕带过来,师公就不会发火了。”   容元诚笑着起身,“好,我这就去带小奕过来。”   “秋儿辛苦了,稍后好好休息一下。”容岚看着元秋眉宇之间满是倦怠,很是心疼。   辛夫人闻言便起身过去,把昏迷着的鬼道人扶了起来,“秋儿你先好好睡一觉,别的事等醒了再说,我把师父送回去,等他醒了会跟他解释的。”   “也好。”元秋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自从怀孕到现在,快一年没有熬夜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昨夜一心忙碌,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吐真药验证成功了,她放松下来,就困得不行。   辛夫人把鬼道人带走了,容岚和尤雾也走了,还带走了暂时不用喂奶的两个宝宝。   苏默和元秋回到卧房,元秋扑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叹了一声,“好困啊……”   苏默俯身把元秋的鞋袜脱了,将她抱起来放好,盖上被子,又问了一句,“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你呢?”元秋反问。   苏默摇头,“我不饿。”   元秋伸手就把苏默拽了下去,“那一起睡觉吧。”   苏默知道元秋劳累困倦,并没有闹她,躺在旁边,抱着元秋,轻轻拍了拍,“睡吧。”   这边夫妻俩在补觉,那边被辛夫人送回去的鬼道人还没醒。司徒缨得知情况,让辛夫人回去休息,她来照顾鬼道人,等鬼道人醒了跟他解释。   容元诚还没找到正在苍松居玩儿的青修奕,就被告知不必带他去观澜院了。   容元诚本想回去跟尤雾打声招呼再出门,结果尤雾又去了君灵月那里,跟她分享元秋成功做出吐真药的喜事。   于是,容元诚便换了身衣服暗中去找陆哲了。   冯金宝暂时不知道有个女人冒充他的生母的事,容岚也觉得等查清楚再告诉他比较好。而如今冯金宝正忙着跟段云鹤筹备建造更多医院的事,过得很充实。   容元诚进了陆哲的书房,并没有看到他,便径直走向了书架。   到密室入口的书架旁驻足,容元诚就听到里面传出陆哲的声音,“我方才出去休息的时候,又看了从秀清庵带回来的那幅画像,还有你写的经文,发现不太对劲。”   容元诚闻言,知道陆哲正在转变策略。让玄思知道容元诚发现她的破绽,那她跟陆哲就没得谈了。但如果让玄思知道,是陆哲发现了她的秘密,但容家人依旧不知情的话,或许能打破审问的僵局。   过了一天,陆哲开始说到画像和经文的事,看样子玄思是真的骨头硬很能扛,陆哲用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密室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血腥气,玄思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人不人鬼不鬼地倒在地上。   陆哲身后的火盆中碳都快熄灭了,烙铁上缠着玄思烧焦的头发,原本整整齐齐挂了满墙的刑具,如今都在地上乱扔着,全用过了。   陆哲昨夜也没睡。君灵馨母子都在容家,他很放心。虽然对于元秋要做的吐真药非常感兴趣,且觉得很厉害,但陆哲更希望在吐真药用上之前就能有收获,不然显得他很没用。   但玄思软硬不吃,咬死牙关不松口。   陆哲提起画像和经文的事,玄思依旧无动于衷,直到陆哲冷笑着说,“我对书法有些研究,一开始看到你抄录的经书,就对照过那幅画像,没看出破绽,笔迹相同。但方才我再看,突然想到,正因为笔迹相同,所以才有问题!”   玄思终于有了反应,她垂着头,可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一下。   陆哲冷哼,“二十年了,你写出来的字跟当初一模一样?除非你这二十年被冻起来,什么也没做,醒过来之后身体恢复到跟当年同样的状态,否则根本不可能!你写儿子的生辰八字的心情,跟你躲在尼姑庵里抄录着经书想着怎么弄死容岚的心情都一样?骗鬼呢!你根本不是容昊的妻子,容岚也没有抢你的男人,是谁派你来的?老实交代,若有价值,我或许会感兴趣跟你的主子合作。”   玄思缓缓抬头,阴寒的眸子里满是怨毒,对着陆哲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面色扭曲,声音沙哑,“我是你祖宗……”   陆哲面色一沉,一脚踹在玄思脑袋上,她身子撞在墙上,再次晕了过去。   陆哲打开密室出来,看到容元诚,也不意外,“你听了多少?”   “没多少。”容元诚摇头,“或许你猜得没错,她是个死士一样的人。”玄思对幕后主使忠心不二,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这种人是很难对付的。   陆哲轻哼,“她长得不差,实力高强,是有多想不开去给人当傀儡?”   “许是被实力更强的人控制,像你跟青绝的关系?但若是被强迫的,她没必要如此忠诚。我觉得指使她的人,应该对她很重要,是宁可舍弃自己的一切也要保护的。”容元诚若有所思。   陆哲嗤之以鼻,“是她痴恋的男人?那更蠢了!”   “只是猜测,等查清楚就知道了。”容元诚说。   见容元诚神色轻松,陆哲心中一动,“难不成表妹已经把吐真药做出来了?”   容元诚点头,陆哲惊叹,“表妹到底是个什么妖孽?昨天说要做,今天就成了?!”   “不是昨日才开始的,但三姐的确是个天才。”容元诚微笑,“把玄思带过去吧。” 第365章 西门氏   傍晚时分,起风了。   容府的灯笼亮起来,陆哲走进清容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君灵馨。   凉风吹得君灵馨额前的碎发扬起,她抬手理了一下,并没有关上窗户,手中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侧颜沉静而温柔。   陆哲驻足,第一次回想他初次见到君灵馨是什么时候……   陆哲想起,是在他十岁那年,头一回进皇宫。并非跟着他的父亲去的,因为他这个儿子从来不被喜欢,他知道陆伯爷觉得有个残废儿子且不得不让他当世子,嫌弃又窝火,可碍于陆哲的亲舅舅是沐振轩,也不敢做什么。   那次,陆哲就是跟随沐振轩和容岚进的宫,当时还有容元诚和容元若,他们比陆哲小好几岁。容元诚小时候身体弱,陆哲为了在容岚面前表现,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之后,主动把容元诚背起来。   就在那日宫宴上,陆哲见到了皇子公主们,且忍不住观察他们。   说实话,当年给陆哲印象最深的人就是八公主君灵馨。因为君紫煜君紫桓君灵月三兄妹看起来很有风范,教养极好。而君灵馨无疑是所有皇族子弟之中最任性的一个,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来。   在是个节日,君兆麟给每个孩子都有赏赐,各不相同。   君灵馨得了一把名贵的古琴,君兆麟说希望她好好学音律,但君灵馨并不喜欢。   等看到君兆麟给君灵月的赏赐是一盏精致美丽的琉璃灯,君灵馨当即就说要跟君灵月换,她喜欢那盏灯。   自小性子柔和不争不抢的君灵月愿意跟君灵馨换,但君兆麟把君灵馨训斥了一顿,不准换。   然后,君灵馨就“不小心”打碎了坐在她身旁的君灵月的琉璃灯……   那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君兆麟也没真的跟两个女儿计较,因为宠爱君灵月,又给了补了个礼物,就算过去了。   但自小便知人心冷暖的陆哲,当时看到君灵馨打碎君灵月的琉璃灯之后暗自得意的样子,心中在想,皇家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公主?他赌君灵馨将来的下场一定很凄惨……   造化弄人。   若让陆哲评价现在君灵馨的处境,他会冷哼一声说:算我倒霉。   而当下,陆哲面前的君灵馨,跟曾经那个骄纵任性的公主判若两人。时光磨平了她的棱角,碾碎了她的傲气,也没了原本高贵身份华丽衣裳掩饰下的不安和自卑。   虽然陆哲依旧觉得君灵馨很笨,但他要承认的是,这个女人比原先看着顺眼多了。   陆哲走到窗外,君灵馨都没发现,直到陆哲的身影挡住了原本就昏暗下来的天光,在君灵馨翻开的书页上投射下一片曲折的剪影。   君灵馨转头,看到陆哲,眸光错愕,“你……你怎么来了?”   陆哲伸手隔着窗子抓走了君灵馨的书,轻哼,“你再问一遍?”什么话?她当他是什么人?   君灵馨眸光微敛,“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陆哲心中有些恼火,“怎么?你期待我去忙个十年八年,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   君灵馨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真的,我发誓!”   “你没有什么?”陆哲说着翻开手中的书,看到封面上的蓝色羽毛,脸色就是一黑,“君灵馨,你到现在还看苏默写的书,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不想看见……”君灵馨正在小心翼翼地回答陆哲的问题,结果听到陆哲的话,面色一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瞪着陆哲反问,“我看本书而已,你能看,我就不能看?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对苏默还没死心吗?你敢当着元秋的面胡言乱语吗?我真是有病,才给你生孩子,到头来你竟然这样想我?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么不堪吗?过去我有错,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人?陆哲,别以为我真的怕你,要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跟你和离了!”   陆哲看着君灵馨羞愤恼怒的面庞,眸光微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意思……看来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确实是脾气见长,胆子大了,都敢骂他了?   “我做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我自己没忘记,不用你这样提醒我。既然你认为我到如今都对苏默没死心,那好啊,我们和离好了!儿子是我生的,就是我的,你大可以找你喜欢的女人再给你生孩子,生多少都跟我没关系!你若不同意,我们找……就找苏默和元秋评理!”君灵馨看着陆哲冷声说。   陆哲挑眉,“说完了?”   君灵馨瞪着陆哲,她在跟陆哲吵架,说正事,陆哲什么态度?   陆哲看着君灵馨满是怒容的脸,缓缓地笑了,“君灵馨,你这是还不容易抓住我的一个把柄,想要趁机甩掉我?”   君灵馨愣住,陆哲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哲拿着那本书,转身走了几步,推开房门,在君灵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君灵馨呆呆地看着陆哲,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陆哲将书扔在桌上,伸手,轻抚了一下君灵馨的头发,笑意加深,说出口的话却颇为气人,“我知道你想摆脱我,回娘家过好日子,你记住,那,不,可,能。”   君灵馨脸色一白,面前透着几分邪气的陆哲瞬间把她带回了他们成亲之后那段噩梦般的生活,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陆哲拥入了怀中。   感觉到君灵馨身体僵硬,陆哲意识到玩笑开的有点过,轻咳了两声,难得开口跟君灵馨解释,“我没有误会你还喜欢苏默,只是开个玩笑。”   陆哲以为,他都解释了,那就没事了。   结果放开君灵馨,就见她眼睛红红的,又哭了……   陆哲皱眉,“我都说了是开玩笑,你又哭什么?”   君灵馨却不看陆哲,也不理他,推开他就进了内室。   陆哲站在原地,看着君灵馨的背影,一脸莫名。   过了一会儿,陆哲进去,就见君灵馨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但能听到她低声抽泣的声音。   “儿子呢?”陆哲打破气氛。   君灵馨不回答,而陆哲其实也不在意儿子这会儿在他舅舅还是小姨那里,只是想跟君灵馨说话。   陆哲有点后悔。他当然知道君灵馨如今不可能还惦记着苏默,她看蓝羽公子的书,就只是想看书,那书陆哲自己都看过,觉得不错。   若说当时陆哲为何要那样说,一方面的确是开玩笑,另外一方面,他跟君灵馨的相处模式始终都不同寻常,比较诡异,曾经一个施虐,一个被虐,后来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今日突然看到君灵馨那么安静温柔的样子,陆哲不太习惯,下意识地想要搞事情……   但这会儿想想,陆哲也觉得玩笑开过了。毕竟君灵馨是有夫之妇,且当了娘,陆哲当面怀疑她肖想苏默,其实是在侮辱她的人品。不提曾经,如今的君灵馨是能在得知孟娴觊觎苏默的时候不假思索地说出“孟娴不要脸”这种话的人,而陆哲方才的行为,对君灵馨而言,无异于在骂她不要脸……   听着君灵馨哽咽哭泣,陆哲心中有点烦躁,本想转身离开,但还是走了过去。   在床边坐下,陆哲的手刚碰到君灵馨的肩膀,就感觉她颤了一下。   陆哲皱眉,这是惧怕他,还是厌恶他?抑或都有?   “君灵馨,是我的错,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如何?”陆哲后悔归后悔,但他在君灵馨面前,习惯性地不会说人话……   于是,君灵馨听了陆哲的道歉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陆哲眸光微闪,俯身在君灵馨耳边说,“别哭了,我知道你没惦记苏默,因为你喜欢的男人是我,对不对?”   下一刻,陆哲如愿看到君灵馨被他的话震惊到,从床上爬起来,远离他,缩到了角落里,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   陆哲是知道这样可以刺激到君灵馨,让她起来说话,所以才故意那样说。可真听到君灵馨的否认三连,陆哲心中十分不爽。   “是我对你不好吗?你就这么讨厌我?”陆哲目光不善。   君灵馨也豁出去了,泪眼朦胧地瞪着陆哲,“你对我哪里好了?”   陆哲:……他想说的是他没把君灵馨休了已经是对她好了,可这话是他原先的想法,现在看着君灵馨委屈的样子,实在说不出口。   陆哲曾经对君灵馨的嫌弃,是因为她的“黑历史”,也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自卑,让他觉得娶了君灵馨这样一个妻子给了世人更加看不起他的理由,让他觉得耻辱。   但,此一时彼一时。   陆哲跟自己天生残缺的身体和解了,因为这两年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老天到底眷顾他,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翻身机会,且这机会不需要不择手段,不需要作恶害人,即便一度遇到危险,他却获得了曾经从未体会过的内心平静,和他必须承认的安全感,来自于容家人。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陆哲选择跟元秋合作,他认为这是他人生重大的转折,从那以后,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曾经追逐权势,一心往上爬的陆哲,在真正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却终于明白过来,那不是最重要的,他真正渴求的,是尊重。   虽然陆哲从未跟容家任何一个人谈过这件事,但他自己很清楚,容家人给他的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好,给他的身份地位也罢,那是他想要的没错,但他真正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是容家每个人给他的尊重。   哪怕苏默态度冷淡,每次跟陆哲交手从不客气,并不会因为陆哲缺一只手就给他面子,指出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但这才是尊重,让陆哲知道,苏默没有把他当做残废而给他并不想要的同情,男人之间,就是要用实力说话。   哪怕君紫桓单独找陆哲聊,让他放过君灵馨,不要再彼此折磨,好像君灵馨跟陆哲在一起过得水深火热一般。   但陆哲没生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他最清楚,他的确让君紫桓的妹妹君灵馨过得水深火热,虽然那是过去的事。终于有人出来给君灵馨撑腰了,但君紫桓跟他讲道理,他不听,就算了,也没怎么着。讲道理这件事本身,对陆哲而言就是尊重。毕竟君紫桓是可以仗着身份压陆哲,要求陆哲跟君灵馨和离且放弃儿子,否则就让陆哲失去一切的。   哪怕段云鹤总是怼陆哲,经常吐槽陆哲脸皮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但陆哲不觉得没面子,甚至有点得意。元秋那里的宝贝那么多,不抢才是傻子。脸皮厚怎么了?那是他表妹,有什么丢人的?他还要求段云鹤公平对待容家的孩子和他的儿子,君青瑶和容修泽有的,他儿子都要有,段云鹤那个土豪还不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金如土地给他儿子送礼物?   从小到大,陆哲被人骂,被人嘲笑讽刺侮辱,那是最让他郁结怨愤的。   但跟段云鹤容元朗他们斗嘴互怼,陆哲一点儿都不觉得不爽,甚至乐在其中。   而陆哲从容家人那里获得的尊重,让他内心真正产生转变的同时,他对君灵馨的看法,也是在改变的,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真的只是为了讨好容家人,才一直跟君灵馨在一起,甚至有了第二个孩子,哪怕曾经想过再找个女人,但从来没有真的去注意别的女人?   此刻,看着君灵馨,陆哲第一次认真思考他们的关系,和他们的未来。   至少,陆哲承认,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乎君灵馨的过去了。因为尊重是相互的,容家人给他的,他也学会了。   陆哲知道他也犯过错,要说“黑历史”,跟君灵馨其实半斤八两。不提别的,就说他当初对君灵馨那般虐待,堪称变态,如今属实有点不堪回首……   他对她哪里好了?   陆哲想了想,好像,真没什么能说出口的。尤其是,看着容家一双双一对对真正恩爱和睦的夫妻,再对照一下他和君灵馨,陆哲只能说,跟君紫桓容元枫容元诚相比,他这个丈夫当的,不夸张地说,是个人渣。   君灵馨见陆哲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眸光黯淡,垂了头去,“要不,我们还是和离吧?孩子太小了,让我带着,你想看孩子随时都可以,我不想再嫁人,只想好好把孩子养大……陆哲,你不喜欢我,就到此为止吧。我觉得我们分开,都会过得更好的,当我求你……”   “对不起。”陆哲看着君灵馨,伸手想给她擦眼泪,但君灵馨下意识的闪躲,让他的手僵了一下,又收了回来,皱眉说,“今日的事是我的错,我再说一遍,真的是无心的。过去的事过去了,你是我的王妃,是我儿子的娘,我若仍旧觉得你跟过去一样,不是再打自己的脸吗?我是想讨好容家人,但如今已经不需要了,更不需要利用你。如果你真的觉得很难受,想要和离的话……”   “陆哲?”门外传来容元诚的声音,打断了陆哲的话。他不喜欢叫陆哲表哥,陆哲也不在意,因为知道容元诚真正厌恶的是沐振轩。   话没说完,陆哲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快速地对君灵馨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改日再谈。我有事,先走了。”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君灵馨看着陆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抱着双臂坐在那里,很久都没动。   容元诚见陆哲出来,就问了一句,“你们又吵架了?”他听到了君灵馨在哭。   “没有,她做噩梦了。”陆哲随口应付过去,“表妹醒了?”   容元诚点头,“嗯,三姐起了,叫你过去。”   陆哲跟着容元诚即将走出清容院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君灵馨的房间,突然转身大步走回去。   容元诚皱眉,就见陆哲把君灵馨房间的窗户关好,又过来了。   容元诚没有评价陆哲的行为,他不是段云鹤,向来话不多,也不爱管闲事。   但刚走出清容院,陆哲忍不住问了容元诚一句,“你觉得我跟君灵馨应该分开吗?”   容元诚有些意外陆哲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虽然如今他们算是和好,但因为性格原因,算不得亲近,也远远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没有人是完美的。夫妻之间,如果没什么必须分开的缘由,不如想想你们为何要在一起,因为什么要一起走下去。”容元诚神色淡淡地说。   陆哲沉默。为何要在一起?为何要一起走下去?第一个念头当然是为了孩子。可别的女人也能给他生孩子,为什么必须是君灵馨?但转念他就在想,为什么不能是君灵馨?   陆哲记住了容元诚的话,但关于这件事,着实有些复杂,他一时也想不清楚。因为在今日,看到君灵馨哭泣,和对他的排斥,他真的在想,分开是不是对他们都更好?他不再单纯地考虑自己想如何,什么对自己好,第一次开始真正考虑君灵馨的心情和想法。   容元诚并没有就陆哲突然的情感问题跟他深入探讨。这种事,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陆哲和君灵馨必须正视他们自己身上的问题,正视对方的改变,而不是一直困扰于过去无法改变的事。   不能跟过去和解,就谈不上什么未来。哪怕如今这种状态似乎也能过下去,但人的忍耐总归是有限度的,不同年龄不同时期的需求也是不一样的。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能从中成长,变得更好,否则早晚是相看两相厌。   现在的陆哲觉得君灵馨愚蠢,他看似无所谓,那是因为他大部分的关注并没有给君灵馨,他在追求别的东西。但若是哪天陆哲没什么外面的事需要奔波忙碌,可以安逸地生活,日日跟君灵馨相对,两人之间仍旧是话不投机,一个嫌弃,一个惧怕,日子真的能过下去吗?君灵馨的逆来顺受,或许她自己可以忍了,孩子长大懂事了,又如何看待这对关系奇葩的父母?   走进观澜院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元秋不是才醒,是她已经醒来且配好了准备给玄思用的吐真药,打算今夜就审问。   找陆哲来,不是非他不可,因为元秋打算亲自审问。是陆哲白天把玄思送过来的时候,跟元秋说过,他到时候一定要在场。   “晚膳呢?”陆哲没有问他最感兴趣的吐真药,开口先问元秋是不是应该先吃晚膳再去审问玄思,不是因为陆哲饿了,是他想到君灵馨会不会躲在屋里一直哭,有没有人去叫她吃晚膳?昨日陆哲直接把君灵馨留下,暂时还没安排丫鬟过来伺候。   说着,红苓把晚膳送了过来,不过只有元秋和苏默的。   “阿诚,表哥,你们去暖阁吃晚膳,戌时去地牢。”元秋说。   “那何必叫我过来?直接说一声不就行了。”陆哲吐槽,“你们为何不去暖阁?”   元秋微笑,“白天得罪了我师公,我现在过去,他指定要骂我。”   陆哲知道元秋在鬼道人身上试用吐真药的事。   而元秋之所以让容元诚去叫陆哲,其实是因为她起床之后也没出门直接去了书房继续配药,根本没注意外面的天色,刚配好就听到容元诚来了,直接让他去找陆哲过来打算一起去审问玄思。   直到苏默提醒,元秋看向窗外,才发现这么晚了。   陆哲本来要走,结果突然想到什么,让容元诚先走,他有话要跟元秋说。   容元诚离开,陆哲就坐在了苏默和元秋对面,见人家夫妻俩正甜甜蜜蜜地要享用美味晚膳,也不觉得尴尬,“表妹,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元秋觉得奇怪,感觉陆哲有心事?   “你觉得我跟君灵馨应该分开吗?”陆哲神色认真地问出了这个他已经问过容元诚的问题。他觉得元秋很通透,或许可以给他一些中肯的意见,他也真的想听听外人的看法。虽然当初君紫桓明确表示过希望他们分开,但陆哲觉得君紫桓的意见不重要。   元秋挑眉,真的没想到陆哲竟然会煞有介事地来问她这个问题。   苏默夹着菜送到元秋嘴边,见元秋细嚼慢咽,陆哲皱眉,“你们别把我当死人行不行?”   元秋笑意清浅,说了两个字,“应该。”   陆哲愣住,“什么?”   “表哥的问题,我的答案是,应该分开。”元秋看着陆哲说。   陆哲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表妹,你也觉得我对君灵馨不好,应该离她远一点吗?难道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不负责任的恶劣之人?”   元秋蹙眉,“表哥,我就说了两个字,你怎么如此激动?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那些话了?”   “那你为何觉得我们应该分开?”陆哲皱眉问。   “因为你突然跑来问我这个问题。”元秋说。   陆哲疑惑,“表妹你能不能别跟我打哑谜?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元秋轻轻搅动着汤匙,看着陆哲说,“你我都知道,你跟君灵馨若是要和离,没人会拦着。君家人甚至是喜闻乐见的。所以,你若真想跟她分开,其实很简单,你们两个自己决定就可以,不需要跑来问我。孩子的事没那么复杂,都住在万安城,不管跟了谁,又不是见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当然得跟着娘,反正你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如今就很忙,接下来会更忙。”   陆哲眸光一凝,就听到元秋接着说,“那么简单的事,你专门留下问我,就说明你并不想跟她分开,至少这是让你犹豫的。”   陆哲愣了一下,“表妹既然这么认为,为何又说我们应该分开?”   元秋轻叹,“你们两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没有人有同样的经历,也没有人能跟你们感同身受。从我的角度,孩子的事其实没那么严重,你们都疼爱孩子,即便分开,孩子依旧有父母,总好过你们之间的别扭难堪都让孩子看了去。”   陆哲下意识地点头。确实如此,他的孩子可以跟容家的孩子一起长大,有没有他这个爹,似乎,好像,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跟苏默也不是因为两情相悦才成亲的。缘分有很多种,你跟君灵馨是否有缘分,得看你们自己内心的选择。其实你们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能过,好的坏的凑合的,都是人生。但人生苦短,你们已经走过弯路,以后可以自己好一点。表哥你不要觉得女人就只需要能生儿育女就够了,你可以有更好的追求,那会比权势更能让你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君灵馨能不能给你快乐,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我说了不算。分开未必是坏事,或许你们都能找到更适合彼此的人呢?”元秋说。   陆哲拧眉,“那你就是觉得,我们不适合?”   元秋摇头,“我不知道,你也在迷惑,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如分开一段,都冷静一下,或许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元秋很确定,她话音未落,陆哲就松了一口气,又没好气地说,“表妹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你说的分开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们应该今日就和离!”   元秋似笑非笑,“一下子说清楚,就欣赏不到表哥精彩的脸色了。”   陆哲轻哼,“喝你的汤吧!”话落扬长而去。   走出观澜院,夜风寒凉,陆哲长叹了一声。这些日子跟容家人在一块儿,看着他们的生活状态,他是羡慕的,最近也在想,做出一番事业,然后呢?继续练功,修炼成绝世高手?暗中作祟的人总有清理干净的那天,他也没打算到时候再去跟容家人抢皇位,似乎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快乐是什么?幸福是什么?陆哲在抱着儿子的时候感受到欢喜,但“幸福”二字,对他而言,从来都很遥远,如今似乎近了,但还差点什么……   陆哲径直去了清容院,但君灵馨并没有在房间里,容岚叫她去暖阁了。   陆哲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既然去吃晚膳,应该没事了吧。”   陆哲没点灯,也没出去,就坐在那里等着君灵馨回来,想到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容元诚和元秋的回答,他终于开始认真审视他和君灵馨的关系,思考未来该如何。   君灵馨眼睛红着,君灵月问她怎么了,她说是做了噩梦吓到了。   吃晚膳的时候,君灵馨一直心不在焉,也没吃多少东西。   晚膳后,容岚扶着君灵馨回去,君灵馨犹豫再三,开口问容岚,“容姑姑觉得我跟陆哲应该继续在一起吗?”   容岚微叹,“我是过来人,只能说,不要为了孩子勉强自己跟陆哲在一起,那样不止对你是长久的折磨,对孩子也未必是好事。”   君灵馨神色微怔,“容姑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分开吗?”   容岚摇头,“不,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只关乎你和陆哲两个人,也只有你们两个可以决定。如果你在犹豫,不如冷静一下,好好考虑,不要冲动之下做决定。”   “嗯,谢谢容姑姑。”君灵馨点头。   容岚把君灵馨送进房间,点了灯才离开,并没有看到坐在内室的陆哲。   君灵馨在外间坐了一会儿才进去,儿子还在君灵月那里,不肯跟她回来。   低着头快走到床边,君灵馨看到一双墨色的靴子,愣了一下,抬头才发现陆哲坐在那儿,吓了她一跳。   陆哲在君灵馨后退的时候起身扶住了她,“小心些。在容家,不必担心有人找你麻烦。”   “嗯。”君灵馨下意识地点头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冷了下来。   陆哲扶着君灵馨坐下,他站在床边,看着君灵馨说,“今日的事我真的是无心的。”   “我知道了。”君灵馨低声说。   “我为过去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向你道歉。”陆哲说,“曾经对你那样不好,是我的错,希望你可以原谅。”   君灵馨没想到陆哲会这样郑重其事地为他们之间的过往道歉,鼻子一酸就落了泪。   “我们暂时分开吧,都冷静一下,是和离还是继续做夫妻,过段日子再说。到时候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尊重你。”陆哲说。   君灵馨神色错愕,“你真是这么想的?”   “你不愿意?”陆哲问。   君灵馨摇头,“不是,这也是我本来想跟你说的……”   “那正好。我有事要忙,你照顾好自己和儿子。”陆哲话落就出去了。   君灵馨听到脚步声远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哲到地牢的时候,苏默和元秋都在,容元诚也来了。   玄思在昏迷中被带过来,尚不知道她身在容家,就被元秋下了吐真药。   又等了一会儿,玄思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光涣散。   元秋问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玄思嘴唇微动,声音沙哑,“西门……妤……”   苏默神色一凝!他知道一个姓西门的隐世家族,还曾经杀死了西门氏的家主,青绝的故交西门霆,因为青绝要把他出卖给老变态西门霆,换取青冥宝剑。当时,苏默设计,让西门霆和青绝互相残杀,趁机除掉了他们两个绝顶高手。   苏默并不了解西门家族的其他人,也不可能因为西门霆是个人渣败类,就要将整个西门家族赶尽杀绝。原本西门家族的其他人也并不知道青夙就是南诏皇子苏默,直到去年。   苏默的身份暴露后,他就派人去查过西门氏,但西门家族早就从苏默知道的那个地方消失了。   西门妤,会跟西门霆有关系吗? 第366章 交代   听到“西门妤”这三个字,苏默和元秋对视了一眼。   陆哲挑眉,看样子,苏默和元秋知道些什么?   而后,就听元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跟西门霆,是否有关系?”   西门霆,一个陆哲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容元诚只知道苏默曾经利用一个隐世家族的家主,送青绝去见阎王,似乎是姓西门?这让容元诚有些意外,难不成,这次的事,是冲苏默来的?转念他又微微摇头,没那么简单,这女人手中可有容昊儿子的画像,明摆着跟当年的西辽容家有关系。   玄思眸光涣散,声音迟缓地回答了元秋的问题,“西门霆,是我的父亲……”   苏默眼眸一寒!还真是西门氏的人!服下吐真药之后说出来的话,不可能作假!而那西门氏本就是神秘的隐世家族,苏默当年见到西门霆,是被青绝带去的,青绝并未给他透露关于西门家更多的信息,后来苏默想查,却也查不到了。   那时单论武功,苏默其实并不是青绝的对手,也不是西门霆的对手,他用计谋在那两个恶毒程度半斤八两的绝顶高手之间诱发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趁他们两败俱伤时,完成了双杀,而后便立刻逃离了西门家。若有半分犹豫,他定会死在那里。   冒充容昊妻子的女人,竟然是西门霆的女儿,这是苏默没有想到的。他其实想过西门氏的人得知他是青夙,或许会施加报复,但这次西门妤的手段,却不像是要报复苏默,而是冲容岚来的。   元秋也感觉,事情比他们预想的更加复杂。似乎,苏默的仇家,跟容岚的仇家,联合起来了一样。   “你来万安城,意欲何为?”元秋问。   “杀苏默,为我父亲报仇……”西门妤喃喃地说。   很合理,但让元秋更加疑惑。杀苏默,为什么要用冒充容昊妻子这般迂回曲折的手段?   不过很快,元秋想到,玄思若是没被抓,她本来的计划应该是利用孟娴来祸害孟家,进而祸害容家?   其实这是有实现的可能的。孟娴出家,孟家人依旧关心她,她若伪装得好,没有引起孟家人怀疑,有玄思在暗中辅助,想伤害孟家人轻而易举。到时可以抓了孟俪或者她的儿子,让容家人去救,设下陷阱,对付苏默。或者寻找机会接近容家人,尤其是元秋和她的孩子,再暗下毒手。   当然,后者实现的可能性为零,但元秋认为玄思和孟娴师徒未必没想过。毕竟,在她们眼中,元秋就只是个会一点花拳绣腿的神医。   “只是如此吗?”元秋又问。不会这么简单,不然玄思没必要躲在庙里模仿冯金宝生母的笔迹。她应该想不到会栽得这么快,但显然为她利用孟娴的计划失败做了下一步的准备。   “我要……杀了容岚……让她失去一切……”西门妤回答。   元秋眸光微眯,她一个隐世家族的高手,跟容岚什么仇什么怨?元秋确信,容岚跟西门家没有交集,因为当初苏默提起往事,容岚对于西门这个姓氏没有丝毫印象。   “为何恨容岚?”元秋问。   “因为我的相公对她念念不忘……”西门妤缓缓地说。   元秋闻言,觉得太可笑了。有时候,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更大。且不说容岚跟西门妤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丈夫是否有瓜葛,那男人既然娶了西门妤,却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难道西门妤应该怨恨的不是那个精神上对她不忠的臭渣男吗?关容岚什么事?   就像当初的柳曼姝,明明是她被沐振轩那个人渣抛弃,可结果她最恨的从来都是容岚,好像没有容岚,她跟沐振轩就能白头到老一样,简直离谱。   “你相公是谁?”元秋问。   “凌霄。”西门妤说了个元秋从未听过的名字。   元秋看向容元诚,容元诚摇头,他也没听容岚提过。但他们都可以确认,当年容家出事之前,作为西辽准太子妃的容岚绝对没有对任何男人动情,包括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义兄容昊。   “凌霄活着吗?”元秋问。如果西门妤先杀了凌霄,然后跑来杀容岚的话,元秋会高看她一眼。   但西门妤回答了一个字,“是……”   吐真药的配方有两味主药材十分罕见,元秋这里有,但并不多,这次全用上了。因此,这种审问方式也有限制,再找到药材就不定什么时候了,但有些事情不能等。   因此元秋估摸着时间,开始问最关键的问题,因为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问一遍,药效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元秋的下一个问题是,“你们家族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说再多,若是找不到暗中作祟的敌人,都是白搭。只要能找到人控制起来,不管是黑是白,早晚可以查清楚,事态也不会失控。   “西辽国,清风山。”西门妤说。   元秋听说过,清风山是西辽国一处有名的险恶之地,环境恶劣,毒蛇猛兽让人望而却步,因此人迹罕至。但对于有实力的家族来说,倒是不错的避世隐居之地。   “你手中那幅婴孩的画像,从何而来?”元秋问。   “纪舒那个贱人……”西门妤说。   元秋心中一动,纪舒?不出意外的话,西门妤说的应该就是冯金宝的生母了?   “纪舒是容昊的妻子吗?”元秋问。   “是……”西门妤无意识地点头。   元秋再问,“她可还活着?”   见西门妤再次点头,元秋接着问,“她在哪里?”   “西门家……”西门妤说。   “你为何骂她?”元秋问。   “她长得像容岚,相公收留她……对她好……”西门妤说。   元秋神色莫名,“你做的事,你相公知道吗?纪舒知道吗?”   西门妤摇头,“不……他们不知道……”   容元诚皱眉,“那你为何不肯交代真正身份?”   西门妤喃喃地说,“若是让苏默找到西门家,相公会有危险……”   “可你若死了,你的相公会跟纪舒活得好好的,你甘心吗?”元秋冷声问。   “不……不……不……”西门妤不停地摇头。   元秋正要追问,就见西门妤身子一晃,头垂了下去,一动不动,陷入了昏迷。   “比预期的药效短了点。”元秋微叹。但吐真药能做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且用处相当大,总归是有限制的。随着一次使用的药量加大,其中迷药的量也会随之加大,到一定量,就超过人能承受的极限了。   这次的审问结束了,一直忍着没说话的陆哲终于忍不住开口,“看样子这女人出身不错,天赋也不差,实力那么强,长得也好,可偏偏没有脑子!她男人惦记谁,她就恨谁,却一点儿都不恨那个臭男人,宁死都要护着他?真是愚蠢至极!”   元秋轻哼,“长得好看实力高强出身不错?大概是用脑子换来的‘好命’。”   但元秋知道,不管是在她前世,还是如今这个世界,这种女人绝不少见。没了男人就天塌了地陷了不活了,甚至很多时候,生养自己的爹娘,血浓于水的亲人,知交好友,都得统统靠边,什么都不如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渣男来得重要。   “西门氏是什么人?”陆哲不解,“苏默,你杀了这女人的爹?”   苏默点头,“嗯,是我让西门霆跟青绝互相残杀,然后把他们两个都杀了。”   陆哲瞬间悟了。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苏默天赋再妖孽,也不可能在十几岁就把青绝给弄死,青绝的实力和心智都十分强大。   但苏默虽然没有详说,陆哲知道,他一次性除掉两个绝顶高手绝对没那么容易,那两位可不是一般的挑拨离间能对付的,陆哲打算回头找时间让苏默好好跟他讲讲是怎么做到的。   而暂时没有更多的吐真药来让西门妤交代其他的事,但这次的收获已经让事情明晰了很多。   西门妤的确是同时冲着苏默和容岚来的,但……   “她爹跟她相公同时掉水里,你们觉得她会先救谁?”元秋突然问了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苏默回答,“救她的相公。”   “我也觉得。”元秋若有所思,“这种女人为了个男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西门霆死了好几年了,我不认为她会为了给西门霆报仇铤而走险,但她既然那么说,想必是自欺欺人地在给她的行为找借口。”   “你们说得没错,但想要害容姑姑,必须得先把苏默给杀了,不然没戏。”陆哲说,“她手中有那幅画像,且字迹模仿得可以以假乱真,但没有直接冒充纪舒的身份。我原先不能理解,因为若她自己混进容家,获取信任,可比利用孟娴那个蠢货更有机会实现她的目的。但现在想想,她说的理由应该是真的,这种人,若真见到容姑姑,是根本装不下去的。”   而西门妤冒充纪舒,针对容岚的那些怨毒的话,如今看来倒是“真心实意”的。她不是纪舒,但恨容岚这一点是真的。   “难道,这就只是这个女人为了个男人丧心病狂,跟西门家其他人都没关系?”元秋觉得这跟她预想的出入很大,但吐真药不会说谎,而西门妤声称,凌霄和纪舒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   “表妹,你们还是赶紧找药材,这么点吐真药管什么用?再多些,什么都能问得清清楚楚!就不用猜来猜去了!”陆哲说,“我本来还想讨点自己用,结果这就没了。”   元秋怀疑陆哲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不过无所谓。缺药材的确是个问题,虽然她如今可能已经是天下间收集珍稀药材最多的人之一,因为段嵘和段云鹤这两年一直不间断地再给她到处搜罗药材,苏默的属下也在做这件事。可惜吐真药是才研究出来的新配方,需要用的药材还是不够。   “很晚了,三姐和姐夫回去休息吧。娘还在等,我去告诉她这边的情况。”容元诚说,“至于接下来怎么做,明日再详谈。”   元秋点头,就看向陆哲,“表哥,你要住下吗?”   陆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知道元秋其实是在问,他跟君灵馨和好了,还是决定暂时分开。因为君灵馨住在容家,如果陆哲打算继续维持原先的状态,就可以留下睡在君灵馨的房间,否则他得回自己的王府,因为容家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单独住。   “我回去,明日再来。”陆哲说。话已经说出口,他也真的决定要好好冷静一下,关于跟君灵馨的关系。至少,他不会再用曾经那般恶劣轻佻的态度对待君灵馨,但也着实没想好,未来该如何跟她相处。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地牢,各自回去了。至于西门妤,会有人看着,不让她死了。如果近期还能有更多的吐真药,届时可以接着问。   月光清冷。   跟容元诚分开之后,苏默就把元秋背了起来,朝着观澜院走去。孩子已经睡了,有人看着。   “西门妤,让我想到了青魅。”元秋趴在苏默背上说,“都有一个武功至强的父亲,本身有高强的实力,说蠢,但在其他事情上面挺精明的,西门妤假扮尼姑,利用孟娴,都伪装得很好。但碰到她们所爱的男人的事,就一下子没了脑子。”   元秋觉得西门妤跟青魅很像,连她们的父亲都死在苏默手中这一点也一样。   当下看来,青魅比西门妤要聪明一点。   青魅当初想的是辅佐姬暽,一起做大事,成就大业,谈不上卑微。毕竟姬暽是真的在欺骗青魅的感情,让青魅以为姬暽跟她是两情相悦,才陷得那么深。   这西门妤就真的让人无语了。她发现凌霄心里有别的女人,甚至把人带到了家里,她也没对凌霄如何,自己跑出来想要除掉“情敌”,还不敢让凌霄知道,被抓了,受尽折磨,命都要没了,却还想着不能给凌霄带去危险?   “我想看看,那凌霄又是何许人,竟然把西门妤迷成这样。”元秋说。   “既然西门妤说凌霄和纪舒都不知情,且都跟娘有关系,那正好,可以明着请他们过来。”苏默说。   元秋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如果他们心里没鬼的话,接到娘的邀请,应该不会拒绝前来相见,可以透露表哥还活着这件事。”   另外一边,容元诚已经见到了容岚。   深夜时分,容岚还没睡,她正在雕刻一把木剑,是给才刚满月的外孙外孙女做的玩具,虽然龙凤胎太小,一时半会儿玩不了。   容元诚进门,容岚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容元诚坐下,点头说,“问到了。”   听到容元诚说西门妤的身份,容岚有些意外,等听到“凌霄”这个名字,她愣住了。   “娘认识那个凌霄?”容元诚问。   容岚皱眉,“听到这个名字,我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其实算不上认识。那年我才十四岁,跟着容昊一起,奉命去剿匪,救下了一对被掳的兄妹。那个公子,跟容昊当时差不多年纪,他向我道谢,自称名叫凌霄,说他跟妹妹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愿意追随我们,为奴为婢。”   容元诚听到这里,觉得凌霄的举动看起来并不算异常,但他当时是否有别的目的,就无从得知了。   “我跟容昊都拒绝了,公事公办,给他们准备了一下钱财衣物,就让他们离开了。”容岚说,“你若不提起,我根本都忘了有那么一个人。”   “他的妹妹,是西门妤说的纪舒吗?”容元诚眸光微凝。   容岚摇头,“那个姑娘跟我年纪相仿,当时受了惊讶的样子,一直躲在凌霄身后,我都没看清楚她长得什么模样,也没问她叫什么名字,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未必。”容元诚眸光微眯,“容昊舅舅突然遇到一个心上人离开家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如果容昊舅舅的妻子就是纪舒,而纪舒又是娘和容昊舅舅曾经救过的那个姑娘,我不认为容昊舅舅跟她在一起,是巧合。”   容岚苦笑,“我现在也迷惑了。”   “请那位娘的旧识凌霄,和容昊舅舅的妻子纪舒来万安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想,他们不会拒绝的。”容元诚说。 第367章 桃酥   当上东明国皇帝的容元诚,将会邀请西辽和南诏两国的皇帝前来参加他下个月的登基大典,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不久之后,假扮南诏皇帝苏晏的青云,和假扮西辽皇帝的那位,将会启程前来东明国,且不会隐藏行踪。   目的是作为“诱饵”,实施容元诚的“灭虫计划”。趁着这个机会,将躲在暗处不安分的人引出来,解决掉。   因为元秋研制成功了吐真药,容元诚本想用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可以更快地斩草除根。但没想到受药材限制,吐真药在西门妤身上用了一次之后,就没了。   容元诚并没有耽误时间,按照原计划开始办正事,交代过,抓到的人,一伙至少留下一个活口带回来,若是严刑拷打没有用,等再做出吐真药,还可以继续审问,免得留下后患。   而选择跟君灵馨暂时分开,各自冷静的陆哲,正式踏入了东明国朝堂,开始帮着容元诚处理政事,跟从前那个总是阴郁沉闷,让人觉得不适的忠信伯府世子判若两人。   同样生活在万安城里,陆哲哪怕搬出陆家,也时不时会碰上陆家人。曾经对他冷嘲热讽,鄙夷不屑,欺凌羞辱的陆家人,初时看到他,紧张中带着讨好巴结,见他不理会,许是被陆致远敲打过,后来陆家人再碰上陆哲,都乖觉地远远绕开。   陆哲太喜欢陆家那些人如今看他不爽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了。   但陆哲不跟君灵馨一起生活,却也没有故意躲着君灵馨。他晚上不在容家住,白天基本都在外面办正事,有时间就来容家吃饭看儿子,这种时候必然要见到君灵馨。   君灵馨起初颇为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见陆哲从容地跟她打招呼,坦荡地眼神对视,偶尔会关心她的身体,她也真的放松下来了,决定试着跟陆哲做朋友,似乎也没那么难。   审问过西门妤之后,原本次日容家人要聚在一起商量西门妤的事,容岚觉得也是时候把事情告诉冯金宝,他的生母不出意外的话还在人世。   但因为西门妤受尽折磨,伤势严重,情况突然恶化,一度濒死,元秋不得不先去救她,至少要保住她的性命,或许还有用。   为了救西门妤,元秋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陆哲得知,说那女人死了就死了,元秋这么费心费力真不值当。反正知道西门氏在哪里,接下来的事有了线索。   元秋的一句话,让陆哲无言以对。她说,“只是用她练练医术,你以为神医是凭空想象就能当的吗?”   陆哲表示,元秋是世人皆知的最擅长玩刀子的神医,果然跟那些只喜欢乱用药的老东西不一样。   西门妤的命是保住了,仍在昏迷之中。   而容家人次日才开始商量关于西门氏的事。   冯金宝知道抓了个假尼姑回来,但并不知道审问的结果,因为他跟段云鹤这些日子也很忙碌,常常不在家。   这会儿两人从外面回来,冯金宝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是几包一品阁的点心,专门给容岚和君灵月她们带的。   段云鹤坐在段嵘身旁,嬉皮笑脸,“一品阁新出了一种点心,味道很不错,我们着急回来,还得排队买,真是烦死了,所以我打算把一品阁给买了!但开点心铺子那曾老头一根筋,还不肯卖,说都是他家的秘方,不外传!真是的,我堂堂云王爷的面子都不给,今夜我得找他好好聊聊!”   段嵘皱眉,“云儿,休要胡闹,跟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较什么劲?不要做仗势欺人的事。”   “爷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聊聊,就是请那老头喝点好酒,心平气和地谈生意而已。”段云鹤说,“我可不是一时脑热,一品阁的点心方子是真不错,我跟冯三儿都觉得可以在别处开分店,生意绝对好!他们没这能力,跟我们合作,稳赚不赔!毕竟开医院一直是往里面砸钱的,我得赚更多钱才行!”   段嵘知道段云鹤不贪财,只是爱赚钱,也不会做出格的事,便没再多说什么。   那边冯金宝已经拆了点心,装在碟子里,其中红茶桃酥是一品阁最近推出的新品,非常受人欢迎。   “姑姑尝尝,味道挺独特的。”冯金宝端着碟子先送到了容岚面前。   容岚微笑点头,看到碟子里的桃酥时,却微微愣了一下,拿起一块儿,尝了一口,便蹙了眉。   “姑姑不喜欢吗?”冯金宝有些意外。   本来正在低声交谈的容元枫和容元诚都看了过来,冯金宝微微侧身,那碟褐色的桃酥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容元枫面色猛地一沉,容元诚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怎么了?”元秋还等着吃点心,突然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下一刻,就见容元枫伸手把冯金宝手中的碟子拿了过去,抓起一块儿,咬了一口,脸色更难看了。   容元诚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和容岚对视了一眼,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阿诚,这点心有什么问题?”冯金宝一头雾水。   却见容元枫捏碎了手中剩下的半块桃酥,握着拳头说,“很像那个女人做的!”   那个女人……   元秋心中一动,猜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容元若抱着容修泽走了进来,满面笑意,“你们这是谈完了吗?大嫂正在做点心,就快好了。”   话落,容元若看到此时到了容元诚手中的那碟红茶桃酥,愣了一下,“这个……哪儿来的?”   只有容岚、容元诚容元枫和容元若吃过的味道,元秋觉得,这大概是“那个女人”做的吧。   “柳曼姝!”容元枫沉着脸说出了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名字。   其实柳曼姝很擅长厨艺,但她为了报复容岚,故意让容岚帮她养儿子,对容元枫并不关心,也很少去管容元枫的膳食衣物那些。   但毕竟是母子,柳曼姝一边冷落容元枫,一边又不希望容元枫跟她离了心,因此每年容元枫生辰之日,柳曼姝都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道她最拿手的点心,且是她自称的独家秘方。   确实很特别,虽然只是桃酥,但跟外面卖的都不一样,是红茶味道的,有股淡淡的茶香,容元枫很喜欢,每次都会拿去请容岚和容元诚容元若吃。   柳曼姝并不知道,连着几年之后,终于有一次,她撞见容元枫把她做的点心献宝一样都拿去讨好容岚了。她当时就动了怒,容元枫却无法理解,只是点心而已,容岚还夸柳曼姝做得好吃,她生的哪门子气?至于吗?   后来,柳曼姝再也没给容元枫做过那道点心,容元枫也从来不求她。   容岚他们都吃过柳曼姝做的红茶桃酥,没有在任何其他地方见到有人做过。而今日冯金宝和段云鹤带回来的这桃酥,竟然跟柳曼姝当年做的味道一模一样,甚至连大小厚薄都完全一样,只是巧合吗?   鉴于当初柳曼姝失踪,到现在都杳无音讯,没见到尸体,她就有可能还活着。且当年她暗中做的事,明显有人相助。因为这两年事情多,最开始没查到她的踪迹,后来容家人便把她抛在脑后了。   而如今这碟桃酥,让容岚他们都想到了柳曼姝,尤其是容元枫,他确信味道完全一样,就像是柳曼姝亲手做出来的。   “什么?”段云鹤一脸懵。   “小云弟弟,既然你想把一品阁买下来,那正好,你暗中调查一下一品阁里的人,所有人,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元秋说。   段云鹤反应过来,神色一正,“我知道了!这就去!”   元秋本来想尝尝,但容元枫把那碟桃酥给扔了。   冯金宝没想到买几包点心回家,竟然还引出了别的事,他本来想跟着段云鹤一起走,却被容岚叫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并不知道今日要谈的事跟他有关系。   关于桃酥和那个女人的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容元诚擦了擦手,说起西门妤的事。   冯金宝听了个开头,脸色就变了。他这才知道,最近冒出来的假尼姑,竟然冒充是他的生母?且他真正的生母似乎还活着?!   他们先前所知的,拿冯金宝去换林松的是容昊,容昊的妻子并不同意,甚至重伤了容昊,据说人也疯了,不知所踪。   如此看来,冯金宝的生母是爱他的,至少不像容昊那样,为了忠义,对亲生儿子那般残忍冷血。   这就是关于容昊妻子的全部信息,而如今,那个神秘的女子有了名字,她叫纪舒,跟西门妤的丈夫凌霄有交情,此刻身在西门家,她当年画了冯金宝的画像,一直留着,被西门妤不知偷还是抢了去。   容元诚说完,容岚把那幅泛黄的画像递给了冯金宝。   冯金宝接过来,皱眉看着画像上面的婴孩和旁边的生辰八字,沉默不语。   如果真相就是容昊擅自做决定舍弃儿子,纪舒并未做错任何事,失去儿子孤苦多年的话,要跟她相认吗……冯金宝问自己,也忍不住好奇,画这幅画像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叹了一口气,冯金宝把画像放下,“我没事,先找到人,查清楚再说吧。”   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冯金宝成熟了很多,更加深刻地记住了一个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如今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只有容家人。虽然如今所有的线索都表明,纪舒没什么错,但他不敢轻易下结论,也不敢轻易动感情。他们是血缘上的母子,但是不是真的要认纪舒,对冯金宝而言,首要的是确认那是个好人。   “我写了亲笔信,派人送去西门家给凌霄和纪舒,他们看到信,应该会来的。”容岚拿出两封信,苏默接了过去。他已经定好前去西门家的人,是韦鹤。韦鹤认识西门霆,虽然对西门家也没有其他了解,但他的资历和辈分,到了西门家会更好说话。   如今只能确定西门霆死得不冤,西门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西门家其他人如何,暂时无从得知,接下来需要先礼后兵,要不要动手,查清楚再说。   说要商议,其实聚到一起只是为了告知大家,尤其是冯金宝。该怎么做,是无需争论的。   正事说完,门外传来了容元顺欢快的声音,“好吃的来啦!”   君灵月带着孩子们进门,气氛一下子就热闹欢欣起来。   容元顺拎着一个漂亮的竹篮,努力地举起来放在桌上,里面是君灵月新做的点心,才刚出锅,浅浅的绿色,是抹茶味的酥饼,还加了细碎的坚果,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   容元枫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淡淡的甜,清新的茶香,比柳曼姝做的好吃多了,也瞬间让他因为吃了那口红茶桃酥想起那个女人而波动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好吃吗?”君灵月笑意温柔地问。   容元枫重重点头,“天下第一好吃。”   君灵月莞尔。她看出容元枫情绪不太对,但大家都在,也没问。   要让段云鹤说,一品阁的点心当然远远不如君灵月做的好吃,但他从没打算用君灵月自己研究出来的点心方子去做生意赚钱,因为那是他们家里人才能享用的美味,根本不想跟外人分享。   吃完点心,苏默推着婴儿车,和元秋一起回观澜院。两个宝宝在车里酣睡,头挨着头,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元秋轻叹,“不知道是不是柳曼姝,总之希望那些个牛鬼蛇神都赶紧出来吧,做了那么多毒药,没什么机会用,我手痒。”   苏默微笑,“会有机会的。”   傍晚时分,段云鹤风风火火地回来,还真查到了重要的线索。   一品阁老掌柜的上门女婿杨留,是个外地人,出身来历都有些模糊,铺子里的新品红茶桃酥的配方,就是杨留说他从一个朋友手中买来的,至于那“朋友”是谁,老掌柜都不知道。   “大白天的,我没敢打草惊蛇。”段云鹤说,“要不今夜到曾家探探?”   苏默看到元秋有些意动的神情,便开口说,“这件事交给我。”   元秋先前怀孕生子坐月子,在家中闷了好久,前两日又闭门研究吐真药,她很想出去放松一下,可还得给两个孩子喂奶。   苏默打算今夜带着元秋出去转转,到一品阁老板曾家去瞧瞧那个杨留有什么猫腻,他的“朋友”,该不会就是柳曼姝吧…… 第368章 柳曼姝   城西的曾家虽然拥有万安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但宅子并不大,地段也一般,颇为低调。   一品阁每天的点心是定量的,往往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卖完关门了。   此时曾家的厅堂里,一家人用过晚膳,正在饮茶闲聊。   坐在主位的是个子不高,身材肥胖,笑容憨厚的一品阁老板曾来显。   这曾老头虽然是个生意人,但颇有几分固执,对曾家传下来的点心配方十分看重,这些年也都想办法拒绝了京城里某些达官贵族想要买下一品阁的提议,因为在他眼中,这家铺子是曾家在万安城安身立命的根本,卖出去固然能赚一笔,但以后只能坐吃山空了。   曾来显原本有一儿一女,但儿子早年出意外死了,就剩下个女儿。他纳了妾,却也没能再生出个儿子,就招了个上门女婿,名叫杨留。   杨留和曾家小姐曾明秀成婚多年,夫妻情深,有一儿一女,但都尚未成年。为人聪明又踏实的杨留,让曾来显十分满意,计划今年就把一品阁完全交给杨留,他就安心在家养老。   “爹,听说云王想买咱们家的铺子?”曾明秀神色有些不安。她身量娇小,容貌普通,性子也柔弱,一心持家,相夫教子,是个标准的内宅妇人。   杨留面庞清瘦,虽是商人,但打扮得颇有几分儒雅,能看出年轻时长得不差。听到曾明秀的话,他就看向了曾来显。   曾来显点头,“是啊,那云王爷跟为父打过招呼,想把一品阁买去,开的价格很高。”   “爹,不能卖啊!说好一品阁今年就交给相公管的!相公为了一品阁,这些年任劳任怨,做了那么多!”曾明秀急了。   杨留拍拍曾明秀的手,温声安慰,“莫急,先听爹把话说完。”   曾来显看着杨留的眼神十分欣慰,“你是个稳重的,把一品阁交给你,我放心。云王爷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个明理之人,为父婉拒了,他也没纠缠。放心,不会有事的。”   曾明秀神色一喜,“那就好!”   “阿留,那红茶桃酥的方子是从哪儿买来的?最近卖得很好啊!”曾来显笑着说。   杨留微笑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卖我方子的是个过路的妇人,怀着身孕,身无分文,很是可怜,我偶然瞧见,便施舍了些银钱,她感激之下,就将家传的红茶桃酥的方子送给我作为报答。当时我也不知那方子价值几何,只是存着帮那可怜女子的心,坚持花钱买下来了。”   “好!”曾来显闻言大赞,“这就是好心有好报。”   曾明秀虽然年纪不轻了,但看着杨留的眼神依旧满是爱慕和崇拜。   关于点心方子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曾家父女对杨留全然信任。   杨留和曾明秀回房洗漱过后,杨留从里面插好门栓,点上了每日都要用的安神香,曾明秀很快就沉沉睡去。   躺下的杨留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就把曾明秀一把推到了床下,看着她倒在地上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怜惜之色,而是急不可耐地掀开床板,很快消失在房间里。   曾明秀并不知道,她睡了很多年的床底下,竟然另有乾坤。   比起处处简朴的曾家宅院,这个地下密室中,堪称奢华。   名贵的锦缎,华丽的床榻,古董瓷器,还有一盏精致的琉璃灯。   而床榻上的女子小腹隆起,怀胎七八月的样子,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留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床上女子的手,眸光深情,唤了一声,“曼儿!”   床上女人睁开眼睛,看向了杨留。很久没见阳光,她面色苍白,近乎透明,瘦得厉害,显得双眸都有些凸出,但仍能看出本是个容貌出色的美人。   若容元枫在这里,一定会立刻认出来,这就是他那生母柳曼姝。   柳曼姝看着杨留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呆滞得仿佛行尸走肉。   杨留却不在意,轻轻地把柳曼姝抱起来,拥入怀中,长叹了一声,“曼儿,你再等等,过些日子我安排好,就把一品阁给卖了,我们带着钱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下我们的孩儿。”   “曾明秀呢?”柳曼姝低声问。   “她就陪那个老不死的一起去死!”杨留的语气,仿佛在说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曾明秀知道她这些年深爱的相公正抱着别的女人在计划让她怎么死,不知会作何感想。   柳曼姝敛眸,掩去眸中的阴翳,“那红茶桃酥,卖得好吗?”   杨留闻言就笑了,“卖得很好,每天都供不应求!”   “那就好。”柳曼姝眸光微闪,“自从当年离开家,我就再也没做过,怕把配方记错了。”   听到这里,杨留笑意加深,“没有记错。以前为了帮你,不引起别人注意,我一直忍着那老东西没动他,就是为了曾家女婿的这个身份。如今我们兜兜转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还有了我们的孩子,你也愿意对我敞开心扉,跟我做夫妻,我太高兴了!也是时候除掉曾家这些废物,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柳曼姝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杨留皱眉,“曼儿,你不愿意吗?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但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当年我救下你之后,绝不会带着你上京,让你遇见沐振轩那个混蛋,吃尽苦头。经过那么多事,我才明白,我就是这个世上最适合你的男人,早应该做你的丈夫。若是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些苦了。”   杨留说着,倒把自己给感动了,却没看到柳曼姝眼中深深的厌恶。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要做什么,早点下手吧,我想跟你一起离开万安城,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柳曼姝低声说。   杨留点头,“好!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先让那个老不死的见阎王,然后我把铺子卖了,佯装带着妻儿到外地过活,离开万安城,就把他们都除掉!”   “你舍得你那儿女?”柳曼姝问。   杨留眸光狠绝,“那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孩子,也不姓柳。我只想要你,只想要你给我生的孩子,留着他们,你定不会舒心的,倒不如让曾家一家到阴曹地府团聚!”   “阳哥,你对我真好……”柳曼姝靠在杨留胸前,柔声说。   过了一会儿,杨留上床,跟柳曼姝一起躺下,他抱着柳曼姝,轻抚着她的孕肚,低声说着他精心计划好的,他们一家人美好的未来。   白天因为从一品阁买回的一包红茶桃酥,让容岚容元诚容元枫都起了疑心,段云鹤查出那点心方子是来自曾家的上门女婿杨留,而这杨留二十多年前孤身一人来到万安城,就进了曾家铺子打杂,一步一步当上掌柜,还入赘了东家,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出身来历,而他也是曾家唯一身份可疑的人。   夜里哄睡了两个宝宝之后,苏默就带着元秋暗中前来曾家查探。   如今其他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突然出现了疑似柳曼姝的线索,必须要调查清楚。   夜已深。   苏默揽着元秋落在了杨留和曾明秀夫妻的院子,静悄悄的,并没有下人。从段云鹤那里知道,曾来显是个很正派的人,虽然赚钱不少,但为人节俭,乐善好施,家里总共都没几个下人。   房中很安静,苏默用了迷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进门。   本来选在这个时候来,苏默和元秋以为人都睡了听不到什么。他们是想先搜查一下杨留的房间,看是否有可疑的东西。段云鹤已经派人调查过,曾家在万安城根本没有其他的宅子,杨留平素除了去铺子里和正常的生意应酬之外,也没其他可疑的行迹。   但苏默和元秋刚进门,元秋就闻到了浓郁的安神香的味道,低头就看到了有个人躺在地上。   这下不用再怀疑,很显然,就是有问题。   这种安神香元秋知道,并不会让清醒着的人昏睡过去,但会让睡着的人睡得跟死了一样。   床边地上的人看身形,不可能是段云鹤描述的身量高瘦的杨留,应该是曾明秀。   元秋走过去,俯身看了一眼,确实是女子,睡得很死。   而曾家那位据说人品极好,忠厚老实又不失精明的好女婿杨留,本该在这个房中跟曾明秀一起睡觉,却不见了踪影。   苏默走到床边,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乱,褥子的一角压在床边下面,苏默伸手一抬,床板就翘了起来。   都谈不上什么机关,下面是空的。   苏默的动作很轻,仍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声音。   元秋走过来一看,心中已经猜了十之八九。这种情况,下面绝对是藏了人,而且不出意外是杨留在他和曾明秀的床底下藏了个见不得人的女人,再加上今日那红茶桃酥,当初从万安城凭空消失一般的柳曼姝,这下面藏的谁,很明显了。   下方的杨留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上面传来隐约的动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起身。   柳曼姝面朝里侧身躺着,闭着眼睛,但没睡着。她也听到了声音,选择继续装睡。   杨留下床,穿好鞋袜,就顺着梯子往上爬。   床板仍是盖着的,杨留心中微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选择出来看看。   等杨留爬到梯子尽头,推开头顶的床板,就被一双手扼住脖子,直接拽了出去!   杨留脊背发凉,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   房中点了灯,抓着他的年轻男子姿容绝世,貌若天仙……不,就是天仙!杨留认识,这是三公主驸马苏默!   而苏默旁边神色淡漠的美丽女子,自然就是三公主容元秋了。   杨留脑中如惊雷重击,根本不知道苏默和元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中,更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难道他们查到了柳曼姝在这里?但这怎么可能呢?   苏默一句话都没说,用一根极细的金丝暗器缠上了杨留的脖子,杨留一动不敢动,脸色惨白地坐在那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看着元秋消失在床边。   饶是在上面时就有了猜测,但当元秋真在这万安城一家点心铺子东家宅子里的一个床底密室里再次见到柳曼姝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   元秋本以为,柳曼姝既然有能耐逃走,以她的心机手段,应该有办法过得不差。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容憔悴,这么大年纪又怀了身孕,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见到元秋,竟然欣喜激动,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   怪异得很。   尤其是,元秋听到柳曼姝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说了一句,“你们终于来了!”   元秋:……几个意思?难道他们跟这个贱人关系特别好,她落难之后一直等着他们前来救她脱离苦海吗?不是她记忆错乱,就是柳曼姝疯了吧!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今日被段云鹤和冯金宝买回家的红茶桃酥,不得不怀疑,那点心就是柳曼姝处心积虑送出去的“求救信号”,她就是故意要让容家人吃到,让容岚容元枫察觉不对,然后调查一品阁,进而找到她。   毕竟,容家是一品阁的常客,这件事众所周知,甚至街上拉个普通的百姓,可能都知道当今东明国皇帝公主和大皇子妃最喜欢吃哪种点心,柳曼姝当然也知道。   竟然被柳曼姝设计了……虽然元秋本来就想早点把她找出来,但依旧很不爽。   而柳曼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元秋厌恶至极。   “枫儿好吗?灵月和孩子好不好?”柳曼姝提起容元枫,痛哭流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所有的事,我都错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不会让我好过,但求求你,让我再见枫儿一面吧,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枫儿……”   “我大哥大嫂和侄儿都过得很好,应该说,好极了。”元秋面色冷然,“既然你知道错了,也知道你这辈子最不起的人是我大哥,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你若是为我大哥好,最应该做的一件事。”   柳曼姝柔弱无力地坐在床上,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大哥大嫂过得那么好,为什么要见你这个脏东西,凭白污了眼睛,沾了晦气。你不是想赎罪吗?瞧,那堵墙很坚硬,就适合你这样阴毒无耻的贱人一头撞死。若是没有力气,一头撞不死,就多撞几下。”元秋冷笑。   柳曼姝面色一僵,“我……我还怀着身孕,你就算恨我,也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   “柳曼姝,我很怀疑,你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才想办法引我们过来,就是想怀上个孩子,且要养到打不掉的时候,这样孩子就可以当你的保命符,指望我们因为你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会对你网开一面,我说得对吗?”元秋眸光冰寒。   柳曼姝泪眼婆娑,连连摇头,可她禁不住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慌乱的心思。   “你的无耻程度,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元秋冷哼,“把我当救星?真是可笑。” 第369章 舔狗   子时已过,万安城起了风,正是春寒料峭时。   曾来显踏进杨留和曾明秀的房间时,双腿发软,神色惶恐。   他是被家里守夜的老奴叫起来的,当时老奴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句,“三公主请老爷过去。”   三公主……曾来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那位容貌绝美气质清冷高华的年轻女子。他当然知道这是东明国的三公主,也是天下皆知的神医公主,更是曾来显十分敬重,时常忍不住夸赞的人。   因为元秋牵头建造的医院,让曾来显有机会接触到太医,解决了他多年的身体顽疾。而去年年中他唯一的孙子玩闹摔破头,当时眼见着要不行了,他感觉天都塌了,最后是送到万安城医院,正好那日元秋陪着君灵月一起过去,出手把曾来显的宝贝孙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当时元秋还怀着身孕,最后她双手满是血,神色疲惫地安慰曾来显,说他孙子死不了的时候,他哭得老泪纵横。   因为医院收费不多,哪怕是救了人命。曾来显感激之下,就主动向医院捐赠了一大笔钱,段云鹤做主收下了。   当下,见元秋看过来,曾来显脑子晕晕乎乎的,身体却先一步做了反应,膝盖一弯就跪下磕头,“草民参见三公主殿下,万……”差点脱口而出万岁万岁万万岁。   “曾老板起来吧,不必多礼。”元秋神色淡淡。段云鹤对这曾老头评价挺高的,说他人很不错。可惜,曾来显一辈子精明,选女婿的时候,仍是看走了眼,给家里招来了个豺狼。   曾来显起身,神色恭敬,却仍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家小门小户的怎么会突然有贵人大驾光临,而且是在这深夜时分?难不成,是因为段云鹤想买一品阁不成,让三公主来……   曾来显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他家一个小小的点心铺子哪里值当三公主亲自出面。是段云鹤真的很客气,若他当时说一句“我姐救了你孙子,让你拿一品阁来报恩,你可愿意?”曾来显定就双手把他最看重的铺子给奉上了。   “坐。”元秋又说了一个字。   曾来显喏喏点头,在离门最近的一个凳子上坐下,然后才想起来,这里是杨留和曾明秀的房间,他们人呢?   曾来显抬头,就见元秋起身。他的目光追随元秋,很快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曾明秀,脸色就是一变,“秀儿!”   “没死。”元秋言简意赅,说着蹲下去,给曾明秀号脉,而后取出一颗药喂她吃下。   片刻功夫,曾明秀咳嗽了一声,身子动了。   曾来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元秋把曾明秀从地上拉了起来。   被元秋拉到曾来显身边坐下的曾明秀,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她一脸懵地叫了一声“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曾来显抓住曾明秀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别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脸色煞白,脖子上缠着一根金丝的杨留,反应过来,元秋是冲杨留来的!   虽然这么多年的相处,曾来显已经把杨留当儿子看待,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当然是女儿,女婿再亲,也只是半个儿。   元秋是个外人,但不是一般的外人,是曾来显绝对相信的人。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杨留犯了大事,根本不可能招惹到元秋。很显然,他眼中这个忠厚老实的女婿,定然藏着什么秘密!   而曾来显听到一阵女子哭泣声,再转头,就见房中除了元秋的丈夫苏默之外,还有一人,挺着大肚子坐在床边,面庞消瘦憔悴,哭得伤心欲绝。   因为柳曼姝过去多年很少出门,且她如今瘦得已经脱相了,又哭得狼狈,曾来显虽然见过她,但当下并未认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到,杨留跟这个大肚子女人之间有猫腻……   思及此,曾来显心中一沉,看着杨留的眼神已经没了温度。   而请曾来显过来,并且弄醒曾明秀,元秋并不是想问他们什么,只是让他们做个“观众”,好好听听杨留和柳曼姝那对狗男女做的苟且之事。   被元秋从地牢中拖出来的柳曼姝,哭个不停,而杨留被苏默的暗器控制着,根本不敢动,也不敢吱声。   “相公!”曾明秀在迷惑,惶恐,震惊,慌乱之后,终于发现杨留脖子上的那根金丝,忍不住唤了一声。   曾来显抓住曾明秀的手腕,黑着脸训斥道,“三公主殿下和驸马爷在,怎可如此大呼小叫?快住口!”   曾明秀一心惦记着杨留,闻言神色一怯,不敢再言语,却也忍不住开始哭,初时默默流泪,很快就响起了她的抽泣声。   曾来显恨不得把曾明秀的嘴给堵上。到这个时候,若杨留真有问题,是必须撇清关系的,万万不可儿女情长!   元秋并不关心曾家父女在想什么,她把柳曼姝拽起来,让她也坐在桌边,正对面就是杨留。   不久之前还在床底密室中拥抱共眠的杨留和柳曼姝,此刻四目相对,柳曼姝泪眼朦胧,杨留眸中满是绝望之色。   “说说吧,怎么回事?曾经堂堂旬阳侯府的顾夫人,为何会跟一品阁的掌柜躲在见不得人的床底下,同床共枕?”   元秋一开口,曾来显瞪大了眼睛,曾明秀的面色如遭雷击,父女俩同时转头,看向了被掀起来的床板!   饶是曾来显在看到柳曼姝的时候,已经猜到了这很可能是杨留背着曾家养的野女人,但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传闻中早已死去的旬阳侯府的顾夫人!他知道,她叫柳曼姝,是柳仲的侄女,嫁给顾航后守寡,她的儿子是当今东明国的大皇子!但早已改名换姓,认了容岚做母亲!   旬阳侯府的夫人,怎么会跟杨留扯上关系?曾来显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事是如何发生的!他知道杨留能干,但他们这些人,跟贵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曾明秀傻愣愣的,目光最后定在了柳曼姝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感觉脑袋嗡嗡的,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血淋淋地疼。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有一个世上最好的丈夫,到头来,竟都是假的吗?   苏默的暗器收了回去,杨留脖子一松,身子颤了一下,看着柳曼姝,微微摇头,眸光满是痛色,开口沉声说到,“我本名叫柳阳,原是淮阳城柳家的家奴,柳曼姝是我家的小姐。”   杨留,是柳阳来到万安城之后的化名。曾来显面沉如水。他这女婿,名字是假的,出身是假的,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柳阳说出真名后,便开口交代往事,“当年柳家被仇家所害,死了很多人,我救了小姐,一起逃出来,前来京城投奔小姐的叔父柳太医。小姐本来要带我去柳家,给我谋个差事,但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再做身份卑贱的奴才,被人呼来喝去。还有一个原因,我……我爱慕小姐,当时担心她到柳家过不上好日子,以后还要被安排嫁给不想嫁的人,我想凭借自己的本事,给小姐找个退路,首要的是赚钱。我们一起经历过吃不上饭,挨饿受冻的日子,我知道钱很重要,有了钱,去哪里都可以重新开始。所以,我就改名换姓,趁着一品阁招工,进了一品阁做事。柳家那边,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我当曾家的上门女婿,只是为了在万安城站稳脚跟,有足够的钱财和人脉,等小姐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到她。”柳阳敛眸,沉声说,“当初我知道小姐跟沐振轩在一起,我以为沐振轩会对她负责,娶她过门,谁知道,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负了我家小姐。后来顾航执意求娶,我觉得事情蹊跷,但小姐当时怀了身孕,走又走不了,只能嫁进顾家去。”   “我那些年总想帮小姐,但其实什么也没做。我知道,她过得很苦,对沐振轩一腔痴情,却被辜负,嫁了顾航没多久就守寡,可她本来什么都没做错啊!谁又能在遭受那样不公平的对待之后,坦然处之呢?当年容……三公主出生被交换的事,跟我和我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应该知道,是沐家那老虔婆不做人,导致刁奴起了邪念。后来那刁奴故意把换子的事透露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才第一次请我帮忙去调查是否属实,我便借口到外地谈生意,亲自去了一趟松林镇。”   “有些事,你们应该都查到了,只是没有查到我头上。当初在松林镇雇了画师,画下三公主画像,又把画师灭口的,就是我。”柳阳说。   曾来显心中一颤!他自诩精明,没曾想家里竟然招来这样一个阴毒之人!他不敢想象,若是元秋没有识破柳阳,会不会在不久后的一天,柳阳杀了曾家人,带着他口中的小姐柳曼姝,卷了曾家的钱财,远走高飞?   “杀了天牢那个狱卒的,也是我,因为我不希望那些人惹出什么麻烦,给小姐添乱。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自从三公主回来,一切都变了,事情也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直到后来,再也无法挽回。”   “知道顾家出事那日,因为担心我家小姐,我一直在顾家和沐家附近,趁乱把我家小姐带走了。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所在,那样太危险了,我知道,因为过去的那些事,你们肯定不会让她活着的。本来,我已经答应了小姐,会送她离开万安城,走得远远的,她想回我们的家乡去。但……”   柳阳顿了一下,面容苦涩,“我那时鬼迷心窍,看着柔弱无助的小姐,动了邪念,情难自禁,强行与她……我知道我不是人,可走到那一步,我已经不想回头了。一年多的时间,我把小姐藏在我的床底下,每天夜里给曾明秀那个蠢货下药,让她睡得像死猪一样,就是我去跟小姐相会之时。小姐几度寻死都没成,后来终于如我所愿,怀上了我的孩子,我很高兴,她渐渐地也就认命了……”   柳曼姝哭得快要抽过去了,真真是凄惨至极。   而不远处的曾明秀,听到她深爱的丈夫说出口的那些话,心如刀绞,泣不成声。这些年对她温和体贴的丈夫,到头来,那般嫌弃厌恶她,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她,还辱骂她睡得像死猪一样,骂她是蠢货……她的丈夫,竟然在他们的床底下藏了个女人,夜夜下去相会……   曾来显听完柳阳这番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若不是因为苏默和元秋在,曾来显定要冲过去把柳阳给撕了!   “我知道我家小姐曾经做过错事,但我最清楚,她这些年过得有多煎熬。她没有皇上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皇上命好,她只是个傻女人,被沐振轩那个畜生毁了一辈子。如果不是沐振轩的辜负,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画师和狱卒都是我杀的,前者小姐根本不知情,后者也是我自作主张。事到如今,被你们发现,我无话可说,只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家小姐,她这辈子真的太苦了……”   柳阳说着,哽咽起来,“罪魁祸首是沐振轩,我家小姐也是被他给害了。哪怕她有错,罪不至死啊!我知道三公主不想让我家小姐再跟大皇子扯上任何关系,就放我家小姐走吧,让她走得远远的,过得好过得坏,都看她自己的造化。一切的罪责,都算到我头上!”   柳曼姝支撑不住,趴在了桌上,埋头痛哭。   而那边曾明秀听到柳阳对柳曼姝这般痴情,宁愿揽下一切,为了柳曼姝而死,也终于支撑不住,伤心到晕厥了过去。   柳阳终于停下了他情深意切的讲述,元秋抬手,轻轻拍了拍,感叹了一句,“好一个舔狗!”   柳阳愣了一下,并不明白元秋所说的“舔狗”是什么意思,元秋也没打算跟他解释。   “我相信柳曼姝是被你强迫的,因为你在她眼里只是个低贱的奴才,她沦落到什么境地,也轮不到你做她的男人。”元秋冷笑。   柳阳面色有些僵硬,又垂了头去,沉声说,“我有自知之明。”   “你没有。”元秋摇头,“已经抱得美人归,你哪里舍得放开?只不过如今事情败露,知道你自己死路一条,所以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想保住你最爱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给你怀的孩子,我说得对吗?”   柳阳苦笑,“三公主慧眼,但我说的,也是事实。”   “事实?你的计划里面,不包括被我们发现吧?你应该盘算着找机会谋夺曾家家产,带柳曼姝远走高飞吧?”元秋冷哼,“你可曾想过,我们怎么突然找过来的?”   柳阳神色一僵,看向了柳曼姝。   元秋似笑非笑,“没错,是柳曼姝把我们引过来的,用的就是她给你的红茶桃酥的方子。她是不是跟你说,那点心她没给我大哥做过?这你也信?你以为她是想帮你赚钱,以后你们好有更多钱过日子养孩子?柳阳,你不会这么天真吧?柳曼姝不是没有办法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绝不可能想给你生孩子,她只是为了用孩子当筹码,等到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你真以为,她认命了?打算跟你了?”   柳阳死死地盯着柳曼姝,“那个点心方子,是你故意给我的?”   柳阳在暴露之后,知道他没有活路,一心想保住柳曼姝和他们的孩子,所以才说了那么多,为柳曼姝开脱。但元秋提醒,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藏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暴露?而这一切,竟然是柳曼姝蓄意为之!柳曼姝不可能不知道,被容家人发现之后,不管她是否有活路,当初暗中作祟,残害无辜之人的柳阳必死无疑!   “这就是你拼死都要护着的女人,她宁愿冒险引我们找来这里,都不肯跟你远走高飞,而且她很清楚,她给你的那个方子,就是你的催命符。”元秋冷笑,“这样,你还要求我放过她吗?”   “你到底有没有一刻,喜欢过我?”柳阳看着柳曼姝,咬牙切齿地问。   柳曼姝见所有的一切都被拆穿,也不再装了,擦干眼泪,看着柳阳,突然笑了,“你不过是个贱奴,竟然肖想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落,柳曼姝看都不再看柳阳的脸色,转而看向了元秋,面色出奇得平静,“你的确聪明。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倚仗,只有肚子里这个很快就要来到世上的孩子。我有错,但孩子是无辜的。最最正直善良的神医公主,应该不会残忍杀害我的孩子吧?” 第370章 真正目的   “柳曼姝,就算你现在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我也不可能为了让那孩子有个娘,放你一马。”元秋看着柳曼姝冷声说,“柳阳杀过的无辜之人,是否被你指使,你知否知情,你心里清楚。只一件事,当初你给我大嫂下药,就罪该万死。”   柳曼姝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元秋,缓缓地笑了,“如今枫儿和灵月不是过得和和美美吗?若不是我推了他们一把,岂不是要错过这段好姻缘?就算我做了不该做的事,结果也是好的,你不感谢我,反倒要因此杀了我?我看你就是因为我那些年欺骗容岚帮我养儿子的事,对我怀恨在心,欲除之后快。可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不管容岚知不知情,就是她抢了我的男人,是她捡了我用过的男人,我心有不甘,恨她怨她,天经地义。我们的神医公主,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不必说这样的话恶心我,你被沐振轩抛弃,该恨的人是他。至于你给我大嫂下毒的事,在我这里,过不去。我大哥大嫂如今过得好,并不是你的功劳,相反我大嫂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伤害和侮辱,就是你给的。”元秋冷声说。   柳曼姝闻言,并不见慌乱,也没再辩驳,垂眸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孩子也救不了我,但有你这个神医公主在,一定会让我平安诞下孩儿的对吗?其实我引你们来,并不是为了自己重见天日,好好活着,因为我知道没机会了,我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柳阳狠狠拧眉,死死地盯着柳曼姝的肚子,神色一变再变。   柳曼姝抬头,看向柳阳,柔声说,“阳哥,我欠你一声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头来,我却害了你。我当初几度寻死,是因为我早就不想活了,救我的不是你,是孩子。其实我很后悔,那些年没有好好对枫儿,把他当做报复容岚的工具,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那样做的。我想过,我们一起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家三口,过平凡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随着孩子在我身体里一天天长大,我却越来越害怕。有件事,我犹豫了很久,到底没有跟你明说。”   柳阳面色沉沉,紧握着拳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柳曼姝再次叹气,“我身子素来都不好,这么大年纪又怀上,我越想越觉得,不会有好结果的。与其最后我跟孩子一起死,倒不如,让孩子活下来。也只有容元秋,才能保证我的孩子活着来到世上。所以,我最终下定决心,用一个点心方子,利用你,把容元秋引到了这里。”   柳阳面色一震,“你……”   “我承认,我从来都看不上你,只把你当做奴才,只是在利用你。你怨我恨我都无妨,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根本管不了你的死活。”柳曼姝微微摇头,“看样子,等把孩子生下来,我也活不了,但我认了。”   柳阳眼圈一红,垂下头,沉默不语。不求饶,也不替柳曼姝求情,更没有再质问柳曼姝害他的事。   气氛一下子有了几分生离死别的决绝意味。   元秋开口,打破沉默,“这就默认我会给柳曼姝接生?我被你们这对狗男女安排得明明白白,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柳曼姝,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让你的孩子活着来到世上?”   柳阳和柳曼姝闻言,面色都是一僵。   “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柳阳抬头看向元秋,神色哀求。   柳曼姝再次落了泪,“容元秋,我知道你恨我,你想如何折磨我,我都认了,可我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呀……求求你,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元秋面无表情地看向柳阳,“是不是觉得,反正你也没有活路,只要能保住你跟柳曼姝的孩子,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柳阳起身就在地上跪了下来,对着元秋磕头,“求三公主放过我的孩子!”   柳曼姝也扶着肚子跪下,看着元秋,泪眼婆娑,“元秋,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的孩子吧!”   元秋神色冷漠,“你的孩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柳曼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你……不,你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若是你敢那样做,你娘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你的……”   元秋轻哼,“可笑?我娘要为了你跟一个贱奴还没生下来的野种不原谅我?柳曼姝,真就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谁给你的自信说出这样滑稽的话?”   柳曼姝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你只是在吓唬我……我知道你不会的……”   “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元秋说着看向苏默,“阿默,你觉得应该柳曼姝把那个孩子生下来吗?”   苏默摇头,“秋儿怎么决定,都是对的。”   元秋唇角微勾,“你们听到了?我娘若是在这儿,会跟我家天仙说一样的话。柳曼姝,你那些年仗着我娘正直善良,在背地里骗她利用她,如今又想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用道德来绑架我?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柳曼姝面无血色,“容元秋,你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的!”   元秋摇头叹气,“为什么你们这些根本没有道德的贱人玩儿起道德绑架的时候,总是理直气壮?自己没有底线为所欲为,却要求我当个活菩萨?我欠你们的?”   “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呀!”柳曼姝眸中终于出现了慌乱之色。   元秋一脸无辜,“我说了,你的孩子在哪儿,我没看到。你说在你肚子里?那你拿出来给我瞧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个孩子还是一只狸猫?”   “三公主,求求你,求求你……”柳阳重重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都没停下来。   “我也说了,你们口中的孩子,如今只是柳曼姝身上的一块肉,生下来才是个真正的人。”元秋神色冷漠,“孩子是没有权力选择谁来当他们的父母,但不配当父母的畜生,生而不养的人渣,就不应该有孩子。”   元秋看着跪在地上的柳阳和柳曼姝,眸光冰寒,“你们两个知道自己要没命了,非要留个孩子在世上,图什么?是柳阳你没有孩子,还是柳曼姝你没生过孩子?柳阳你跟柳曼姝苟且,跟她盘算着霸占曾家财产远走高飞的时候,可曾考虑过曾明秀给你生的那双儿女?我甚至怀疑你想过把曾家人全都害死,包括你的那双儿女。柳曼姝你当初是怎么对我大哥的,需要我再提醒你吗?怎么突然之间这个还没生出来,就算出生,你们也注定不能养育的孩子倒成了你们的命根子一样?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倒像是你们委屈可怜,是一对为了孩子甘愿去死的苦命鸳鸯,在这恶心谁呢?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抱着昏迷过去的曾明秀坐在一旁没吱声的曾来显,原本听到柳阳和柳曼姝的话,以为元秋就算要杀了这对狗男女,也定会等柳曼姝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   但这会儿听到元秋的质问,曾来显心中一震!是啊,柳阳根本也不管曾明秀给他生的儿女,柳曼姝那些年都把亲生儿子扔给容岚养,这件事整个万安城人尽皆知,这对狗男女,怎么突然之间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一副命都可以不要的样子?他们这种道德败坏的畜生,一下子良心发现了?根本不可能!   “如果说柳阳你觉得你心爱的女人柳曼姝给你生的儿子比曾明秀给你生的一双儿女更金贵,也能说得通。反正你必死无疑,能保住你的孩子当然是好事。”元秋冷声说着,目光从柳阳身上转移到了柳曼姝身上,“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根本看不上柳阳,也不可能想给他生孩子,既然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还是留着这个孩子,引我前来,那就不是为了自己能活命。你想让我相信你如今最在乎的是柳阳强迫你而怀上的这个孩子,但这可能吗?你连给你深爱的男人生下的儿子都不愿意好好抚养,跟更何况这个你根本不想要的孩子?”   柳曼姝神色僵硬,就听元秋接着说,“原本,你若安分些,有机会跟柳阳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全都活着。你说是怕难产,孩子活不下来,所以你选择引我过来,哪怕这样做会让你和柳阳都没命,也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柳曼姝,你哪怕编点别的故事,但能不能不要试图用母子天性血缘亲情来恶心我?这东西你骨子里就没有!”   “所以,我在想,你连命都不想要了,故意暴露自己,引我们过来,道德绑架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目的?”元秋眸光微眯。   柳阳也停下了磕头,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看向柳曼姝。他甚至比元秋更了解柳曼姝,所以他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元秋说的话,一点儿都没错。柳曼姝唯一爱过的人是沐振轩,连她跟沐振轩的儿子,她都从来没有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只当成报复容岚的工具,跟更何况是柳阳强迫她怀上的孩子?   若是柳曼姝什么也没做,容家人想办法找来这里,柳曼姝被逼无奈,知道自己没活路,想要保住孩子,或许还有可能。   但事实是,今夜的事,全都是柳曼姝处心积虑设计的!是她故意把元秋和苏默引过来的!是她连命都不要了!可偏偏要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   说是柳曼姝把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为了孩子能平安降生不顾一切,柳阳很想相信,但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那柳曼姝为何要这样做?原本她真的有机会跟着柳阳远走高飞,都活下来的。   到底是什么,竟让柳曼姝觉得,比活着还重要?   柳曼姝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四肢,出卖了她仓皇的心境……   元秋起身,走到柳曼姝身边,低头看着她发抖的手,语气幽幽,“利用一个儿子来报复我娘,还不够,想再来一个?”   柳阳狠狠拧眉,瞪大眼睛看着柳曼姝,脑中如惊雷炸开,瞬间明白了元秋在说什么。   而柳曼姝低声说,“容元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连我肚子里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再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什么神医公主,菩萨心肠,呵呵……”   “还嘴硬?你听不懂?那我说得明白点。你很清楚,事到如今,你想要活命,只能跟着柳阳那个贱奴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过隐姓埋名的生活。但那对你这种野心勃勃,自诩高贵的女人来说,比让你死了还难受屈辱吧?”   “我起初以为你想靠着这个孩子活下来,但你的行为告诉我,你根本没打算活着。柳阳应该早就告诉你,我娘当了东明国皇帝吧?你的儿子认我娘做母亲,当了东明国大皇子。你曾经处心积虑想要害的我弟弟元诚,竟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可你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床底下,夜夜忍受一个贱奴的骚扰,你一定恨死了吧?你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我娘,因为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还不需要抢,是你深爱的男人求着她。”   “你觉得生不如死,一定在日思夜想如何报复我娘,那就是你最想做的事吧?可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伤害到我娘,直到你怀上柳阳的孩子,你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孩子生下来,让我娘给你养。一想到你死了,我娘会收养你跟柳阳那个贱奴生下的孩子,是不是心里觉得爽快了点?这是你能想到,能做到的唯一恶心我娘的办法了吧?”   “就因为我那养父养母死了,我娘收养了我小弟,柳曼姝你觉得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死了,我娘也一定会收养你肚子里那个孩子?因为那孩子是我大哥同母异父的弟弟或者妹妹,因为孩子无辜?”元秋冷声问,“柳曼姝你凭什么?就这么恨我娘,宁愿去死都要想方设法利用孩子再恶心她一把?我养父养母是意外自杀,留下我小弟一个,是我不想跟小弟分开。我大哥是我娘教养长大的,我娘收留他,不是因为她是你的儿子!我娘不缺儿子,我大哥也不缺弟弟妹妹。别说你的孩子没生,哪怕你现在孩子已经生了,我也绝对不可能把他抱回家去,再给你恶心我娘的机会!”   柳曼姝缓缓抬头,看向元秋,面色扭曲,“我就是恨容岚,就是想要恶心她,就是想留下一个贱奴的孩子给她!她不是东明国的皇帝吗?不是应该爱民如子吗?不是自诩正直善良吗?不是喜欢到处捡儿子吗?我生的,是枫儿的亲弟弟亲妹妹,容岚为什么不养?是她欠我的!是她抢走了沐振轩,害了我一辈子!我就是要让她帮我养孩子,让她一辈子看着我的骨肉活得好好的!是她欠我的!我觉得容岚就配给贱奴的儿子当娘!等我肚子里的贱种生下来,以后管容岚叫娘,就像是容岚给那卑贱的奴才生下来的孩子一样!我太想看到了!哈哈哈哈!”   在被元秋戳穿内心最阴暗的毒计之后,柳曼姝终于装不下去了,癫狂地笑起来,眸光诡异,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原本计划中最希望的事情发生。   如元秋所言,让柳曼姝跟柳阳去过平凡日子,她宁愿死了。而这些日子,她听到容岚当了皇帝,容元诚当了太子,容家越来越好,风风光光,高高在上,她恨得快要把牙都咬碎了。   这辈子,柳曼姝最恨容岚,这恨意之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嫉妒。被一个贱奴强迫怀上身孕之后,柳曼姝心中就生出了这个疯狂的计划,反正她活着不如死了,她唯一的念想,就是生下个贱奴的儿子,给容岚养!   报复容岚,恶心容岚,对柳曼姝而言,甚至比她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柳阳愣愣地看着柳曼姝,他知道柳曼姝恶毒,但是没想到,她竟然疯狂到拉着他一起去死,生下个孩子只为完成对容岚最后的报复。   元秋真的是被柳曼姝的行为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什么是道德绑架的最高境界?就是柳曼姝这般,自己怀个孩子,仇人一定要帮她接生,一定要保住孩子的性命,而且一定要亲自把她的孩子好好养大,不然就是仇人不正直不善良,哪怕她的初衷就是为了恶心仇人……   “你的孩子如果生了,我会把他送走。既然还没生,就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而你早该去死了。”元秋神色冷漠。   “你连我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都要害死,你算什么神医?你这样做,会遭天打雷劈的!”柳曼姝厉声说。   “你这种丧尽天良的贱人都还活着,老天若有眼,也该先把你劈死。”元秋冷声说着,看向柳阳,“你去,把柳曼姝杀了,我可以让你再看一眼你的儿女。”   曾来显抱紧了怀中的女儿,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他支持元秋的做法。柳阳和柳曼姝这样的人渣,非要让他们的孩子来到世上,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柳阳终于看到了曾明秀,也只是一眼,他神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做不到……”不管柳曼姝把柳阳当人当狗,在柳阳心里,她都比他的一双儿女更重要。   “是么?”元秋冷笑,“事到如今,竟还如此深情。那好,曾老板,这个污秽的房间我看你们曾家也不必留着了,就留给这对苦命鸳鸯吧。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接下来你们可以再次体会一下相依为命的感觉了。”   元秋话落,苏默起身,跟她一起往外走。   曾来显也连忙扶着曾明秀,跟在后面出去了。   元秋站在门外,看着房中的柳阳和柳曼姝,“把这个房间封死,他们能活到几时,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柳曼姝,待明日我会转告我娘,你如今的凄惨模样,虽然我娘根本不在乎。” 第371章 痴女怨男   夜风寒凉,皎月如霜。   苏默和元秋从曾家出来,牵着手漫步在空无一人的万安城大街上。   周遭静寂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苏默太喜欢这种感觉了,真希望就这样牵着元秋的手,走到地老天荒。   “阿默,你觉得应该让柳曼姝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吗?”元秋问苏默。   苏默摇头,“小时候,我无数次地希望,如果我从来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一旦苏默和元秋决定让柳曼姝生下那个孩子,他们是要对那个孩子负责任的,不能撒手不管。   这就是柳曼姝真正的诡计。   到时候,因为那个孩子是容元枫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从辈分来说,即便不认容岚当娘,也等于要让容岚给那孩子当娘。   如此柳曼姝就完成了她对容岚最后的报复。她死了,也要让容岚养着她跟贱奴柳阳生的孩子,那对她而言是一种变态的胜利。   但元秋并不打算让柳曼姝如愿。说她残忍也好,她真的找不到把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带来世上的理由。不管是容岚还是容元枫,都没有义务背负这样一份责任。   两人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刻,携手登上了摘星山顶。   苏默把他的外衣脱下来裹着元秋,两人靠着山顶的大石,互相依偎,晨风夹杂着湿润的雾气扑面而来。   一轮火红的旭日如岩浆喷薄而出,东边天幕上暗色的云被渲染出了瑰丽绚烂的描边,而后浓烈的赤红渐渐侵蚀云雾,直到整片天幕都如赤焰燃烧般明亮而热烈。   晨雾散去,天地苏醒。   苏默背着元秋,脚步稳健地下山去。元秋在苏默耳畔轻轻哼唱着前世喜欢的歌,伴随着早春清晨山间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声,让苏默只觉如闻仙乐,惬意舒爽。   等两人回到家,刚进观澜院,就被容岚教育了,因为孩子饿了在哭。   元秋一拍脑门儿,“我怎么把宝宝给忘了!”话落就冲进内室去喂奶。   容岚扶额,孩子才多大?元秋的心怎么这么大呢!   苏默老实交代,“其实我没有忘了宝宝,但是想着饿这么一会儿应该没事……”   看着容岚不善的眼神,苏默低头,语气越来越弱,“娘,都是我的错。”   “你们……”容岚哭笑不得,“昨夜的事,如何?”   苏默落座,一五一十地跟容岚说起柳曼姝和柳阳的苟且之事。   容岚得知柳曼姝又怀了身孕,很是意外,等听到苏默说,柳曼姝故意暴露,引他们过去,宁愿自己不活,都要把孩子生下来给容岚养的时候,容岚面色一寒,“她凭什么?”   善良要有限度,容岚是人,不是无所不能的观世音菩萨。这世上无辜受苦的孩子多了,她全都要带回家养育吗?是她的责任,她一定会尽心尽力,譬如她自小养大的容元诚和容元枫,哪怕不是她亲生的。不是她的责任,她没有那么泛滥的好心。   如今容岚哪怕不当皇帝了,还要教导容元顺读书练武,要照顾儿女们的生活,照顾她的孙儿们,忙得很。哪怕她不忙,她凭什么要花费精力去给柳曼姝养孩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之是容元枫的声音,“小妹和妹夫回来了吗?”   “枫儿,进来吧。”容岚微叹一声,开口让容元枫进来。   容元枫进门,身边还跟着君灵月。他们夫妻知道昨夜苏默和元秋去调查曾家,不知是否找到了柳曼姝的线索。   “小泽呢?”容岚问君灵月。   君灵月笑意温柔,“路上碰到阿松表哥,他带小泽去玩了。”   容岚点头,把方才苏默告诉她的事,又跟容元枫和君灵月讲了一遍。   容元枫得知柳曼姝竟然跟柳阳又有了一个孩子,还想生下来,当即沉了脸,“生什么生?她就是想给娘,给我添堵!要用这种方式膈应我们一辈子!”   容元枫的心没那么大,他原谅不了柳曼姝过去的所作所为。对容元枫而言,他此生唯一的母亲是容岚。哪怕现在柳曼姝的孩子已经生了,容元枫事实上也无法接受那样一个血缘上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更不想让容岚为此付出什么。容岚这些年已经很辛苦了,她的善良不应该成为被柳曼姝利用和道德绑架的理由。   君灵月轻叹,看着苏默问,“小妹怎么说?”   苏默摇头,“秋儿让曾老板把柳曼姝和柳阳封死在了房间里。”   房间封死,不给食物和水,他们根本撑不了几日。   一向最最善良心软的君灵月,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如元秋所言,君灵月这辈子最大的伤痛和侮辱,就是柳曼姝给的。时间可以抚平伤口,但这不代表她会不计前嫌。   去年柳曼姝给君灵月下媚毒的时候,君灵月当时就想让柳曼姝去死,如今这个想法并没有改变。   不只是因为她自己,也为了容元枫险些被柳曼姝摧毁的人生,为柳曼姝背地里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为柳曼姝那些年对容岚的欺骗和利用。   “曾家人可靠吗?别让人跑了。”容元枫沉着脸说。   “我派人暗中盯着。”苏默说。两个小喽啰,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躲了这么久,这一次既然找到了,就不可能再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   容元枫点头,便起身离开了,并不打算再去见柳曼姝一面。他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期待,得知她的处境,只是让他更加厌恶罢了。事到如今,仍旧不知悔改,简直无可救药。   君灵月进了内室,元秋刚把两个孩子喂饱,容青辰脸上泪痕还没干。   君灵月心疼地把容青辰抱起来,“小妹你可不能再这样撇下孩子不管,外面的事可以让别人去处理。”   元秋自知理亏,轻咳了两声,“是是是,我错了。”其实事情早就办完了,她难得跟苏默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一时大意,心血来潮跑去看日出,忘了还得给孩子喂奶。   容元诚和陆哲从宫里下朝回来,得知柳曼姝的事,容元诚冷声说,“谁敢让那贱人把孩子生下来,带回来让娘养,别怪我翻脸。”   容元诚才不管别的什么,一切让容岚受委屈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没得商量。   陆哲冷笑,“真是开了眼了。也难怪,那柳曼姝跟容姑姑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她嫉妒得要疯了,临了还要搞这么一出。她自己都厌恶,口口声声说是贱种的孩子,偏偏非要生下来送给容姑姑?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孩子是无辜,但我们这些外人,也没权力决定让那个孩子来到世上,唯一能决定的柳曼姝根本不想要那个孩子,她只想给容姑姑添堵。”   今日一品阁没开门,让原本想要去买点心的老顾客都觉得奇怪。因为过去这么多年,除了过年那几天之外,一品阁雷打不动都会按时开门营业,平白无故突然关门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有人八卦,说云小王爷想买一品阁,可能是曾家已经把铺子给卖了,一品阁要换东家了。   “不能吧,那曾老头顽固得很,把这铺子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云王爷想买,谁敢不卖?”   “真未必,云王爷人那么好,家大业大,区区一品阁算什么?”   ……   此时在曾家,曾来显才刚安抚好孙子孙女,让下人伺候着他们去念书,昨夜伤心到晕厥的曾明秀终于醒了过来。   曾来显松了一口气,却听曾明秀睁开眼就呢喃着叫了一声,“相公……”   曾来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沉声说,“不要再惦记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了!当年他来万安城,一穷二白,无依无靠,是我们曾家收留他,该给的都给他了,到头来他是怎么对你的?”   曾明秀闻言,脑海中回荡着昨夜亲耳听到的柳阳说的绝情话语,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曾来显也没劝,想着哭就哭吧,总之他打今儿起就当女婿死了。反正柳阳已经被三公主判了死刑,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几天了。   是曾来显交代今日铺子不开门的,他往日都要亲自去看着,保证点心的质量和服务的态度,可如今家里的事让他无法分心,顾不上铺子那边。   曾来显听着曾明秀哭到喉咙沙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正要叫下人送水来给曾明秀梳洗一下,让她吃点东西,就被曾明秀抓住了衣袖。   曾明秀哭得眼睛都肿了,看着曾来显问了一句,“相公……他在哪?”   “死了!”曾来显冷哼。   眼见着曾明秀眸光呆滞,怕她再晕过去,曾来显拧眉说,“还没死,被三公主和驸马爷关起来了!就在咱们家里!”   “那个柳……那个贱人呢?”曾明秀神色急切地问。   薄情寡义的柳阳在曾明秀口中,仍旧是相公,而曾明秀先前根本不认识不了解的柳曼姝,是贱人。很显然,多年的夫妻情分对她而言,没那么容易放下。   “都活着。”曾来显说。   “她怀着孩子,三公主不会杀她的吧……”曾明秀脸色难看。   “她跟柳阳那畜生的孩子,跟三公主有什么关系?”曾来显一脸怒意,“三公主吩咐,把房间封死了,他们休想活着出来!”   曾明秀身子一颤,“这……那个姓柳的贱人,连皇上都骗了,相公定也是被她给欺骗利用的……”   曾来显狠狠拧眉,“你知道什么?他连名字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在利用你!他为了那个女人,不仅不要你,连你给他生的儿女都不要了!”   曾明秀面色一僵,继而不住摇头,“不……不会……不会的……相公很疼孩子的,爹你在骗我……”   昨夜曾明秀晕过去,并不知道柳阳后来又说了多少狼心狗肺的话,而此刻曾来显怎么说,曾明秀也听进不去。她固执地认为,柳阳是被柳曼姝给骗了,哪怕有错,也都不是主谋,柳阳更不可能不要他们的孩子。   “爹,你帮相公向三公主求求情吧,我不能没有相公,孩子也不能没有爹啊!”曾明秀神色哀求地拉着曾来显的胳膊。   曾来显黑着脸说,“我一介草民,哪里说得上话?那畜生都想谋财害命了,还留着他做什么?等着哪天他把我们都杀了,卷了曾家的钱财远走高飞吗?”   曾明秀不停摇头,“不会的!相公不会那样做的!这么多年了,爹你不是总说相公好吗?他只是被那个姓柳的贱人蛊惑了,只要那个贱人死了,相公就还会跟从前一样,孝顺爹,对我一心一意,疼爱我们的孩子!那样多好啊!”   “好个屁!”曾来显气得心口疼,“那些年我是被他蒙骗,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到如今,他是怎么看你的,你没听到吗?竟然还执迷不悟!”   “爹……我不能没有相公……不能没有他……”曾明秀见曾来显要走,拖着曾来显的胳膊,从床上摔下来,又抱住曾来显的腿,苦苦哀求,“爹去求求三公主吧!该死的是那个柳贱人!只要能让相公活着,我……我愿意养柳贱人给相公生的那个孩子!三公主不可能连那个孩子都要杀死对不对?”   曾来显脸色铁青,“你真是鬼迷心窍了!还想养那畜生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他为了那个女人,连你给他生的孩子都不要了!”   “相公不会那样的!”曾明秀固执地摇头,“求求爹,让我去见见相公吧!我要见他!”   曾来显本想拒绝,但转念又想到,他说什么曾明秀也听进不去,倒不如让她亲耳听到柳阳说,好彻底死心,省得以后再执迷不悟。   曾明秀洗了脸,换了衣服,但吃不下东西,一心只想见柳阳,曾来显便带她过去了。   此时,被曾来显派人用木板把门窗钉死的房间里,柳曼姝静静地躺在床上,柳阳靠着床坐在地上,两人自从元秋走后,一句话都没说过。   柳阳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姐,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柳曼姝闻言睁开眼睛,“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柳阳心中积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着柳曼姝,满面怒色,“原本我计划得好好的,我会找机会劝那老不死的把一品阁卖给段云鹤,然后制造意外杀了他,带着曾明秀那个蠢货和她生的孩子离开京城去外地,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我再暗中安排你一同离开,等到了没人认识的地方,就把他们都杀了,我只要你!只要你跟我的孩子!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明明我们本来有机会一起活下去,你却宁愿让我死,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报复容岚?到头来,不管沐振轩如何负心薄幸,你就是忘不了他,哪怕他都死了,你还要因为沐振轩那个狗男人跟容岚过不去?可容岚是当今皇帝,高高在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除了我,这世上有谁在乎你?有谁真的看得起你?”   柳曼姝听到最后,面色扭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扑过来就掐住了柳阳的脖子,眸光狠厉,“你这个贱奴懂什么?你只配当卑贱的奴才!我是谁?我是你的主子!”   柳阳突然被柳曼姝攻击,她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地狠狠一推,柳曼姝摔在了地上,后背撞在了床柱上。   而门外一起过来的曾家父女,正好听到了柳阳质问柳曼姝的那些话。   饶是昨夜就知道柳阳为了柳曼姝,连曾明秀给他生的儿女都不要,但曾来显也实在没想到,柳阳原本的计划里面,不只是要抛妻弃子,而是要杀了曾明秀,还有他的那对亲生儿女……   曾明秀也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至此彻底崩溃,再次晕厥了过去。   “孩子……孩子……好疼啊……”   曾来显沉着脸把曾明秀扶了起来,就听到房中传出柳曼姝的痛呼。   “来人!快来人啊!”柳阳大喊。   曾来显恨恨地啐了一口,带着曾明秀离开,吩咐下去,谁也不准靠近这个院子。 第372章 故人现身   “姐姐!”段云鹤人未到,声先至。   元秋把吃饱之后昏昏欲睡的容修景放在床上,整理好衣服,从内室出来,就见段云鹤正在低声跟苏默说话。   “有事?”元秋问。这一大早的,段云鹤像是出去过一趟,头发都被清晨的雾气打湿了。   容青辰在苏默怀中蹬着小腿儿,像是要吸引苏默的注意力。苏默低头看着宝贝女儿,眸光温柔,笑着点了点她可爱的小鼻子。   段云鹤眼巴巴地伸手,“给我抱抱!”   苏默摇头,抱着容青辰起身,“你跟秋儿说话,让孩子听到不好。”话落便进内室去了。   段云鹤:……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接下来要说的事,还真有些晦气。   段云鹤见元秋看过来,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说,“是曾老头天没亮派人过来,本是找三姐的,但兴瑞不敢打扰三姐,便先去知会我,我就到曾家去了一趟。”   “柳曼姝和柳阳怎么了?”元秋问。她前夜才把他们关起来,想着就算出事,也得再过几日。但曾来显派人来,那定是出事了。至于苏默安排的属下暂时尚未回来禀报,是因为苏默交代过,只要不让柳曼姝和柳阳跑了,其他所有的事都不要插手,等那对狗男女死了,把尸体处理干净再回来。   段云鹤张口便叹气,“曾老头说,柳曼姝嚎了一天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没声了。曾老头觉得出事了,但也不敢贸然打开那个房间。我去让他把那房间打开,发现柳曼姝已经死了,死前生下一个畸形的死胎。柳阳还活着,却是疯了。我看了柳曼姝和那孩子的尸体……”   段云鹤声音一顿,连连摇头,“接下来我定要做噩梦的,实在是太……唉,幸亏姐姐你从一开始就不让柳曼姝把孩子生下来,若真到足月生了,那孩子怕是也活不了,就算活着,对那孩子来说,也是一辈子痛苦煎熬。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元秋蹙眉,她当时没给柳曼姝把脉,但如今想想,以柳曼姝的年纪,和她这一年多所处的环境,以及她阴暗郁结的心情,种种不利因素作用下,胎儿出问题的概率真的很大。   这样的结果,元秋也不算太意外,因为她本就没打算让柳曼姝活着走出那个房间。   “柳阳呢?”元秋问。   “受了刺激,真疯了。曾明秀病倒了,应该是因为柳阳。曾老头脑子倒是清楚,不管曾明秀怎么着,他是一定要让柳阳去死的。”段云鹤说,“姐夫的属下红绡姑娘在那边,她把柳阳给勒死了,说那样处理尸体方便,省得还得折腾第二回 。我回来的时候,红绡姑娘已经带着人把柳阳和柳曼姝的尸体弄走了。曾老头说要把那个房间一把火烧了,去去晦气。”   元秋点头,“我知道了。一品阁你就别买了,一家点心铺子,不值当费那么多心思,有时间多陪陪爷爷,看上哪个漂亮姑娘告诉我。”   段云鹤没想到元秋这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他轻咳两声,“曾老头倒是又提起,说如果我要买,他就把一品阁卖给我,不过我拒绝了。他年纪那么大,没了女婿,定是想留着那铺子给他孙子孙女做个营生的,改口说卖定是不想得罪我。虽然我本来打算跟他合作,但是想想确实不值当,先把手头要紧的事干完再说。毕竟我如今是堂堂东明国的云王爷,不能总想着赚钱,要做造福百姓的大事。”   元秋微笑着竖起大拇指,“小云弟弟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得了元秋夸赞,段云鹤瞬间开心,“那必须的,我不能给干娘和姐姐丢脸啊!我会多陪爷爷的,娶媳妇儿的事就看缘分,我做了这么多积德行善的好事,老天定会给我安排一桩好姻缘的,哈哈!”   元秋就喜欢段云鹤身上这股子乐观开朗的劲儿,知世故而不世故,满满的少年气,蓬勃灿烂。   段云鹤把事情说完就走了,他要去吃早点,然后还有事情要忙。   苏默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从内室走出来,容修景眯了一会儿又醒了,苏默把两个宝宝放在段云鹤送的奢华小车里,他跟元秋洗漱过后,就推着小车到暖阁去用早膳。   快晌午的时候,红绡才回来禀报,她已经按照苏默的吩咐,把事情全都处理干净了。   “夫人,属下把柳阳和柳曼姝的尸体毁掉脸皮,扒去衣物,用破席卷着,扔去了乱葬岗。那胎儿,属下放在坛子里,葬在了摘星山下。”红绡恭声禀报。   “辛苦了。”元秋点头,摆手让红绡退下了,对于红绡的处理方式很满意。   晚些时候,元秋把事情告诉了容岚和容元枫他们,容岚只余一声叹息,而容元枫什么也没说。   至于柳曼姝在死之前,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煎熬,她在想些什么,已无从得知,也无人在意。   原本柳曼姝有机会过上平顺的日子,柳仲的照顾关爱她不要,好男人的追求她不要,好儿子她不要……说她被沐振轩毁了,是事实,但最终她的结局,到底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造就的。受到伤害固然可怜,她若只报复沐振轩,元秋绝对没意见,但她选择去报复别人,残害无辜之人,对于曾经真心待她的人却不懂得珍惜,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至于柳阳,说他是舔狗,但他的行为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柳曼姝。追求爱情没有错,但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那是他本质有问题。   又过了两日,万安城传出一品阁曾家的女婿勾搭野女人私奔的事。   不明真相的看客自然是抨击“杨留”狼心狗肺不识好歹,但可以预见的是,用不了多久,这个名字都不会再有人提起。   而曾来显当众宣称,那个上门女婿被曾家休了,彻底断绝关系。   曾来显之所以没有对外说柳阳死了,一方面是因为死因不好解释。   元秋既然让柳阳和柳曼姝死在曾家,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传出去再跟容家扯上关系,最重要的是,不想让柳曼姝再跟容元枫和君灵月有任何瓜葛。   这个世界,孝道天大。容家人认为柳曼姝该死,但在外人眼中,如果柳曼姝活着,容家把她弄死,等于是容元枫让他亲娘去死,而他心安理得地认容岚当母亲,高高在上享受富贵荣华。不用怀疑,到那时定会有人说容元枫不孝,说他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   至于柳曼姝做过什么,容元枫为什么不认她,外人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未必会在意。人趋向于同情弱者,在这件事里,凄惨死去的柳曼姝在某些人眼中是最可怜的。   容家人问心无愧,不怕人说,但有些事情,简单点好。   从元秋的角度,她就是单纯地不想让任何人再把柳曼姝和容元枫放在一起说事,不管是什么事。   而曾来显对外说柳阳跟一个女人私奔,而不是死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曾家并不想给柳阳办丧事。   一旦说柳阳死了,哪怕把死因说得不光彩,他作为曾明秀的丈夫,曾家两个孩子的父亲,都必须要有个葬礼,还得把他埋到曾家坟地里去。   这对曾来显来说太膈应了,而且柳阳的尸体都被红绡处理掉了,曾来显只希望柳阳这个人从曾家彻底消失。   再者,曾来显暂时没有告诉他的孙子孙女事情的真相,因为他们年纪还小,怕他们接受不了,也怕他们出去乱说,只说是柳阳跟别的女人跑了,让他们忘了这个爹就是。而事实上,柳阳原本就是计划跟柳曼姝一起远走高飞的,甚至还要残忍地害死曾家所有人,谋夺钱财。因此,曾来显的说法不仅没错,而且很委婉了。   苏默和段云鹤都安排了人在搜集吐真药需要的药材,但暂时没有凑齐足够的药材做新的吐真药出来。   而先前被陆哲抓回来,受尽酷刑折磨都没松口,后被元秋用吐真药问出了真正身份的西门妤,在昏迷数日后,终于苏醒了过来。   看守地牢的侍卫发现西门妤醒了,前来禀报苏默和元秋时,容岚正在观澜院哄外孙。   “我去见见她吧。她见到我,或许会说些什么。”容岚说。   元秋点头,“也好。师公亲自验证过,吐真药药效过后,中药之人不会记得说过些什么。西门妤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了真正身份,娘去见她,假装不知道她是谁,看她作何反应。”   西门妤昏迷的这些日子,元秋一直安排人给她喂药疗伤,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   醒来之后,西门妤发现自己在一个幽暗的地牢里,有人来给她送水和食物,但她问什么都得不到回答。   西门妤最后的记忆,还是在陆哲的书房密室中,陆哲对她严刑拷打,但她始终都坚称自己是容昊的妻子,并没有妥协,被折磨得昏了过去。   西门妤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也无法确定她仍旧在陆哲手中,还是出现了其他状况……   直到,西门妤看到容岚出现在地牢里。   西门妤在去秀清庵之前当假尼姑之前,曾躲在暗处偷偷看过容岚,因此一眼就认出了她。   容岚款步走进地牢。她虽已年近四十,但依旧容貌美丽,气质高贵,哪怕身上的衣服并不华丽,却更显得大气从容。   反观西门妤,被陆哲折磨得不仅没了头发,头皮上还留下了一片片丑陋的伤疤,脸上也被割伤烧伤,面容可怖。   西门妤眸中一闪而逝的怨毒和嫉恨,没有逃过容岚的眼睛。   “容,岚……”西门妤张口,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叫着容岚的名字,“我们……终于见面了……”   侍卫送来一张椅子,容岚在西门妤对面坐下,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听陆哲说,你自称是我义兄的妻子?”   “义兄?”西门妤面色扭曲,“你还有脸说这两个字?容昊为了救容家的孽种,害死了我的孩子!”   “是么?”容岚摇头,“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信。”   “这就是容昊口中最善良的义妹吗?可笑他为了救你的侄儿舍了自己的亲骨肉,舍了自己的命,到头来,你却根本不信!哈哈哈哈!若是容昊活着,真想让他看看,他痴心深爱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货色!”西门妤冷笑。   “你无法证明你的身份,无法证明你跟容昊的关系,无法证明你拿出的画像上真是我的侄儿,只凭一张嘴,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如何相信你?”容岚摇头,“该说的陆哲都已告诉我,你在刻意模仿那画像上的笔迹,我只能认为,画像是真的,但你是假的。”   西门妤面色一僵!她刚刚苏醒,脑子还有些昏沉,竟然忘了,陆哲已经通过笔迹发现了她的破绽!竟然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容岚?   容岚静静等着,而西门妤陷入了沉默,垂着头,不再言语。   容岚不知道西门妤是宁死不肯交代她的真正身份,以免给她的丈夫凌霄带去麻烦,还是在思考该如何应对容岚的质疑。   就这样,沉默地过了许久,西门妤再次抬头,看向容岚,尚未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娘。”清冽低沉的男声响起。   西门妤应声转头,就见一个貌若天仙的白衣男子站在那边,她瞬间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传闻中的苏天仙!   苏默看向西门妤,果不其然从她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恨意,毕竟有杀父之仇在,很正常。   容岚起身走过来,“什么事?”   苏默低声说了一句话,容岚神色惊愕,又回头看了西门妤一眼,就跟着苏默一起离开了。   “她仍是不肯交代。”容岚走出地牢,说了一句。   苏默摇头,“无妨。”   “真是那人来了?”容岚问。   “是个中年男人,自称是娘的旧识,姓凌名霄,前来拜会。”苏默说。   “只他一人?”容岚蹙眉。   苏默点头,“没见旁人。我让阿松表哥和元宝表哥回避了,请那人在前亭等候。”   之所以是前亭,不是前厅,是先前元秋安排人在进府之后的树林中建造的一个用来待客的亭子,作为前厅使用。有些客人,不便请到暖阁去。   容岚眸光微凝,“凌霄竟自己来了,我去会会他。” 第373章 你怎么看?   乍暖还寒的时节,阳光明媚,洒在身上,却没半分暖意。   容岚走过满是自然雅趣的石子拼花小路,一座圆亭出现在不远处。   这是过了年,元秋在坐月子期间设计,段云鹤安排人建造的,才建成没几日。   这两日天气晴朗,容元顺喜欢来这里读书,仿佛身处苍幽古林之中,安静自然。   容元顺昨日读书间隙休息时摆弄的魔方,忘了带走,此时就放在圆亭石桌上。这是苏默按照元秋所说,摩挲着亲手做出来的,也是苏默陪着元秋坐月子期间给府中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除了孩子之外,一人一个,因为都很感兴趣。   圆亭中站着一个人,墨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面对着石桌,目光定在那魔方上,但并没有拿起来。   容岚走进亭子,那人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容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病弱憔悴的少年面庞,她记忆中的凌霄,跟面前的男子,身形容貌重叠在一起,岁月改变了太多,但那双沉静而执着的眸子,让容岚相信,这就是当年她和容昊从山匪窝中救出的少年。   “容将军,好久不见。”凌霄抬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清瘦儒雅的面庞,面对容岚,微微躬身,拱手行礼。如当年那样,叫她容将军。   “凌公子,别来无恙?”容岚轻轻颔首,眉目平静,无悲无喜。   凌霄轻叹,“不过是活着罢了。”   容岚请凌霄落座,她在对面坐下,尚未说什么,苏默提着一个篮子来了。   凌霄看着苏默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并没有恨意。对于苏默害死西门霆这件事,凌霄跟西门妤的态度并不相同。   苏默自顾自地坐下,从篮子里拿出茶具,开始慢条斯理地沏茶。   “容将军,在下应该说声抱歉。”凌霄不再看苏默,开口对容岚致歉,“当年的救命之恩,早该报答,但当我得知容家出事时,已无能为力,且一度以为容将军也没能幸免。后来得知容将军嫁来东明,过得很好,便不好打扰。是以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找到机会报偿大恩,但我从未忘记。”   容岚神色淡淡,“这么说,凌公子这次前来拜访,是为报恩?”   凌霄叹了一口气,“老了,容将军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凌霄。你可是为报恩前来?”容岚又问了一遍。   凌霄闻言苦笑,“我是一直想找机会报恩,但恐怕时至今日,我根本没有资格和能力帮到容将军什么。”   “那你前来,所为何事?”容岚问。   “是……”凌霄面露难色,摇头说,“让容将军见笑了,我今日来此,是为寻妻。”   “那你应是找错地方了。”容岚说。   “我该先表明来意,真是失礼了。”凌霄说,“我过去这些年隐世而居,娶了西辽西门家的小姐西门妤为妻,日子不好不坏。年前西门妤突然失踪,我遍寻无果,后来发现她来了东明国,一路追着她的踪迹去了秀清庵,得知前些日子庵中出过事,疑似与阿妤有关。我本想去找陆王爷,但他一直在此,便冒昧打扰了。”   “西门妤?”容岚蹙眉,“阿默,你可听说过?”   苏默摇头,将沏好的茶放在容岚面前一杯,另外一杯递给了凌霄。   凌霄道谢后接过,并没有喝。   “秀清庵的事,陆哲是抓了个人回来,但她自称姓纪,并非你要找的西门妤。”容岚说。   凌霄皱眉,“纪?那就没错了。”   接着凌霄便解释,“不出意外的话,你们抓到那人就是我的夫人西门妤,她自称纪舒?是不是还说她是令兄容昊的夫人?”   容岚点头,面色微沉,“没错。她身上有一幅画像,难辨真伪,但她刻意模仿画像上的字迹,倒是露出了破绽。我很确定,她并非纪舒,但她始终不肯松口说自己是谁。看来,这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脸色难看,“纪舒,就是当年容将军和令兄救下的我那妹妹。她并非我亲妹,同为孤儿,我们因共患难结识,后结义兄妹。那次我们与恩人分别之后,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我跟纪舒中间有几年也因为一些事失去联络。等我再次见到她,她疯疯癫癫地抱着一个枕头不肯松手,说那是她的孩子……”   凌霄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时我已经跟西门妤成婚,投靠了西门家,想必苏驸马知道这个家族。我带纪舒回去,找人为她医治,又过了好几年,她才终于恢复神智,清醒过来,我那时才得知,她竟然嫁给我们的恩人容昊公子,且有了个儿子,但那孩子……在容家出事时,被容昊拿去交换了容将军的亲侄儿!”   凌霄说到这里,带了三分怨气,“纪舒让我帮她找到容昊,我也想找容昊问问,他怎么那么狠心?我花了很多时间暗中调查,最后查到了青阳城,和曾经那位青阳王姬暽头上。他跟西门家暗中有些来往,最终告诉我,容昊和他救出那孩子,都死了。姬暽说,是姬旭派人追杀,他没来得及救下他们。”   见容岚面色不见惊讶,凌霄叹气,“想必那姬暽是死在了容将军手中,关于容昊和那孩子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容岚点头,没有否认,问了一句,“纪舒呢?”   “她……这些年一直都不太好,有时清醒,有时抑郁到自残,有时会突然暴怒像疯了一样,始终都困在当年那件事中走不出来。我留纪舒在身边照顾,西门妤善妒,颇有微词,但见我跟纪舒之间并无越矩之事,也没做什么。直到……”凌霄敛眸,“西门妤在我书房暗格中,看到了一幅容将军的画像。”   凌霄脸色有些难堪,“那画像是我多年前所画,我承认,容将军是我此生最仰慕的奇女子,当年初见的画面,到如今,依旧难以忘怀。但我已有家室,不敢痴心妄想,只将那幅画像好好收藏。但无论我如何解释,西门妤都不依不饶,认为我对她不忠,哪怕我发誓也无用。又因为西门妤发现纪舒容貌有几分肖似容将军,更是认定我与她有私情。因西门妤口出恶言,侮辱容将军和纪舒,我一时难以忍受,说了些气话,没想到她竟当了真,偷了纪舒视若珍宝的画像,独自离家,不见了踪影。”   “你跟西门妤说了什么气话?”容岚问。   凌霄连连摇头,“我说我这些年对容将军念念不忘,我把纪舒当做容将军的替身,我从未爱过西门妤……这些都是纪舒咄咄逼人逼我承认的,我只是一时气急,口不择言,但她定是当真了。如果西门妤惹了什么麻烦,都是我的罪过。自从岳父死后,我们的孩子也相继得病离世,西门妤把我当成了全部,已经有些疯魔了。”   说到孩子,凌霄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她变成这样,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容将军告诉我,她闯了什么祸,我一定尽力弥补。”   “若我要让西门妤死,你当如何?”容岚冷声问。   凌霄面容苦涩,“我没有资格求恩人饶过西门妤,但她救过我,为我生儿育女,互相依靠着度过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我曾对她山盟海誓,终究没有做到,是我的错。若她害了人要偿命,我愿意替她受过。反正,孩子没了的时候,我的人生,也像是停止了,活着也没什么念想。”   “纪舒在哪里?”容岚问。   凌霄神色犹豫起来,“她……实不相瞒,我不放心留她在西门家,怕我走后出事,便带了她一起出来,这会儿就在万安城的客栈里。我不知道容将军是否知晓容昊对你的心意,但容昊的确是把纪舒当做了你的替身,她本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得知,伤心欲绝,又遭遇丧子之痛,且那孩子还是被容昊亲手给……唉,我知道,容将军没有做错什么,或许根本不知情,但纪舒太苦了。容昊死了,纪舒的恨就转移到了容将军身上,虽然不应该,但也无可奈何。这些年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容将军,也是我始终没有跟容将军联络过的原因。虽然她如今看似身体和精神都无碍,但我不知道,若她见到容将军,会不会再次发疯。”   容岚面色微沉,还没说什么,就听苏默说,“既如此,看在纪舒的面子上,就放了西门妤吧。”   容岚看向苏默,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她其实想亲眼见到纪舒。但既然凌霄说纪舒不愿见容岚,容岚也不想强求。当年的事,她的确不知情,包括容昊对她的心意。   不过,容岚见不见纪舒是其次,关键在于,容昊的亲生儿子还活着,且被容岚找到,如今就在容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如果纪舒因为孩子,痛苦半生,如今离得这么近,却不告诉她冯金宝就是她的儿子,这样做,太残忍了些……   虽然这么想,但容岚对苏默有绝对的信任,也相信她想到的苏默也会考虑到,不会在外人面前拆苏默的台,或许苏默有其他的考量。   凌霄愣了一下,继而神色一喜,“真的吗?”   容岚点头,“请代我……罢了,在纪舒面前,不必提我。西门妤你可以带走,以后请看好她,若她再出来作恶,休怪我不留情面。”   凌霄连连点头,起身行大礼,“容将军大恩,凌某没齿难忘。”   凌霄跟着容岚走出亭子,苏默看着凌霄没动的茶,眸光微眯,也跟了上去。   “娘去休息吧,我来招待他。”苏默说。   “也好。”容岚对着凌霄点点头,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凌霄目送容岚离开,收回视线,就听苏默冷冷地问了一句,“西门家,如今谁主事?”   “是西门妤的哥哥西门琮。”凌霄说,“我只是西门家的上门女婿,没什么实权。自从去年得知青夙就是苏驸马,西门琮便发誓要杀了苏驸马,为父报仇,夺回传家宝青冥剑。因他在闭关,我才得以自由出入。西门琮为人阴狠,这几年实力突飞猛进,苏驸马请小心提防。”   “既然你欠我娘的恩情,不应该帮我把西门琮除掉吗?”苏默反问。   凌霄苦笑,“在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要让苏驸马失望了。”   “既如此,我派个人去杀西门琮,你帮我的人潜入西门家,找机会接近西门琮,这不难吧?”苏默再问。   凌霄皱眉,“这……如果苏驸马信得过在下的话,此事在下可以效劳。”   “好。那你们且在万安城等上两日,我要好好想想,派谁去。”苏默说。   凌霄点头应下,跟着苏默进了地牢。   西门妤显然没想到凌霄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凌霄看到西门妤,险些不敢认,因为她整个人看起来丑陋而凄惨,跟不久之前判若两人。   “相公……”西门妤扑到凌霄怀中,失声痛哭。   凌霄连连叹气,也没当着苏默的面说什么,把西门妤背在背上,得了苏默首肯之后,就往外走去,临走告诉苏默,他住在哪家客栈。   等凌霄带着西门妤离开,苏默回到观澜院,元秋正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两个宝宝都在她身旁,母子三个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苏默看着,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放轻脚步走过去。   元秋没睡着,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看过来,问了一句,“如何?”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把容岚见到凌霄之后交谈的话告诉了她。   元秋听到最后,若有所思,“似乎没什么破绽。你阻止娘跟纪舒相见,也不让阿宝表哥跟纪舒相认,是觉得有问题?”   “娘跟纪舒本也没什么相见的必要。即便凌霄所言都是真的,错在容昊,跟娘没关系。”苏默说。   “是这样,但娘应该是想见见她的,毕竟是娘兄长的妻子,到如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如今得到的线索,都指向容昊舅舅为了阿松表哥连亲儿子都不要,因为喜欢娘得不到找了个替身,但虽然娘没说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其实不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娘跟容昊舅舅一起长大,她最了解容昊舅舅的人品。说实话,我觉得换子之事虽然疯狂,但当时的情境下,不无可能。对娘求之不得找替身这种事,我反倒觉得不太可能,容昊舅舅不会是姬暽那种男人。”元秋说。   苏默点头,“秋儿所言有理。但我怀疑的是,凌霄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他声称当年为了找容昊,跟姬暽有过接触。听他提起青阳城,我想到一件事,他们从西辽过来,暗中调查的话,其实我们那两个表哥,都根本藏不住。他们原本生活在青阳城,如今在万安城,也并非足不出户。一般人不知道,但有心人,未必查不到端倪。知道些内情的人,真要查起来,很容易发现。”   元秋愣了一下,“你是说,凌霄和纪舒,有可能已经知道娘的两个侄儿都活着,且被她找到了?”   苏默微微摇头,“未必,但假如他们别有居心,是可以查到的。我需要确认这件事。”   “如此也好。虽然暂时没发现可疑之处,但谨慎些总没错。如今家里人越来越多,任何一个接近我们的外人,都不可掉以轻心。”元秋凝眸。   “让他们留两日,看看情况再说。”苏默说。   另外一边,容岚跟容元诚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容元诚赞同苏默的做法。   而凌霄和纪舒住的那家客栈,就是段云鹤开的,他保证,接下来他们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事无巨细,都会记录下来。   “哎!容元宝儿,这事儿你怎么看?”段云鹤忍不住问冯金宝。疑似他的生母来了万安城,段云鹤想知道冯金宝怎么想的。   冯金宝摇头,“我眼力不行,看不清楚,让小表妹和妹夫帮我看吧。” 第374章 送画像   “相公,我变得这么丑,你会不会讨厌我了?”西门妤眼睛红肿,目光痴痴地看着凌霄。   凌霄把西门妤带回来之后,忙着给她上药,换衣服,吩咐人准备吃食,但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   “相公,若是你不要死了,我不如死了算了……”西门妤说着,脑袋就要往床柱上撞。   凌霄伸手,挡住了西门妤的头,皱眉说,“还没闹够吗?”   西门妤抓住凌霄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哽咽着说,“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只是太爱相公了,我不能没有相公,那样我会死的……”   凌霄皱眉,并没有把手收走,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当初我不应该对你说那些气话,那不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西门妤不住点头,“看到相公来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相公心里是有我的!”   “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这把年纪,你竟然怀疑我的真心,我也不知道,我们再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凌霄苦笑连连。   “相公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怀疑相公了!”西门妤仿佛发誓一般说道。   凌霄深深叹气,“你先休养两日,我们就回家去。”   西门妤点头,躺下,依旧抓着凌霄的手,凌霄只得坐在了床边。   “相公,容岚怎么会答应放了我?她有什么条件?”西门妤忍不住问。   凌霄摇头,“苏默说,是看在纪舒的面子上,这次饶过你。唉,纪舒遭遇过什么,你都知道的,你竟然利用她的伤心事来……让我说你什么好?”   西门妤面色一僵,“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   “罢了,事已至此,下不为例。”凌霄说。   西门妤正想说什么,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素衣灰袍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模样,面色苍白,瘦得厉害,左手持一柄拂尘,若忽略那如瀑的长发,乍看真像个出家人。   这就是凌霄口中的纪舒,他的义妹,容昊的妻子。   四目相对,西门妤自知理亏,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凌霄放开西门妤,起身看向纪舒,“阿妤受了伤,需得在此休养几日,到时我们再走。”   “谁伤她?”纪舒开口,声音冰寒。   “是陆哲……”西门妤低声说。这是事实,她在容家苏醒之后,并没有再遭受任何虐待。   “我儿的画像呢?”纪舒说着,眨眼功夫到了床边,手中的拂尘都没有丝毫颤动。   西门妤面色难看,“在……是陆哲拿走的,但如今应该在容岚手中。”   凌霄拧眉,“阿舒,是我的疏忽,忘了把画像讨回来。我这就去容府要回来给你。”   “不必了,我自己去。”纪舒话落转身,就没了人影。   凌霄神色一变,立刻追出去,并没有理会西门妤在身后叫他。   大白天,兴瑞感觉一道阴影飘过,抬头就见有人闯入了容家,当即面色一沉,“来者何人,速速留步!”   纪舒轻飘飘落地,转头,眸光冰寒地看向兴瑞,身形如幻,到了跟前,手中拂尘的细丝缠住了兴瑞的脖子,冷冷地问,“容岚在哪里?”   兴瑞不肯说话,纪舒一掌把他打飞,撞在了墙上,吐血不止。   过来看儿子,得知凌霄和纪舒来了,凌霄带走了西门妤的陆哲,正准备离开容家,远远地看到一个陌生身影,觉得不对劲,用最快的速度到了跟前,就看到兴瑞被打飞出去的画面。   “找死!”陆哲拔剑就攻向了纪舒。   纪舒在陆哲逼近时才转身,用拂尘跟陆哲的剑交手。   陆哲看清纪舒的脸,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不出意外,定是冯金宝的生母了。能看出,冯金宝的五官跟纪舒有几分相似。   但陆哲并未收手。他知道苏默并不相信凌霄和纪舒,而凌霄才离开没多久,纪舒就打上门来,这跟凌霄所言的纪舒恨容岚,根本不想见她不相符。   当然,就算纪舒来此有充分的理由,这一战,陆哲也是必须要跟她打的。   既然碰上了,陆哲觉得他有义务帮苏默和元秋试探一下纪舒的真正实力。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暗卫尚未现身,见陆哲跟纪舒打起来,便用最快的速度去禀报苏默和元秋。   这里本就是苏默和元秋成亲的地方,府中的暗卫高手都是苏默安排的,出了任何状况,也是先去禀报苏默和元秋。   元秋正在冥思苦想她先前做的吐真药,是否可以改进,找到替代的药材。   因为突然现身的凌霄和纪舒,让元秋再次觉得,如果有足够的吐真药,他们碰到的很多问题都会变得很简单。   当下的问题是,他们所知的纪舒的遭遇是否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纪舒被容昊辜负,这么多年因为失去儿子痛苦煎熬,一度疯癫自残,那就不能阻止冯金宝跟她相认,否则就太不厚道,太过残忍了。   但如果其中另有隐情,纪舒别有居心的话,贸然让冯金宝与她相认,让她加入容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倘若有吐真药,直接用上,便可以解决最关键的信任问题。   可惜,如今真没有。   才休息没几日,一有事,就再次激发了元秋的探索欲望。虽然鬼道人说不可能,但元秋还是想试试,万一呢。   暂时还没有头绪,就接到禀报,有一个中年女人登门,打伤了兴瑞,正在跟陆哲交手。   因为元秋又开始沉迷医毒,她把两个孩子喂饱之后,容岚就把孩子抱走了,这会儿并不在观澜院。   来人的身份,其实很好猜,苏默和元秋立刻起身往外走。   元秋说容岚想见纪舒,这不假,其实她自己也想见见这位神秘的舅母。   苏默和元秋赶到的时候,就见一个灰袍女子手持拂尘,将陆哲打得连连倒退。看似柔软的拂尘扫过陆哲的脸,留下了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住手!”元秋开口,被苏默揽着飞身而起,挡在了纪舒和陆哲中间。   陆哲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了,裸露在外的脸上手上脖子上,都被拂尘伤到,看似伤口很轻,但若拂尘上有毒,就麻烦大了。   陆哲跟西门妤交过手,西门妤的实力跟陆哲相差无几,他没想到,纪舒的武功比西门妤更强。   这是让陆哲意外的。他这辈子见过的女高手极少,元秋在武功方面都很薄弱,容岚的正统将门武学其实是打仗用的,算不得多高强。在西门妤之前,陆哲见过的实力最强的女人是青绝的女儿青魅。   虽然很想留下看看会发生什么,但陆哲怕伤口中毒,转身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找辛夫人去了。   元秋在看纪舒,纪舒的目光也落在了元秋那张酷似容岚的脸上,死气沉沉的苍白面色瞬时又多了几分阴郁,“你,容元秋?”   元秋点头,“是。”这很正常,但凡对容家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她长得跟容岚很像。元秋眼角的胎记如今已经浅得很难看出来,但从年龄区分她跟容岚很容易。   “容岚呢?”纪舒冷声问。   “前辈可是姓纪?”元秋反问。   “是又如何?”纪舒冷哼。   “不知纪前辈找我娘所为何事?”元秋问。   “西门妤偷走了我儿的画像,我要拿回去!”纪舒冷冷地说。   元秋挑眉,“是我们疏忽了,应该物归原主。前辈是想亲自见我娘,拿回画像?还是前辈先回客栈歇息,稍后我把画像亲自送过去?”   纪舒闻言,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半个时辰之内,我拿不到我儿的画像,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默和元秋目送纪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回去。兴瑞早已经被暗卫带走去疗伤了。   走到半路,就见容岚脚步匆匆地迎上来,“我听说纪舒来了?她人呢?”   元秋摇头,“她只是为那幅画像而来,我让她先回去,我把画像给她送过去。”   容岚蹙眉,“这么说,是不是我们猜疑太重?她真的不愿意见到我。”   正巧,段云鹤飞奔过来,带回的是凌霄和西门妤夫妻以及纪舒在客栈里所有交谈的话,就发生在纪舒来容家之前,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我先把画像给她送过去,再看看情况。”元秋摇头。就是因为今日出现的人和发生的事都太合情合理了,她倒有点不太敢相信,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容昊不在了,他跟纪舒之间的事,纪舒这些年的遭遇,都只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容岚轻叹,“也好,阿默你陪着秋儿,既然你们还是有些怀疑,相信直觉吧,小心为上。”   在这件事里面,容岚知道她没有办法跟苏默和元秋一样做到绝对的客观理智,但她可以做到绝对支持元秋和苏默的所有决定。   那幅画像被陆哲交给容岚,容岚拿给冯金宝看过,但冯金宝并没有自己留着,又还给了容岚。   容岚把画像夹在她正在看的一本书里,直接把书给了元秋,怕画像污损毁坏。   元秋出门之前,去看了陆哲和兴瑞的情况。   辛夫人看过,陆哲的伤口都没有毒,元秋又确认了一下,的确无毒。   这至少可以看出,纪舒虽然武功高强,但并不是阴狠毒辣之人。来到万安城,她心情不好,遇到挡路的就出手,但也没下杀手,不然兴瑞已经死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长,从容家到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元秋和苏默直接暗中出府,用最快的速度过去。   路上元秋和苏默在梳理当下得到的线索,和他们各自认为的可疑之处。   所有线索结合起来,还是那句话,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合情合理的东西,并不等于就是事实。假如精心设计,也可以做到。   想到陆哲被纪舒打得满脸伤痕,元秋心中一动,“苏默默你说,当年若真是容昊舅舅用他和纪舒的儿子换了阿松表哥,纪舒没有任何过错,且无法阻止,这些年一直以为她的儿子早已死了,由此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纪舒如今那样高强的武功,是在容家出事之后才练就的?”   苏默若有所思,“若当年纪舒便有如今这样的实力,哪怕是如今的一半实力,她独自闯天牢救孩子,都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是说过了合适的年龄再练武,很难达到太高的水平吗?我就是个例子。是纪舒原本就天赋极好,自小习武,后来潜心练功,实力突飞猛进?但凌霄不是说,他跟纪舒被娘所救之前,是相依为命的孤儿吗?孤儿没有父母,也不该有实力高强的师父,否则他们不会落入山匪手中。那个时候,娘十三岁,纪舒也十三岁。她后来还跟了容昊舅舅,又生了孩子,凌霄说她疯癫了好几年,时好时坏,你觉得她有如今的修为,是正常的吗?”元秋问出心中疑惑。   苏默摇头,“不正常,但天外有天,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如果有什么奇遇,得到厉害的武功秘笈,或者遇到高人指点,再加上本身天赋卓绝的话,可以做到。”   “那她一年之前跟如今的实力应该差不多吧?”元秋问。   苏默点头,“这是自然。”   “那我就奇怪了,对于儿子的死,她到底恨谁?只恨容昊舅舅,也恨娘,可如果她以为她的儿子很多年前死在了西辽的天牢中,那为什么不去找姬氏皇族真正杀害她儿子的凶手报仇呢?”元秋问,“她这些年练就那么高强的武功,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是她,练功为了报仇的话,第一个要杀的当然是姬旭。她”   苏默眸光微凝,“秋儿言之有理。哪怕她的武功没问题,可她练功的动机是什么?既然凌霄声称纪舒过去二十多年过得痛苦抑郁,生无可恋的情况下,想要练就那么高的武功,可能性不大。”   不管是爱还是恨,终究是个目标。但容昊死了,纪舒不打算对容岚做什么,又从未对姬氏皇族出手,她练功图什么?   苏默说纪舒如今的实力是有可能做到的,但前提是,她多年潜心练武。   可这跟凌霄说的有点矛盾。她不是多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走不出来吗?如何做到的潜心练武?练武又是为了什么?   话说回来,可以确定的是,容昊早就死了,姬氏皇族不是纪舒的目标,如今也亡了。   如此元秋在想,她是不是可以用简单的排除法来推断,纪舒练功的动力源自于恨,而她恨的人,所知的,只剩下容岚一个……   说话间,苏默揽着元秋落在了客栈后院,这里被凌霄包下了,但伺候的人都是段云鹤安排的。   苏默手中拿着书,书中夹着画像,跟元秋一起进了纪舒的房间。   房门本就开着,纪舒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显然在等他们。   苏默从书中拿出画像,放在了纪舒面前,并未离开,在元秋落座后,坐在了元秋身旁。   “你们还不走?”纪舒冷声逐客。   元秋却笑了,“真是失礼,我该叫纪前辈一声舅母的。”   纪舒面色一沉,“不准那样叫我!”   元秋轻声叹息,“好,那我还是叫你纪前辈吧。听凌前辈说,纪前辈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才是个大夫,想给纪前辈号个脉,为纪前辈医治。”   “不必了!”纪舒冷冷地拒绝。   “纪前辈是不是看到我这张脸就很厌恶?”元秋问。   “没错!”纪舒冷哼,“小丫头,你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我会走的。”元秋点头,“再等三息。”   元秋话落,纪舒突然感觉头脑昏沉,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秋,“你对我下毒?”   元秋点头,“一点迷药,我只是想给纪前辈把个脉,还请见谅。”   “你……找死……”纪舒话音刚落,就昏迷了过去。   迷晕纪舒,是计划之外的,在元秋和苏默来的路上聊过之后,元秋临时起意。   作为医者,元秋觉得一个人的身体上是能看出过往人生留下的痕迹的。纪舒态度不善,无法接近,但元秋需要验证凌霄所说的纪舒曾经自残是真是假,她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吐真药暂时没有,但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或许纪舒没问题,若是那样,元秋事后会跟她道歉,让她跟儿子相认。但如果有问题,元秋不会给她任何伤害容家人的机会。 第375章 忘情水   就住在隔壁,闻声过来的凌霄被苏默挡在了纪舒的房门外。   凌霄面色微沉,“苏驸马,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默微微摇头,“秋儿只是关心长辈,想为纪前辈调理身体,聊表心意。”   凌霄摇头跺脚,“你们……唉!这不是胡闹吗?舒妹不喜欢容家人,更不喜欢有人碰她!她受不得刺激!你们根本就是在逼她!太过分了!你让开!”   苏默身形未动,“凌前辈也很关心纪前辈的身体吧?我家秋儿的医术你应该有所耳闻,这是好事,有何不可?”   凌霄拧眉,“我当然知道容三公主是了不得的神医,但你们不懂,舒妹最重的伤,不在身,在心!若是她再发疯,我可拦不住!”   “那她以前发疯是谁拦住的?”苏默顺势问道。   凌霄愣了一下,“前些年她都跟我住在西门家,西门家高手众多,自然可以帮忙。”   苏默点头,“也是。不过我对西门家并不了解,只知道西门霆是个人渣。纪前辈的实力很强,不知她师承何人?”   凌霄听到苏默的问题,脸色便有些难看,声音也冷了几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无可奉告!”   看起来,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虽然令堂是我最敬重之人,但你们若是敢伤害纪舒,我不会坐视不理的!”凌霄冷声说。   苏默没再言语,也没让开。   凌霄就站在不远处,没有离开,也不再说什么。   房间里,元秋把中了迷药昏睡过去的纪舒放在床上,给她号脉。   从脉象上看,身体不弱,跟她高强的武功相符。至于凌霄所言的纪舒曾经得了失心疯,如今没有那些症状,把脉也看不出来。   元秋放下纪舒的手臂时,她的衣袖滑落,露出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拉起纪舒的袖子,就见她消瘦的小臂上布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疤,有些像是刀痕,有些交错扭曲的,像是鞭子所致。   元秋面色微凝,解开纪舒的衣带,有更多的伤痕,大部分都很久了。   看到纪舒肩膀上的疤痕,元秋把她上半身扶起来,拉掉衣服,就见她后背上满是鞭痕,交织错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把纪舒的衣服穿好,元秋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蹙眉沉思。   那些伤,绝不可能都是自残导致的。若是拿鞭子抽自己的后背,打成那样不是做不到。但纪舒的前胸上也有相似的鞭痕,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最新的伤口在左手手腕上,应该是在一年之内划的,那个位置很像是自残。   既然已经出手,元秋趁着纪舒醒过来之前,搜了她的身上,荷包里面放着一块古朴的玉,玉上面刻着两个字“予安”。   “予安……”元秋念了一遍,发现这两个字的音,若是念得快一点,就是“元”。   元秋猜测,这很可能是容昊和纪舒当年给他们的儿子取的名字,容予安。   纪舒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只有一支并不长的竹箫,压在她的枕头下面,应是对她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元秋把那块玉佩放回原处,预计纪舒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她打开门,看到苏默和凌霄都在外面,就叫他们一起进来。   凌霄进门直奔床边,见纪舒面色如常,呼吸平稳,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元秋,连连叹气,“等她醒了,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真的不应该这样对她。你们根本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   凌霄说着,眼圈微红,摇摇头,“你们回去吧,等她醒了,我会拦着她,不让她去找你们麻烦。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西辽,你们让我做的事,恕我无能为力,因为我也有自己要保护的人,不想给她们带去危险。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和心智,想对付西门琮,不需要我帮忙,也能做到。”   “凌叔,对付西门琮的事不重要,过后再聊。”元秋看着凌霄说。   对于元秋突然改口,凌霄怔了一瞬,苦笑,“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元秋点头,“没错。不过在说事之前,我有个提议,凌叔不妨考虑一下。”   凌霄点头,“你说。”   “我想凌叔应该并不喜欢西门家吧?”元秋问。   凌霄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叔不妨留在万安城生活,这里气候比西辽好很多,也不会再有人限制凌叔的自由。”元秋说。   “你说得简单,以为西门琮会任由我们脱离他的掌控吗?”凌霄摇头。   “若西门琮想抓你们回去,那岂不正好?我们想把他解决掉,可离得太远,最好他亲自来,到时候一举两得,我们除掉心腹大患,也帮凌叔解决掉后顾之忧。”元秋说。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可她……”凌霄看了一眼内室,“她不可能愿意留在这里,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能不管她。”   “关于舅母,我想到一个可以帮她解脱的办法。”元秋神色认真。   凌霄皱眉,“解脱?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看到了舅母自残的伤疤,想到她的遭遇,实在是心疼。但人死不能复生,她没有机会杀了容昊舅舅解气,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亲生儿子,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痛苦一生。”元秋深深叹气,“我手中有一种奇药,叫做忘情水,服下之后,便能忘却前尘往事。这是我独门秘制,无药可解。等舅母忘了那些痛苦的往事,就可以重新开始,我会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保证她过得舒心快乐。也算是我替容家弥补她,替容昊舅舅赎罪了。凌叔意下如何?”   凌霄闻言拧眉,“这……”   “凌叔是有什么顾虑吗?”元秋蹙眉问,“请放心,忘情水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且失去的记忆绝对不会恢复。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让舅母好好活着的办法了。不然等待她的将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凌叔是舅母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应该不希望她过得那么痛苦吧?到时候,她可以有更多的亲人,也可以交到朋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治愈她的心伤。”   凌霄沉默,元秋微叹一声说,“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载,舅母已经经受太多苦难,余生应该让她过得平静心安,就像她给儿子取的名字那样。”   “你怎么知道的?”凌霄拧眉。   “我看到了舅母随身带的玉佩,猜到那上面定是我那表哥的名字。”元秋说。   “如果凌叔不反对的话,我跟阿默这就带舅母回家,在她醒过来之前,给她服下忘情水,她就可以彻底解脱了。”元秋说。   凌霄神色犹豫,“但这未必是她想要的,失去记忆,她也会忘记儿子,如果她清醒着,绝对不愿意被这样对待。”   “我知道,她绝望了,放弃了,根本无法做出对自己好的选择。但我们不能放弃她,凌叔觉得呢?”元秋问。   “这件事,令堂知道吗?”凌霄皱眉问。   元秋摇头,“我娘并不知道,因为是我方才给舅母号脉之后想到的办法,但凌叔放心,我娘很想弥补舅母,若是得知此事,一定会赞成的。”   凌霄苦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相信你是真心为她好,可一想到这样做会让她忘掉儿子,我实在不知道是生不如死地活着更残忍,还是忘却一切对她更残忍?”   “凌叔,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做真的对舅母好,忘了自然就不会痛苦,更谈不上残忍,那是新生。”元秋正色道,“毕竟凌叔还要照顾西门妤,你跟舅母只是结义兄妹,能做的也有限。把她交给我们吧,除非凌叔信不过我们。”   苏默摇头,“娘是凌叔最敬重的恩人,凌叔就算信不过我们,也一定会相信娘。”   “也是。那就简单了,以后舅母在我家,我娘看着,谁敢对她不好?这下凌叔应该放心了吧?”元秋微笑,“其实我还想过,假如舅母的儿子当年没死,如今还活着,被找回来,我也要先给舅母用忘情水,再让他们母子相认。不然容昊舅舅的背叛,这些年遭受的苦难依旧会如影随形地折磨她。”   凌霄闻言,敛去了眸中情绪,低头整理他的衣袖,很快又抬头,神情仍是在犹豫。   “当然,我承认,这样做我是有私心的。”元秋轻叹,“得知当年的事,我们都能理解舅母为何不愿见我娘,但我娘很希望可以弥补舅母受到的伤害,因为她们本应该是一家人。如果舅母就这样离开,以后依旧过得那么痛苦,以我娘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心安。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舅母好,也是不希望我娘一直被困扰下去,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凌叔不知道,我娘那人心特别软,容易心思重。”   凌霄又看了一眼内室,“我们兄妹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至少,我想再看一眼我认识的纪舒,跟她好好告个别。你先让她醒过来,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肯的话,我自然没话说,如果她不肯……你定有办法控制她。到时候,不管她怎么说,你只管做想做的事吧,我相信你是为她好,我也希望她可以过得好。”   “既然如此,此时让她醒来,没有必要。她的实力太强,到时候若控制不住,会伤到秋儿。”苏默神色淡淡,“凌叔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照秋儿说的做。即便舅母失忆,依然是凌叔的妹妹,我们不会阻止你们再次相认相见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凌霄长叹一声,“罢了,就听你们的吧,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日后真的把她当做家人看待,好好照顾她,我也是时候放手了。”   凌霄跟着元秋走进内室,看着躺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纪舒,倏然红了眼圈儿,“舒妹,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但曾经你想要的都被辜负,我们只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些,希望你不要怨我。”   元秋捏住纪舒的下巴,拿出一颗药,要投入她的口中时,凌霄皱眉,“你要给她吃什么?”   元秋解释,“还是迷药,以防万一,不会伤身体的。”话落元秋就把那颗药塞进了纪舒口中,然后把她从床上拉起来,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凌叔还要照顾西门妤,我们先带舅母回家,给她服下忘情水。若凌叔不放心,今夜到我家去,到时候一切都没问题了。”元秋对凌霄说。   凌霄点头,把他收拾的纪舒的衣服递给苏默,“也好,你们去吧,千万照顾好她。”   元秋背着纪舒,跟着苏默离开了客栈,暗中朝着容家而去。   “秋儿,你是想引蛇出洞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只是试探,有没有问题,很快见分晓。”   元秋此时并不知道纪舒身上那些非自残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她突然对凌霄说要给纪舒用忘情水,的确是临时起意,但并不是她想到的让纪舒解脱的办法,而是她为了快刀斩乱麻,尽快理清楚事情的真相,想出的“釜底抽薪”试探手段。   纪舒武功这么高,如果她来万安城别有居心,或者想要报复容岚的话,凌霄绝对跟她是一伙的,也绝对不希望她丢掉所有的记忆,那样他们所有想要做的事都废了。   让人失忆的药,元秋的确有,但是从鬼道人那里得到的方子,算不上独门秘制,也不叫忘情水,而且有解药。   元秋故意那么说,就是在诈凌霄。她说有,如果凌霄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是不敢赌的,因为输不起。   但凡凌霄和纪舒这对兄妹对容家图谋不轨,那么他们最大的武器就是纪舒本人。她跟容昊的关系,跟冯金宝的关系,她所说的往事,是接近容家的最好机会,前提是获取容家人的信任。   事实上,元秋和苏默到如今也只是有些疑心,并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认定纪舒有问题。   但正因为纪舒的身份和她所说的经历可以让她有机会成为容家人,更应该万分谨慎。一旦让包藏祸心的人混进家里,后果不堪设想。   不论如何,元秋是不会让纪舒就此离开的。如果她是好的,留下跟冯金宝相认。如果她有问题,那就留下性命。   因此,把纪舒带回家,放在眼皮子底下,本就是必要的事。   而当下,元秋设计让凌霄认为纪舒将在进入容家之后彻底失去记忆且再也无法恢复,目的就是想看看凌霄会不会阻止。   客栈里凌霄怎么说不重要,接下来苏默和元秋是否能够顺利带着纪舒回到家才是关键。   而苏默当时在旁边听着,猜到了元秋想做什么。因为他知道没有忘情水这种东西,元秋也不会真的想让纪舒就此失忆。   但凌霄一定会相信的。因为元秋连“假如舅母的儿子还活着,且被找回来,也要让舅母先失去记忆,再母子相认”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如果凌霄知道冯金宝就是纪舒的儿子,且身在容家,也不得不相信元秋要让纪舒变成“傻子”这件事是认真的,没得商量。   两人带着纪舒,走进一条无人的巷子,苏默眸光一凝,将元秋挡在了身后。   八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为首之人眸光阴鸷,“青夙,你害死我父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等于直接表明身份,他就是西门霆的儿子,凌霄口中如今西门氏的家主西门琮,一个多年来潜心修炼发誓要为父报仇的人。   不过,这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元秋正等着看凌霄是否会出手,结果等来了西门琮。她不相信这只是巧合。   而那西门琮放了一句狠话之后,他的属下全都攻向了苏默,他自己拔剑朝着元秋冲了过来。   元秋并不慌乱,把背上的纪舒放下来,拽到身前,挡住自己。   下一刻,那西门琮的剑陡然转了方向,避开了纪舒。   元秋心中了然。不管这人是不是真正的西门琮,他跟纪舒应该都是一伙的。因为凌霄口中西门霆那个阴狠毒辣的儿子不应该对一个寄居在他家中的无关女人手下留情,放弃最好的抓住元秋的机会,因为这也是最好的挟制苏默的机会。   如果西门琮是真的,他应该杀了纪舒后抓住元秋。   如果西门琮是假的,那就一定是凌霄派来的人。   而不管凌霄本人来没来,这个时机恰好出现在这里的高手,已经足够证明,元秋的试探奏效了。假意答应让元秋带纪舒走的凌霄,根本不愿意让纪舒失忆。   换言之,凌霄和纪舒并不是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清白无辜,而是另有图谋。   苏默离开客栈后就给家里传了信,就在西门琮再次攻向元秋的时候,苏默召唤来的高手到了,替元秋解围后,开始围攻西门琮。   元秋避让到了一棵树下,突然感觉背后袭来一阵寒意,手腕一翻,一把匕首抵在了纪舒的脖子上,同时有一把剑,架在了元秋的脖子上。   “放开她。”并不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是凌霄。 第376章 破局   狭窄的小巷中,刀光剑影。   苏默被七个高手围攻,一时无法脱身。   而自称西门琮的男人,被来自容家的五个老者围攻,也难以脱身。   看似身处战局之外的元秋,并没能置身事外。   到此时,凌霄的出现,对元秋而言,算不上太意外。   她设计试探,就是在等人拦路,不管来的是谁,都是凌霄的同伙。   既然来人之中的为首者自称西门琮,打着杀苏默报父仇的旗号,元秋本以为,凌霄未必会亲自现身,这样他还可以辩称,是西门琮正好这个时候抵达万安城,正好在这条巷子里遇见了苏默,一切都是巧合,跟他和纪舒无干。   而凌霄现身,是逼不得已。   苏默这样的绝顶高手出门,且没有离开万安城,他身边不可能带着五个实力极强的老者随护。   因此,当苏默召唤来的五个老者出现的时候,凌霄应该终于意识到,他中计了!   不管元秋是何时开始设计,比起凌霄的后知后觉,当下发生的事,都可以说苏默和元秋早有预谋,虽然“早”得并不多。   假如只有苏默和元秋两个人面对西门家的八个高手,凌霄有把握能截下纪舒的话,他不会亲自出来的。   可惜,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在凌霄的控制之中。他在不出手,若西门琮一伙人落败,纪舒还是会被元秋带走,一旦纪舒进了容家的门,他就根本不可能阻止元秋要对纪舒做的事了。   哪怕凌霄意识到,元秋口中的“忘情水”未必是真的,她未必真打算让纪舒失忆,可他已经出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赌不起,更输不起。   苏默看过来,元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不要分心,她的处境没那么糟糕,因为当下发生的一切都表明,纪舒对凌霄而言,是真的很重要,而纪舒的命,在元秋手里。   苏默眸光冰寒,一剑刺穿了一个蒙面人的胸口,反手一掌打飞了另外一个。正好,他这两个月练功到了瓶颈,跨不过去,就趁着这次机会,拼尽全力冲一把!   西门琮这伙人的实力真的很强,且其中半数是老家伙,从他们的招式来看,应该真是西门家的人,因为苏默亲眼见过西门霆跟青绝的最后一场战斗,西门家以刀功见长,重刀霸气又凌厉,而今日出现的这伙人,全都是用刀的。   “凌叔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是来帮我们对付西门琮的吗?”元秋面色平静,并未回头。   “元秋侄女,你在做什么?”凌霄冷声问,“我本是不放心,暗中跟着,想亲眼看到你们带纪舒进容家,我再回去,因为我只相信你娘。但没想到,遇到危险,你竟然推纪舒去给你挡刀?我说过,西门琮跟苏默的恩怨,与我无关,但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我这苦命的妹妹!立刻放了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元秋微笑,“原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还以为凌叔跟西门琮是一伙的。方才推舅母去挡刀的事,只是个误会。凌叔应该知道,我只会一点花拳绣腿,当时慌乱想把舅母放下,并非有意。凌叔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娘,我若是对舅母做了什么,我娘第一个饶不了我。还请凌叔快去帮帮我相公,我们联手除掉西门琮!”   “把你的匕首放下!”凌霄架在元秋脖子上的剑近了一点。   “说实话,我很害怕。凌叔能不能先把剑放下?”元秋反问。   “小丫头,你心眼可真多!事到如今,我无法再相信你,立刻放开纪舒,我会带她走,从今往后再无瓜葛!你们会有办法解决西门琮的,用不着我!”凌霄冷声说。   “那当然不行。我说了,我要带舅母回家,让她服下忘情水,是有私心的,为了我娘。凌叔不是说我娘是你最敬重的恩人吗?”元秋轻叹,“我这样做,对舅母,对我娘都好,凌叔为什么要阻止呢?”   “容元秋!”凌霄声音有些气急,“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吗?”   元秋点头,“是,我相信凌叔不会伤我的。”   下一刻,凌霄眸光一暗,挥掌打向元秋后背!   元秋拽着纪舒,被打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树上。直接撞树的是纪舒,元秋压在了她身上,匕首依旧稳稳地指向纪舒的脖子,拽着纪舒挡在自己身前,她背靠大树站着,看向凌霄,似笑非笑,“凌叔怎么不讲武德啊?我们聊得好好的,你突然偷袭,算什么正人君子?”   元秋没有内力,但凌霄是个高手。   凌霄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在元秋身上,结果她毫发无伤,面色如常。   至于原因……   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狠狠拧眉,死死地盯着元秋,“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其实我不是一般人,我会读心术,可以预知未来,知道凌叔要出手,就先下手为强喽。”元秋冷笑。   “胡言乱语!”凌霄脸色难看至极。   元秋耸肩,“凌叔,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里,是我的地盘。”   “容元秋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带纪舒离开,我们哪里得罪你了?”凌霄冷声问。他试图运功,就感觉丹田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强行用内力,丹田就开始剧痛。   元秋方才可以安然无恙,就是因为凌霄在跟她近距离交谈的时候,已经中了她悄悄下的毒。而那一掌,打在元秋背上,效果跟元秋被人大力推了一下没有差别。   元秋站在上风口,凌霄站在她的背后。   从武力而言,元秋当然是绝对的弱势,虽然她手中有纪舒,但凌霄在她背后一旦出手,她是招架不住的,且她也不会真的把纪舒给杀了。   因此,当元秋听到凌霄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起的时候,就默默捏碎了随身带的一颗毒烟球。   这是元秋根据鬼道人独门秘制的一种专门对付高手的毒药改良的版本。鬼道人的毒药是需要吃下去才有用,但元秋觉得,这种毒在交战的时候最有用,但想要给敌人口中塞毒药当然是做不到的,如果吸入就有效的话,那就完美了。   鬼道人起先也说元秋异想天开,结果最后不过是再一次被打脸。   不过这种毒的药材也很罕见,元秋在试验阶段还浪费掉不少,最后就做出了两颗,一颗在她身上,一颗被陆哲抢走了。没办法,绝不是元秋偏心陆哲,实在是陆哲每次在元秋面前抢东西的时候,脸皮之厚令人叹为观止,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甚至连卖惨都学会了。   元秋纯粹是觉得陆哲实在太烦,而那颗药也真不好分,怎么都不够,就给了陆哲,不然她怀疑陆哲要坐地上哭了……   这种药只能用在单人对战,距离接近的情况,否则药效大打折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此,元秋没办法用来帮苏默对付西门琮那伙人,但用来对付凌霄,占尽天时地利,非常合适。   这也是苏默看到凌霄出现在元秋身后,虽然担心,但没有乱了阵脚的原因。   若是有人以为元秋只是个不会武功的神医,就太低估她了。不止毒术,她身上还有暗器,尚未用上。   当下,凌霄已不足为惧,元秋分心看向了不远处的战局。   不管是苏默和围攻他的七个高手,还是西门琮和围攻他的五个老者,都到了胶着状态。   准确来说,此刻围攻苏默的,也只剩下五个,且其中有两个身上已挂了彩。另外两个已经被苏默解决掉,没了战斗力。   如此元秋怀疑,为首的蒙面人,有可能真是西门霆的儿子,因为他的实力极强。元秋很清楚当了青绝一辈子傀儡的那五个老者联手多厉害,苏默对上也没有多大胜算,可西门琮并未明显落入下风。   凌霄也看到了战局,他的注意力主要在苏默身上,很快发现,苏默不仅不见疲累,甚至越战越勇,西门琮带来的高手之中有四个老者,联手都无法压制住他!   凌霄心中一沉,冲过来就要把纪舒从元秋手中抢走。   元秋右手握着匕首,左手微微抬起,有纪舒的身体做掩护,一枚闪烁着寒光的短箭疾射而出,没入了凌霄的膝盖!   如果元秋手再高些,凌霄就发现了。如果元秋想要一下子射中凌霄的要害,凌霄定会闪避。   但元秋并不贪心,暗器就要足够“暗”,才能起到偷袭的作用。打中要害固然最好,可如果打不中,就很难再有机会。因此,出手不管打哪里,要权衡伤害值和打中的把握来做选择。   正因为凌霄离得近,元秋的动作在他关注的视线范围之外,所以,毫无所觉,直到他膝盖一弯,险些跪倒在地上!   就在凌霄撑着站直,眸光阴寒,伸手抓向纪舒的时候,元秋很淡定地倒数了三个数。   元秋话音未落,凌霄的手才刚碰到纪舒的衣服,他中箭的左腿麻木僵硬,再也支撑不住,往旁边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凌叔,你该不会以为我的暗器上干干净净没有毒吧?那样的话我还怎么出来混?”元秋说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她故意的。凌霄依旧在找借口伪装,到现在露出了真面目,可什么都没交代。其实元秋满心疑问,不知道凌霄和纪舒这对所谓的兄妹到底意欲何为?她想起纪舒身上的那些伤痕,想知道是谁造成的。   因此,元秋在用言语刺激凌霄,看他是否会气急败坏。   不得不说,元秋都要赞一句凌霄和纪舒前面的戏铺垫得实在是太好了,哪怕元秋决定设计试探,在西门琮现身拦路之前,她都一直无法确定凌霄和纪舒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伪装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却遇上了苏默和元秋这两个怀疑一切,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凌霄若是还能保持冷静,继续装下去,元秋真要佩服他了。   “容岚的女儿……呵呵……”凌霄膝盖上的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除了脑子是清醒的,他再也动弹不得。他看着元秋,面色自嘲,“我以为,被世人尊称一句神医的元秋侄女跟容岚一样,是个正直坦荡的人,可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你今天的行为,毫无道理,不知所谓!你如此妄为,敢让你娘知道吗?”   元秋轻哼,“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在我娘眼中,你们比我更重要?真是可笑。哪怕我现在把你杀了,我娘也只会关心我的手脏了没有。”   “你!”凌霄眸光冷厉,“我真是不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纪舒哪里得罪你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元秋一脸无辜,“我没说你们得罪我了。”   凌霄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就听元秋接着说,“我是想跟凌叔好好谈谈的,结果凌霄不讲武德,突然偷袭我,那一掌若是真打在我身上,我命都要去了半条。我给凌叔下毒,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也不伤身体,过后没事自然会给你解药,你可是对我下了死手。这就是你对待恩人之女的态度?这样的报恩方式,恕我孤陋寡闻了。”   “三姐!”   “小妹!”   容元诚飞身而来,身后还跟着容元枫。   兄弟俩一前一后到了不远处,都朝着元秋冲过来。   容元诚仿佛没看到凌霄,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而容元枫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凌霄胸口!   虽然凌霄是容岚今日才招待过的客人,容元枫和容元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凌霄被元秋毒倒,那就说明他有问题,不是好东西。   “三姐你没事吧?”容元诚推开昏迷的纪舒,把元秋拉了过来,神色关切地上下打量。   “小妹有没有受伤?”容元枫皱眉问。   元秋摇头,“我很好,家里没事吧?”   “家里一切都好。”容元诚说。本来是陆哲要过来帮忙的,容元诚不放心,就让陆哲留在家里看着。   “你们去……”元秋转头,见苏默胳膊上多了两道伤口,面色一沉,却并没有让容元枫和容元诚去帮苏默,“你们去帮那几位前辈,把西门琮拿下!”   至于苏默,元秋虽然心疼,但看出他正专注于这场战斗,或许能让他找到突破的契机,贸然有自己人加入战局,反而容易扰乱苏默的心神。   容元枫拔剑冲过去,容元诚却穿过正在交战的两帮人,到了另外一边,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点燃之后,袅袅白烟随风飘向了西门琮所在的方向。   元秋收回视线,胜败已定,不必担心。   “凌叔,你跟舅母就一起到我家做客去吧,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元秋笑意不达眼底。 第377章 大胆猜测   中了毒的西门琮终于不顾一切想要逃走,但为时已晚。   容元枫飞起一脚踹在了西门琮的后心,他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被容元枫的长剑抵住了要害之处。   容元诚一直勤奋练武提升实力,但他有自知之明,不能跟苏默一样碰到敌人就拿来当垫脚石。   首要的是把西门琮拿下,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那毒烟出现西门琮,同时中毒的还有容家的五个老者,提前服下解药的容元枫正好趁机阻断西门琮的所有退路。   而苏默已经引着西门家的另外那些高手,避开了毒烟波及的范围。   容元诚扔了手中燃烧完的竹管,走过去,俯身摘下了西门琮蒙面的黑巾。   除了苏默之外,容家没人见过西门霆,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西门霆的儿子。他四十多岁的年纪,四方脸,眉目阴鸷,凶相毕露。   而元秋注意到,因为中毒失去攻击力的西门琮在被容元枫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竟然看向了纪舒。   再加上之前西门琮在关键时刻不愿意伤害纪舒,错失抓到元秋的最好时机,这些意味着什么?元秋不想胡乱猜测,但很难不怀疑,纪舒跟这个西门琮关系不一般。   容元诚把解药给了五个老者,他们服下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都打算去帮苏默,但被元秋叫住了。   元秋请这五位帮忙守着各个方向,保证不会有人活着逃走,至于把那些人解决掉的事,仍旧交给苏默一个人。   到此时,西门家的那些高手自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输了,所有人联手都打不过苏默,想要去救西门琮或者纪舒当然是异想天开,最明智的就是拼命逃走,再做打算。   可惜,七个人之中三个年轻的,都被苏默重伤,倒在一边。四个实力高强的老者,越打越慌,因为苏默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且越战越强,根本不符合常理!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守,一对四,竟然都不落下风!   眼见着元秋让自己人把所有的退路堵得死死的,西门家的四个老者心知逃走无望,全都不要命一般地攻击苏默。   其实元秋心情并不轻松,因为这对苏默而言不是一场容易的战斗,他身上的伤口正在增加,而他并不是真的不知疲惫,而是有意在透支自己的力量。   不破不立。对西门家的高手而言,这是生死战。但对苏默而言,在元秋无恙,且拿下西门琮之后,剩下这些人就只是他用来逼迫自己更进一步的工具罢了。   容元诚站在元秋身旁观战,不由感叹,“三姐夫的实力真的太强了。”   苏默师承青绝,因为习武天赋极好,让青绝那个收了无数好苗子的杀手头子都不得不另眼相待,即便是把苏默当做傀儡,也是他最看重的傀儡继承人。   青绝不止把自己最厉害的内功心法和剑术教给苏默,还给苏默搜罗过一些适合他的武功秘笈,让他自己练。   若说青绝对苏默没有防备,那当然不可能。但青绝和苏默之间实力的差距源自于年龄的积累,在青绝的计划里面,不等苏默的实力超越他,他就已经实现自己的野心,然后把苏默给废掉了。   结果是青绝一步走错,打破了师徒之间原本微妙的平衡,让当时实力远不如他的苏默设计利用老色鬼西门霆,使得他们互相残杀,最终死在了他多年筹谋正要大展拳脚的前夕。   而苏默本身并不嗜杀,但在对待外人,尤其是敌人的时候,极端的冷静理智给了他绝佳的反应能力,一招一式,都绝不会出现一分一毫的失误,就像是在棋局上厮杀,最开始的试探过后,这一局,他就是绝对的王者,甚至可以算到每个敌人下一招怎么打,连他自己受的那些伤,都是算计过,将对身体伤害降到最低,且不会露出破绽的最好选择。   容元诚感叹的,不只是苏默的武功,更是他的心智。练武有时候会欲速则不达,而苏默年纪轻轻这么强,除了天赋之外,跟他过去多年即便生无可恋的时候也从未懈怠有关,也跟他最懂得怎么才能更快地提升实力有关。   当四个老者其中之一被苏默一剑刺中要害,退出战局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剩下三个,明显已经乱了阵脚。到此时,再也不敢恋战,一心只想逃。   只有一个脱离了苏默的防守,但等待他的是被元秋这方五个老者团团围住,一通暴击。   而剩下那两个老者,受伤程度不一样,重伤的倒地,轻伤的直接求饶了。   元秋表示很满意。若都是死士,那就只能杀了。只要有想活着的,就可以给个投诚的机会,不管多少,定能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西门琮仍清醒着,大骂对着苏默跪下的老者,被容元枫踹了一脚,“闭嘴!”   元秋走过去,抱住苏默的胳膊,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七八处,离得近了,更是心疼不已。   “没事。”苏默陡然放松下来,眉宇之间有些疲惫,但神情愉悦,“这一战我收获不小。”   “回家吧。”元秋叹气。   苏默揽着元秋离开,容元诚善后,把不管死了还是活着的人统统带回去。   纪舒始终没有苏醒过来,因为离开客栈之前,元秋又给她服下了一颗药效极强的迷药,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她最快得明日一早才能醒。   虽然元秋最开始没有算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如今的结果有个好处,纪舒根本不知道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这个信息差,可以利用来套话。   容元诚还安排了人到客栈去,把西门妤再次带回了容家。   等容元诚把事情处理好,让陆哲负责处理抓回来的人,分开关押,暂时不要给他们接触的机会。陆哲曾经很想被人看到,如今在容家怒刷存在感,很多事都会交给他,他非常乐意,且真的擅长这些。   暂时没开始审问,容元诚还让段云鹤安排人盯着,如果有可疑之人接近客栈,立刻通知他。因为不能确定西门家来的人是不是都落网了,若是还有人躲在暗处,也会很麻烦。   容元诚再次来到观澜院看苏默的伤势,也要跟他们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是把人都拿下之后,容元诚才知道元秋和苏默的计划,以及为何纪舒昏迷着,凌霄被下毒。   如今可以断定,凌霄和纪舒真的别有居心。很容易猜到他们是冲容家,冲容家来的,但他们来万安城到底打算做什么,要怎么做,可以猜到大概,具体的必须要调查清楚,包括当年容昊和纪舒的事,这些年纪舒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早上凌霄过来,后来纪舒来讨要画像,元秋再去送,几番折腾下来,这会儿天都快黑了。   门开着,容元诚听到孩子的笑声,进门就见容岚正在给苏默盛汤,苏默的伤都已经被元秋处理过,换过衣服,若不是他脸色有些苍白,根本看不出身上有伤。   两个宝宝在摇篮里,已经吃过晚膳的容元朗和容元顺正在逗他们玩儿。   苏默接过容岚递来的汤,尝了一口,舒服地叹气,“受伤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喝到娘专门给我炖的汤。”   容岚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想喝汤,娘什么时候不给你做了?”   苏默笑容满面,“娘最好了。”   但容元诚能看出,容岚还是有心事,想必是因为得知纪舒来者不善,难免思虑。而苏默突然撒娇般开玩笑,倒像是刻意在调节气氛。   都吃过晚膳了,因为苏默受伤,容岚专门给他自己炖了一锅补汤。   “客栈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容元诚坐下,正色道,“但凌霄表明是为了西门妤来的,突然登门也是要救她,口口声声在说夫妻情深,可今日他去救纪舒,还有西门琮八人,客栈里面竟然只给西门妤留了个武功平平的小丫鬟。为稳妥起见,我请了几位前辈过去,本以为会有高手在暗中保护西门妤,但一个都没有。凌霄这个丈夫没有考虑他这边若是失手,西门妤会如何,那个自称西门琮的,如果真是西门霆的儿子,他作为西门妤的亲兄长,也根本不管西门妤的安危,明显都更在乎纪舒。”   元秋若有所思,“阿默看过那个西门琮的长相,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西门霆的儿子。”   容元诚眸光微凝,“若是如此,那纪舒绝不只是借住在西门家的客人那么简单。”   再结合纪舒那样高强的实力,元秋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纪舒才是如今西门家真正的掌权人吧?”   容岚蹙眉,“西门妤是服下过吐真药的,她说的,并不是这样。”   元秋眸光微眯,“西门妤不过是个被凌霄完全控制和支配的蠢货,且蠢而不自知。以纪舒的实力,西门妤能把那幅画像偷到手,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西门家,也没被拦截回去,本就有问题。这么多年,为什么西门妤才突然在凌霄书房暗格中发现了娘的画像?只是巧合吗?”   “秋儿你是说……”容岚面色微沉。   “今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怀疑,第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西门妤,是被某些人设计好来探路的。”元秋缓缓地说。   “探路?”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容元朗不解,“那个蠢女人能探什么路?以她的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些人,比我们更了解西门妤到底有多蠢,譬如凌霄和纪舒。”元秋说,“过了这么多年,娘不知道凌霄和纪舒在哪里,但他们始终都很清楚娘在什么地方,如果想联络,想报恩,早就找过来了。凌霄所说的他受制于西门琮,从今日的事情来看,明显是假的。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一直躲在暗处,时隔多年,若是没有合适的缘由,突然登门,必然会引起我们的怀疑。”   “秋儿你是说,西门妤的行为,是凌霄和纪舒有意设计的,且他们很清楚西门妤碰上我们不可能成事,等西门妤落入我们手中,那幅金宝的画像也到我手里,凌霄和纪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来万安城找我?纪舒便有机会获取我的信任,进入这个家?”容岚面沉如水。   这里面关键的人就是容岚,因为她跟凌霄和纪舒早年有交集,且因为容昊父子的事,容岚对纪舒的态度会倾向于只要没发现问题就是自己人,而不是只要没调查清楚所有事就不可信任。   这两种态度,差别很大。前者有感性的成分,后者是绝对的理性,甚至是冷漠。容岚是前者,但好在真正出面去应对外来人的始终是苏默,他对外人从来都足够冷漠。   容岚本来还很疑惑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但此刻听了元秋的猜测,她越想越觉得,从西门妤现身开始,所有的一切,怕都是纪舒和凌霄一步一步设计好的,而他们的目标,就是让纪舒得到容岚的信任。   先是画像,让容岚知道当年容昊用自己的儿子换了容岚的亲侄儿,利用西门妤使得凌霄和纪舒有充分的理由出现在容岚面前,容岚一定会询问纪舒的情况,而这自然是个卖惨博同情的好机会,且是从凌霄口中说的纪舒的事,纪舒自己则可以以退为进,甚至让容岚求着她留下。   这出戏,层层递进,逻辑严谨,不可谓不高明。   元秋点头,“虽然是猜测,但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们很聪明,知道想要对付容家,正面硬来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最好的,甚至是唯一有效的毁灭容家的办法,只有一个,从内部出手。一旦混进来,获取信任,我们这一家子女人孩子的,真就可以为所欲为。”   “下作!无耻!贱死了!”容元朗忍不住骂道,“容元宝那个亲娘,绝对是个狠角色,只是他们碰上了姐姐和姐夫这对根本不按常理出招的,再缜密的计划,发现不了漏洞,就逼他们制造漏洞。不然真让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既如此,他们口中说的当年容昊舅舅的事,绝对有问题!”   “唉,有吐真药就好了。”元秋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不聊了,我接着去想办法。阿默你好好把汤喝完。” 第378章 那个女人   已是后半夜。   苏默把手放在元秋肩上,她才抬头,打了个哈欠,头一歪靠在了苏默腰间,“还是没有头绪。”   苏默把元秋拉起来,抱住,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这是上次元秋安慰练功一直无法突破的苏默时说的原话,每个字都一样。   元秋笑了起来,“好吧,我想睡觉了。”   苏默就是来叫元秋去睡的。孩子们早早就睡下了,元秋捣鼓一堆药材又这么晚。   苏默觉得元秋钻研毒术跟他练功有时候是同样的道理,需要一瞬间的“灵感”。   简单洗漱好,元秋又看了一眼两个睡得香甜的宝宝,终于在床上躺下时,又突然想起,“对了,不是有个投降的人吗?应该今夜先审问一下。还有纪舒,不能关在地牢里,对她要用不同的策略。”   “嗯,这些事阿诚知道,他跟陆哲会安排的,快睡吧。”苏默轻声说。   元秋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还在念叨,“谢镜辞应该还在去西辽的路上,但算算时间,谢静语的儿子差不多该被送过来了,可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周老如何了,青风是不是顺利找到了楚家去……”   过了一会儿,苏默听到元秋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睡着了,才轻叹了一声。元秋把这个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夫妻说是不管外面的事,但其实又在操心所有的事。而元秋才刚出月子,就一心扑在吐真药的研究上,甚至会熬夜,忘记吃饭,不只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西门氏,还因为其他尚未解决的问题。   吐真药的作用很大,他们都知道这一点。苏默觉得元秋已经很了不起了,某种程度上超越了鬼道人,做到了他们原本甚至都想象不到的事。   在如今只是因为缺少药材导致无法做出更多吐真药的情况下,元秋又开始钻研其他更容易获得药材的配方。对此,苏默既佩服元秋,又心疼她。   就像今日元秋亲眼看着苏默在交战中受伤,并未让其他人去帮忙,担心,但仍旧选择相信他。   苏默也不会拦着元秋为这个家付出,哪怕会很辛苦。因为他也相信她。   绝对的信任,互相的支持,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等元秋睡着了,苏默小心翼翼地下床,到书房,盘膝练功。他白天触摸到了突破的边缘,想趁着这个机会,再试试。这种事不必瞒着元秋,他只是想看着元秋睡下。   另外一边,被带回来的纪舒尚未苏醒,也不在地牢之中。   容元诚和陆哲正在审问白天唯一一个对苏默求饶的老者,他也是西门家七个高手之中年纪最大,实力最强,但受伤最轻的。   因为实力最强,所以他留到了最后,而受伤最轻,是因为他最识时务,明知没有退路,没有翻身的机会,选择了及时止损。   这人也成了纪舒之外,唯一没有被关进地牢的。   容元诚了解这些老家伙,或许是因为忠心,或许是因为被迫,他们一辈子练功的高强修为,却只能被某些人当做奴隶一般呼来喝去,但凡精明点,都不可能甘心。就像被青绝控制多年的那些老者,归顺苏默,其实并不需要太挣扎,甚至后来变成了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房间简单干净,容元诚和陆哲就坐在八字胡老者的对面,他面前放着的碗碟都空了,是尚未收走的晚膳用具。   “你叫什么名字?”容元诚开口问。   “西门晖。”老者面色尚可,他伤在左臂,伤口被红苓过来处理过了。   “你们领头那人,真是西门琮吗?”陆哲手中把玩着一颗夜明珠,看着自称西门晖的老者问。   这夜明珠是段云鹤今日才得到的,他让各处做生意的属下留意着有什么新奇好玩意儿都要买下来,这样他就能一直给家里的宝宝们送礼物了。虽然他不是长得最帅,实力最强的叔叔或舅舅,但一定是最最有钱,最最大方的那个!不过最近冯金宝开始跟段云鹤竞争容家第一富和容家第一送礼狂魔的位置,元秋说这两人开启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内卷模式。   不过陆哲挺高兴的。他家儿子来容家住简直太好了,才来没几天,礼物收了一大堆,有些他看着都眼馋。就说今日段云鹤弄来的一盒深海夜明珠,本来算好的,一个宝宝一颗,最后段云鹤自己留一颗,但陆哲坚持说他家得两颗,因为他还有个娃在君灵馨肚子里,不能没有。段云鹤好气,同样怀着身孕的尤雾和白兰人家都没要,就陆哲一个,脸皮忒厚!   当然了,最后的结果,段云鹤想留给自己的那颗夜明珠到了陆哲手里。   回到当下,西门晖的目光忍不住被陆哲手中那颗夜明珠吸引,陆哲便说了一句,“家里孩子的玩意儿。”   西门晖闻言,眸光一黯。   容元诚猜测,这西门晖很可能有儿孙,不然不会是这般反应。这是好事,有在乎的人,就还有救。   “那是西门琮。”西门晖点头,“我是他的叔父。”   容元诚和陆哲对视了一眼,倒真有些意外。西门晖年纪大,很消瘦,又留了胡子,原先倒是没看出来,这会儿细看,他的眉眼跟西门琮,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你都知道什么?自己说吧。”容元诚说。既然是西门霆的弟弟,西门琮的叔父,那在西门家想必不是一般人。但很显然,西门晖并没有得到跟他的身份想匹配的待遇,而是被西门琮当做跟其他人一样的奴才一般使唤,西门晖会不甘心,太正常了。   “你们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吧?”西门晖沉着脸说,“西门家,就是被她给毁了。”   容元诚眸光微眯,“此话怎讲?”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容氏扯上关系的,但我知道,她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贱人!”西门晖咬牙切齿。   这话的意思,西门晖并不知道纪舒是容昊的妻子,但他显然知道纪舒在西门家做过的某些事。   从西门晖的身份来讲,倒是很合理。西门家避世而居,即便知道西辽容家,但容昊只是容家的养子,且在出事之前就离开了容家,后来他娶妻之事,换子之事,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容岚都是直到去年才得知当年她的侄儿遭遇了什么。   “人尽可夫?”陆哲似笑非笑,“既然这么说,想必你那侄儿是她的裙下之臣?”   西门晖冷哼,“不止那个蠢货!还有跟纪贱人兄妹相称的凌狗贼,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一直不清不楚!”   因为今日发生的事,容元诚和陆哲对于凌霄跟纪舒,西门琮跟纪舒的关系都有所猜测,不算太意外。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血缘,却产生很深的羁绊,对于正直善良的人,可能是出于友情恩情兄弟道义,但对于人渣而言,根本不讲那些,左不过就是男女之事,控制和被控制。   “就他们俩?”陆哲追问。既然西门晖如此评价纪舒,他觉得,光西门晖知道的,应该不止两个男人。   西门晖冷冷地说,“还有我那死了的大哥!”   陆哲承认他被惊到了。纪舒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到底有多不要脸?西门琮倒罢了,西门霆的年纪,当她爹都绰绰有余。   “纪舒何时去的西门家,她跟西门霆怎么回事?你如何发现的?把你知道的,不管多肮脏污秽,通通说出来。”陆哲说。   西门晖思索了一会儿,说了个时间,容元诚让他再好好想想,说清楚是哪年哪月哪天,何种情形。   西门晖说西门霆在世的时候,他在西门家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曾经也很疼爱西门妤这个侄女。因此当初凌霄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柔弱女子时,最不满的是西门晖,他直觉凌霄跟他所谓的义妹之间关系不单纯,阻止纪舒住在西门家。   “也是因为那次,凌狗贼记恨上了我,我那蠢货侄女对他言听计从,后来我大哥一死,他们就想方设法不让我好过!”西门晖满面怒色。   西门晖接着说,当年他本以为疼爱女儿的西门霆定也不会让纪舒留在凌霄身边,谁知西门霆却爽快答应。结果没多久,西门晖就发现,纪舒跟西门霆搞在了一起。   “那个青夙……就是苏默,他当初害死我大哥的事,我是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的。玄冥剑是西门氏的传家宝,青绝想要,提出要用他的爱徒跟我大哥做交换。但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大哥说的青绝那位冠绝天下的徒弟竟然是南诏国的六皇子。我大哥说起此事,只提到了青夙这个名字,我极力反对,但无济于事。”   “我大哥那人,没多大野心,因此西门氏在他手中并未出世。因为他平生唯一所爱的,只有美色,说他是色中饿鬼都不为过。那次我大哥独自赴约,因为对方是青绝,我不放心,但我大哥不准我跟着,怕青绝不满,交易作废,他当时应该已经知道了青夙就是传闻中的苏天仙,垂涎不已,根本就是失了智。”   “结果你们都知道了。苏默当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举害死了我大哥和青绝两个绝顶高手。”   “纪舒……那个贱人,她到西门家,直到我大哥死之前,都是我大哥的禁1脔。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我那个蠢货侄女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我知道我大哥在教那个贱人练功,不止一次提醒他要提防,但我大哥跟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甚至把原本说好要送给我女儿的一把宝剑给了那个贱人!那些年虽然我大哥染指的美人并不少,但纪舒始终都牢牢抓着他的心。”   “因为那个贱人挑拨,我跟我大哥的兄弟情分也出现了裂隙。早在我大哥死之前,我就想带着女儿和外孙脱离西门家,可一直没有机会。得知我大哥死了,我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第一件事就想弄死那个贱人,谁知道,我那侄儿跳出来护着她。”   “真是可笑又令人作呕!我告诉西门琮,那是他老子早就玩废的女人,可他油盐不进。就是那次,我跟西门琮因为那个贱人起了争执打起来,西门琮并不是我的对手,可我没想到,那个贱人的实力竟然变得那么强,她暗中偷袭我,导致我落败,颜面尽失。”   “本以为他们会杀了我,谁知道那个贱人对西门琮提议,把我的女儿和外孙关起来,只每个月十五让我见一面,以此要挟我给他们卖命,因为在我大哥死后,我是西门家实力最强的!”   看着西门晖越说越愤懑,容元诚眸光一凝,“这么说,今日你跟我姐夫交手,并没有尽全力?”   如果说西门晖实力比西门琮更强的话,白天的战局本不该是那样的结果。   西门晖冷哼,“没错!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西门家就是被那个贱人给毁了,但他们想要让我当一条听话的狗,做梦!”   “你为何不告诉西门妤,凌霄跟纪舒有染?”陆哲问。   西门晖冷声说,“你们以为我没说过?我跟西门琮说过纪舒跟他老子有一腿,他不仅不在乎还要求我闭嘴,不要多管闲事。我跟西门妤说过她那男人靠不住,她当时怀疑回去质问,转头再见,就说我是胡说八道,说凌狗贼对她很专一,让我不要污蔑他。我指望西门妤帮我跟西门琮求情,放了我女儿和外孙,西门妤却说我是因为觊觎家主之位没有如愿,一直不肯认命,所以到处挑拨离间,让我死了那条心,说西门琮那样做是顾念叔侄情分,叫我不要得寸进尺!”   西门晖说着,气得眼睛都红了,“若是老子不念叔侄情分,当年也不会被他们那对愚不可及的兄妹给压制住!早把他们都宰了!”   陆哲冷笑,“很好,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不会后悔的。” 第379章 如何   容元诚和陆哲从西门晖那里离开,吩咐人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既然进了容家,哪怕西门晖如今看似可以拉拢过来,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他被下了药,不能用内力。   “表弟,你觉得那老家伙说的都是真的吗?”陆哲问容元诚。   容元诚反问,“你觉得呢?”   陆哲呵呵一笑,“听起来,很真。我倒是真佩服纪舒那个女人,你说你那容昊舅舅当年眼睛是有多瞎,竟然看上这么一个货色。”   容元诚轻哼,“这话你有种当着我娘的面说。”   陆哲摇头,“开玩笑的,别当真,若是你娘知道,那定是你告状。话说回来,那女人的手段的确了得,若是骗过你那舅舅,其实也正常。我是在想,当年容昊选择把亲生儿子送去交换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时,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容元诚闻言皱眉,“你为何这么想?”   “虽然我不能理解容昊送自己亲生儿子去死这种行为,但我也不是多意外他能做出那样的事。不过如果他们夫妻情深的话,可能容昊那样做的可能性会小一点吧。”陆哲说着摇头,“我也是随口一说,容昊跟纪舒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今世上,怕是只有纪舒一个人知道了。这对我们而言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容姑姑定然想要查清楚,她那义兄当年离开家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想撬开纪舒的嘴,可没那么容易。”   “三姐说你会有办法的。”容元诚说。   陆哲立时便有些受宠若惊,“表妹这么看得起我?那我是要好好想想,不然面子往哪儿搁?哎,有了!”   容元诚无语,显然陆哲早就有了想法,装什么装?   更让容元诚无语的事,等听陆哲兴致勃勃地说完,他发现自己跟陆哲想的竟然差不多一样。   一时间容元诚不知道是他被陆哲影响了,还是陆哲影响了他,明明从小到大两个人都互相看不顺眼,如今竟然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默契。   “暂时这么定了,等明日一早跟娘和三姐商量一下。”容元诚说着,两人走到了岔路口。往左是容元诚的元宝居,君灵馨住在清容院,要往右走。   “你去哪儿?”容元诚问。   “这么晚了,等我回王府洗把脸天都要亮了,明日还有正事要办,我去儿子那儿对付一下。”话落陆哲就脚步轻快地朝着清容院走去。   容元诚也懒得拆穿陆哲最近说着跟君灵馨暂时分开,但却越来越爱往君灵馨跟前凑的行为了。   陆哲进清容院,见容岚的房间还亮着灯,便走了过去。   刚在门口停下脚步,里面就传出容岚的声音,“是陆哲吗?”   陆哲挑眉,应了一声,听到容岚让他进去,便推门走了进去。   容岚正在做一件可爱的小锦袍,陆哲随口问了一句,“这是给哪个孩子做的?”   “你不是说我厚此薄彼,都没给你儿子做过衣裳吗?”容岚说着,轻笑了一声。   陆哲倒真有些意外。他是脸皮厚,但当时只是开玩笑。因为他相信容岚很疼爱他的儿子,就算偏心府里其他的宝宝也实属人之常情,他可没奢望过容岚对他儿子跟对元秋的儿女一样。   不过真看到容岚深夜在给他儿子做衣服,陆哲心中还是一暖,很是感动。   一时间,陆哲突然想起一件本以为忘记的童年往事。   他自小没有娘,亲爹很是讨厌他,继母更是个伪善的。其实某些程度上,陆哲跟苏默的处境有相似之处,只是没有苏默那么凄惨。   在拜青绝为师之前,陆哲在家中处处被人暗中下绊子。同在万安城,为了陆家的颜面,他也不能在沐家长住,但他小时候最喜欢去沐家,那个时候邹氏待他很好,高大伟岸的舅舅,温和有耐性的舅母,都是他喜欢的。尤其是容岚,有着陆哲内心深处从小到大渴望向往的母亲的模样。   因此,那些年里面,陆哲对容元枫容元诚深深的嫉妒,很大程度上是嫉妒他们有容岚那样好的母亲(师母)。   陆哲记得,他八岁生辰的时候,容岚亲手给他做了一件衣服,因为他在那之前眼巴巴地看着容元诚穿的新衣服,被容岚看在了眼中。   那是陆哲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只是当他兴高采烈地穿着回到陆家,很快就被他的兄弟们给故意弄脏扯破了。   陆哲如今想来,他脑海中第一次生出想要掐死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那天……   “怎么了?”容岚见陆哲走神,出言问道。   陆哲摇头,“没事。下个月我的生辰,姑姑能再给我做一件衣裳吗?”   容岚神色微怔。再?她想起她曾经是给陆哲做过衣裳的。只是后来没多久,陆家死了个下人,陆致远认定是陆哲干的,请了沐振轩和容岚过去。沐振轩态度强硬地护着陆哲,倒把陆致远弄得好生没脸,只能作罢。但容岚却察觉陆哲眼神躲闪,她背着人想要跟陆哲好好谈谈,陆哲有些慌乱,明显在撒谎,后来扔下一句“你又不是我娘,凭什么管我的事?”就跑了。   陆哲叹了一口气,“容姑姑,当年我是太害怕你讨厌我,所以说了一句如今想来都很后悔的话。”   陆哲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一时冲动害死了那个欺辱他的下人,如果他对容岚说实话,他是不是也有机会获得容岚的信任和疼爱,他的人生会不会因此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那一次之后,陆哲一步错步步错,小小年纪戴上了虚伪的假面,他曾经以为那是他为了生存下去唯一的选择,但如今回头看,其实并不是。   容岚微叹,“都过去了,你那些年过得不容易,其实我应该对你多一些关心的。”   陆哲听到这句话,鼻子有点酸。   两人并没有继续做衣服的话题,陆哲定了定神,开始跟容岚讲他跟容元诚审问西门晖的收获。   得知西门晖口中的纪舒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不止跟凌霄有染,且先后跟了西门氏掌权的那对父子,容岚的面色越来越沉。   “容姑姑,不必对纪舒有什么念想,她绝对是个狠角色。表妹不是在她身上发现很多不可能是自残的伤痕吗?我觉得不出意外就是西门霆那个老色鬼的手笔,纪舒出卖身体,换来西门霆教了她一身高强的武功。”陆哲说了他的猜测。   “我知道了,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容岚点头。   陆哲起身,正要走,又回头问容岚,“容姑姑怎么知道门外的是我,不是元诚表弟?”   “阿诚这么晚不会过来打扰我,你这么晚应该不会走了。”容岚说。   陆哲唇角微勾,“容姑姑早点休息。”   从容岚那里出来,陆哲就进了君灵馨的房间。   孩子那么小,当然是跟君灵馨一起睡的。   陆哲到床边,掀开床幔,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君灵馨母子身上,陆哲的眸光倏然温和了许多。   儿子在里侧,外侧还有很大的空位,陆哲直接合衣躺下,也没碰君灵馨,闭上了眼睛。   纪舒幽幽醒转,发现她在一个华丽雅致的房间里,很陌生。   门开了,灿烂的阳光照进来,纪舒觉得刺眼,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就见一个身影端着托盘朝着她走过来。   “你醒了?”温和的女声。   走近,纪舒看清来人的脸,先是一惊,而后面色倏然阴沉,“容,岚!”   容岚把托盘放下,端了一碗清粥到纪舒面前,“小女自作主张,把你迷晕带回来,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很希望可以跟你消除芥蒂,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想知道什么,去找你那好哥哥容昊谈吧!”纪舒面色阴郁,说着就下了床要往外走。   “嫂子……”容岚开口,想要拉住纪舒。   纪舒伸手一推,容岚手中的碗应声碎裂,冒着热气的粥弄脏了她的鞋子。   纪舒面色冰寒,“容岚,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你很享受被那么多男人追求的感觉吧?曾经你作为西辽国太子姬旭的未婚妻,却不跟容昊保持距离,导致他对你情根深种,你倒是无辜!”   容岚脸色有些难看,“嫂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昊哥他只是……”   “他只是你的哥哥?可笑,我当然知道你要说什么!都说你聪慧无双,你怎么可能看不出容昊喜欢你?别装了!”纪舒满面怨气,“当年我真是太天真,再次遇到容昊的时候,以为那是上天给我的恩赐,谁知道,那让我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连我的孩子……”   说着,纪舒倏然红了眼,满面恨意地看着容岚,“我的孩子,就是为了你们容家而死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不会!”   话落,纪舒甩袖往外走,面前的光却突然被挡住,门口站了一个人。   “滚开!”纪舒厉声说着,从桌上拿起她的拂尘就打了过去。   “嫂子,不可!”容岚冲过来阻挡。   纪舒作势挥掌就要打向容岚,“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容岚深深叹气,“嫂子,你好好看看,那是谁?”   纪舒下意识地转头,就见门口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她眸光微微眯了起来,继而神色大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冯金宝扶住容岚,眼神戒备地看向纪舒,“姑姑叫我来做什么?这是何人?”   “他……他是……他是……”纪舒痴痴地看着冯金宝,潸然泪下,手中的拂尘掉落在地,她的手颤抖着,伸向冯金宝。   容岚再次叹气,“嫂子,当年你跟昊哥的儿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南诏国的谢寅神医救了,寄养在友人家中,平安长大,我也是机缘巧合找到了他。秋儿素来疑心重,但看到你身上那些伤,她知道错了。把你带回家,就是想让你跟金宝相认。秋儿说,他本来的名字,叫予安是吗?”   冯金宝皱眉后退一步,躲开了纪舒。   纪舒歪倒在容岚身上,泣不成声,“我儿还活着,他还活着……”   冯金宝拧眉,“姑姑,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我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吗?”   “金宝,当初我们并不知道你生母的情况,只是猜测。”容岚说。   冯金宝却冷了脸,“我认姑姑,但我永远都姓冯,不是容家人!也不需要什么生母!”话落就转身跑了出去。   容岚叫了两声,却没叫住。她扶着纪舒回到床边,让她再次躺下,叹了一口气说,“因为冯家出事,那孩子一直没走出来,得知昊哥抛弃他,始终无法释怀。我会再跟他好好谈谈的。”   纪舒满面泪痕,埋头痛哭,“是我对不起他……”   容岚轻轻拍了拍纪舒的肩膀,“嫂子,你先冷静一下,好好休息,我晚点再过来。”   话落容岚叹了一口气,起身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纪舒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抬手擦干眼泪,不久之前伤心欲绝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一抹幽冷的笑意。   等红苓再次送了吃食过来,纪舒也没动,只说要见冯金宝。   红苓说会禀报容岚的,没多久再回去,告诉纪舒,说冯金宝跟段云鹤出门去了酒楼,不在家中,容岚去找他了,不过凌霄来了容家,想见纪舒,问她是否要见凌霄。   纪舒便说让请凌霄过来相见。   红苓上了些茶点之后离开了,凌霄落座,看向纪舒问,“你没事吧?”   纪舒摇头,“没事。容岚已经找来冯金宝跟我相认了。”   凌霄神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用眼神提醒纪舒小心隔墙有耳。   纪舒轻哼,“容元秋只是给我下了迷药,如今药效已过,周围有人没人,我知道。容岚是不是也让你留在万安城了?”   凌霄点头,“嗯。”   “如此甚好,一切如我所愿。”纪舒冷笑,“我就知道,以容岚的性子,是一定会上赶着补偿我的。容元秋和苏默倒是有些棘手,但这个家,还是容岚做主。”   “接下来……”凌霄皱眉。   “接下来你什么都不必做,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待我先查清楚容家人真正的底细再动手,到时,容家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纪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不枉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当年容昊拒绝我,我说过,一定会让他后悔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凌霄起身,“我得回去照顾阿妤,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容岚进门,跟凌霄点头致意。   凌霄出了门之后,走过一个转角,元秋迎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如何?”   “她以为她成功了。”“凌霄”开口,分明是苏默的声音,“且说了一件重要的事。” 第380章 演戏   “什么?纪舒说,容昊舅舅当年拒绝她?”元秋神色惊愕,“这话的意思是……难道她根本就不是容昊舅舅的妻子?不是元宝表哥的生母?”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朝观澜院走去,若有所思,“既然她这么说,那她未必不是假冒的。”   元秋蹙眉,“其实娘先前一直认为元宝表哥的生母不可能是恶人,一就是因为那是容昊舅舅选的妻子,娘始终无法相信容昊舅舅会因为喜欢她,而找了一个跟她容貌相似的替身。但如今种种线索证明,纪舒不只是恶人,且是个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贱人,若是按照娘对容昊舅舅人品和眼光的信任,这个女人,除非当年骗术实在天衣无缝,蒙蔽了容昊舅舅,否则,她就是假冒的。”   容岚并不是不理智的人。   对于这次的事,之所以容岚的态度跟苏默和元秋有差别,就是因为她认识并了解容昊,因此会下意识地认为容昊选择的伴侣一定是个好女人。   “再谈下去,我容易露馅。先消除她的戒备,找机会继续试探,同时审问一下其他那些人。线索越多,我们就离真相越近。最关键的,就是纪舒和凌霄这两个。”苏默说。   元秋轻哼,“一对戏精,跟谁不会演戏似的。接下来,我要准备上场了。”   此时在纪舒的房间里,容岚把一碗冒着淡淡香气的清粥放在了她面前,坐在对面,轻叹一声,“嫂子,先吃点东西吧。金宝那孩子,自小被谢老神医安排在青阳城冯家长大……唉,他也不容易,阿默在青阳城找到他的时候,冯家才被灭门,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他还没缓过来,又得知当年他的亲生父亲送他去死,一直难以接受。”   纪舒闻言,泪如雨下,“我能看到他活着,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就知足了,哪怕他不愿意认我……我当年没能保护他,也从未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是我的错……”   晶莹的泪珠落在清粥里,容岚眸底却满是寒意,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纪舒的肩膀,“嫂子,金宝是个好孩子,给他点时间吧,你也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你先吃点东西,等金宝接受你了,我再带你跟家里的孩子们认识,不然怕金宝心里不舒服,又把自己封闭起来。”   纪舒点头,“嗯……其实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先前说那些无礼的话,其实不是为了容昊,是我以为我的儿子为了容家而死,迁怒于你。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把我的孩子找到了,还给了他一个家。容岚,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孩子还活在世上,都没有机会与他相见。”   容岚摇头,“嫂子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   “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每次听到你叫我嫂子,我都会想起当年容昊对我们母子何其冷血……”纪舒哽咽着说。   容岚深深叹气,“好,我叫你纪姐姐吧。容昊死了,纪姐姐和金宝都活着,也该往前看。”   纪舒沉默,容岚起身,“纪姐姐趁热把粥喝了,好好休息,有事就吩咐红苓,我再去劝劝金宝。”   “你不要逼他!”纪舒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只要他过得好,认不认我,都是次要的。”   容岚点头,转身出去了。   等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纪舒一个,她垂眸看向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清粥,唇角冷笑一闪而逝,那勺子舀起粥,送入口中。   容岚快走到暖阁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回头看去。   两张灿烂的笑脸突然放大,是远远看到容岚,幼稚地赛跑冲过来,看谁先到的段云鹤和冯金宝。   两人一早出去处理生意,这会儿刚回来。   而今日纪舒见到的出现在她面前的“冯金宝”,其实也是苏默假扮的。   之所以不让真正的冯金宝出面,一来是怕他真见到纪舒,控制不住情绪。当然了,真正的情绪无论好坏都更加可信,但计划这件事的容元诚和陆哲设计的冯金宝见到纪舒必须是非常排斥的态度,由此才能既让纪舒放下戒心,以为容家人接纳了她,又能顺理成章地阻止她融入容家人之中。正如容岚所说,要照顾“冯金宝”的情绪,所以暂时不能带纪舒跟容家人聚在一起,怕“冯金宝”不高兴。   因为要让纪舒相信容岚真的认了她的身份,想弥补她,把她当自己人,除了主动“交代”容昊的儿子活着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能给纪舒下毒,就算下毒也不能是她可以察觉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废掉或者封住纪舒的内力,这是她苏醒之后第一个会验证的事,一旦她察觉不对,就会怀疑容家人是在骗她试探她。   而事实上,的确如此。纪舒在容家苏醒,见到了容岚,同时发现她身体没有异样,内力如常,心中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二来,不让真正的冯金宝去,是为了保护他,而这也是最重要的。   容岚说冯金宝没有从冯家被灭门的伤痛之中走出来,这是真的,而冯金宝无法原谅容昊的行为,也是真的。   因此,在确定纪舒的底细之前,容岚和元秋都不想让冯金宝跟她有接触,怕这个所谓的生母给冯金宝带来新的伤害。虽然表面上跟段云鹤一样大大咧咧,甚至很多时候像是没心没肺,但容岚知道,冯金宝跟段云鹤骨子里也有点像,都是重情重义又有些敏感的,尤其是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   如何对付纪舒,是昨夜陆哲和容元诚审问过西门晖之后不谋而合定下的计划,在他们的设计里,负责演戏的主角,一个是苏默,另外一个是元秋,容岚也只是配合。   陆哲说了,之所以让苏默和元秋上,是因为他们最聪明,最冷静,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且能够应付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避免露出破绽,保证计划按照预期进行。   苏默已经先后假扮过冯金宝和凌霄,都没有被纪舒发现破绽。前者还好,后者是纪舒熟悉的人,想要骗过她其实不容易,苏默要少说话,避免说错话,且不能让纪舒察觉不正常,又得从纪舒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还得克制见好就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苏默和元秋回到观澜院之后,元秋看过孩子,喂了奶,把孩子交给君灵月之后,给自己精心装扮,然后又跟苏默一起离开了。   容家的地牢里只有一个密室,不适合陆哲的计划,他很大方地把他的王府借了出来,他那边这种地方应有尽有。   当凌霄从昏迷中醒来时,身边有个女人,是正在抹着眼泪的西门妤。   这对夫妻被扔在地牢里,而地牢里幽深昏暗,空间不小,不止他们两个,被铁栏杆分成了三个囚室,凌霄和西门妤所在的是最左边,最右侧是仍旧昏迷着被绑着柱子上的西门琮,而中间那个囚室,比左右都干净些,放了一张席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靠着墙坐在上面,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衣服正是纪舒昨日穿的那一身。   “相公……”西门妤见凌霄醒来,大哭着扑进了他怀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家人不是把我放了吗?为什么又把我们抓过来?为什么大哥也在这里?他不是在西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霄神色厌恶地一把推开了西门妤,身体一动,就感觉四肢像是钢针扎着一般疼起来。他知道,他定是又被下了什么毒,面色阴沉得可怕。   撞到墙的西门妤愣愣地看着凌霄,刚刚凌霄的眼神让她觉得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凌霄此时并不在意西门妤在想什么,他几乎是爬着到了栏杆边上,冲着纪舒唤了一声,“舒妹!”   难掩的深情。   西门妤呆呆地看着凌霄的背影,那热切紧张的模样,仿佛恨不得钻过铁栏杆去,把纪舒抱在怀中……   这让西门妤如遭雷击。自从那次凌霄准许她进他的书房,她高高兴兴地到处看,结果竟然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副画像,上面竟然写着容岚的名字,西门妤便以为,凌霄心里爱的是容岚,因为求之不得,才会娶她。这让痴恋凌霄,想要霸占他的身心的西门妤嫉妒得都要发疯了,才会忍不住从西门家跑来东明国,利用她无意中听说的苏默就是蓝羽公子这件事来做文章,又偷了纪舒的画像想着或许能用上……   可到头来,西门妤此刻才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根本就想错了。她这些年看着凌霄和纪舒相处的画面总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她小心眼,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奸情!   这只是兄妹吗?纪舒不信!   那边凌霄唤了两声,纪舒的头微微抬了一下,又垂了下去,默不作声。   “舒妹,你没事吧?”凌霄神色急切地问。   过了一会儿,纪舒才开口,声音低沉,“你为何那么蠢?”   凌霄面色一僵,“你……你在说什么?”   “苏默和容元秋昨日是在试探我们,如果不是你沉不住气,事情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我早说过,不止一次说过,容岚不会对我如何的,那么她的女儿也不敢动我,除非,你露出破绽,让她有证据怀疑我……”纪舒声音冰寒。   凌霄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我……昨日舒妹昏迷,我也无法跟你商量,苏默和容元秋要把你强行带走,我若阻止,就会引得他们怀疑,容元秋口口声声要给你下药,让你失忆,且再也无法恢复,我不敢拿你去赌啊!本来安排好的,西门琮会以复仇的名义拦路,最好是除掉苏默和容元秋,把你带走,可没想到,那两人心思诡谲,竟然早有准备,我出手也是不得已。”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纪舒咬牙切齿。   凌霄神色立时便满是愧疚,“是我的错,如果我昨日没有冲动之下出手,就不会……我会想办法救你的,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把我当兄长,我会告诉他们,是我野心勃勃,想要利用你接近容家,是我故意设计让西门妤发现容岚的画像,因为我知道那个蠢货一定会冲动之下来找容岚,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带你来寻她,哪怕你根本不想见她。我跟西门琮是一伙的,想要联手祸害容家,取而代之,你只是我们的棋子,昨日之所以出手,就是怕你失去记忆,以后脱离我们的掌控!对,就是这样!”   凌霄说完,西门妤瞪大眼睛看着他,突然疯了一样尖叫着扑过来!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凌霄被西门妤扑倒在了地上,西门妤骑在凌霄身上,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面色扭曲,光秃秃的脑袋都绷紧了,“相公,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魔怔了,你清醒一点,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告诉我,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呀!”   凌霄内力被废掉,又中了毒,被西门妤压制着一时无法翻身,很快便脸色青紫,呼吸困难,双脚胡乱地蹬着。   而中间囚室的纪舒终于起身过来,隔着栏杆,揪住了西门妤的头发,把她拽过去,将她的脑袋狠狠地往栏杆上撞了三下!   西门妤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凌霄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纪舒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变成了原来的姿势。   “舒妹,我会救你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凌霄仿佛发誓一般看着纪舒说。   纪舒却仿佛自言自语,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容昊……”   凌霄听到这个名字,仿佛一下子受到了刺激,面色一沉,“事到如今,你还是忘不了他吗?明明是你先认识他,你对他那么好,他却选了纪茜,对你不屑一顾!如果不是容昊把你伤成那样,我怎么会去求西门霆那个老不死的给救命药,怎么会让你遭了他那么多年的蹂躏?容昊差点毁了你!你忘了当初对我发过什么誓言吗?”   假扮“纪舒”的元秋手指微动,纪茜?看来纪舒那个贱人,真不是容昊的妻子,也不是冯金宝的生母,好极了…… 第381章 我的错   昏暗的地牢中,空气中都阴冷压抑着。   被绑在柱子上昏迷不醒的西门琮,被撞在铁栏杆上晕死过去的西门妤,都如死尸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凌霄和他眼中的“纪舒”两个人清醒着。   凌霄在听到“纪舒”说梦到容昊后,受了刺激,一通愤怒质问,“纪舒”却垂头沉默着,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没过多久,冷静下来的凌霄选择了妥协,他苦笑一声,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杆,不再看“纪舒”,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早说过,我定是上辈子欠你的……不管你怎么对我,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爱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唯一的……”   凌霄沉浸在他的痴恋情深中,并不知道“纪舒”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冷漠,还透着嘲讽。   “苏默和容元秋,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你那样说,根本骗不过他们。当年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连容岚那一关都过不了。”“纪舒”声音低沉,“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容岚跟容昊自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容昊的品性和为人,你说的那些,他们不会信的……”   凌霄面色沉沉,陷入沉思,拳头握了又松,仿佛喃喃自语,“既如此,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把你从所有的事情里面都摘干净……”   “事到如今,这怎么可能……”“纪舒”的声音听起来绝望而颓废。   凌霄猛然转头看向她,伸手紧紧地抓住铁栏杆,跪在了地上,“不会的!我们这么多年的筹谋,绝不能毁于一旦!干脆就告诉容岚当年的真相,让她知道容昊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容家!七分真,三分假!既然他们怀疑你,就让他们认为,你不是没犯过错,但都是被人控制和摆布的棋子,所有的事都不是你主导的!只要他们不知道纪茜的存在,只要他们相信你真的是容昊的女人,给容昊生了个儿子,从来没有害过容昊,甚至帮过他,他们就一定会接纳你!”   “当年的事……”“纪舒”声音有些怅惘,“我现在脑子有点乱,那些事一旦说出来,就无法收场了。我们是一起的,如何把我摘出去?那你怎么办?”   听到“纪舒”最后一句话,凌霄神色立刻便有些动容,“舒妹,你放心,只要你能躲过此劫,哪怕我没有活路,我也认了!我相信,到时候你一定会带着我那份,完成我们的理想,让我们的孩子当上人上人!”   假扮“纪舒”的元秋坐着一动不动,心中却惊愕,纪舒跟凌霄还有孩子?据西门晖所说,纪舒不是跟了西门霆很多年,在西门霆死后,又立刻投身西门琮的怀抱吗?她什么时候给凌霄生的孩子?真是凌霄的孩子吗?这对狗男女,还真是藏了很多秘密。   元秋叹了一声,苦笑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假扮“纪舒”,想要骗过凌霄,就不能说太多,尤其是要避开直接称呼凌霄这种最容易被察觉不对的地方,但又要想方设法诱导凌霄开口说更多。   到这会儿,气氛铺垫得差不多,时机越发成熟。   元秋直觉,接下来凌霄要说的“七分真,三分假”,只是把纪舒摘出去的当年往事,应该就是他们最想知道的那些,容昊为何突然爱上一个女子,竟然选择离开自小生活的容家?为何会选择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容昊的妻子到底是谁,让他认为比容家人更重要?当年出事后,容昊的妻子又遭遇了什么……   片刻后,凌霄一边思索,一边说,“就直接告诉容岚,她那义兄容昊根本就是西辽姬氏皇族的血脉!”   元秋被惊到了!容昊是西辽姬氏的血脉?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内情。但根据凌霄的表现,和他前面的铺垫,显然这属于凌霄要说的“七分真”的范畴。接下来只要不涉及到纪舒的,大概都是真的。   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凌霄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他跪坐在地上,没有看元秋,一边思索一边说,显然在考虑怎么说才是个他想要的完美故事……   “容岚应该很清楚,西辽姬氏皇族有个历来的传统,找影子替身。当年姬氏有一脉正统皇嗣在夺位中失败,安排的影子做了替死鬼,真正的皇族逃走了,容昊就是那一支的后嗣。我和你,都是容昊的父亲自小培养,为将来容昊夺位争权准备的棋子。”   “容昊被‘遗弃’,正好被容家收养,都是我们原先那位主子精心设计的。因为他想抢夺皇位,手里没有兵,只有招揽的一群高手,和几个像我们这样的傀儡,根本是异想天开。为了实现大计,他便送了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利用容家帮忙养大,预谋等待合适的时机,让他的儿子控制住西辽国的兵权,造反夺位。”   “如果容岚知道,她那义兄竟然是姬氏血脉,不知会作何感想……但这就是事实。甚至当年我和……我们俩被山匪掳去,也都是容昊的亲生父亲安排的,因为他得到消息,知道容昊和容岚兄妹在奉命剿匪。目的就是设计让容昊容岚救下我们,然后我们就能趁机以报恩的名义追随他们,混进容家。因为那时主子觉得他唯一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为下一步的做准备了。”   “可惜,容昊和容岚根本不肯给我们‘报恩’的机会。那次之后,主子开始疑神疑鬼,担心他那儿子以后不受他控制。原先主子惦记着让容昊娶容岚,当容家的女婿,更好行事,但容岚是要做西辽国太子妃的,容昊没机会,主子思来想去,决定儿媳的人选,他来定。”   凌霄说到这里,皱了眉,思索了片刻之后才说,“主子选中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   元秋眸光微眯,说到纪舒了,这句应该是假的。前面那些,元秋怀疑,当年跟凌霄一起被容昊和容岚所救的那个小姑娘,未必是纪舒,更可能是纪茜。除此之外,听不出什么破绽。   “但……你自从被容昊所救,哪怕是主子设计的,依旧还是对他一见钟情,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你不肯接受主子提出的设下陷阱,生米煮成熟饭,让容昊不得不对你负责的计划,因为你不希望容昊讨厌你,恨你。”   假的。元秋想,就算是真的,这也不会是纪舒的经历,应该是纪茜的。   “因此,你一边假意答应主子,一边找到机会,把容昊的真正身世透露给了他。”   元秋心中微沉。她到此刻终于明白,当年容昊为何会突然那般决绝地脱离容家,仿佛消失了一般。不是因为女人,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暗处有一帮人想要利用他兴风作浪,这会给容家带来灭顶之灾!   那种情况下,如果容昊拒绝,惹得他那野心勃勃的生父恼羞成怒,很可能会暗中挑事,逼迫容家造反。但当时的容家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选择造反的。真长时间筹谋造反或许还有胜算,但被逼迫的情况下匆忙造反,很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因此,容昊选择了自己走,跟容家断绝关系。   甚至,元秋在想,容昊当时未必不是抱着把那些想要利用他,利用容家的杂碎全都处理掉的想法走的,因为只要留着那些人,迟早是祸患。   而这样,才真的符合容岚所了解的她那位正直善良的兄长会做的事。   也让元秋先前一直疑惑的,容昊到底遇到了什么仙女,竟然舍得离开那么好的家去流浪,甚至断绝了一切联系的行为,有了答案。   容岚当年无法理解,这些年都始终想不通,元秋也觉得奇怪的事情,原来根本不是事实。   而容昊怕是故意那么说,因为他在走的时候,不可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有很大的失败风险。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因此,容昊最后告诉他在乎的亲人们,说他碰到了世上最好的姑娘,他决定跟她一起去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   如此,哪怕容昊死在外面,再也见不到家人,至少他希望在家人心中,他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过得幸福快乐……   元秋在猜测当年容昊的行为和心态,虽然尚未证实,但仍是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而接下来凌霄继续说的一句话,印证了元秋的猜测。   凌霄冷哼道,“容昊倒是够绝,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干脆利落地跟容家断绝了关系,见到主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主子胆敢动容家人,他就自裁!”   “不过主子当然不可能甘心,用暴露容昊的身份陷害容家蓄谋造反来逼迫容昊在你和纪茜之间选……是逼迫容昊娶你!”   元秋心中了然。容昊娶的当然不是纪舒,而是纪舒的孪生姐妹纪茜,暗中把容昊身世透露给他的应该也是那个纪茜。   “容昊娶了你,被下了药,跟你圆了房,发誓会对你负责。可是你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容岚,根本忘不了她,但你无怨无悔。”   “容昊跟你说过,他想过自杀,之所以没有那样做,是因为主子说,他敢自杀,就安排一个替身假冒他,宣称容家收养他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早已蓄谋造反。”   “容昊要杀了主子以绝后患,你为了帮他,险些丧命,但最终还是把主子给害死了。”   “但那些追随主子多年的高手,包括我在内,都不肯放过你们。容昊说要带你到齐天城,再远远地看一眼容家人后,就找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避世而居,过安宁日子。”   “谁知道主子死了,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容家就先被当时的姬氏皇族安上了谋反的罪名,要满门抄斩。”   “你不遗余力地帮着容昊想办法救容家人,可没想到,他转头带了你们的儿子,去换了容岚的亲侄儿回来。”   “你气怒攻心之下,伤了容昊,但在我们找到你们,要抓容昊和那孩子的时候,你又拼尽全力地护着他,让他逃走了。”   “从那时起,你便落到了我的手中,成了我的傀儡。我本来只是为了折磨你取乐,直到得知容岚还活着,我便一直留着你,等待时机,继续未完成的大业。在这中间,为了讨好我那岳父,我把你送给她,让你受尽屈辱,等我那岳父被苏默杀了,我又转手把你送给了西门琮。虽然你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但我当年强迫你生下的我们的孩子在我手中,你为了孩子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我摆布!在容岚当上东明国皇帝之后,我跟西门琮密谋出手,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利用你,获取容家人的信任,谋夺容家的权势!”   凌霄越说,眸光越亮,自然不是兴奋于他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想到了如何把纪舒摘干净的说辞。   “舒妹,等他们审问我的时候,我先是咬死不松口,然后把一切都推到西门琮身上,最后再假装受不住折磨,把方才那些说出来!这样,他们一定会相信你的!”凌霄眸光热切地看着元秋说。   元秋微微偏头,看向了另外一个囚室里的西门琮,“他呢?”   “那个蠢货,你不必担心。他对你死心塌地,且以为你给我生的儿子是他的种,只要能护着你,为了你和孩子,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他该怎么做!”凌霄冷冷地看了西门琮一眼。   见元秋不说话,凌霄握着拳头说,“如果苏默和容元秋审问你,你跟先前一样,什么都不要说!越是那样,他们越是不敢动你!反正纪茜早就死了,当年的事,知情的人只剩下你我两个,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有纪茜这个人!都怪那个该死的贱人!她为了容昊,害死主子,毁掉了我们的一切,甚至连容昊要送她儿子去死,她都愿意!她跟容昊真是一对,活该不得好死!很快,容昊和纪茜的儿子就会认舒妹当娘,他们当年梦寐以求的一切,终究都是属于你的!舒妹振作起来,我们还没输,只要你活着,我们就绝对不会输!”   凌霄话落,元秋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   凌霄痴痴地看着元秋,隔着铁栏杆伸手,“舒妹,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但只要你能活着,我们的孩子活着,一切都是值得的。”   元秋走到凌霄的手正好够不到的地方,拨开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开口,用她原本的声音说,“真是感天动地呢!”   凌霄闻声,身子一僵,双目凸出,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你……你……容元秋?!!!”   元秋似笑非笑,“你这么爱纪舒,竟然都认不出我是假的,真是令人好生遗憾。怪只怪我的易容术和演技太好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啊!” 第382章 以毒攻毒   “纪舒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凌霄死死地盯着元秋,眸中怒火升腾。   元秋轻叹,“本来,没怎样。毕竟有些事,我们真的不了解,不能轻易下结论。必须感谢你,我都没问,你就主动解答了我心中的诸多疑惑,至此,如何对待纪舒,倒是不需要再犹豫。”   凌霄闻言,面色如遭雷击!   见元秋转身就要走,凌霄突然疯了一样爬起来,扑在铁栏杆上,神色急切,“容元秋,我方才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我害纪舒那些是假的,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在容昊伤了她之后把她带去西门家照顾,她会先后委身于西门霆和西门琮,都是身不由己,被强迫的!我发誓!”   元秋回头,看了凌霄一眼,“那纪茜是谁?”   “纪茜……她,不是,我不……”凌霄下意识地摇头。   元秋面色嘲讽,“你没听说过?你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被你吃了吗?是你装失忆,还是以为我这么快就会选择性失忆,只记得对你们有利的话?”   凌霄面色煞白,身体瘫软,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以为元秋是纪舒,为了编个故事保住纪舒,凌霄把该说不该说的,都抖搂出来了。   言语既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   事情的关键在于,纪舒是不是容昊选择的妻子,是不是冯金宝的生母。   凌霄意识到这一点,因此他直言,纪茜这个人,天知地知他知纪舒知,只要不让其他人知道,纪舒就可以取而代之,不只是纪茜的身份,还有她过往的人生,包括跟容昊之间的共同经历和感情,包括跟冯金宝的血缘。   那就是保住纪舒,且让他们见不得光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的唯一可能。   但凌霄方才已经把纪茜这个名字说出来了,再想否认纪茜的存在,除非他扬言说自己得了癔症,是杜撰出来的,可若真得了癔症,他说的每个字,都可能是杜撰的,包括他精心为纪舒编造的故事在内。   当下,凌霄绞尽脑汁,却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容元秋诱导着,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四面光滑的巨坑,且挖得很深,等他发现不对劲,想要爬出去,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光明原本那么近,他以为触手可及,但此刻才意识到,只是虚幻的错觉。   最想救纪舒,甚至不顾惜自己性命的凌霄,成了第一个把纪舒锤死在坑底的人。   意识到这件事,凌霄瞬时便崩溃了,埋着头,发出愤怒而绝望的嘶吼,比哭还难听。   元秋收回视线,走出位于中间的囚室,但并未离开,而是走向了右侧关押西门琮的囚室。   门并没有上锁,因为西门琮被铁链捆绑在十字木桩上,垂着头,闭着眼,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狼狈,一动不动。   不管远看近看,西门琮都像是昏迷着的。   凌霄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很快,凌霄就会意识到,等着他的坑,可不止刚刚那一个……   元秋走到西门琮跟前,拽着头发,强迫他的脑袋抬起来,然后将手中准备好的一颗药,塞进了西门琮的口中。   放开西门琮,元秋后退两步,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   元秋刚收起帕子,就听一声闷哼,西门琮醒了。   那边陷入崩溃的凌霄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呆呆地看过来,一时想不到,元秋又打算对西门琮做什么。   但准确来说,西门琮不是醒了,只是能动了。   因为事实上,他从头到尾脑子都是清醒的,睁不开眼睛,但对周遭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包括凌霄说的每一个字。   地牢中,看似第一个清醒的是西门妤,第二个是凌霄,但其实并非如此。   在西门妤清醒之前,元秋过来,第一个弄醒的人是西门琮,但并未审问他,而是给他下了一种毒。   这种毒会让人浑身上下动弹不得,睁不开眼,张不开嘴,跟个木头一样,但脑子是清醒的。   因此,不仅元秋是假的纪舒,连西门琮,都是假昏迷。   可笑凌霄并不懂毒术,也根本想不到这里面有多少圈套,见西门琮看向他,差点脱口而出让西门琮一定想办法救纪舒,可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因为他以为西门琮此时定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怕西门琮再弄巧成拙……   就在凌霄正在努力思考跟西门琮说点什么的时候,西门琮先开口了。   “你跟纪舒,一对贱人,竟然敢骗我!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西门琮咬牙切齿。   凌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   “他怎么会知道?”元秋神色嘲讽,“当然是你亲口告诉他的,就在刚才,你不会这么快又失忆了吧?哦对了,我应该告诉你,其实西门琮一直都醒着,只是中了毒浑身不能动而已。你当着西门琮的面,就往他头上扣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还扬言说他是喜当爹,现在有什么好解释的?”   凌霄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看着元秋的目光仿佛淬了毒一般阴寒,厉声道,“容元秋,你好生歹毒的心肠!”   元秋:……她是发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不少真正歹毒无耻的人渣,总是默认她和容家其他人就应该单纯善良得像白莲花一般,等着被他们阳谋阴谋欺骗毒害。一旦元秋这个世人眼中的神医,容岚这个世人眼中正直善良的将门之后敢反击,敢玩手段,敢用毒,用计,倒像是她们母女十恶不赦一般。   对此,元秋只想说,有天理吗?有人性吗?贱人都打上门了,谁规定她不能打回去?她不仅要打回去,还要打得更响亮,打得更漂亮!   敌人阴险毒辣,元秋表示,她可以更阴险,更毒辣地反击,且天经地义,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不过,跟凌霄这种无耻之徒争辩善恶是非,元秋可没兴趣。因为这种人心里根本没有是非观,只是个为了利益和欲望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渣罢了。   而对付这种人渣,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因此,元秋打开了西门琮身上的铁锁链,将他从木桩上放了下来。   但此刻西门琮体内依旧有毒压制着内力,并不能把元秋任何。凌霄亦然。   凌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西门琮能抓住元秋,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这根本就是凌霄一厢情愿的幻想,因为西门琮被戴了绿帽子,被喜当爹之后,已出离愤怒,此刻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元秋身上,阴寒的眸子一直盯着凌霄,眸中那毁天灭地的怒火,像是要把他焚烧成灰。   凌霄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涌出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然后,就见元秋径直走出了西门琮的囚室,并未关门。   凌霄猛地转头,此刻才发现他所在的囚室铁门虽然是关着的,但上面并没有挂锁!   凌霄连滚带爬地起身冲过来,刚从里面死死抓住铁门,西门琮已经到了外面,抓住凌霄的手腕,狠狠一折!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凌霄吃痛,不得不放开铁门,连连后退,额头冷汗直冒。   而西门琮一脚踹开铁门冲了进去,将凌霄扑倒在地,骑在了凌霄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抽着他的脸,口中怒骂,“该死的狗杂种,竟然敢跟那个贱人一起骗我!”   两人此时都不能用内力,只能用身体进行最原始的战斗。西门琮占得先机,但凌霄奋力挣扎着,被打得脸都肿了的时候,竟然一下子推倒西门琮,反过来骑在了他身上,掐住西门琮的脖子,开始反击。   当失去高手光环,这两个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跟森林中为了抢夺地盘和食物互相撕咬的野兽,没有什么差别。   苏默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后是陆哲和容元诚。三人一直都在,只是按照计划,躲在凌霄和西门琮看不到的地方,并没有现身。   苏默走到元秋身旁,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夸了一句,“秋儿厉害。”   陆哲竖起大拇指,“表妹,我是真服了!演技一流,挑拨离间的一把好手!毒术也是一流!对了,给西门琮下的那毒药,回头给我来点儿,我有用。”   元秋忍不住吐槽,“表哥,我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些药材贵得很,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以后你想要什么,拿钱来买。”   陆哲闻言很淡定,“都记在我儿子账上,让他长大替老子还。”   元秋:……同情陆家小侄儿……   容元诚看着打得头破血流的凌霄和西门琮,面色凝重,“三姐,暂时还不能让他们死吧?”   凌霄是交代了不少重要信息,但显然他还知道更多,尤其是关于那个纪茜的事,只能问凌霄或纪舒。   目前看来,撬开凌霄的嘴,比让纪舒交代,要来得容易些。   因此容元诚认为凌霄暂时不能死。   元秋摇头,“不必担心,这种程度,他们谁也死不了。”   “元诚你担心什么?就算现在哪个被打死了,表妹都能让他起死回生!”陆哲说。   “表哥,我做不到,你别乱说。”元秋很想翻白眼。陆哲绝对是为了抢她的药故意讨好。   元秋和苏默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不必交代,陆哲知道该什么时候把那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男人拉开,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审问西门琮。   有些话已经说开,这边暂时就不需要元秋或苏默来演戏套话了。   等元秋和苏默从陆哲的王府回到容家,已经是深夜时分。   两人先回了观澜院,元秋洗漱换衣,看了孩子之后,听苏默说容岚还在等着,便又去了清容院找她。   红苓说纪舒早早睡下了,并没有什么异样。那边有高手在安全距离之外盯着,如果有动静,会立刻禀报。   不过纪舒认为她已经成功混入容家,只要不出意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元秋进门的时候,容岚刚把给陆哲儿子的小衣服做好。   “真好看。”元秋拿过那件小衣服看了看,夸赞道,“等回头得空,我也给宝宝做衣服,到时候娘教我。”   容岚笑着拉元秋坐下,“你总是那么忙,得空还是多休息,这种事交给娘就好了。”   元秋一本正经地说,“那等我有孙子了,连衣服都不会做,岂不是很丢脸?”   苏默怔了一瞬,继而眸中笑意蔓延,容岚也被元秋逗乐了,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你才多大?”   说了两句玩笑话,气氛温馨,但该说的正事是必须要说的。   “娘,元宝表哥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元秋问。   容岚点头,“嗯,晚膳后他和小云过来,我跟他们讲了。金宝说让我们不必考虑他,该做什么做什么,他都没关系。”   元秋轻叹,“幸亏有小云弟弟,不然我们很难找到元宝表哥,把他带回家。”   容岚忍不住问,“你们到陆哲那边去审问凌霄和西门琮,可有收获?”她等到这么晚,就是想早点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容岚最关心的,其实不是当下的事,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秋看向苏默,示意他来说。那些事,对容岚而言,想必冲击不会小,元秋只想陪在她身边,给她安慰。   苏默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容昊其实是姬氏皇族的血脉,被人蓄意安排才会成为容家的养子,他当年突然离开,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容岚一脸愕然,“怎么会是这样……”   “娘其实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何容昊舅舅会为了一个姑娘选择脱离家族吧?在娘看来,就算容昊舅舅喜欢上什么人,也一定会带回家来,而不是跟她走对不对?”元秋问。   容岚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真相就是,容昊舅舅的确不会那样做,因为他当年离家,根本不是为了心爱的姑娘,而是为了保护容家。”元秋叹了一声。   容岚闻言,眼圈儿倏然就泛了红,不需要苏默和元秋解释更多,她已经知道容昊当年在想什么了。   “他怎么那么傻?遇到那么大的事,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容岚沉声说。但她不是在问苏默和元秋,只是在问自己,而答案,她心里清楚,因为她太了解容昊了,也知道这种事的严重性。因此,对于容昊当初的选择,容岚怪他不该一走了之,却也知道,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   “纪舒并不是容昊舅舅的妻子,也不是元宝表哥的生母。”苏默只说重点,开口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容岚狠狠蹙眉,“你们可确定了?”   苏默点头,“确定。容昊舅舅的妻子另有其人,是纪舒的孪生姐妹纪茜。当年纪茜暗中告知容昊舅舅的身世,避免他被他的生父设计,且帮助容昊舅舅除掉了那个真正想要造反篡位的主谋。据凌霄所说,当年用元宝表哥去换林松表哥,是容昊舅舅和纪茜商量好的。”   容岚神色震惊,“那纪茜……可还活着?”   元秋摇头,“她当年就被凌霄和纪舒害死了。”   容岚泪如雨下,被元秋拥入了怀中,“娘,容昊舅舅从来没有抛弃容家,他也没有看走眼选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妻子。其他的事,我们都会查清楚的,那些作恶多端的杂碎,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383章 倒胃口   陆哲拍了拍手,两个高大的侍卫抬着桌椅走进地牢,摆在了中间的囚室里,将桌上的美味佳肴和酒壶酒杯摆放好,躬身退下。   只有两副碗筷,两个杯子,两把椅子。   陆哲看向容元诚,“表弟,弟妹怀着身孕,你早点回去,这边交给我。”   容元诚神色平静,“你夫人也怀着身孕。”   陆哲似笑非笑,“那……不一样。”   容元诚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看向左边囚室里被打得鼻青脸肿,去了半条命的凌霄,头破血流依旧昏迷着的西门妤,视线一转,又看了一眼右边囚室里一身狼狈,满脸伤痕的西门琮,转身离开了。   尤雾成亲怀孕之后都没有跟容元诚黏在一起,不管任何时候容元诚要去做什么,她都没有意见,更多的时候跟君灵月和元秋在一块儿。   但容元诚心中仍是有些愧疚,他一直以来都很忙,尤雾很独立,但他真的应该找更多的时间陪着她。   至于这边的事,苏默和元秋已经把最重要的障碍给消除了,接下来审问西门琮和凌霄,容元诚觉得陆哲自己应该没问题。   等容元诚走后,陆哲落座,斟了一杯酒,举起来闻了闻,“这可是曾经那君氏皇族珍藏的贡酒,一般人绝对喝不到。两位,谁想跟我共饮几杯?”   凌霄缓缓抬头,眸光阴沉。   西门琮死死地盯着陆哲,面色扭曲。   陆哲举杯,朝向凌霄,“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看是不是有合作的机会?或者,商量一下你怎么做,我们才能放过你最爱的纪舒?”   凌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狠狠道,“想让我出卖舒妹,你做梦!”   陆哲满面嘲讽,冷笑连连,“就你这蠢笨如猪的脑子,也想跟我那聪慧超群的表妹和天仙妹夫斗?真是笑死个人。还得要我提醒你,你已经把你的舒妹给卖了,且买不去了,呵呵。”   凌霄面色一僵,陆哲确定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悦耳动听,他喜欢。害人不好,但祸害这些个人渣杂碎的感觉,陆哲只觉得通身爽快!   “莫生气,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此等美酒佳酿,怎么能便宜了你这贱人?就算要共饮,我当然会邀请西门家主一起。”陆哲说着,不顾凌霄阴沉至极的脸色,转头看向了西门琮,“西门家主,东明国皇室贡酒,可要尝尝?”   “西门琮!你不能……”凌霄到此时,竟然下意识地开口,想要阻止西门琮。   但西门琮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在陆哲话落之后,就从地上起身,走了过来。   进了中间的囚室,西门琮直接走到铁栏杆旁,看着不远处的凌霄,笑得邪佞,“老子真是瞎了眼,相信你们这对狗男女!事到如今,你还想让我护着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吗?且等着,我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把你们的野种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凌霄脸色一白,“那……那是你的儿子!他长得根本不像我,我先前那么说,只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我爱纪舒,做好了接受她和她的孩子的准备,不管那还是是不是我亲生的!”   西门琮闻言,狂笑三声,“编!你接着编!你看老子信吗?不过那孩子真是不像我,也不像你,我以为那是我的种,你以为那是你的种?我是喜当爹,你以为你不是?哈哈哈哈!谁知道那个贱人背地里有多少个情郎?”   凌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僵住了,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而西门琮不再理会凌霄,转身走向桌边,在陆哲对面坐了下来,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干涸的血迹,提起酒壶,仰头,咕咚咚灌了大半壶才停下来。   将酒壶重重地放在桌上,西门琮重重地叹了一声,“好酒!”   陆哲缓缓地笑了,抬手又拍了两下,“西门家主喜欢就好,管够。”   很快,侍卫扛着一个大坛子走进来,按照陆哲的吩咐,把酒杯换成了宽口的大碗。   西门琮连着干了十几碗之后,握拳砸了一下桌子,看着陆哲说,“我知道你,沐振轩的外甥,天生缺只手的残废!”   以前陆哲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说他残废,但如今他对这个早已没那么敏感,因为他的自信跟身体是否健全无关,他已经拥有尊贵的身份地位,高强的实力,和这世上最好的亲人朋友。   以前骂陆哲的人,会让陆哲自卑进而怨恨。   如今再用身体来说事骂陆哲的人,在陆哲眼中,都是跳梁小丑,懒得理会。   当然了,西门琮倒也没有这个意思,陆哲知道,因此更不会在意。   见陆哲神色如常,西门琮眸光幽深,“沐振轩都死了,你却混得越来越好,果然是个人物!”   算起来,西门琮这个中年人是陆哲的前辈。   陆哲微微颔首,“我应该,多谢夸赞?”   西门琮冷哼,“苏默和容元秋呢?是老子不配他们亲自审问吗?”   “方才还夸我,现在又觉得我不配审问你?”陆哲似笑非笑地反问。   “废什么话?”西门琮显然是个暴脾气,“老子就是觉得,当年苏默害死我爹,是用了诡计,胜之不武,我要跟他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若我赢了,让他到我爹坟前去磕头!”   陆哲挑眉,“当年苏默才十七岁,你爹的年龄能当他爷爷了,就算你爹光明正大地打败苏默,你会觉得很有面子吗?”   西门琮拧眉,“你们仗着年轻就有理了?出来混,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跟你比年纪?”   陆哲点头,“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的看法我认同,我跟苏默是年轻,谈不上有理没理,也不是那年龄说事。不过当年你爹跟苏默的纠葛我知道,你爹都打算把苏默给糟蹋了,还想让苏默光明正大地打败他,才能杀他?这就是你的道理?你爹一把年纪,中了苏默的计,把命都丢了,武功高又如何,有用吗?如果你认为脑子不是实力的一部分,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的话,还给你,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谁跟你玩儿光明正大比试那一套?光明正大这个字,你爹跟你,都不配提,谢谢。”   西门琮被陆哲一通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说,“你是在说我西门家都是蠢货吗?”   陆哲闻言,笑意加深,“你爹当年比苏默强那么多,却死在他手中,不够蠢吗?你作为西门家的家主,被一对狗男女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他们当做傀儡一般摆布,连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分不清,不够蠢吗?至于你妹妹……”陆哲声音一顿,看向依旧昏迷着的西门妤,轻嗤一声,“以她的出身和实力,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还需要我多说什么?”   西门琮的目光落在西门妤身上,也忍不住怒骂,“都怪这个蠢货,给西门家招来一对豺狼!”   陆哲摇头,“把错都推到你妹妹身上大可不必,你们兄妹半斤八两。我必须承认,你们西门家的人习武天赋都很高,实力在同辈之中都是顶尖的,可惜,弱还有救,蠢是无可救药,再强的武功也没用。”   “说够了没有?”西门琮神色恼怒,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事到如今,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想让我交代,有什么好处?别废话,直说!”   陆哲已经发现了,西门琮并不是凌霄先前说的阴险恶毒之人,他脾气暴躁,脑子简单,再加上极强的实力,能被凌霄和纪舒处心积虑地欺骗利用太正常了,因为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傀儡。   真正阴险恶毒的,是凌霄和纪舒,而西门琮跟西门妤兄妹最大的特点,就是傻……   当然了,这对兄妹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们被利用,并不是被控制了心智,因此作恶的事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白了,这对兄妹都是是非不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但倘若没有招惹凌霄和纪舒,他们跟容家唯一可能产生交集的是找苏默报杀父之仇,事情就绝对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而现在容家要对付的,是凌霄和纪舒,至于苏默跟西门家的仇怨,那是其次,看西门琮和西门妤兄妹的样子,也不是那种为了一个死去的变态老爹就不顾一切的人。   因此,西门琮是可以好好聊聊的。   “把你知道的关于凌霄和纪舒的事全都告诉我,你或许还有机会活命。”陆哲说。   “或许?有机会?”西门琮眸光一寒,“你当我是傻子?”   陆哲心想,你就是傻子……不过这话不能说。   陆哲正色道,“我们总要先看看你提供的信息有多大价值,才能跟你谈条件。而且是不是放过你,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关键在于我那天仙妹夫。毕竟你方才还扬言要找他报父仇,让你走,你转头就来容家杀人,苏默武功高强是不怕,但我怕你不小心伤到我儿子。”   听到最后一句,西门琮嘴角一抽,“巧舌如簧!我没说要杀苏默,要跟他比试,他输了去给我爹磕头!”   “苏默赢了呢?到时你给容家看大门?敢不敢赌?”陆哲冷笑反问。   西门琮脱口而出,“老子有什么不敢?有种你们把我的毒解了!”   陆哲唇角微勾,“莫急,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解毒的。那比武的事就算定下来了,我替我妹夫答应你,输了若是抵赖,下场会很凄惨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们走着瞧!”西门琮冷哼。   “好。那接着谈正事。想必你也很希望看到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吧?还有他们的野种,你总得告诉我们人在哪儿。这样你好我好,何乐不为?”陆哲说。   西门琮皱眉,尚未开口,就听凌霄大喊,“西门琮,别傻了!不管你说了什么,他们都不可能让你活着的!”   陆哲回头,凉凉地看了凌霄一眼,“苏默并不会因为西门霆是个人渣就让他的儿女也去死,也不会因为西门琮被你们利用来作恶,但什么都没做到就一定让他死。如今唯一确定的是,你跟纪舒会因为当年害容昊和纪茜的事不得好死!你是要拉着西门琮给你陪葬吗?”   西门琮闻言,神色一震,猛地起身大步走过去,隔着铁栏杆,狠狠地踹了凌霄一脚,“滚!”   话落,西门琮回来坐下,这下再不犹豫,张口就说,“我怀疑当年凌霄被我妹妹救回家,是他故意下的套!”   “稍候片刻。”陆哲说着,让侍卫送来了文房四宝,打算把西门琮交代的事写下来。   西门琮并不在意,等陆哲提笔,就接着开始讲他记忆中所有关于纪舒和凌霄的事。   过去这么多年,能说的着实不少,而关于纪舒,其中西门琮说的最多的,是她跟西门霆之间的变态的关系。   陆哲一边写,心中一边想,这东西比苏默的《情录》可劲爆多了,若是当成话本子去卖,定能受欢迎。幸亏纪舒不是冯金宝的亲娘,不然这些肮脏污秽的事被冯金宝知道,怕是会有心理阴影。   等西门琮讲得口干舌燥,倒了一碗酒喝下去,陆哲忍不住问,“既然纪舒跟你爹的这些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你还要她?就不嫌脏?”   西门琮脸色一僵,“好好谈正事,你怎么骂人?”   陆哲:……他哪里骂人了?看来这西门琮现在可算是清醒了,知道他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哲再次感叹,纪舒征服男人的段位太高了。   等西门琮讲到纪舒在十年前生下一个儿子,陆哲神色一凝!十年前?当时苏默还没杀了西门霆,纪舒还是西门霆的女人!可西门琮以为那是他的儿子,凌霄又以为那是他的儿子?!   饶是陆哲以为他见过的牛鬼蛇神已经够多了,没底线的事情也见了不少,仍是被惊到了。纪舒跟西门霆西门琮父子之间,不是先后的关系,是她同时跟至少三个男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且西门霆定然被蒙在鼓里!   那究竟是谁的儿子?恐怕只有纪舒自己知道了。   “你说的那个纪茜,我不知道。”西门琮冷声说,“凌霄和纪舒去西门家之前,都做过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们骗我说,纪舒原本是容岚义兄的妻子,还给容昊生过一个儿子,被容昊送去做了替死鬼,那孩子本来就是姬氏皇族的血脉,他们要毁掉容家,拿回本该属于纪舒死去儿子的一切!我并不是为了权势才会跟他们合作,根本就是被骗了,以为纪舒说的都是真的!”   陆哲回到容家的时候,天都亮了。   他径直去了观澜院,把昨夜写下的西门琮的口供交给了苏默和元秋。   “先吃早膳再看,不然怕你们倒胃口。”陆哲好意提醒,“接下来表妹假扮纪舒骗不过凌霄了,只能妹夫继续假扮凌霄去套纪舒的话。纪茜的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相信妹夫出马,一定没有问题。” 第384章 交代   “姑姑,元秋表妹骂我心理变态!”陆哲前脚迈进暖阁,就冲着容岚告状。   不知君灵月说了什么,君灵馨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点了点头。突然听到陆哲的声音,君灵馨蹙眉,转头看向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又做了什么惹秋儿生气?”   陆哲知道定然有人会怼他,但他没想到竟然是君灵馨。看着君灵馨一脸认真的样子,陆哲很无语,这个女人,胆子还真是肥了!现在可是一点都不怕他了!   陆哲轻哼,“我辛辛苦苦去审问犯人,亲笔记录口供,带回来给表妹过目,她看完觉得污秽,就说我心理变态,有天理吗?”   君灵馨皱了皱眉,“秋儿定是开玩笑,你何必这么小气?”   陆哲:……他也在开玩笑!这个女人为什么一个劲儿地维护元秋,搞得跟就他是外人一样!   君灵月把盛好的粥放在君灵馨面前,轻笑一声,“陆哲也是在说笑,你们别吵了。”   君灵馨点头,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他是打算卖个乖,好趁机从秋儿那里抢奇药奇毒。”   陆哲突然觉得手痒,很想把君灵馨拽回去打一顿!不过有一说一,君灵馨还挺了解他……   这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早膳,容岚跟元秋聊了几句之后,就亲自带着早膳送去给纪舒。   容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大家都很随意。冯金宝倒是没心没肺的,一会儿逗逗孩子,一会儿跟段云鹤抢吃的,一会儿又开始说他们今日要做什么,根本没有要主动打听审问那些人的结果的意思。   倒是段云鹤按捺不住,很想问问,因为他直觉事情有重大进展。   说实话,段云鹤心里很好奇纪舒到底是不是冯金宝的生母。这件事虽然算不上重要,但段云鹤希望被告知,那个女人不是冯金宝的亲娘。作为兄弟,和最好的朋友,段云鹤很心疼冯金宝的遭遇。他们两人最亲近,段云鹤很清楚,自从冯金宝得知他当年被容昊送出去当林松的替死鬼这件事后,其实心情沉郁了很久,一度有些自我怀疑,虽然并未表现出来。   人总归是想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而冯金宝虽然在冯家并未缺失亲情关爱,但随着冯家被灭门,他得到又失去的亲情,甚至比从来没有过更加残忍。   虽然如今想开了,但冯金宝先前认为是他给冯家带去了灭顶之灾,甚至说过他就觉得自己就是天煞孤星这种话。   倘若真相揭露,冯金宝的亲生父母都不爱他,他的出生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这不是说一句“那些人不重要”就可以释怀的。   段云鹤知道冯金宝被送去给林松当替死鬼这件事已被证实,但他仍是期待着,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有证据可以表明容昊夫妇是真的爱他们的孩子的。   段云鹤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当着冯金宝的面询问苏默和元秋,打算回头再说。   冯金宝却看出段云鹤心不在焉,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轻哼道,“磨磨唧唧的,想说什么就说!”   段云鹤眨了眨眼,“那个,姐姐,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能说你就说,不能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大家都看向了元秋,元秋把碟子里最后一个奶黄包夹给青修奕小娃,微微一笑说,“虽然当年的很多事情尚未查清楚,但有件事已经确定无疑,那纪舒,并不是元宝表哥的生母。”   “真的?”段云鹤满脸喜色,“太好了!我就说,那种人怎么可能是容元宝的亲娘呢?!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只这一个消息,全家人都觉得,好极了。   再次印证了元秋先前说的定律“作恶的定不是真正的容家人”。   冯金宝愣了一下,他很意外。这件事他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只是他本来就无法原谅容昊这个生父,对于容岚认为的“容昊选择的妻子不可能是奸恶之人”这种想法,冯金宝是不以为然的。   但此刻,冯金宝当然相信元秋的判断,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元秋不会妄下断言的。   而冯金宝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在期待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说刻意不愿意去想那么多。若果纪舒真是他的生母,或许影响不了什么,但纪舒不是,他也觉得如此甚好。   其他的苏默和元秋并没有说。当年容昊和纪茜纪舒姐妹的事,尚未调查清楚,而后来纪舒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就不必说出来恶心大家了,还有小孩子在,影响不好。谁想知道,元秋会把陆哲认真写下的口供给他们自己看,看完不想吐的元秋定会说一声佩服。   “妹夫,跟西门琮比武的事……”陆哲问苏默。   “把解药给他,他准备好,随时都可以。”苏默面色平静。   陆哲呵呵一笑,“妹夫这么自信,我已经开始期待了。为了容家的脸面,妹夫可千万不能输。到时候打败西门琮,让他给容家当门房,我觉得再合适不过。”   另外一边,容岚正在陪着纪舒用早膳。   纪舒的脸色比起昨日好了不少,换上了容岚专门给她准备的新衣服,但一直有些神思不属。   容岚放下筷子,纪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容岚问,“你跟那孩子谈了吗?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容岚摇头,“昨夜我等到他回来,跟他聊了很久,他才答应今日过来见你,但说要你先跟他讲清楚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决定是不是认你。我知道,那些事对你而言,都很痛苦,但金宝有权利知道他是怎么来到世上的,为什么会被亲生父母抛弃。虽然金宝明事理,知道容昊是为了忠义,但这对他本就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事到如今,总要把话说开了,我相信金宝会想通的。”   纪舒闻言,突然湿了眼眶,“其实当年我……”说着不住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嫂子,我这就去叫金宝过来,不管有什么苦衷,你都实话跟他讲清楚。”容岚叹了一口气说。   纪舒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默默点头。   容岚收拾了碗碟,提着食盒离开。   小院清幽,本是打算搬过来住的陆哲专门安排工匠给他自己新盖的房子,他还没住上,先用来“关押”纪舒了。   倒不是有人故意恶心陆哲,是陆哲自己安排的。纪舒只能单独住,不能跟容家其他人离得太近,也没别的地方。   陆哲暗戳戳地打算,等把纪舒解决掉,他这次的功劳和付出,元秋不得把最新最厉害的宝贝药物毒物多给他来点?   容岚走后,红苓送了水进来给纪舒梳洗,处处彰显容岚对纪舒的关心体贴。   这对纪舒而言,很有迷惑性。这两天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让她察觉不对的地方,反而有种胜利在望的得意,因为当下发生的事,就是她计划之中期待的。   纪舒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听到了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她眸光一暗,又揉了揉本就泛红的眼眶,坐在那里没有动。   敲门声响起,纪舒抬头,瞬间换了张脸,神情激动地走过去打开门,看着背对她站在门外的高大男子,唤了一声,“安儿!”   “冯金宝”转身,面无表情,“你叫我什么?”   这依旧不是真正的冯金宝,而是苏默假扮的。他是带着目的过来“审问”纪舒的,只是不能用常规的手段。   “我给你取的名字,叫予安。”纪舒眸中水光闪烁,痴痴地看着“冯金宝”,“因为怀着你的时候,我受过伤,中过毒,最怕你会出事,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上天能赐予你平安。”   苏默心中了然。接下来纪舒要讲的,关于跟容昊和冯金宝的所有事,只需要把纪舒换成纪茜,大概就跟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这就是一定要让“冯金宝”排斥纪舒,不肯认她的原因,如此才能顺理成章地让纪舒开口,解释当年的一切。跟凌霄差不多,纪舒一定会把属于纪茜的故事安到自己头上,甚至都不需要瞎编乱造,改个名字,霸占纪茜的人生经历就足够真实合理,不会有破绽。   苏默皱眉,“那我出生后,身体受到影响了吗?”   纪舒闻言,眼泪便落了下来。   苏默越过纪舒,进门在桌边坐下,纪舒才关上门走过来,坐在了苏默对面,用帕子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昨日得知你还活着,娘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回答我的问题。”苏默语气很冷。他是先落座的,选择的位置背着光,从纪舒的角度,看他的脸是暗的,如此可以保证元秋精心给他做的易容更不容易被察觉不对。   其实苏默比冯金宝身量要高一点,但从昨日纪舒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没见过冯金宝。   就算纪舒先前暗中见过冯金宝,苏默也不会让真正的冯金宝过来,因为出现在纪舒面前的“冯金宝”是真是假,并不会影响事情的进展。   对纪舒而言,当下的关键在于获取容家人的信任,因此就算她发现冯金宝是假的,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把戏接着演下去。甚至因为知道容家人在试探她,更会让她有一种容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仍在调查,而她只要编造出完美的故事就能顺利过关的错觉。   “都是我的错……”纪舒哽咽着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出生的时候,差点就没了……好不容易救回来,可大夫断言,你胎中带毒,根本活不过三岁……”   苏默面色一沉。如果这是真的,或许,这也是当年容昊和纪茜最终狠心决定用冯金宝去交换林松的原因之一。   “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何会胎中带毒?你是什么人?我不懂容昊为何会因为你就离开把他养大的容家?”苏默冷冷地问。   “其实,你骨子里,流着西辽姬氏皇族的血……”纪舒低声说。   苏默拧眉,“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纪舒深深叹气,“说来话长。容昊他本就是姬氏皇族的血脉,而且是被他的父亲蓄谋送进了容家的。”   接下来,纪舒讲的,跟凌霄说的差不多,但更加详细。   不出苏默所料,纪舒声称容昊容岚当初救下凌霄那次,是有人安排的,跟凌霄一起获救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她,矢口不提她有个孪生姐妹纪茜。   纪舒说她对容昊一见钟情,因为不希望容昊被人摆布,就冒着被主子杀掉的风险,先一步将容昊的身世暗中透露给他,这直接导致容昊离开了容家。   “主子震怒,是要杀了我,安排我们同伙的另外一个女人做容昊的妻子,那个女人也百般煽动,想要置我于死地。是容昊一直护着我,他说非我不娶,当时只是为了救我,否则主子绝不会让我活着的。”   苏默想,纪舒口中那个百般煽动挑拨的女人应该是她自己,而容昊选择娶了的女人定就是纪茜了。   凌霄还知道避免提到别的女人,但纪舒似乎忍不住。她不只是要抢夺纪茜的人生经历,在她内心深处,显然有着深深的嫉妒不甘,恨不能回到过去,跟纪茜交换。   “成亲之后,容昊待我极好,我们联手杀了他的生父,我也怀了身孕。本以为就此能过上安宁日子,可谁知,一直表现得对容昊忠心耿耿的凌霄,竟然暗中捅了我们一刀,联合那个爱慕容昊的女人害我。容昊带着我逃走,途中我受了伤,还不止一次中毒,最终我活下来了,可却害了你。”   苏默心中了然。当年定是凌霄和纪舒这对狗男女暗害纪茜,导致冯金宝胎中带毒,出生后被断言活不过三岁。   “容昊说容家跟南诏的谢老神医有交情,要带我回容家,请容老将军出面,求谢老神医救救你。谁知我们才到齐天城,容家就出事了。”   “容昊提出要用你去交换他那侄儿,我心中不愿,可……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纪舒说着,泣不成声,“你要怪就怪娘吧!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容昊说他的命是容家给的,他一定要给容家留下一个血脉,他跪在我面前求我……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谢老神医是不是真的能救你,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你从出生就一直喝药,几次差点没命,看着你痛苦挣扎,我跟容昊都很煎熬,若你死了,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安儿,你应该恨容昊,应该恨我,是我们决定用你去换容家那孩子,是我们亲手送你去做替死鬼的……这些年我一直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当年是容昊送你去死,我是不愿意的,是他害死我的孩子,但其实,当时我是答应了的……”   纪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但我发誓,我跟容昊当时做的决定,不是让你去死,是我们全家,救下容家的血脉,将他安置好,我们就在阴曹地府里团聚,我们去陪你……” 第385章 真相   纪舒对着苏默哭得伤心欲绝。   苏默敛眸,掩去情绪,沉默了片刻后,冷声问,“那你为何还活着?”   根据纪舒和凌霄的交代,苏默已经大致明白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容昊是姬氏皇族流落在外的血脉,他的生父故意设计让他被西辽手握重权的容将军府收养,伺机利用他谋反。   容昊和容岚当年剿匪过程中救下的那对“兄妹”,是凌霄和纪茜。他们是被当时的主子安排故意在匪窝中等着被救,意图假借报恩的名义接近容昊容岚,最好能混进容家,方便行事,但容昊容岚并未给他们机会。虽然任务失败,但那次纪茜对容昊一见钟情。   后来那伙人要给容昊安排一个妻子,选中的就是纪茜。纪茜背叛了主子,找机会先一步将容昊的身世透露给他,直接导致容昊毅然决然地脱离了容家。   破坏计划的纪茜险些被杀,容昊为了保住她,选择跟她做了夫妻,两人联手,除掉了容昊的生父。   纪舒不管是爱慕容昊,抑或是单纯地嫉妒纪茜,都不甘心那样的结果,跟她的舔狗凌霄一起暗害容昊和纪茜,导致纪茜受伤中毒,生下的孩子胎中带毒,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三岁。   容昊和纪茜夫妻带着孩子暗中回到齐天城,却适逢容家被构陷谋反,凭借他们两人,根本无力回天。   最终容昊和纪茜夫妻决定用他们的孩子去换容家血脉活下来,且约好一家三口一起死。   这是容昊最后的报恩方式,也是他们夫妻因为孩子或许会夭折,因为他们见不得光的身份,在绝望之下做出的选择。   可惜,事情最终并未按照他们预期的发展。他们没有来得及找谢寅救他们的儿子,冥冥之中却真是谢寅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下了他们的儿子。   容昊当年被逼跳崖自尽,而纪茜大概是遭了凌霄和纪舒这对狗男女的毒手。   这些真相,让苏默心中愤怒,但并未表现出来。   对于苏默的问题,纪舒泪如雨下,连连摇头,“我人是活着,可我的心,早就死了……”   接着纪舒开始讲,容昊带着救下的孩子离开,说好一定会回来找她,他们再一起去找他们的孩子。   可纪舒万分谨慎,还是被一直追杀她和容昊的凌霄给发现了。   “我很多次想要了结自己,可是一想到我跟容昊的约定,我就告诉自己要撑下去……我们说好的,黄泉路上一起走……”   “我被凌霄带去了西门家,那是我噩梦的开始……凌霄那个畜生,他为了讨好他的岳父西门霆,竟然……把我出卖给了西门霆那个老畜生……”   “或许苏默跟你说过,西门霆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知道,因为当年西门霆垂涎他的美色,曾想拿西门家的传家宝剑去跟青绝做交易,最终却被苏默给杀了。那些年我在西门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被强迫给西门霆生下了一个儿子……”   “得知西门霆死了的时候,我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谁知西门琮又……他拿孩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我若是死了,那个孩子,一定会被他们杀了的……”   “最近发生的事,从西门妤出现在你们面前开始,都是凌霄和西门琮那两个畜生合谋设计的。凌霄知道西门妤善妒,故意让她看到容岚的画像,又故意让西门妤得到了我贴身带着的你幼时的画像,把苏默就是蓝羽公子这件事透露给西门妤,驱使西门妤前来万安城找你们麻烦,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打着找西门妤的名义接近容岚。”   “前两日我说的话,做的事,全都是凌霄授意的。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为了被他们藏起的那个孩子,只能听命于凌霄和西门琮,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知道,昨日苏醒过来,看到容岚的时候,我心中又喜又慌……没想到容元秋竟然会直接把我迷晕带回家,我好像看到了希望,可是我又担心凌霄会对我那个的孩子不利,一时不敢多说什么,直到容岚把你带到我面前……”   纪舒说着,泪眼婆娑地看着苏默,“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儿子,我那苦命的儿子……就像是在做梦,我无数次地梦到你一天一天长大的样子,我幻想着你被人救下来,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可又不敢奢望幻想成真……”   “我昨夜都没合眼,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我要把真相全都说出来,要让你知道,我和容昊都是爱你的,为了你,我们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当年做出那样的选择是走投无路,我们真的从未有一刻想过要抛弃你,就算是死,我们都会陪着你……”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们救那个骨子里流着西门氏血脉的孩子,但他也是我的骨血,我把他带来这个世上,就应该保护他,爱他,让他平安长大,对你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我不想再辜负他。”   “我的武功,是那些年跟着西门霆练的,他喜欢把我当做猎物一般,看着我变强,但永远都打不过他,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不知道容元秋是不是看到了我身上那些伤,都是西门霆做的……这些事,我羞于启齿,但既然要说,总要讲清楚,我不希望你误会什么。”   “安儿,事到如今,能看到你好好地活着,有一个这么好的家,我已是谢天谢地了。我知道容岚会照顾好你的,今日见你,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更不敢奢求你叫我一声娘,但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认那个弟弟,但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凌霄,杀了西门琮,这跟你们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我发誓,绝对不会让他们奸计得逞,绝不会让他们有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纪舒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擦去满脸的泪,看着苏默说,“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愿意来见我,愿意听我说这么多,我该知足了。当年的事不怪容昊,更不怪容岚,接下来我要离开这里,去把那些人解决掉,找到我另外一个孩子,把他安置好。如果到时候我还有命在,我会带着这些年给你做的衣服,准备的礼物再来万安城看你。”   话落,纪舒就站了起来,“请转告容岚,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并非我本意,希望她不要介怀。容昊始终都是她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义兄,从来没有变过,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容家的事。安儿,我走了,你千万保重。”   话落纪舒就往门口走去,脚步并不快。她心中默数着,不超过三个数,“冯金宝”一定会叫住她,甚至是叫她娘。   可惜,纪舒走到了门口,伸手去开门,仍未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声音。她突然觉得不对劲,手碰到门,又转头,看向背对着她坐在桌边的苏默,“安儿,能不能把你幼时的画像和刻着你名字的玉佩给我?那是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来的念想……”   苏默缓缓起身,背对着纪舒说,“你说的那些,跟凌霄的说辞一样。”   纪舒神色大变,狠狠拧眉,“凌霄……”凌霄不是没暴露吗?怎么可能会跟容家人说那些?   苏默转身,看向纪舒,眸光冰寒,“不过,凌霄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是豁出命去也要护着你。而你迫不及待地出卖凌霄,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如此既可以用一个完美的故事彻底洗白过往的所有行为,又能除掉凌霄这个手中握着你最大把柄的威胁,哪怕你知道他不会背叛你,但仍是决定让他去死,才最稳妥。我说的对吗?”   每次见到纪舒,苏默都更加惊叹于她的无耻程度。跟容昊的事,纪舒直接抢了属于纪茜的人生经历安在自己身上。她不再控诉容昊辜负她,害死她的儿子,反而主动说当年是她答应容昊,拿他们的儿子去换容家血脉的,如此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对容昊死心塌地,正直仁义的女人。又说她跟容昊约好一家三口一起死,把爱子人设也立起来了。   苏默相信那些事情是真的,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容岚所认识的容昊的性格。   可那些事都是纪茜做的,纪舒根本就是她口中那个不停毒害纪茜的贱人。   这一招移花接木,可真是太绝了!   怪不得凌霄跟纪舒这对狗男女互相勾结那么多年,他们本质是一样的,编的故事都差不多。   但纪舒显然比凌霄更狠绝。凌霄爱纪舒,但他在纪舒眼中只是一条狗,所以哪怕他们口中说出同样的故事,也不代表是预先商量好的。纪舒只是在保护自己,认为凌霄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可以去死了。   如果不是先设计套出了凌霄的话,得知有纪茜的存在,只听方才纪舒说的故事,真的很难识破。七分真,三分假,虽然其中真实的部分是纪茜做的被纪舒安在自己身上,但只要容家人不知道纪茜这个人,就没有办法怀疑纪舒。   不是纪舒得意忘形,她也一点儿都不蠢,每句话都是有目的的,且全都是对她有利的,在她的故事里,她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为了容昊和孩子受尽苦难,真真是让人很难不感动。   可惜,站在纪舒面前的是苏默,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她,且如今有切实证据证明她根本不是冯金宝生母的人。   虽然苏默仍在模仿冯金宝的声音,但他的话让纪舒心中咯噔一下,脸色险些绷不住!她根本不知道昏迷之后发生的事,再加上昨日还见过“凌霄”,完全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的突变!明明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纪舒尚未失去理智,她在想,只要容家人不知道纪茜,她就还是安全的,恐怕这是“冯金宝”在继续试探她。   于是,纪舒红着眼眶,看着苏默说,“安儿,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凌霄跟你们说过什么,但我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若有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默轻嗤,“那你早该被劈死了。”   纪舒神色受伤,“安儿……你还是在恨我吗?是我对不起你,可……罢了,能看到你好好的,我该知足了,既然你不愿意看到我,我这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纪舒话落,转身打开门,一只脚刚踏出去,就被左右突然冒出来的两把剑交叉着架在了脖子上。   是陆哲和容元诚。   纪舒察觉“冯金宝”来了之后,门外有人,但她没多想,以为是容岚安排保护“冯金宝”的。   但到此刻,纪舒不愿相信,却不得不相信,这绝对不只是在试探她,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下一刻,身后传来了苏默的声音,“若凌霄听到你方才说的那些,不知会作何感想。”   纪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房中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苏默?她是想过,或许有人假扮冯金宝来试探她,但是真是假都无妨,但没想到,竟然是苏默本人!   陆哲冷笑,“你跟凌霄这对狗男女若是去写话本子,定然比什么劳什子蓝羽公子要火!这故事编的,若不是凌霄早把你出卖了,我都要信了你的邪!那么感天动地的事,真是让人垂泪啊!可惜,那是冯金宝亲娘做的,但她亲娘不是你!不如你来跟我们讲讲,纪茜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   听到纪茜这个名字,纪舒面色如遭雷击!她根本不信凌霄会出卖她,但除了她和凌霄之外,这世上不可能还有人知道纪茜的事!当年知情的其他人都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纪舒当下没有时间去想是凌霄背叛她,还是苏默和元秋手段太厉害,用了什么特殊方法让凌霄交代,她只有一个念头,跑!   因为纪舒方才选择把脏水全都泼到凌霄身上,目的就是为了灭口,避免有任何人再提起纪茜,如此她才能如愿霸占本该属于纪茜的一切,在容家站稳脚跟!   纪舒很清楚,一旦纪茜这个人被容家所知,她想要的一切都将再无可能!   见纪舒想跑,陆哲笑得邪肆,“元诚,我们来比试一下,看谁先伤到她!”   陆哲话落,容元诚的剑尖一转,在纪舒后退躲避的时候刺伤了她的右臂!   一直挟制着纪舒并未动手攻击的陆哲轻哼,“不讲武德!那就比比看谁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多!”   纪舒实力强劲,很快脱离了陆哲和容元诚的控制,但想跑,没那么容易。   三人在院中打斗起来,苏默站在廊下观战,并未出手。   过了一会儿,容岚和元秋来了,段云鹤也拽着冯金宝跑过来看热闹,身后还跟着段嵘。段嵘怀中抱着青修奕,见到这刀光剑影的,摇摇头,带着孩子转身走了,怕把青修奕吓到。   几人都绕开战局到了苏默身旁,段云鹤神色急切地问,“如何?审问完了?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难道姐夫暴露身份被她发现了?”   苏默摇头,“问完了。”   冯金宝皱眉,段云鹤催促,“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陆哲前日才被纪舒打伤过,再加上一个容元诚,也没有占到上风。容岚知道暗处还有高手,不会出事,但仍是关注着战局,怕容元诚和陆哲受伤,也想听听纪舒对于当年的事是怎么说的。   苏默便把纪舒交代的事讲了一遍。当然,那些跟容昊的往事,苏默直接说都是纪茜做的。   段云鹤听着听着,倏然红了眼圈儿,揽住了冯金宝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真如他所料,容昊换子之事的确另有隐情。原来冯金宝出生胎中带毒,体弱多病,甚至被断言活不过三岁,而容昊拿他去交换,是做好了全家人共赴黄泉的准备,并不是不在乎这个儿子,也从来没想过抛弃他。   虽然容昊和纪茜夫妻之间的很多事,恐怕凌霄和纪舒都不知道,但只如今知道的这些,就已经让人心酸不已。他们可以想象到纪茜对容昊的深情,那对夫妻当年做出那样的选择时,该有多么痛苦……   冯金宝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可听到一半,就已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容岚更是情绪崩溃,险些站立不住,被元秋扶着才没有倒下。她知道,容昊没有变,她一直都知道……可她没想到,容昊离家后,竟然遭遇了那么多痛苦煎熬,最终在绝望中跳崖而死,他的妻子也没有得到善终……   容岚突然推开元秋,拔了段云鹤腰间的剑,眸光冰寒地加入了战局。   元秋蹙眉,“阿默。”   苏默立刻会意,纵身跃起,也加入了战斗。容岚此刻怒火攻心,怕是恨不得把纪舒千刀万剐,但她的实力跟纪舒悬殊太大,苏默会保证纪舒逃不走,也伤不到容岚。   元秋深深叹气,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真相揭露,证明冯金宝的亲生父母都是爱他,在乎他的,可却早已天人永隔…… 第386章 凌虐   容岚加入战局后,纪舒疯了一般不顾会被陆哲伤到,一心只想抓住容岚。   显然,纪舒此刻仍是清醒的,只要能抓到容岚当人质,那对她而言就是脱身和翻身的绝好机会!   可惜,纪舒为此被容元诚和陆哲双双刺中要害,尚未碰到容岚的一片衣角,苏默就杀了过来。   观战的段云鹤冷哼,“那个贱人不会以为在我们家里,她还有机会伤到干娘吧?”   答案,显而易见。   接下来的战局,就变成了容岚和纪舒正面交手。   两人实力悬殊很大,但没关系,苏默、陆哲和容元诚就是容岚的“外挂”,保证纪舒逃不掉,也伤不到容岚,且给容岚制造了很多攻击纪舒的机会。   这当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但,谁在乎呢?   纪舒难道敢叫嚣让容岚跟她单打独斗,不然就是胜之不武吗?难道要控诉容家人以多欺少,不讲武德吗?那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容家人就是摆明了要虐纪舒,要让容岚在她身上发泄怒火,就这么简单。   段云鹤看着纪舒越来越狼狈,仍是觉得不够解气。冯金宝本来就够凄惨了,养父养母一家全都没了,结果如今得知亲生父母是好的,却此生再也无法相见,落得个天人永隔的下场。   若说直接逼死容昊的人是姬暽,但真正毁掉容昊一生,导致他和纪茜夫妻悲惨结局的始作俑者,无疑是容昊的亲生父亲那伙人。   而容岚和纪茜当初本来已经杀掉了容昊的生父,差点就可以拥有安宁的人生,却被凌霄和纪舒这对狗男女残害。   时隔多年,凌霄和纪舒竟然妄图霸占纪茜的一切,在容家登堂入室,蓄谋夺权,简直无耻至极!   若不是怕添乱,段云鹤都想冲上去砍纪舒几刀!   而段云鹤下意识地抓着冯金宝的胳膊,怕他伤心倒下,也怕他冲动之下跑过去被伤到。   作为段嵘的孙子,段云鹤的武功虽然马马虎虎,但比冯金宝还是强不少。虽然段嵘如今找时间就督促段云鹤和冯金宝练武,不过这一年半载的也见不到什么效果。   “我没事……”冯金宝推开了段云鹤的手,说着没事,声音却带着重重的鼻音,眼睛通红。   纪舒身上的伤在不断增加,她的步法招式也越来越乱,几次试图抓容岚无果,一直试图逃走却被堵得密不透风。潜心苦练多年得到的高强实力,也就在容家打伤了陆哲和兴瑞,尚未有真正施展的机会,如今却被碾压得死死的,毫无翻身可能。   作为西门霆事实上的徒弟,纪舒的实力跟西门霆生前还差着一大截,而当年只能用计除掉西门霆的苏默,如今再跟那时的西门霆对决,已经有了光明正大打败他的实力。   更别说陆哲作为青绝的爱徒之一,实力在年轻一辈之中也是佼佼者,而勤奋的容元诚正在不算缩小跟陆哲的差距,他在战斗中最厉害的倒不是本身的武功招数,而是心智博弈。当下打辅助和防守,容元诚游刃有余。   这就是一场容家人对纪舒单方面的凌虐。   跟纪舒的身体相比,在这过程中,她最先崩溃的,是心态。   煎熬?痛苦?不甘?恐惧?渐渐绝望?趋近疯狂?都是真的,都是她应得的。   一颗小脑袋从院门外探头看过来,见院中情形,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跑了进来。   是容元顺。他天天练武,且经常看着哥哥姐夫们比试,对于这种场面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更多的是好奇。   容元顺头一次见容岚这般震怒的样子,浑身杀意凛凛。   就在容元顺小跑着绕开战局,想到元秋身边去的时候,纪舒阴鸷的眸子盯上了她,生生挨了容岚刺来的一剑,又中了苏默一掌,仍是疯狂地朝着容元顺抓了过去!   段云鹤神色一紧,“小弟快躲开!”   容元顺仿佛被吓呆了,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纪舒的手逼近。   等纪舒眸光大亮,以为下一刻就能抓到容元顺时,却看到容元顺小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带着三分邪意的冷笑。   纪舒狠狠拧眉,就见容元顺小身子灵活地飞起,完美地躲开了她的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两米开外,然后,冲她做了个鬼脸……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纪舒因为去抓容元顺导致她的处境更加糟糕,被愈加愤怒的容岚一剑刺穿了右臂!   一声惨叫,纪舒手中的剑险些掉落在地,右臂也扭曲着垂了下去,战斗力瞬间大打折扣。   接下来,苏默停手,陆哲容元顺也都收了剑,站在不远处,看着容岚把纪舒打得连连倒退,身体失衡跌坐在地。   此时容元顺已经跑到了元秋身旁,抓着元秋的胳膊,小脸兴奋地看着,“娘好厉害!打她!”   元秋以为战斗结束了,容岚应该不会立刻把纪舒杀了,但没想到接下来会看到剑影翻飞,血珠飞溅,惨叫连连的场面,容岚用剑尖在纪舒脸上刻了个字!   容元顺飞跑过去,站在容岚身后,探头看了一眼,声音响亮地跟元秋说,“阿姐,娘在她脸上刻了个‘贱’字,好厉害呀!”   说实话,元秋也是头一回见容岚如此失控,当初对待沐振轩的背叛和欺骗,容岚只有在关涉到儿女的事情上才会动怒,至于她自己,没什么反应……当然了,就纪舒丧尽天良的行为,容岚怎么对待她都不为过。   纪舒捂着脸,在地上痛苦挣扎着,容岚一脚踩在她的脖子上,眸光冰寒,“我说过,我的兄长容昊看中的女子,不可能是奸恶之人。你竟敢假冒金宝的娘,你配吗?”   纪舒眸中仿佛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容岚,脸色煞白,但被容岚用剑刻上的那个“贱”字却是血淋淋的红。   纪舒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扭曲阴邪的笑来,“兄嫂?可怜我那妹妹茜儿,对容昊一腔痴情,为了他付出一切,到头来,容昊也只是把她当做利用工具,从来没有爱过她!容岚你很得意吧?因为容昊真正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妹妹为了你的亲侄儿,连自己的儿子都愿意送出去,为了保护容昊和那个孩子逃走,你们知道我那妹妹遭遇了什么吗?她被凌霄抓住,送给了一群乞丐……”   纪舒尚未说完,苏默突然到了跟前,一掌抽得她吐血不止。   容岚后退了两步,被容元诚扶住了。   容元诚皱眉说,“娘,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故意说那些,就是为了让娘难受,为了折磨娘。不可信。”   容岚面容苦涩,“我知道,容昊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起初姬暽说容昊爱慕容岚,因为容岚跟姬旭有婚约,容昊没有机会,为了不给容岚造成困扰,才选择离家出走。   后来凌霄和纪舒也这么说。   但如今事实证明,那根本就是假的。容昊最在乎的就是容家,真正逼得他选择离家的原因,是他突然获知的身世,根本与容岚没关系。   而事实上,就算年少时容昊真的喜欢容岚,他也绝对不是那种因为得不到容岚,就选择抛弃整个家远走的人。   容岚记忆中的容昊性格开朗爱笑,当初他是很讨厌姬旭,明着说过不止一次不希望容岚嫁给姬旭,但这不能证明容昊对容岚生出了兄妹感情之外的情愫。因为容岚的亲兄长虽然沉默寡言,但也曾经试图阻止容岚和姬旭的婚约。原因很简单,他们都觉得姬旭配不上他们最疼爱的妹妹,觉得容岚不适合做太子妃,那会让她过得不快乐。   可容岚一想到纪茜,就心痛得厉害。他们并不知道纪茜到底是怎么死的,此刻容岚甚至有些害怕知道,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悲哀……   “带娘回去吧。其他的事,我和秋儿会想办法审问的,接下来保证她和凌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苏默说。   容元诚点头,揽着容岚往外走,“我送娘回去休息。”   容岚走出几步,突然想起冯金宝,又回头看向他。   段云鹤连忙搂着冯金宝走了过去,“我们也走!这里乌烟瘴气的!”   见容元顺还盯着纪舒看,元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小弟,陪娘回去。”   “哎!”容元顺点头,立刻跑向容岚,牵住了她的手,小脸认真地说,“娘,恶人会有恶报的,不要为那种人生气。”   恶人有恶报……容岚心中却在想,可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容昊和纪茜什么都没做错,却得到那样的结局……   人都走了,院中只剩下了苏默和元秋以及陆哲,还有浑身是伤,躺在地上不停颤抖的纪舒。   “接下来,审问凌霄,他们是怎么害死纪茜的?”陆哲微微皱眉,看着苏默问,“其实我觉得再探究这种事没什么意义,人已经不在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真相未必是容姑姑和冯金宝能接受的。”   元秋轻叹一声走过来,“真相本身就是意义。”   容昊和纪茜不在了,但知道冯金宝是怎么来的,对他而言依旧很重要。元秋想,冯金宝现在肯定很想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更多的事,想要了解他们的经历,这是不应该被遗忘的,是证明他们勇敢而灿烂地活过的证据。他们最爱的儿子平安长大了,此生都会铭记着他们,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就还没有死亡消失。   陆哲耸肩,“你们是老大,你们定,我无所谓。”   “把她带去你那里。”苏默冷冷地看了一眼纪舒,“把西门妤也弄醒,跟纪舒关在一起。”   陆哲似笑非笑,“很妙,我喜欢。”   “告诉西门琮,想跟我比武,条件是,撬开凌霄和纪舒的嘴,让他们交代足够多当年容昊和纪茜的事,包括他们是如何害死纪茜的。”苏默说。   陆哲挑眉,“妹夫,你这个时候把凌霄和纪舒交到西门琮手中,就不怕那西门琮下手太重,把他们弄死了?”   “西门琮应该会很享受折磨他们的过程,直接弄死便无趣了。”苏默面无表情地说。   元秋便看到纪舒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显然纪舒到现在才知道,不止凌霄,连她的另外一个舔狗西门琮也落入了容家人手中,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陆哲把纪舒从地上拽起来,眸中满是兴味地邀请苏默和元秋,“你们不跟我一起过去看好戏吗?”   元秋一脸嫌弃,“脏死了,快把她带走。”   陆哲:……元秋和苏默都嫌脏,就让他出手?他……还好吧,陆哲觉得脏不脏的不重要,反正可以洗手,事后怎么从元秋那里搜刮更多宝贝才是他如此殷勤的目的。   这么想的,陆哲便淡定地带着被容岚打得浑身是伤,脸上还被刻了字的纪舒走了,临走还安排人过来清扫他的院子,让把纪舒所有碰过的东西全都扔了换新的,段云鹤出钱……   苏默和元秋回到观澜院,收拾了一下,又带着两个宝宝去看容岚。   容岚却睡下了,容元诚说她精神不太好,让元秋给她号个脉。   元秋能理解,容岚急怒攻心,又突然放松下来,大悲之下,身体难免有些受不住。在这之前,自从得知容家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容岚就始终没有放松过,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哪怕当初先后找到林松和冯金宝,也没有让她完全释怀。如今得知容昊和纪茜的遭遇,容岚不只是因为他们而难过,是笼罩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阴影在今日达到了巅峰。   容岚背对着他们躺着,元秋知道她没睡着,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硬要跟容岚面对面劝慰什么,总归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和面对。   元秋在房中点了安神香后,就跟容元诚一起出去了。   苏默带着孩子到湖边去了,元秋和容元诚姐弟走出清容院,元秋才问冯金宝去了哪里。   “他去祠堂了,大哥和云鹤都陪着,我过去看看。”容元诚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祠堂是容岚设的,里面供奉着容家故去的人,包括容昊,但冯金宝先前从未进去过。   “知道了舅母的名讳,也该给她设个牌位。”元秋说。   容元诚点头,“我去做。”   元秋跟容元诚分开,就朝着湖边走去。   今日一早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   等元秋绕过暖阁,看到苏默一手抱着一个宝宝在湖边漫步的画面时,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了苏默和宝宝身上,周遭一下子就亮了几分。   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人生总不可能事事如意,逝者已矣,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希望容昊和纪茜在天有灵,保佑他们当年救下的孩子,和他们最爱的儿子,他们在乎的容家人,都有平安顺遂的未来吧! 第387章 万一呢   苏默似有所觉,转身看到元秋,眸中笑意蔓延,抱着两个孩子走过来。   “娘没事吧?”苏默问。   元秋把昏昏欲睡的容修景抱过来,微叹一声,“需要缓缓,会没事的。金宝表哥到祠堂去了,大哥阿诚还有阿松表哥,小云弟弟,他们都在,希望他想开点吧。”   苏默轻轻晃着怀中的宝贝女儿,一声叹息。冯金宝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怨容昊。如今得知真相,对他而言,却是更殇。   但苏默认同元秋的说法,真相本身,就是有意义的。哪怕要因为失去而历经漫长的痛苦,但这痛苦的根源和底色,却是真正的爱。这样的痛苦,不会让人倒下,只会让人更有底气往前走。   祠堂里,冯金宝跪在容昊的牌位前,垂着头,久久不语,眼泪打湿了地面,而林松就跪在冯金宝身旁,一直搂着他。   这是冯金宝第一次来,但林松不是。他经常过来,擦拭容家亲人的牌位,有时候独自坐在祠堂里,跟从未谋面,也再不可能相见的亲人说说他曾经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梦想中关于当大将军,上阵杀敌的部分,那是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容家血脉,是他身上烙印的容家魂。   对容昊这个舅舅,林松是感恩的,因为容昊,他才有机会活下来。   虽然事后再看,当初容昊即便不把林松跟冯金宝交换,谢寅应该也会到天牢换子,救出林松。   但这种假设其实没有什么意义。那个时候,局势瞬息万变,若容昊没有换子,或许后面的很多事都会改变。   而事实上,当年容昊在被姬暽追杀的危急时刻故意毁掉林松的容貌,也是他能活着长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因为冯金宝,先前林松从来都不敢说出他对容昊的感恩,因为容昊给林松的救赎,恰恰是对冯金宝的残忍。   如今,真相大白,冯金宝心中伤痛,林松亦然。   若说难兄难弟,用来形容冯金宝和林松再合适不过。当年若是容家没出事,容昊跟纪茜有机会在一起的话,冯金宝和林松本该是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像容元枫和容元诚一样,从小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并肩战斗默契无敌的兄弟。   他们历经生死,也曾相见不识,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容元枫和容元诚就站在祠堂门外,不时转头看一眼里面,但并未进去。段云鹤这会儿离开了,今日得知的事让他实在太过愤怒无处发泄,又看不得冯金宝那般伤心难过的样子,便跑去找陆哲了,若是不让他亲手给凌霄和纪舒那对狗男女身上戳几个窟窿,段云鹤觉得他会被气死!   过了很久,容元枫和容元诚进去把林松冯金宝拽了起来,冯金宝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娘的牌位……”   “我今日就……”容元诚正想说他很快去准备。   冯金宝却哽咽着打断他,“我娘的牌位,我自己做。”   林松背过头,抹了一下眼泪,容元枫沉着脸转身走了,他也受不了了,他要去找陆哲,他要亲眼看到凌霄和纪舒生不如死!   容府的气氛比起往日有些沉闷,连鬼道人都忍不住跟司徒缨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容家之后,有了重孙,还有府中其他可爱的宝宝,到底让鬼道人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鬼道人都忍不住怒骂凌霄和纪舒实在太贱了,他最讨厌这种虚伪阴险又无耻的东西。   听司徒缨在感叹纪茜太惨了的时候,鬼道人却冷哼道,“容昊是死了,万一那个纪茜还活着呢?”   司徒缨愣住,“爷爷,这好像不太可能。纪舒那样嫉妒容昊的妻子,怎么会让她活着呢?而且纪舒要霸占她的人生和过往,不会留她活到现在的。”   若当年那些纠葛是去年发生的,哪怕是三五年内发生的,纪舒留着纪茜等待有用得上的时候,或许真有可能。   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起初纪舒甚至不知道容岚活着,以为容家人死光了,她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给纪茜活路。   “为什么不可能?去年我把苏默打落悬崖,还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就那么巧,正好有人躲在暗处救了他一命!容岚过去那么多年都以为她的侄儿早在当年就死了,如今怎么着?不仅活着,还一下子找到了两个!找到之前,她会觉得这件事可能吗?”鬼道人轻哼,“本来老夫也觉得这世上的事根本没那么多意外,但自从碰上容家这伙人,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我说的就是苏默和容元秋那两个妖孽!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如今我是觉得,什么事情只要沾上他们,一切都有可能!”   司徒缨若有所思,“我听说秋儿没有把凌霄和纪舒杀了,还要继续审问他们当年的事,尤其是容昊妻子是怎么死的。原本我觉得人都没了,就算查清楚,结果怕是更难让人接受,倒不如就此揭过去,万一真如纪舒叫嚣的那样……唉,冯金宝如何能接受?容姑姑怕是会更伤心。”   鬼道人反驳,“屁话!自欺欺人难道就有用?不管好的坏的,首先得知道真相!就这次的事,万一纪茜真有活着的可能呢?纪舒说她死了,你们也觉得她定是死了,怕她死得太凄惨,你们受不了,干脆就不查了?”   司徒缨叹气,“爷爷说得是。秋儿也是这么说的,她跟苏默都坚持要调查清楚,看来他们是对的。”   鬼道人闻言便嘀咕,“要说,元秋那个丫头,从小也不是在容岚身边长大的,被一个农户养大,她怎么会那么精呢?真是让人费解!”   司徒缨其实也觉得元秋的心智和实力都超出她的想象,而元秋事实上回到容岚身边也不过两年出头的时间。   “是秋儿在被找回来之前,就得遇高人收她为徒,所以才会这么厉害的。”司徒缨说。   鬼道人却轻嗤一声,“这种说辞,谁知道是不是她在糊弄我们?真有医术那般厉害且独特的高人,我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   “天外有天,人外……”司徒缨正色道。   鬼道人摆摆手,“少废话!宝儿呢?”   “段爷爷带他出去玩儿还没回来。”司徒缨说。   鬼道人气哼哼地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外走,“那个姓段的自己没重孙,天天跟老子抢!”   司徒缨也没跟着。如今鬼道人在府中走动,根本不需要有人陪,他对各处都很熟悉了。元秋为了鬼道人行动方便,还专门画了图,让人在府中大路小路上用特殊的砖石铺设了“盲道”,为此鬼道人虽然当面骂元秋小看他,背地里却跟段嵘显摆元秋这个宝贝徒孙真是孝顺得很。   陆哲的王府里,他坐在地牢中喝酒,欣赏着中间囚室里受伤的纪舒和受伤才苏醒没多久的西门妤这两个女人疯狂的撕扯打架。   这两位,都跟陆哲交过手,且都是让陆哲感叹实力在女子之中强到属于顶尖级别的高手。陆哲在秀清庵用了毒才拿下西门妤,在容家被纪舒打成内伤。   但如今,西门妤和纪舒哪里还有半分高手的样子?一个比一个丑陋,一个比一个狼狈,一个比一个疯狂,用最原始最凶残的方式攻击对方,仿佛两头啃咬在一起的野兽。   陆哲举杯,似笑非笑,“好久没有看到如此精彩的戏码了。”   坐在陆哲旁边的,也是阶下囚之一,但已经得到了一定程度自由的西门琮。   面对着他嫡亲的妹妹西门妤,和曾经让他痴心付出的女人纪舒,西门琮的眸光之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他是傻,傻了很多年,但不会傻一世。如今,他已经清醒了。再看纪舒,回想过去自己犯的蠢,只想戳自己几刀。至于西门妤,西门琮本就不喜欢这个妹妹,当下更是恨不得亲手掐死她。不谈推卸责任的事,当年凌霄就是利用西门妤在西门家站稳脚跟的,但凡西门妤长点脑子,事情都不会是如今这种结果。   而被西门琮打得半死,如今依旧被关在左边囚室中的凌霄,眼睁睁地看着纪舒被西门妤压在身下虐打,他不停地出言阻止,可他越是护着纪舒,西门妤打得越狠。   凌霄半个身子都卡进了两个囚室中间的铁栏杆里,恨不能钻过来,伸出的手透着他对纪舒痴心不悔的爱,却不知,就在不久之前,纪舒还想把他一脚踹开,让他早点去死。   陆哲看到这一幕,觉得真是太讽刺了。人可以偶尔犯傻,但绝不能犯贱。陆哲是个很现实的利己主义者,所以对于凌霄这种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为了虚幻的爱情不惜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人,他嗤之以鼻,觉得太可笑了。   “再打下去,要死人了。”西门琮放下酒杯,那边一开始落了下风的纪舒这会儿已经不动了。   段云鹤冲进来,手中握着一把刀,满面怒色。   不用他说,陆哲就猜到他为何而来,伸手指了一下凌霄,“你可以去揍他出气,别打死了。”   高手的身体素质会比一般人强,只要不伤到要害,没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段云鹤虽然被段嵘盯着自小练武,但他其实很少有机会用武功,如今也没打算用什么招式,进去之后就扔了刀,拳头如雨点般砸在凌霄的身上。   段云鹤没打够,容元枫又来了,陆哲依旧指着凌霄让他过去随便打。   “看来那对贱人去西门家之前做的事情你们都查清楚了?是不是也不必留着了?”西门琮问。   陆哲摇头,“还没有,所以他们暂时不能死。”   “你打算怎么审?事到如今,他们知道没有活路,可未必会再交代什么。”西门琮恢复理智,倒有了几分隐世家族家主的样子,虽然眉目阴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这就要劳烦西门家主了。”陆哲说。   西门琮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想跟我那妹夫比武,若你赢了还要让他去给你爹磕头,这事儿,其实他不是非得答应你。”陆哲说。   西门琮皱眉,就听陆哲说,“但我妹夫答应了,条件是,你来审问凌霄和纪舒,把他们知道的所有跟容昊和纪茜的事都问出来,包括纪茜怎么死的,何时何地何人动的手。我不会干涉你怎么审,但会留人在这边记录口供。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故事。”   西门琮面色微沉,“但他们说谎,我如何知道?那么多年前的事,也不可能有什么证据留下来。”   陆哲看着正在被容元枫和段云鹤混合双打的凌霄冷笑,“一个人可以说谎,但两个知情人交给你,你就得保证最终得到的不是谎言。至于证据,不需要,凌霄和纪舒两个人交代的任何事,都可以从对方身上来验证真伪。”   西门琮神色一凝,“你是说……”   陆哲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办法我已经交给西门家主了,这也是给你的报仇泄愤机会。若你办不到,我觉得你连给容家看大门都不配,就不要做梦跟我妹夫比武了。”   西门琮脸色很难看,陆哲却不再对他说什么,叫段云鹤和容元枫出来。   那两人都跟没听见似的,陆哲只得走过去,把他们跟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凌霄强行分开,一手拽着一个往外走,“有这力气,你们不如回家去种地。”府里的果林花圃都是需要打理的,如今主要是林重夫妇在管,春天来了还挺忙,元秋昨日还说,大家得空去帮忙除草翻地。   最后,地牢之中再次剩下了西门琮和西门妤兄妹,以及纪舒和凌霄四个人。但西门琮知道,还有陆哲留下的人在盯着,记录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西门琮喝完最后一杯酒,缓缓地站起来,走进中间的囚室,一脚踹开西门妤,抓住纪舒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凑近,在她耳边阴恻恻地说,“告诉我,你有没有爱过我?”   纪舒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睛,看着西门琮,声音虚弱地说,“我爱……我唯一爱的人……只有你……我发誓……”   下一刻,西门琮狠狠一掌,纪舒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撞在了铁栏杆上,栏杆另外一边,就是被打得半死不过的凌霄。   “接下来,我会问一些问题,你们想好再回答。若是说错了,我会把你们的骨头一根一根敲断,皮肉一点一点撕下来。”西门琮冷笑着,再次走向了纪舒。   日落时分,司徒缨思前想后,还是来了观澜院找元秋。   元秋仍在专注于研究吐真药的替代配方,不过正好快到晚膳时间了,苏默才刚叫了她休息一下。   “师姐找我有事?”元秋见司徒缨欲言又止。   司徒缨叹了一口气,还是把今日她跟鬼道人的对话告诉了元秋。   “秋儿,虽然爷爷那样说,也没什么根据,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司徒缨正色道。   元秋眸光一凝,“师公的话,是没根据,但不是没道理,万一呢……” 第388章 说辞   晚膳时,容岚和冯金宝都缺席了。   近日得知的事,让他们心中伤痛,一时打不起精神,也不想强颜欢笑,更不想让家中其他人跟着难受。   君灵月亲手熬了粥,让容元枫给容岚和冯金宝送去。容岚吃了一些,只是始终沉默不语,冯金宝看起来倒更平静些,但当容元枫提出要留下陪他时,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想早点睡。   懵懂的小孩子们依旧无忧无虑,不知悲伤为何物,但容元顺都闷闷的,埋头吃饭,不像往日那般嬉闹。   最正常的是鬼道人。作为一个亲儿子亲孙子让他失望都可以任由他们去死的老毒物,鬼道人是个比陆哲更加现实冷血的人,他的年龄和阅历让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事。白天他第一个提出纪茜可能还活着这种观点,只是随口发表一下意见,这会儿早就抛诸脑后,一心只顾着跟宝贝重孙乐呵。   不过司徒缨上了心,专门去跟元秋说了过后,苏默和元秋心中也都生出了些希望,但并没有跟容岚或冯金宝提。他们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关于纪茜的事,到底只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不能乱说,若是让他们再生出希望,最终又失望,就太残忍了。   晚膳后,大家散了,陆哲准备把君灵馨母子送回清容院后就回他的王府去,看看西门琮那边的审问进展如何。   但就陆哲的角度,如他白天所说,他觉得反正纪茜死了,再深究怎么死的真没什么意义。   因为陆哲虽然也怀疑纪舒说纪茜被凌霄送给一群乞丐糟践这种事很可能是故意编造来打击容岚的,但潜意识里,陆哲又觉得,这种非人的恶毒之事,真就是凌霄和姬舒安那对狗男女能做出来的。万一最后证实,真相就是如此,甚至纪茜的下场比这个更凄惨,到时候岂不是让容岚和冯金宝再遭受更大的打击吗?   总之陆哲觉得没必要,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好好过日子便是。   但元秋和苏默坚持要查清楚,陆哲也没意见。甚至陆哲在想,如果真相过于沉重,他或许可以从中做些什么掩盖一下,绝对是好心好意。   君灵馨出门的时候没看路,差点被门槛绊住,陆哲一手抱着一手,一手揽住了君灵馨的腰,皱眉道,“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君灵馨神色有些尴尬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哲:……怎么突然觉得他们俩不是夫妻,像是不太熟的朋友?   “表哥。”   身后传来元秋的声音,陆哲回神看过去。   “把孩子给我吧。”君灵馨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抱儿子,知道元秋叫陆哲定然是有正事。   陆哲躲了一下,“别逞能了,自己走路都走不稳,还想抱儿子?我先送你们回去。”话落转头对元秋说他过后会去观澜院。   元秋看着陆哲和君灵馨带着孩子离开,不由感叹,“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陆哲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他跟君灵馨“协议”分开,暂时中止夫妻关系的这段日子,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越来越自然从容了。   君灵馨不像之前那样怕陆哲,如今她最喜欢跟君灵月在一块儿,看起来倒像君灵月是姐姐,她是妹妹。耳濡目染之下,君灵馨越来越自信,爱笑了,整个人都更加温柔平和,最近还主动跟君灵月学起了厨艺,说要给宝宝们做好吃的。   而陆哲在越来越忙的情况下,却越来越习惯抽时间去看儿子,自然就要跟君灵馨碰面,有时候他晚上就睡在君灵馨身边,两人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天亮之前就走。   “但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苏默微叹。   元秋被孩子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听到苏默的话。而苏默是在想,如果纪茜还活着,且没有忘却曾经的记忆,她此刻是不是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丈夫,和或许早已死去的儿子……   陆哲到观澜院的时候,龙凤胎已经都睡着了,元秋仍在灯下捣鼓一堆药材,神情专注,苏默捧着一本书坐在不远处。   “表妹,你这等天才如此勤奋,让我们这些庸才还怎么活?”陆哲进门便开了句玩笑。不过他如今是由衷佩服元秋和苏默,他们有如今的成就,绝不只是天赋卓绝那么简单。   “表哥不想活,那很简单,我这里有很多种可以踏上黄泉路的好药,效果各不相同,你可随意挑选。”元秋说着,放下手中的药材,擦了擦手,抬起头来。   陆哲笑意加深,“好啊,这可是表妹说好要送我,且让我自己挑的,不准备个十种二十种我没见过的奇毒,那可说不过去。我记下了,回头得空就来选,表妹没说不能多选。”   元秋:……陆哲上辈子定是个土匪,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   玩笑开过,陆哲有些不解苏默和元秋为何找他,“还是纪舒和凌霄的事吗?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把他们交给了西门琮审问,且指点过西门琮如何才能撬开他们的嘴,保证得到的是真相。难道你们是看到姑姑和冯金宝太难受,改主意,决定不审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冯金宝他娘到底怎么死的这件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不如到此为止。”   元秋了解陆哲的经历和性格,对他的想法并不觉得意外,也没什么对错。   “不是,我是希望审问这件事,你亲自盯着,不要出意外,在得到真相之前,凌霄和纪舒都不能死。你今夜带些药过去,保住他们的性命,直到问清楚为止。”元秋说。   陆哲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表妹,我知道你跟妹夫素来理智,但这次……不必如此吧?我觉得你们理智过头了,真相就那么重要?非要知道冯金宝他娘死得多凄惨吗?真问出来,你们知道了,可是瞒不住容姑姑和冯金宝的。”   “谁告诉你我那舅母死了?”元秋反问。   陆哲怔住,片刻后反应过来,“表妹你这什么意思?凌霄和纪舒都这么说,而且这件事我们不是都认为不存在其他可能吗?凌霄和纪舒是不会让纪茜活到现在的,这根本没可能!”   “是。但如果纪茜死了这件事,只是他们以为的,并不是事实呢?”元秋说。   陆哲神色莫名,“表妹,你是说,凌霄和纪茜没说谎,但他们知道的也不是事实?这……虽然不是没可能,但凭空猜测,未必不是你们想太多。”   “不是没可能,就要查清楚到底有没有一线可能。”元秋神色凝重,“我们要除掉的人,保证得死透,但我们要找的自己人,得排除所有可能再确定是生是死。就算是我们想太多,但这件事,想再多也不为过。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危险,失去踪迹,应该也希望我们抱持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去找你吧?而不是一个敌人叫嚣一句你死了,我们就信了。”   陆哲闻言,神色一震,脊背也倏然挺直了。   就听元秋接着说,“纪茜的事,其实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所以我们都默认没有希望。如果是一两年前的事,我们不会这么想。但对纪茜而言,只要当年逃出生天,后面经历的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没有差别。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这是早有定数的事。但我们需要查清楚,那个定数到底是什么。”   陆哲沉思,“表妹你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本来我觉得你们真的想太多,但一想到,若是哪天我出了事,你们也会这般想方设法找我,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放弃寻找,我都有点想哭了……”   元秋愣了一下,以为陆哲在开玩笑,却见陆哲的眼圈儿真泛了红。   陆哲深深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曾经没得到过真正的感情,对待这种事,总有种旁观者的态度,觉得跟我没什么关系,还自以为是地用我的想法去考虑怎么才对容姑姑和冯金宝好。”   “你那么想没错,我起初也没想到,是真正冷眼旁观的某个老家伙第一个提出纪茜有可能还活着。”元秋说。   陆哲立刻便想到了元秋说的那老家伙是谁,“鬼道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一只脚踏进容家的陆哲,自认不迷,却也不做不到足够冷漠,就无法客观看待这件事。甚至元秋和苏默的视角都难免受到感情影响。   只有看尽世态炎凉,骨子里真理智到冷血的鬼道人才一针见血,点醒了元秋。   话说回来,他们想再多,也不可能对当年的“定数”造成任何影响,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找到真相。   而元秋是在跟陆哲解释,为何要这么做。有些事,陆哲去办,就是最合适的,但需要他改变观念,真的上心。   “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我知道怎么做,你们放心。”陆哲说着就站了起来,“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们,能带回好消息。”   陆哲在夜色之中走出观澜院,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感叹,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元秋找上门要跟他合作,真的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一天。   原本陆哲觉得效忠容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功利和自私。但此刻陆哲回头看这一年来的经历,不得不承认,他得到的,远远比付出的多,远远比他期待的多,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功利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他开始下意识地会在乎容家人的感受。就像这次,他以为自己是旁观者,考虑的却是怎样做对容岚和冯金宝更好。   陆哲无比希望纪茜真的活着,他对元秋说,希望他下次再来带回好消息,是真心的。纪茜本身跟陆哲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陆哲就是觉得,若纪茜都能被活着找到,他这辈子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的安心感……   当陆哲回到王府,再次踏进地牢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西门琮果然没有浪费这个给他报仇泄愤的机会,把纪舒和凌霄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凌霄的四肢都扭曲着瘫在地上,而纪舒的手指脚趾,被西门琮一节一节切了下来,散落在她周围。   醒着的西门妤蜷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已经在连番刺激之下彻底疯了,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被陆哲安排留下记录口供的属下把两张纸递给他,陆哲接过来一看,面色微沉。上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并没有关于纪茜是怎么死的。显然西门琮找到了凌虐他们的快感,已经忘记了正事。   虽然这也是让西门琮来做这件事的目的之一,但如今得分清主次。   陆哲大步走过去,把西门琮从凌霄身上拽了过来。   西门琮红着眼,下意识地要攻击陆哲,看清他的脸,才连忙收手,“陆王爷,你怎么来了?”   陆哲招手,让属下过来,去给纪舒和凌霄止血疗伤。   西门琮不解,“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的……”   “西门家主不妨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到时跟我妹夫比武,不要输得太难看。”陆哲神色淡淡。   西门琮轻哼,“话不要说得太满。”   陆哲并没有继续跟西门琮交谈的意思,让属下带西门琮离开,到别的地方去。西门琮暂时用不了内力,不必担心他逃跑。   西门琮一时搞不懂陆哲意欲何为,但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敢造次,便跟着走了。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分,服了药,换了衣服,吃了东西,喝了水的纪舒和凌霄,先后被带去了陆哲的书房里。   凌霄是先来的,他并不知道此刻纪舒在什么地方,被按着坐在陆哲对面时,脸色煞白,阴鸷的眸光之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先前一直在被折磨,如今陆哲突然换了方式,倒让凌霄更加紧张。   “接下来我问你的事,想清楚再回答,因为你说完之后,我会用同样的问题问纪舒。任何一点细节,你们两个的说辞对不上,我就默认是纪舒在说谎。发现一次,割她身上一片肉,到时候会请你亲自观赏。”陆哲面无表情。   凌霄的身子抖了一下,“你……你们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纪茜是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死的?那日天气如何?是谁动的手?她死之前穿的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尸体是烧了还是埋了?若是烧了,骨灰在哪儿?若是埋了,埋在何处?”陆哲看着凌霄冷声问,“你可以慢慢想,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或者你忘了,这些事你应该会记得清清楚楚。你可以编故事,只要你能保证跟纪舒心有灵犀,说得分毫不差。” 第389章 山下是条河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夜风吹得烛焰乱舞。   凌霄面色青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双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手指颤抖着,却连拳头都握不住。   这里是陆哲的书房,他就坐在书案后,跟凌霄面对面。   冰冷的铁手泛着银光,放置在桌上,陆哲并不催促凌霄,右手拿起笔,不知想到什么,在空中一笔一划地慢慢书写。   周遭静寂异常,耳畔只有微微风声,凌霄甚至听不到陆哲的呼吸声,他自己的呼吸却越来越艰难。   明明是无声无形的字,凌霄也看不懂陆哲在写什么,可每一笔都像是用刀刻在他心头,且是那没开刃的钝刀子,一下两下,总也不见血,压迫下来的沉重痛感,让人窒息……   在空中写了几个字后,陆哲收了笔,突然笑了。   明明并不阴冷的笑,却让凌霄只觉毛骨悚然,身子禁不住震颤了一下。   “我方才写的是什么字,你看到了吗?”陆哲问凌霄。   凌霄下意识地摇头,他确实没看清。   “五个字,容昊之灵位。”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陆哲仍握在手中的毛笔突然飞出,笔尖不偏不倚地点在了凌霄眉心!   凌霄一声惊呼过后,眸光惊惧地后仰,连椅子带人,摔在了地上。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是不信鬼神的。”陆哲起身绕过书案,亲手把凌霄从地上拉起来,椅子放好,扶着他坐下。   凌霄抖得更厉害了,愣愣地看着陆哲把毛笔从地上捡起来,又走回去坐下。   “方才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陆哲冷笑,“我问你的那些问题,你可是想清楚了?我有耐心,但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凌霄突然垂头,“是,纪茜是我杀的。”   陆哲眼眸一眯,“说清楚,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尸体如何处置的?”   “是……”凌霄沉声说了一个时间,具体到了时辰。   “在什么地方?”陆哲冷声问。   “西辽国,齐天城外,断魂岭。”凌霄说。   陆哲皱眉。他去过西辽,当然知道断魂岭。当年纪茜出事的时候身在齐天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疑点。   “她怎么死的?”陆哲冷冷地问。   “是我亲手抹了她的脖子。”凌霄沉声说。   “尸体呢?”陆哲右手突然用力,折断了毛笔。他本来是觉得纪茜绝对早就死了,但今夜听了元秋的话之后,陆哲又觉得,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他是真心希望纪茜还活着。   “烧了。”凌霄说了两个字。   陆哲眸光冰寒,“当时纪舒在哪里?”   “我们分了两路,她带着人去找容昊了,并没有跟我在一块儿。杀纪茜的事,是我们合谋,但她并没有真的参与。”凌霄说。   话落,凌霄抬头看向陆哲,却见陆哲阴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   凌霄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我发誓,我没有说谎。我们多年筹谋,就因为纪茜坏了事,让我们本来渴求的荣华富贵都成了空。要怪,只能怪容昊娶了纪茜,却没有能力保护她,那个时候不仅把纪茜的亲生儿子拿去交换送死,还撇下因为受伤中毒身体虚弱的纪茜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当时你们尚未找到容昊,我认为,你们若是抓到纪茜,应该会让她活着,当做对付容昊的人质才是最明智的。”陆哲冷哼。   凌霄点头,“是,我是这样想过,但纪茜并不想被抓做人质,威胁到容昊。不管你信不信,我那时没下杀手,是纪茜逃走无望后,自己一心寻死,她只是不想成为容昊的拖累。”   陆哲点头,“你接着说。为什么要把她的尸体烧了?”   “人都死了,带着尸体行事不便,而且容易腐烂,怕是还没让容昊见到,就已经难辨身份了。我当时着急去寻纪舒,怕她出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纪茜的尸体一把火给烧了,我想的是,等见到容昊,便谎称纪茜在我们手中,进而彻底控制他当我们的傀儡,利用他去争夺西辽国的皇权。如此,容昊不可能不信,但也再不可能找到纪茜,只能听我们摆布。”凌霄说。   “骨灰呢?”陆哲问。   “洒到河里了。”陆哲话落,又补了一句,“断魂岭北麓下方就是一条河。我把纪茜的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就离开了。”   “纪舒没参与?但你说的这些,定然全都告诉过她吧?”陆哲看着凌霄问。   凌霄摇头,“那次之后,我跟纪舒失散了,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后来我入赘西门家,结识了姬暽,确定容昊早就死了,以为纪舒也出了事,但我并未放弃寻找。后来我们终于团聚,容昊都死了,我只告诉她纪茜早就死了,其他的,容昊都死了,说来毫无用处。”   陆哲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凌霄微微舒了一口气,就见陆哲起身朝着他走过来。   心中一紧,凌霄就被陆哲拽了起来,抓过一块布,塞入了他口中,然后将他甩到了屏风后面。   凌霄跌坐在地上,口不能言,但听觉正常。他听到了陆哲的脚步声,不久之后有开门的声音,椅子挪动的声音。   凌霄知道,纪舒被带过来了。   纪舒看起来比凌霄更加凄惨,脸上被西门妤抓得满是血道子,头发被拽掉了很多,哪怕已梳洗过,换过衣服,但整个人看起来都丑陋阴郁,那双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进门后就直勾勾地盯着陆哲。   陆哲把问凌霄的那些问题,一字不差又问了纪舒一遍,且明说,凌霄已交代过,纪舒想清楚再回答,若跟凌霄说的有任何一处不一样,就默认她在说谎,到时候,等待她的,是凌迟。   “杀纪茜的事,跟我没关系。”纪舒开口,生意沙哑。她被西门妤掐着脖子打,几次差点断气,喉咙受了损伤,声音仿佛一夜苍老。   陆哲眸光微眯,“说清楚,什么叫,跟你没关系?”   “是凌霄带人去追杀纪茜,我带人找容昊。”纪舒的说法跟凌霄一致。   “这样……事后凌霄定然告诉过你,他是怎么杀了纪茜的吧?”陆哲问。   纪舒摇头,“他只告诉我纪茜死透了,没说是怎么杀的。”   “是么?你就不好奇?”陆哲再问。   “当时我遇到一些意外,情况不太好,没心思管纪茜是怎么死的。”纪舒说。   屏风后的凌霄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神色大松。   下一刻,耳畔却传来纪舒杀猪般的惨叫声。   陆哲喜欢容岚专门给容元诚定制的那套刻刀,讨了图,找了当年的老工匠,原样给自己做了一套,不过他不是那种会静坐几个时辰专注雕刻的人,主要是觉得为了个物件儿不值得浪费那么些时间和精力,那套刀被陆哲随身带着,是当武器用的。   当下,就很好用。因为陆哲用一柄尖利的小刀直接削掉了纪舒半只耳朵!   凌霄四肢无力,在地上爬着,绕过屏风,看到陆哲手中染血的刀,神色大骇,呜呜咽咽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陆哲似有所觉,正好回头,看向凌霄,似笑非笑,“是不是想说,你们明明说的分毫不差,为何我出尔反尔?”   凌霄瞪大眼睛看着陆哲,而纪舒的手指脚趾都已被西门琮切掉,此刻摔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抖尖叫着,好不凄惨。   “是觉得把真相说出来,你们两个都会生不如死,所以凌霄你为了保住纪舒,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直接把她摘出去?”陆哲冷笑,“你们这对狗男女还真是有默契,不过凌霄你就不想想,纪舒跟你的默契在于,她觉得你就是一条甘愿为她付出一切,为她去死的狗,最可笑的是,你真就贱到了骨子里。”   凌霄不住地摇头,发出怪异的声音,双眸赤红,努力地想要告诉陆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我相信你们当年会兵分两路,一个追杀容昊,一个解决纪茜。不过我倒是认为,以纪舒对纪茜的嫉妒,以她当年比你差得远的实力,应该是你带人追杀容昊,纪舒带人解决纪茜才更合理。”陆哲缓缓地说。   话音刚落,陆哲就见凌霄的身子重重地抖了一下。   陆哲冷哼,“虽然如今你的实力已不如纪舒,但当年定不是如此。根据得到的线索,纪舒纪茜姐妹都只是被容昊生父养来当做特殊棋子,看中的不是她们的武功。我没猜错的话,纪茜的天赋和武功应该比纪舒还强一些,所以总是她被选中外出做事,这也是她得遇容昊,且被当做容昊妻子第一人选的原因吧,大概也是纪舒嫉妒她的原因之一?而你,那时武功应该不弱,不然没有立足之地。至于纪舒如今的实力,是靠卖身从西门家获得的。”   如元秋所言,陆哲就是最适合来做这件事的人,因为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往往都倾向于负面,同时他的经历给了他敏感多疑的性格,如今跟苏默和元秋混,行事又越发谨慎,滴水不露。   陆哲在审问凌霄和纪舒的同时,已经梳理过目前得到的所有跟当年那些事有关的线索,甚至包括姬暽交代的。   姬暽说,容昊自称是他自作主张去交换孩子,并没有经过他妻子的同意,当时他到青阳城时,身受重伤,就是被他妻子伤的,因为他的妻子疯了。   陆哲认为,容昊这样跟姬暽说,是有可能的。在姬暽不知道容昊真正身世,和他妻子身份的情况下,容昊不可能主动自曝他是姬氏皇族流落在外的血脉,所以他选择了一种乍一听最合理,也最简单的说辞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假如姬暽说的是真的,容昊骗姬暽的话之中提到的“他妻子疯了把他打成重伤”这件事,就有三种可能。   第一,真是纪茜打的。这种排除,因为纪茜同意换子,她对容昊痴情无悔,不会疯掉,更不会重伤容昊。   第二,纪舒打的。这种也可以排除,甚至不需要去想纪舒有没有伤到容昊的实力,只一点,即便容昊要说谎,也绝不可能让纪舒跟“他的妻子”这四个字扯上任何关系,那是在恶心他自己。反正陆哲觉得,这种情况甚至比纪茜真疯了的可能性都小。   第三,就是凌霄打的。当年他们的同伙不是没有别人,但有名字的就他们几个,说明在分裂之后,凌霄和纪舒成了带头的,其他人要么被控制,要么去死。而凌霄当年能当上西门家的女婿,欺骗西门妤的感情是一方面,他本身的实力绝对不弱,不然西门霆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捏死。   陆哲认为当年真正追杀容昊,导致他重伤的罪魁祸首,就是凌霄。   但凌霄这个舔狗真是奴性十足,到此刻,豁出命去,仍妄想着保住纪舒。   可惜,虽然凌霄和纪舒多年奸情,真的很默契,两人的话对比并没有什么破绽,但他们各自的话本身,就有问题。   只一点,真是凌霄把纪茜杀了,尸体烧了,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不跟纪舒说清楚,让纪舒高兴一下?纪舒又怎么可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两人都说纪舒不知情,简直是在侮辱陆哲的智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凌霄在说谎,编造了纪茜的死亡经历,而真相他要么不敢说,要么根本是他不知道。纪舒很干脆地把一切推到凌霄身上,且坚信凌霄会替她背黑锅。   “凌霄,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接下来,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你心爱的女人的皮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的样子。”陆哲一脸邪佞,举着刀走向纪舒,突然又转头,冷笑着问凌霄,“你想不想尝尝?”   凌霄疯了一样地往这边爬,可他尚未碰到陆哲的衣角,陆哲已经慢条斯理地把纪舒的另外一只耳朵割了下来,反手砸到了凌霄的脸上!   接下来,陆哲没有拦着,冷眼看着凌霄爬到纪舒身旁,虚弱无力的双臂努力地抱住纪舒,哭得满脸都是泪。   陆哲承认,他被……恶心到了。   欣赏了一会儿“苦命鸳鸯”,陆哲一脚踢开凌霄,把他嘴里的布扯掉,看着他冷哼道,“最后一次机会,说点让我满意的,否则,我会做什么,你应该不想知道。”   凌霄重重地咳了几声,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又艰难地爬过来,挡在纪舒身前,断断续续地说,“是……我追杀容昊……她去解决纪茜……她把纪茜逼得跳崖了……”   陆哲眸光一缩,“然后呢?”   凌霄面如死灰,“断魂岭北麓……山下……是条河……尸体……没找到……” 第390章 封王   天色将明。   陆哲将手中的一沓纸塞入怀中,走出书房,清凉的晨雾扑面而来。   一夜未眠,不过陆哲此刻并不困倦,交代属下几句之后,就离开了王府,直奔容家来了。   陆哲轻车熟路地进了容家,本是打算直接去观澜院找苏默和元秋的,但先碰到了正要出门进宫去上朝的容元诚。   “哎!元诚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陆哲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拽着容元诚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径直往前亭走去。   容元诚摆摆手,示意暗卫回避,他想陆哲应该是审问凌霄和纪舒得到了什么消息。   刚坐下,容元诚便蹙眉,“难道他们交代了容昊舅舅的夫人是怎么死的?不能跟我娘和金宝表哥直说,你想让我一起隐瞒骗他们?”   这是容元诚在察觉陆哲要说的事情需要保密,难免这样想。昨日纪舒被带走的时候叫嚣的那些恶毒话语,容元诚不可能忘记。往日这个时候都起床的容岚,今日仍旧没有动静,容元诚也不想打扰她,知道她状态定然不好。   对于“若纪茜当年死得真的特别凄惨,要不要跟容岚和冯金宝说实话”这件事,容元诚和尤雾夫妻昨夜临睡前也讨论过,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容元诚认为不论真相如何,一家人之前不能存在欺骗。但即将当娘的尤雾却觉得,纪茜若是在天有灵,定会希望冯金宝过得快乐幸福,所以不如不说。   一时间,容元诚的心也微微提起,有些担心陆哲接下来要说的事。   陆哲叹气,“被你猜到了。”   容元诚面色一沉,“你能保证审到的就是真相吗?”   陆哲点头,“当然,或许我这辈子单论武功都打不过苏默,但就这种事而言,你不应该怀疑我。”   容元诚摇头,“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说吧,不管真相如何,直说,是不是要骗娘这件事,我们过后再跟姐姐和姐夫商讨。”   “怕忘了什么,我都记录了口供。”陆哲把怀中的一沓纸掏出来,放在了容元诚面前。   容元诚拧眉,“你至于……”   就陆哲的表现,和方才的对话,容元诚下意识地认为纪茜是真的死得很凄惨,到了需要瞒着容岚和冯金宝,否则他们会无法承受的地步。   因此看到陆哲拿出的“口供”,容元诚很无语。那种事,为什么还要写下来?   “至于。是表妹和妹夫交代的事,我自然要谨慎为之。你先看看。”陆哲一本正经地说。   容元诚拿起那叠纸,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从头到尾看完,也就用了一会儿。纸上记录的东西都是碎片化但有联系的信息,包括纪茜纪舒姐妹和凌霄他们从小到大去过的地方,纪茜多高,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喜欢吃什么东西,是否会做饭,说话声音有什么特点,擅长的武功招式是什么,容貌跟纪舒有几分相似,五官有什么特征……   最后一张纸上,是一幅画像。不过说实话,画工很一般,细看跟纪舒有几分相似。   容元诚皱眉看向陆哲,“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陆哲反问。   容元诚神色一动,“难道,那位舅母还有活着的可能,你记录的这些口供,是为了找到她?”   陆哲点头又摇头,“只是有可能。凌霄为了纪舒不被我凌迟,该交代的都说了。当年他跟纪舒兵分两路,他去追杀容昊,纪舒解决纪茜。最终纪舒逼得纪茜跳下了断魂岭,但那一侧山崖下是条河,河水很急,生还的可能性渺茫,但他们当年并未找到纪茜的尸体。”   “那就有可能活着!”容元诚神色一喜。   陆哲微叹,“我也希望冯金宝他亲娘活着,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若是死了,尸体也不知漂到了何处,不无可能。如今只能确定,她有活着的可能,但可能性并不大,而且就算活着,过了这么多年,去哪儿找?大海捞针罢了。所以这件事,还真的需要先瞒着容姑姑和冯金宝,除非真的把人找到,否则,倒不如让他们以为人没了。”   希望之毒,会侵蚀人的精神。短时间不显,若是经年累月被一份无法实现的希望困住,后果就是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   容元诚陷入沉思,“假如舅母活着,且有过往记忆,行动自由,她明知娘在这里,却从未现身。”   陆哲轻哼,“这不是很正常吗?她当年跟容姑姑就根本不认识,若她以为丈夫和儿子都惨死,她活着也是心死,来找容姑姑做什么呢?况且在两年之前,容姑姑在东明国的处境,也算不得多好。当时多的是人觉得容姑姑在东明国就是寄人篱下。”   “是……”容元诚是在思考,并不是认为纪茜若活着就应该主动来找容岚,“哪怕有你查到的这些线索,去找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人,也是大海捞针。我刚刚想到一个办法,如果舅母活着,一定能把她引出来。”   陆哲眸光一凝,“你是说,利用冯金宝?”   容元诚点头,“没错。凌霄和纪舒都解决了,西门家也不足为惧,金宝表哥如今回到了容家,也该让他认祖归宗。”   陆哲脱口而出,“真认祖归宗,他可是姬氏……”   见容元诚目光不善,陆哲轻咳,“我没别的意思。话说回来,你是打算昭告天下冯金宝是容昊的儿子?如今世人都盯着东明皇室,这么大的事传开,只要不是隐居在深山老林不出门的人,应该都能知道。只要纪茜知道了,她就一定会找过来!”   “没错。跟娘和金宝表哥只说凌霄和纪舒明知必死无疑什么都不肯交代,人都已经疯了。我今日上朝,就下诏书册封金宝表哥为王,恢复他的本名容予安。”容元诚正色道。   陆哲点头,“不过,要把当年容家的换子之事宣扬出去吗?不然外人对这位容予安的来历,定会有诸多猜测。”   容元诚摇头,“不必说那么说。外人只需要知道,我们容家认下的亲人,不可能是假的。至于个中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但对舅母而言,只要让她知道,她的儿子可能活着,就在这里,哪怕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一定会来。”   “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对容姑姑和冯金宝,只说是希望世人知道容予安这个名字,知道容昊永远都是容家人,他们不会多想的。”陆哲说。   容元诚蹙眉看着陆哲,陆哲神色莫名,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你看什么?”   容元诚起身,“突然觉得你越来越善良了。”开始考虑身边人的感受,而不是自己的利益,陆哲真的变了。   陆哲轻咳,“总觉得你是在讽刺我,善良不善良的我不在乎,这次的事是我在处理,当然希望结果是好的。”   “我也希望。”容元诚话落,就转身出了亭子,大步离开了。   陆哲到观澜院,跟苏默和元秋讲了昨夜的收获,以及容元诚接下来的计划。   “就按照你跟阿诚商议的办。”元秋说。目前的结果不算坏,至少没有证据表明纪茜一定死了。想找人不容易,但只要她活着,知道冯金宝在这儿,绝对会来。   元秋叮嘱过,这件事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不是欺骗,只是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能乱说。   “那凌霄和纪舒,是不是可以宰了?”陆哲问。   元秋想了想说,“关起来,让他们熬着吧,反正都已经是废人了,生不如死跟他们更配。倘若舅母真的尚在人世,且跟金宝表哥团聚了,到时候自然要让凌霄和纪舒那对贱人亲眼见到,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陆哲冷笑,“很好!我发现表妹你越来越不善良了,不过我喜欢。”   容元诚才说过陆哲越来越善良了,陆哲就反过来说元秋不善良,都是实话。   “滚。”苏默语气凉凉。   陆哲笑着离开,临走还说,让元秋赶紧给他准备毒药,越多越好,说好让他随便挑的。   这日朝堂上,容元诚突然颁旨,册封了东明国第三位王爷,让文武百官都颇感意外。   而被册封的人,让他们更是大为惊讶。   容昊是谁?年纪大些的人或许听说过,但年轻人大部分都闻所未闻。因为容昊当年也不过是西辽容家收养的义子,而容家年轻一辈最出名的是容岚。   不过,那不重要。如今容家掌握着东明国的皇权,容元诚想册封一个王爷,随他高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何况被册封的人还是容岚的侄儿。   容予安,这个名字任谁听到都全然陌生。容元诚没有叫冯金宝进宫,也没有明说容予安就是原本西辽富商冯家三公子冯金宝,因为他的目的不是给冯金宝王位,而是让容予安这个名字传遍天下。   等容元诚下朝回到家,就被告知容岚和冯金宝都在祠堂里。   容元诚也没去打扰他们,有些情绪释放一下没什么不好,或许纪茜活着,但容昊是真的死了。   等到午膳的时候,全家人聚在一起,容岚和冯金宝看起来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并无其他异样,甚至看到可爱的孩子还会露出笑容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容岚才见到陆哲,她并不知道陆哲今日一早就来过。   不必容岚问,陆哲便说没甚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纪舒一直在胡言乱语,跟凌霄的说辞完全对不上,他们明知死路一条,都开始装疯卖傻。   容岚闻言,眸光黯淡,并没有追问什么,只说陆哲最近辛苦了,让他得空多陪陪君灵馨母子,也没有再去见凌霄和纪舒的意思。   见到冯金宝,陆哲也这么说,冯金宝同样没追问。   从陆哲口中,冯金宝才得知他今日竟然被封了王,容元诚都没提。但事到如今,冯金宝对此当然不排斥,他已经接受了容予安这个名字,并不会觉得这是对他养父养母的背叛。因为事情的最初,冯家收养他,就是为了报答容家的恩情,接受谢寅的嘱托。他永远不会忘记冯家的亲人,但他如今,也真正认了自己容家人的身份,认了容昊和纪茜这两个从未见过,再也无法相见的亲生父母。   冯金宝觉得他现在走在大街上,口中谈论着东明国新王的人应该都不知道那就是他,但容昊在天有灵会知道。他当年被迫离开最在乎的容家,被迫却面对他厌恶的所谓身世,但当他有了儿子,他的儿子依旧姓容,他生前定然一直在渴望能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家吧。   陆哲本来都想好了,如果容岚和冯金宝追问的话该如何解释,但意外的是他们似乎都想开了一样。   等陆哲再次见到元秋的时候,忍不住说出了他的疑惑,“他们怎么都不多问几句?倒让我觉得自己想太多。”   元秋长叹一声,“他们都会怀疑你没说实话,会认为真相很残忍。我娘不追问,不是她在逃避,是她不想让我表哥知道。我表哥不追问,是不想让我娘知道。”   陆哲神色一震,“这……但其实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今日容予安这个名字已经传出去了,阿默下了命令,会让消息散播得更快。如今只能这样,不能再多说什么。至于最终的结果,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元秋说。   陆哲叹了一口气,“暂时别给他们念想了,万一哪天有意外之喜,就再好不过了。对了,西门琮又问何时可以跟妹夫比武?不过他把条件改了,不要求妹夫输了去给他那老色鬼爹磕头,他若赢了让我们无条件放他自由,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寻他麻烦。他若输了,就带着西门家所有高手,效忠容氏。本来觉得他傻,如今看来很精。我说让他输了给容家看大门,他这一改,若真输了,倒是一下子得到了出山的绝好机会,日后富贵荣华。所以我坚持,条件不能改。”   “明日吧。”苏默说,“正是用人之际,条件就按他说的来。”   “反正他也赢不了,那就定明日。”陆哲点头,突然想起,问了一句,“谢镜辞还没消息?该不会出事了吧?”   “他一直霉运缠身,不知道这会儿什么情况。”元秋面色有些凝重。 第391章 比武   地牢中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陆哲摆手,他的属下陆续拖着凌霄、纪舒和西门妤进来,分别关进三间用铁栏杆相隔的囚室中。   三人身上的外伤陆哲都安排人给他们处理过,上药包扎好,换了干净的衣服,也没有断水断食虐待他们。   凌霄在中间,他最爱的女人纪舒在左,他的妻子西门妤在右。离得很近,只要想看,就能看到彼此的一举一动,不管想不想听,一个人开口,另外两个都会听得清清楚楚。   陆哲似笑非笑,“三位,以后就互相作伴吧,想来不会孤单寂寞的。”   “你为何不杀我们?”凌霄面色阴沉。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纪舒被一刀一刀凌迟处死,反正也没有活路,只能把当年的真相一五一十交代了。   后来凌霄才回过味儿来,想到陆哲的真正目的是确定纪茜的死活。   但就凌霄看来,纪茜当年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即便活着,想要找到她,也难如登天。   凌霄以为,他跟纪舒马上就要共赴黄泉了,谁知道,陆哲派人给他们疗伤,又关进了地牢中。   原本的四个人变成了三个,只是被利用,且第一个选择投降的西门琮此刻已经跟凌霄纪舒彻底反目,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而西门妤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笑话,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听陆哲的话,凌霄就知道,西门妤还活着,只是用来跟他和纪舒互相折磨的。   那么,现在不杀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生不如死地熬下去吗?这是凌霄心中最大的疑问。   对于凌霄的问题,陆哲冷笑,“你猜?”   不过陆哲并不想听凌霄的猜测,紧接着说,“当然,你们谁想死,随便,不会有人拦着。看到我送你们的礼物了吗?”   凌霄猛地转头,就看到墙脚放着一个木盒子,纪舒和西门妤的囚室里也都有一样的一个盒子。   凌霄四肢已恢复了力气,只是内力被废掉了。他慢慢地走过去,打开那个盒子,手就是一抖!   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根麻绳,一个白瓷药瓶,和一把匕首。   陆哲轻哼,“想上吊,想服毒,想自裁,三种方式,可随意选择。”   凌霄脸色更加难看。   自杀是需要勇气的。哪怕活得再痛苦,有些人也不会选择去死,因为心中仍有不甘,不愿面对现实。   哪怕凌霄明知逃生无门,本以为很快就会见阎王,但真看到这三样可以让他“解脱”的东西近在咫尺时,仍是恐惧畏缩,下意识地抗拒。   更何况是一生不甘,机关算尽,全盘皆输,什么都没得到的纪舒和被欺骗利用二十多年,绝对不甘心死在凌霄和纪舒前面的西门妤。   这不是元秋和苏默交代的,真就是陆哲精心为他们三位准备的“礼物”,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不杀你们,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你们想死,随时可以,没胆量去死,就慢慢熬着吧!   看到凌霄盖上那个木盒子,陆哲面露嘲讽,“有件喜事,跟你们分享,或许你们早就知道了。我那舅母的两个侄儿,一个嫡亲的,一个容昊的儿子,如今都活得好好的被找回来了。冯金宝这个名字,你们应该不陌生,他今日已被册封为王,不过封王诏书上写的名字是容予安,此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纪舒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陆哲。   凌霄的神色也一下子变了。   陆哲冷笑,“其实你们也知道,当年纪茜未必就是死了吧?你们找不到她,但只要你们不交代,纪舒就能鸠占鹊巢,进而施行你们的大计,根本也不必担心真正的纪茜出现戳破你们。”   纪舒声音沙哑,咬牙切齿,“她死了……她早就死了……”   陆哲笑意加深,“那你为何一副想吃人的愤怒模样?这么多年过去,对纪茜的嫉妒还是没有停止吗?也是,你连纪茜的身份和人生经历都想霸占,她可真是太让你羡慕了吧?”   纪舒闻言,疯了一样地叫嚣,“你闭嘴!闭嘴!我没有!那个贱人早就死了!”   “但我偏偏觉得,她还活着。”陆哲冷笑连连,“不信,咱们赌一把?你们觉得就算她活着,我们也找不到?不必担心,我已说了,容予安这个名字很快就会天下皆知,这是容昊和纪茜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取的名字,只要纪茜听到这个名字,就一定会找过来。”   凌霄整个人都僵住了,而纪舒身子颤抖,不住摇头,口中一直说着不可能。   “若纪茜此时所在的地方离万安城不远的话,说不定,再过个十天半月,她就能见到儿子了。”陆哲接着说,“纪舒,那是你孪生妹妹,她苦尽甘来,你会为她高兴的吧?”   “不!”纪舒面色扭曲,声音尖利地嘶吼。   “你不想再看到纪茜?”陆哲冷哼,“那可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们很想让你们姐妹再次重逢,你越是害怕,我们越是高兴。等到纪茜跟儿子团聚的幸福时刻,我一定让他们母子来这里看望你们,逗他们一乐。”   “你做梦!她死了!死了!早就死了!”纪舒厉声大喊。   “既如此,你激动什么?”陆哲冷声说,“倒是你,想去死赶紧的,没人拦着。”   话落陆哲转身离开,正要走出地牢时,突然又回头,对西门妤说了一句,“虽然你打不到纪舒,不过想骂的话随便,有足够的水,不用怕口干。”   陆哲走出地牢的时候,就听到了西门妤的第一声怒骂,是对纪舒的。   虽然暂时不杀他们,但陆哲可见不得他们三个在地牢里休息养身子。身体的折磨到底只是一时之痛,接下来,就让他们互相精神折磨,一切疯魔吧。   陆哲再次见到西门琮的时候,他正在大快朵颐,面前已经放了好几个空盘子。   “西门家主可真不见外。”陆哲轻哼。   西门琮扔下手中的骨头,用桌布擦了擦手,四方脸上扯出一抹笑来,“你们万安城的东西都比西门家的好吃!”   陆哲无语。他是看出来了,这西门琮清醒之后终于看清了局势,明摆着是想巴结上容家,化敌为友,给自己和西门家找个好前程。   “你的条件,我那妹夫都答应了。”陆哲说。   西门琮愣了一下,“真的?”他本来觉得苏默答应的可能性不大。   “你该不会为了巴结容家,故意输掉吧?”陆哲看着西门琮问。   西门琮神色一震,“陆王爷怎么会这么想?实不相瞒,我是有意效忠明君,但必须要让苏驸马看到我真正的实力和价值,才有资格谈条件。”   陆哲轻嗤,“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你用全力,也不可能嬴,别到时候输了又觉得自己是故意让的。”   西门琮闻言,脸色有些挂不住,“总要比过再说!”   “你若没有问题,比武就是今日。”陆哲说。   “我的毒……”西门琮皱眉。   陆哲拿出一个药瓶,扔给西门琮,“吃了它,半个时辰之内会恢复如常。”   西门琮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子,把里面的一颗药丸投入了口中,又看着陆哲问,“是不是现在过去找苏驸马?”   “不急,等你恢复了再说。”陆哲摇头。   西门琮眸光微闪,“陆王爷,你就不怕等我实力恢复,从你手中逃走?到时候,你可拦不住我。”   陆哲目光凉凉,“我不仅不怕,还很期待。如果你要逃走,那正好,直接弄死,什么也不必谈了,倒是简单得很。我一个人是拦不住你,但你可以试试,到时候走不走得了。”   西门琮面色一僵,心知这是陆哲在试探他。实力恢复,当然有逃生的可能,是让他自己选,真要低头,还是继续跟容家为敌。一旦选错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西门琮笑容讪讪,“我只是开个玩笑。”   “纪舒生的儿子如今在何处?”陆哲问。   西门琮正色道,“那孩子就在西门家。”   “名义上,是你的弟弟?”陆哲面露嘲讽。   西门琮神色立时便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点头,“是,纪舒那贱人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我爹的女人,但我跟她也有过……”   “你可有自己的妻儿,西门家如今有多少人,都跟我说清楚。”陆哲又拿出文房四宝,他最近习惯性地做笔录,因为他想把苏默和元秋交代的事情做到最完美,不能出任何岔子。以前觉得是关系到他的地位和利益,如今更在乎的是他在容家的面子。既然武功不是最厉害的,他要成为办事最靠谱的那个。   西门琮神色有些犹豫,“你问这个作甚?”   “怎么?担心我们是想赶尽杀绝?”陆哲反问,“你想多了,只是先查清楚,日后好做安排。”   西门琮突然想到,他叔叔才是第一个投降的,陆哲怕是早就查清楚了西门家的底细,这是在试探他,但凡他存了私心,有任何隐瞒欺骗的地方,哪怕实力再强,接下来也不可能得到容家人的信任。   想到这里,西门琮不得不老实交代西门家的情况,其中甚至有他叔叔都不清楚的,他不为人知的外室和私生子。   这是因为西门琮事实上相信容岚的人品,知道西门家其他人跟容家无冤无仇,容家人并不会伤害他们,所以才敢说这么多。   等陆哲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之后,西门琮体内的毒已经解了,他的实力完全恢复,身上只有一点不值一提的皮外伤,并不影响接下来的比试。   “问完了?那我们走吧。”西门琮主动站起来说。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西门琮如今脑子够用。   等陆哲带着西门琮到容家时,已是下晌,比武安排在湖边。   最近家里的气氛比较沉闷,段云鹤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容岚和冯金宝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主动安排全家人观战,提前在合适的位置放置好桌椅,还请君灵月专门做了大家爱吃的点心,备了茶水。   段云鹤抱着龙凤胎去请容岚,容岚看在宝贝外孙的份儿上也不会拒绝,便过来了。而段云鹤找到冯金宝的时候,他才刚把亲手刻好的纪茜的牌位放在了容家祠堂里,跟容昊的牌位挨着。   “走吧,去看姐夫跟西门琮比武,见识一下天仙跟普通人的差距有多大。”段云鹤搂住冯金宝,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往外走。   “不用看就知道,妹夫一定会赢。”冯金宝并未推开段云鹤,但声音之中透着难掩的疲惫,这是失眠导致的。   “爷爷说以后每个月让咱们两个比武,谁输了就吊起来打一顿,我可不会让你。”段云鹤很傲娇地说。   冯金宝推开段云鹤,“就凭你?到时候让爷爷休息,我亲自揍你!”   段云鹤又撞过来,两个人打打闹闹地朝着湖边去了。   等冯金宝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座了。   陆哲带着西门琮出现,西门琮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叔叔西门晖,在容家人后面坐着,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西门琮请示过陆哲之后,就去跟西门晖打招呼。   西门晖板着脸,看着西门琮站在他身旁,躬身作揖,“侄儿愚蠢,犯下大错,给叔父赔罪了。”   西门晖冷哼,“西门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西门琮叹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希望叔父原谅,日后多多提点侄儿。”   西门晖冷冷地看了西门琮一眼,“是你运气好,今日的比武是苏驸马给你的恩典,是西门家最后的机会,若你再犯蠢,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西门琮知道西门晖是在提点他,不管比武结果如何,他都必须选择效忠容家,否则不会有好下场的。   虽然西门琮以往很傲慢,但经过这次,他已经想通了,也是陆哲给了作为阶下囚的西门琮相当的尊重,哪怕口口声声说着西门琮一定会输给苏默,却并不会让西门琮觉得他被轻视侮辱。   西门晖对西门琮的怨恨,只是因为纪舒和凌霄,如今那对贱人已经被解决了,西门晖见西门琮脑子清醒,也不想因为过去的事跟西门琮僵持着。   元秋抓着容青辰的小手摇了摇,笑着说,“阿默一定要赢哦。”   苏默长身玉立站在湖边,看着元秋母女,笑容绝美,自成一道风景。   冯金宝感叹,“明明可以靠脸,偏偏实力还那么妖孽,妹夫的存在对我们就是一种打击。”   比武很快就开始了。   大门外的侍卫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靠近,眼神都戒备起来。   马车停下,里面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到了吗?” 第392章 楚家表妹   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下来,清风拂面,温暖柔和。   容青辰在元秋怀中昏昏欲睡,旁边容岚抱着的容修景小家伙早已睡着了。   元秋轻轻拍着容青辰,哄她睡觉,目光专注于不远处的战局。   西门琮是元秋所见的跟苏默交过手的人之中最强的一个,这场战斗,没有杀意,也没有飞沙走石,刀光剑影,甚至乍看会觉得有些和缓。但元秋知道,苏默和西门琮正在拼内力,这不如真刀真枪的打斗看起来激烈,但高手过招,已抛弃那些外在的花架子,是真的在一较高下。   容元顺揉了揉眼睛,摇摇小脑袋,“虽然我看不懂,但感觉好厉害!”   元秋闻言微微一笑,她也是同感。   见西门琮和苏默再次对掌之后,都各自退了两步,但西门琮的脚步明显没有苏默稳,元秋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分出胜负了。   转头,元秋便注意到容岚有些走神,心中轻叹,知道定是因为纪茜的事。   但如今关于纪茜有可能还活着这件事,是真的不能告诉容岚和冯金宝,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是不大。该做的事情要做,结果如何,犹未可知。若是接下来一年半载的纪茜不出现,那差不多就可以断定她不在人世了。   当然,也存在纪茜活着,但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无法得知东明国皇帝册封了一个叫容予安的王爷这件事。   但若是如此,真与世隔绝,纪茜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苏默和元秋同样也不可能得到她所在的线索,也就不可能找得到她。   察觉到元秋的视线,容岚回神,对着元秋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轻声问,“青辰睡着了吗?”   元秋低头看了一眼,方才还迷迷糊糊的宝贝女儿这会儿正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她笑……   元秋也笑了,抱起容青辰,让她站在元秋腿上,抓着她的小手,冲着容岚晃了晃。   容岚看到宝贝外孙女可爱无敌的笑容,面色一下子就柔软了很多。   下一刻,容青辰被君紫桓“抢走”,君青瑶小姑娘到了元秋怀中。   热情的君青瑶最喜欢小姨了,是她巴巴地要过来,导致被嫌弃的君紫桓好生“伤心”。这会儿到元秋怀中,君青瑶咯咯笑着,凑过来亲了元秋一口。   元秋笑着捏了一下君青瑶的鼻尖,不经意转头,见兴祥在不远处徘徊,像是犹豫着是否要过来。   容元诚也注意到了,他把容修泽交给陆哲后,起身走了过去。   陆哲直觉有事,转手又把容修泽交给了段云鹤,跟了过去。   “主子。”兴祥行礼。   “何事?”容元诚问。兴祥原本是容岚给容元枫安排的随从,跟兴瑞是亲兄弟,他们自小跟容元枫和容元诚一起长大的,今日是他在大门值守。   “门外来了一辆车,车中不知是何人,并未露面,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只说要见三公主。”兴祥恭声禀报。   容元诚回头,就见元秋看着这边,用眼神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容元诚对着元秋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陆哲跟在旁边,似笑非笑,“年轻女子?找表妹的?该不会是妹夫的爱慕者吧?说起来我一直觉得妹夫这般天仙美貌妖孽实力,迄今为止竟然只有孟娴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喜欢,太不正常了。”   容元诚轻哼,“怎么?你很期待有人跟我姐抢男人?”   陆哲点头,“那是当然!想想就会觉得很有意思!我同时还很期待有人跟妹夫抢表妹!到时候就可以欣赏他们夫妻如何实力碾压那些不自量力的狂蜂浪蝶,哈哈!”   容元诚嘴角微抽,“陆哲,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像段小云了。”   “有吗?”陆哲唇角微勾,“你是在夸我年轻?多谢。”特殊的人生经历,导致陆哲并不羡慕嫉妒苏默,因为苏默从小到大比他更凄惨。陆哲就羡慕那些顺风顺水,有亲人真心疼爱,日子无忧无虑的人,譬如曾经的容元枫和容元诚,以及虽然没爹没娘但一直都很幸福的段云鹤。   有时候,所谓的近朱者赤,并不是蓄意模仿。生活在一起的人,总是容易互相影响。   陆哲在段云鹤这个年纪的时候,过得阴郁压抑。但如今他放松且充实,由内而外的转变是自然而然的,他也学会了开玩笑,学会了真心大笑。   容元诚:……虽然陆哲的转变是好的,但他尚未习惯,很无语就是了。   两人出了大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只看那拉车的马匹,就价值不菲,马车乍看低调,但是用名贵的木材精心所做。   “我去?”陆哲问。   容元诚摇头,“我去。”   “小心点,万一是个女杀手呢。”陆哲说着却停下脚步,没有跟容元诚一起过去。因为这个距离,不管容元诚和马车中的人说什么,他都能听清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先试探一下是必要的,陆哲跟容元诚拉开距离,若真出现意外,可避免两人都中招。   不过陆哲虽然那么说,但并不认为会是什么女杀手光天化日敢来刺杀元秋,那绝对是脑子进水了。   “我是容元诚,不知阁下何人,何故寻我三姐?”容元诚站在马车旁边,开口问道。   一阵风吹来,车帘轻轻晃了一下,但并未打开,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容元诚?东明国的皇帝,容元秋的弟弟?当年就是你跟容元秋交换身份,导致她在乡野长大,你们之间真的没有因此产生芥蒂吗?”   容元诚皱眉,“我跟我姐姐的关系,并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若阁下不肯露面表明身份,便请回吧。”   “如果我非要容元秋出来请才肯下车呢?”女子问。   容元诚神色淡漠,“并没有人在乎你是否下车。”话落转身就要走。   “哎!”车帘晃动,一个少女探头出来,“作为一个皇帝,你脾气也太好了吧?我还以为我如此无礼,你要骂我或者让人把我砍了呢!”   陆哲看清那少女的脸,只觉眼前一亮!   陆哲一直认为容家年轻一辈的女子都是美人,且容貌气质各不相同,在陆哲眼中最美是元秋和君灵月。陆哲一直都很欣赏君灵月,曾经甚至觉得那是他最理想的妻子的模样,不过他们之间原本并没有产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交集。   但面前这个少女,只谈容貌,真称得上绝色倾城,面庞白皙无暇,五官精致灵巧,乌发垂肩,眉眼含笑,透着几分天真娇憨。   少女从马车里跳下来,容元诚转身看向她,神色淡淡,“如果你希望我下令砍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闻言,便做了个怕怕的表情,又捂嘴笑起来,“我知道你不会的!真是太失礼了,还请见谅,因为我实在是对你们很好奇。”   饶是精明如陆哲,此刻也很难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产生反感,他只是在猜测,这位到底什么来路?   少女拱手,一本正经地对着容元诚拱手作揖,“参见东皇陛下。”   “你是什么人?”容元诚蹙眉。这等容貌气质,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少女直起身子,鹅黄的纱裙衬得巴掌大的小脸俏生生的,她扬起笑脸说,“我叫楚笑笑!或许容皇陛下听说过楚家?”   容元诚眸光微凝,陆哲直接愣住了。   楚家?他们当然听说过!苏默和元秋先后安排周老和青风带着不少高手前去楚家打探,尤其是周老,已经走了一年了,到如今依旧音讯全无。   最开始出现的尹江尹汉兄弟,是苏默和元秋接触过的楚家人,尹江要害苏默,尹汉要救苏默,但他脑子不是很灵光,智力像个小孩子。   至于尹汉说过的楚家老家主,苏默的那位楚家少主亲爹,尹江效忠的楚家二爷,尹江喜欢的楚家小姐,以及鬼道人去过一趟狼狈逃走,猜测对他下毒的是他当年的“爱徒”苏颜。   以上,就是容家人所知道的关于楚家的一切。至于楚家到底是什么来路,无从得知。而楚家的实力,从鬼道人的遭遇就可见一斑。   当初尹汉说老主子病危,元秋还把半颗九转丹给了他,让他带回去救那位楚家老家主。   如今楚家情况如何?老家主是死是活?二爷夺权成功了吗?尹江尹汉兄弟怎么样了?周老和青风是否平安?   这些都是苏默和元秋计划之中要去调查清楚的,且他们已经在商量,接下来要亲自去走一趟了。   没想到,竟然有楚家人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陆哲丝毫不怀疑,这个自称楚笑笑的姑娘,定然就是南边某个海岛上的那个楚家之人,否则她不会对容元诚说,他应该听说过楚家。   “你是楚家什么人?”容元诚问。   “我,怎么说呢……”楚笑笑想了想说,“我是苏默的表妹。他的亲生父亲是我大舅舅。”   陆哲神色莫名,“你娘是楚家小姐,你为何姓楚?”   “因为我爹也姓楚啊!”楚笑笑看向陆哲,解释道,“我爹是我外公的义子。”   “你为何而来?”容元诚问。   “我是来找表哥表嫂的,说来话长,容皇陛下确定要站在大门外听我讲清楚才让我进去吗?”楚笑笑看着容元诚问。   “你为何不说要苏默出来请你?”陆哲轻哼。   楚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听说了好多表哥的事,但我对表嫂更好奇,她的经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实力也是。都说她作为神医公主没有什么架子,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是我无礼,再次跟两位赔罪,不过现在我信了,容家跟书上写的那些皇室真的完全不一样,传闻一点不虚,我可最怕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了。”   陆哲闻言,面色稍霁,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你如何知道我们对你客气不是装出来的?”   “以你们的身份,没必要对我客气。”楚笑笑神色认真。   “楚小姐可有同行之人?”容元诚看向了戴着草帽的车夫,只能看到花白的胡子,应该是个年纪不小的高手。   “只有良爷爷陪我来。”楚笑笑看向车夫,“良爷爷,你去喝酒吧,晚点再过来接我,我先跟表哥表嫂见面,把事情说清楚。”   陆哲有些意外,这姑娘的意思是,她不打算带着随从进容家,也不打算住在容家?   长得一副被娇宠长大的模样,但性格并不骄纵。这是陆哲当下对楚笑笑的印象。这姑娘虽然一开始摆了点谱,但如今态度就很不错,且没有理所当然地认为苏默和元秋应该好好招待她,容家是她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老者抬头,苍老的眸子看向了容元诚和陆哲,什么也没说,真赶着马车调转方向走了。   “其实我一开始想让表嫂出来相见,也是不确定我是否被欢迎。毕竟表哥根本没在楚家长大,先前还出了那样的事,险些害了表哥,如果你们讨厌楚家人,也是天经地义的。”楚笑笑微叹一声,又解释道,“所以我是想先见到表嫂,表明身份,再谈接下来的事。没有让下人传话,就是我的私心了,我怕真见不到表哥表嫂就被赶走。”   陆哲不知道这姑娘是真没心机,还是心眼太多。总之她一来不奔着苏默,话里话外都在说元秋,就是很聪明的做法。像当初苏默的表妹梅映雪,登门拜访,却处处挤兑元秋,一直在往苏默身边凑,故意说些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只能说愚蠢得太过直白。   陆哲喜欢聪明人,但这位楚家姑娘是敌是友,陆哲觉得仍然需要观望一下。毕竟苏默和元秋派去的自己人都没有消息,楚家就来了这么个小姑娘,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虽然看着美丽又可爱,让人讨厌不起来,但未必不是装得太好。   容元诚对于楚笑笑的解释不置可否,因为这并不重要。这姑娘也算不上无礼,容元诚在乎的只是突然到来的楚家人或许可以解了他们心中很多谜团,让接下来的事有点头绪。   不管楚笑笑是敌是友,对容元诚而言,有这么个人出现,就是好事。   楚笑笑跟着容元诚和陆哲进了容府,丝毫不掩饰她的好奇,左看右看,还夸赞容家的风景真美。   容元诚态度淡淡,但陆哲表现得有些热情,主动跟楚笑笑介绍,说那些树都是苏默亲手种的。   容元诚看了陆哲一眼,倒不觉得陆哲是看上这姑娘了,想着陆哲应该是故意试探,便随他去。   容元诚让陆哲陪着楚笑笑先到前亭落座,他去找苏默和元秋。 第393章 言素   容元诚归来时,比武刚好结束。   苏默收势,便转头对着元秋微微一笑。和煦的阳光照着他如玉的侧脸,无论看了多少次,依旧让元秋感叹,九天仙人,不过如此。   西门琮僵直着身子站在湖边,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面色震惊。   虽然西门琮知道苏默是个天才,虽然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但他真的没想过,自己跟苏默的差距竟然如此明显。他苦心修炼,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竟然被一个比他儿子年龄还小的年轻人给压制了,且毫无悬念!   从头到尾,苏默没有玩任何心眼,没有耍什么花招,这场比试是实打实的实力抗衡。   此时此刻,西门琮甚至在想,如果多给苏默三五年,他甚至不需要用计谋,就有可能反杀西门霆!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西门琮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挫败,却不得不服气。   比武开始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容青辰小姑娘,这会儿精神头儿十足,见苏默过来,便乐得笑起来。   苏默俯身把女儿抱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转身看向西门琮。   西门琮下意识地往这边走了两步,先是拱手,似乎觉得不对,又躬下身去,“苏驸马果然厉害!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起先西门琮还觉得是容家人玩毒,才能制得住他,但当下不会再那样想了。   全程围观的西门晖快步走过来,板着脸站在西门琮身旁,在西门琮面前倒有了几分长者的威严,一脚踹过去,没有防备的西门琮就跪在了地上。   随后西门晖也跪了下来,还拽着西门琮,不准他起来。   “西门琮作为西门氏家主,今日愿赌服输,伺候西门氏满门效忠容氏,鞍前马后,听凭差遣!”西门晖垂着头恭声说。   作为西门家第一个向苏默和元秋投降的,西门晖是个识时务的。前日初次交手,西门晖就已经见识到了苏默的实力,更让他惊诧的是传闻中的神医公主容元秋竟然有一手绝顶的毒术,而指点她的人居然是传闻中的毒术至尊鬼道人,当下那鬼道人就在容家,西门晖已经见到了。   这两日,西门晖并没有被羞辱,也没有被苛待,当然,他也算不上什么正经客人,只是作为一个投诚的人,他自觉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尊重,且知道这并不是容家人在伪装,因为没必要。而有限的在容府走动的自由,让西门晖见识到了这个史上最不像皇族的皇族温馨幸福的一面。   西门晖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昨夜深思过后,才惊觉,容家人竟然能同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比寻常百姓家更幸福圆满的快乐,这原本不可调和,不可兼得的两样东西在这个地方却那样和谐,且没有丝毫虚假,这说明什么?   西门晖第一次发现,世人口中的容氏,说得再多,所知的也只是这个人虽然不多的强大家族的冰山一角。   也是今日清晨,西门晖下定决心,要带着西门家效忠容氏。当他动了这个念头之后,没有觉得日后要卑躬屈膝,甚至开始期待西门家会走上完全不同的新道路,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当然,西门晖名义上并不是西门家的家主,真正的家主是他的侄儿西门琮。   但那不重要。西门晖想好了,如果西门琮脑子清醒点,识相点,以后愿意听他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他也不是非要跟亲侄儿争夺所谓的家主之位。但若西门琮仍是执迷不悟,西门晖只能旧账新账跟他一起清算,直接除掉他,省得再拖累整个西门家。   西门晖眼中的“新账”,指的就是西门家光明未来的阻碍。   本来西门晖的实力就不在西门琮之下,他敢这么想,是因为他可以做到。   不过因为西门琮在比武之前主动过来跟西门晖道歉示好,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让西门晖觉得这个侄儿还有救。   真正服气且真想追随容家的西门晖,觉得此刻就是最好的表明态度的机会,不可大意。   西门琮被西门晖强制下跪,片刻的恼怒后,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这又有什么大不了呢?活着最重要,他还有儿女,其实早就不想一直避世而居,但出世总归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而西门家的人大部分都不是淡泊名利甘心平凡之辈,若是一步到位直接抱上了容家大腿,以后什么都不必愁了。   嘴上说着心服口服的西门琮此刻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情不愿,若不是西门晖拽着,他不会跪下的。   但很久之后,当西门琮跟儿孙再次提起这段经历,却是用着骄傲的语气,说这一跪,是他此生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足可保西门家几代平安荣华。   这就是后话了。   当下苏默看着跪在他面前的西门晖和西门琮叔侄,并没有出言质疑他们的忠心,这玩意儿不需要用说的,得看日后的行动。这么短的时间,若说实力强劲的西门家叔侄俩突然一下子对苏默死心塌地,那才是真的不可能。   苏默让西门晖和西门琮起来,把先前抓回来的其他七个西门家的高手交给他们,那些人的伤有轻有重,但都没死。   这也让西门晖不由心生敬意,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风范。   叔侄俩单聊,西门晖问起凌霄和纪舒,又提起西门妤。西门琮说,只当他们都死了。西门晖一声叹息,他也只是想知道,并不是还对西门妤抱有什么念想,那个愚蠢又恶毒的侄女,让他厌恶至极。   却说这边,比武结束后大家继续在湖边的聚会,看风景,喝茶,品尝美味的点心,逗孩子玩儿,其乐融融。   龙凤胎都被抱走了,容元诚才过来跟苏默和元秋说话。   “有客人?”元秋问。她注意到是兴祥过来禀报的,那就定是大门那边有状况,但又不急迫。容元诚跟陆哲一起离开,容元诚没带人回来,陆哲也不见了,元秋直觉有人来。   容元诚点头,“是有一位不速之客,姓楚。”   苏默闻言,面色微沉,元秋则是一脸惊讶,“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楚家来人了?”   “是一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姑娘,自称是姐夫的表妹,名叫楚笑笑。”容元诚说。   “笑笑?这名字倒是挺可爱的。”元秋真的很意外。楚家突然来人,且是个姑娘?   “人呢?”苏默问。   “在前亭,陆哲陪着,三姐和姐夫过去见见吧。”容元诚说。   苏默看向元秋,“要不秋儿先去?”   元秋挑眉,“阿默是怕自己太美,为了避免招蜂引蝶?”   苏默笑容无奈,“总要试探一下底细,我们两人不要同时出面,或许好一点。”   这是很简单的对待相关陌生人的方式,至少可以看到那位楚笑笑在苏默和元秋面前是不是两张面孔。   “那姑娘直言最想见的就是三姐,而不是姐夫。”容元诚说。   元秋再次表示惊讶,“倒是很特别。既如此,我先去会会她,阿默你去瞧瞧青辰睡了没有,赶紧哄她睡一会儿。让小景不要再睡了,不然他晚上又睡不着。”   一次生了俩娃,同时养,倒是比先后养两个省事儿,但无奈这俩孩子还没百天,生活习惯的差异都出来了,尤其是最近,一个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哭闹,一个正好反着。幸亏苏默这个奶爸很给力,不然元秋觉得长此以往她都要精神衰弱了。   “我就不过去了。”容元诚说。刚刚看尤雾有些困倦,他想陪着她回去休息。   元秋点头,便独自朝着前亭走去。而苏默去哄女儿睡觉了。   刚踏上通往前亭的石子小路,元秋就听到了少女悦耳的笑声,很陌生,想来就是那位楚笑笑姑娘了。   元秋在家中穿着常服,并不随便,只是很低调。走过转角,就看到一抹鲜亮的鹅黄出现在视线中,在一片青绿林木中,娇嫩得像是一簇灿烂的迎春花。   不知陆哲说了什么,逗得楚笑笑满面笑容。虽然元秋尚未过十八岁生辰,但活了两辈子的她心态颇为老成,此刻心中感叹,年轻真好。   楚笑笑似有所觉,转头看到元秋,杏眸圆睁,立刻站了起来,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表嫂?”   “表妹。”陆哲跟元秋打招呼,肯定了楚笑笑的猜测。   楚笑笑眸光一亮,提着裙子走出亭子,对着元秋拱手行礼,“初次见面,我叫楚笑笑,冒昧打扰,请表嫂见谅。”   元秋微笑,“我是很意外,坐下说吧。”   “哎!”楚笑笑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挽住元秋的胳膊,刚碰到元秋的衣袖手就收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家都是这样挽着我娘的,习惯了……”话落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表嫂像我娘,我发誓!”   元秋对楚笑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娇憨可爱,并不做作,同时又很有礼貌。   伸手不打笑脸人,元秋虽然不可能一下子相信这就是苏默的表妹,且是怀着善意来的,但既然态度这么好,那就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   “笑笑坐这儿,那边太阳刺眼。”陆哲主动跟楚笑笑换了位置,颇为殷勤的样子。   元秋不动声色。虽然这姑娘特别美,特别可爱,但陆哲可不是什么情种,一见钟情这种事更跟陆哲没关系,因此元秋直觉陆哲是故意的。   “表哥,不用了,我坐这里就很好,离表嫂近。”楚笑笑婉拒了陆哲的好意。但他们互相的称呼表明在元秋来之前,两人聊得不错。   “你们聊,我去拿些茶点过来。笑笑你今日有口福了,我弟妹做了美味的点心,一定是你没吃过的。”陆哲微笑起身。   “表哥有事自去忙,我不饿。”楚笑笑连忙摆手。   “等我拿过来,你怕是会觉得吃不够。”陆哲却调侃了一句,话落还对着楚笑笑眨了眨眼,便笑着走了。   元秋:……曾经阴冷得像毒蛇一样的陆世子最近越来越阳光了,刚才那个眨眼,甚至阳光太盛,让元秋觉得有点油腻……   “表嫂不要误会,我知道陆家表哥有妻儿,他只是看我远道而来所以好心关照,没有别的意思。”楚笑笑等陆哲走远,便跟元秋解释。   “万一他真看上你了呢?”元秋半开玩笑地问。   楚笑笑一脸惊恐,“那样是不对的!”   元秋莞尔,“看你如此,想来楚家一切安好?”   突然说到正事,楚笑笑神色一正,秀眉微蹙,摇摇头说,“楚家,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元秋问。她没有直接从打听楚家的底细开始,顺着楚笑笑的话问,看她怎么说。   楚笑笑叹了一声,“周爷爷跟着尹汉哥哥回到家,还带回了表嫂给的半颗九转丹,救下了外公。外公心系表哥,原本要亲自跟着周爷爷到这边来,可没想到,还没出发,就出了事。”   元秋神色如常。周老一直不回来,想来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大舅舅……就是表哥的亲生父亲,很多年前便离家出走,再也没回去。二舅舅这些年一直对外公心存不满,甚至出手要害外公,险些得逞。本来外公病好,准备惩治二舅舅,谁知真正的幕后主使,根本不是二舅舅,是我那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温柔可亲的舅母!”楚笑笑小脸微沉,“她暴露了真面目之后,我们才知道,家中竟然藏着那样一位毒术高手!”   元秋眸光微眯,“你那舅母,叫什么名字?”   “她姓言,单名一个素字。”楚笑笑回答,“但她是多年前流落到楚家的,自称是个孤女,如今看来,未必是真的,那名字也可能是假的。”   言,素?毒术高手?元秋蹙眉,听起来很熟悉,太像是鬼道人口中的“爱徒”苏颜了。   “舅母囚禁了外公,控制了整个楚家,不知意欲何为。”楚笑笑神色有些忧虑,“不过表嫂放心,我偷跑的时候,确定外公和周爷爷,还有尹汉哥哥他们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得自由。”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元秋问。   楚笑笑说,“舅母儿子,我那表哥楚峻喜欢我,我无奈之下利用了他,才找到机会跑出来。”   元秋若有所思,“这么说,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向我们求救的?”   楚笑笑一声轻叹,“我知道,楚家没有养育过表哥,没有资格要求表哥做什么,但我想着,毕竟周爷爷也受困在楚家,或许表哥表嫂愿意伸出援手。我实力低微,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394章 热情的陆哲   微风习习,暖阳和煦。   君灵馨看着容元顺背着她的儿子在湖边飞跑,小家伙乐得咯咯笑,她轻抚着隆起的孕肚,面上满是笑意。   孩子们欢快地追逐着跑到了湖对岸的林子里,君灵馨收回视线,感觉有点饿,打算再拿一块点心吃。手边就是君灵月今日第一次尝试做的红果糕,酸甜可口。起因是怀着身孕的君灵馨这几日特别想吃山楂,但这个季节没有,且孕妇不宜吃,君灵月便想了个法子,用别的果子做出了类似山楂的口味。   盘子里就剩了两块,君灵馨还没拿到,一只手伸过来,把盘子端走了。   “这个我还没吃过,看起来不错。”   君灵馨闻声抬头,就见陆哲把她本来要拿的那块红果糕放入了自己口中……   君灵月被青修奕拉着到湖边看锦鲤去了,那是段云鹤花了大价钱从南边买来的,前几日才放进湖里,于是孩子们最近有了新的玩乐游戏,喂锦鲤。   一投食,便有一片色彩鲜艳的鱼儿游过来,看着很是漂亮。   苏默很想尝尝这鱼好不好吃,但段云鹤严词拒绝,说这鱼象征着好兆头,是用来观赏的,不能吃!   本来打算吃块点心之后就到湖边看锦鲤的君灵馨此刻看着陆哲,眉头微蹙,等着陆哲把盘子放下,最后一块儿是她的。   以前君灵馨肯定不敢这样想,但如今她不怕陆哲,今日就是特别想吃红果糕。   谁知陆哲非但没把那个盘子放下,反而端起了桌上另外一盘点心,转身就走。   “那是我的!”君灵馨脱口而出。   陆哲驻足回头,看向君灵馨,轻哼,“我要拿去招待客人。”   君灵馨指着红果糕,“把这个留下,你拿另外一盘去。本来只剩下一块儿,给客人也不好。”   “这个最好吃,我就想让贵客尝尝,你想吃改日再让你妹妹做就是了,怎么这么小气?”陆哲话落,扭头就走,到底也没把君灵馨心心念念的那块糕点给她。   君灵馨看着陆哲的背影,突然感觉好委屈,眼圈儿一下子泛了红。   “怎么回事?陆哲又欺负你了?”君紫桓正好走过来,见君灵馨神情落寞的样子,便皱了眉。   “没……没有……”君灵馨下意识地摇头,扯出一抹有点勉强的笑来,“他没欺负我,是刚刚沙土进眼睛了,我没事的。”   君紫桓低头看了看君灵馨脚下干净的白玉石地砖,心知她在说谎。这片是段云鹤专门在离湖边不远的空气建造的一个小广场,视野绝佳,平素天气好的时候给家里人户外聚会用的,地面都铺的玉石,且今日天气很好,哪里会有风沙迷眼?   君紫桓正想着回头找陆哲聊聊,问问他到底什么意思。本来看着陆哲和君灵馨夫妻的关系像是越来越好了,怎么平白无故地又把君灵馨弄哭了?   “六哥,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君灵馨问君紫桓。   君紫桓愣住,“客人?今日有客人吗?在哪里?”   君灵馨看了一眼陆哲离开的方向,摇摇头说,“没事。”到底是什么客人,让陆哲如此殷勤,哪怕剩下最后一块点心,君灵馨说想吃,他都非要拿去给客人吃。   君紫桓离开,跟苏默聊了一会儿,又回到君灵馨身边坐下,神色莫名,“府中是来了客人,小妹正在前亭招待,据说是妹夫的表妹。”   君灵馨愣了一下,“梅映雪?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君紫桓摇头,“不是梅家那个,是妹夫生父那边的,楚家的人。”   君灵馨很是惊讶,“楚家?那不是秋儿一直想要查的吗?”   “是啊,周老和青风一直没有音讯,没想到楚家突然来了人,还是个小姑娘。”君紫桓也觉得很意外。   “小姑娘?有多小?”君灵馨下意识地问。难道还是个孩子?   君紫桓回答,“听妹夫说,十六七岁左右吧。阿诚和陆哲把她请进府的。”   十六七岁的姑娘……君灵馨想到陆哲方才执意要把最后一块红果糕拿去给那位“贵客”尝尝的样子,心中突然感觉不太舒服。这绝对不是对待一个冒昧登门的陌生客人应该有的态度,尤其陆哲根本不是什么热络之人,今日却一反常态。   君灵馨很好奇,那个楚家小姐到底是什么模样?   此时,陆哲已经把点心放在了楚笑笑面前,指着红果糕说,“笑笑你快尝尝,我再晚去一会儿,就被吃光了,只剩下一块儿。”   元秋看了陆哲一眼,陆哲却只看着楚笑笑,笑意温和。   “看着好好吃的样子,我还真有点饿了。”楚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元秋一眼,见元秋微笑,便用帕子垫着,拿起那块红果糕,尝了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太好吃了吧!”   陆哲笑容满面,“你喜欢就好。”   元秋:……看陆哲的样子,她突然开始怀疑,陆哲该不会真的看上楚笑笑了吧?可没见陆哲对别人这么热情过。   楚笑笑吃完红果糕,又吃了三块白茶酥才停下,接过陆哲递来的花果茶,喝了一口,眸光亮晶晶的,“谢谢表哥。”   “表嫂,你们家的东西也太好吃了吧?这茶也好特别。”楚笑笑看着元秋,竖起大拇指,“自从离开家,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以跟我爹做的菜相媲美了!”   元秋莞尔,“你爹竟擅长厨艺吗?”   楚笑笑点头,“是啊,我爹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做,做什么都好吃!”   “事情谈得怎么样?”陆哲问元秋。   元秋点头,“笑笑说了一些事,解了我心中疑惑,不过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表哥回避一下?”   “表妹,你把我当外人?”陆哲不满。   “表哥再不走,就别怪我把你当外人。”元秋轻哼。   陆哲起身,“笑笑千里迢迢过来,不管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安排,可一定要留她住在家里。”   元秋蹙眉,楚笑笑连忙说,“无妨的,是我冒昧打扰,我跟良爷爷住客栈就好了,本来我表哥也是入赘的……”   楚笑笑最后一句话弱弱的,倒是把陆哲逗乐了,“你表哥凭借美貌入赘,堂堂正正,不必有什么顾虑。”   楚笑笑忍俊不禁,就听陆哲接着说,“表妹,我知道府里没有多余的地方,正好,我那个院子收拾好了,我暂时也不住,就先给笑笑住吧。”   元秋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哲一点,“也好。”   陆哲神情愉悦,“我去钓鱼,晚膳表妹给笑笑做你最拿手的水煮鱼?”   元秋给了陆哲一个白眼,“我没空,要做你自己做。”   “白芷做的也不差,我去钓鱼了。”陆哲话落便走了。   楚笑笑小脸有些忐忑,“表嫂,陆表哥一直都这么热情好客吗?”   “只对你如此。”元秋神色淡淡。   楚笑笑脸色有些尴尬,“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我还是应该避嫌,我就不住在这边了,住客栈挺好的。那么大的事,表嫂也应该跟家里商量一下,我到客栈去等表哥和表嫂的消息。”   “不必紧张,既然来了,就住下了,你还没见过你真正的表哥,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元秋说。   “嗯,那我都听表嫂的。”楚笑笑乖巧点头。   仍坐在湖边的君灵馨看到一向特别不喜欢浪费时间在钓鱼玩乐上的陆哲竟然跟段嵘借了钓竿,安静地坐在湖边钓鱼,觉得今日陆哲真的不太对劲。   陆哲的鱼还没钓到,君灵馨就见元秋带了一个面容绝美的少女走了过来。   短暂的愣怔过后,君灵馨反应过来,这定然就是今日登门的楚家小姐,苏默的表妹了,长得,远超君灵馨意料得好看,而且这么快被元秋带着过来见人,想必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君灵馨看着楚笑笑笑靥如花地抱着元秋的手臂,视线一转,正好陆哲转头看过来,视线却是直直地越过君灵馨,落在了楚笑笑身上,面上带着君灵馨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君灵馨心中酸涩,垂眸,不由自嘲一笑。她竟然真对陆哲生了什么念想吗?难道都忘了曾经陆哲对她做过的那些事?陆哲骨子里就是嫌弃她的,不止一次说过,他早晚会再娶个真正的名门贵女,让君灵馨有自知之明。   楚笑笑并没有注意到陆哲,被元秋带到容岚面前时,她神色有些激动,差点顺拐了,看着容岚的眼神满是崇拜,“容姑姑,我叫笑笑,路上听说了好多容姑姑的事,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女中豪杰!而且容姑姑好年轻了,跟表嫂站在一起就像是姐妹一般!”   容岚才知道家里来了位客人,尚未搞清楚状况,但见楚笑笑被元秋带过来打招呼,便没有多问,对于楚笑笑的话,容岚笑了笑,夸她漂亮。   熟悉容岚的人若是在旁边,都会知道,这只是容岚在礼貌性地应酬罢了。容岚见过的人多了,家里的女儿媳妇性格各异,但都美丽又可爱,她不至于会一下子喜欢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小姑娘。   跟容岚打了招呼之后,元秋也没介绍楚笑笑跟家中其他人一一见面,便带着她到陆哲的院子去了。   这个院子本是陆哲给自己准备的,他还没住,就先让纪舒住了两日,等纪舒被带走,陆哲又换了房中几乎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是段云鹤被动友情提供的,今日午时之前才收拾好。   元秋问起楚家的人,楚笑笑都是有问必答。   算起来,楚家跟西门家性质差不多,都属于隐世家族,不同之处是一个在海岛上,一个在幽谷中。   西门晖交代过,西门氏祖上是为了避祸才隐居的,也就是他往上数两代的事。至于避的什么祸,西门晖说这是家族秘辛,他知道的也不多,但似乎跟西辽姬氏皇族有关系。   但楚笑笑对于楚家为何隐居海岛这件事,表示并不知道。她记事起就生活在那个海岛上,曾经她的父亲带她去过南诏国,最远也就到了南诏国最南端的一个小城,玩了两日便回去了。   楚笑笑说她母亲脾气很暴躁,她父亲则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擅长厨艺,甚至连女红都做得很好,无所不能。   听楚笑笑提起她父亲时一脸骄傲的样子,元秋问了一句,“你双亲都好吧?”   楚笑笑神情有些落寞,“其实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了急症过世了,我是我爹养大的,所以我爹才什么都会。他说别人家孩子有的,我也都不会缺,其实这些年岛上不止一个女子追求我爹,我爹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就是不肯再娶,外公都劝他,我也劝,都没用。不知道我爹现在好不好……”   “尹江和尹汉呢?”元秋转移话题,但心中对于楚笑笑的父亲颇为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尹江喜欢我表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表姐只把他当做一个听话的奴才,但他就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早就背叛了外公,只听舅母和表姐差遣。尹汉哥哥……唉,他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我最喜欢跟他玩儿了,因为他特别好,可是因为尹江骗他,他去跟尹江打架,结果被尹江和表姐联手打成了重伤。虽然我离家之前,尹汉哥哥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但他定然很伤心,因为他从小到大最信任尹江,而且尹江那个畜生,他……”楚笑笑红着眼说,“他因为跟父母起了争执,失手害死了他和尹汉哥哥的娘……”   元秋面色微沉。尹汉提过他的母亲,若发生那样的事,不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会遭受多么大的打击。   因为楚笑笑的突然到来,使得元秋了解了楚家很多人和很多事,虽然尚未证实真伪,但至少目前,她并未看出楚笑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元秋让楚笑笑先休息,并未提起那位良伯,但拍了人暗中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从楚笑笑那里离开,元秋一边思考着得到的信息,一边往观澜院走去,到半路就碰到了苏默。   “如何?”苏默拉住元秋的手。   元秋摇摇头,“回去再说。”   两人刚进观澜院,就见陆哲往外走,他是送鱼过来给白芷烹饪的,要做水煮鱼用来招待楚笑笑。   “表妹跟笑笑聊得怎么样?”陆哲问。   “叫得这么亲,表哥你对我都没这么热情过,除了抢我药材的时候。”元秋轻哼。   陆哲一本正经,“表妹你忘了?其实我还想过要娶你了,结果被你哥和你弟大半夜闯入我房中,蒙着被子把我揍了一顿,也是看你面子,我不跟他们算旧账。”   元秋:……   “表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元秋问。   陆哲似笑非笑,“表妹都怀疑我看上她了?那说明我演得可真不错!”   元秋无语望天。   “那姑娘给我的印象很好,但就是太好了,让我觉得过于完美。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完美的人,除了你跟苏默,还有容姑姑,再算上一个君灵月。总之我想试试那个楚笑笑到底是不是别有居心。如果我让她相信我真的看上她了,你们猜她会不会选择利用我做些什么?”陆哲唇角微勾,眸光幽深,不见温度。   “表哥你没发现你孩子他娘有点伤心吗?”元秋幽幽反问。   陆哲愣了一下,“君灵馨?她吃醋了?那我倒是得去瞧瞧。” 第395章 吃醋   元秋把从楚笑笑那里得到的信息转述给苏默后,苏默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秋儿可信她?”   元秋摇头,“她看起来着实娇憨可爱,若是伪装出来的,那段位可真太高了。短暂接触,暂时并未看出有异样。她说的事听起来也没有破绽,但除了关于尹江尹汉兄弟的一点消息外,其他人和事都是我们完全陌生,当下无从验证的。”   “我们本就计划到楚家走一趟,至少把自己人找回来。”苏默轻叹。   这是元秋和苏默在年前就有的打算。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元秋怀孕生产,苏默陪伴在她身边,可能当初带人去楚家的就不是青风,而是苏默本人,或者苏默和元秋夫妻一起。   如今孩子平安生了下来,经历过纪舒凌霄和西门氏作乱这一场,虽然微惊无险,但让元秋和苏默更加意识到,明面上的敌人不是最可怕的,躲在背地里搞鬼的,尤其是那些他们并不认识更不了解却处心积虑想要害他们或者抢夺权势的敌人,才是最棘手的。   杞人忧天不可取,但居安思危很必要。   没影儿的敌人可以不必胡思乱想,已经冒了头的,便应该尽早查清,斩草除根,譬如,那遥远而神秘的楚家。   在从鬼道人口中获知楚家有一位毒术至强,疑似是他曾经的爱徒苏颜之后,楚家对于容家来说的危险性,瞬间就翻倍了。   而迄今为止,苏默和元秋甚至无法确定楚家内部某些人要害苏默的原因是什么。争夺楚家老家主要传给苏默的家主之位和传家宝贝?这种事,若说是楚家二爷能干出来的,还有可能,但对于那位传闻中极度理性的天才毒师苏颜,似乎就有点可笑了。   倘若楚笑笑口中的舅母言素真是苏颜,她想控制楚家轻而易举,早就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到霸占楚家的一切,且让苏默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的身世。   总之,即便楚笑笑的突然到来给元秋和苏默提供了很多关于楚家的消息,但那个隐世家族对他们而言依旧蒙着一层神秘莫测的轻纱,难以探清虚实。   “假如楚笑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应该跟着她一起到楚家去救人。假如她是装的,那她的目的似乎也是引诱我们过去?我们只能将计就计,跟着过去瞧瞧。所以,这一趟楚家之行,可以提上日程了。”元秋说着便叹了一口气,“我想陪着你,但又放不下孩子,可一想到苏颜很可能在楚家,我定要跟你同去。”   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苏默和元秋都考虑过,也讨论过。   不止元秋舍不得孩子,苏默同样舍不得跟两个宝贝分开,他们还那么小。此去路遥,等回来,少则大半年,多,就没定数了……   如果楚家没有暴露出毒术这方面的威胁,元秋或许会选择在家等着苏默,因为她有自知之明,武功太弱不能出去乱跑,容易拖后腿。   可“言素”这个名字,几乎确认了鬼道人的猜测。元秋那位素未蒙面的“师姑”很可能就在楚家。   “就算楚笑笑不是装的,若真是苏颜,她应该也能猜到我们会过去。”苏默说。   他们不得不去,且他们的行踪敌人是可以预测到的,因此不需要怀疑,那楚家就是个对他们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着将他们吞噬。   “你晚膳后去跟楚笑笑聊聊,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元秋说着,再次感叹,“上天若是能赐我一片应有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田就好了,有了吐真药,就不需要这样猜来猜去了。”   苏默见元秋有些苦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意温柔,“秋儿已经很厉害了。”   “那是!”元秋抓过苏默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方才只是小小地叹息一下,不至于因为那个着急上火,看着苏默的妖孽面庞,元秋眨了眨眼,“我有个提议,阿默你听了不要打我。”   苏默摇头,“我拒绝。”   “我还没说呢!”元秋轻咳。   苏默敲了一下元秋的额头,“你想让我去做陆哲打算做的事?”   元秋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的时候,就是在欣赏我的美色。”苏默说着笑了起来。   元秋:……听起来她很好色的样子,不过说实话,她就是很爱苏默的美貌,赏心悦目,看到就觉得幸福。   “我是觉得若用美男计,当然是你出马最厉害,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元秋也是脑中闪过的念头说了出来,其实她也不愿意,再说苏默根本做不来这种事。   “我做不到。”苏默说了元秋心中所想。让他对着另外一个女人献殷勤,他自己就接受不能。   “陆哲要做什么,随他去吧,我们只静观其变。”元秋说,“不过这种时候陆哲往楚笑笑身边凑,他跟君灵馨的关系有点危险。”   这边苏默和元秋还在说楚家的事,那边陆哲已经进了清容院,站在了君灵馨房门外。   他们的儿子被容元顺带着还在林子里玩儿,房中静悄悄的,陆哲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才抬手推门。   大白天的,门竟然在里面插着推不开。   陆哲叫了一声,“君灵馨?”   没反应。   陆哲皱眉,他方才碰到红苓,确定君灵馨回来了。   又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答,陆哲从袖中抽出一把薄薄的小刀,从门缝插了进去。   片刻后,门栓滑动的声音响起,陆哲收刀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君灵馨。   君灵馨从湖边回来后,换了身衣裳,现在身上穿的是君灵月当初怀孩子穿过的旧衣服,当然并不是真的旧,穿着舒服,看着温柔,君灵馨很喜欢。她来了容家之后,以前的很多衣服都觉得俗气又繁琐,如今隔三差五去君灵月那里找衣服穿,她知道君灵月根本不介意,她也很喜欢这种姐妹亲密无间的感觉,甚至衣服成了其次。不知不觉,她都有点依赖君灵月了。   君灵馨手中是给腹中小儿子做的衣裳,还没完工。她的女红不太好,做得很慢。   抬头看向陆哲,君灵馨眸光平静,但想要放下的针却因为慌乱扎破了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陆哲拧眉,大步走过去,把针线扔到一边,娴熟地从君灵馨身上拿出她的帕子,包住了她的手指,顺势坐在她身旁,张口就是斥责,“笨死了!”   君灵馨垂眸便红了眼,挣脱陆哲的手,握着被帕子包裹的手指,低声说,“要你管?”   陆哲看着君灵馨突然落泪,眸光微眯,“以前我那般对你,你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君灵馨闻言,面色一僵,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绊到凳子,险些后仰摔倒,被陆哲伸手揽住了。   君灵馨推开陆哲,后退了几步,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哽咽着说,“你爱说什么说什么,难道我就该闭嘴当哑巴吗?今日那红果糕是月儿专门给我做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就为了一块点心?”陆哲轻哼。   “是两块!”君灵馨神色恼怒,“陆哲,你如今获得了苏默和秋儿的信任,在容家混得不错,那是你的事,但你若是还想跟从前那样欺负我,你是做梦!我哥哥我妹妹都在,你再敢那样,我就……”   “哪样?抢你的点心?你就如何?”陆哲似笑非笑。   “我就跟月儿告状,让她以后做好吃的再也不给你吃!”君灵馨瞪着陆哲来了这么一句。   陆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君灵馨也感觉这吵架吵得太幼稚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身便要到床边去。她就是很生气,可面对陆哲,骂不出来,打更是不可能。   正因为君灵馨知道自己不是为了那两块点心而难过,偏偏就只能拿那两块点心来说事,因为她跟陆哲的夫妻关系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正常,且先前约好,分开做朋友,要不要再做夫妻,以后再说。   一方面君灵馨觉得她没有资格去管陆哲看上别的女人这种事,另外一方面,君灵馨又实在管不住自己因此而难受。   理智和感情交错,最易受折磨。   陆哲看着君灵馨到床边躺下,他起身本想走过去,又突然驻足,转身大步离开了。   君灵馨听着脚步声远去,开门关门,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她又伸手去擦,却总也擦不干,“君灵馨,你真是没出息,脑子坏掉了才会惦记那个混蛋……混蛋……混蛋……”   陆哲找到君灵月的时候,她正在给陆哲和君灵馨的儿子洗手。小家伙在林子里玩儿疯了,沾了一身土。   陆哲看了一眼变成土娃娃的儿子,嘴角微抽,就听君灵月问他有什么事。   “那红果糕,还有吗?”陆哲问。   君灵月有些意外,“是姐姐要吃?”   面对君灵月的询问,陆哲摇头说,“我想吃。”   君灵月低下头去,把想要玩水的小家伙给抱过来,“你想吃,那没有。”   陆哲:……   “是馨儿想吃。”陆哲只能硬着头皮说。其实他在别人面前并不伪装跟君灵馨关系不对劲这种事,但面对最最温柔的君灵月,却让陆哲有点心虚。想到君灵馨说陆哲再欺负她,就要跟君灵月告状,以后什么好吃的都不让陆哲吃,当时陆哲觉得君灵馨的威胁太可笑了,当下却觉得,其实有点可怕……君灵月在这个家一直都是很特别的存在,所有人都喜欢她,都想跟她亲近,包括老人孩子,陆哲的儿子也是。   被君灵月讨厌的话……陆哲想想,后果可能真的有点严重。   “真的?”君灵月反问。   陆哲点头,轻咳了一声,“是真的。我吃掉了馨儿的糕点,她跟我生气了。”   “只是这样吗?我听说你把姐姐想吃的糕点送去招待客人了?”君灵月语气温柔,却让陆哲瞬间尴尬不已。   “那个……这件事……”陆哲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听说楚家小姐很漂亮,不过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被美色吸引的人。”君灵月神色淡淡,“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不要再让姐姐伤心了。你可以选择不跟她在一起,我们不会说什么,也不必因为孩子勉强自己。我希望你跟她把话说清楚,纠缠不清对谁都不好。你一向是个很现实的人,唯独对我姐姐的态度总是模糊又暧昧。不需要你跟我坦白什么,若你不想要她,便放手吧。”   其实类似的话君紫桓早就跟陆哲谈过,不止一次,当时陆哲觉得君紫桓管得太宽,让他一边儿去。   但君灵月用温和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陆哲感觉有些难堪。   他真的不知道对楚笑笑献殷勤害得君灵馨情绪低落吗?   其实,陆哲从一开始就知道,且他看到了。   但为何还是要跟君灵馨抢那一块并不必须要送给楚笑笑的糕点?   陆哲当时觉得,一块点心而已,至于吗?   如今想想,他不得不承认,他骨子里对君灵馨的“不善”,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失。这说明他曾经虐待君灵馨,都虐出习惯了……   所以当时在观澜院听到元秋暗示君灵馨吃醋,陆哲并不紧张,态度甚至是戏谑的,觉得好玩儿。   至于为何要来找君灵月讨要红果糕,陆哲当然不是自己嘴馋,也不是还惦记着送去给楚笑笑,是他潜意识里正在逐渐养成的要对君灵馨好一点的习惯……   很矛盾,但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般复杂甚至混乱的。   见陆哲沉默,君灵月也没再说什么,指了一下旁边桌上的盒子,“你拿走吧。”   陆哲抱起那个盒子离开,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亲儿子正在巴巴地冲他挥手……   陆哲朝着清容院走去的同时,苏默进了楚笑笑所在的院子。   楚笑笑坐在窗边,捧着小脸儿,看着外面院中名贵的兰草,见苏默进门,眸光惊艳,片刻后反应过来,从房中跑了出来,唤了一声,“表哥!”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苏默?”苏默神色淡淡。   楚笑笑笑语嫣然,“不是因为传闻中表哥是天仙,是因为表哥长得就像楚家人!大舅舅和二舅舅是孪生兄弟,容貌颇为相似,所以表哥的容貌对我而言并不陌生!”   “但你对我而言,只是个无干的陌生人。秋儿心软,不想为难你,但我并不需要一个来历不明的表妹。要不要救人,是我们的事,容家不欢迎姓楚的,请你速速离开!”苏默面无表情地说。 第396章 赶走   “表哥,我知道你对楚家有成见,但……”楚笑笑面色忐忑。   苏默神情愈发冷漠,“无需多言,你从哪里来,自回哪里去。若再纠缠,我不会客气。”   楚笑笑看着苏默,眸光黯然地垂了头去,“好,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了。本就是我冒昧打扰,表哥并没有义务去化解楚家的危机,我也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表哥怎么做。只是我出来很久了,如今也不知道家中近况如何,若是表哥还想救周爷爷的话,早做打算吧。”   话落,楚笑笑绕过苏默往外走去。   到院门口,楚笑笑驻足,转头看着苏默,犹豫了片刻之后说,“烦请表哥帮我转告表嫂,我真的很喜欢她,想跟她做朋友,如果日后有机会的话。”   说完楚笑笑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苏默看着楚笑笑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也离开回了观澜院。   说苏默对楚家有成见,确是不假,本来元秋跟苏默商量好的,是让苏默过来试探一下楚笑笑的态度。   万一楚笑笑在元秋面前跟在苏默面前是两副面孔,或者被苏默美貌所迷,或者想要利用表兄表妹的关系跟苏默亲近,那就说明她在见到元秋时表现出来的纯真懂事是伪装的。   只是苏默在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临时起意,改了计划。   冷漠地逐客,怎么看都有些不近人情,但苏默有他自己的考量。楚笑笑的一面之词到底有多少可信度,这是暂时无法验证的。虽然苏默和元秋早就打算到楚家走一趟,如今因为楚笑笑的到来,甚至可以促使他们提前出发,但当下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接下来是不是要跟楚笑笑同行?   假如楚笑笑是友,那同行自然不是坏事,她对楚家的了解对于苏默和元秋到楚家之后的行动很有助益。   但假如楚笑笑是敌,小小年纪伪装如此高明,足可见心智了得,接下来苏默和元秋试探她,她自然也在趁机反试探,且可以掌握苏默和元秋的所有行踪。万一她跟那言素是一伙的呢?这没有根据,但不是没有可能。   事实上,关于楚家内部的事,如今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包括楚笑笑的说辞,以及苏默和元秋所做的任何推测。   事关重大,不可不防。   况且苏默觉得言素能控制住据说高手颇多的整个楚家,却偏偏让这么一个小姑娘逃了出来,且刚好碰到一个可以随行护送的高手,且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都没有被追上,巧合过多,在苏默看来就多了几分设计的影子。   当然,楚笑笑所说的可能就是真的。   但由此让苏默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万一那个言素想要对付苏默,对付容家,故意放楚笑笑出来引苏默过去呢?哪怕楚笑笑逃出是意外,没有被追杀,安然无恙地跑到这里来,真不是言素所希望的?背地里没有眼线盯着楚笑笑吗?   疑问很多,无法轻易下结论的情况下,苏默果断决定,赶走楚笑笑。   要去楚家,要让楚笑笑做指引,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暗中跟踪她,不仅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且可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真出现意外,也不至于太快暴露在敌人面前。   哪怕日后确认楚笑笑是个好的,苏默也不会为今日的“无礼”觉得抱歉。所谓的表兄表妹,至少当下,对苏默来说什么都不是。过往的经历让他可以在面对血缘这件事上,保持绝对的理性。当下除了他的两个孩子之外,这世上没有任何其他人因为跟他有血缘关系被他当做亲人。   楚笑笑并未再去找元秋或陆哲,被苏默逐客后,就径自离开了容家。   兴祥看到楚笑笑要走,觉得奇怪,不知道是她自作主张还是苏默元秋的安排。   楚笑笑见兴祥在犹豫是否给她开门,苦笑一声说,“是表哥要求我离开的,麻烦把门打开吧。”   兴祥闻言,便立刻开了门,请楚笑笑出去了。   看着楚笑笑的背影渐行渐远,兴祥转身跑去了元宝居,他要禀报容元诚去。   容元诚陪着尤雾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了。尤雾肚子大了,最近行动都有些笨拙,容元诚总怕她磕了碰了。   这会儿夫妻俩在院子里,尤雾坐着看容元诚侍弄花草,容元诚正好在跟尤雾说那位楚笑笑。   “你觉得她是真天真还是装的?”尤雾问。   容元诚摇头,“我没看出来,你觉得呢?”   尤雾轻哼,“我觉得小师妹先前有句话说得极对,不确定是敌是友,就要当做敌人对待。”   容元诚微笑,“嗯,三姐和姐夫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极喜欢他们在对待很多事情上的‘铁石心肠’。”   从最开始冒充容家后人的姬慕容,到后来冒充容昊儿子的谢凡,事情刚出来的时候,作为容家人,其实很难保持绝对理性去看待,不止容岚,容元诚自认也会受到感情影响。   但苏默和元秋总能在合适的时机抽离,跳出敌人设下的局,避免被套路。   如今回头看,不管姬暽姬慕容,还是谢凡,对付容家人时,所用的手段从本质上是相同的,那就是打感情牌。   这种手段只对正直善良的人有用,因为无耻之人大多只爱自己,自私自利,不会把一个失散的亲人当做宝贝。   而感情牌对容家人,确实是最有效的“攻击”手段,因为论实力容家还没输过,但容家人最重情重义。   从容元诚的角度,从天而降的楚笑笑这次用的也是感情牌,从血缘开始扯上关系,且她很聪明的一点是,她从头到尾没提过楚家老家主如何牵挂苏默,不拿苏默跟楚家的亲情关系说事,而是在说苏默和元秋定然不会放弃营救周渭,解决楚家的麻烦明明是楚笑笑此行的目的,至少是她表露出来的目的,但在她口中,倒成了次要的。   可能是她太善良,且懂事又聪明。   也可能,全都是针对容家,针对苏默和元秋的心术手段。   兴祥出现在院门口,容元诚抬头看过去,就听兴祥禀报,说楚笑笑走了,自称是苏默要求她离开的。   容元诚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本以为元秋和苏默会把楚笑笑留下来。   尤雾扶着腰站了起来,“这么快就露馅儿了?”   容元诚摇头,“若真露馅儿,更不会让她走。”   “我们去问问小师妹,他们对那个楚笑笑到底是什么打算。听你说的她那么好,我都好奇了。”尤雾走到容元诚身边,容元诚放下手中的水壶,擦了擦手,揽住了尤雾。   容元诚微微摇头,“我没说楚笑笑好,尤小雾你不要胡说。”   尤雾很淡定地说,“那有什么?现在知道的也只是她的外貌和言行举止,确实是很完美,你实话实说,我不会怀疑你看上她的。”   容元诚:……   这边容元诚和尤雾夫妻俩得知楚笑笑离开,便到观澜院去询问情况了。   另外一边,君灵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盒红果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哲到君灵月那里一趟再回来,也没过多久,他以为定会看到君灵馨还躺在床上哭,结果等他进门,君灵馨都换过衣服打算出门去找儿子了,除了眼圈儿微微泛红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陆哲把君灵馨堵了回来,当下两人面对面坐着,被陆哲推到君灵馨面前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君灵馨盯着点心,陆哲盯着她。   “本来就是月儿给我做的,你只是拿过来,我没必要感谢你。”君灵馨开口,仍是低着头。   陆哲没想到君灵馨突然变得这么硬气,一下子都被气笑了,“我为了讨这几块点心,被你妹妹好生奚落,你竟然不领情?”   君灵馨的话本身也没错,但陆哲就是有点生气,毕竟这种专门去讨要吃的回来哄君灵馨的事,是第一回 。   显而易见,陆哲并不擅长哄人,君灵馨也不是以前那个只要陆哲不欺辱她就谢天谢地的可怜人了。   “哦,谢谢。”君灵馨开口道谢,语气平平。   陆哲闻言,更生气了,“我都把点心赔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君灵馨也觉得生气,抬头看向陆哲,反问,“我收了,也道谢了,你还想怎样?”   陆哲冷不丁被君灵馨怼了一下,一下子愣住了,看着君灵馨,眉头皱了起来。   是啊,他还想怎样?他到底想怎样呢?   陆哲感觉有点烦躁,像之前那样,下意识地起身就要走。   君灵馨看着陆哲的背影,自嘲一笑。她在期待什么?以为这几块点心就代表陆哲以后会对她好,甚至是喜欢上她了?她果然不能这么天真……   下一刻,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君灵馨面前,吓了她一跳,抬头就见本要出去的陆哲竟然又回来了,伸手拿了一块点心,递到了她嘴边。   君灵馨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陆哲皱眉,“你不爱吃?那我都吃了。”   君灵馨拿过陆哲手中的点心放进盒子,然后把盒子抱起来,瞪了陆哲一眼,“这是我的!”   陆哲看着君灵馨杏眸圆睁的羞恼样子,突然就笑了,“你妹妹说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   君灵馨心中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看上那个楚笑笑。”陆哲开口,很直接,这对他而言一点儿都不难,但他也不知道为何,先前总是对君灵馨毫无耐心。   君灵馨黯淡的眸子一下子就有了几分光亮,又连忙低下头想要掩饰。   陆哲接着说,“虽然她长得很美,目前看来性格很好,比你年轻好几岁。”   君灵馨一下子就恼了,“你是说我又丑又烦又老吗?”   “你这女人,怎么听不得实话呢?我在说楚笑笑,你非要对号入座。”陆哲轻哼。   “那你还来我这里干什么?请你出去!”君灵馨本想拿手中的盒子砸陆哲,即将扔出去的时候又反应过来,不舍得。   陆哲看着君灵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不止楚笑笑,这府里比你好看的女子多了,且都比你性格好,比你更年轻,那你觉得,我为何还要来找你?”   陆哲到底跟从前不同了,心态也发生了很大改变。最开始他没有抛弃君灵馨,主要是为了讨好容家人,其次也是因为他并不在意情爱之事,只把女人当做生育工具,君灵馨已经是他孩子的娘了,只要别再犯错,就将就着过下去吧,而且他也没有其他合适的妻子人选。   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陆哲现在依旧说不出他喜欢君灵馨这种话,但可以确定一件事,他想跟君灵馨继续过下去。他羡慕身边其他人的幸福美满,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总归有那样好的目标在,陆哲也希望他跟君灵馨之间可以越来越好。   曾经的陆哲喜欢看君灵馨哭泣,不如意的人生让他心理扭曲,君灵馨的眼泪让他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但如今,陆哲再次看到君灵馨哭,他觉得烦躁,觉得不舒服,明明,君灵馨生活在容家,在别人面前都越来越开朗爱笑了,怎么偏偏就要对着他哭?   陆哲是个行动派,君灵馨要吃点心,那就给她找来。误会不好,那就解释清楚。   刚刚的话,陆哲说完,自己觉得,有点像是在表白。身边那么多优秀的姑娘,他偏偏要来找君灵馨,这个女人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吧?   结果君灵馨看着陆哲,冷哼了一声说,“你来找我,当然是因为你配不上月儿秋儿元若她们,她们也根本看不上你。”   陆哲:……他好气啊,可是竟然发现无法反驳!   两人都瞪着对方,气氛沉默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陆哲突然起身,抢过君灵馨怀中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红果糕塞进了自己的口中,看着君灵馨说,“之前说的,要不要继续做夫妻的事,我想好了。反正我也配不上别人,也没人看得上我,辛苦你凑合跟我过吧!”   话落,陆哲扬长而去。   君灵馨怔怔地看着陆哲的背影,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可口滋味儿弥漫开来……   陆哲进观澜院,见苏默元秋和容元诚尤雾两对夫妻坐在观景亭里,朝着他们走过去,边走边说,“我觉得妹夫用美人计最合适,那个楚笑笑的事,我不掺和了!”   元秋微笑,“表哥你现在竟然看起来像个好男人了,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陆哲轻哼,“我只当表妹在夸我了。不过我方才的提议你们觉得如何?当妹夫使出美男计,保准无往不利!”   “不必了,姐夫已经把楚笑笑赶走了。”容元诚说。   陆哲皱眉,“什么?”   “准备去楚家吧。”苏默说。 第397章 归来   观澜院的观景亭中总共四个位置,两对夫妻,陆哲来了没有可坐之地。   但他当下并不在意这个,走进亭子,靠着石柱站定,皱眉看着苏默,“你怎么把楚笑笑赶走了?若是怀疑她,那更应该把她控制住!”   苏默微微摇头,“即便她有问题,也不是做主之人,控制她并没有什么意义。”   “那你意欲何为?我们就这样直接去闯楚家?”陆哲知道楚家来人后,苏默和元秋早就在计划的楚家之行定要提前出发了。最开始的惊讶过后,陆哲也意识到,苏默赶走楚笑笑,不等于放走楚笑笑,只是把接下来本该有的同行,变成了楚笑笑在明,他们在暗。   “你要去?”苏默看着陆哲反问。   陆哲到嘴边的“我当然要去”,突然有点说不出口。让他自己都意外的是,他此刻想到了君灵馨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虽然方才陆哲才跟君灵馨“和好”,但远远不到心意相通的地步。不过陆哲有些遗憾错过大儿子的出生,先前想着,等君灵馨生小儿子,他定要在跟前。   “表哥在家吧。”元秋神色认真,“有你在,我们放心。”   陆哲愣了一下,“表妹,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元秋点头,“当然。表哥不管心智武功,都是我们容家年轻一辈仅次于阿默的,且越来越有担当了。”   这辈子很少有人夸过陆哲,且他以往听到夸赞,都会觉得那是在讽刺他,事实上大部分的确就是。   陆哲不是什么真诚坦荡的人,他也没有得到过多少真心。但此刻,听到元秋真心实意的认可,陆哲心中涌出一股暖流,甚至想说一句,“这个家,交给我!”   当然,陆哲没说,虽然他此刻就是这么想的,但感觉说出来显得有点傻。   于是,陆哲说出口的是,“表妹你真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啊!都不用跟我商量的吗?”   元秋摇头,“不,我正在跟表哥商量。你当然可以拒绝,那我就收回方才的话。”   陆哲:……他没想拒绝,说出口的话还想收回?反正他听到了,当真了。   “成吧!”陆哲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就留下看家。不过表妹你这次跟着妹夫一起去的话,两个孩子怎么办?你们也太狠心了!孩子还那么小!”   元秋微叹,“那不然表哥带人去楚家,我跟阿默留下?”   陆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想得美!若是没有那个苏颜,我去也不是不行,但楚家有个毒术高手,我到那儿就是送人头!”   “好了,说正事。”容元诚制止了元秋和陆哲的嘴仗,“如果三姐和姐夫决定了的话,我没有意见。家里的事,你们不必担心。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   这个月容元诚就要正式登基,一统三国的进程一直都在持续中。假扮姬凤渊的人,和假扮苏晏的青云,都已经在前来万安城的路上了,最新得到的消息,有人截杀,不过并未得逞。   “对了,那个姓谢的,去接他外甥,怎么还没回来?”陆哲突然想起了谢镜辞,“他那人跟扫把星似的,倒霉透顶,路上可别再出了什么事,又要我们去收拾烂摊子。”   “青云说我们的人早就接到那孩子,启程来东明了。因为还要带上谢家的几个老仆人和奶娘,路上兴许走得慢,未必是出了事。”容元诚摇头。   “最好如此。”陆哲轻哼。   白天陆哲专门从湖里钓的鱼,本是要用来招待楚笑笑献殷勤的,专门送来观澜院,让元秋这里最擅长厨艺的白芷给做一道水煮鱼,但如今楚笑笑都被苏默赶出家门了,陆哲想起他的鱼,就说要去找白芷,若是还没下锅,就改成炖鱼汤,君灵馨吃不了辣的。   “改日表哥有时候再去钓鱼哄媳妇儿吧,今日你的鱼已经下锅了,做的水煮鱼,给楚笑笑的。”元秋说。   陆哲无语,“你们不是把人赶走了?”   “阿默赶走的,又不是我。她口口声声最喜欢我,我们俩聊得也不错,我总要再去见她一面。”元秋说。   “也好,不过表妹可要小心,别在我们的地盘被人算计了。”陆哲说。   “我有专属暗卫。”元秋神色淡定。   陆哲呵呵,知道元秋在秀恩爱。她出门,苏默要么陪伴在侧,要么暗中守护。但说实话,陆哲也想要苏默这样的暗卫……   等到晚膳时,苏默和元秋缺席了。   家里人都得知有一位楚小姐登门,大部分人尚未见到楚笑笑,人就被苏默赶走了。   “我还担心爷爷一看家里来个姑娘,就惦记我的亲事,走了好哈哈!”段云鹤抱着容青辰笑得很开心。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胡说什么?成亲是大事,那姑娘不是咱们家的!”   冯金宝莞尔,“爷爷说得对,既然被妹夫赶走了,自然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不过你们两个,可是真的喜欢姑娘?”段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段云鹤刚入口的汤差点喷出来,冯金宝扶额。虽然因为他和段云鹤形影不离十分亲密,兄弟喝酒的时候会被调侃,但这话从段嵘口中说出来,真有点尴尬……   不过不等段云鹤大呼小叫,段嵘就把容青辰从他怀中抱走了,“激动什么?我方才开玩笑的。”   本来在专心吃肉的鬼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老段,你可要小心点,你孙子的袖子别真断了!我不介意你把我家宝儿当重孙!”   此刻就坐在鬼道人和段嵘中间的专属椅子上的青修奕小家伙,小脸懵懂地问了一句,“段叔叔的袖子怎么会断呢?”   鬼道人因为宝贝重孙的话再次乐得哈哈笑,最后终于笑够了,突然转移话题,提起了楚笑笑,“听宝儿他娘说,你们见过那楚笑笑的人,都觉得她美丽可爱纯真又聪明懂事?”   陆哲开口回答,“她给人的印象的确如此,很容易博人好感。”   君灵馨看了陆哲一眼,陆哲轻咳,“说一下,我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没有兴趣,本来只是想试探她而已。”   鬼道人突然把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吓了大家一跳,吃饭的聊天的都停下来,看向了鬼道人,不知道他原本心情好好,为何就生气了?   陆哲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没说什么惹鬼道人不高兴的话吧?   “爷爷,怎么了?”司徒缨低声问。   鬼道人冷哼一声,“想当年,我眼中的苏颜,就是那个样子的!”   这话一出,楚笑笑在容家人心中,更是被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标签。   陆哲觉得,虽然人有相似,苏颜在鬼道人面前是装的,不代表楚笑笑也是装的。   但巧合过多,就不得不怀疑其中有问题。毕竟,从陆哲的角度看,楚笑笑真的给他印象很不错,但从楚笑笑的年纪来看,她的表现既有着让人无法讨厌的纯真,偏偏心智那样成熟,这本来是有些矛盾的。   元秋也就比楚笑笑大两岁,她心智成熟,从一开始出现在万安城,身上就没有那种少女的纯真,也并不伪装。这个家里的女子,出身经历都不一般,哪怕最顺风顺水的容元若,也是开朗豪爽的性格,跟楚笑笑不同。   陆哲在想,如果楚笑笑真是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被娇宠着长大,如她所言,外公疼爱,她虽然丧母但是有一个十分厉害且把她呵护得无微不至的父亲,那她单纯没问题,言行举止滴水不漏这一点,就不太合理。   还是那句话,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点可疑。   陆哲正这般想着,就听到鬼道人又发话了,“越是表面单纯无害的人,害起人来越是狠绝!老夫把话放在这儿,那个姓楚的丫头绝对不是好东西,不信咱们走着瞧!”   此时乘坐马车来到客栈的元秋已经到了楚笑笑住的小院。   楚笑笑仍是坐在窗边,小脸上满是忧愁,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一个枯瘦的老者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突然看到元秋,楚笑笑眸光大亮,“表嫂!”   元秋看着从房中飞奔出来的少女,不得不感叹,不管真假,这姑娘的举动是真的都很美。   “表嫂,你怎么来了?”楚笑笑跑到元秋跟前,眼睛亮晶晶的,想要抱住她的胳膊,又不好意思地缩了手,“表哥让我走,其实我挺难过的,但也不敢再去烦扰表哥表嫂。我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没想到表嫂会来看我!”   元秋微叹,“我给你带了晚膳,陆哲说要请你吃的水煮鱼,给你尝尝。”   楚笑笑这才注意到元秋手中的食盒,很开心地说,“表嫂你真好!”   楚笑笑接过食盒,挽住元秋的手臂进了房间,跟元秋介绍那位名叫楚良的老者。   楚良对元秋还算客气,轻轻颔首后便出去了。   还冒着热气的水煮鱼摆上桌,楚笑笑很是惊讶,“好香啊,但这些红红的是什么?”   “你先尝尝,看吃不吃得惯。”元秋没有回答楚笑笑的问题。   楚笑笑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被辣得用手扇风,含混不清地说,“好特别……好好吃……”   “阿默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很难轻易相信人,且他对楚家,是真的有很深的成见,希望笑笑你不要介意。”元秋轻叹一声,看着楚笑笑说。   楚笑笑吃得嘴角红红的,连忙摇头说,“怎么会呢?本来我就是个不请自来的,表哥谨慎些是好事。”   “你能这样想就好。其实我本想劝你留在这边,因为回楚家太危险了,但我想你心系家人,不可能会愿意留下。”元秋说,“既如此,回去的路上,你千万小心保重。实不相瞒,家中大事都是你表哥做主,关于营救周老的事,他说另有安排,我也不好多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可能用上的药物,有疗伤的,解毒的,还有一些防身的,瓶子上的标签都写明了效果和怎么用,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这瓶,是缓解女人月事疼痛的,你应该用得上。”   楚笑笑看着元秋放在她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放下筷子,就靠过来抱住了元秋,“表嫂,你对我真好,如果你是我姐姐的话那就太好了!”   元秋轻抚了一下楚笑笑的长发,“那你就把我当姐姐吧。”   “嗯!”楚笑笑放开元秋,面色微赧,“等回去,没事了,我要带着我爹一起出来游历。外面的世界好大啊,有好美的风景,有趣的人和事,我相信一定会有机会再见到表嫂的!”   元秋微笑点头,“会的。”   聊了一会儿,元秋就起身告辞了,楚笑笑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院门口,才停下来。   “表嫂,我一定会想你的。”楚笑笑看着元秋,小脸认真地说。   元秋点头,对着楚笑笑摆摆手,“进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话落,元秋便转身离开,楚笑笑站在原地目送元秋,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垂了头,转身回房。   元秋离开客栈之后上了马车,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吩咐绕一圈,到酒楼去一趟。   等马车在酒楼外停下,车夫进去买了一坛酒给元秋,再赶车出发,穿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车帘晃动,身着夜行衣的苏默回到了元秋身旁。   “如何?我走后他们可说了什么?”元秋问。   苏默点头,“楚笑笑对那个楚良说了不少话,都是关于你的,一直在夸赞你,她说很崇拜你,很喜欢你。除了这些,没别的。”   “若是假的,伪装得如此面面俱到,也太恐怖了。”元秋感叹,“现在手中有吐真药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姑娘到底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会知道的。”苏默握住元秋的手。   “我们明日就要出发,暗中跟着楚笑笑到楚家去吗?”元秋问出这个问题,就觉得对不起两个孩子。   苏默微微摇头,“回去跟娘商议一下再定。”   马车到容家大门外,苏默和元秋刚下车,就见另外一辆马车正在靠近,还有个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并不陌生。   随之,便听到了谢镜辞愉悦的声音,“苏默,元秋,你们能未卜先知,专门来接我的吗?” 第398章 谢家下人   一轮新月高悬夜空,容府大门口的灯笼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晃,地面光影浮动。   谢镜辞戴着一张面具,身姿挺拔,策马而来,见苏默和元秋看向他,便举起手来,想跟他们打招呼。   结果苏默揽着元秋,转身进了门。   “喂!你们就算不想看到我,也不能这么对我家宝宝吧?”谢镜辞表示不满。   话落,就见元秋又出来了,苏默就站在门口看着。   谢镜辞下马,看着元秋问,“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出事了?”   “今日有人说你是扫把星,霉运透顶。”元秋说。   谢镜辞轻哼,“谁这么胡说八道?”   “陆哲。你要跟他打架我赞成,不过说实话,你肯定打不过他。”元秋轻笑。   谢镜辞:……   马车缓缓到了跟前停下,谢镜辞走过去,从里面抱了个襁褓出来,开心地跑到元秋面前,给她看他接回来的小外甥。   “哎呀其实最开始我很担心宝宝长得像谢凡那个混蛋,但老话说得好,外甥似舅!看,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耳朵,这额头,多像我!”谢镜辞看着孩子,满眼的喜爱。   元秋把那个熟睡的孩子抱过来,趁着月色,看着孩子的样貌,说一点不像谢凡那是假的,毕竟这是谢凡的亲生儿子,但五官的确看起来更像谢镜辞。   而谢镜辞这会儿的模样,颇有种他自己当爹了的感觉,不过事实也差不多。谢凡和谢静语都死了,谢镜辞是这孩子的舅舅,以后要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此时马车里又下来三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妇人。   “这些都是我们谢家的下人,一家四口。”谢镜辞说着又指了一下车夫跟那个年轻妇人,“他们前年成亲,去年生的孩子夭折了,就被谢凡找去给我外甥当了奶娘。”   那对中年夫妇都是谢家的家奴,年轻妇人是他们的女儿,名叫岫烟,原是谢静语的丫鬟,跟谢镜辞谢静语兄妹以及谢凡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名字都是谢寅给取的。   岫烟嫁给了谢家的一个侍卫,就是这次赶车过来的谢忠。   四个人在元秋面前跪下叩拜,这是谢镜辞专门交代过的。   “起来吧。”元秋微笑,“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   谢镜辞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并不需要下人伺候饮食起居,但他的外甥太小了,得有奶娘,有嬷嬷伺候着。   原先就是这家人照顾的,谢镜辞也不好拆散他们,便把一家四口都带过来了。其实岫烟原有个哥哥的,小时候因为意外没了,那次意外虽然不是谢静语故意的,但跟她有点关系,因此谢寅过世前就很关照这家人,也曾叮嘱过谢镜辞要善待他们。   个中缘由,谢镜辞没跟元秋多说。以后他不可能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外甥,得有信得过的下人在身边,他觉得这家人最合适不过。   元秋点了头,抱着谢家小娃进门,谢镜辞便招手让那一家四口跟上,又再次叮嘱他们,不要乱看,少说话。   这会儿天色已晚,家里人都休息了,元秋安排人给谢镜辞他们准备晚膳。   简单洗漱过,等晚膳的功夫,谢镜辞过来观澜院跟苏默和元秋说起路上的经历。   “其实我一路都很顺利,并没有遇到麻烦。”谢镜辞摘掉了面具,他脸上也没贴自己的人皮面具,因为走之前元秋已经在给他医治了,这段日子他也没忘了定时上药,不过时日不长,脸上看起来依旧有些恐怖。   “是他们路上耽搁了?”元秋问。   谢镜辞点头,“我外甥还没到东明国就染了一场风寒,岫烟也病倒了,找了个地方住下治病。我也是听他们后来说起,真有些后怕,幸亏有惊无险。”   因为相隔甚远,消息传递不会那么及时,所以中间难免会担心他们出了什么事。   “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元秋问谢镜辞。   谢镜辞愣了一下,“不能住在这里吗?我以后帮你们做事,孩子养在外面到底不放心,他们四个都不会有问题,这我可以担保。如果府里有用得上他们的,只管吩咐,没有的话,就让他们专门照顾我外甥,那么小的孩子,也不好麻烦你们。”   “谢老前辈对容家,对我表哥和阿默都有大恩情,他的外孙想住下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也知道,这个家其实跟东明国皇宫是一样的,不能轻易让外人进来,哪怕只是一个下人,也要确保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元秋对谢镜辞说。   谢镜辞脸色有些难堪,“他们都是我知根知底的人,你们信不过我?”   元秋摇头,“我当然相信你,但我不太相信你口中的知根知底,毕竟你在谢老前辈过世前好几年就开始放浪形骸,到处游历,我不认为你真的管过谢家内部的事,真的了解你从小就认识的这些下人。当然,我不是说他们一定有问题,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这种放在身边的小人物,越是不能得罪,不能出乱子。”   谢镜辞眉头一皱,又想起岫烟的哥哥小时候为了救谢静语而死这件事了……   就听元秋接着说,“假如他们真的有问题,第一个会伤害到的就是你最宝贝的外甥。或许他们对谢家,对你始终都很忠心,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想要关照他们,我可以理解。若是如此,其实不必非要让他们继续当下人,帮你看孩子。不如给他们些钱财,放他们自由身,让他们去做点小生意,过好日子,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出手相助,以后衣食富足安乐无忧,那才是真的为他们好吧?”   谢镜辞神色一震,继而便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我的想法倒是太过自私,一心只想着他们照顾我外甥我放心,却没有真替他们一家人着想过。”   “其实是因为你提起岫烟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她正好被谢凡找去做了你外甥的奶娘,鉴于谢凡阴狠毒辣的性子,我不得不怀疑,倘若他一开始就打算让谢家家奴给他看孩子,又相中了知根知底的岫烟做他儿子的奶娘,未必不会出手害死岫烟的孩子,好让岫烟一心一意伺候他的儿子。事实如何,如今谢凡已死,再深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但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谢凡能干出来的事。”元秋看着谢镜辞说。   谢镜辞脸色难看,“这……我没想过会是那样……”   元秋摇头,“只是假设,但即便岫烟儿子的夭折跟谢凡无关,我也不得不怀疑她失去儿子之后的心态是否正常。或许你觉得我这样想太过冷血,她已经很凄惨了,但孩子的事,一点疏忽就容易铸成大错。还是我方才说的,若你真为他们好,就给他们一家人安排更好的出路,而不是继续让他们为你当牛做马。但凡有更好的选择,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愿意为奴为婢低人一等。除非,另有所图。”   谢镜辞苦笑连连,“你说得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我还是认为他们都是好的,只是谢凡的事……你这么一说,我越想越觉得真的有可能……我还没跟你们说过,岫烟原有个哥哥,小时候为了救谢静语被淹死了。”   元秋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谢镜辞,你能不能长点心?本来我怕你不高兴,还好声好气地跟你说那么多,你现在才告诉我还有这种事?人家就一个儿子,为了谢静语死了,外孙也不知为何夭折了,现在你还指望人家全家人全心全意地接着伺候谢静语的儿子?就算那家人是真的老实,真的忠心,没有任何坏心眼,但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太欺负人了吗?”   谢镜辞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好听点,你心大,说难听点,你就是缺心眼。我一开始不同意他们留下,你觉得我不近人情,还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你信任他们,愿意带他们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地方,继续用他们当下人,是他们的福气?是你这个主子厚道?”元秋都想抓过桌上的茶杯砸到谢镜辞脑门儿上,“我原以为经过那么多事你会学聪明点儿,以前你一个谢家正牌公子,被谢凡那个心机贱人逼得离家出走,你是善良忍让,也是愚蠢!谢凡坑你,你忍着,谢静语犯贱,你一边骂着一边纵容着,到如今还是这么优柔寡断目光短浅!出了那种事,那样的下人,只能报答,不能再用!离得远一点,对彼此都好!”   “是是是,我错了,是我蠢,是我自私……”谢镜辞听了元秋的话,顿觉无地自容。他先前经历那么多,连番打击之下,得知有个亲外甥,一心想把孩子找回来,见到孩子的时候,那孩子身边是谢镜辞熟悉的家奴,且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他挺高兴,也没多想,就把人都带过来了,很“自然”地计划以后让他们继续带孩子,都不是外人,他放心。   谢镜辞这么“随意”,但容家可从来不随意接纳外人,哪怕只是一个下人。就连当初给元秋的龙凤胎提前安排好的奶娘,也是明国公府的家奴,君紫桓让他的舅母帮忙物色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谢镜辞说他知根知底,担保那家人没问题,元秋真不能信他,因为他从来都不太靠谱。   “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给他们一笔钱,不管去哪里谋生都好。”元秋说,“你外甥可以留下,我会安排人照顾,不过不是看你的面子,是因为谢老前辈。”   谢寅当年多次帮苏默,临死还惦记着救苏默的性命,且如今容家人已得知,谢寅当年冒险到西辽国的天牢换子,救下了容昊儿子一命,也就是如今的冯金宝。于情于理,哪怕谢镜辞不管,容家也会收留谢寅的外孙,而苏默和元秋把谢镜辞当自己人,也有看谢寅面子的原因在。   谢镜辞点头,“好,那我呢?你是不是想让我滚……”   “是。”元秋点头。   谢镜辞看向苏默,苏默神色淡淡,“晚膳过后,把你带来的人送走。”   “那我外甥……”谢镜辞皱眉,奶娘怎么办?也不是想找马上就有的,他可不敢说让元秋给他外甥喂奶……   “我让人去明国公府接一个奶娘过来,你晚点把孩子送过来就是。”元秋说。   谢镜辞松了一口气,“好!”话落便起身离开了。   晚膳的时候,谢镜辞跟那一家四口提出,要给他们一笔钱,放他们自由,很愧疚地说他早就该这样做了。   那一家人听了,两个女人都流着泪说舍不得孩子,求谢镜辞不要赶她们走,男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但谢镜辞虽然心里有点难受,可不会也不敢再留他们在身边了。   一顿晚膳,气氛有些沉闷,岫烟抱着孩子不停流泪,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晚膳后,谢镜辞就要安排他们离开容家,先到客栈暂住,他们已经说了,必须走的话,想回西辽去,那边他们最熟悉。谢镜辞说让他们在万安城休息几日再走。   “把孩子给我吧。”谢镜辞伸手。   岫烟抱着孩子侧身,低着头说,“求公子再让我抱小公子一会儿吧,等他饿了,我再喂他一回,最后一回……”   谢镜辞叹气,“也好,我送你们去客栈,再带孩子回来。走吧。”   观澜院里,元秋临睡前交代红苓,谢镜辞会把孩子抱过来,让她先看着,等去明家接奶娘的人回来,就交给奶娘。   红苓应下,便在房中做女红,等着谢镜辞把孩子带过来。   谢镜辞骑马,带着马车到了段家开的客栈。太晚了,客栈已经没有剩下的空房间,但因为掌柜的知道谢镜辞跟段云鹤的关系,便想办法腾出来了后面的一个客院。   谢镜辞想着改日要请段云鹤喝酒。   到了客院,条件很不错,谢镜辞拿了几张银票交给岫烟的爹,再次感谢他们这些年对谢家的付出。   岫烟抱着孩子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喂奶,谢镜辞便坐着跟其他三人说话,等着带孩子走。   这边谢镜辞正说着,日后他们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他。   隔壁房间里,岫烟给孩子喂完奶,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打开包袱,拆开一件衣服的夹层,从里面拿了一个药瓶出来,转身,看着床上的孩子,攥紧手中的药瓶,面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着,眸光从最初的不忍,渐渐变得冷漠而坚定……   岫烟走过去,打开瓶塞,把瓶子里的药粉洒在了包裹孩子的小被子里侧,然后把药瓶扔到床下,把孩子包好,抱起来,转身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她定了定神,抱紧怀中的孩子,走了出去。   见岫烟进门,谢镜辞就站起身说,“很晚了,我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你们,你们也早点休息。”   话落,谢镜辞走向岫烟,伸手去接孩子,站在他身后的谢忠突然抬头,眸光阴鸷,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谢镜辞的后心! 第399章 见面礼   谢镜辞不可置信地转头,就见他不久之前跟元秋打包票绝对没问题的三个人都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谢镜辞捂着心口,看向岫烟,就见岫烟原本安静木讷的脸上透出一抹疯狂,冷笑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孩子。   谢镜辞心中一紧,冲了过去,“住手!”   岫烟灵活躲开,冷冷地说,“你们谢家害死了我哥哥,又害死我儿子,还想让我们全家背井离乡来伺候这个野种!大公子,你欺人太甚了吧?!”   谢镜辞被刺中了要害,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意识到谢忠用的刀子上抹了毒,他们绝对是早有预谋!   想到元秋的话,谢镜辞悔得肠子都青了!元秋让他把孩子送去观澜院,他却因为心软,又带着孩子跟这家人待在一起,本想着这是最后一次,可没想到他们真的有问题,且早就认定岫烟的儿子就是死在谢凡手中,因此恨上了谢家!   而谢家人死得就剩下了谢镜辞和他的小外甥,他们自然就成了岫烟一家人报复的对象。   电光火石之间,谢镜辞突然想清楚了,为什么岫烟一家过去有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对孩子下手,因为在等着利用孩子接近他,进而杀了他!   他们同行一路来万安城,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因为当时暗处有苏默安排的高手随护,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而今夜,他们要么成功混入容家,伺机做出更加疯狂的事。要么,被赶出来,而平安抵达万安城之后,苏默的属下任务完成,将不会再盯着他们!   本来按照元秋的意思,该是谢镜辞把孩子留在容家,自己安排岫烟一家离开。他们在容家,也没有机会做什么。   但谢镜辞一念之差,竟又把孩子带了出来,且对这家人并没有防备之心,这家人却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的。   “孩子……岫烟,你不能……”谢镜辞感觉头脑昏沉,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了,他死死地盯着岫烟手中的孩子,想要过去,刚走两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有人扶住了谢镜辞,是岫烟娘,也曾是谢镜辞的奶娘。   “大公子可要小心点。”面容愁苦的中年妇人口中说着温柔的话,却伸手把插在谢镜辞背上的尖刀往里推去。   谢镜辞痛呼,岫烟娘放开他的同时,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容府,观澜院。   红苓给青风做的一件新衣服完工了,她把衣服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红苓想起元秋交代的事,连忙起身出去。   可来人并不是红苓正在等待的谢镜辞,而是兴祥得了元秋吩咐后,专门驾车到明国公府请过来的奶娘。   这个奶娘原本是要安排给元秋生的双胞胎的,但因为元秋想亲自喂,奶水也够,便一直没用上。   当下元秋正计划跟苏默一起远行,正好又来了个嗷嗷待哺的谢家小娃,便让人把奶娘请过来了。   红苓抬头看了看,月上中天,距离元秋说谢镜辞很快会把孩子送过来,让红苓先照看着,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没道理奶娘都从明家赶过来了,谢镜辞的晚膳还没吃完吧?   察觉事情不对劲,红苓问兴祥,“谢公子呢?”   兴祥愣住,“我奉命去明家,接到人就回来了,没见到谢公子。”   奶娘都来了,孩子还没影儿,红苓让白芷先带奶娘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她看了一眼已经熄灯的元秋房间,脚步匆匆地出了观澜院。   虽然府中大部分人都已睡下了,但红苓还是很快查到,谢镜辞送四个家奴出府了,这没什么,但他竟然把他的小外甥也一起带着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不符合元秋给红苓的交代。   红苓立刻回了观澜院,敲了元秋房间的门。谢镜辞去哪儿不重要,但那孩子此时本来应该已经交给红苓,再交由奶娘照顾的!   元秋和苏默都醒了,她应了一声,红苓就站在外面禀报,说谢镜辞带着孩子,跟四个家奴一起出府,现在还没回来,都已经亥时中了。   红苓说完,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元秋走了出来,面色不太好,“我费了那么多口舌,结果谢镜辞仍是心里没数!”   元秋直觉出了事。她跟谢镜辞说好的,哪里想得到谢镜辞竟然那么蠢?守门的侍卫并不知情,自然不会拦着谢镜辞带孩子走。可就算把那一家四口送到客栈再把孩子带回来,也早该到了!   而如果那一家四口真的存心害谢镜辞舅甥,原先没动手是没有机会,而今夜就是绝好的时机,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虽然谢镜辞武功高强,但架不住他傻,对那些人根本没有防备之心,再加上还有个小娃在,只要那家人处心积虑害他,太容易了!   苏默穿好衣服走过来,揽住元秋,“我们去看看。”   不必问,谢镜辞如果要带那一家四口住客栈,一定会去段家开的,因为条件最好,且凭他跟段云鹤的关系,不管再晚,定能有空房间。   苏默和元秋进了段家客栈,果然听掌柜的说谢镜辞一行来了这边,楚笑笑和楚良也住在这家客栈,元秋傍晚时分才来过。   巧的是,谢镜辞一行所在的客院,跟楚笑笑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   进院子的时候,元秋看了一眼隔壁,没有点灯,很安静。   元秋刚收回视线,就见一道黑影出现,挡住了他们的路。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跟随在楚笑笑身边的楚良老头?   楚良看清来人是苏默和元秋,皱了眉,什么也没说,又不见了。   苏默并没有管楚良,上前推开了房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元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谢镜辞,还有,悬挂在房梁上的四个人……   果然出事了!   而房中除了他们,还有让元秋本该意外,但见到楚良在外面守着之后又不算多意外的楚笑笑,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就站在那四个吊死的人下面,轻轻拍着。   这个画面,很诡异,很渗人。   楚笑笑见有人来,神色一惊!待看清是苏默和元秋,更是惊愕不已,“表哥表嫂,你们怎么来了?是找我有事吗?”   话落,楚笑笑又连忙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住在隔壁,本来已经睡下了,隐约听到有孩子在哭,一开始以为是有住客带着孩子,小孩子哭闹很正常,可这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我无法入眠,就让良爷爷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发现这边除了孩子,其他人都死了。”   楚笑笑开口的时候,元秋已经蹲下在探谢镜辞的脉搏了。   “难道表哥表嫂认识他们吗?看起来像是有仇,那四个把他杀了之后就悬梁自尽了,可怜把孩子都撇下不管,这孩子的爹娘太过狠心!”楚笑笑皱眉说。从她眼睛看的方向,显然她误会谢忠和岫烟是孩子爹娘。   苏默挥手,割断了悬挂岫烟的绳子,上前去查看岫烟脖子上的伤。   被人勒死之后挂上去,和活着上吊的伤痕不同。从伤痕来看,岫烟的确是吊死的,但仍旧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   其他三个死状也一样。   楚笑笑抱着孩子站在一边,见元秋往谢镜辞口中塞了什么药,惊讶地问,“他还活着吗?”   “暂时。”元秋说了两个字,蹙眉看着谢镜辞背上的血洞,拿出随身带来的医药包,开始给他止血疗伤。   人还没死,但已气若游丝。伤到要害,失血过多,且还中了毒。   关键是谢镜辞中的毒……元秋知道,且可以解,但问题在于,这种毒是专门针对高手的,可以让一个绝顶高手在顷刻之间身体僵硬,头脑昏沉,失去所有抵抗能力,但对身体本身没有伤害,过了一定时间毒性就散了。谢镜辞快死了,是因为刀伤和失血太多,而他失血太多跟中毒有关系,不能动就只能躺在那里等着血流干。   这种毒,可不是岫烟一家这种下人可以轻易得到的。   当下元秋抛开脑中杂念,暂时顾不上去分析毒药的可能配方和来源,专注于救治谢镜辞。   再晚一点来,人就真的没了。   苏默搜了岫烟的爹和谢忠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毒药瓶或毒药包。   他又查看了房中各处,行李都还原样放着没有打开过,里面多是些衣物,没有谢镜辞外甥的,因为谢镜辞本打算送他们过来之后就带着孩子回容家,让把孩子的衣物用品都留在了容家。   桌上有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了。但除了小孩子之外,有五个人,却只有四个杯子,不可能是一家四口喝茶,谢镜辞没茶喝……   苏默转身出了门,到隔壁房间,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房中处处都很整齐,只床上有褶皱,看样子是孩子躺过。   苏默猜测,应该是岫烟要给孩子喂奶,单独带着孩子来了这边,其他四个人在那边。谢镜辞跟元秋说好的把孩子养在容家,定是等着带孩子回去的。应是岫烟一家人说不舍得孩子,所以才会把孩子带出去再多让她们看一会儿。   从结果来看,岫烟一家杀了谢镜辞,然后全部上吊自尽了。   他们杀谢镜辞事出有因,但,为什么要留着那个孩子?   算起来,岫烟一家人跟谢家的恩怨,直接得罪他们的人一个是谢静语,一个是谢凡。   如果说岫烟一家要报复,难道不是应该先杀了谢凡和谢静语的儿子吗?   如果说岫烟一家要让谢家断子绝孙,那更不应该留着那个孩子,且根本没有伤害那个孩子。   不忍心对孩子下手?有可能,但若有这份善良,也不该想要把并没有伤害过他们的谢镜辞给残忍杀死。   在那家人绝望到抛弃一切,选择共赴黄泉的情况下,善良?大抵早就不存在了。   隔壁房间的一切,都表明这是个同归于尽的计划。   因此,苏默认为,孩子好好地活着,定有蹊跷。   突然隔壁又传来孩子的哭声,还有楚笑笑有些慌乱的声音,“表嫂,孩子发热了,好烫!”   苏默面色一沉,举着蜡烛,又把岫烟和孩子待过的房间找了一遍。   这次,苏默发现了滚落到床底墙根的那个小药瓶。   苏默拔剑,把药瓶弄了出来,拿起来就离开,快速回到了元秋身边。   元秋才刚给谢镜辞止了血,听到楚笑笑说孩子发烧,暂时撇下谢镜辞又去看孩子。   把孩子抱过来,放在桌上,打开包着他的小被子,元秋神色一惊!   孩子脖子上已经出了红疹子,小手上也都是,哭得撕心裂肺。   元秋心中狠狠一沉!也想到,那疯狂到杀了谢镜辞然后全家自尽的四个人,会放过这个孩子吗?他们手中既然有那种专门对付高手的毒药,会不会,这孩子突然发烧起了红疹,是被下了毒?   元秋想到这里,就见苏默递过来一个药瓶,“在隔壁房间找到的,孩子应该去过那边。”   元秋打开药瓶,闻了一下,面色骤变!   “怎么了?”苏默直觉事情不妙。   “他们给孩子下了毒,这毒会传染。”元秋沉声说。   楚笑笑瞪大眼睛,“那我们也会……表嫂有办法给孩子解毒吗?”   元秋点头,“会,所以接下来接触过这个孩子和这个药瓶的人,都要被隔离,避免传染。”   明日去楚家,目前看来不可能了。而原本说明日启程离开回家去的楚笑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虽然尚未确认毒药的配方,但气味和中毒者的症状,让元秋有了大致的判断。   不是什么难解的奇毒,但是一点疏忽,就会造成严重的局面。   元秋让苏默把这家客栈后面的客院都封锁起来,不准任何其他人靠近。   楚笑笑得知她很可能被传染了,在解毒之前暂时不能离开,虽然脸色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关心谢镜辞的外甥会不会有事。   元秋说了一连串药材的名字,让苏默想办法从家中取过来。她拿出一颗随身带的九转丹,切下一点点给孩子服下。必须尽快退烧,不然可能会把脑子烧坏了,但整颗九转丹的药性太猛,孩子受不了。   楚笑笑看着地上岫烟的尸体,不解地问,“表嫂,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毒药?”   元秋回答了楚笑笑的问题,“一家四口,都是下人。”   楚笑笑神色惊愕,“那毒药……”岂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更别说是下人!   不等元秋回答,楚笑笑突然蹙眉,看着岫烟的脸,掰开她的嘴,惊呼一声,“表嫂,她口中有东西!”   元秋转头,就见楚笑笑从岫烟嘴里拿出来一个细细的纸卷,皱眉打开,念了出来,“这是送给元秋师侄的见面礼,问师父好。” 第400章 诡计   元秋有两个师父,一个是柳仲,一个是辛夫人。   但会称呼元秋为师侄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辛夫人之前拜入鬼道人门下,一声招呼不打自行出师被鬼道人怒骂做狼心狗肺的东西的苏颜,也是元秋和苏默当下面对的最棘手的敌人。   从楚笑笑口中得知,她的舅母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名叫言素,当时元秋和苏默就几乎可以确认,那位楚家的二夫人就是苏颜。   如今这张纸条,更是证明了他们的猜测,苏颜此举,是在自曝身份。   同时,也是在向元秋,向鬼道人,向整个容家宣战。   温柔平和的文字下面,是掩盖不住的嚣张。她等于在告诉元秋和苏默:这些人的死,谢镜辞的遭遇,那孩子中的毒,都是我干的,但这只是跟你们打声招呼,不要大惊小怪。   这份她口中所谓的,给元秋的“见面礼”,表面上看起来,是她利用谢家内部的旧怨,设计了一出毒杀,但跳出今夜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看到的才是更让元秋心弦绷紧的事实,那就是,与元秋,与苏默,与他们容家相关的一切,那苏颜,似乎都了如指掌!   在楚笑笑到来之前,元秋只听鬼道人说苏颜疑似在楚家,但鬼道人并没有证据。   但如果苏颜处心积虑害苏默,那么她对苏默的关注是何时开始的?会不会在尹江尹汉兄弟那次来找苏默之前,她早就知道了苏默的存在,且在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   关于谢家主子跟下人之间的恩怨,若是谢镜辞不提,元秋根本无从得知,而谢镜辞是今夜才说起。   但岫烟一家四口今夜对谢镜辞下手,显然是早有预谋,从他们用的毒来看,他们早已在苏颜的控制之中。   那么,可以断定,今夜之前,苏颜比元秋和苏默更了解谢家内部的恩怨纠葛。   但凡元秋不够谨慎,允许谢镜辞把岫烟一家四口带进容家居住,他们日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难以想象,但绝对是大麻烦。   元秋看了一眼那张纸条,没有从楚笑笑手中拿过来,思索片刻后,定了定神,接着照顾正在发热的孩子。   楚笑笑看着手中的纸条,突然惊呼,“这笔迹……是我舅母!”   “确定吗?”元秋没有回头,问了一句。   楚笑笑沉着脸点头,“确定!就是她!难道她来了万安城吗?”   元秋微微摇头,“未必。你跟楚良把那四个人的尸体搬到隔壁去放着。”   “好!”楚笑笑应了一声,把纸条放在桌上,然后叫了楚良进来。   楚良不让楚笑笑碰那些尸体,他自己跑了几趟,把尸体都搬运到了隔壁房间里。   “表嫂,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楚笑笑问元秋。   “你先坐下休息,若感觉哪里不舒服,立刻告诉我。”元秋说着,没有抬头。   “嗯,我现在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楚笑笑蹙眉,找了个位置坐下,自言自语,“这到底怎么回事……舅母是想害表哥吗?”   元秋没有回答楚笑笑的问题,她摒弃一切杂念,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该如何给谢家小娃解毒。   这孩子谢凡取过名字,不过谢镜辞不喜欢,最后用了谢寅生前给谢镜辞未来的儿子取的名字,叫谢允谦。   因为元秋说谢允谦中的毒会传染,他们接触过的都有可能因此中毒,苏默并没有离开,也是不放心留元秋自己在这边,毕竟楚良和楚笑笑是敌是友这件事,暂时没有定论。今夜的事楚笑笑参与进来,是否只是巧合,也需要调查清楚。   苏默去了隔壁院子,这里是楚笑笑和楚良住的地方。他把元秋需要的药材都写了下来,传信叫来了一个属下,事先把药方放在一个地方,让他过去拿,并没有靠近,吩咐了几句,属下便领命离开了。   苏默又进了楚笑笑的房间,直接翻找了她放在柜子里的行李,里面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两本书,竟然是蓝羽公子的《情录》,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其中一本里面还夹了一个精致的书签。   苏默把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找遍了房中其他地方,都没有收获,就去了隔壁楚良的房间。   楚良的行李很简陋,就只有两身换洗衣物,一些祛毒的药粉,一般是野外露宿洒在周围,避免毒蛇虫蚁靠近用的,苏默闻着气味就可以确定。   苏默纵身越过院墙,回到了元秋在的院子,就见楚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苏默面色平静,楚良微微躬身,对苏默行礼。   作为楚家老家主的属下,楚良对苏默态度恭敬,合情合理,因为苏默是楚家老家主的亲孙子这件事,如今已经没有争议。   苏默走过去,暂时没进去,就站在楚良身旁,开口问他,“当时楚家出事,你为何不在家中?”   这是楚笑笑说的,楚良正好被派出去办事,没有在楚家,所以躲过一劫。   “主子病重,我离开家族去了南诏,是要寻访名医,带去给主子医治。”楚良说。   “你找到名医了吗?”苏默问。   楚良点头,“算是。我调查到的,三国最厉害的神医,就是东明国的容三公主,且她善良正直,从不会拒绝为平民百姓医治。无奈东明国离楚家太远,容三公主身份尊贵,也不可能听信我一面之词就跟我去楚家。我思来想去,决定先回家族,直接带主子到万安城找容三公主求医是最快也最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   苏默微微点头,转身进了门,并没有再说什么。   楚笑笑见苏默回来,指了一下桌上的纸条,示意他看。因为苏默离开的时候,这纸条尚未被发现。   苏默拿起来,看了一眼,眸光微凝,真是苏颜!   “是因为岫烟一边侧脸有点鼓,像是嘴里含着东西,我才发现的。”楚笑笑小声说。   苏默并未理会,走到元秋身旁,去看谢允谦的情况。   “如何?”苏默问。   “服了一点九转丹,暂时缓解了一点,身子没那么烫了,但红疹还没消。”元秋说。   “要不要问一下鬼道人,他或许知道这种毒。”苏默说。鬼道人虽然亮明了对元秋倾囊相授的态度,也真没有藏私,但元秋真要把鬼道人会的都学到,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嗯,问一下吧,有点像天花。”元秋眉头紧蹙。她也只在前世的书里,和柳仲口中了解过这种让人闻之色变的病。   苏颜的这个招呼打的,还真是够疯狂,或许也存着跟元秋和鬼道人较量医毒的心思,一出手就这么狠。   元秋和苏默都跟谢允谦接触过,若是被传染上,苏颜真在万安城,趁机对付容家,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没有散播开来,若是今夜元秋和苏默没来,到明日,接触的人更多,人传人,整个万安城都危险了。   苏颜的那句“问师父好”,还真是讽刺至极。   容家大部分人都已睡下了,因为谢镜辞舅甥的事,容元诚接到消息后察觉不对劲,尚未休息,吩咐过红苓,等苏默和元秋回来,记得给他说一声。   结果等红苓找到容元诚的时候,带去的消息并非苏默和元秋归来,而是谢镜辞重伤濒危,谢允谦中毒,且是能传染的毒,元秋和苏默都跟谢允谦接触过,暂时只能跟他们隔离开。   容元诚万万没想到,先前一直等着谢镜辞接孩子回来,他真回来了,却如陆哲所言,霉运缠身,还把霉运带给了容家。   当然,容元诚此刻是真的恼恨谢镜辞太不谨慎,简直愚蠢,但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没那么简单。若是有人在背后精心布局,谢镜辞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蠢是真的,但所谓的霉运,事实上都是有敌人在暗中作祟导致。   多年前东明国曾经爆发过一场瘟m疫,并不在万安城,那个时候容元诚年纪还小,但他记得很清楚,君兆麟不允许主动请命的柳仲前去,而是派了沐振轩率军前去处理。   这处理,并不是救人,而是解决可能带来危机的人。   那次容岚曾进宫求见君兆麟,希望他可以派太医前去,但被君兆麟毫不犹豫地驳斥了,说她是妇人之仁。   容岚无奈,知道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而君兆麟的做法是残忍,却也是最快速有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避免更多地域和百姓被殃及。   而事实上,历史上出现的类似情况,大部分都是那样处理的。有记载的用“温和仁慈”的方式对待的,最终的结果却是死了更多的人。   心知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定会引起恐慌,容元诚叮嘱红苓暂时不要跟家中其他人说,他没有明着派兵去封锁那家客栈,而是派了暗卫,保持距离,暗中把那家客栈给围了,避免有人靠近。   至于住在客栈前面的人,本来就离得不近,接下来只出不进就是。   尤雾起夜,见容元诚皱着眉头坐在床边,衣服还整整齐齐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怎么了?”尤雾直觉又出了什么事。   容元诚知道尤雾的性格,并没有瞒着她,简单把事情说了。就在方才,红苓又过来禀报,说了苏颜留下的纸条的事,以及元秋让询问鬼道人关于类似天花的这种毒。红苓不敢贸然去找鬼道人,便又来禀报了容元诚,容元诚正准备去找鬼道人,尤雾就醒了。   “苏颜是疯了吗?她到底想干什么?要害苏默,何必用如此迂回曲折的手段?”尤雾满脸怒意。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苏默和元秋很可能已经被传染了,万一不能及时解毒,后果不堪设想!   “从结果来看,不算迂回曲折,毕竟这一下,就有希望同时放倒三姐和姐夫,解决掉我们容家最厉害的两个人。”容元诚面色凝重,“至于她到底想干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是为了楚家的传家宝,或许是跟姐夫有我们并不知道的仇怨。”   “苏默哪里认识她,怎么就能有仇怨?”尤雾拧眉。   “仇怨未必是他们之间直接产生的,也或许跟姐夫的生父有关?谁知道呢。”容元诚说着起身,“我相信三姐会有办法的,你先睡,我去找鬼道人问问。”   “我……”尤雾下意识地想跟容元诚一起去,但想到自己行动不便,就改口说,“你快去,正事要紧,不必管我!”   容元诚进了鬼道人的房间,把他叫醒,鬼道人被吓了一大跳,听到容元诚的声音就开始骂骂咧咧……   容元诚并不在意鬼道人的“起床气”,而是直接说起了正事。   “什么?”鬼道人怒吼,“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来了?”   “师公冷静些,苏颜是否来了万安城,暂时并不知道。”容元诚说,“是三姐想问师公,是否知道那种类似天花的毒?”   鬼道人神色一震,“那个孽障!她真是疯了!姓谢的那个臭小子脑子被驴踢了吗?身边的下人有问题都看不出来?若是让他带着谢家小娃来了家里,到时候传染给我家宝儿,我撕了他!”   容元诚:……成吧,鬼道人听到那种毒,第一个念头是谢镜辞差点害了他的宝贝重孙。人心肉做,这老家伙真把青修奕当眼珠子一样看待的,是好事。   “看来师公知道这种毒?”容元诚问。   鬼道人咬牙切齿,“老子当然知道!这就是老子独门秘制的!”   容元诚脸有点黑,鬼道人不会不知道他搞出这种玩意儿来,杀伤力有多大吧?他是打算自己用吗?若是落到穷凶极恶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老子一生只想问鼎毒术至尊,很多时候,独门研制的剧毒,不是为了害谁,就只是为了把想到的东西做出来!没有毒,就没有解毒!我不做,若是别人做出来拿来害我,我就不可能知道怎么解!”鬼道人冷声解释到。   容元诚相信。在找到姬暽和姬慕容之前,鬼道人隐居那么多年,江湖上一直有他的凶名,但也没听说他到处害人。元秋也说过,鬼道人是真的热爱毒术。   正事要紧,其他的可以等事情解决了,让元秋跟鬼道人聊。   容元诚便问鬼道人那毒怎么解。   鬼道人开始念解药方子,容元诚连忙拿笔记录下来。   “就这个!药材都有,一块儿拿去给元秋丫头!”鬼道人也有点着急,他知道,若苏默和元秋真出事,容家危矣!   容元诚把药方交给了红苓,红苓很快按照方子找齐了药材,交给了正在等待的暗卫。   暗卫把东西送到客栈给苏默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元秋拿到药方看了看,先是点头,而后又变了脸色,“感觉哪里不对……”   楚笑笑闷哼一声,她脸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红疹,有些虚弱地趴在了桌上,“表嫂,我……可能毒发了……”   元秋仿佛没听见,目光专注于那张药方,过了一会儿才过来给楚笑笑把脉,面沉如水,“这毒,应该不是师公当年研究出来的那种了,但很相似。若是用了这解药,人怕是会死得更快!又是苏颜的诡计!她怕是在等着看我笑话!”   苏默叹了一口气,“秋儿,冷静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第401章 危机   元秋再次体会到了前世面对危重病人时的压力,且此刻她需要拯救的,是一个懵懂无助的婴孩,更是让她心弦绷紧,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默是头一次见到元秋如此紧张。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元秋作为医者面对的压力,这是非此道中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哪怕在并没有紧迫情形时,元秋也总是在抓住时间来提升自己的医术毒术。   元秋说过,不管哪一途,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至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比你强的人是友,或者不相干,倒也罢了,但若敌人比你强,不管是哪方面,都会很危险。   因为有些东西根本不在随机应变的范围,不会的不懂的,不可能凭空一下子就掌握,哪怕是了解的东西,所掌握的没有达到足够高的水平,真到需要用的时候,也会有相当大的失败可能。   学到的东西越多,懂的东西越多,当危机到来的时候,才可以多一分化险为夷的可能。   其实这就是鬼道人事到如今仍旧活着,且过得不错的原因之一,因为元秋需要利用他来提升自己。   鬼道人原本无牵无挂,几十年隐居,只为成为毒术至尊,从这个角度来说,鬼道人是个活得很自我,但颇有理想和追求的人。   元秋在医毒这方面不断追求更高水平的动力,固然有求知欲和两辈子的理想的因素在,但主要原因则十分现实,为了安身立命守护家人。   眼前这个孩子,严格意义来算不是元秋的家人,但这是谢寅的外孙,是元秋亲口说出以后要养在容家,且都计划好,让他跟龙凤胎一起长大的孩子。   而哪怕这只是个元秋根本不认识的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元秋也必须拼尽全力去救治,因为这是一个无辜的生命,这是她作为医者的本分。   元秋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你们都出去,我会想办法。”   苏默虽然不放心,但仍是立刻点了头,“是否要请是师父和鬼道人过来?”这里说的师父是柳仲。   苏默觉得,多个人,或许可以减轻元秋的压力。那两位在这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应该帮得上忙。   元秋却摇头,“不必。他们年纪大了,还是好好活着最重要。”   苏默微叹,心知元秋是怕柳仲和鬼道人来了之后也被传染,万一最终解不了毒,会害了他们。   不过当下苏默心中真的没有慌乱,因为他说对元秋有信心,是绝对的。   元秋再次给谢允谦号脉,查看了他的症状之后,拿着鬼道人口述,容元诚记录的那张方子,开始思考。   此时楚笑笑已经出现了发烧红疹的症状,精神也有些恍惚了,但元秋暂时顾不上她。谢允谦是直接中毒的,他体内的毒性最强,且他年纪那么小,抵抗力弱,一定时间解不了毒,不死也残,相对而言,楚笑笑便没有那么急迫了。   苏默让楚良进来,带楚笑笑离开。   楚娘拧眉,想说什么,却见楚笑笑对他摇摇头,然后自己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声音虚弱地说,“不要打扰……表嫂……”   苏默看了楚笑笑一眼,并没有去扶她,也没有说什么。   楚良皱眉看了元秋一眼,沉着脸扶着楚笑笑出去,本想回他们原本住的隔壁院子,但楚笑笑手指了一下隔壁放着岫烟一家四口尸体的房间,示意去那儿。   “小姐……”楚良有些不认同。   “良爷爷,离得近点儿,我相信表嫂会有办法的……”楚笑笑有气无力地说。   楚良叹了一口气,只得听楚笑笑的,把他扶到了那个房间。   苏默没有离开,就静静地在房中陪着元秋。   元秋突然想起什么,没有抬头,伸手精准地抓住了桌上的一个药瓶,往外推了一下,“这是九转丹,小谦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给楚笑笑半颗。她一直抱着小谦,中毒应该比我们都重,毕竟没确定她有问题,先缓解一下。”   虽然当初病入膏肓的苏默是被九转丹救回来的,但其实救下他的鬼道人不止用了九转丹,因为这东西能救命,却也不是任何情况下都对症的。   就像这次,谢允谦太小了,若是给他一颗九转丹下去,原先中的毒还没害死他,九转丹的剧烈药性就能把他害死。   “好。”苏默应声,拿着药瓶出去了。   楚良找来了一壶温水,楚笑笑刚接过杯子,就见苏默进来了。   苏默已经把九转丹分成了两半,给了楚笑笑半颗。   楚笑笑接过去,说了一声,“谢谢表哥表嫂,我还好,你们不必担心……”   话落,楚笑笑也没有任何怀疑,就把那半颗九转丹投入了口中,喝了一口水,咽下去了。   楚良尚未毒发,苏默并没有把剩下半颗九转丹给他,便回去陪元秋了。   一进门,就见谢允谦被元秋剥光衣服放在床上盖着被子,而原本包裹谢允谦的小被子,就在元秋手中拿着。   苏默心中微沉,忍不住开口提醒,“秋儿,小心些!”   元秋已经说过,那药是洒在了谢允谦的衣服和小被子上的,并不是喂他吃下去的,若是后者,他现在已经死了。   由此不难推测,这真就是苏颜处心积虑设计出来的,算准了元秋会来,算准了鬼道人会给一个相克的解药方子,或许苏颜此刻正在期待着谢允谦死在元秋手中。   因为苏颜的目的显然不是杀死谢允谦这个懵懂的婴孩,而是冲着苏默和元秋来的!   而元秋直接接触有毒的衣物,对她而言是很危险的,会加剧她自己毒发的速度,到时候就更加麻烦了。   “没事。”元秋说了两个字,依旧没有抬头,“阿默你到门外去,不要靠近我。”   苏默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去,站在门外,并未关门,看着元秋。他不希望自己毒发,失去保护元秋的能力。   想到这里,苏默也没有问元秋,直接把剩下半颗九转丹给吃了,多少可以延缓毒发的速度。   没给元秋,是因为元秋自己身上还有,苏默没问,但他知道,元秋吃不吃,何时吃,都有她自己的打算。此刻他需要做的时候,陪在这里,但不要打扰她。   服下少许九转丹后就不再哭闹,昏睡过去的谢允谦,身上的红疹并未消退,但高烧暂时退了。   这给元秋争取了一点时间,她先研究了鬼道人提供的毒药的配方和解药的配方,弄懂之后,就开始“找不同”。   既然症状相似,元秋认为苏颜的毒定是在鬼道人的秘毒的基础上改造的,配方定有很大的重合,她需要做的是搞清楚苏颜改了什么,再对症下药。   转眼,天快亮了。   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元秋陷入死胡同,有些焦虑的情绪。她起身走到床边,把谢允谦抱起来。   小孩子哭得让人心疼,元秋先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有点轻微发热,看来九转丹的效果也有限。   当了娘的元秋有经验,判断谢允谦应该是饿了,此时他们不能再跟别人接触,从明国公府请来的奶娘用不上,只能元秋喂他。   苏默见元秋解衣服,皱眉把门关上,活动了一下腿脚。   至于重伤的谢镜辞,此时也在隔壁房间里,人没死,也没人管,尚未苏醒过来,苏默懒得理他。   谢允谦吃了奶,果然就不哭了,但也只一小会儿,就再次哭闹起来。   这次不是因为饿,是因为他又开始发烧。   楚笑笑从隔壁房间走出来,“表哥,表嫂要专心想办法解毒,让我去照顾那孩子吧,反正我昨夜已经抱了他很久了,我哄哄他或许会好一点。”   苏默让开,示意楚笑笑进去。   楚良站在隔壁房间门口,看着楚笑笑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但并未阻止。   苏默让人送了一桶温水过来,楚笑笑按照元秋的交代,用帕子把谢允谦全身轻轻擦拭了一遍。   此时在容家,苏醒过来的容青辰和容修景姐弟也都饿了,但红苓等了一夜,不见元秋和苏默回来,且知道他们暂时回不来了,便直接安排昨夜原本给谢允谦请回来的奶娘过来喂两个孩子。   容岚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什么事,她本以为苏默和元秋昨夜会找她商议去楚家的事,但并没有。   一早容元诚照常去宫中上朝了,容家看起来一切如常。   知情的尤雾和红苓都没敢声张,但另外一个知情的鬼道人可从来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等陆哲和君灵馨一家三口姗姗来迟,刚刚在暖阁中落座,早膳正准备开始的时候,鬼道人一嗓子,把原本温馨和睦的气氛彻底毁掉了。   “元秋丫头呢?解药昨夜不是给她了,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被苏颜那个孽障给抓去了?”   容岚面色一沉,其他人都愣住了。   陆哲原本要递给君灵馨的粥差点泼到她身上,幸亏君灵馨躲开了……   “怎么回事?”陆哲拧眉问,“苏颜来了?表妹呢?妹夫呢?谢镜辞跟他外甥呢?”   尤雾见事情瞒不住,便把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也是容元诚交代的,因为料想鬼道人藏不住事,要求鬼道人闭嘴是不可能的,他才不会听。   “那些老夫都知道,我问你,元秋丫头现在人在哪儿?”鬼道人听尤雾说完,皱着眉头用铁手拍了一下桌子。因为元秋没回来,他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道,昨夜送解药方子和药材过去之后,小师妹那边就没有消息了。”尤雾实话实说。   陆哲咬牙切齿,“谢镜辞!早知道他蠢,没想到他竟然那么蠢!”   “传染……那秋儿……”君灵馨竟然是第一个哭出来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容元若蹙眉说,“我相信小妹会有办法的!”   鬼道人脱口而出,“解药方子昨夜就给她了!”   陆哲眸光一凝,“人就在万安城,元诚还派了很多暗卫过去守着,没道理又出什么事我们不知道,但既然现在还没消息,只可能是……鬼道前辈给的解药方子,用不了!”   鬼道人狠狠拧眉,就听陆哲冷声说,“既然确定是鬼道前辈的爱徒在暗中作祟,她明知鬼道前辈在我们家中,她出手,若是只用一种鬼道前辈自创的秘毒,可以被小表妹轻而易举得到解药方子给解了的话,那她就配不上鬼道前辈所说的毒术天才心智诡谲这些评价了。”   “她故意用了相似的毒!”鬼道人神色竟一下子有点慌,“那我给的解药方子,会不会反倒把人给害了?”   鬼道人此刻想的不是他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的谢允谦,而是元秋!若元秋用了鬼道人给的方子,却害死了谢允谦,这会毁了她,进而也会毁了容家!   一旦元秋毒发,精神虚弱,找出解毒之法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而鬼道人不仅眼睛瞎了,双手也没了,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只能仰仗原先的积累,很难在毒术一途再有进步,就算有,也来自于元秋的启发。若元秋废了,鬼道人自认为没有办法解除谢允谦所中的毒,因为他根本无法直观地了解到那种毒怎么回事,也没有办法去试错。   而柳仲的毒术,用鬼道人的话来说,太弱了。对于解毒,也知之甚少,如今柳仲所会的毒术相关,甚至是他的徒弟元秋教给他的。   因此,没了元秋,苏颜再对容家出手,是没有人能拦得住她的,鬼道人不行,柳仲更不行!   陆哲面色一沉,“如果我是苏颜,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出一种让鬼道前辈误会是你知道的那种毒的毒药,用上你的解药,正好能让人死得更快。曾经我就设想过,如果要对付表妹,用什么方式最狠绝,答案,显然苏颜很清楚!”   全家人都沉默了,容岚脸上更是瞬间没了血色。昨夜那种情形下,万一,谢允谦死在了元秋面前……容岚不敢想象,元秋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阿诚说,让我们今日都不要出门,更不要去找小师妹。”尤雾说。   热腾腾的饭菜没有人动,容岚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容元顺也从椅子上跳下去,追着容岚走了。   陆哲看了一眼君灵馨,君灵馨不知是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还是她自己就是那样想的,抓住陆哲的胳膊说,“你去吧!你去帮秋儿啊!我相信她肯定有办法的,但现在只有他们俩怎么行?你快去!”   陆哲其实很意外,虽然这真是他打算去做的事,但不管是君灵馨跟他有了默契,抑或是君灵馨自己希望他这样做,陆哲都突然觉得,这女人,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陆哲低头,抱了一下懵懂的儿子,伸手,拍了一下君灵馨的肩膀,起身就走,也没跟谁商量。他要去找苏默和元秋,不需要经过谁同意。   都知道陆哲要去哪儿,但没人叫住他,方才说过容元诚让全家人不要出门的尤雾也只当没看见。他们其实都想帮忙,但最合适的人,真就是陆哲,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和心智。   段云鹤本想说他去管着那家客栈别出乱子,但是话到嘴边也没说出口。容元诚昨夜就出手了,想必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他做不了什么,也不能添乱。   君灵月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用膳吧,相信小妹和苏默,会没事的。”   鬼道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往日用膳最积极的他今日却连筷子都没动,起身拄着拐杖要走。青修奕从椅子上滑下去,握住了鬼道人的铁手,“太公去哪儿?我也去!”   鬼道人眼圈儿突然泛了红,一老一小也走了。   大家默默用膳,吃完默默起身离开。   此时已经到了段家客栈的陆哲,并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先到暗卫身边问了情况,得知里面一直很平静,没有人出来,没有人进去,只能听到孩子哭了几次。   陆哲神色一动,“有孩子哭?最后一次什么时候?”   陆哲话落,他就听到了客栈后面的那个小院方向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声。   陆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谢镜辞的外甥还活着,他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陆哲认为他所猜测的苏颜蓄意设计让元秋亲手害死谢允谦应该是真的,他觉得就算元秋没有看出猫腻,真用了鬼道人给的解药,也没有任何可指摘的。   但元秋没有中计,陆哲只能再道一声佩服,他对元秋解决这次危机更有信心了。   “谢镜辞呢?”陆哲飞身落在院中,问了一句。   站在门口的苏默回头,看向陆哲,也没问他为何会来,指了一下隔壁房间。   “那丫还没死?真是命大,我去跟他聊聊!”陆哲冷哼。 第402章 烧了!   陆哲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岫烟一家四口的尸体。   陆哲冷着脸跨过去,到床边,就见面无血色的谢镜辞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胸前都被血浸透了。   “若你爷爷在天有灵,看到你干的这些蠢事,怕是会被你气得压不住棺材板。”陆哲冷哼,“你外甥最好没事,否则,你就一起去死吧!”   若谢允谦真丢了性命,不用谁说,不用谁动手,谢镜辞自己就绝对活不下去了。   说要跟谢镜辞聊聊,但人还昏迷着,陆哲也没把他弄醒,转身又出去了。   来是来了,但陆哲很惜命,并没有贸然走进元秋所在的那个房间,而是回到院中,隔着一段距离跟苏默说话。   苏默三言两语把最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元秋看出鬼道人给的解药方子有问题,并没有用,但也尚未找到真正的解毒之法。   陆哲听着房中传出的谢允谦撕心裂肺的哭声,已为人父的他心中揪紧,长叹一声,“希望表妹早点想到办法。”   陆哲当然不怀疑元秋的医毒水平,但她又不是神,哪怕遇到事情都能解决,总归也需要些时间。   可谢允谦,还等得起吗?   这个问题,当下谁也不知道答案,包括元秋在内。那么小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事,且是中毒最重的,就算元秋最后找到了解药,但若是晚了的话……   陆哲面色有些难看,又忍不住骂了一声,“都怪谢镜辞那个蠢货!若他听了表妹的,不要再让孩子跟那几个下人接触,哪里会有这样的事?”   虽然罪魁祸首是苏颜,是心存恶念且被苏颜利用的岫烟一家,但这一次谢镜辞真的难辞其咎。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又识人不清,在最该谨慎的孩子的事情上得了元秋那般严词提醒之后仍是存着侥幸心理,疏忽大意的话,谢允谦也不会遭这样的罪,且如今有性命之危,还把元秋架在火上烤!   真出了事,谢镜辞死一万次都偿还不了,也挽回不能!   陆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升腾的怒火,是为了那个可怜的谢家小娃,也是为了元秋。   “需要我做什么?”陆哲正色道。   房门开着,楚笑笑紧蹙着眉头,抱着谢允谦在房中走来走去哄着他,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元秋坐在桌边,面对着一堆被她写写画画的纸,和许多放在一起的药材,皱眉沉思,仿若入了定一般。但从她的面色变化来看,事情并不顺利。而耳边就是孩子的哭声,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压力和焦虑来源。   苏默想过把谢允谦先跟元秋分开,但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如今救谢允谦的事需要分秒必争,元秋也随时可能需要再观察谢允谦的症状,若出现什么紧急情况,还需要她来救治,所以只能如此。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默再次看向陆哲,“你也别回家了,就留在这里吧。”   陆哲皱眉,“我也可能被传染了?”   苏默点头,“所有进过这个院子的人,都不能再离开。”   苏默先前跟暗卫传信,都是在隔壁院子,没有接触过,且那暗卫听苏默吩咐,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靠近这边时都屏住了呼吸,回到容家之后也都是避着人走,跟红苓也保持很远距离沟通的。   陆哲一来,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次事态的严重性,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去看谢镜辞。那个房间,就是毒源所在。   陆哲沉了脸,“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   听苏默这么说,陆哲哪里还敢乱跑,更别说回家了。家里老人孩子,万一真把毒传过去,他就可以跟谢镜辞一起吊死得了。这种事,可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不过在陆哲决定过来的时候,就注定会是这种结果,哪怕他再谨慎,只要进了这个院子,苏默就不会放他离开。   既然走不了,陆哲很快也冷静下来,见苏默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他也跟了过去。   从陆哲的角度,能看到房中的元秋和楚笑笑,以及盘膝坐在屋顶上闭目打坐的楚良。   收回视线,陆哲眸光微闪,压低声音,“妹夫,那个楚笑笑,跟那个老头,没问题?”   苏默微微摇头,“暂时不清楚。”   “依我说,不清楚,干脆就……”陆哲说着,自己轻咳了两声,“开个玩笑,万一那真是你亲表妹,且不是装的,倒也不能错杀。”   陆哲说完,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个好人了……   “哎,你觉得苏颜真的来了万安城吗?”陆哲轻声问。   苏默摇头,“不知道,或许。”   陆哲若有所思,“那苏颜,还真是神通广大,我们不知道的谢家主子和下人之间的恩怨,她竟然都一清二楚,且加以利用。有时候,看着不起眼的下人,要是叛变了,真的会有大麻烦。”   陆哲从小被陆哲的下人欺辱,且有时候是他有苦难言,说了没人信的情况,后来他手上开始染血,也是从报复陆家某些欺辱他的下人开始的。但陆哲到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曾经不止一次,他险些被陆家的下人制造的“意外”给害死。   当然,陆哲跟那些那人之间原本不存在什么恩怨,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孩子,那些下人是被陆家某些人驱使去害陆哲的。   但陆哲从来不觉得他们无辜,不管是利诱还是威逼。尤其是如今成了半个容家人之后,陆哲更是学到了一件事,受到伤害,可以报复伤害你的人,但因此去伤害无辜之人,是无耻懦夫行径。   当下发生的事,又勾起了陆哲心中的感慨,他定了定神,若有所思,“我认为最关键的是,苏颜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算起来,她跟我们这边真正有关系的人,只有鬼道人一个,我们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苏颜到底何许人也。哪怕她叫表妹师侄,但她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果说她有野心,是为了抢夺容家拥有的权势,倒也不无可能,但如此的话,她没道理在楚家蛰伏那么多年吧?”   这是最让陆哲迷惑的,苏颜到底想干什么?   为权势?这可以解释她针对容家,因为容家如今已经得到了这天下最大的权势,野心之人想要取而代之,很合理。   但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苏颜若有这般野心,她年纪轻轻时便已拥有高强的武功和毒术,何必嫁进一个遥远的海上隐世家族?以她的心智实力,嫁进任何一国的皇室,都不是难事,岂不是离权力中心更近?   为私人仇怨?陆哲说的跟苏颜有直接关系的只有鬼道人一个,但根据鬼道人的说法,他救下了年幼的苏颜,给她庇护,悉心教导,却被辜负,他对苏颜只有恩,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鬼道人劣迹斑斑,不是秘密,再加上他的性格,根本没必要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扯谎。   因此,苏颜怨恨鬼道人,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报复鬼道人,这也是不合理的。   再说,就只能是纯粹猜测了。   当初尹汉提过的楚家传家宝。是什么东西陆哲无从得知,但目前得到的信息是,楚老家主坚持要把那东西留给苏默,但苏默的叔叔楚二爷想要,从楚笑笑那里又可以看出楚二爷是被苏颜控制的,等于是苏颜想要那宝贝。   这很可能就是那次尹江尹汉兄弟前来找苏默,尹江故意控制苏默,要把他带回去交给楚二爷的原因。   因为楚家的传家宝,楚二爷夫妇若是有办法从楚老家主那里得到,早就下手了,没必要等这么久,更没必要让真正的苏默过去。   除非,只有真正的苏默才能让楚老家主交出那样东西。   而苏颜如今已经控制了楚家,仍在处心积虑对付苏默和元秋,是因为她依旧需要利用苏默得到某样东西,但很清楚要达到目的必须拿下容家,打败苏默,否则绝无可能,且自己会被苏默元秋和鬼道人联手灭杀?   “或许,苏颜知道跟我们注定是敌人,你死我活的关系,所以,先下手为强?”陆哲把他心中所想跟苏默讲了一遍,这是目前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真相,虽然只是猜测。   苏默尚未说什么,陆哲又说,“当然,也有可能苏颜当年爱上了你亲爹,却被拒绝,她耿耿于怀,于是嫁给了你亲爹的孪生兄弟,也就是你亲二叔,多年后得知你的存在,见不得你好过。”   陆哲突然想到的。虽然狗血,但他觉得,也不无可能。见识越多,越是发现,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曾经心理阴暗的陆哲在那些真正的疯子变态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苏默对于陆哲的认真分析,并未表态,因为陆哲怎么想,苏默怎么想,都决定不了真相。   而当下,苏默只希望谢允谦能活下来。   苏默不说话,陆哲也不在意,他顺着苏默的视线再次看向元秋所在的房间,就见楚笑笑脚步有些虚浮,抱着孩子坐下,身体倚靠在床上,脸上的红疹也在增多,显然,半颗九转丹的缓解效果已经过去,她跟谢允谦一样,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了。   苏默面色一凝站了起来。他没跟谢允谦有多少直接接触,后面又被元秋赶出门外,且服下了半颗九转丹,所以暂时尚未有什么反应。   但除了楚笑笑之外,元秋就是跟谢允谦接触最多的人,甚至还直接触碰了被撒上毒药粉的衣物,且苏默知道元秋并未服用九转丹。   苏默很担心元秋,朝着房间走去,陆哲把外袍脱了,裹住自己的脑袋,就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管多滑稽,连忙跟了过去。   在苏默即将踏入房间时,陆哲一把把他拽到了身后,“我来吧!妹夫你是容家的顶梁柱,你可不能倒下!”   说着,陆哲已经进了房间,冲楚笑笑过去了。   “陆表哥……”楚笑笑有气无力地看向陆哲。   陆哲叹气,“笑笑,你快到隔壁去休息,孩子交给我。我相信表妹会有办法的,你要挺住。”   说着,陆哲把孩子接了过来。   楚笑笑点头,起身,慢慢地往外走。   屋顶上的楚良听到动静过来,见楚笑笑的样子就拧了眉,扶着楚笑笑带她到隔壁去了。   苏默听了陆哲的话,就没进房间,站在外面跟元秋说话,“秋儿,不要胡闹,快吃一颗九转丹。”   陆哲把谢允谦抱起来,看着哭得声音沙哑的孩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跟容家如今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元秋不能找到解药,这次的危机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到时候,不止陆哲,容家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我还好。”元秋应了一声,但并未抬头,也没有吃九转丹。   陆哲离得近,看到元秋耳后已经出现了红疹,他可以理解苏默的担忧,但陆哲觉得,元秋这样做,绝对不是自负大意,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再拿些药材过来。”元秋说着报了许多药材的名字。   苏默定神,一一记下,转身离开,也没再提让元秋吃九转丹。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正事要紧。   陆哲抱着谢允谦,坐到了元秋身旁,把声音压得很低,“表妹,你知道这毒怎么解了?”   为何要小心翼翼的,陆哲是直觉隔壁那两位姓楚的不干净,事情不明朗之前,防着点总没错。   过了一会儿,陆哲才听到元秋回答他,“不确定。”   听到元秋专门放轻的声音,陆哲就知道,他这个聪明又理智的表妹并没有慌,且关于对待楚良和楚笑笑的事情上面,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而对于元秋说的“不确定”三个字,陆哲觉得,至少是有眉目了。元秋让苏默去找新的药材过来,是好消息。元秋一向谨慎,除非证明解药有用,否则她都会说不确定,这绝不代表没有进展,甚至可能预示着即将成功。   陆哲想到这里,心中一松。   正在这时,隔壁传来楚良的声音,“谢镜辞醒了。”   陆哲冷哼,并没有理会。等这次事情过去,他一定要给谢镜辞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若不是因为谢寅,他什么都不是,以后夹起尾巴,人蠢就少说话,学乖点儿!   “表哥。”   突然听到元秋低声叫他,陆哲立刻凑近,就听元秋小声说了两句话。   陆哲神色一震,看了一眼怀中小脸烧得通红的孩子,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陆哲抱着谢允谦进门,就见楚笑笑身体虚弱地趴在桌上,楚良拧眉站在房中,床上的谢镜辞正挣扎着要起来。   孩子的哭声让谢镜辞看向门口,他瞪大眼睛,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瞬间泪流满面,唤了一声,“谦儿!”   陆哲抱着谢允谦走过去,到跟前,冷冷地看着谢镜辞说,“事到如今,你满意了?为了成全几个下人,拿你外甥的安危当儿戏,谢镜辞你知不知道你外甥快死了?连我表妹都还没想到办法给他解毒,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就要撑不住了!”   陆哲满面怒意,抱着谢允谦递到了谢镜辞面前给他看。   谢镜辞看着满脸红疹,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烧得通红,小身子颤抖着的谢允谦,脸色难看至极,下意识地想要去抱他。   陆哲却把谢允谦抱走了,抬脚踹向谢镜辞,在即将踢到他的时候又把脚收了回来,“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我表妹对你还真好!还让我抱着你外甥过来,再给你看一眼,但或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话落,陆哲抱着谢允谦转身离开。   谢镜辞在地上爬着,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无力地摔了回去,他扇自己巴掌,用头砸地,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楚笑笑听到了陆哲和谢镜辞的对话,只是她没有力气说什么,也起不来,但已是泪流满面。   陆哲抱着孩子回到元秋所在的房间,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孩子的哭声突然凄厉,随之响起陆哲的惊呼,“表妹,不好了,他快喘不上气了!”   谢镜辞强撑着起身想要过去,还没到门口就有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就听隔壁再次传来陆哲的声音,“表妹,你快想办法啊,这孩子不行了!”   “我在等阿默送药材过来……”   “妹夫怎么还不来?”   “用九转丹!再用一点!”   ……   “不行,这根本没用,他都要没气了!表妹你别犹豫了,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可这药……我不确定……”   “那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谢老神医的外孙死在你面前吗?”   ……   谢镜辞身体无力,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就趴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竖耳听着。   楚笑笑也强撑着坐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隔壁元秋所在的方向。   楚良拧眉,面色沉沉。   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下去,而后完全归于平静。元秋和陆哲都不再说话,却让谢镜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忍不住用最大的力气高喊,“谦儿怎么样了?谦儿呢?”   没有人回应谢镜辞,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陆哲的破口大骂,“谢镜辞,死的该是你!你还有脸问!”   这话,等于回答了谢镜辞的问题,是在告诉谢镜辞,谢允谦,没了……   谢镜辞身体猛然绷直,一口血喷出来,晕死过去。   楚笑笑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皇宫里,容元诚如往日一般,下了朝之后先到御书房批阅奏折,然后出宫回家。   在出宫之前,容元诚已经接到禀报,苏默和元秋那边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容岚得知元秋的处境后去了祠堂,陆哲到客栈找苏默和元秋了。   客栈里,掌柜接到命令,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照办了,以昨夜客栈墙角塌陷,接下来需要关门修缮为由,请走了所有的客人,且不再让任何人进入。   容元诚没打算到客栈去,他知道陆哲进去暂时就出不来了,但留在苏默和元秋身边给他们搭把手是好事,不过容元诚需要在这种时候稳住大局,保护好家里,不能跟陆哲一样,因为他们有各自需要做的事。   容元诚策马回家,刚进府,就接到禀报,出事了!   不是苏默和元秋那里出事,但也跟他们有直接的关系。   万安城里突然传开一件足以引起巨大恐慌的事:苏默和容元秋招惹的江湖毒士为了报复他们,在万安城里投放了可以引发瘟疫的毒药,此刻苏默和元秋就在段家客栈里,一旦瘟疫传播开来,谁都别想活!   容元诚得到消息,心中一沉,狠狠拧眉,拳头也瞬间握紧了,“可恶!”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谣言!容元诚已经控制住了事态,但恐慌的百姓根本不会听,也不会信!而且这谣言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会让人认为有个苏默和元秋的仇家躲在暗处,随时可以往万安城的水源和空气中投放能够引发瘟疫的毒药!   而最棘手的是,这是有心人蓄意散播的谣言,却有五分真!说苏颜是苏默和元秋的仇人,虽然元秋和苏默并未得罪过她,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假的。而苏颜继续往万安城其他地方投毒,真就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万一那苏颜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封锁消息,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可一旦消息散播开,如此严重之事,连辟谣都没有意义了!   敌人有备而来,处心积虑,酝酿着邪恶的阴谋,这是防不胜防的。   容元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兴祥,“去叫容元枫林松和段云鹤冯金宝立刻到我书房去!”   容元枫和林松,段云鹤冯金宝都匆忙赶过来,并不知道谣言的事,以为是元秋那边又出了新的状况,一个个脸色都有些紧张。   “姐姐没事吧?”段云鹤皱着眉头问。   容元诚摇头,“三姐那边暂时没事,外面出了大事。”   等容元诚把外面的流言告诉他们四个,他们反应过来,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你跟表哥立刻把护城军调过来,围了万安城,不准消息再往外散播!任何不服的,挑拨的,杀无赦!我已派人去请祝老国公和祝瀚将军,还有齐勇,让他们带兵在城中镇压,确保所有百姓待在家里,任何人不准出门!”容元诚冷声说。   这是强力镇压,冷血,但有效。因为此刻想要解释,是根本说不清楚的,段家客栈那边的确是找了个借口把人都赶走了,而苏默和元秋此刻的确没有办法露面证明流言是假的,因为那流言相当一部分都是真的。   而出兵把百姓都关在家里,也可以避免造成大面积的聚集,给躲在暗处的敌人趁机投毒害人的机会。   容元诚并不奢望百姓都是明理的,都是冷静的,因为那不可能。不同阶层有自己的考量,容元诚作为掌权者,也要以大局为重。   容元枫和林松闻言就起身走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段云鹤正色道,冯金宝也握紧了拳头,看着容元诚。   “你们动用所有的人脉和渠道,把流言的源头找到。小心点。”容元诚说。   段云鹤立刻点头,“四哥放心,我明白!”   段云鹤和冯金宝也都匆忙离开办事去了。   他们刚走,容元朗冲了过来,“怎么回事?”   容元诚简单把事情说了,容元朗皱着眉头,“四哥,那我做什么?”   “你跟小弟陪着娘,看好家里。”容元诚说。   容元朗闻言就走了,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没有被安排出门做大事,是被小看了,这种时候,一家人更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赶来容家,见到容元诚,就拧着眉头问,“那流言,是真是假?”   祝老国公不是怀疑容家,但若流言是假的,此刻应该苏默和元秋出面辟谣,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但他们并未露面。   而且容元诚既然让他们带兵镇压百姓,就说明真的出了大事。   见容元诚点头,祝老国公脸色就是一白,神情急切地问了一句,“三公主和驸马可安好?”   容元诚叹气,点头又摇头,“那毒被下在了谢老神医的外孙身上,三姐正在尽全力救他,暂时不知情况如何。”   祝老国公气得跺脚,“到底是什么人做出这等事,简直猪狗不如!”   祝锦年给祝老国公顺着气,让他冷静一下,也没问苏默和元秋得罪了谁,只问容元诚需要他们做到什么程度。   “我们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起了骚乱,怕是不能善了了。”祝锦年叹气。成了亲之后他也成熟了很多,心知容元诚让祝老国公出面,是因为他德高望重,或许会有百姓愿意听他的话,但如今这种情况,骚乱一起,就很难控制了。   “蓄意制造骚乱的,蛊惑民心的,直接砍了。”容元诚面色冰寒地说。   祝老国公是意外的。他知道事态严重,还担心容元诚太过仁慈,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那不是我三姐和姐夫得罪的人,是有人蓄谋祸乱东明国。”容元诚说。他其实不知道苏颜的真正目的,但从现状来看,这么说并没有错。   祝老国公叹气,“老夫当然相信三公主和驸马的人品,便真是他们的仇敌,那也绝不是三公主和驸马的错。皇上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祝老国公带着祝锦年出了容府,他年纪大了,上马都有些力不从心,得祝锦年扶着他,但骑在马背上,依旧脊背挺直,不怒自威。   “爷爷放心,以师姐的实力,不会让那所谓的瘟毒蔓延开的。”祝锦年上马,对祝老国公说。   祝老国公点头,“这一点老夫并不怀疑!不管是谁在暗处作祟,都休想得逞!我们走!”   等祝老国公和祝锦年赶到万安城中大街上,就见百姓人挤人,把段家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忠勇候齐勇得到命令已经带兵把客栈保护起来了,但这反倒让人认为,这客栈里真的出现了瘟疫,有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就在里面。   “让三公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是啊!他们那么大本事,到处得罪人,不能让我们全都跟着陪葬吧?”   “瘟疫就在这家客栈!事情也是因为三公主和苏天仙引起的,都是他们的错,依我看,干脆就把这家客栈一把火烧了!既能断了瘟疫的源头,也能让三公主得罪的仇家消气,就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了!”   齐勇站在客栈门外,听到人群中的高喊,面沉如水,气得额头青筋暴凸,冷冷地看向正在振臂高呼的一个中年男人。   被容元诚安排出来调查流言源头的段云鹤和冯金宝此时就在不远处的段家酒楼里,也听了个真切,段云鹤差点被气吐血,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丧良心的!求着我姐姐的时候把她夸上天,说她是神医是仙女,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恨不得供着她,我姐姐亲手救过这万安城里多少人?我姐姐牵头建的医院,已经救了这天下多少人?到头来,一有人煽风点火,还不知道真假,他们竟然要把我姐姐姐夫烧死来保护自己?”   冯金宝也是气得脸色铁青,“说这话的人,很可能是故意在蛊惑民心!”   “冯三儿你瞎了?没看到外面乌央乌央全都是人,就算有人煽动,那么多人跟着附和要把我姐姐烧死了事你听不见?”段云鹤满面怒意。   当然了,段云鹤这话不是冲着冯金宝,他实在是气得想砍人。元秋给东明国,给天下百姓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可人心有时候竟如此凉薄自私。   冯金宝叹气,拽着段云鹤起身,“别听了,再听下去会被气死,这不是我们的事,别把正事给忘了。那些个煽风点火的,一个都跑不了。”   冯金宝和段云鹤离开酒楼的时候,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烧了客栈!烧了客栈!”   饶是这两人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但凡出现瘟疫,掌权者几乎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但当下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世人皆知容元秋是神医,也都知道元秋和苏默在客栈里没出来,哪怕他们身上带着瘟疫也不会传播出去,仇家在暗处继续下毒的事也不过是猜测,并没有发生。   但凡聪明点,理智点,善良点的人,此刻应该想的都是,元秋找到解毒之法,平安无恙,且谁都不必再怕这种毒。   可那震天响,且越来越多人加入的呼声,真的让段云鹤和冯金宝火大,也让他们寒心。   齐勇下令守住客栈,但暂时并未做其他的事,因为在等祝老国公过来,才能确定容元诚的意思。   不过人群中最开始煽动情绪的那几个,都已经被齐勇盯上了。   祝老国公策马和祝锦年策马而来,人群让开路,很快有人在高喊,让祝老国公给他们主持公道,说容元秋自己得罪的仇家不能让整个东明国跟她一起陪葬……   祝老国公脸一黑,调转马头,没有下来,拔剑高高举起,大吼了一声,“都住口!”   人群有片刻的安静,又开始骚乱。   “三公主和驸马没有得罪任何人,是有贼子设下诡计,意图陷害害死三公主和驸马,祸乱东明国!”祝老国公高喊。   有百姓将信将疑,但停下了原先的呼喊。   很快有人出言质疑,“那三公主现在在哪里?让她出来说话!她不出来,就是染上了瘟疫!连她都抵挡不住中了招,我们岂不是要等死?”   “就是!”   “以往出现瘟疫,还不是放把火烧了……”   “难道要为了一个三公主,让整个万安城陪葬吗?”   ……   祝老国公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态很难控制,但此刻听着那些声音,即便知道愚民无知,但也为元秋感到不值。   祝锦年已经低声跟齐勇说了容元诚的意思,齐勇会意,立刻下令,把他盯上的那几个人给抓过来!   其中有一个,最开始高喊着要放一把火把客栈烧了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跑到了人群外围,正准备溜走,被齐勇亲自过去抓了过来。   骚乱的百姓见开始抓人,才有所忌惮,原本往前冲的那些神色都变了。   “请老国公示下,这些蛊惑民心的贼子,如何处置?”齐勇拱手问仍旧骑在马背上的祝老国公。   祝老国公挥剑,面色冷肃,“皇上口谕,祸国乱民者,斩立决!”   苍老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震慑,而下一刻,齐勇一声令下,被抓住的那几个,都被当众砍了头。   之所以没有留下他们审问,是因为这些人不可能跟苏颜有接触,不出意外都是收了钱办事的,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被利诱,不能减轻他们的罪责。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但也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血溅当场,就是最有效的镇压手段。   祝老国公长叹一声,高喊到,“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回自己家中,不准出门,否则一律打入天牢!再有散播谣言,蛊惑民心者,死!”   百姓如潮水般退去,真有人想要跑出城去躲避瘟疫,但已经出不去了,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客栈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元秋都听到了,但她在忙,并没有什么反应。   失望?寒心?都有,但这对元秋而言不算什么。她可没指望天下百姓都尊敬她爱戴她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问心无愧。   苏默带药材过来,进门,就在陆哲眼神示意下把门从身后关上了。   见谢允谦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一动不动,苏默神色一变。   “妹夫,你来晚了……”陆哲沉声说着,却招手示意苏默过去。   苏默见元秋面色如常,不见悲伤,微微皱眉,走过去先放下元秋需要的药材,然后到了床边。   陆哲凑过来,而苏默耳畔说了两句话。   苏默微微舒了一口气,就见床上小娃脸上的红疹已经少了一些,而元秋脸上刚起来的红疹都消退了。   谢允谦并没有死,陆哲在苏默耳边说的是,“将计就计。”   既然苏颜想让谢允谦死在元秋面前,那就给她这个“结果”,看她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也要试探一下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看他们什么表现。   事实上,元秋已经找到了解毒的办法,且不需要新的药材,她让苏默去取的,还是原本的药材中的一部分。   苏颜很狡猾,她改了鬼道人的毒药方子,如果元秋发现不了,用了鬼道人的解药,谢允谦必死无疑,如果元秋发现了,直接抛开鬼道人的解药,那也很难找到真正的解毒方法,至少在短时间内做不到。因为解药并不需要在鬼道人的方子上添加其他药材,或替换什么药材,而是减掉其中几味药,调整药材的比例就可以。   元秋让苏默取来的,是需要用的药材,因为她要做更多解药出来。   而苏默走之后,元秋自己先服下了解药,看着她手上的红疹变浅消失,且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才给谢允谦服下,又故意让隔壁的楚良和楚笑笑以为谢允谦已经死了。   “阿默,你把小谦带走,火化了吧。”元秋沉声说。   苏默接过元秋递来的解药投入口中,抱起睡着的谢允谦,“好。”   如今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苏颜的人进不来,但苏默已经可以随意出入。他先把谢允谦送到安全的地方让人照顾着,就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了。 第403章 试探   苏默抱着谢允谦,纵身一跃,落在了隔壁院中。   “主子。”这两日一直负责在客栈和容家之间传递消息的暗卫候在此处,见苏默过来,保持距离拱手行礼。他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过来。”苏默开口。   暗卫愣了一下,但仍是大步走了过来,并没有犹豫。   到苏默跟前,就听苏默说,“把外袍脱下给我。”   暗卫闻言,立刻把裹着身子的墨袍解开脱了下来,递给苏默。   见苏默把孩子递过来,暗卫连忙接住。   苏默用墨袍把自己裹起来,又伸手取下了暗卫的头套。   暗卫年轻清秀,名叫青焱,原是青冥楼的一个杀手,追随苏默好几年了,办事颇为稳妥。   苏默把头套戴上,又把昏睡着的谢允谦小娃抱过来,裹进外袍中,乍看跟先前的青焱几乎没有两样。   “你留在这里,陆哲不叫你,就不要过去。”苏默说。   青焱点头,“是,主子。”   见苏默抱着谢允谦离开,青焱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苏默没解释,但那孩子还活着,苏默要带他离开元秋到客栈外面去,就说明毒已经解了,否则不会如此。   客栈被重兵把守着,苏默离开并没有人阻拦,因为祝老国公交代过,不管谁从里面出来,都不要管。苏默和元秋就在里面,能出来的,自然是他们安排的。虽然瘟疫听起来恐怖,但祝老国公觉得元秋肯定比他们更加了解,也更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   祝老国公和祝锦年祖孙此时仍在客栈外面守着,祝瀚和齐勇带兵在城中各处巡查,确保没有百姓在外游荡,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抓捕起来。   容元枫和林松已率军把万安城围了起来,城门紧闭,城中的人不可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   林松少年时最崇拜西辽容氏将门,在认祖归宗后,他看过容岚那里的很多兵书,且一直在勤奋练武,气质跟先前大有不同。容岚说过不止一次,林松越来越像她的长兄了。   未来是否还有上战场打仗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但当下林松跟容元枫正在做的事,让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自己身为容家后裔,肩上所担负的责任。   容岚已从祠堂里出来,正在听容元诚说外面的情况,面色凝重。   “那些百姓真是不知好歹,没有良心!”容元朗义愤填膺,为元秋和苏默不值。   容岚深深叹气,出现这种情况,她也寒心,但并不算多意外。人心就是如此,他们到底只能约束自己,改变不了别人。   “秋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比起万安城百姓的暴动,容岚更担心的是苏默和元秋的安危。   容元诚摇头,“暂时没有消息,但没消息未必是坏事,娘不要担心,我相信三姐会有办法的。”   虽然这么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容家人最担心的其实是元秋来不及救下谢寅的外孙。   苏颜的手段实在是阴狠毒辣,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从这个角度来说,苏颜跟她的师父鬼道人相比,不只是毒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心性之狠绝都更甚。曾经的鬼道人没有正确的是非善恶观念,我行我素,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他在乎的人和事。可从苏颜的手段来看,她根本没有底线。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容岚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不论如何,总要用膳的,事发紧急,秋儿和阿默困在那边,怕是连吃食都没有,我去给他们做。”   至于万安城乱不乱,百姓怎么想,容岚此刻根本不想理会,她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回家来。   柳仲下马车,独自进了容府,这是今年第一次没有带他的宝贝孙子过来。他面色凝重,脚步匆忙,一进门就问容岚在哪里。   容岚尚未走出元宝居,柳仲就进来了。   “怎么回事?秋儿呢?”柳仲神色急切。   容岚神色疲惫,尚未开口,容元诚出现在门口,请柳仲进去,他会跟柳仲解释。   容元朗扶着容岚往外走,“娘别担心,姐姐和姐夫吉人天相,过往遭遇那么多次危险都没事,这次也一样!我们去给他们准备些好吃的送过去。”   容岚突然想到护国寺的惠明大师曾断言元秋命中还有一道劫数,一时心中揪紧。她不敢想象,若是这次找不到解药,不止谢允谦会没命,已经被传染的苏默和元秋会怎么样……   说要做饭菜给苏默和元秋的容岚,切菜的时候因为心神不宁,险些切到手。   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伤痛打击,沉稳如容岚,哪怕在战场上都镇定自若,但每次遭逢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她根本无法平静理智。   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   容元朗无奈,就去请了君灵月过来。   君灵月和容元若都来陪着容岚,一起准备苏默和元秋最爱吃的膳食。   容元朗本想带孩子过来让容岚高兴一下,可是转念想到,即便孩子在,容岚也不过是强颜欢笑,又怎么可能真的放松呢?   另外一边,容元诚已经跟柳仲讲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苏默被尹江抓走的事,柳仲早知道有个楚家,是苏默生父出身的家族,也是容家一直以来想要调查和解决的隐患,周老和青风去了楚家就没了音讯。   柳仲跟鬼道人关系还不错,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聊医毒,虽然鬼道人总是鄙视柳仲对毒术的了解太过浅薄。柳仲也听元秋说过,鬼道人在辛夫人之前有个十分了得的徒弟,且那人疑似在楚家。   “那毒妇,竟残忍至此,连无辜婴孩都不放过!”柳仲气得脸色铁青。   “三姐那边暂时没有新的消息,我本来就打算派人去请柳爷爷。苏颜用的毒,既然跟鬼道人的秘毒相似,或许他会想到些什么。柳爷爷去跟鬼道人聊聊,了解一下那毒药和解药,如果三姐那边需要帮忙的话……”容元诚正色道。   柳仲神色一正,不等容元诚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对对对!我找那老混蛋去!”   容元诚看着柳仲离开,就见属下过来禀报外面的情况。   得知祝老国公他们已经把差点引发暴乱的百姓都给镇压下去,城中恢复了平静,容元诚微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被当众斩首的那些人,的确该死。他们蓄意煽风点火,一旦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交代祝老国公,严密盯着,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统统抓起来,若是有特殊情况,立刻禀报。”容元诚说。   这里说的特殊情况,是指若碰上高手反抗逃脱,那就是需要重点对付的人。不必明说,祝老国公应该知道。   尤雾挺着大肚子慢慢走过来,伸手抚平了容元诚微蹙的眉头,容元诚顺势轻轻靠在了尤雾身上。   “会没事的。”尤雾轻叹一声。   容元诚站起来,已再次恢复了沉稳镇定的模样,说了两个字,“当然。”   因为青焱传信都是到观澜院,跟红苓接触,为了稳妥起见,容岚已经把龙凤胎和奶娘都接到了清容院,辛夫人照看着。   红苓一直留在观澜院等消息,她一出观澜院,也是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且都避着人,只跟家中做主的容元诚接触。   坐在观景亭里的红苓见一道黑影出现在院中,立刻起身,也没走过来,神色急切地问,“小姐和姑爷可都安好?”   黑衣人开口,说了两个字,“没事。”   红苓瞪大眼睛,她以为是青焱,没想到竟然是苏默回来了!既然苏默能回家,红苓觉得那毒定是解了的!   苏默解开墨袍,手中多了个孩子。   红苓立刻跑了过来,看到谢允谦红润的小脸,喜极而泣,“这是谢家小公子吧?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苏默把尚未苏醒的谢允谦递给红苓,“你看好他,就留在观澜院,不要出去。”   红苓小心翼翼地抱着谢允谦,“是。那奶娘……”本是接来给谢允谦的,但如今在喂养容青辰和容修景,红苓一时不确定谢允谦能不能跟龙凤胎用同一个奶娘?主要是担心谢允谦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我会安排。”苏默说。当初给龙凤胎找的奶娘不止一位,再接一个进府伺候谢允谦就是。   谢允谦原本穿的染毒的衣服都扔在了客栈,红苓连忙他进屋去了。   苏默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取了些东西,很快离开了。   等容元诚见到一道黑影出现在院中,也以为是青焱,连忙问元秋和苏默是否安好。   “秋儿没事,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告诉娘不必担心。”苏默说。   听到是苏默的声音,容元诚喜出望外,“姐夫?太好了!我就知道三姐定然会有办法的!”   转念容元诚就问,“谢家那孩子,可来得及救下?”   见苏默点头,容元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默告诉容元诚,谢允谦此时就在观澜院,让他安排再接一个奶娘过去伺候。   “那你们……”容元诚想问苏默和元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解毒之事不要声张,看有没有人现身。”苏默说。   容元诚点头,“也好。”   “其他的你做主。看好家。”苏默话落就没影儿了。   容元诚先跟尤雾分享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就找容岚去了。   容岚和君灵月已经把给苏默和元秋准备的饭菜都做好装在了食盒里,容岚决定亲自到客栈去一趟,哪怕离得远远的,她要看一眼,确定元秋和苏默都没事。   为此容岚专门回房换了衣服,披上斗篷,戴上面具,作为防护。   只是等容岚花了片刻功夫收拾好出门,却见她放在院中石桌上的饭菜没影儿了!   容岚皱眉,就见容元诚快步进了院子。   “娘,怎么了?”容元诚发现容岚脸色不对。   “我明明把饭菜放在那里的,怎么不见了?”容岚指了一下石桌。   容元诚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揽住容岚的肩膀,“那定是姐夫回来亲自取走的。”   容岚愣了一下,“阿默?阿默回来了?”   见容元诚点头,容岚连忙问苏默在哪里。   “姐夫是把谢家那孩子送回来,他已经没事了,现下在观澜院,红苓照看着,我已让兴祥出府去接另外一位奶娘过来伺候。姐夫说三姐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他们暂时不回来,是想看看能否引出什么人。娘放心吧,没事了。”容元诚说。   容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落了泪来,“万幸,万幸……”   “对了,那楚家的两个人也跟秋儿和阿默在一处,确定他们没有问题吗?”容岚突然想起,问容元诚苏默是否提起楚良和楚笑笑。   “姐夫没提那二人,但三姐和姐夫心中定然有数。”容元诚说,“还有陆哲在那边帮忙,客栈封锁着,即便那两个人有问题,无法跟外面接触,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娘把陆哲给忘了,没有准备他的饭菜。”容岚有些愧疚,当时只惦记着苏默和元秋,甚至都忘了陆哲也过去帮忙了。   容元诚摇头,“无妨,陆哲那厮最喜欢抢,娘不必怕他饿着。”   君灵馨的房门打开,她走出来,弱弱地问,“容姑姑,秋儿他们都没事吧?”   容岚点头,“没事了,你放心,陆哲也好好的,只是在外面忙,忙完就回来了。”   君灵馨点点头,“那……要不要我给他们做点吃食?”   容岚心知君灵馨定是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惦记着陆哲,又不好意思直说。   “你好好休息,不必担心,等陆哲回来再给他做吧。”容岚说。且不说君灵馨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她的厨艺也很一般。容岚得知元秋和苏默没事她放下心来,打算再做点吃的派人送过去。   柳仲和鬼道人正在讨论那种毒的配方做什么样的更改,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以此来猜测苏颜的毒是怎么制成的。   但今日鬼道人心情烦躁,思路有些混乱,而柳仲不擅此道,因此两人说了好大一会儿,并没有什么进展,于是都更加烦躁了。   等容元诚过来,通知他们元秋已经解了苏颜的毒,柳仲神色大喜,鬼道人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就问了一句,“可救下了谢寅的外孙?”   得到肯定的回答,鬼道人的铁手重重地砸在桌上,大吼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个臭丫头能耐得很!比苏颜那个孽障厉害!哈哈哈哈!”   容元诚默默转身离开。   笼罩在容府天空的阴云散去,大家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些。虽然接下来或许还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但至少当下面临的最大危机已经解除了。   却说客栈里,元秋说让苏默把谢允谦的“尸体”带走火化,苏默离开了一个时辰才回来。   这一个时辰里,元秋在房中,继续捣鼓那堆药材,陆哲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冒出一句,“表妹,成了吗?”   这让隔壁房间里的楚良和楚笑笑都认为,元秋没能在谢允谦毒发身亡之前找到解药救下他,且当下仍旧没有想出如何解毒。   楚良的脸上脖子上手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虽然他没有跟谢允谦直接接触过,但他跟楚笑笑有接触,且在这个有毒的环境中待了很久,而且他并没有九转丹来缓解毒发。   楚笑笑坐在楚良对面,因为发烧面色通红,原本美丽的小脸上遍布红疹,看起来颇为渗人。她趴在桌上,尚未昏迷,但眼神迷离,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谢镜辞躺在房门口,他已苏醒过来,仿佛感觉不到胸口的剧痛,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他的脸上也冒出了不少红疹。   “小姐,我们走吧,就算要死,也要回家去……”楚良起身,想要过来扶楚笑笑。   楚笑笑摇头,“不……不能出去……会害了别人……我相信……表嫂会有办法的……”   隔壁房间里的陆哲听到这边的动静,惊呼一声,“表妹,这次解药是不是对了?”   却听元秋说了三个字,“不确定。”   “试试便知!”陆哲的声音。   “你来试?死了别怪我。”元秋的声音有些烦躁。   “我不是不愿意,但我来的最晚,尚未毒发,我来试,什么也看不出来。给我吧!”   片刻后,陆哲拿着一个药瓶,出现在隔壁房间门口,直接从谢镜辞身上跨过去,到了楚良和楚笑笑旁边。   “笑笑,谢家小娃已经没了,这是表妹想出来的解药,但她说只有五成把握,可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表妹不能自己试,她死了我们都得陪葬。我也不行,你看要不……”陆哲把药瓶放在了桌上。   楚笑笑头都抬不起来,伸手摩挲着去拿,声音虚弱,“我……我来……”   陆哲看着楚笑笑满是红疹的手,眸光微闪,在楚笑笑的手即将碰到药瓶的时候,陆哲又把药瓶拿在了手中,叹了一口气说,“笑笑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应该让楚家这个家奴来试药,这是他应尽的本分。实在是没办法,就咱们几个人,我认为他最合适做这件事。”   “给我吧……”楚良对着陆哲伸手,“如果我死了,希望你们好好保护小姐,不要让她出事……”   “不……良爷爷是……为了我才来这边的……我来试药……我不怕……”楚笑笑挣扎着起身,想要拿走陆哲手中的药瓶。   正在这时,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的谢镜辞艰难地爬了起来,踉跄两步,撞到了陆哲身上,眼睛直勾勾地去抢陆哲手中的药瓶,“给我……给我……这件事应该我来……我死了也是活该……”   陆哲冷哼,“谢镜辞,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儿戏!虽然表妹医毒都很厉害,但时间紧迫,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解药未必有用,甚至可能会让你死得更快!”   “我害死了谦儿……哪里还有脸活着……”谢镜辞痛哭流涕,说着抢走了陆哲手中的药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丸倒入口中。   陆哲一手扶着谢镜辞,一边暗暗观察着楚良和楚笑笑的神情。   楚笑笑情况严重,头抬不起来,又趴了下去,楚良也伏在了桌上,你虚弱无力的样子。   陆哲把谢镜辞扶到床边,让他躺下。   谢镜辞抓住陆哲的胳膊,“谦儿呢?我想再看谦儿一眼……”   陆哲冷着脸说,“他中毒太深,便是死了,仍会传染,表妹让妹夫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火化。”   谢镜辞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眼见着谢镜辞几欲吐血,陆哲很想一巴掌拍死他!虽然最终有惊无险,谢允谦捡回一条小命来,但谢镜辞是真的该死!   “表妹,谢镜辞服了解药,红疹好像在褪!”陆哲突然大声说。   “再等一会儿,看他死不死。”元秋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谢镜辞闭上眼睛,泪流不止,紧握的拳头不停地捶着床。   陆哲就站在床边看着谢镜辞,一直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陆哲告诉元秋,谢镜辞身上的红疹全都消了,并没有发烧,人还活着。   “知道了。”元秋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她要假装谢允谦死在她面前,所以不能因为做出解药而兴奋。   陆哲回到元秋那边,用眼神表示一切顺利。至于楚良和楚笑笑是否有问题,陆哲经过试探和观察,依旧很难下结论。   说实话,陆哲素来喜欢把人往坏了想,不确定敌友的就当做敌人,因此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楚良和楚笑笑很可能是装的,尤其是楚笑笑,过于完美在陆哲眼中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戏。   但方才,陆哲说要找人试药,且声称那解药只有五成把握解毒,还有可能会加速死亡。   楚良和楚笑笑不可能知道这解药元秋自己试过,谢允谦也用过,确定是对的。   在这种情况下,楚笑笑是第一个表示要试药的。若她那时仍是在伪装,冒着可能丧命的风险也要一装到底?陆哲觉得这就不太可能了。如果他是楚笑笑,如果他另有图谋,但不想被看出来,也不想死的话,大可以装作昏迷过去,本身中毒就很严重。   但楚良的毒,是没有楚笑笑那么严重的,可直到陆哲表示让楚良试药,楚良才开口,虽然没拒绝,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更是表明他并不愿意为了楚笑笑承担死亡的风险。   这就不对了。   楚良和楚笑笑的身份,后者是主,前者是仆,哪怕楚笑笑一口一声良爷爷,哪怕楚良在楚家或许也是被人敬着的,但主仆就是主仆。   尤其是,楚良在得知楚家出事的情况下,没有选择自己离开躲避风险另谋出路,而是选择护送楚笑笑来东明国找苏默求助,这种行为本身就表明,楚良对楚家很忠心,楚良把楚笑笑当做主子。   既然如此,面前放着一瓶只有五成把握可以活命,也有可能会加剧死亡的药需要有人来试,在楚笑笑主动表示要以身试药,且真的去拿那瓶药的情况下,清醒着的楚良竟然没有阻止,也没有提出要替代楚笑笑试药!   要知道,从楚笑笑开口,到她的手差点碰到药瓶,中间的时间足够楚良说十句话,把药瓶抢走十次,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哪怕楚良自己不想试药,也该阻止楚笑笑试药,如此才正常。   贪生怕死不可耻,但一个忠仆眼睁睁地看着主子面对危险却无动于衷,这件事,不止可耻,而且,很可疑。   至少,刚刚的试探,给陆哲的感觉,楚笑笑不像是装的,楚良有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隔墙有耳,陆哲暂时没跟元秋说这个,因为元秋还在忙着做解药。   元秋和苏默以及陆哲谢镜辞都已经服下了解药,陆哲看到桌上已经有了将近十颗药丸,元秋仍在做新的,有些不解。要给楚良和楚笑笑解毒的话,解药不是有了吗?楚笑笑快撑不住了。   陆哲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元秋反问,“你上个月从我这里抢的清风丹可在身上?”   陆哲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荷包,“表妹你干嘛?”   元秋伸手就把陆哲的荷包拽了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天青色的小药瓶,倒出两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来。   清风丹,元秋自创,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不会有任何异样,且药效长达一年之久。一年之内,只要用特殊的药引诱发,就会让中了清风丹的人瞬间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再厉害的高手也没用。   因为药引是烟雾,只需一缕清风即可把人放倒,故取名叫做清风丹。   见元秋拿起清风丹,陆哲突然反应过来,猜到了她要做什么,默默地对着元秋竖起了大拇指,但仍是说了一句,“抢我的东西,十倍赔偿,这笔债我记下了。”   又是一刻钟过去,等陆哲拿着元秋最新做好的两颗解药过去给楚良和楚笑笑的时候,楚笑笑已经真的昏迷了过去,楚良的状况也不太好。   陆哲到楚笑笑身旁,捏住她的下巴,把解药塞进去,然后把另外一颗扔在了楚良面前,“给你们的解药。”   楚良把解药拿起来,立刻投入了口中。   装得跟个世外高人似的,果然很怕死……陆哲心想。   等陆哲再次回到隔壁房间,就见苏默回来了。   “秋儿,这是娘做的吃食让人送过来的,先吃点东西吧。”苏默把食盒打开。   陆哲走过去,“我快饿死了!”   “我没有胃口,你们吃吧。”元秋是真的没有胃口。昨夜到现在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一时放松下来,她感觉心口有点闷,闻到饭菜香气,竟有些反胃。   陆哲真饿了,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地吃起来。   苏默给元秋盛了半碗清粥,让她多少喝一点。   元秋吃了一点就放下了,起身去了隔壁。   楚笑笑仍未苏醒,但身上的红疹正在褪去,楚良依旧趴在桌上。   元秋走到床边,抓起谢镜辞的手腕,给他号脉。   谢镜辞睁开眼,看到是元秋,面容苦涩,“何必再费心力救我……让我死了吧……”   “我不介意等回头见到苏颜你扑过去跟她同归于尽。”元秋冷冷地说,“现在就想死,你也是真有脸到地下去见你爷爷。”   谢镜辞面色一僵,沉默不语。   元秋虽然疲惫,但仍是给谢镜辞换了药,又拿出金针给他扎了几针。   收了针,元秋冷声说,“记住,以后你的命是容家的,就为容家当牛做马,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活着看到苏颜去死的机会。”   “我要亲手杀了她!把她千刀万剐!”以为谢允谦死了的谢镜辞此刻心中怒极。   元秋没再理会谢镜辞,转身走到楚笑笑身旁,给她号脉后,看着楚良说,“等你身体恢复,带笑笑到隔壁院子先休息,我会让人送吃食和水过去。”   “多谢……”楚良点头,“那苏颜,真来了万安城吗?若是能抓住她,楚家危机可解。”   “不知道。我们正在查。”元秋摇头。   “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楚良恭声说,“待事情查清楚,我再带小姐回楚家,希望,接下来有好消息。”   “我也希望。”元秋面色冷凝,话落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元秋坐在房中,看着楚良背着楚笑笑到隔壁他们原本住的院子去了。   而陆哲从元秋这里抢的两颗清风丹,又被元秋临时征用,此刻已经下到了楚良和楚笑笑身上。若他们没问题便罢了,若有什么异动,随时可以拿下。   陆哲自己吃掉了苏默带回来的一半吃食,放下筷子,开始跟苏默和元秋讲他试探楚良和楚笑笑的结果。   “会不会他们两个,一个是苏颜的人,另外一个不是?”陆哲心中一动,“黑白混合,最容易迷惑人。”   “表哥觉得楚笑笑不是装的?”元秋问。   陆哲点头,“说实话,刚刚试药那件事,楚笑笑的行为如果还是装出来的,那除非她有顺风耳,听到我们俩的密谈,知道解药没问题。但武功那么高,中毒更轻的楚良都听不见,否则楚良自己就抢着试药了。”   元秋若有所思,“表哥是说,楚笑笑是好的,但楚良是苏颜故意安插到她身边,进而安插到我们身边的细作?”   “我只能说,这种可能性不小。”陆哲说,“楚笑笑一个小姑娘能逃出楚家,本就有些蹊跷,万一,是苏颜故意设计放她出来的呢?楚笑笑的确容易让人怀疑她在伪装,但装的总是会露出破绽的,她若是真的单纯善良,自然能够经受住我们的试探,就是最容易获取我们信任的,而只要苏颜在楚笑笑的逃生路上适时给她安排一个随从,就有机会跟着楚笑笑,混进容家!简直是天衣无缝!”   “听起来,有些道理。”元秋点头,“苏颜的毒术的确厉害,接下来想要解决她,会很棘手。当下我们面对的问题是,难以确定苏颜本人是否来了万安城,我跟阿默若是不远万里到楚家去,就容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我们若是不去,她也没来,接下来就会一直被动挨打。”   容家在明,苏颜在暗,且苏颜手中有人质,苏默和元秋的处境很被动。   “既如此,不如假设我方才的猜测是真的,接下来,撬开楚良的嘴,看看他的心肝到底是不是黑的!”陆哲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第404章 夜话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万安城百姓都忐忑不安地待在家中,偶尔能听到外面靠近又远去的马蹄声,那是在各处巡查的士兵。   齐勇和祝瀚带兵抓了意图逃出万安城的人,都只是因为怕死,想躲开他们认为即将爆发的瘟疫,并没有真正可疑之人。   祝老国公和祝锦年祖孙带兵守着客栈,也没有可疑之人靠近。   段云鹤和冯金宝出现在街角,往客栈这边看了一会儿才走过来。   “祝老,里面可有什么动静?”段云鹤皱眉问。他和冯金宝一直在外面调查谣言的源头,今日尚未回过家,并不知道客栈里面的情况如何了。   祝老国公也不知道,闻言深深叹气,摇了摇头,“没有消息。”   他们都很担心里面会死人,不管是谁。而倘若元秋和苏默也倒下了,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我们先回去吧。”冯金宝揽住段云鹤的肩膀。   两人的调查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所有百姓都被关在家中不准出门,也大大地影响了他们可以调查的范围。   不过并不是没有收获。他们正要回家去跟容元诚商议,路过客栈这边,过来看看苏默和元秋是否安好,但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两人只得离开客栈,回容家去了。   进府后,被告知苏默和元秋没回来,家里其他人都聚在暖阁里用晚膳,段云鹤就是一愣,“如此,是不是有好消息?”   段云鹤觉得,若是元秋那边情况不佳,家里人根本不会有心情聚在一起,尤其是容岚。   冯金宝也想到这一点,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了暖阁,还没进门就听到孩子的笑声。   这让今日一直绷着心弦的段云鹤和冯金宝心中一下子就松了些。   进门,段云鹤一眼就看到他家爷爷正抱着鬼道人的重孙青修奕,在乐呵呵地喂他吃饭。   一看段嵘的神情,段云鹤觉得,绝对有好消息!不然他爷爷根本笑不出来!   容元诚见到二人回来,便起身走过来,示意他们出去说话。   “都不让我们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段云鹤心中放松了些,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出去了。   到湖边驻足,容元诚尚未开口,段云鹤神色急切地问,“姐姐定是找到了解药对不对?”   冯金宝也紧张地看着容元诚。   “当然。”容元诚言简意赅。   段云鹤和冯金宝都长舒了一口气,两人默契地击掌,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我就知道!”   “对了,谢家那孩子也没事吧?”冯金宝突然想起,又皱眉问道。   虽然恨极了谢凡那个阴毒无耻畜生不如的东西,但谢凡的儿子,不只是谢家的血脉,也是西辽国青阳城的冯家如今活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孩子是无辜的,不管是感恩于谢老神医当年的相救,还是冯家的养育之恩,冯金宝都很在意那个孩子,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今日一早得知出事,冯金宝的心一直都因为谢允谦而揪紧着。   容元诚点头,说了两个字,“没事。”   段云鹤眉目舒展,拍了一下冯金宝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相信姐姐,准没错!”   冯金宝再次舒了一口气,这下才真的放松下来。   “那姐姐和姐夫为什么不回来?”段云鹤不解。   “他们现在是安全的,但有别的安排,不必担心。”容元诚说,“谢允谦被姐夫送过来,这会儿在观澜院,身体没有大碍。”   “那就好。”冯金宝连连点头,想着等会儿过去看看谢家小娃。   “你们可查到了什么?”容元诚问。   容元诚知道,他一边下令封锁整个万安城,让所有人回家去,一边又让冯金宝和段云鹤去调查谣言,这两件事是存在矛盾的。因为后者想要查,得从人入手,但万安城里如今出了兵将之外,根本没有人在外面走动。   但这次面对的敌人太棘手,事情又很急迫,不能等元秋那边解了毒,容元诚把百姓放出来再去调查谣言,到那时,什么都不可能查得到了。   因此,不管收效如何,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及时做。   段云鹤神色一正,“没人在外面走动,还真不好查,不过我们运气不错,找到了最开始散播谣言的人。”   调查起来很艰难,但并不是没有收获。段云鹤和冯金宝已经确定,那谣言最早是从一群乞丐嘴里传出来的。   但事实上,容岚和容元诚先后掌权,整个万安城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城中破败的建筑都已修缮过,并没有类似破庙那样的地方。而原本万安城中的乞丐,并非被驱逐,而是都被收留到了专门设立的救济堂中。其中患病的,都会得到免费的医治。而不管是健全之人还是残疾之人,有专门的人负责给他们安排能够自食其力的活计。   这是容岚将皇位传给容元诚之后,他在万安城施行的一项政策,等这边见到成效,将会拟定明确的章程,命各地官府效仿实施。   当初建造医院,段云鹤是主要的出资人和负责人。   关于安置流民乞丐这件事,容元诚交给了冯金宝。这是正事,也可以让冯金宝不再因为过去的伤痛沉溺。   关于继续建造医院和安置流民乞丐这两件事,如今都是冯金宝和段云鹤一起在做,只是两人各自有主要负责的任务,同时互相协助。   这项政策不只是为了拯救那些被抛弃的,孤苦无依的,重病残疾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处境艰难居无定所三餐不继的乞讨之人,同时也可以消除一定地域之中的不安定因素。   在这次出事之前,万安城里根本见不到乞丐,就坐落在医院旁边的救济堂,也成了城中一处特殊的所在。   被段云鹤和冯金宝在一家小客栈后院找到的散播流言的那些乞丐,并不是万安城本地人,原是在东明国其他城池乞讨的,先前有个神秘人找到他们,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钱和干净的衣物。   那神秘人的要求是,让这些乞丐收拾齐整,穿上干净的衣物混进万安城,会有人再找他们,告诉他们该做什么。如果不乖乖听话,不止一文钱得不到,还要掉脑袋。   那些乞丐就装扮成了做小生意的人来到万安城,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等候命令。   昨夜有个女人找到了那群乞丐,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天亮之后开始散播今日传开的那些谣言。   那些乞丐本想着把事情办完就赶紧趁乱溜走,但因为容元诚反应太快,那群人尚未逃出去,万安城的城门就关上了。   而段云鹤和冯金宝没有办法调查各回各家的万安城本地人,只能把重点放在了城中数家客栈里。   住客栈的自然是外来人,出了这样的事,又不能把人赶出去,就按照命令把客栈也都关起来,不准客人出房间,直到禁令解除。   如此调查客栈并不难,甚至不需要直接跟那些住客有接触,询问掌柜和跑堂的,按照他们的描述就能初步筛查出那些行迹有些可疑的人。   一家下等客栈的掌柜说,今日出事后,有五个男人跑进来,说是今早进城来做生意的,没想到碰上这等事,要住店,而且五人只要了一个最差的房间,观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很粗鄙,并不像是做生意的。   当时段云鹤就觉得,有问题!   段云鹤和冯金宝在那五人的房间外偷听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在说幸亏其中某个人机智,跑不了就换了家客栈躲起来,不然万一被那个人找到,怕是会杀了他们灭口。   如此,就已经可以确定,这五个人的确有问题。   贪生怕死的乞丐,哪怕穿上干净衣服,骨子里也仍是老样子。   段云鹤和冯金宝几乎没用多大功夫,他们就一五一十交代了。   那些乞丐并没有死,这会儿被段云鹤派人关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们说,最开始找上他们的是个男人,听声音年纪不小。昨夜他们在另外一家客栈,找上他们的是个年轻姑娘。都遮掩了容貌。”冯金宝说。   容元诚眸光微凝,“昨夜,年轻姑娘?身量如何?”   这个段云鹤的确问清楚了,告诉容元诚之后,他眉头一皱。   “四哥是不是想到了那个楚笑笑?”段云鹤问。   容元诚点头,“身量差不多。”   “我也觉得是她干的!”段云鹤冷哼,“那个楚笑笑不是正好带了个老头过来吗?最开始找上那些乞丐的肯定是楚良,昨夜是楚笑笑找的他们,两个人的身量都是正好能对上的!散播谣言这种事,楚良和楚笑笑没有办法亲自做!”   “昨夜谢镜辞和孩子出事,未必不是楚良和楚笑笑在幕后主使!”冯金宝冷声说。   “谢镜辞不是跟姐姐说,是因为孩子和奶娘都在半路染了风寒,所以耽搁很久才到吗?如今看来,谢家那几个下人早就被苏颜控制了,中间耽搁,未必不是蓄意为之!”段云鹤若有所思。   容元诚眸光微眯,“你是说,他们故意在路上拖延时间,目的是,在楚良和楚笑笑之后,他们计划中的时间抵达万安城,才能在某些事上达成合作?”   段云鹤点头,“这很明显!既然那几个下人跟苏颜勾结,他们想要让谢家小娃染上风寒,太容易了!昨夜他们被赶出去,去了我家的客栈,虽然是谢镜辞选的,但都是可以预测到的!他们住了隔壁,我不相信只是巧合!”   “我跟云鹤看法一样。那对主仆很可疑。一出事,他们也中了毒,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摘出去。散播谣言的事让乞丐去做,我怀疑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乞丐心眼多,趁乱换了家客栈躲起来,这会儿早已被灭口了。”冯金宝说,“因为岫烟口中的纸条,我们都会想可能是苏颜来了,是苏颜在主导这一切,但说不定,幕后主使,就在表妹身边!”   “得赶紧告诉姐姐,万一那对主仆要害他们,会很危险!”段云鹤神色严肃。   “我知道。你们去用晚膳,休息一下,我去找三姐。”容元诚说。   “四哥千万小心!”段云鹤说。   容元诚摇头,“没事。”虽然他的实力这两年突飞猛进,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出门素来谨慎,都会带着苏默给他安排的暗卫。   如今容家的暗卫,有一部分是原本苏默的属下,另外一部分由青冥楼的长老和西门家的高手组成,实力很强。   容岚见段云鹤和冯金宝再次进来,不见了容元诚,猜到容元诚是去找元秋了。   等段云鹤和冯金宝吃了点东西,就跟家里人说起他们调查到的情况,和他们的猜测。   “真没想到那个楚笑笑小小年纪竟然那样阴狠毒辣。”这话是君灵馨说的。   说完君灵馨就觉得自己多嘴了,因为关于楚笑笑是不是敌人这件事,暂时并没有定论。   君灵馨有些尴尬,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看到陆哲对楚笑笑献殷勤,所以对楚笑笑这个她并不认识也不了解的人有了成见,方才才会那样说。   不过当下容家人都觉得,楚笑笑和楚良定然有问题。   晚膳后,冯金宝就到观澜院去看谢允谦。   小娃受了惊吓,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小拳头还握着,眼圈儿红肿。   冯金宝在床边坐下,看着谢允谦,叹了一口气。这孩子长得像他舅舅谢镜辞,这么小就遭了这么大的罪,让冯金宝心疼不已,这才想起从头到尾没有人关心谢镜辞怎么样了,他也把谢镜辞给忘了。   不过想到谢镜辞做的蠢事,冯金宝虽然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仍是很想把他拉过来暴揍一顿。   容元诚离开容家的时候,提了两个食盒,装束跟青焱相似,就像是过去送饭菜的暗卫一般。   段家客栈外面火把通明,祝老国公和祝锦年正在客栈大堂里用晚膳,那些士兵也换过一次班了。   容元诚进了客栈后院,静悄悄的,两个相邻的小院都点了灯笼。   容元诚先落在了楚良和楚笑笑所在的院子里,看到窗上映出的剪影,纵身一跃去了隔壁。   陆哲听到动静出来,以为是青焱,接了食盒转身就走。   容元诚默默地跟进去,陆哲回头,“家里有事?”   “嗯,君灵馨想你了。”容元诚说。   陆哲这才发现竟然是容元诚来了,对于容元诚的话,他有点无语,也,有点高兴。如果不是容元诚信口胡说,那一定是君灵馨说了什么。   元秋仍旧在捣鼓一堆药材,神情专注,看到容元诚过来才暂时放下手中的东西。   “解药已经做出来了,三姐还在忙什么?”容元诚坐在元秋对面问。   “吐真药。”元秋神色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昨天半夜过来,到现在都没合眼。   容元诚微叹,“那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三姐注意休息。”   元秋已经解了苏颜下的瘟毒,暂时没回家,在这边仍旧抓住一切时间在研究吐真药。虽然先前已经成功了,但药材的限制太大,导致空有配方,无药可用。元秋一直想找到效果相似的其他配方。   容元诚知道这很重要。譬如当下,如果他们手中有吐真药,便不必辛苦调查收集线索,又各种猜测,仍是无法断定楚良和楚笑笑到底有没有问题。一颗药下去,他们想知道的,就能得到答案了。   “我没事。”元秋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家里都好吧?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容元诚点头,“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小景和青辰一开始不肯让奶娘喂,哄了好久。”   元秋叹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但此刻很想回家去抱抱两个孩子。   苏默握住了元秋的手,并没有说什么。   容元诚很快转移话题,说起了段云鹤和冯金宝调查到的事。   “五个外地来的乞丐?一个老头?一个年轻姑娘?昨夜……”元秋眉头紧蹙。   这些关键信息放在一起看,很难不让人怀疑,就是楚良和楚笑笑在搞鬼。   陆哲眸光微眯,“楚笑笑和楚良都跟苏颜是一伙的,他们是为了接近容家,伺机帮苏颜做事。故意让岫烟一家在路上拖延时间,在他们之后抵达万安城,如果岫烟一家没有被赶出来,留在容家,也可以成为细作。不过如今看来,以苏颜对我们的了解,她应该能算到岫烟一家进不了容家,那他们的价值,就是杀谢镜辞,给谢允谦下毒,然后自我了断。如果表妹解不了苏颜的毒,局面无法收场,容家会很危险。如果毒解了,楚良和楚笑笑在这个过程中又跟表妹到了一处,且有了新的留下来的理由,那就是抓苏颜,解除楚家的危机。”   元秋看向陆哲,“表哥,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陆哲摇头又点头,“不是,我只是顺着元诚表弟的话,假设是楚良和楚笑笑干的,事情会是怎么样。”   “但表哥拿解药过去试探,不是说楚笑笑不像是装出来的吗?”元秋神色有些犹疑。   陆哲的分析,猜测的成分太大,但不是没有可能。   “是。但我方才想到,以苏颜的心机,万一她很清楚表妹的个性和作风,知道表妹不可能把一颗可能害死人的解药让一个好人,至少是尚未确定善恶的人去试呢?”陆哲眸光精光闪烁。   容元诚点头,“有可能。三姐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是秘密,有心人可以从三姐过往的行为之中了解三姐。尤其是苏颜,一个连谢家内部主仆之间的仇怨都调查到的人。”   “表哥的意思是,苏颜了解我,所以楚笑笑也了解我,知道我无法断定她是友是敌的情况下,不可能害她,所以那颗解药一定没有问题,她才会抢着要以身试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元秋皱眉问。   “我是这个意思,但还是那句话,猜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至少,有可能。岫烟嘴里的纸条,就是楚笑笑第一个发现的。”陆哲说。   “纸条的事,其实算不得什么。岫烟的一侧面颊看着就有异物,只是因为阿默当时关注的是岫烟他们的脖颈,并没有注意到。”元秋想到楚笑笑自己毒发,身体虚弱,仍抱着谢允谦,在房中走来走去哄他的样子,觉得如果那都是装出来的,也太可怕了……   “表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巧合太多了。”陆哲说,“段云鹤不是说了吗?那些乞丐是因为担心被灭口,所以在做完被交代的事情之后,想跑跑不了,趁乱换了家客栈躲起来。如果楚良和楚笑笑有问题,他们定然还有帮手负责事后灭口。”   “那些乞丐呢?”苏默开口问容元诚。   “被关在云王府的地牢里,有人看着。”容元诚说。   “挑两个带过来。”苏默说。   容元诚反应过来,“姐夫是让那些乞丐来辨认楚良和楚笑笑的声音?”   陆哲眸光一亮,“对啊!他们不知道容貌,但都听过声音!”   “声音是可以伪装的。”元秋这句话,模仿了楚笑笑的声音,温柔甜美。   陆哲扶额,“表妹,你是在维护楚笑笑吗?就算声音可以伪装,不代表他们面对几个事后定会被灭口的乞丐会伪装自己的声音。如果那些乞丐正好指认了楚良和楚笑笑的声音,反正在我这里,可以认定他们有问题。”   容元诚点头,“一旦指认了声音,要么就是楚良和楚笑笑,他们没有伪装,要么是其他人伪装他们的声音去做的那些事。若是后者,就说明有人要陷害楚良和楚笑笑,谁会做这样的事?苏颜吗?可苏颜要害他们,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以苏颜的实力,根本就不会给他们接触到我们的机会,且我们都认为,那几个乞丐本来应该被灭口的,只是侥幸逃脱。如果被灭口的话,自然也没有陷害任何人的机会了。除非乞丐没被灭口也是有人设计的,故意留着他们被我们找到,进而陷害楚良和楚笑笑?唉,这也太多余了。”   “别瞎猜了,先把人带过来指认了再说。”陆哲说。   如果乞丐说听到的不是楚良和楚笑笑的声音,并不能排除是楚良和楚笑笑蓄意伪装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乞丐说听到的就是楚良和楚笑笑的声音,也不能排除有人蓄意假冒他们的声音。   但,不管哪种情况,先验证过后,至少在声音这件事上可以多一点准确的信息,推测的时候减少干扰。   容元诚去带人过来,陆哲拎着其中一个食盒走向了隔壁院子。   楚笑笑已经醒了,面色仍有些苍白,她并未睡觉,独自坐在桌边,正在写字。楚良在隔壁。   听到脚步声,楚良出门,见是陆哲,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回去了。   陆哲提着食盒进门,楚笑笑才抬头,扯了扯嘴角,叫了一声,“陆表哥。”   “这么晚了,笑笑怎么不休息?”陆哲走过去,把食盒放下,拿起楚笑笑面前的纸。   工整娟秀的字迹,写的是佛经。陆哲看了几句,是超度亡魂的。   “那个孩子,已经被……”楚笑笑提起谢允谦,倏然红了眼圈儿。   陆哲叹气,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那孩子命不好,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笑笑你不要自责。”话落又摇头,“其实表妹也食不下咽,心情沉郁,话都不愿说,跟你一样,都是因为没能救下谢家那孩子而难过。”   “陆表哥,你一定要告诉表嫂,她真的真的很厉害,也做了所有能做的事,让她不要自责……”楚笑笑抹着眼泪说,“我……我只是很难过,那么小的孩子,我还抱过他,就那样没了……那孩子是被苏颜害死的,跟我们楚家也有关系。”   “这是容姑姑派人送来的宵夜,你晚膳吃的不多,再吃点,早点睡。”陆哲把一碗粥递给楚笑笑。   “谢谢陆表哥。”楚笑笑接过去,拿着勺子,却没有动。   “我先回去,有事叫我。”陆哲话落便出去了。   楚笑笑跟着出来,叫了楚良到她房中吃宵夜。   陆哲抬头,月明星稀。他回头看了一眼窗户上映出的楚笑笑的剪影,一时又有些迷惑。   本来经过解药试探,陆哲觉得,楚良有问题,楚笑笑不太可能是装的。   但容元诚带来的最新消息,又让陆哲觉得,楚良和楚笑笑就是暗中搞鬼的人,楚笑笑抢着试药,是因为她在赌元秋不会害她。   可刚刚陆哲进门的时候,楚笑笑正在为她以为死了的谢允谦写超度的经文,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已经写了好几页纸。   如果陆哲不去,没有发现,难道楚笑笑会主动让元秋和苏默看到那些经文吗?抑或是,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根本没有玩什么心机?   眼泪可能是假的,什么都可能是假的……陆哲这样告诉自己,但说实话,除了容元诚带来的消息之中,乞丐供述的幕后之人有个年轻女子之外,目前陆哲并没有发现楚笑笑身上的任何破绽。   容元诚从云王府的地牢里面带了两个乞丐过来,选了其中身体残疾但头脑最灵活的,和另外一个最怕死的。   容元诚堵了他们的嘴,扔在门外,他们都僵着身子不敢动。因为容元诚一直做暗卫打扮,这两个乞丐并不知道带他们来这里的是当今东明国的皇帝。   容元诚进门,片刻后又出来,先把一个乞丐迷晕过去,让另外一个乞丐好好听房中的声音。   很快,房中传出一道苍老的男声,继而又是一道温柔甜美的女声,各说了几句话。   “听过吗?”容元诚冷声问。   乞丐摇头,“没,从来没听过……”   容元诚把另外一个乞丐弄醒,让他也听了一会儿。   容元诚看着,两个乞丐没有眼神交流,第二个乞丐战战兢兢地说,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声音。   “不是……不是找我们的那两个人……”第一个乞丐摇头说。   容元诚招手,青焱过来,把两个乞丐又带走了。   房中的三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楚良的声音是苏默伪装的,楚笑笑的声音是元秋伪装的,并不是他们在这里。   “身量很难作假,声音可以。”陆哲说。   容元诚揉了揉额头,“虽然不想三姐那么辛苦,但此刻若有吐真药就好了。”   迷雾重重。如果连楚良和楚笑笑是敌是友都无法确定的话,事情就进入了死胡同。固然可以把他们当做敌人控制住,避免他们作恶,但这对于对付苏颜,并没有什么助益,甚至无法确定苏颜来了万安城,还是仍在楚家。   其实当下最好的结果是,有证据表明楚良和楚笑笑就是苏颜的同伙,就可以想办法从他们身上得到关于苏颜的有用信息。   但不确定的情况下,直接用刑,不管他们是否心里有鬼,都不会低头,无济于事。   只有用证据拆穿他们的假面目,才能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算了,今夜先不回家,明日再说。我接着想吐真药,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元秋话落,又开始跟那堆药材较劲。   苏默看着元秋的眸光很是心疼,但并未拦着她,只说让容元诚先回家去。   “也好。那我就回去了,娘定然在家里等着我带回你们的消息。”容元诚说着起身。   见容元诚到了门口,陆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留下帮表妹,你去告诉君灵馨一声,等回去,我要吃红果糕!”   容元诚:……红果糕是君灵月专门给君灵馨做的,陆哲的意思是,让君灵馨给他做?   不过容元诚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   “妹夫,我们出去转转?别在这里打扰表妹。”陆哲起身,叫了苏默一声。   苏默把一杯温水放在元秋身旁的桌上,跟陆哲一起出去了。   隔壁院子楚笑笑房间的灯还亮着,陆哲用眼神示意苏默,两人一起飞身而起,落在了楚笑笑房间的后窗下,屏息凝神。以他们的实力,小心点,不会被楚良察觉。   楚良此时就在楚笑笑房中,隐约传来他们的声音。   “小姐,我们应是过关了。”   “确定那几个乞丐不会坏事吗?”   “放心,他们定已见了阎王。”   “容元秋……真的会信我?”   “小姐的表现很完美,他们没理由怀疑。况且,如今他们脑子里都只想着苏颜那个名字,在意的也不是我们。”   “呵呵,不枉我如此费心。”   …… 第405章 初次见面   “小姐,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跟着苏默和容元秋回到容家去。届时,按照主子的计划,一个一个,把容家那些孩子都杀了,不必我们动手,所谓的天下至强容氏,就会彻底被击溃毁灭,哈哈哈哈!”   听到楚良刻意压低,但难掩兴奋的声音,陆哲面色铁青,原本专门收敛的气息都混乱粗重起来。   在这之前,陆哲怀疑楚良有问题,但对于楚笑笑,一直将信将疑。   没想到,这两人真跟苏颜是一伙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在背地里搞鬼,没有什么巧合!那些乞丐看到的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女子,就是楚良和楚笑笑,身量无法造假!而他们蓄意伪装了自己的声音!   一想到楚良和楚笑笑丧心病狂到给尚不满周岁的谢允谦小娃下了瘟毒,险些害死他,甚至有可能导致万安城里尸横遍野,且楚笑笑一直表现得单纯善良,陆哲都没看出破绽,此刻却在跟楚良密谋,等混入容家之后,要对容家所有的孩子下毒手,用这样阴毒到了极点的无耻手段来摧毁容氏,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一向冷静理智的陆哲全程参与这两日的事,正因为他一直认为楚笑笑有可能是好的,到此刻才更加愤怒!   而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虽然元秋给楚良和楚笑笑下了毒,但当下楚良的武功和五感并没有受到影响。   苏默和陆哲过来偷听,需要小心翼翼才能避免被楚良察觉,但陆哲一时情绪难以控制,且认为不需要再控制,很快就被发现了。   “谁?”楚良惊呼一声。   陆哲冷哼一声,到此刻也不必再遮掩。如容元诚所说,断定楚良和楚笑笑有问题,事情才会有进展。撕破脸,接下来就可以直截了当地抗衡了。   苏默隐隐觉得正好过来偷听,正好听到楚良和楚笑笑那番言论,太过巧合,但房中没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他们听到的,应该就是事实了。   有时候,巧合是会出现的。而当下的局面,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完全印证了陆哲之前推测的情况。   暂时没有证据表明苏颜真的在万安城,如果说一切都是楚良和楚笑笑在搞鬼,那些事都能说得通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只能选择面对面。   楚良反应极快,背着楚笑笑破门而出,陆哲和苏默立刻追了上去。   陆哲从荷包里拿出清风丹的药引,可惜风向不对,暂时无法使用。   抓住这两个,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苏默虽然不想离开元秋,但这边重兵把守,还有许多暗卫,为了避免这两个关键的人跑掉,苏默便跟陆哲一起去追楚良。   楚良的轻功十分了得,且他仿佛知道陆哲要用清风丹一样,专门挑逆风的方向跑。   且楚良身上不知藏了多少毒烟,一边跑一边疯狂地用,连陆哲和苏默都不得不小心避让。   苏默用了一次暗器,但暗器都没入了被楚良背在背上的楚笑笑身上,根本打不中楚良!   “可恶!”陆哲咬牙切齿,此刻已经被楚良和楚笑笑给彻底激怒了。   苏默示意暗卫都留下,守好客栈,他跟陆哲一起继续追杀楚良和楚笑笑。   元秋正专注于研究吐真药的替代配方,隔着一个院子,并没有发现隔壁出了状况。苏默给元秋倒的温水,她也根本顾不上喝。   让元秋如此着急,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两日认识的楚笑笑,不像是个坏的。   活了两辈子的元秋虽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大千世界什么人渣都有,知人知面难知心,但她有时候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于楚良,元秋觉得不好说。但楚笑笑的表现,很难让元秋认为她是在伪装善良,实则内心阴狠毒辣。   再加上那个迄今为止只知道名字,并未见过的苏颜,险些没救下谢允谦,自己也中毒,这些人和事给元秋带来的巨大压力,让她不愿意再浪费一点时间,只想赶紧做出吐真药。   因为元秋知道,他们在明,苏颜在暗,且苏颜的实力和势力以及心智怕都在鬼道人之上,容家是处于劣势的。从这次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   元秋从来没觉得她在医毒方面有了建树,容家得到皇权,她跟苏默联手就是无敌的。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并不胆怯,但对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始终存着敬畏之心,也始终认为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因为从不敢懈怠。   深吸一口气,元秋再次理顺思绪,端过旁边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两口,继续未完成的事。   与此同时,陆哲和苏默追着楚良已经到了城郊。   在这过程中,陆哲对着他们打了几掌,伤害几乎都落在了楚笑笑身上,楚良受到的影响并不大,速度始终不减。   这个沉默寡言,看起来甚至有些木讷的老者,比苏默和陆哲以为的要狡猾很多,且实力似乎不在苏默之下!   白天下了雨,深夜的山中雾气萦绕,凉意很重。   陆哲和苏默并没有让楚良脱离他们的视线,他们速度极快,但直到登上摘星山顶,才终于追上了楚良。   楚良选择上山,陆哲和苏默都怀疑是山顶悬崖边有同伙接应。   这并不是无端猜测。之前尹江带着尹汉来万安城抓苏默,当时尹江就选择躲在了摘星山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   根据得到的信息,尹江就是给苏颜做事的,而同样给苏颜做事的楚良和楚笑笑一伙人,选择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眨眼功夫,楚良已经背着楚笑笑到了悬崖边。   楚笑笑一动不动地趴在楚良背上,像是昏死过去了。陆哲觉得很正常,楚笑笑先是中了楚良的暗器,后来又中了他的掌风,现在能活着就不错了。   “你们竟然都是苏颜的走狗!”陆哲冷冷地说,“来了万安城,你以为还能活着离开吗?有种你就跳下去,我看你怎么死!”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楚良的脸,苏默看到他面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苏默再无犹豫,朝着楚良和楚笑笑冲了过去!必须速战速决,他要回去找元秋!   陆哲也跟着杀了过去。   下一刻,却见楚良后退着到了悬崖边,然后,突然把背上的楚笑笑狠狠地扔了出去!   苏默眸光一缩,纵身追着楚笑笑跳了下去!   陆哲愣了一下,大吼道,“你在干什么?”   等陆哲冲到悬崖边,第一个掉下去的楚笑笑不见了,追着去抓楚笑笑的苏默不见了,在把楚笑笑扔下去之后就跑到另外一处地方跳崖的楚良,也不见了……   冷风吹来,陆哲一个激灵,恢复了理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很不对!   很显然楚良的确早有退路,但他为什么要把楚笑笑扔下悬崖?他不是口口声声管楚笑笑叫着小姐,他们不是一伙的,之前还在房中密谋接下来混入容家之后要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楚笑笑……陆哲面色一僵,中计了!他曾经某个时刻的直觉才是对的,有问题的是楚良,楚笑笑是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陆哲浑身冷汗直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时便想到,楚笑笑怕真是苏默嫡亲的表妹,是单纯善良的姑娘,而苏颜和楚良真正要让苏默和元秋害死的,根本不是跟他们没关系的谢允谦,而是楚笑笑!   前面所有猜测的苏颜的目的,都是她的障眼法!   苏颜不是为了害谢镜辞和谢允谦,不是意图在万安城里引发瘟疫,不是想让苏默和元秋中毒而死。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苏默和元秋怀疑楚笑笑,让他们亲手害死楚笑笑!   陆哲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救不了谢允谦,到底罪过不在苏默和元秋身上,只能说是遗憾。但如果楚笑笑真是好的,今夜真的死了,真就是他们容家识人不清把她害死的!   这才是苏颜的阴谋!   陆哲突然想到,如果楚笑笑是好的,那么他们偷听到的楚良和楚笑笑的密谋定然不是真的,也就是说……当时那个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陆哲突然想到仍旧在客栈里的元秋,神色大惊,“表妹!”他顾不上管苏默和楚笑笑,立刻转身朝着山下冲去!   客栈里,元秋在数次失败之后,突然心中一动,豁然开朗,困扰着她的难题一下子有了眉目!   元秋眸中满是喜色,她直觉这次能成!只要做出吐真药,接下来的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微微舒了一口气,元秋心情雀跃,提笔把刚刚想到的方子写下来,等会儿做成功之后,就不必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去给楚良和楚笑笑用,查清楚他们的底细,同时也能得到关于楚家真正的情况和苏颜更多的信息。   元秋在想,明日一早,她就能回家亲自给两个宝宝喂奶了。今日听到陆哲说孩子不肯让奶娘喂,哭闹了好久,当时元秋心中很难受。   这次的方子一气呵成,元秋放下笔,眉目含笑,把方子拿起来看了一遍,尚未试药,就感觉有八九成的把握了,毕竟先前成功过,这次只是找替代。   只是下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元秋下意识地以为是苏默或陆哲从后窗进来,回头去看,却见阴影中闪电般伸出一只手,在元秋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扼住了她的脖颈!   元秋不可置信地看着浑身罩在墨色斗篷之中,戴着铁面具的女人,她闻到了一阵特殊的冷香,这身量,这只手,绝对是女人!   而元秋甚至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进来的?苏默和陆哲人呢?明明容家的暗卫把客栈都围起来了!   “不要喊叫,不然,我会捏断你这漂亮的脖子,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天仙丈夫,和两个可爱的孩子了。小景,青辰,名字很好听。”   温柔的女声,让元秋瞬间毛骨悚然!   而下一刻,神秘人对元秋的称呼,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师侄,初次见面,我是你的师伯苏颜。”女人语带笑意。   见元秋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女人轻笑,“果然厉害,我可从没小瞧你。我知道,你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家里,所以楚良和笑笑,还有谢家那些个下人,都会被赶出来。我也知道,你定有办法解了我的毒。应该说,我对你的了解,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林安然,你,真的是容元秋吗?”   元秋眸光一缩,就听苏颜语气幽幽,“剖腹取子,谁教你的?”   苏颜问出这个让元秋心中大惊的问题,却并不等元秋回答,便接着说,“今日之事,我已谋划多时,目的之一,是为了见你。至于其他的目的,待你跟我走,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苏默呢?”元秋冷声问。   “他?”苏颜又笑了,“他追杀笑笑去了,跟陆哲一起,此刻应该已经把笑笑给杀了吧?如果他们还没办到,楚良会帮他们的。”   “你……是你要杀楚笑笑?”元秋心道不好。   “不,是你们要杀她,且是你们杀了她,不是我哦。”苏颜柔声说,“笑笑是苏默嫡亲的表妹,她的父亲是楚家最厉害的人,也是当世最厉害的人。可怜笑笑不远万里来这里找你们求救,却被你们误会,害死了她,唉!不知道等她父亲出关后,会如何疯狂呢!”苏颜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元秋的神情。   “这段家客栈的两个客院,早就在我的控制之中,包括这段时间以来住进来的人,都是我安排的,我那样费心,就是确保你们不会发现任何异样,因为我不喜欢计划出现变化,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一切都是按照我对你和苏默的认知在发生。我如此尊重你们的心智和实力,你高兴吗?要知道,为了此刻,我躲在这客栈的地下密道里已经三日了。”苏颜呵呵一笑。   元秋闻言,也瞬间出了一头冷汗。苏颜的心计,竟恐怖如斯!谢允谦抵达万安城的时间,楚笑笑和楚良的行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包括元秋和苏默在面对事情出现变化时会做出什么选择!而这两日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元秋和苏默的所有对话,苏颜根本一清二楚,且可以随时跟楚良有接触,并不会被元秋和苏默以及其他暗卫发现,因为这里她是最早来的,是她的地盘!   而在苏默和陆哲选择出去,不打扰元秋忙碌的时候,苏颜在已知先前发生的所有事,断定苏默和陆哲不会离开客栈,就猜到了他们会到隔壁院子去偷听。   而苏颜从密道进入那个房间,轻而易举就能放倒楚笑笑,然后模仿楚笑笑的声音,跟楚良“密谋”,说一些足以激怒陆哲和苏默的话,然后在陆哲和苏默进房间之前,苏颜躲起来,让楚良带着真正的楚笑笑“逃走”,按照既定路线,把楚笑笑送上绝路……   哪怕中间出现意外,苏颜也根本不担心,因为她什么都知道,自然可以随机应变,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她不现身,苏默和元秋甚至不可能知道她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一局,元秋和苏默都是苏颜的棋子和猎物,因为棋局是她设置的,规则是她定的,在她已经暗中做好严密部署的时候,苏默和元秋根本还一无所知,也根本就无从得知!   “好了,我已为你解惑,乖乖跟我走,否则,你会后悔的。”苏颜说着,放开了元秋。   元秋敛眸苦笑,到底是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他们再努力,面对苏颜,也始终都处于被动的境地,落得这样的结果,其实很正常。   而苏颜放开元秋,是因为她笃定元秋不敢跑,也不会呼救,更不会不自量力地攻击她。   事实,的确如此,元秋知道她不是苏颜的对手。   元秋微叹一声,“师伯高招,我很佩服。但我自认与师伯无冤无仇,或许师伯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万事好商量。”   苏颜伸手揽住元秋,带着她朝一个方向走去,动作亲昵,语气温柔,“秋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喜欢聪明人。” 第406章 速归   已是后半夜。   乌云遮月,夜风沁凉。   整个万安城里一片静寂,只偶尔会响起士兵巡逻的脚步声。   年迈的祝老国公精神不济熬不了夜,原本硬撑着,但拗不过祝锦年,找了客栈的一个空房间睡下了。   陆哲用最快的速度从摘星山冲回来,被重兵把守的客栈跟他离开时没有两样,依旧很平静。   暗卫见是陆哲,现身之后又要回去,却被陆哲叫住,神色急切地问,“表妹没事吧?”   “主子和王爷离开后,里面没有其他动静。”一个老者回答。   陆哲闻言,紧皱的眉头却没有舒展,越过暗卫,进了元秋所在的院子。   院中静悄悄的,房间里点着灯。   陆哲到门口,叫了一声“表妹”,大力推开门,面色狠狠地沉了下去!   房中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元秋的身影?她本来应该在桌边捣鼓那堆药材的,如今只剩下了药材。   地上掉落着一支毛笔,飞溅的墨汁弄脏了地面。   如果元秋是自己离开的,不会如此,始终守在外面的暗卫也不可能没有发现。   陆哲猛然转身,去了隔壁。   重伤的谢镜辞原本早就醒了,此刻却一动不动躺在床上,陆哲乍看以为他死了。   陆哲伸手去探谢镜辞的鼻息,还有气,但推了一下,人没动。   这种情况,很像是被人下了迷药。   陆哲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粗暴地塞入谢镜辞口中!   片刻后,谢镜辞咳了两声,缓缓地睁开眼睛,就见陆哲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愤怒得像是要喷火。   “怎么回事?我表妹呢?”陆哲冷声问。   谢镜辞面无血色,闻言愣住,“什么……元秋……我不知道……”   谢镜辞原本就因为受伤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又被陆哲叫醒过来。   陆哲扬手,很想把谢镜辞掐死,不过手一顿,转身就走。   陆哲到隔壁院子原先楚笑笑住的房间,不放过任何一寸角落搜查,尤其是地面和床下。   此刻他已经冷静下来。他们的人这两日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且苏默都在,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可能躲过他们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个房间,不管武功多高都办不到。   楚良和楚笑笑的对话,如今看来,那些丧心病狂的话语并非楚笑笑说的,而模仿别人的声音到底是有限制的,男人很难模仿女声,当时房间里极有可能有第三个人,且是个女人,楚笑笑在被楚良背着离开房间之前,或许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么,倘若真有第三个人在这个房间里,这种情况的发生,只可能是有人在前夜出事之前就已经躲进了这里,且应该是可以完美隐蔽,根本不会引人怀疑的地下。   要知道,昨夜苏默就搜过楚良和楚笑笑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收获。   而元秋不见了,应该也是被人从地下密道带走的,否则不可能躲过暗卫的监视。   地下……陆哲又找了一遍,终于发现,衣柜的底板有些不对劲。   陆哲掀开衣柜的底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陆哲没有犹豫,跳了进去,下一刻就有些狼狈地爬了上来,挥剑斩断咬住他小腿的一条毒蛇,面色铁青,往自己口中塞了两颗解毒药!   下面的确有密道,但里面满是毒物,恐怖至极!   在另外一条毒蛇即将爬上来的时候,陆哲把衣柜的底板重重地盖了回去!   被夹断的毒蛇脑袋,那阴冷的眸子正对着陆哲,饶是胆大如他,此刻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不只是因为密道里的毒物,今夜发生的所有事,都让陆哲心惊胆寒!他原以为,在元秋解了瘟毒之后,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但到此刻,在陆哲猜到提前几日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伺机出手的人极有可能就是苏颜本人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在苏颜的掌控之中,她对一切了如指掌,而陆哲和苏默以及元秋,都没有逃脱苏颜精心设下的棋局!   虽然服下解毒药,但陆哲的面色仍有些发青。他又回到了元秋所在的房间,在屋内后窗下,发现了密道的出入口,但这次陆哲不敢再贸然打开进去了。   陆哲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元秋被带走,此刻再想追,阻碍重重,且对方实力高强,心智卓绝,毒术又十分了得,能追上的希望渺茫,就算追上,对方有元秋在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开始跟元秋合作,跟容家走到一路,陆哲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了。   “元秋怎么了?”谢镜辞捂着胸口,出现在门口,脸色难看地看着陆哲问。   陆哲根本不想理会谢镜辞,从后窗一跃而出,不见了人影。   “你们全都到摘星山去找苏默!”陆哲冷声吩咐,“不管找没找到,天亮之前回容家复命!”   看着那些暗卫离开,陆哲就转身朝着容家去了。   陆哲知道苏默在没受伤没中毒的情况下自己跳崖是死不了的,但苏默能不能救下楚笑笑,陆哲不知道,因为他甚至怀疑,楚笑笑有可能在被楚良扔下悬崖之前就已经死了……   虽然得知元秋已经解了瘟毒,但只要元秋和苏默没有平安回家,容岚就不可能放下心来。   晚膳后容岚去过观澜院看谢允谦,又去看了容青辰和容修景,等他们睡着,容岚才回到清容院,还跟有些心神不宁的君灵馨聊了一会儿,让她不要担心陆哲,可安慰君灵馨的时候,容岚自己也在担心他们。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容岚仍坐在桌旁,一笔一划地默写金刚经,旁边写好的经文已经有厚厚一沓。   门口有动静,容岚立刻放下笔,起身过去开门。   见是陆哲站在外面,容岚连忙问,“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秋儿和阿默呢?”   本来容岚就一直在等消息,但只见陆哲一个人回来,且脸色那样难看,容岚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陆哲沉声说,“表妹,被人抓走了。”   回来的路上,陆哲梳理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们始终无法确定苏颜是否来了万安城,但很可能,在谢镜辞带着他的外甥归来之前,在楚良和楚笑笑出现在容府大门外之前,苏颜,就已经来了……   容岚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哲,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陆哲伸手扶着容岚,面色自责,“都怪我,沉不住气,不然事情不会如此。”   原本元秋在忙着研究吐真药,苏默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是陆哲主动叫苏默出去转转,否则苏默定不会出去。   也是陆哲因为当时不能离开,又无事可做,临时起意到隔壁院子去偷听,叫了苏默一块儿。   也是陆哲因为听到楚良和“楚笑笑”的密谋,怒火中烧,打草惊蛇。   虽然陆哲知道,在苏颜那样缜密阴毒的计划之中,即便他和苏默不去偷听,最终也未必能躲得过苏颜的阴谋诡计。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   但陆哲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大意,此刻苏默和元秋以及楚笑笑,都还平平安安的。而苏颜就算还有后招,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逞……   “阿默呢?”容岚声音轻飘飘的,“他们都……”   陆哲摇头,“没有,妹夫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还没回来。”   “是谁……是谁抓了秋儿?”容岚面色苍白。从前夜开始担惊受怕到现在,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让她的心一下子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瞬间凝固了。   陆哲摇头,“不知道,但……可能是苏颜。”   隔壁房间的辛夫人出来,她已听到了容岚和陆哲的对话,看着陆哲的眼神满是冰寒,“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在身边,偏就秋儿一个人出了事?”   陆哲脸色更加难看了,抬手就抽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   以前的陆哲遇事绝对不会先反省自己,但如今他早已变了。陆哲也是经过这次的教训才发现,容家人对他太好了,日子越过越舒心,导致他有些得意忘形,遇事有了几分自负,可他先前根本没有意识到。   容元诚被叫过来,听陆哲说了一句元秋被苏颜抓走了,脸色一下子就难看到了极点,“这怎么可能?”   是啊,在元秋出事之前,他们都认为,这不可能,包括苏默和元秋自己。因为她身边有苏默,有一群高手在不远处守着,外围还有重兵把守,别说是敌人,就算是个小麻雀,都不可能不被发现飞进去……   可,就这样出事了。   陆哲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容元诚也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鬼道人说过多少次苏颜是个天才,苏颜心智诡谲,苏颜实力高强,他们听到会提高警惕,但对苏颜的所有印象都并不真切。直到此刻,得知苏颜的手段,容家这些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甚至都可以算得上经过大风大浪,仍旧感觉毛骨悚然!   陆哲在其中的确有些大意,但当下怪他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是故意的,且他们都知道,即便今夜不出事,接下来也防不胜防。   这一局,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输家。因为在元秋出事之前,他们甚至不可能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姑姑,那边密道里都是毒物,我下不去。”陆哲看着辛夫人说。他虽然有能用的药物,但他的药是有限的,下面的毒物却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这种事,最好让懂毒术的人去处理。陆哲不敢再自己冲动之下跑进去,万一困在里面,或者里面还有埋伏,那就是送死。   所以陆哲回来的时候就打算让辛夫人过去清理那个密道,找到出口,才能确定元秋被带走的路线,虽然可能已经晚了。   辛夫人立刻起身往外走,陆哲连忙追了上去。   容岚下意识地起身,被容元诚拉住了,“娘,谁也没想到那苏颜处心积虑设下这般毒计,目的竟然是为了抓三姐。但三姐跟她,跟楚家都无冤无仇,发生这样的事,我猜测是三姐对苏颜而言有很大的价值,要么是为了控制三姐进而控制姐夫,要么是要用到三姐独特的医术。毕竟苏颜最厉害的是毒术,若但论医术,我认为当今世上无人能与三姐比肩。”   容元诚是在安慰容岚,但这就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如果苏颜跟元秋之间本就有仇怨,那此刻应该担心苏颜会伤害元秋,甚至是把元秋杀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苏颜从楚家来的,苏默的生父出身楚家,非要说苏颜跟容家的什么人有仇怨,硬扯上父辈的话,也只可能是苏默。当然,还有鬼道人,但苏颜跟鬼道人之间的关系和过往是清清楚楚的,并不存在什么秘密。即便苏颜要对付鬼道人,也不应该冲着元秋这个徒孙来,况且鬼道人本身已经变成了个瞎子残废。   因此,苏颜跟元秋两人之间真就是无冤无仇的,她那样精心布局,不可能是谁落单就抓谁,一定是有明确目标,就是冲元秋而来。   如此,容元诚虽然不可能放心,但冷静思考过后,认为元秋定是对苏颜有很大的价值,苏颜不可能杀她。   “秋儿那么好,那么厉害,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给过她什么,可每次为了这个家费心劳神的是她,奔波忙碌的是她,出事的也是她……”容岚泪流满面。她总是觉得愧对元秋,虽然元秋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快乐的,贴心的。容岚不止一次在佛前祈祷,如果有什么劫数,有什么苦难,都冲她来,不要再伤害她那个世上最好却并没有过过多少舒心日子的宝贝女儿了……   容元诚也红了眼眶,扶着容岚坐下,劝她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宝宝,外面的事他们会处理的。   “你去找阿默……你们一起去找秋儿……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容岚泪眼朦胧地说。   容元诚点头,转身离开。   天亮了。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万安城依旧一片沉寂。百姓都闭门不出,惶恐不安地待在家中。   祝老国公苏醒后,见祝锦年脸色不对,询问之后才得知,他们严密把守着,昨夜还是出事了,而且出事的竟然是元秋。   “皇上说,等爷爷醒了,让我们回去。”祝锦年把祝老国公扶起来,叹了一口气说,“师姐吉人天相,会平安回来的。”   此时辛夫人已经把密道里面的毒物清理干净了,陆哲跟着她进去了一趟,发现密道的出口在离客栈不远的一口枯井中,能看到有人留下的脚印,但出了枯井之后,线索就断了。   哪怕外面有人巡逻,万安城被重兵把守,但拦不住真正的高手。   陆哲又从密道回到了客栈里元秋的房间,刚从衣柜里出来,就见苏默进了门。   苏默身上的衣服破了些,脸上也有轻微的划伤,头发凌乱,看到陆哲就问了一句,“秋儿呢?”   陆哲觉得苏默的眼神不太对,没有丝毫温度,在跟他说话,眸光的焦点却在别处,声音也没有什么气力。   陆哲怀疑,苏默已经先见到了别人,知道元秋出事了。   当下陆哲根本没去想苏默是否救下了楚笑笑,只能硬着头皮告诉苏默,元秋失踪了,是被苏颜抓走的。   苏默闻言,却没有反应,走到桌边,从地上捡起那支墨汁已经干了的毛笔,拿在手中,低头看着,口中呢喃,“秋儿,秋儿,秋儿……”   “苏默,你……”陆哲想劝苏默冷静一点,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苏默,“这是苏颜给你的信。”   这张纸是在枯井中发现的。在那之前,陆哲尚不能完全确定抓走元秋的是苏颜本人,但这封信是苏颜写的。   苏默接过来,打开,就见上面一行工整的字,“楚默小侄速归,亟待楚家团聚之日。” 第407章 药方   “苏默,这次怪我大意……”陆哲叹气,站在苏默身后,抬手想拍一下他的肩膀。他知道对苏默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元秋,昨夜的事,原本不该是那样的结果……   苏默突然转身,陆哲手一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感觉苏默可能会想要揍他,转念又觉得,被揍,也是活该。   并不是陆哲真认为错都在他。   只是一直以来,陆哲自己,以及周围人都认为,他最厉害的是心智,武功倒是其次。   这也是陆哲自认为他能在容家一众年轻强者之中站稳脚跟,有一席之地的原因。   陆哲几乎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武功超越苏默,但他始终觉得,论心术谋略,他并不输给苏默和元秋,以及容元诚。   昨夜的事,打了陆哲的脸,虽然只能算得上是一时大意导致的失误,但后果很严重。   自责是真的,陆哲心中还有深深的懊恼,尤其是想到其他人都安分留在家中,昨日只他自己跑来找苏默和元秋,当时容家人也没拦他,他的自信过头了,而容家人对他的信任,被辜负了。   只是陆哲预料中的苏默会责备他,甚至是对他出手,并没有发生。虽然那些发生的话,陆哲也觉得很正常,他不能要求苏默到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理智地看待一切。   苏默将苏颜留下的信折起来,递给陆哲,“你先回家,把这个给阿诚。”   陆哲愣住,他确定苏默的眼眸并不平静,其中一时像蕴藏着毁天灭地的怒火,一时又像翻涌着暗沉的巨浪,可他的声音却异常得平静。   陆哲下意识地把那封信接过来,苏默已转身,坐到了元秋先前坐了许久的椅子上,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桌面,把文房四宝收起来,将元秋写写画画的那些纸张都放在一起,堆在一起的药材收回盒子里。   其中没用过的那沓纸,最上面的那一张,引起了苏默的注意。   上面有些散乱模糊的墨迹,明显是被原本放在它上面的那张纸印上的。   苏默知道元秋的习惯。她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写字的力道会变大,正常时候不会出现“力透纸背”这种写法。   苏默看着那张纸,眸光微眯,直觉元秋昨夜成功想到了吐真药的另外一种配方!因为当时很高兴,把药方写下来的时候,力道很重,才会印在下一张纸上。   苏默放下那张纸,想在桌上找到元秋最后写下的那张药方,但看了所有写过字的纸的笔迹,都不是。   一想到元秋费了许多心力研究出来的吐真药配方,很可能也落入了苏颜手中,苏默面沉如水。   他闭上眼睛,想象元秋当时坐在这里,她应该并不知道苏默和陆哲被楚良故意引诱离开了客栈,兴许以为他们在院中看星星聊天,只要她开口唤一声,苏默立刻就会来到她身边。而元秋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试错,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吐真药替代配方,心情雀跃,定想着找苏默一起分享喜悦,谁知,出现的人,是苏颜……   而苏颜这两日一直躲在他们脚下,定然早就听到了他们言谈中提到很多次的吐真药,在她抓到元秋之前,就知道元秋正在做什么事。   元秋当时专注于吐真药,且以为苏默在附近,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苏颜控制,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也不可能有机会在苏颜眼皮子底下做任何事,譬如毁掉吐真药的配方,阻止苏颜得到。   想到元秋当时有多么无助,苏默的心就像是被钢针扎着一般,疼得厉害。   他应该在这儿的,他应该陪着元秋的,他应该更加谨慎些的,他应该……   陆哲早已带着信离开,并未关门,阳光照射进房间,但苏默所在的位置完全被阴影笼罩。剩下他一个人,难以自抑的情绪让他有些崩溃,脑中全都是元秋,可竟一时有些模糊不清,仿佛元秋正在快速地离他远去,被卷入一团迷雾之中……   过了一会儿,苏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朝着密道入口走去。   陆哲回到容家,就感觉气氛明显不对。   除了被带到湖边玩儿的孩子之外,全家人都在暖阁中,但没有人说话,落针可闻。   陆哲进门,叫了一声“容姑姑”,下一刻,一只茶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随之传来鬼道人的怒骂,“废物!你们统统都是废物!就元秋丫头一个能跟苏颜抗衡的,你们都能把他给丢了!还有脸回来?”   君灵馨红着眼圈儿,看了陆哲一眼,又低下头去。   容元诚跟容家人讲述事情经过时,并没有说任何会让大家认为错在陆哲的话,只是说苏颜提前布局,防不胜防。   但鬼道人骂陆哲,也正常,因为他骂的不只是陆哲,还有苏默,以及在场的所有人。   全家人都知道,虽然鬼道人曾经有害苏默和元秋的黑历史,虽然他来到容家之后,总是表现出一副看元秋不顺眼的样子,日常跟元秋互怼,张口闭口臭丫头,笨死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但鬼道人最喜欢的,除了他的宝贝重孙青修奕之外,就是元秋这个徒孙了。   因为每当鬼道人跟段嵘或者柳仲喝酒的时候,总是很嘚瑟地显摆他有一个多么厉害的徒孙,元秋对他多孝顺。   鬼道人对他曾经付出满腔真心却被辜负和背叛的孽徒苏颜有多恨,他对不曾期待却一直在给他惊喜,即便怼他都让他觉得舒服的徒孙元秋就有多爱。   而当鬼道人得知苏颜抓走了元秋,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恨意加倍,担忧更加倍,他也快疯了。   陆哲知道鬼道人只是担心元秋,并没有说什么,走过去把那封信交给了容元诚。   容元诚看完之后,递给了容岚。   “阿默呢?”容岚攥紧那封信,看着陆哲问。   “他还在客栈。”陆哲说。至于苏默现在的心理状态,他也无法确定。   “我已经派人在城中搜查所有可疑的线索,扩大范围,希望可以找到苏颜和表妹留下的蛛丝马迹。”陆哲虽然这么说,但他很清楚,希望渺茫。   那是苏颜,一个心智诡谲,武功高强,且毒术也十分了得的人。她要把元秋带走,就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这不是多少高手搜查得多么细致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到此刻,明面上的他们仍是被动的,躲在暗地里的苏颜依旧掌握着最大的主动权。   而虽然容家人都认为元秋最厉害,但客观而言,元秋比苏颜,综合实力还是不如的,尤其是武功。且苏颜有不知多少属下,元秋只有自己。尤其是,先前失去音讯的周老和青风,都有可能成了苏颜手中的人质,且元秋绝对不希望苏颜再动万安城的亲人朋友。   因此,哪怕元秋有办法留下线索,有机会逃跑,都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她不会这样做。   可陆哲一想到,元秋无可奈何,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地跟着苏颜离开,心中就越发自责。鬼道人骂的没错,元秋最强的实力不是武功,而他们应该保护好元秋,却没有做到。不能因为苏颜更厉害就接受这样的结果,“这一局注定会输”,是事实,但他们也应该为此感到羞愧!   “为了以防万一,城中明日再解禁。”容元诚说着站了起来,“三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去找姐夫商议一下,何时启程去楚家。”   苏颜留下的信,是对苏默的嘲讽,也是给他下的战书。   与其到处找寻苏颜的踪迹,试图追上她,不如直接到楚家去,后者能找到元秋的可能性更大。   容元顺突然泪崩,扑到容岚身上大哭起来,“阿姐……我不要阿姐出事……”   这个孩子不管有再多的亲人,在他心中,元秋的位置永远排在最前面,且无可替代。   容元诚和陆哲一前一后走出暖阁。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之中,那样根本于事无补。   “楚笑笑呢?”陆哲问容元诚。元秋丢了,陆哲此刻并不在意楚笑笑的死活,但这件事他需要知道。很显然楚良是故意要害死楚笑笑,且有借刀杀人的嫌疑,这表明,楚笑笑的身份比他们以为的更加重要。   “重伤昏迷,被送到柳家去了,不知道能否救回来。”容元诚摇摇头。   当时苏默带着楚笑笑回来,先见到了容元诚。听到容元诚说元秋出事了,苏默就把楚笑笑交给容元诚,冲进了客栈。   当时楚笑笑已经奄奄一息,容元诚立刻把她送去了柳仲那里,让柳仲尽全力救她,但他并未在那边等,因此当下尚不知道楚笑笑是否还活着。   容元诚当时把元秋送的唯一的一颗九转丹给楚笑笑吃了,他希望楚笑笑还活着,不然接下来的局面,可能会更糟糕。   “这次表妹出事,我有责任,苏默去楚家,我跟他一起。”陆哲说。   在出事之前,说过好几次,苏默和元秋计划去楚家,陆哲不会去,他要留下看着容家,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出生,这次不能再有遗憾。   但局面陡转之下,陆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又不能帮君灵馨生孩子,但他一定要帮苏默把元秋平安带回家!   容元诚没说什么,跟陆哲一起到客栈找苏默去了。   容元枫和林松已经接到消息,得知元秋出事,两人撤了兵,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容元诚让祝老国公和祝锦年祖孙回了家,不过祝瀚和齐勇仍在城中值守,今日继续给整个万安城的人禁足,不准出家门。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但容元诚表面镇定,内心也很烦躁,当下不想见到那些人云亦云,昨日险些制造暴乱叫嚣着要把元秋烧死的人。   此刻苏默举着一支火把,正在密道之中往前走。   辛夫人清理了密道中的毒物,但幽暗逼仄的密道中依旧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无法散去。   这密道是苏颜数日前命人秘密挖的,客栈地下那一块儿是唯一宽敞的地方,苏颜在那里躲了三日。再往前走,密道很粗糙,只能满足基本的逃生需求,狭窄得一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以苏默的身高还得低着头弯着腰,且至少一只手得不停地扶着墙壁来保持平衡,再加上中间多次有转弯,根本走不快。   火把照亮湿润的泥墙,苏默看到上面有杂乱的手印。   苏默往前走出几米,试图找到元秋在密道墙壁上留下的手印,如果有,他一定能认出来。   但奇怪的是,苏默看到了疑似苏颜或辛夫人的手印,陆哲的手印,但并没有元秋的。   元秋必然是自己跟着苏颜从密道过去的,因为苏颜若是让元秋昏迷过去,就只能把元秋从地上拖走,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她显然没有这样做。   苏默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再次往前,不放过墙上任何一寸地方,片刻后,发现一处不寻常的痕迹。   泥墙上有一个深深的指印,稍微靠下的位置,像是一个数字,虽然凌乱,但足以辨认。   苏默皱眉,记下这个数字,继续往前走,很快,又发现类似的痕迹,一个深深的指印,下方有另外一个数字。   在密道墙壁上发现第五处相似的痕迹之后,苏默直觉,这是元秋给他留下的线索!   墙上没有元秋的手印,想来那个指印就是元秋留下的,她用手撑墙的时候,真正支撑的只有一根手指,同时用其他手指在墙上快速地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继续往前走。   密道里面很黑暗,且得低着头走,元秋应该会被苏颜要求走在前面,她手指细微的动作苏颜很难发现,而苏默已经发现规律,所有的指印和数字都在出现转角的地方,这不可能是巧合,因为要转方向的时候,更有利于元秋隐蔽自己的小动作!她是专门这样做的!   苏默记下那些数字,心中默念了一遍,眸光一凝,他想到这是什么了!   当初元秋刚嫁给苏默,段嵘和段云鹤送了她一个药库,里面存放着各种珍稀的药材,这两年苏默也一直派人满天下搜罗药材,给元秋补充药库。   而元秋的药库中,每一个药材所在的小柜子,都有一个专属的编号!曾经很多次元秋在药库中忙碌,苏默在旁边陪着她,有时候苏默会帮元秋取她需要的药材过来。   有一次元秋说她已经记住了药库之中每一种药材所在药柜的编号和位置,当时苏默有些惊讶,还考了元秋,元秋都能答上来。   而后,苏默在陪着元秋的时候,自己也默默地背下了每种药材对应的药柜编号,元秋再需要苏默帮忙取药,他立刻就能拿过来,因为已经很熟悉了。   苏默知道,这密道里留下的数字,定然是元秋给他留下的吐真药的配方。苏颜即便发现不对,也根本看不懂。除了苏默之外,没有人能懂,这是他和元秋的暗语。   苏默又从头把密道走了一遍,记下了所有的数字。   从枯井里出去,灿烂的阳光让苏默觉得刺眼,他仍是仰着头,任由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话落,喃喃自语,“秋儿,等我……” 第408章 欲行   柳仲转身,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苏默给吓了一跳。   “你……”柳仲下意识地想问苏默,有没有找到元秋的线索。   苏默的目光越过柳仲,看着面无血色躺在那里的楚笑笑,“还活着吗?”   柳仲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叹气,“还有气,不过能不能醒过来,我也不知道。”   楚笑笑受了严重的内伤,是陆哲打的。此外,她还中了剧毒,得益于容元诚给她服下的九转丹,柳仲又用上了元秋独门秘制的解毒药,才暂时保住楚笑笑的性命。   但她的身体如今十分虚弱,何时能恢复,很难讲,当下跟活死人无异,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也不好说。   柳仲已经尽力了。他觉得如果元秋在,或许结果还好很多,但无奈元秋被人抓走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想到这里,柳仲面色难看,“苏默,元秋那丫头一直以来都很不容易,虽然不是你的错,但她因为跟你在一起,就没过上几天安宁日子。你一定要把她好好地带回来,不然……”   柳仲长叹一声,没有说下去。他本来想说的,也不是要把苏默如何,而是他们这些人,如果失去了元秋,谁都无法接受。   苏默应了一声,“不要让楚笑笑死了。”话落就转身离开了。   楚笑笑暂时还活着,对苏默而言,是个好消息。   昨夜在摘星山,苏默意识到出事,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元秋身边,但看到楚良把楚笑笑扔出去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去救楚笑笑。   当时,苏默并不知道元秋这边的情况,但他知道,以楚良的表现,如果楚笑笑真的死了,未来他们一定会有大麻烦。   现在苏默知道,即便当时他不管楚笑笑,任由她坠落悬崖粉身碎骨,立刻冲回客栈,想要救元秋也晚了。   柳仲又到床边,给楚笑笑号脉,眉头拧了起来。她是还活着,但柳仲不知道,楚笑笑一直不醒来的话,还能活多久。   苏默独自回到容家,进了观澜院他和元秋的房间,一切都跟他们离开时没有两样,桌上还放着一本元秋没看完,夹了枫叶书签的书,床边放着两个孩子的摇篮,是段云鹤送的,用最名贵的木料,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段云鹤说,那是他花重金请民间一位能工巧匠雕刻的,寓意平安。   苏默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一件元秋最近穿过的衣服,低头,贴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元秋身上淡淡的香气。   苏默收拾好一个包袱,把那件元秋的衣服也放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不是容青辰和容修景,是住在观澜院的谢允谦小娃。   孩子饿了,很快被奶娘哄住不哭了,苏默出门,也没有去看谢允谦。   等苏默找到容青辰和容修景的时候,两个宝宝正被容元若带着在湖上的小船里玩儿。   容青瑶和容青辰两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滚做一团,容修泽和容修景两个安静的小娃头挨着头快要睡着了,青修奕在认真地玩苏默和元秋送的魔方。   容元若远远地看到苏默的身影出现,便把船划向岸边。   船上有人看着孩子,容元若纵身一跃,落在岸上,朝着苏默走过来。   往日里总是轻松快乐的容元若,在背对着孩子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你何时去找小妹?”容元若看着苏默问。   “今日。”苏默的视线越过容元若,看向容青辰和容修景。   容元若叹了一口气,“两个孩子都不习惯奶娘喂,饿了就哭。”   苏默心中一痛。孩子还这么小,就跟元秋分开,他们不习惯奶娘,是因为对元秋的气味最熟悉。而即便苏默和元秋原本计划着要去楚家,但突然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跟孩子分开,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元秋心中该有多难受……   “一直以来都是靠你和小妹在保护这个家,出现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论如何,你都是小妹最在乎的人,她也希望你平安。”容元若说着,眼圈儿泛了红,“总之,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心中定是有数的。我只希望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想一想,如果小妹在,她会不会赞成。或许你在想,为了小妹,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但她希望的,是跟你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所以,出门在外,千万保重,孩子不能没有娘,也不能没有爹,你们要一起回来。”   这是容元若第一次对苏默说这么多话。她和君紫桓很少管外面的事,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他们都有自知之明,不会不自量力地去做力所不及的事,那样是添乱。虽然事实上,他们原本也都是被人称颂的才子才女,但都接受兄弟姐妹比他们更加出色,且很乐意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   元秋被抓走,容元若心中的担忧难过并不比容岚少,那是她的孪生妹妹,是她曾经觉得亏欠,说过很多次要让元秋余生都过得幸福快乐的宝贝妹妹。   出了这样的事,容家人若是迁怒于苏默,也无可厚非,毕竟苏颜来自楚家,而关于楚家的麻烦,都是源自苏默的出身。原本,苏默应该保护好元秋,结果出了意外。   而容元若说这些,非但不是在责备苏默,反而在提醒他,接下来不管做任何事,保重自己是前提,哪怕为了救元秋,也万万不可冲动,因为元秋也不会希望苏默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容元若的态度,就是元秋所有娘家人的态度。   苏默点头,“我知道。”话落朝着湖边走去。   容元若就站在原地,看着苏默挨着抱起船上的四个孩子亲了亲,最后抱着容青辰,苏默久久都没有把她放下。   尚未满百天的孩子根本不知忧愁为何物,容青辰被苏默放下,就又被容青瑶给抱住,两个小姑娘都笑嘻嘻地仰脸儿看着苏默,高兴地手舞足蹈。   苏默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来,三岁多的青修奕抱着他的魔方,仰头问苏默,“秋儿姑姑何时回家呀?”   苏默揉了揉青修奕的小脑袋,语气温和,“待你把魔方拼好,她就回来了。”   青修奕小脸认真,“那我要快一点儿拼好!”   苏默离开湖边很远,依旧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等苏默见到鬼道人的时候,不出意外,又被鬼道人怒骂了一通,无非是说他太废物,只会惹麻烦,连自己媳妇儿都护不住。   苏默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说元秋在被抓走之前,已经想到了吐真药的替代配方。   鬼道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真的?你找到那丫头留下的配方了?是什么?快念给我听听!”   “秋儿写的方子,应该是被苏颜带走了。”苏默说。   鬼道人怒不可遏,“要你有什么用?”   苏默接着说,“不过秋儿机敏,在密道里留下了配方的线索,我只知道都有什么药材,并不知道用量。”   鬼道人神情又激动起来,“你本来就不懂!快说,那丫头到底要用什么药材?”   苏默把从密道之中得到的配方中的药材名称给鬼道人说了一遍。   苏默的确不懂,但他听元秋说过,要做的新配方,是在原本的配方的基础上,找到其中几味罕见药材的替代。   事实上,吐真药需要的药材有几十种之多,而元秋写在密道泥墙上的数字只有八个,对应药库之中的八种药材,显然不是完整的配方,而是替代的药材。   而苏默觉得,元秋当时写在纸上,很可能被苏颜带走的,应该也不是完整的吐真药配方,而是她想要找到的替代配方跟原配方不同的药材,因为原配方已经深深地刻在元秋脑子里,且药材种类很多,元秋在找替代配方的时候一直都专注于某几种难以得到的药材,并不会把其他药材都写下来,没必要,且浪费时间。   如此,是好事。   苏颜躲在地下,得知了吐真药这种宝贝,但真正的配方在元秋脑子里,不是苏颜带走那张纸就能得到的。   至少,这可以避免苏颜利用元秋自己费心劳神研究出来的吐真药来对付元秋,从她口中获取容家所有的秘密。那样的话,想要反制苏颜,就会难上加难。   可以预见苏颜会逼元秋交出吐真药的配方,但只要苏颜想要,这东西就可以成为元秋手中一张有价值的底牌。   鬼道人听完,拧着眉头,口中念念有词,说着苏默听不懂的东西,苏默就在旁边等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鬼道人突然惊呼一声,“有了!”说着,激动地站起来,拐杖重重地捣在地上,“我说,你记下来!”   苏默并不意外,且认为这是元秋在密道中留下吐真药线索时就预见到的结果。   最初元秋动了做吐真药的念头,鬼道人说她是异想天开。   但当元秋真的成功,且第一个用鬼道人试药之后,鬼道人动怒骂了她,却也对她的天赋和实力更加认可,并且对元秋研究出来的吐真药极有兴趣,原先的配方鬼道人也都记得清清楚楚,且先前元秋在研究替代配方,鬼道人也一直都密切关注着她那边的进展,中间还提出过自己的意见,虽然都被元秋否决了。   因此,精通毒术,且十分了解元秋研究吐真药的始末的鬼道人,得知替代的药材名字,就能判断出药材的用量,其实很正常。   鬼道人说,苏默记下之后,就要去找辛夫人,鬼道人也拄着拐杖跟在他身后。   辛夫人得知苏默要让她按照元秋新的方子把吐真药做出来,自然没有二话。   进了观澜院的药库,苏默很快就把需要的药材都放在了辛夫人面前,鬼道人就在旁边坐着,等着看这新的吐真药是否能成功。   辛夫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成功地做出了三颗药丸,中间鬼道人几度想吐槽她太笨,到底没说。   “让谁试药?”辛夫人问苏默。药效如何,得试过才知道。   “我来!”鬼道人的铁手重重地拍在桌上,满脸的迫不及待。   第一次元秋在鬼道人身上试药,鬼道人很生气。   但这次,他主动要亲自试药,是因为他认为这药不可能出问题。上次鬼道人事后把中了吐真药期间发生的事,说过的话都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鬼道人想亲自体验一下,药效过去之后是否能留住记忆。   辛夫人本有些不认同,是药三分毒,鬼道人如今的身体可不怎么行,但见鬼道人巴巴地想自己用,苏默已经把药递过去了,辛夫人也没说什么。苏默很快要离开去楚家,如果走之前吐真药确定成功,给他带着,接下来的事会大有助益,对留在容家的人而言,面对麻烦,也会有大用。   因为元秋新找到的配方,需要的药材虽然也有不少罕见的,但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以及苏默过去两年都给她找了不少,容家有相当数量的库存可以用。甚至辛夫人怀疑,元秋在研究新配方的时候,考虑的不是药材本身的珍稀程度,而是药材对她来说要容易得到,最好是家里本来就有的。   鬼道人把那颗药丸投入口中,脑袋一歪,昏迷了过去。   过了片刻后,鬼道人身子动了一下,又苏醒过来,不过动作显然迟缓了不少。   “你可记得,苏颜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弱点,身上有什么特征?”苏默看着鬼道人问。   辛夫人蹙眉。鬼道人所知道的苏颜的事都跟他们讲过了,苏默怎么又问这个?   苏默并不是随便问的,他知道鬼道人没有隐瞒什么,但或许有一些事,鬼道人潜意识里还记着,但以为自己忘了,或者说清醒的时候会忽略,想不到,所以没有说过。   鬼道人开口,喃喃地说,“苏颜,喜欢漂亮的男人,肤浅……”   辛夫人愣住,苏默眸光微眯。   楚笑笑说过,她的二舅舅,就是苏默血缘上的二叔,跟苏默的生父是孪生兄弟,容貌相似,定然是个容貌极好的美男子。   难道,苏颜会嫁进楚家,只是因为看上了楚家二爷的皮囊?   苏默觉得苏颜不至于这么肤浅,但听鬼道人如此说,又觉得这未必不是苏颜会嫁进楚家的原因之一……   “苏颜喜欢吃……生鱼……切成片……”鬼道人又说了一句。   这对苏默和辛夫人而言,也是相当奇葩的行为。   不过鬼道人没有再说出关于苏颜的其他特征,因为该说的都说过了。   为了验证药效持续时间,苏默又问了鬼道人一些他的过往,虽然这些事如今并不重要。   等鬼道人再次陷入昏迷,辛夫人惊讶地说,“比原来的配方药效还要长一点。”元秋真的是个天才!   “劳烦辛姑姑帮我做吐真药,越多越好,我今夜子时离开。”苏默说。   “好!你去叫灵月和小雾都过来帮我!”辛夫人点头。   苏默请了君灵月和尤雾到观澜院去,然后他去见容岚。   “何时出发?”容岚问苏默,她的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苏默说了今夜子时,容岚微叹,“也好。陆哲正在准备,说要陪你同去,你再多带些高手随护。”   苏默点头,“好。”   “你跟秋儿,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容岚看着苏默,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出事也没关系吗?”陆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推门进来,轻哼一声,“我就是有病,刚刚还去看了谢镜辞,那个混蛋竟然说想跟我们一起去救元秋,我说让他直接去死!”   陆哲吐槽了一句之后,就转移话题,跟苏默说起出门要做的准备。其实谢镜辞说的是他如果没受伤的话,定要跟着苏默和陆哲去救元秋,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陆哲怼他,说他那么蠢,一起出门还要担心被他坑死……   听苏默说元秋已经成功找到了新的吐真药配方,且试药成功了,不由感叹,“表妹果然厉害!有了这宝贝,接下来去到楚家,对我们而言也有大用!” 第409章 出发   “是我食言了。”陆哲看向正在给他收拾包袱的君灵馨,微叹一声,“先前说过,你生老二,我定要陪着的。”   君灵馨摇摇头,“没关系,月儿在,我不怕,你自去忙你的。”   陆哲轻哼,“你是不是巴不得跟你妹妹一起过日子?”   君灵馨蹙眉看向陆哲,“我本就在跟我妹妹一起过啊!”   陆哲:……竟无法反驳……   “你出门在外千万小心。”君灵馨说。   陆哲心想,好吧,这女人还知道关心他。   下一刻,就听君灵馨严肃认真地说,“你可不要再给苏默惹麻烦,拖他后腿!”   陆哲脸色有点黑。是,元秋被抓走的事,他犯了错,但什么时候君灵馨都敢这样对他说话了?胆子真是肥了!   君灵馨见陆哲不高兴,可是一点儿都不怕,“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若是秋儿不能平安回家来,你也别回来了。”   陆哲瞪着君灵馨,“你可真是翅膀硬了啊!我就问你,如今我在你心里,排第几?”   君灵馨低头,继续叠着衣服,小声说了一句,“大概,十八?”   陆哲这下是真的无语至极,“我以为除了君灵月和小表妹,我至少排第三!第十八是什么鬼话?”   君灵馨摇头,“你当然不如两个孩子重要了,那就,第五吧。”   陆哲突然觉得,第十八是君灵馨信口胡说的,等他自己说可以接受第三,君灵馨就说了个第五,他又不能跟自己的两个娃争……   “搞得跟我对你来说就很重要了一样……”君灵馨小声嘀咕。   陆哲起身走过来,君灵馨的手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其实上次陆哲说想跟她一起过下去之后,她心里是高兴的,也知道陆哲先前对楚笑笑献殷勤只是他的计策,并不是真的看上了楚笑笑。   若说多喜欢陆哲,君灵馨觉得也不是,但“日久生情”这四个字,也有很多种不同的情况。君灵馨也难讲她对陆哲到底算是什么感情,不过这个男人会牵动她的情绪,这是不争的事实。毕竟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且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如今处境都好了,他们各自也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对彼此的感觉也在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   有些东西,或许很多年之后他们才能看清楚说明白,但当下,已经都有了随心而为的自由,和愿意靠近的想法。   陆哲站在君灵馨身后,默不作声,君灵馨心跳加快,想要转头,又在犹豫。   陆哲看着君灵馨渐渐染上绯红的耳根,心情突然好了不少,猛地凑近,咬住君灵馨的耳垂,很轻,在君灵馨忍不住尖叫的时候陆哲已经离开,且拿走了她刚收拾好的包袱,转身出门去了。   君灵馨捂着耳朵倒在床上,脸都红透了。以前陆哲也对她做过这样的事,不过那个时候是为了吓唬她虐待她,这次明摆着是在逗她……   等君灵馨稍稍平静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坐起来,看着门外暗下来的天色,和消失的那个人影,心中又有些失落,她没敢说,也不好意思说,但她心底是渴望陆哲跟她好好告别,可以给她一个拥抱……   君灵馨怔怔地看着门口,一想到接下来她生老二,陆哲又不在,这一次陆哲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想着想着,君灵馨鼻子一酸,默默地流了眼泪。   靠近的脚步声让君灵馨回神,一道阴影笼罩了她,她愣愣地抬头,就见明明已经离开的陆哲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让她一时仿佛出现了幻觉……   “哭什么?”陆哲低头看着君灵馨,眉头微皱。   君灵馨有些无措地站起来,却因为陆哲靠得太近,她高高隆起的孕肚碰到陆哲身上,下意识地后退,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床上倒去。   陆哲伸手,稳稳地揽住君灵馨,顺势把她拥入了怀中。   两人几乎同时舒了一口气。   而陆哲是准备去找苏默一起出发,但走出清容院的时候,又总觉得像是少点什么,逗君灵馨是临时起意,他拿过包袱扬长而去的背影那叫一个潇洒,可越想越后悔。   这一走,陆哲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本就遗憾无法看到小儿子出生,竟都没有好好跟君灵馨告别。   陆哲其实没多少犹豫,觉得少做了一件事,就干脆转身回来了,结果进门就见君灵馨在哭。为什么哭,陆哲当然知道。   以前君灵馨在陆哲面前没少哭,但跟如今不一样。   陆哲跟苏默一起远行,他知道容家人都会惦记他,但君灵馨对他的惦记跟其他人自是不同的,她也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会因为跟陆哲分离,在陆哲刚出门的时候就默默哭泣的人。   君灵馨的眼泪,让从小到大都很缺爱的陆哲心中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我要走了,没人折磨你了,你是不是很高兴?”陆哲说出口的话,依旧习惯性气人。   君灵馨闷声说,“嗯,我明日要在大门口放鞭炮庆贺。”   “那你哭什么?”陆哲轻哼。   “你都走了为何要回来?”君灵馨反问一句。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陆哲才说,“我忘了一样东西。”   君灵馨轻声说,“我以为,我丢了个东西。”   “找到了?”陆哲问。   “嗯,你呢?”君灵馨反问。   “我也找到了。”陆哲话落,放开君灵馨,两人同时错开了视线,都有些尴尬。   陆哲在想,刚刚他都在说什么,太矫情了!   君灵馨在想,那是真实的发生在她和陆哲之间的对话吗?有点怪怪的……   陆哲低头,轻抚了一下君灵馨的孕肚,“儿子,乖一点儿,不然老子回来揍你。”   “你别吓着孩子,快走吧。”君灵馨推了陆哲一下。他们的大儿子大部分时候都在君灵月那里,陆哲晚膳时一直抱着,没有再专门过去看他。   “以前的事,对不起。”陆哲也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因为过往的混蛋行径跟君灵馨道歉,但他是真心的。   君灵馨摇头,“那都过去了。”   “以后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我不在家,你就跟你妹妹好好过,不过没事不要出门,万一被人抓走我可赶不回来救你。”陆哲说。   “我不喜欢出门,祖母和娘会经常来家里看我的。”君灵馨说。自从搬来容家,她出门都是跟陆哲一起的,除了去尼姑庵找孟娴那次,都是回娘家,但前太后老白氏和前皇后白氏都是容家的常客,也不需要君紫桓兄妹过去看,她们惦记孩子,最多三五日肯定会过来。   “嗯。”陆哲再次抱住君灵馨,很快又放开,背着包袱出门,就见容岚站在院中。   “容姑姑。”陆哲走过去。   容岚看起来很平静,但眸中的疲惫陆哲并没有忽略。   “灵馨和孩子在家里,你不必担心。月儿已经准备好,到时候会亲自给灵馨接生。”容岚对陆哲说。   陆哲点头,“我很放心。容姑姑也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表妹平安带回来的。”   容岚微叹,跟陆哲一起走出了清容院,去找苏默。   辛夫人和君灵月以及尤雾三个人忙了一天,做出了一大瓶吐真药,都交给了苏默,让他带着。如今已经有了新的配方,虽然今日用光了药库里的两种药材,但接下来应该还能找到,届时再做了放在家中备用。   除此之外,苏默还带上了元秋为楚家之行早就准备好的药包,里面放的都是元秋精心制作的药物毒物。   苏默出发之前又去看了两个孩子,他们都已经睡下了。   等陆哲和容岚到大门口,就见苏默和容元诚正站在那里说话,容元枫、君紫桓、林松、冯金宝、容元朗和段云鹤,连容元顺都在。   “娘。”苏默看向容岚。他一身墨衣,面庞清冷如玉,恍然让容岚觉得,苏默又回到了跟元秋在一起之前的状态……   “不必担心家里,你们去吧。千万保重,早点回来。”容岚看着苏默说。   “我会的。”苏默点头。   “好了,都回去吧。”陆哲摆摆手。   容元朗犹豫了一下,在苏默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姐夫,我要跟你一起去!”   见苏默看过来,容元朗连忙解释,“以前你去哪里,都是我跟着的,我可以照顾你!自从你跟姐姐在一起,我经常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用处都没有,明明我的武功也不弱的,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看……”   容元顺想说,他才是小孩子,但他也好想去找阿姐……   “我这次一定要去!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容元朗神色无比认真。本来元秋没出事,计划的楚家之行就没打算带容元朗,但自从得知元秋出事,他就下定决心,这次不能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了!明明他的武功在兄弟之中仅次于陆哲,容元诚比他都还弱一点,他可不想一直被当做小孩子保护着!   容元朗想了好多话,才说没几句,就被苏默打断了,“给你一刻钟时间去收拾包袱。”   容元朗眸光一亮,转身跑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片刻后就回来,背上背了个不小的包袱,“我早就准备好了!里面还带了不少干粮!”   “阿福。”听到容岚叫他,容元朗一下子蔫儿了,生怕容岚反对,那他就去不成了。   结果容岚走过来,拍了拍容元朗的肩膀,看着他说,“你真想去就去吧,他们虽然年纪比你大,但遇事未必能考虑周全,你多辛苦些,盯着他们不要乱来,等找到秋儿就一起回家。”   容元朗听到容岚对他的肯定,鼻子一酸,伸手抱住了容岚,“娘,我知道,放心吧!”   “其实我也想去。”段云鹤说。   “我也是。”冯金宝点头。   “我也……”容元枫叹气。   “我……”容元诚摇头,“你们再废话天都要亮了。去什么去,先把武功练好再说吧。”   林松拍了拍苏默的肩膀,“保重!”   夜色幽深,苏默和陆哲走出容家,跟在后面的容元朗不住回头冲容岚摆手,“娘快回去吧!我们会很快回来的!”   容元顺依偎在容岚身旁,声音闷闷的,“好想快快长大,我也要保护阿姐。”   容岚长叹一声,牵起容元顺的小手,带他回去。   见容元诚要出门,容元枫不解,“这么晚了,阿诚你还去哪里?”   “去柳家,看楚笑笑是不是还活着。”容元诚说。   “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元枫皱眉。   “既然是苏颜处心积虑要害死的,那就一定是好的!”冯金宝说,“看来先前是我们想太多,误会她了。”   段云鹤若有所思,“以苏颜那个疯婆子的癫狂性子,万一,她的人要害死楚笑笑,也是个设计出来的阴谋呢?既然苏颜那么了解我们,她或许算得到,姐夫会把楚笑笑救下来,且经过这次,我们不会再怀疑她,正好让她顺利成章地接近我们!陆哲不是说,用再邪恶阴毒的想法去揣测苏颜,都不为过。已经得到一次教训,姐姐都被抓走了,我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哪怕楚笑笑真的险些死了,结果没死,就未必不是苏颜设下的苦肉计!”   段云鹤一通分析完,就见哥哥们都盯着他看。   段云鹤轻咳,“怎么?我说得没有道理吗?”   “只是以前没发现,段小云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冯金宝说。   段云鹤没好气地踢了冯金宝一脚,“先前你哭得跟个鬼一样是谁陪你的?我就应该用我的铁石心肠把你砸成个傻子!”   林松叹气,“小云弟弟言之有理,不过阿诚说了,楚笑笑昨夜是真的凶多吉少,她是否能活下来犹未可知。”   “云鹤你看待问题的谨慎很好,虽然我觉得楚笑笑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怀疑,那等她醒了,就用吐真药试试便知。”容元诚说。   “就该如此!谁知道她是不是跟苏颜一样,是个披着美人坯的蛇蝎毒妇?”段云鹤轻哼。   “那接下来楚笑笑的事就交给云鹤吧,登基大典快到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抽不开身。你每日到柳家看一下她的情况,回来告诉我。”容元诚对段云鹤说。   段云鹤皱眉,“我也很忙……好吧,小事一桩!”   天亮的时候,一夜疾行的苏默和陆哲容元朗三人已经离开万安城很远了。   苏默带了十个高手暗中随护,其余的属下,和西门家的高手,全都留在了万安城保护家里。此去楚家,在被发现之前,最好暗中行事,这样可以掌握更大的主动权,因此高手不在多,计谋更重要。   短暂休息喝水的功夫,陆哲随口说了一句,“苏颜那个毒妇把小表妹抓走,该不会是她自己要生孩子,让表妹给她接生吧?”   容元朗翻了个白眼,“她要生孩子,还能跑这么远?”   陆哲轻哼,“谁知道抓走表妹的是不是苏颜本人呢?她未必亲自来了。”   苏默从离开家之后就很沉默,他把水囊的塞子盖好,站了起来,“走吧。” 第410章 烦躁的段小云   万安城的百姓被关在家中担惊受怕三日后,禁令终于解除。   走出家门,百姓的脸上带着忐忑,心中都有疑问。第一个自然是瘟疫是否真的平息?第二个,三公主元秋是否平安?   消息传开,并没有什么瘟疫,是蓄谋祸乱东明国的贼子给一个无辜婴孩下了邪毒,绊住元秋,趁机造谣生事。   “那孩子还活着吗?三公主没事吧?”元秋曾经亲自接生过的一个妇人神色焦急地问身旁的人。   “那当然了!咱们东明国的三公主可是医仙下凡,区区邪毒,怎么可能难得住她?皇上下令城中封禁,是为了保护咱们,怕贼子作乱害人!三公主已经把那孩子救回来了!”   “我还听说,那孩子可不是一般人!”   “是哪家的孩子?”   “曾经南诏国的谢老神医你们都听说过吧?他救人无数,可是个仁心仁德的大善人!”   “听说过,这跟谢老神医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谢老神医是过世了,但他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这次险些被贼人害死的,就是谢老神医嫡亲的重外孙!”   “真的?好像听说谢老神对苏天仙有恩,那贼子可真是狠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是啊!幸得咱们三公主厉害!不然不定会如何呢!”   ……   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街上的店铺陆续开了,不少人在高谈阔论关于过去的这场风波。   沉寂了三日的万安城正在恢复往日的热闹繁华,只是往日最喜欢出门乱逛的段云鹤,今日听到那些百姓对元秋的交口称赞,虽然觉得并不夸张,但他可没忘了,就在三天前,万安城那么多百姓险些暴乱,很多人没有自己的判断,跟着叫嚣要烧了客栈,烧死元秋……   经过这次的事,段云鹤也算是看明白了。百姓并不都是淳朴善良的,而他们做再多造福百姓的事,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平常时很难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当有了利益纷争,面临危难时刻,才能看到人心善恶。   “王爷,客栈何时……”掌柜恭敬地站在一旁问段云鹤。   段云鹤和冯金宝一起过来,去看了苏颜挖的那条密道,里面的气味散不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难闻了,段云鹤强忍着走出来,跟冯金宝一起呕吐了好久。   冯金宝觉得应该把密道填上封死,但段云鹤呕吐完,就有了新的想法。   “以后这里仍是客栈,但不再开门做生意了!”段云鹤说。   掌柜的很是不解,不做生意,还叫什么客栈?   “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缮一下,把桌椅物件都换成最好的!”段云鹤说,“以后只用来招待皇家的客人!”   这就是段云鹤的想法。他就算现在把段家所有正在赚钱的生意都停了,拥有的财富也够他挥霍一辈子,这家客栈虽然在万安城是最高档,最受欢迎的,但对段家而言不值一提。   因为这里最近发生的事,段云鹤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这家客栈直接改成容家的待客之所。以后诸如楚良楚笑笑这种,有来历但又不那么确定的,直接就不给他们进容家的机会,如此可以更好地保护家里的人。   在真正确定是自己人之前,统统安排住在外面,容家没有客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至于那密道,段云鹤打算留着。不仅留着,还要好好修一下,变得宽敞些。等他回去跟容元诚商议一下,他打算把客栈的密道跟容府和皇宫都连通起来,说不定以后能有用。只要行事谨慎些,不会被外人知道。   掌柜的听到段云鹤的吩咐,自然没有二话,认真记下段云鹤的要求。至于后面那两个出事的客院,段云鹤一开始就交代过,没有他的同意,其他人都不准进去。   离开客栈,段云鹤和冯金宝步行回家。   路上有认出段云鹤的,都纷纷行礼避让。   其实冯金宝如今也是东明国的王爷,不过百姓并没有把他跟容元诚先前册封的容家血脉联系起来。   远远地看到柳家的马车,段云鹤转了个方向走过去,“看是不是柳爷爷,顺便问他那楚笑笑死了没有,省得我再往柳家跑一趟。”   冯金宝知道段云鹤仍旧怀疑楚笑笑是苏颜用苦肉计安插的奸细,虽然他心里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并没有反驳,跟着走了过去。   车夫看到段云鹤就停下行礼,车帘掀开,的确是柳仲。   “柳爷爷不是到家里去吗?怎么没带小康康?”段云鹤说的家里是容家。   柳仲摇头,叹了一口气,“清荷带着康儿过去了,我这是去医院。”   过了年之后,樊骜又被容元诚指派到边关去了。接下来容元诚要统一三国,虽然前面已经做了很多事,但为了避免出乱子,不管南边北边的军中都提前做好部署,也是为了到合适的时机正式收服南诏国和西辽国的兵权,再重新安排。   段云鹤和冯金宝早上出门后,柳清荷就带着儿子到容家去了。樊骜不在家,她平素也是容家的常客,柳皓康跟青修奕玩儿得很好,柳清荷也喜欢跟君灵月她们在一块儿。   而柳仲没有一起去容家,是要照看楚笑笑。这会儿出门,却是医院那边派人去请,很是着急。   “原先医院开着,忙是忙些,病人都应付得过来。不过三日,这一解禁,医院里可是人满为患了。有两个病情严重的,他们没办法,秋儿又……唉,只能去找我了!”柳仲想到元秋,连连叹气。   段云鹤闻言冷哼,“这会儿他们又惦记起姐姐的好来了?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若不是姐姐,他们哪里有机会能让原本给皇家贵人看病的太医给他们医治,连柳爷爷这样原本专门给皇上太后看病的都要被他们随叫随到!真是对他们太好了,倒让他们无法无天,出了事竟敢叫喊着要烧死姐姐,敢情他们以为自己的命比姐姐重要吗?可笑至极!”   柳仲皱眉,倒没想到段云鹤会如此大的反应。   冯金宝看段云鹤一脸气愤,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那些愚昧之人计较什么?不值当。”   “他们不是愚昧,是又蠢又坏!”段云鹤冷哼。   柳仲摇摇头,没说什么。   段云鹤倒也没拦着柳仲去医院,看着柳仲的马车离开,冯金宝问段云鹤,“继续扩建医院的事,你还干不干了?”   段云鹤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像是菩萨转世,没事找事出钱出力却养白眼狼的人吗?老子不干了!”   话落,段云鹤大步往前走,冯金宝连忙追了上去,“哎你不是要问柳爷爷楚笑笑的事吗?”   段云鹤脚步一顿,“是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反正柳家不远,咱们顺路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柳爷爷没说,那定是活着的,其实不去也行。”冯金宝说。   “那不行!这是四哥专门交给我的任务,我总要亲眼看过才知道什么状况!”段云鹤说着,朝柳家走去。   柳家下人自然不敢拦着,容家人段家人也都是柳家的主子,可以随意出入的。   苏默安排的有高手在暗中保护楚笑笑,见是段云鹤来,并没有现身。   段云鹤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药味儿,他打了个喷嚏,捏住鼻子,“好像当年柳爷爷为了救我,专门给我配的药浴的味儿,当时我还没病死,差点被那药味儿给呛死!”   冯金宝觉得还行,没那么夸张。不过他知道段家跟柳家的渊源,曾经柳仲救过段云鹤的命,那个时候段云鹤还是个小孩子,想来这熟悉的药味儿是他的童年阴影了。   走到床边,段云鹤看着安静躺在那里的楚笑笑,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去探她的鼻息。   收了手,段云鹤轻哼,“果然还活着,倒是命大!”   冯金宝:……段云鹤对于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还活着表现出失望是怎么回事?毕竟楚笑笑是奸细这件事只是段云鹤的猜测,他该不会真的希望楚笑笑赶紧死吧?不会吧?   冯金宝问段云鹤,段云鹤摇头,“那倒没有。等她醒了,弄清楚真相,如果她真是奸细,我定要撕了她的脸皮,把她剁了,都难消心头之恨!可怜青辰和小景,还那么小一点点,姐姐姐夫就不在他们身边陪着……”   人也见到了,冯金宝拉着段云鹤出去,段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真是烦死这些打着血缘的名义只会给姐夫添麻烦的所谓亲戚了!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自从元秋被抓走,苏默离开去了楚家,段云鹤就开启了暴躁模式,尤其是家里的龙凤胎到现在都没有习惯奶娘,每日总要哭几次,让人心疼得紧,而段云鹤一提起苏颜,就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心情不好,出门看到万安城的百姓都极其不顺眼,看到楚笑笑也心气不顺,因为元秋被抓走的事跟楚笑笑也有关系。   两人回到家,容元诚外出未归,段云鹤实在是觉得心中烦闷,就找容岚去了。   “干娘,在天下各处建医院的事,我不想做了,而且我认为没必要再做了。没有哪个皇家像咱们这样真心为百姓好,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可做再多,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段云鹤说。   容岚有些意外,“小云,你真是这么想的?”   段云鹤点头,“没错!这几日做梦都是听着那些人一直叫喊要把姐姐烧死,真是气死我了!”   容岚深深叹气,“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秋儿。关于医院的事,我相信,得到帮助的人里面,会感恩的是多数。”   段云鹤皱眉,“那又如何?还不是有些人得了便宜还不懂感恩?”   “小云,你和秋儿建医院的初衷,是为了那些善良的需要帮助的百姓,还是为了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容岚问。   段云鹤沉默了,就听容岚接着说,“这是秋儿想做的事,是你们一起完成的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你已经为此付出很多,我相信在这过程中你也收获了很多,但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能因为那些不值当的人放弃。”   段云鹤叹了一声,“我知道,只是……”   “你只是因为秋儿出事在生气,为她担忧,我知道。”容岚看着段云鹤说。   “其实爷爷本来想跟姐夫一起去找姐姐的,被我拦住了。”段云鹤垂下头,“干娘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但爷爷年纪大了,我是担心姐姐,也不希望爷爷出事……”   这件事容岚倒是不知道,但看段云鹤的样子,很显然他为此困扰,这也是他烦闷的原因之一。   段云鹤一直是聪明的,也是精明的,他最开始对元秋并没有段嵘那么大的好感,后来才真正认可元秋。   但段嵘提出要跟苏默一起去楚家的时候,段云鹤坚决反对。   其实段云鹤反对的理由很正当,苏默属下有比段嵘实力更强的,段嵘年纪这么大,不应该出去冒险,万一出了事,元秋也不会希望看到。   但段云鹤心里又是真的觉得,虽然元秋对他而言很重要,但他不能接受段嵘为了元秋不顾一切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付出那种话。   可事实上,如果问段云鹤,他自己是否愿意为了元秋做任何事,他会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两日段云鹤心情不佳,也是怕他拦着段嵘那件事被家里人知道后,会不会有人觉得他自私,他没有把元秋当成重要的人。   容岚看出段云鹤的心思,倒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以往总觉得你通透,竟也有这般钻牛角尖的时候。你拦着你爷爷是对的,没有人会怀疑你对秋儿的心意。不要胡思乱想。”   “如果我说,在我心里,姐姐没有我爷爷重要,干娘会不高兴吗?”段云鹤弱弱地问。   容岚神色认真地摇头,“当然不会,这是天经地义的。就像在我心里,你也没有秋儿重要。”   段云鹤嘴角一抽,轻咳两声,“那当然了。”   “其实我不是觉得……唉,我就是因为姐姐被抓走这件事太烦了,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段云鹤揉了揉额头。   “找点事情做,秋儿会回来的。”容岚说。   “姐姐当然会回来,楚家那些杂碎,不管意欲何为,都休想得逞!”段云鹤握着拳头说。   “你今日可去看过笑笑?”容岚问。   “干娘干嘛叫她这么亲?她不一定是个好的。”段云鹤摇头,“我才去看过,还有气。”   “那就好。”容岚点头。   另外一边,元秋已经离开万安城很远,到了东明国中部的一座城池。   暮色降临的时分,元秋被苏颜带着进了城中的医院,是去年段云鹤建造的众多医院之一。   “秋儿,去抓药。”苏颜放开元秋,说了一串药材的名称,正是那天夜里被抓走之前元秋最后在纸上写下的吐真药配方中的八种药材。 第411章 同乡?   元秋认真看过医院里的每个药柜,过了一个时辰,听到苏颜在叫她才回来。   “药呢?”苏颜冷声问。   元秋摊手,手心放着……一根草……   当然了,是药材,那张方子上写的八种药材之一。   “师伯,我都找过了,这里只有一种,其他的都没有。”元秋面色平静。   要知道,如今全天下叫做医院的地方,都是元秋提出的构想,段云鹤亲自去一家一家建起来的,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系统。   而珍稀的药材,不是每个地方都有的。所有段家经受过的药材,都是绝对优先提供给元秋挑选,其他的才拿去正常买卖。   为此段云鹤专门让元秋列了个单子,上面是她需要的各种珍稀药材。当然不是为了全都霸占到自己手中,而是元秋想要在医术一途更上一层,研究出新药,她手头的药材种类自然是越多越好。而很多珍稀药材交给医术不到家的大夫,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虽然元秋在纸上写下的八种药材并不是极为罕见的种类,但也不常见,想要得费心去找。   这是元秋家里有的,但她们如今所在的这家医院里,只有其中一种。   苏颜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眸子,她拿过元秋手中那根草,轻笑,“那是有些遗憾,我已迫不及待想看看秋儿的吐真药有多厉害呢。”   “师伯,我写下的方子并未验证过,我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元秋微微摇头。   苏颜点头,“我知道你没说谎,因为我在去万安城的路上,曾顺道去过青山村。”   元秋心中一沉,这人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深了。   “原本你叫林安然的时候,隔壁那家的二牛,还记得吗?”苏颜问。   元秋点头,没有否认。   “他可是很惦记你呢,跟我说了你的不少事。譬如你一说谎就会打喷嚏。”苏颜说。   元秋沉默。从离开万安城到现在,她的确没有说过什么谎话,也是因为她跟苏颜并没有多少交流。方才说的也是实话,虽然她有把握,但没有验证过的自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但元秋希望她想出的方子能成,因为她专门在密道里给苏默留了线索,相信苏默一定能看到且会意,只要药材配比,对已经十分了解吐真药的鬼道人而言并不难,到时候苏默带着吐真药到楚家去,会有很大助益。   “既然说到这里,秋儿就把完整的吐真药的配方写下来,药材我再想办法。”苏颜的语气依旧很温柔。从她出现在元秋面前到现在,始终都表现得从容且温和,并没有伤害元秋,也没有恶语相向。   但这才是更可怕的。   把恶写在脸上的人,跟笑如春风地做着丧尽天良事的人,前者或许还是人,后者可称得上妖魔鬼怪了。   元秋看着苏颜递过来的笔,接过来,却没动,“师伯,我以为吐真药值得我们之间做个交易。”   “当然。秋儿想要什么?”苏颜语带笑意。   “我用吐真药的配方,交换周渭和青风他们。”元秋说,“只要我看到他们平安离开楚家,配方双手奉上。师伯应该知道,我后来写的方子未必能成,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做出了吐真药,有另外一个方子。”   “呵呵,秋儿真是宅心仁厚,区区几个奴才,竟也值当你这般惦记。你如何知道,他们还活着呢?”苏颜看着元秋问。   “区区几个奴才,我不知道师伯有什么理由杀了他们,既然我对师伯而言有价值的话。”元秋说。   “的确,他们都活着,且都在我手中。虽然一个个武功都不弱,但在真正高明的毒术面前,那些武功,不值一提。”苏颜说,“我倒不介意用那些奴才的命来换吐真药的配方,事实上是我赚了。不过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要,不想等呢?”   “我相信师伯家中的珍奇药材定是应有尽有,不必浪费功夫在陌生的地方到处搜寻,这并非易事,且在路上,师伯也不着急用到吐真药吧?只要回楚家,师伯放人,我交出配方,师伯想要的吐真药很快就能到手,并不影响什么。”元秋说。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虽然我觉得那些奴才不配,但既然你这么看重他们,那你得拿足够的好方子跟我换,一张方子,只能换一个人,需得是我从未见过的。届时到了楚家,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给我的方子不够,那你就只能选哪些人活,哪些人死,你敢吗?”苏颜问。   元秋反问,“若是我拿出一张方子给师伯看,师伯看了之后就说早知道,我又如何知道师伯是不是在说谎?”   苏颜低声笑了,“果然心思缜密伶牙俐齿,那你认为应该如何?”   “师公每次提起师伯,虽然总会骂师伯忘恩负义,但也总是说师伯是最厉害的毒术天才。既如此,不如到时我们赌一把,互相下毒,谁解不了输了,就去死,师伯敢吗?”元秋看着苏颜问。   “秋儿好胆色,我喜欢。不过你美夫爱儿,不必如此拼命,我们之间也大可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但你的提议本身是不错的,我们就给各自的奴才下毒,想办法解毒,我解不了,就算你赢。只要你能解,你的人就可以活着离开。”苏颜说。   “成交。”元秋点头。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才能到楚家,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元秋也并不想真的让周老和青风他们被苏颜下毒再让她来救,这不是能力和信心的问题,人命关天,她不喜欢这样赌。   不过在苏颜面前,元秋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讨价还价,因为表面看起来,苏颜是会“讲道理”的。   至少,经过这一场谈话,元秋成功地避免了苏颜现在就逼她把吐真药的配方交出来,同时也得到一个信息,周老和青风他们应该还活着,这是好事。   元秋乖乖跟苏颜离开,因为她无力反抗,同时也是避免苏颜祸害万安城,再次她原本就是计划跟苏默一起去楚家的,如今只是突然提前了,且无法跟苏默同行,但她知道苏默定然也已踏上了前往楚家的路。等真到了楚家,元秋要做的,就是在自保的前提下,解救周老和青风他们,一起脱困。   行路过程中,元秋在默默观察苏颜。知己知彼很重要,苏颜对元秋的了解超出她的想象,但元秋对苏颜的了解大部分还停留在多年前。   不过苏颜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元秋想要找到苏颜的弱点,并不容易。   “走吧。”苏颜一手拿着那根草,一手抓着元秋的胳膊,两人在夜色之中走出医院。   元秋并没有在这家医院里留下什么线索,因为怕被苏颜发现,且就算没被发现,也未必会引起医院里的人的注意。哪怕苏默过后路过此地,怕也是快速通过,并不会停留,因此,元秋的计划中并不需要苏默追上来把她救走。敌人的底细尚不清楚,又是一个极其厉害的疯子,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不要轻易进攻,容易让事情走向更加失控的局面。   而其实元秋自从那夜见到苏颜之后,心中就生出了一点疑问,关于那天苏颜对她说的话。   当时苏颜说了一句,“你真的是容元秋吗?”   如果说苏颜是因为详细调查过青山村的林安然,认为跟如今的容元秋性格差异太大,怀疑元秋是有人假冒的,也不无可能。   但当时苏颜下一句就用有些怪异的语气问元秋,“剖腹取子,是谁教你的?”   当然,这件事元秋身边的人,包括容岚和苏默,都有疑问,苏颜作为一个毒术高手,查不到元秋曾经拜了什么高人做师父,在元秋之前也从未有人用过这种医术,所以很疑惑,这是正常的。   但让元秋不得不在意的是,苏颜问了那两个问题,却根本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这就有些奇怪了。   好像,苏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必元秋解释,她很清楚。   而那个答案,其实就是元秋身上最大的秘密。严格算起来,她的灵魂并不是林安然,自然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容元秋,而是异世来客,剖腹取子这种医术也是她上一辈子学的。   当时就让元秋心中大惊,如今仍旧深深怀疑的一件事是,苏颜,会不会知道她是穿越者?   元秋早就想过,如果这个世界有其他的穿越者,那么只需要根据“林安然重伤濒死捡回一条命后性格大变”以及“元秋会剖腹取子”这两点,就几乎可以断定,元秋具备了穿越者最明显的特征。   但虽然想过,可元秋是真没想到,第一个找上她的疑似“同乡”,竟然会是她如今最大的敌人苏颜吗?   那夜初见,苏颜问过那两个问题,后面再没提过,也没有探究的意思,而元秋自然不可能主动说些会暴露自己秘密的话,那会对她很不利。   因此,元秋当下对于苏颜疑似穿越者这件事,有六分猜疑,尚不能确定。   而元秋知道,如果苏颜真的是穿越者,这对她而言,是更加不利的。因为那样的话苏颜或许除了毒术之外还有元秋甚至是鬼道人都不了解的特殊本事。   这边元秋跟苏颜在一块儿,表面平静,但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正在往楚家去。   在元秋后面,苏默和陆哲以及容元朗也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南行,同时苏默命令属下搜查苏颜和元秋的线索,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要试试。如果苏默能追上苏颜和元秋,哪怕不现身,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真能把苏颜给拿下自然是最好的。   万安城。   苏默和元秋离开后,容家依旧温馨热闹,但温馨不假,热闹都是属于孩子的,其他人到底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轻松。   上半年君灵馨和尤雾白兰都要生孩子,到时候元秋应该回不来,而君灵月近日终于鼓起勇气在医院里给一个孕妇接生成功,没有元秋在的情况下她用了剖腹取子,也是因为当时情况危急,再不出手就是一尸两命,柳仲对此了解得很多,但一来他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从前,动刀子怕失手,二来男女大防,毕竟不方便,只能君灵月出手。   最终有惊无险,君灵月累得险些瘫倒在地,不过经过这次,她已经克服了先前的顾虑,也算是有了经验。   接下来若是白兰尤雾和君灵馨出现难产的情况,君灵月就不怕了。   瘟疫风波已经过去半月,而因为大皇子妃君灵月在医院给一个民妇剖腹的事传开后,闻者一方面感叹君灵月竟也有这么厉害的医术,一方面也不解三公主容元秋去了哪里,为何那日之后再没露过面?   很快,一个消息传开,那次瘟疫风波中,元秋被贼人抓走了!   这件事在万安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谈及此事的百姓无不义愤填膺,谴责伤害元秋的都是畜生,也有到庙里为元秋祈祷,希望她平安归来的。   段云鹤见到这些,都嗤之以鼻,虽然他知道其中不乏有真心的,但他也知道,其中不少定是想着元秋若是出事了,以后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就没有最厉害的神医给他们看病了。   明日就是容元诚登基大典的日子,接到消息,今日晚些时候,西辽国和南诏国的“皇帝”都会抵达万安城,驿馆已经准备好接待。早就来到万安城生活,但一直不敢以真容示人的姚远,也就是如今名义上的西辽皇帝姬凤渊,盼这一天很久了,等“姬凤渊”归顺东明这件事正式昭告天下,他也就能光明正大地过日子了。   段云鹤在柳府大门外下马,身旁还有一匹马,稳稳地从上面跳下来的小小少年,是跟着一起过来的容元顺。   一高一矮两人进门,容元顺问段云鹤,“小云哥哥,听说你到现在都觉得姐夫的那个楚家表妹是奸细?”   段云鹤点头,“只是怀疑。”   容元顺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怎么坏人那么多?我希望她不是。”   两人说着,到了楚笑笑住的院子。这里其实是当初柳仲专门给元秋准备的院子,她曾在这里短暂住过,认亲之后就走了。   到房门口,里面静悄悄的,段云鹤推开门,没见柳仲,也不意外。他不会全天候守着楚笑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容元顺跑到床边,盯着看了一会儿楚笑笑苍白如纸的脸,得到一个结论,“我没看出她跟天仙哥哥哪里长得像。”   段云鹤轻哼,在桌边坐下,看着窗外,“说不定根本就是假表妹。除了咱们家的人,外面的女人,越是长得好看的,越是要小心,再美的皮囊,都可能有一副蛇蝎心肠!就像楚笑笑这样的,我一看就觉得她有问题!又不是小孩子了,装什么天真无邪?撒娇卖乖这一套,对咱们家的人没用!跟谁没见过美人似的,她跟姐姐们比,不管容貌还是气质都根本不行!”   段云鹤正吐槽,就听容元顺一声惊呼,“小云哥哥,笑笑姐姐醒啦!” 第412章 苏醒   虽说段云鹤因为元秋被抓走的事心中不快,近日数次表达对楚笑笑的怀疑,但若说段云鹤心中已认定楚笑笑真的是奸细,倒也没有。   因此当下,正说着楚笑笑坏话的段云鹤,突然听到容元顺说楚笑笑醒了,当时神色就尴尬起来,起身走过去。   结果,段云鹤站在床边,看啊看,楚笑笑依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样子。   段云鹤敲了一下容元顺的脑门儿,“小弟你诳我?!”   容元顺皱了皱小眉头,“没有!刚刚笑笑姐姐的手指动了一下!真的!”   段云鹤看向楚笑笑露在被褥外面的那只手,苍白清瘦,很小。   可看啊看,还是没有动静……   “小弟你看错了。”段云鹤说着转身要走。   容元顺正好又看到楚笑笑的手指颤了一下,再次发出一声惊呼,“真的!小云哥哥你快看呀!”   段云鹤立刻转身,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以为容元顺在搞恶作剧,段云鹤单手把他抱起来,夹在腋下,大步往外走去,“她能不能醒过来还不一定呢!回家去!”   “小云哥哥,是真的,只是你刚好没看到!说不定她现在醒了呢,有哪里不舒服的话,身边没人怎么行?”容元顺挣脱段云鹤的手下地,转身就跑回了房间。   段云鹤走到院中桃树旁,精心挑选了一支最漂亮的桃花,虽然还没绽放,但花骨朵也别有一番美丽。   段云鹤把那支桃花折下来,拿在手中,低头嗅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香气,他叫了容元顺一声,见他不出来,摇摇头,转身也回了楚笑笑的房间。   容元顺坐在床边,小脸认真地盯着楚笑笑的手,听到段云鹤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抬头,招手叫他,“小云哥哥你快来!”   “又动了?”段云鹤拿着桃花走过去。   容元顺拉住段云鹤的胳膊,让他也坐下,“小云哥哥我真的没有骗你,不信你坐这儿看着,笑笑姐姐的手一会儿就会动了!”   段云鹤很随意地点头,“小弟,我信你,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很忙的。”   “不行,不能走,我觉得笑笑姐姐今日一定会醒过来的。段爷爷不在家,四哥说过笑笑姐姐的事让小云哥哥负责,怎么能不管呢?”容元顺摇头,目光依旧专注于楚笑笑的手。   “可我们又不是大夫,她醒了有什么不妥,我们又不懂。”段云鹤说。   “醒了就是好了,不会有什么不妥的,但是可能会饿了或者渴了,我们在这儿,可以给笑笑姐姐倒杯水喝呀!她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结果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还是被陆表哥和天仙哥哥伤的,真是太可怜了!”容元顺叹了一声。   段云鹤无语,“小弟,敢情我分析那么多,你们都觉得我是想太多,都认为楚笑笑就是好的,没有问题?你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这么亲,显得就我是个多疑的坏人一样!”   “我本来觉得小云哥哥分析的对,但是见到笑笑姐姐之后,我就觉得她肯定不是坏人!”容元顺说。   “为何?”段云鹤表示十分不解。   “她长得这么好看,小云哥哥你看不到吗?”容元顺问。   段云鹤:……   过了片刻,段云鹤十分严肃认真地对容元顺说,“小弟,你这样以貌取人是不行的。哥哥今日要教给你一个非常有用的人生道理,对于不了解的外人,越是貌美,越有可能是蛇蝎心肠的毒妇,就像楚笑笑这样的,是毒妇的可能性就很大!”   “但阿姐说,有时候也要相信直觉。”容元顺摇头,“我直觉笑笑姐姐可好了!”   “要是直觉错了呢?”段云鹤问。   “那有什么打紧?阿姐被抓走之前已经想到了新的吐真药配方,等笑笑姐姐醒了,就可以确定她是不是好人了。不知道的情况下,小云哥哥你不要再说人家的坏话啦,万一你猜的是错的,你得跟笑笑姐姐道歉。”容元顺说。   段云鹤轻哼,“小弟你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阿宝表哥说,小云哥哥你这个样子是娶不上媳妇儿的,这么好看的姐姐就在面前,也没有证据证明人家是坏的,小云哥哥你总说什么蛇蝎毒妇。等笑笑姐姐醒了,你当面这样说人家,人家不仅会伤心,而且定不会理会你了。”容元顺说。   段云鹤的重点在于……冯金宝竟然背地里说他坏话?!可恶!回家就找他打架去!   “小弟,你就不怕我伤心?等她醒了,我就当面问她是不是个蛇蝎毒妇,这是谨慎查证,哪里过分了?”段云鹤对于容元顺小家伙竟然开始教育他这件事表示小小的不爽,虽然容元顺的话没问题,但段云鹤不能接受容元顺竟然在维护楚笑笑同时谴责他。   容元顺眼睛眨了眨,“小云哥哥,你可千万不能那样做,那样太不好了!”   段云鹤闻言,更是斩钉截铁,“我就要那样问!她得自证清白,这样很好!”   容元顺默默地表示,激将法果然有用。他可不是在挑拨离间,只是觉得,有点好玩儿……   又等了一刻钟,楚笑笑的手没有再动过,容元顺小脸失望,从床上跳下去,“看来笑笑姐姐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了。”   结果话音还没落,容元顺就发现楚笑笑睁开了眼睛!   容元顺小脸一喜,“小云哥哥,笑笑姐姐醒啦!”   段云鹤正在低头认真地数手中的桃花枝上有几个花骨朵,闻言脱口而出,“小弟,第三次了,我若是看不到……”   说着段云鹤抬头看向楚笑笑,就见她也正好看了过来。   段云鹤一时愣在了那里。   容元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声提醒段云鹤,“小云哥哥,我们刚刚说好的事情,你不要忘了。”   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刚恢复意识的楚笑笑,尚未搞清楚状况,就见一个俊美少年坐在她床边,手中举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粉白桃花,冲她来了一句,“楚笑笑,你是蛇蝎毒妇吗?”   而当下,楚笑笑其实是不认识段云鹤的。虽然她去过容家,但当时元秋并没有给她引见容家每个人。   心口仍旧在隐隐作痛,楚笑笑看着段云鹤,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甚至懒得问段云鹤是什么人,声音虚弱地说,“是,我可毒了,别靠近我,你会不幸的。”   容元顺一下子被逗乐了,憋着笑说,“天哪!小云哥哥你听到了?你都猜对了,笑笑姐姐果然很坏!”   段云鹤:……这个臭小子为了坑他需要这么努力吗?说实话,虽然他仍旧保持自己的猜测,但此刻的尴尬也是真的,而容元顺的话,成功地让他尴尬加倍。   “你渴不渴?饿不饿?”段云鹤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用吐真药之前,人得活着,只是这样。   楚笑笑没有理会段云鹤,微微偏头,看向了站在床边的容元顺。   “笑笑姐姐!我叫容元顺,你可以叫我阿顺!”容元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又乖巧。方才胡言乱语的段云鹤相较之下简直是脑子有病的程度……   因为正常人就算怀疑对方有问题,也不会选择直接问出类似“你是蛇蝎毒妇吗”这种奇葩问题。坏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坏呢?   一向八面玲珑的段云鹤感觉自己今日脑子不太灵光,楚笑笑直接忽略他,让他到嘴边的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阿顺……表哥表嫂都好吗?”楚笑笑脸色苍白,看着容元顺问。那天夜里的事,她最后的记忆是楚良给她倒了一杯茶,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苏默用暗器伤楚笑笑,陆哲打了楚笑笑好几掌,她都是处于昏迷状态,没有这段记忆。   但身体的虚弱痛楚让楚笑笑知道,定然是出事了,而她脑中第一个念头是,苏默和元秋没事吧?   容元顺闻言,叹了一口气,看向段云鹤,他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说。   段云鹤反应过来,起身看着楚笑笑说,“我姐姐被苏颜抓走了,姐夫追去楚家了。”   楚笑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苏颜,她来……”说着,楚笑笑咳嗽起来,咳了几声后,嘴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   容元顺小脸一惊,“笑笑姐姐吐血了!小云哥哥你快去找段爷爷回来!”   “哦!”段云鹤转身就走,到门口发现手中还拿着一枝桃花,又不舍得扔,转头就朝着楚笑笑扔了过去,“送你吧!”   下一刻,容元顺就看着那支桃花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楚笑笑的脸上……   许是因为得知元秋被抓,急火攻心,楚笑笑又昏了过去,但怎么看,都像是被段云鹤砸晕的……   “小云哥哥,你太粗鲁了。”容元顺吐槽。   段云鹤站在门口独自尴尬,就听容元顺提醒,“快去找柳爷爷呀!”   “对对对!”段云鹤点头,很快就没影儿了。   容元顺把那支桃花放在楚笑笑枕头边上,自言自语,“阿姐好像说过,桃花就代表缘分,这是不是小云哥哥和笑笑姐姐的缘分呢?”   等到段云鹤背着柳仲赶过来,柳仲落地差点摔了,还觉得奇怪,段云鹤天天来,每次都说楚笑笑有可能是奸细,怎么又突然这么紧张楚笑笑呢?   “柳爷爷,笑笑姐姐醒过,被小云哥哥用桃花砸晕了。”容元顺已经得到了如何让段云鹤尴尬的精髓,且乐此不疲。   柳仲嘴角一抽,上前给楚笑笑把脉。   段云鹤一把拽过容元顺,把他的脸揉搓成各种奇怪的形状,目光不善,“小弟,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木……有……我最……稀饭……小云……哥哥……”容元顺含混不清地说。   段云鹤轻哼,“信你才怪!”   容元顺挣脱段云鹤的魔爪,拍了拍小胸脯,小声说,“小云哥哥你不懂,我是在帮你。”   段云鹤:……帮什么?他怎么了呢?   “咱们家长得好看的哥哥那么多,实力强的也那么多,小云哥哥的优势不是太明显,得另辟蹊径。”容元顺小脸认真。   段云鹤神色莫名,“什么意思?”   “这一下,小云哥哥在笑笑姐姐心里不就是最特别的了吗?”容元顺嘿嘿一笑。   段云鹤语气幽幽,“我为什么要做她心里最特别的?”   容元顺拿起床上的桃花,“因为这个。”   段云鹤表示他有点听不懂小孩子说话……   “这不是桃花,是缘分。”容元顺煞有介事地说,“先得罪,再解释,和好,缘分大概都是这样吧!”   段云鹤真是醉了,“小弟你这都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虽然我不应该没有证实就那样说,但如今毕竟也没证实楚笑笑是好的,她仍旧有可能是个蛇蝎毒妇!”   段云鹤说完,容元顺的眼神儿一直往旁边飘。   段云鹤顺着容元顺的眼神看过去,就见楚笑笑不知何时又睁开眼睛,正看着他……   柳仲收了金针,“醒了就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接下来仍需要好好修养,不可掉以轻心。”   话落,柳仲察觉气氛不太对,转身看向段云鹤,“正好你在,把她带回去。”   “带哪儿去?”段云鹤问。   “容家。接下来让灵月照顾就好,我这边不方便,也不太安全。该用什么药,我会告诉灵月。”柳仲说。不管楚笑笑是好是坏,既然死不了,就不能继续留在柳家,该去容家了。   “笑笑姐姐可以下地吗?”容元顺问。   “暂时不行,得再过十天半月。”柳仲说着指了一下段云鹤,“你避着人,把她背回去。”   “啊?为什么是我?”段云鹤一脸不情愿。   柳仲瞪了他一眼,“这是正事!”   “那好吧。”段云鹤点点头。   “小云哥哥小心一点哦。”容元顺提醒。   段云鹤把楚笑笑背起来,两手交叠扣在身前,并没有碰楚笑笑的腿。而容元顺把那枝桃花插在了段云鹤交握的手中,让他带回去。   柳仲说他稍后会到容家去一趟,容元顺就说他去找柳皓康,等会儿一起回家,让段云鹤带着楚笑笑先走。   一路避着人,进了一个巷子,楚笑笑声音虚弱地问,“良爷爷呢?”   段云鹤没好气地说,“什么爷爷?那是苏颜那个疯妇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片刻后,段云鹤就感觉脖子湿了,他抬头,“下雨了?”然后才发现,是楚笑笑在流泪。   “都怪我……表嫂那么好,我却害了她……我就不应该来的……”楚笑笑下意识地认为是苏颜借由楚良的手抓走了元秋,而楚良是她带来的。   段云鹤皱眉,“哭有什么用?你应该想想怎么帮我们对付苏颜!”   “嗯……”楚笑笑低头,在段云鹤衣领上擦了眼泪,“你不是说我是蛇蝎毒妇吗?我没有办法自证清白。”   “我有!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段云鹤突然得意,“你最好没问题,不然,呵呵……” 第413章 祸根   冯金宝正要出门,迎面看到段云鹤背着楚笑笑回来,面色惊讶地上前问,“楚小姐醒了?”   段云鹤想起容元顺说的话,轻哼一声,“冯小宝,你没长眼睛吗?不会自己看!”   冯金宝感觉段云鹤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想打架,但他觉得莫名其妙。   相较于对楚笑笑苏醒的惊讶,更让冯金宝意外的是,楚笑笑竟然在段云鹤背上……   要知道,自从元秋失踪,楚笑笑重伤后,整个容家,在怀疑楚笑笑且经常把她可能是个奸细挂在嘴边的人,就一个,段云鹤。   其他人哪怕认为应该再验证一下,但心中几乎都认为楚笑笑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冯金宝并不在意段云鹤怼他,目光玩味起来,“段小云,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要知道,昨夜段云鹤还在嘀咕等楚笑笑醒了,要好好审问,今儿就亲自把人家小姑娘背回家来了。   段云鹤看到冯金宝的眼神,抬脚就要踹过去,楚笑笑身子倾斜,惊呼了一声,段云鹤的脚僵了一下,立刻收了回来,皱眉绕过冯金宝,“别挡路,该干嘛干嘛去!你背后说我坏话的事,改日再算账!”   冯金宝本来就是要出门找段云鹤的,因为容元诚让他们去接待西辽来的“姬凤渊”,但段云鹤出门迟迟不回来。   这会儿冯金宝也不必出门了,转身又追上了段云鹤,走在他身旁,“你打算让楚小姐住哪里?”   “干娘定,我只是听柳爷爷吩咐把人带回来。”段云鹤说。   进了清容院,段云鹤径直背着楚笑笑到了容岚房门外,叫了一声,“干娘。”   隔壁房间门开了,辛夫人走出来,看到楚笑笑,眸光微眯,“容岚去观澜院看小谦了。”   “好。”段云鹤应了一声,就要背着楚笑笑到观澜院去。   夫人转身回房,把门关上了,声音有点大。因为元秋被抓走,辛夫人不是很喜欢楚笑笑,并非怀疑楚笑笑跟苏颜是一伙的,只是辛夫人不喜欢所有楚家的人,觉得他们没有养过苏默一天却一直在给他找麻烦。   “小谦?”楚笑笑听到辛夫人口中的名字,愣了一下,“是那个孩子吗?”   冯金宝和段云鹤异口同声回答了楚笑笑的问题,“没错。”   “容元宝,要不你来背她?”段云鹤轻哼。   冯金宝扶额,“今日不知为何,我感觉头晕,全身无力……”   段云鹤:……太做作了……   楚笑笑没有管这对兄弟斗嘴的事,有些急切地问段云鹤,“是那个叫谢允谦的孩子吗?他没死?”   “是他,当然没死,我姐姐医术那么厉害!”段云鹤点头。   楚笑笑反应过来,当初元秋和苏默是因为不信任她和楚良,所以故意装作没有救下谢允谦,在试探他们。   但楚笑笑并没有因此觉得不高兴,她很愧疚自己没有发现楚良有问题,元秋和苏默的谨慎是绝对没错的。   段云鹤偏头,就见楚笑笑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来,眸中水光晶莹,不停地说着三个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段云鹤想起,陆哲曾说,他试探过,楚笑笑在以为谢允谦死了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悲痛应该不是假的,他怀疑楚笑笑是被苏颜故意放出来的,但楚笑笑自己不知情,且身边被苏颜安插了一个细作。   后来的事实证明,陆哲某个时刻的猜测就是真相。   此刻段云鹤跟楚笑笑离得很近,近到段云鹤能看到楚笑笑浓密的睫毛上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他甚至从泪珠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冯金宝看着楚笑笑因为得知谢允谦活着,喜极而泣,而段云鹤盯着楚笑笑看,忘了转弯,前面就要撞树了,无语地咳了两声,伸手拉了段云鹤一下。   段云鹤回神,看到冯金宝戏谑的眼神,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加快脚步往前走,“看什么看?”   冯金宝追上来,“是啊,也不知道方才你在看什么。”   段云鹤不傻,当然知道冯金宝在调侃他跟楚笑笑,他觉得冯金宝太无聊了,打算把楚笑笑交给容岚后,就揍冯金宝一顿去!   谢镜辞在去接谢允谦之前,就住在观澜院中,如今他回到容家,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不过他身受重伤尚未恢复,照顾谢允谦的事,暂时做不了什么,因为他自己都需要有人伺候着。   今日一早谢镜辞就下地了,这会儿跟容岚一起坐在观景亭里面,谢允谦躺在一个漂亮的小车里,小脸红润,睡得香甜。他中的毒被解了之后就没有大碍了,只是受了惊吓,红苓悉心照顾着,很快就没事了,毕竟小孩子不知事,脑子里没有什么烦恼。   而谢镜辞不可能像谢允谦那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这次回到容家之后越发沉默了,除了问元秋和苏默的情况之外,几乎没说过话。   不知容岚对谢镜辞说了什么,他眼圈儿一下子红了,低了头去。   容岚微叹一声,见到段云鹤背着楚笑笑进门,有些意外。   “干娘,楚笑笑醒了!”段云鹤走过去。   楚笑笑红着眼睛,看着容岚叫了一声“容姑姑”,声音哽咽,段云鹤再次感觉脖子被打湿了……   “醒了就好,阿默和陆哲当时不明真相伤了你,并非有意。”容岚看着楚笑笑说。   楚笑笑摇头,“我知道,我没事……”   “干娘,现在跟她道歉为时过早吧,还不知道……”段云鹤皱眉说。   “他真的没事……”楚笑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谢允谦小娃身上,泪眼朦胧,“太好了……”   “好什么好?你倒是没事,我姐姐被抓走了,我们家青辰和小景这么小就要跟爹娘分开!”段云鹤看到谢允谦就会想起元秋,脱口而出怼了楚笑笑两句。   楚笑笑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不敢做声了。   容岚叹气,“小云,不要胡说。”   段云鹤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方才说话有点冲,但并不打算跟楚笑笑道歉,至少要确定楚笑笑真的没问题再说。   “干娘,现在就给她用吐真药吧!要是有问题,她休想好过!”段云鹤神色认真地看着容岚说,与此同时还稳稳地背着楚笑笑,手中还拿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粉白桃花……   元秋被抓走的次日,辛夫人她们用她留下的配方,用光了家中的某几种药材,做了不少吐真药,全都给苏默带走了。   不过这几日段云鹤的属下已经找到了新的药材送过来,昨日刚刚凑齐,可以做少量的吐真药。   容岚看着楚笑笑的面色,摇摇头说,“这件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为什么?”段云鹤不解。   “她身体太虚弱了,受不住。”容岚说。她觉得段云鹤平素挺精明的,很懂人情世故,也善于察言观色,不知是对楚笑笑有敌意还是怎么,表现有点反常。   “我没事的,你们怀疑我是对的……那个吐真药……我可以……”楚笑笑虽然从未听过吐真药,但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东西,觉得惊愕的同时,又很想尽快证明自己跟苏颜不是一伙的。   “过几天再说吧。”容岚微微摇头,“秋儿和阿默不在家,笑笑就住观澜院吧,也方便灵月给你和镜辞医治。”   一直都默默照顾着家里人,同时认真学习医术的君灵月,如今医术已经相当可以了。重伤被带回来的谢镜辞,是君灵月在为他医治,楚笑笑也一样。   府里的大夫其实不止君灵月一个,还有白兰,但她怀着身孕,不太方便。   “谢谢容姑姑。”楚笑笑声音闷闷的。   容岚让楚笑笑住在了苏默和元秋的书房里,曾经容元顺在这边住过,一应俱全。   容岚让楚笑笑躺着,她坐在床边,正要说什么,见段云鹤和冯金宝都杵在旁边,段云鹤手中还拿着那枝桃花,便让他们先出去。   段云鹤点头,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把桃花扔在了楚笑笑枕头边上,“这是你的!”   楚笑笑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她如今精神虚弱,满脑子都是元秋和苏默的事,方才也只是因为谢允谦还活着这件事而激动,至于其他的,段云鹤在想什么,冯金宝调侃什么,楚笑笑根本没注意。   “容姑姑,对不起。”楚笑笑低声说,“楚家的危难,跟表哥无关,我当初就不应该过来打扰你们。”   容岚摇头,握住了楚笑笑的手,“不要这样说。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楚家的存在,且知道楚家有人要害苏默。哪怕你不来,阿默和秋儿原本也是打算近日到楚家去的,因为我们的人去查楚家,都没了音讯。”   “我知道,但我起初是真的想要利用表哥表嫂拯救楚家,这是很自私的行为。表哥表嫂要去救周爷爷他们,是应该的,但没有义务为楚家做什么。”楚笑笑神色愧疚。   “不必想那么多,你关心亲人,不是错。”容岚说。虽然没有反驳段云鹤的细作言论,但容岚直觉楚笑笑是好的。楚笑笑想要利用苏默和元秋拯救楚家这件事,是容家人一早就知道的。此事本身,并不会让容家人反感,苏默和元秋也只是想要确定楚笑笑是不是有问题。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做法,是有差别的。楚笑笑并未道德绑架苏默,从未说过苏默是楚家血脉,就应该为楚家做什么这种话。她一开始就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把事情说清楚,选择权在苏默和元秋,且她明确说过,苏默和元秋不愿意帮楚家,她也接受。   “谢谢容姑姑相信我……”楚笑笑看着容岚,想到家中亲人,一直佯装坚强到现在,终于控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就站在门外偷听的段云鹤和冯金宝,面面相觑,默默离开,拐进了观景亭。   谢允谦小娃还在呼呼大睡,谢镜辞仍旧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发呆。   段云鹤坐下,伸手要去捏谢允谦的小脸儿,被冯金宝打了一下,收回手来,“长得那么美,又动不动掉眼泪的女人,真的很像话本子里那种擅长伪装的蛇蝎毒妇啊!”   冯金宝语气幽幽,“段小云,咱们家长得美的女子多了,这不应该成为你判断敌友的原因吧?”   段云鹤摇头,“容元宝你在胡说什么?咱们家的姐姐可没有谁动不动掉眼泪的。”   说起来,段云鹤一直觉得,看起来最最温柔的大嫂君灵月,骨子里却是最坚韧的。其他人更是表面和内心都十分强大。   “你觉得楚笑笑哭很做作矫情,不像是真心的?”冯金宝问。   段云鹤摇头,“那倒也没有。”他脑海中浮现出楚笑笑长长的睫毛上悬着一滴晶莹泪珠的样子,让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对美人垂泪的描述。   “段小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长得美是真的,你承认。人家哭也是真的,你也承认。你因为人家长得美又很惨,忍不住哭泣而怀疑人家是毒妇,过分了啊!”冯金宝说。   “算了算了,过几天用吐真药之后再说吧!”段云鹤突然烦躁,腾得一下起身就走。   “哎,我们该去接姬凤渊了!”冯金宝又追上去。虽然他比段云鹤大好几岁,但对于段云鹤跟楚笑笑似乎有戏这件事,是老父亲心态,喜闻乐见。   容岚跟楚笑笑说了那夜发生的事,楚笑笑对于苏颜现身,却是抓走了元秋,也很疑惑,因为她本以为苏颜针对的人是苏默,也只能猜测苏颜抓元秋是为了对付苏默。   “你们楚家是有一样传家宝吗?”容岚问楚笑笑。   楚笑笑点头,“是,我曾无意中听到我舅舅提起。但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问过我爹,我爹说那不是传家宝,是个祸根,让我不要好奇探究。”   “你说过你父亲很厉害,他也被苏颜控制了吗?”容岚问。   楚笑笑摇头又点头,“算是吧。楚家出事的时候,我爹闭关修炼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我想苏颜也是专门挑的我爹不在的时候才动手,不然她休想得逞!我爹真的很厉害的!”   容岚心中微沉。她想到,苏颜明显是在故意设计让苏默亲手害死楚笑笑,目的,就是为了让苏默跟楚笑笑的父亲成为仇敌吧!好生歹毒的心肠!   “也不知道我爹现在怎么样了……”楚笑笑神色担忧,“幸亏我爹闭关的地方只有我外公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不管苏颜怎么逼迫外公,外公都没有告诉她我爹在哪里。苏颜只要找不到我爹,他就是安全的。希望我爹早日出关,跟表哥联手,杀了苏颜那个毒妇!”   容岚也希望如此,但其中变数太大,而且容家和楚家离得太远,无法及时获知最新的情况。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楚笑笑说。   容岚神色一凝,以为楚笑笑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结果却听楚笑笑说,“我爹认识容姑姑!” 第414章 渊源   听到楚笑笑的话,容岚神情错愕。她记忆中,并不认识姓楚的男子。   楚笑笑解释,“应该说,我爹知道容姑姑,但容姑姑不认识我爹。”   容岚想着,虽然楚家避世而居,但楚家有人伪装身份外出游历很正常,而且算起来,楚笑笑的父亲是楚家的养子,大概就跟容昊跟西辽容家的关系差不多。   容岚出身名门,才貌双全,且是女子之中极少有的将才,年少成名,后来又经历家族剧变,独自逃生“投敌”,这些年一直都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她不认识的人却知道她,这很正常。   “这是我头一回离开楚家,但小时候我爹就经常跟我讲外面的故事,因为我爹年轻时游历过许多地方,他在东明南诏西辽都生活过,知道这边的很多人和事。”   “小时候,我最喜欢听我爹讲两国交战的事,有一次就问他,为什么上战场的都是男人,我爹就说并非如此,也有比男人更厉害的女将军,他就知道一个。我爹说的就是容姑姑,他年轻时候游历到西辽,还曾混入容家军中三个月,跟着容姑姑打过仗呢!不过容姑姑当然不知道了,因为我爹擅长易容术,当时用的假身份,他喜欢在不同的地方体验不同的生活。”楚笑笑说。   容岚不由有些好奇,“你父亲除了混入军中打过仗之外,还做过什么?”   小时候,容岚的梦想不只是当将军,她想做很多事,去很多地方,体验不同的人生,而不是被出身和家族所困,只能用世人期待的模样过这一辈子。   当然,容岚很早就知道,那些念想,就只能想想了。她不只是容家女,她还被选做西辽太子妃,她向往自由,但更想守护家族,更不会任性做出伤害家族和亲人的事来。   因此,当下听到楚笑笑说起她父亲的经历,容岚一时有些怅惘,也有点羡慕。   楚笑笑提起父亲,眸光都亮了几分,“我爹做过的事,那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我就跟容姑姑讲一个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吧!我爹在西辽军中混了三个月之后,就到东明来了,容姑姑肯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爹说他每到一个皇城,第一件事,是偷偷潜入皇宫去品尝皇帝吃的御膳合不合口味。”   容岚承认,这,她确实想不到……   “我爹爱吃,也爱自己做,口味可刁钻了。他说西辽的御膳糙了些,南诏的御膳过于甜腻,东明皇室的御膳要好很多,口味丰富,品类多样,其中有几道他很喜欢的。我爹只要碰到真正喜欢的美食,都会学到手再走。他说这样等以后跟亲人朋友提起来,就可以做给他们一起分享了。”楚笑笑说着,面上露出一抹苍白但温柔的笑来,“所以,我小时候就吃过东明君氏皇族的御膳哦,是我爹亲手做的!”   容岚见过不少喜欢美食的男子,譬如她的儿子女婿侄儿们,都很喜欢她做的菜。但一碰到喜欢的菜,就要自己学会做的男人,容岚还是头一回听说。   “当时我爹在万安城,想办法混进了东明皇宫的御膳房,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精髓。那次我爹离开东明国,本是要南下回家,但他又去了一趟西辽国。我爹说,他是想去找容姑姑的。”楚笑笑说。   容岚一下子愣住,“找我?为何?”她努力回想,对于曾经带过的兵,并没有谁让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跟楚笑笑口中的父亲能对上的。   “我爹说,他觉得容姑姑这样的女子嫁给姬旭,做皇后做妃子,都是一件让他觉得很遗憾的事。因此,他想送给容姑姑一样礼物。”楚笑笑说。   “什么?”容岚更是一头雾水。   “易容术。我爹易容术很厉害的,他说当年打算假扮一个老者,把易容秘籍送给容姑姑,至于容姑姑要不要用,怎么用,他并不会管。只是觉得,或许容姑姑可以有办法摆脱那些束缚。”楚笑笑说。   容岚微微皱眉。易容术?倒是真的很有用。其实当年她被选中做太子妃,但容家人其实都不喜欢姬旭,心中也都并不想让她嫁给姬旭。曾经容昊还偷偷提议,不如让她死遁,脱离家族,隐姓埋名到别的地方生活。虽然容岚当时直接表示不可能,但她心中不是没动过心,甚至思考过,是真的觉得想要骗过西辽皇室风险太大,除非毁容,或者躲进深山老林,否则她能去哪里呢?如果会易容术的话,或许有些事,真的会不一样。但前提是,容家没有被西辽皇室处心积虑地除掉……   楚笑笑接着说,“不过等我爹再次回到齐天城的时候,容家已经出事了。当时我爹找不到容姑姑,本想到天牢中救走容姑姑的侄儿,但正好看到谢寅老神医救下容姑姑侄儿的过程。我爹没有露面,躲在暗中,掩护了谢老神医,避免他被人发现,等确认谢老神医带着孩子安全脱身之后就离开了,因为家中出了事,他要赶回去。”   容岚没想到楚笑笑的父亲当年竟然帮过容家。说起来,先前得知谢寅和冯家老爷子联手救下冯金宝的事时,元秋就提过,觉得或许有谢老神医救过的高手在暗中相助,否则在那个敏感的时期,谢老神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想要从守卫森严的西辽国天牢中换一个孩子出来,不可能那么顺利。   因为谢寅死了,冯家老爷子也死了,具体换子过程,只有谢寅留下差点被烧毁的信中只言片语,其中谢寅也写到,“万幸,老天保佑,并未被发现”。   却原来,是真的有人在暗中掩护,就连谢寅自己都不知道。   容岚深深叹了一口气,看着楚笑笑问,“你先前怎么不提此事呢?”她不信是楚笑笑初次见到她时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与此同时,容岚也突然理解了,为何楚笑笑头一回见她时那样激动和崇拜。虽然说容岚名声在外,但楚笑笑本是家族出事赶路过来求助的,按理说对容岚的了解只是传闻中的那些,褒贬都有,不至于那样。   “我爹说他当年如果多在齐天城留一段时间,调查到容姑姑的下落,容姑姑也不会沦落到东明国嫁给沐振轩那个人渣……”楚笑笑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岚的神情,“我初次见容姑姑,没敢提,是因为我爹觉得他并没有帮到容家什么,我更不能用这些来邀功。谢老神医已经过世了,我也不知道容姑姑的侄儿怎么样了,贸然说起那件事,万一……”   楚笑笑是想着,她告诉容岚当年容家那个孩子被谢寅救走了,但万一最后容岚查到那孩子后来没有活着长大,或者遭遇了别的意外,岂不是加倍的伤害吗?   所以楚笑笑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先跟元秋讲的,但出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尚未来得及说,元秋就被抓走了。   当下提起,是因为楚笑笑在听冯金宝和段云鹤斗嘴的过程中,听到过段云鹤管冯金宝叫冯三儿。而楚笑笑的父亲曾经跟她说过,谢寅救下的容家子,放在了冯家抚养。   因此楚笑笑猜到,冯金宝应该就是元秋的表哥,当年谢寅救下的那个孩子,否则他不会出现在容家,管容岚叫姑姑。   既然侄儿找到了,楚笑笑觉得她父亲跟容家不为人知的那点交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容岚告诉楚笑笑,当年谢寅救下的事容昊的儿子,她的亲侄儿在那之前已经被容昊带走了,如今都活着,且被元秋和苏默找回来了。   楚笑笑很惊讶,“原来如此,两位表哥都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楚笑笑是苏默的表妹,苏默该叫林松和冯金宝表哥,因此楚笑笑管林松和冯金宝叫表哥也没错,就像她对陆哲的称呼。   “若是他日见到你父亲,我定要好好感谢他。”容岚说。   楚笑笑摇头,“我爹肯定会觉得受之有愧。不过他也好几年没有来这边了,都不知道表哥表嫂的事。如果我爹得知容姑姑先前当上了东明国皇帝,定也会高兴的。”   容岚轻叹,“还不知道令尊叫什么名字?”   “我爹的大名,听起来有点……”楚笑笑眨了眨眼睛,“他叫楚楮。”   “楚楚?”容岚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是木者楮,我爹说,是我大舅舅,也就是表哥的父亲给他取的。他小时候就进了楚家,那之前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楚笑笑说。   正说着,门外传来容元顺的声音,“娘!”   容岚看过去,就见容元顺跑进来,后面是柳仲和君灵月。   楚笑笑想要坐起来,容岚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乱动。   “笑笑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容元顺跑到床边,看着楚笑笑问。   楚笑笑微微摇头,“我觉得好些了。”不过她毫无血色的小脸让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君灵月给楚笑笑把脉,楚笑笑不错眼地看着她。   君灵月笑意温柔,“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楚笑笑摇头,“不,是姐姐好美呀,就像是画中人走出来一样。”   当初元秋也说过君灵月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骨子里的高贵优雅。   君灵月笑笑没说话,柳仲跟君灵月交代,接下来如何给楚笑笑用药,要注意什么,君灵月都认真记下。   容岚叮嘱楚笑笑好好休息,他们便离开了。   对于楚笑笑提起的父亲楚楮,容岚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打算等晚点再好好问问楚笑笑她父亲的事,样貌特征,实力如何等等,到时候让容元诚再安排人去追苏默,把这些告诉他,一定要避免跟楚楮之间出现冲突,因为不出意外,苏颜一旦有机会,定会不遗余力地挑拨苏默跟楚楮的矛盾。   冯金宝和段云鹤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迎接到了西辽皇帝姬凤渊。   进了万安城的姬凤渊,是真的,不是替身。姚远在容元诚的安排下,暗中出城,暂时又做回了西辽皇帝。   不过自从姬旭姬昶姬暽相继死亡,连东明国普通百姓都能感觉到西辽皇室大不如前,而南诏皇室最有存在感的时候,是苏默和元秋联姻之事,后来伴随着南诏战败,“苏晏”继位,也越来越安分了。   青云到南诏国假扮“苏晏”,已经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回来,且不久之后就能摆脱这个假身份,做回自己,他本是期待高兴的,但在抵达万安城之前,就接到消息,得知苏默和元秋出事,哪里还高兴得起来?一直跟着青云的青霆甚至都想直接南下追苏默去了,如果不是容元诚专门交代过让他们不要擅自行动的话。   如今三国之中,东明国俨然成为了最强者,但对于不知个中内情的人来说,东明国容氏皇族想要一统天下,那也绝不是容易的事。   但对于知道内情的人而言,这事儿,确实不容易,但最难的那些问题,都已经被解决掉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   百姓看着西辽皇帝和南诏皇帝都被迎进了驿馆,没有起任何风波,平静得仿佛是来万安城游玩,友好得仿佛曾经三国之间的矛盾根本不存在。   今夜容元诚将在宫中设宴款待姬凤渊和“苏晏”,也是走个过场。   待明日容元诚的登基大典上,他将会按照原计划,“扣押”姬凤渊和“苏晏”,“逼迫”他们低头,等到兵权交接正式完成后,就可以实现三国一统。   不让姬凤渊和“苏晏”主动把皇权交出来,是因为这样很难让西辽国和南诏国的人服气,甚至会给一些不安分的人可乘之机,选择抛弃背叛国家的皇帝,另立新皇。   容元诚并不担心被人诟病强权压制不讲道义,这种事,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讲。   宫中的夜宴很无聊,对于当事人容元诚和姬凤渊以及假扮苏晏的青云来说。   敷衍的宴会结束之后,容元诚忙了一天终于回到家中,被尤雾告知容岚在观澜院等他。   容元诚到观澜院时,容岚正在喂楚笑笑喝汤。   容元诚站在廊下等到容岚出来,母子俩进了观景亭。   月光皎洁,夜风清凉。   “都准备好了?”容岚问。   容元诚点头,“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还是要谨慎些。”容岚说,保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作祟。   “我会的。娘觉得楚笑笑没有问题?”容元诚问。   容岚微叹,“她不是细作。今日她提到她的父亲,竟跟容家有些渊源。” 第415章 一统   容岚把从楚笑笑那里得知的她父亲楚楮跟西辽容家的渊源告诉容元诚,容元诚颇感意外,“竟还有这样的事。”   容岚叹气,“当年我独自一人逃到东明国,时隔多年才得以窥见,在那场浩劫之中,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有多少人被牵连波及。”   在相继找到林松和冯金宝之后,容岚再回头看家族的倾覆,伤痛不减,且感觉到,她能活下来,真的是个意外。年少时便美名远扬的容岚,在变故到来的时候,根本毫无反抗之力。那时在西辽国所谓位高权重的容家,在皇权的重击下,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这些也让容岚改变了过去的一些观念,不再厌恶排斥皇权,因为她知道,只有站在最高处,才不会被人压制摆布左右人生。但同时她也会约束自己和孩子们,永远不要被权势欲望迷了心智,变成曾经他们最痛恨厌恶的那种人。   楚楮做的事,并没有改变西辽容家的命运。但如今再看,容岚相信,如果楚楮当年力所能及的话,他会做更多的事来帮容家,虽然他并没有这个义务。而楚楮暗中协助谢老神医和冯老爷子救下冯金宝,对容岚而言,已是大恩大德。   “娘,如果楚家那边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帮我们的话,或许三姐和姐夫对付苏颜会容易很多。”容元诚正色道。   楚笑笑的话不算是一面之词,因为她说的那些事,能跟当年的往事对上。譬如谢寅和冯老爷子换子之事,这是就连罪魁祸首姬暽姬旭那些人都完全不知道的,容岚也是过了很多年之后才得知。如果说楚笑笑和她背后的人处心积虑调查关于容岚的一切秘密,只为了让楚笑笑到容家做细作,让容岚相信楚笑笑有个曾经帮过容家的父亲,这,怎么看都小题大做了,并不合理。   况且,楚笑笑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有眼睛,有感知力,可以自己判断。   其实从苏颜设计差点让苏默和陆哲杀了楚笑笑,楚笑笑险些坠崖,又差点救不过来,与此同时苏颜抓走了容家医术最厉害的元秋,这些事放到一起看,就能断定,苏颜是真的想让楚笑笑死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容岚面色微凝,“但苏颜极有可能会挑拨楚楮跟秋儿阿默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互相残杀。毕竟离得这么远,如果苏颜让楚楮误以为笑笑死了,且是阿默杀的,或许伪造了什么证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需要尽快派人去追阿默,把楚楮的事情告诉他。”   容元诚点头,“是该如此,我会安排。”   容岚拿出一封信,“这里面是笑笑给她父亲的亲笔信,说了事情的经过,证明她还活着。还有一块儿她父亲亲手雕刻的玉佩,你派人速速去追阿默,务必在他到楚家之前交到他的手中。”   容元诚拆开信封,看了楚笑笑的信,能看出笔迹有些不稳,因为她身体还很虚弱,而信中楚笑笑专门写了一些应该是只有她和她的父亲才知道的小事,证明这是真的。   那块玉佩……容元诚拿起来看了看,是极品美玉,但雕工,实在是不敢恭维,相当粗糙,非要夸,只能说,别具一格,颇有几分粗犷的野趣……   容岚自小学雕刻,雕工十分精湛,容元诚也得到了她的真传。而楚楮在楚笑笑口中,是个无所不能的父亲,武功高强,擅长易容,厨艺了得,连针线活都做得很好。   因此当容岚看到楚笑笑拿出她的贴身玉佩,说那是她父亲亲手雕刻的时候,容岚一时觉得好笑,原来楚楮在她心里已经是个强大且完美的人,倒也有不擅长的事,一下子又接了地气。   容元诚离开观澜院,正思考着该派谁去做这件事时,见到了深夜从驿馆过来找他商谈如何营救青风和元秋的青云和青霆。   一听容元诚说要派人去追苏默,青云眼睛一亮,“这件事,交给我!”   “还是我来吧,你还要再假扮苏晏几天!”青霆连忙说。   青云摇头,“都到咱们的地盘了,随便找个身形容貌相似的替身便是,反正从明日开始,‘苏晏’就要被软禁起来不能见人了。皇上,虽然我的武功在兄弟中是最差的,但我的轻功可是最好的!”   青霆点头,“这倒是,我作证。那些老家伙可能实力比我们强,但身体绝对不如我们,接下来要追主子,得日夜兼程,他们可不行!而且我们最了解主子的行事作风,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这件事,就让我们去吧!”   容元诚本来的确想找个老者,但听青云和青霆所言,也有道理。如今留在容家的老者,虽然都是效忠苏默的,但都也不了解苏默。要论默契,自然是青云和青霆跟苏默的默契最好,且青云最稳重,青霆最机灵,两人在一块儿,可以兼具谨慎和应变能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假扮苏晏的事,青云说的没错,接下来“苏晏”就是个被囚禁的人,根本不需要露面再做什么,也不必非要青云来。   “你们才回来,也没有时间休息一下。”容元诚说。   “皇上说这话就见外了。主子和夫人如今需要我们,我们哪里有心情在家中什么都不做?”青云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出发!”   “正好,先前我们在南诏,夫人派人给我们送了不少厉害的药物和毒物,让我们带着防身,可惜一直也没机会用上,都还在呢,接下来出门用!”青霆说。   这让容元诚本来到嘴边的再给他们准备些防身的东西的话也收了回去,把信和玉佩交给青云,又叮嘱了他们几句,他们就离开了。   白天进城时,青云和青霆都说要来家里看看青雷未过门的媳妇儿司徒缨和他们的侄儿青修奕,结果人都没见着,匆匆忙忙又南下了。   天亮了。   这对万安城乃至东明国,或者天下百姓而言,都是让他们震惊,在此后多年提起来都会感慨良多的一天。   容元诚的登基大典,不同于当初容岚的精简,办得十分盛大。怀着身孕,身体有些笨拙的尤雾起初是说过要参加,陪着容元诚的,但今日并未出现,因为……天气不太好,看着像要落雨,尤雾每到阴天就容易犯困起不来。   容元诚也不想折腾尤雾,怕她累着,便叮嘱丫鬟小心伺候着,不必叫她。   这样的日子,容岚自然要出面,陪着容元诚。此外还有大皇子容元枫,驸马爷君紫桓,小皇子容元顺,以及先前被册封为王,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容岚侄儿容予安,以及容岚的义子段云鹤。林松也在,站在冯金宝身旁,并没有人知道他本名叫做容元风,但那不重要。   看着容元诚身着龙袍,一步一步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接受百官朝拜,容家人只觉得欣慰。不管还有多少人在暗中作祟,他们都不会退缩,也不会放弃如今拥有的权势。   谁说当皇帝就必须六亲不认?谁说皇家就一定要冷血无情?谁又敢说如今团结一心的容氏皇族有朝一日一定会发生内部争斗,被权欲侵蚀?   容岚和她的孩子们会向世人证明,是他们控制皇位,控制权力,绝不会让权力和野心反过来控制他们。   不过奇怪的是,不远万里前来观礼的南诏国皇帝和西辽国皇帝,并没有出现在容元诚的登基大典之上。   就在百官心中疑惑时,坐在皇位上的容元诚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他面色平静,朗声道,“三国割裂,连年争斗,是时候结束了。”   其实站在最面前的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多少知道一些容元诚要做的事,但此刻听到他用气定神闲的语气说着如此“狂妄”的话语,仍是感觉心跳加快。因为一统天下,不只是皇帝的梦想,他们做为重臣,尤其是打了一辈子仗的祝老国公,更是亲眼见过太多战争带来的伤亡和祸事,心底对于和平极其渴望,但国与国之间想要长久的和平,只能是你死我活,合二为一。   “为天下和平,百姓安乐,朕昨夜已囚禁了姬凤渊和苏晏两位好友,北边镇守的樊将军和南方守将,将于今日分别于西辽和南诏守军进行和谈,劝他们归降东明。”容元诚说。   百官皆是面色震惊,面面相觑,因为乍一听容元诚这话,不仅仅是狂妄,甚至有点异想天开,怎么看都像是要跟西辽和南诏开战的意思?   不过容元诚并不打算解释这其中的内情,因为没必要,“这就是朕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三个月内,三国一统。”   容元诚可是容岚的儿女之中给人的感觉最温和的一个,但他今日的表现让人大大地意外,他那样自信地说着狂妄的话,东明国百官心中震惊之余,又都有种直觉,容元诚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可以做到!   “阿诚真帅。”林松微笑。   冯金宝点头,“那是,咱们容家的人。”   虽然从血缘上讲,林松才是最正统的容家后人,但他们兄弟之中,只有容元枫和容元枫是自小被容岚亲自教养长大的,尤其是容元诚,骨子里像极了容岚。   登基大典顺利结束,并没有任何人作祟。   而容元诚囚禁了西辽和南诏的皇帝,扬言要在三个月之内实现天下一统的消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开。   对于东明国百姓而言,虽然觉得震惊,有点不敢相信,但这是极好的事,都希望能成真。   至于西辽和南诏,别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百姓,就连皇室和朝中,以及军中,都已经被苏默和容元诚给控制得差不多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就是他们一开始选择用替身的目的,要用最小的伤亡,尽可能避免争斗,实现目标。   因为容家人的目标,本也不是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本身,而是要用他们的方式,让自身获得安宁。由于身份的缘故,他们想要的安宁,前提是天下太平。   容元诚并未派遣祝家人再到边关去,这更让百官觉得,他定然早就开始部署,已经胸有成竹了,如今只是挑明,昭告天下罢了。   登基大典结束后,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都打着看娃的旗号,来了容家。   结果,他们见到容元诚的时候,容元诚身旁坐着的,可不就是他口中已被囚禁的西辽皇帝姬凤渊吗?   而姬凤渊一身低调的素衣,打扮随意,满面笑容,怀中还抱着明老国公最宝贝的重外孙女君青瑶,君青瑶还在开心地用小手揪姬凤渊的头发,每揪掉一根,姬凤渊就龇牙咧嘴,表情夸张,看起来跟脑子不太好使一样,逗得君青瑶咯咯笑……   明老国公胡子抖了抖,轻咳两声,还没弯下腰,就听容元诚开口,“明爷爷,祝爷爷,快请进。”   一听这称呼,明老国公和祝老国公对视一眼,一起进了门坐下。   明老国公清了清嗓子,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问比较好时,君青瑶看到了他,开心地伸着小手求抱抱。   明老国公瞬间眉开眼笑,把什么国家大事都抛在了脑后,乐呵呵地上前去把君青瑶小姑娘抱过来,一脸慈祥,“瑶儿乖乖,想太公了吗?”   祝老国公嘴角微抽,正事还得他来,因为他心中实在是太多不解。   “姚远,不如你跟两位爷爷解释一下,可不是我们强迫你的,是你求着我们把西辽国给收了。”容元诚端起茶杯。   早就说过不要姬凤渊这个名字的姚远因为很快就能恢复自由,心情不错,闻言神色也不尴尬,直说当初他的命就是苏默救的,容家救过他不止一次,他能当上西辽皇帝本就是苏默安排的。   看祝老国公神色震惊,姚远叹了一声说,“说白了,我就是先帮我兄弟苏默占着西辽皇位,方便把那些不安分的人都除掉,把该解决的麻烦都解决了,如此等到合适的时机,也就是现在,元诚说三个月一统天下,一天都不会多,也不需要打仗,就算有人造反,也不足为惧。至于南诏那个,早在当初皇位更迭的时候,就已经被苏默控制了,苏晏不是真的,是苏默的属下,跟我一样,占着皇位,避免生出事端,再暗中部署。”   祝老国公一拍大腿,“真是太高明了!”   明老国公晃着君青瑶的小手,连声夸赞,“是啊,知道你们厉害,没想到厉害至此。”   “接下来就赶紧把元秋找回来吧!”祝老国公正色道。 第416章   阳春三月,繁花烂漫。   楚笑笑在君灵月的医治和红苓的悉心照料之下,面色一日好过一日,到容家半月之后,这日终于被允许下地了。   红苓扶着楚笑笑走出房间,阳光和煦,春风送暖,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清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石凳上放了一个厚厚的垫子,红苓扶着楚笑笑坐下,正对着府中的湖,湖边桃林中的花儿都开了,乍看像是一片粉红的烟雾,美不胜收。湖面碧蓝如镜,不时还有飞鸟掠过。   楚笑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舒气,不由感叹,“以前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以为楚家就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如今就像是在仙境一般。”   “楚小姐想喝点什么?”红苓柔声问。君灵月交代过,楚笑笑不能喝茶,平素观澜院里一般都有药膳汤或者花果茶备着。   楚笑笑收回视线,伸手拉住红苓的胳膊,让她坐在身旁,看着她神色感激地说,“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红苓摇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楚小姐不必客气。”   楚笑笑微叹,“你是能者多劳,但灵月姐姐说,很早以前容姑姑就说过你不是下人了,如果青风大哥没有去楚家且被困的话,想必你们早就成亲了。”   听楚笑笑提起青风,红苓眼圈儿倏然泛了红。一转眼,距离她跟青风分开,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青风不在的日子,红苓几乎没出过容家大门,总是在家中忙忙碌碌的,照顾这个,伺候那个,她本就是下人,习惯于做这样的事情,但并不是有人要求她这样做的。   因为在青风说要娶红苓,红苓答应之后,段云鹤就送了青风和红苓一座万安城里的宅子,并不是太大,但红苓去看过,很是喜欢,也幻想过他们成亲之后的小日子。   青风奉命前往楚家查探时,告诉红苓,他会好好保重,早日回来,娶她过门。   可红苓等啊等,盼啊盼,容家又出了很多事,最终都有惊无险,却始终没有青风的消息。   红苓给青风做了许多新衣裳新鞋袜,她的柜子都要放不下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红苓心中越发担忧,夜里做噩梦,甚至梦到过青风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直到楚笑笑到来,带来了关于楚家的确切消息,也带来了青风还活着的消息。   虽然青风不得自由,不知何时能回来,但当红苓得知青风尚在人世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敢奢望青风什么时候回到她身边,只希望他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楚笑笑来之前,苏默和元秋就在计划着亲自到楚家去找青风和周渭,其实红苓也想去,但她没说,因为知道自己实力不济,不想拖后腿,但她给青风写了一封信,原本打算等元秋出发之前交给她,麻烦元秋带给青风,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元秋如今已经在去往楚家的路上,红苓却并没有机会跟她告别,更无法让元秋帮忙带信。而红苓可以把信交给苏默,但她到底是放弃了,毕竟已经知道青风活着,苏默还要想办法营救元秋和青风,压力已经很大了。   容岚、容元若、元秋和君灵月,先前都不止一次跟红苓聊过,宽慰她,但其实也说不了什么,毕竟她们关心红苓都是真心实意的,却已真的不知道青风到底境况如何,是死是活。   红苓总是一副她很好的样子,但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自从青风走后,她瘦了一大圈儿,也会有神思不属的时候。   “楚小姐,见过他?”红苓问。   楚笑笑点头,“见过。我跟青风大哥说过话,我是想跟他打听表哥表嫂的事,但他出于谨慎,并没有理会我。不过你放心,我离开楚家的时候,他虽然被囚禁,但身体没有大碍。”   红苓点头,“那就好……”   “对了,他身上有个荷包,很好看,是红苓姐姐送的吧?”楚笑笑跟红苓详细描述了一下青风的荷包。   红苓眸光晶莹,“是,是他的,是我做的……”   “表哥表嫂去了楚家,一定能把周爷爷和青风大哥平安带回来的,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楚笑笑握住红苓的手安慰道。   青风青雷青云青霆四兄弟,如今留在家里的只有青雷一个。青风去了楚家迟迟未归,半个月前青云和青霆刚从南诏国回来,就又带着楚笑笑的亲笔信和玉佩追苏默去了。   不过青雷没有外出,却也有段日子没在家了,因为元秋研制出吐真药之后,苦于缺少几种药材,没有办法用。   在元秋苦心钻研吐真药的替代配方时,鬼道人让青雷到一个地方去找他的宝贝。   作为毒术至尊,鬼道人当然也有自己的藏宝库,里面珍稀药材不能说应有尽有,也绝对是让元秋得知之后就十分心动的。   鬼道人说他一开始没有全部交出来,多少存了点私心,也是因为元秋手中的药材种类已经足够丰富,当时也没出现缺什么药的情况。   这件事很重要,不能出差错,鬼道人点名让他给青修奕找的后爹青雷跑一趟,苏默和元秋也都同意了。   不过因为那地方在南诏境内,离得很远,青雷如今尚未归来。   但青雷只是跑腿,只要路上不出意外,总归比青风的情况好太多。只要青雷取药回来,元秋留下的一些方子都能做出来了。   楚笑笑再次看向桃林湖泊的方向,就见湖上多了一艘小船,有个人在上面手舞足蹈,看身形,像是段云鹤。   红苓顺着楚笑笑的视线看过去,便问她,“楚小姐想不想去游湖?”   楚笑笑眸光一亮,“可以吗?”   红苓点头,“可以,没几步路,走慢些就好。”   等红苓扶着楚笑笑,慢慢地走到湖边,就见段云鹤和姚远带着一群小娃娃正在船上闹腾。   不止家里的孩子们,还有柳皓康和孟青岩,滚做一团的孩子可爱得让人看到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姚远又穿上了几乎是他专属的熊熊玩偶服,软绵绵的,孩子们最喜欢往他身上扑。他如今名义上被囚禁在东明国皇宫,但实际天天在容家带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鬼道人和柳仲在湖边躺椅上坐着晒太阳,如往日一样聊着聊着就开始辩论医毒方面的问题。段嵘坐在不远处,戴着一顶草帽,正在垂钓,身旁水桶里已经有两条肥鱼了。   楚笑笑心中再次感叹,这里可真是个幸福的地方,如果天雷降下来把苏颜劈得灰飞烟灭,让元秋和苏默他们立刻飞回家来,可就完美了。   段嵘看到楚笑笑,就开口叫段云鹤,让他把船划过来。   段云鹤划船到岸边,问段嵘有什么事。   段嵘让段云鹤接楚笑笑上船一起玩儿,段云鹤看了楚笑笑一眼,却摇头说,“她身体那么虚弱,万一掉水里怎么办?”   段嵘很想用手中的钓竿把段云鹤抽一顿,“要你作甚?好好照顾着!”   “可是……”段云鹤神情有点别扭。   段嵘瞪了段云鹤一眼,大有他再敢多说一个字就揍他的意思,段云鹤轻咳,“好吧好吧,老爷子你最大,你说什么都对!”   楚笑笑在房中闷了半个月,终于能出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段云鹤把船划到她面前,叫她上去。   红苓扶着楚笑笑走过去,“楚小姐小心些。”   见楚笑笑两只脚都上了船,红苓才松手,结果下一刻,因为姚远被孩子扑倒,船晃了一下,楚笑笑一声惊呼,身子不稳,朝前倒去。   红苓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却听旁边段嵘咳嗽了两声。   红苓愣了一下,就见段云鹤已经扔了船桨起身抱住了楚笑笑……   这俩,红苓先前倒是不知道,但她已经明白了段嵘的意思,自是乐见其成,便转身默默地走了。   楚笑笑面色赧然,“对不起,谢谢……我……”说着楚笑笑推开段云鹤,将将站定的时候,船不知为何又晃了一下,楚笑笑再次扑到了段云鹤怀中……   段嵘一手握着钓竿,另外一只手默默地收回来,老神在在地继续钓鱼,仿佛事不关己。他当然想要嫡亲的重孙,不给段云鹤压力,那是因为也没碰上合适的好姑娘。如今好姑娘这不就来了,但府里的光棍儿可不止段云鹤一个,容元朗不在家,那还有冯金宝和谢镜辞,段嵘觉得,这姑娘长得就像他孙媳妇儿,好看得很,必须得主动点儿。   温香软玉在怀,段云鹤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推开楚笑笑,见她站不稳,又连忙去扶。   明明湖面风平浪静,不知为何船晃个不停。姚远和孩子们在另外一边儿闹腾,欢声笑语,这边段云鹤和楚笑笑想要分开不太容易……   最后段云鹤终于给楚笑笑找了个安全的位置坐好,才划着船离开,段嵘从湖里钓上一条肥鱼,面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元秋和苏默不在家,但容家的气氛并不低沉,因为有老人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担忧的方式,而容家人选择过好自己的日子,做该做的事,力所能及地照顾家里,关心身边的亲友,好好的,等着下一次全家团聚的时刻。   半个月前容元诚扬言要在三个月内一统三国,如今正在平稳快速地推进统一的进城。东明百姓所担心的风波战争,都没有出现。   而此时,苏颜和元秋一行,已经离开东明国,进入了南诏境内。   自从上次苏颜让元秋交出吐真药的配方无果后,她也并未勉强,表面上跟元秋达成了协议,等到楚家后,元秋用吐真药的配方交换周渭和青风他们的自由。   至于到时候交易会不会顺利进行,并不是元秋现在需要在意的事,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无法预知。   这日短暂休息后,再次上路,元秋发现苏颜走的方向不太对。   苏颜主动跟元秋解释,她要回老地方看看,取点东西。   苏颜口中的老地方,是说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鬼道人隐居的那座山谷。   元秋算着时间,青雷带人过来找鬼道人藏起来的宝贝药材,定然早已离开。他们路上并未碰到这很正常,而且是好事。元秋可不希望青雷再落入苏颜手中,那对她很不利。她自己一个人在苏颜手里,谈什么条件都好说,但凡再多个人,就容易成为苏颜随时用来挟制她的人质。   只是,等到元秋跟随苏颜进了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谷后,才发现,事与愿违,青雷仍在这里尚未离开。   不是青雷不想走,是被困住了。因为苏颜在前去东明国的路上,路过此地时,就派了人进山谷取宝,跟青雷一行撞到了一起。   青雷带着两个高手,实力不弱,原本就算打不过总能逃走,但可惜,对方带头的,是苏颜的儿子楚峻,不仅武功高强,且毒术也很厉害。   楚峻一行是先一步到达山谷的,青雷到的时候,直接中了楚峻的埋伏,在根本不知道会有敌人,更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情况下就被拿下了。   “娘!”楚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却稍显阴柔的面庞来,从五官就能看出,跟苏默的确是堂兄弟,有几分相似。但不管容貌还是气质,楚峻真要跟苏默比,在元秋看来还是差得很远。   楚笑笑口中的楚峻,文不成武不就,且是她的爱慕者,违背苏颜的意愿私自放走了楚笑笑。   元秋认为楚峻真喜欢楚笑笑的可能性很大,但楚峻的实力,显然楚笑笑有误解,而楚笑笑被楚峻放走这件事,则明显是这对母子设下的计谋。   “阿峻,东西找到了吗?”苏颜问。   楚峻点头,“那老东西把宝贝换了地方藏,跟娘说的不一样,但我运气好,碰上了那老东西派过来的人!”   元秋心中一沉,就见楚峻的属下把被打成重伤的青雷给拖了过来。   “娘!就是他,也不知道跟那老东西是什么关系!”楚峻说。   苏颜看了看青雷,转头,看向了元秋,轻笑一声,“阿峻,这不是你师公的人,是你堂兄堂嫂的奴才。秋儿,这算是意外之喜吗?如果我没猜错,你派来的人,要找的药材,就是为了做吐真药吧?既如此,看来我们的交易,现在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第417章 交易   阴天。   山谷中薄雾缭绕,扑面而来的空气里浸着些微的寒意。   青雷离家前,因为跟司徒缨定情,且定了亲,得到大家的祝福,还收获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儿子,整个人精神极好。   此刻的青雷,消瘦而憔悴,狼狈又虚弱,高壮的身体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提着,双腿打着弯,脚踝处的衣物被血染透,面颊青紫,显然受过酷刑,且体内可能还有毒。   这让元秋心中怒火升腾,袖子下的拳头握起来,面上却不显。   而当下的处境对青雷而言,则是一头雾水。   他离开家时,除了周渭和青风没有消息之外,家中一切安好。苏默正在计划着到楚家去找人,青雷知道元秋打算同行,但那时尚未确定。   青雷日夜兼程地赶路,想要早点把鬼道人的药材带回去。一来元秋得到这些药材,就能够做出包括吐真药在内的不少药物毒物,接下来不管是去楚家,还是碰上别的麻烦,都十分有利。二来,青雷惦记着司徒缨母子,尤其是分开后,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思念的滋味儿。   原本一切顺利,青雷找到了鬼道人曾隐居多年的山谷,顺利打开了鬼道人藏宝的神秘山洞,只需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到手,就可以回家去了。   可没想到,先一步到这座山谷之中的楚峻,从青雷出现,就盯上了他,躲在暗处,直到青雷打开山洞的机关之后,才出手,用毒放倒了青雷三人。   青雷不是不谨慎。这地方对他而言很陌生,但楚峻在青雷到之前已经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某种意义上来说,青雷是闯入了已经被楚峻霸占的地盘。在楚峻实力更强,人数更多,且擅长用毒的情况下,青雷失败得毫无悬念。   楚峻拿到了鬼道人珍藏的宝贝,并未离开,依旧留在这山谷中,是在等着跟苏颜汇合,因为这是他们母子的约定。   而任务完成,等待的日子里,无事可做,楚峻就开始从青雷三人身上找乐子,打着审问他们跟鬼道人的关系的旗号,凌虐他们,不只是暴力,还在青雷身上试毒来玩,个中之变态恐怖,胆大如青雷,也几欲崩溃。   更崩溃的是,青雷始终不知道楚峻到底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因此青雷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绝不透露他跟苏默和元秋的关系。   其实青雷想过,他可以谎称自己是鬼道人的徒弟。但这个说法太容易被戳破,因为他并不懂毒术,不可能是鬼道人的徒弟。而如果青雷说他是鬼道人的属下,他知道,楚峻一定会用更加变态的手段拷问他鬼道人如今在哪里……   正是因为看出不管说什么都没用,青雷索性就硬扛着。在今日之前,他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   身体的痛楚倒是其次,青雷内心最恐惧的是,他会不会在楚峻失去兴趣后,被随意地杀死,扔在山林之中,被野兽啃噬,到最后不仅回不了家,甚至无法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骨……   要搁以前,青雷并不怕死,但如今,他心中有了自己的牵挂,不想死,更不想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此时被带到元秋面前,青雷心中震惊,并没有生出希望,反而意识到,在他离开家的这段日子,容家一定出了大事,而事情比他以为的更加麻烦!   青雷听到了苏颜和楚峻母子的对话,以及苏颜对元秋说的话,他脑中如惊雷炸开,一下子反应过来!   苏颜说,青雷是楚峻的堂兄堂嫂的奴才,也就是说,楚峻是苏默的堂弟!而苏默亲生父亲那边的亲人,自然就是神秘的楚家人了!   楚家,中年女人,擅长毒术……一个名字呼之欲出,苏颜!元秋落入了苏颜手中,被抓来这里,且苏颜因为楚峻抓到了青雷,逼迫元秋跟她交易!   当青雷意识到他成了苏颜用来胁迫元秋的人质时,心中怒极,死死地盯着苏颜,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元秋在见到青雷被楚峻抓到时的惊讶,此刻已平静下来,并没有回答苏颜的提议。   下一个开口的人是楚峻。   他放肆的目光在元秋身上扫掠,唇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公主堂嫂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失敬失敬,堂兄好福气。”   元秋眸光淡漠地看了楚峻一眼,对于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热络并未理会,转而看向苏颜,“师伯,事已至此,我们就借师公的地方好好谈谈再走吧。”   楚峻被元秋落了面子,眸光微眯,冷哼了一声。   苏颜点头,“秋儿很聪明,也很善良。就听你的。”   “夫人……”青雷不知道元秋要跟苏颜做什么交易,但不管他多想活着,都不希望元秋为了他做不该做的事情。   “师伯不介意我先给阿默的兄弟疗伤吧?既然都是自己人。”元秋问苏颜。   楚峻冷笑,“把奴才当兄弟,堂兄真是宅心仁厚啊!”   元秋面无表情,“阿默不止宅心仁厚,还心明眼亮,所以不会把畜生错认成兄弟的,你大可放心。”   楚峻面上笑容一僵!他眼中的奴才青雷,是元秋口中苏默的兄弟,是元秋愿意为了救他而妥协的自己人。但楚峻自己,口口声声堂兄堂嫂,元秋却懒得理会,甚至明着嘲讽他就是个畜生!   “我娘给你脸了,但你似乎不想要!”楚峻目光不善,伸手就朝着元秋抓过来。   元秋站在原地没有动,下一刻,苏颜挡在了元秋面前,扬手就狠狠地抽了楚峻一巴掌!   这下直接把楚峻给打懵了,“娘,她骂我,你为何打我?”   苏颜看着楚峻的眼神有些失望,“我是怎么教你的?这么沉不住气,如何能成事?你对你堂兄堂嫂的人用刑又是为何?”   楚峻面色不服,“那三个奴才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我如何知道他们是谁的人?”   “用了刑,问出来了吗?”苏颜反问。   楚峻脸色难看,很显然并没有收获。   苏颜转头,“秋儿要给你的人疗伤,请自便。故地重游,我要去看看原先住过的地方。我们晚些时候再好好聊。”   元秋微微点头,就见苏颜带着楚峻离开了。   楚峻跟在苏颜身后,回头冷冷地看了元秋一眼,收回视线问苏颜,“笑笑呢?”   “死了。”苏颜说。   楚峻皱眉,“真死了?”   “怎么,你觉得娘会骗你?”苏颜反问。   楚峻摇头,“不是……唉,我惦记那么久,娘要杀她,也该先让我尝尝她到底什么滋味儿,真是遗憾。”   “你觉得容元秋如何?”苏颜问。   楚峻愣了一下,“娘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征服她,倒是再好不过。”苏颜说。   楚峻一脸嫌弃,“残花败柳,我才不要!”   “你想要也没那个本事。”苏颜说。   “娘为何只抓了她一个?”楚峻问。   “得容元秋,即可得天下,她一个足矣。”苏颜说着进了她从小到大住的那个小院。   小院已经荒废很多年,杂草遍地,院中还有一架破败的秋千,那是鬼道人刚把苏颜带回来的时候,亲手给她做的。   “娘是打算用放了那三个奴才做条件,跟容元秋交易?”楚峻问。   “没错。她手中有一样宝贝,叫吐真药。”苏颜说。   “放就放,等他们离开,我就找机会把他们宰了!我是没撬开他们的嘴,但我可以撬开他们的骨头!”楚峻冷哼。   苏颜皱眉,“阿峻,我说过多少次,没有好处的事情,不要做,不要让无谓的情绪支配你的行为!”   “几个奴才而已……”楚峻仍是没听进去。   苏颜面色一寒,“蠢货!不管在你眼中他们是如何微不足道的蝼蚁,对苏默和容元秋而言都是有价值的,你该想的是如何利用他们的价值来得到利益!”   楚峻不敢再说话,跟着苏颜进了房间。   另外一边,元秋给青雷三人号脉,发现他们五脏六腑都严重受损,体内还有多种余毒未清,眸光越发冰冷。苏颜的儿子可不像她,阴邪,暴虐,如果说曾经的陆哲像是一条并不会轻易咬人的毒蛇,那楚峻就是一条嗜血的鳄鱼。陆哲至少是理智的,从楚峻凌虐青雷的方式来看,他骨子里就有些疯狂变态。   但想到楚笑笑口中对楚峻的说法,元秋只能认为,原先在楚家,楚峻在苏颜的约束之下,伪装得很不错,如今不需要再伪装,终于露出本性了。   “夫人……”青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想说他们三个想办法,掩护元秋赶紧逃走。   “听我说。”元秋身上有些疗伤药,苏颜知道,且是元秋当着苏颜的面做的,说是路上备用。   元秋一边给三人疗伤,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   青雷得知苏颜的所作所为,心中惊惧。最终家里除了元秋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是安全的,青雷也没有办法认为这是好事。事实上,容岚是容家的主心骨,元秋和苏默也是,只是他们分工不同。不夸张地说,苏颜抓到元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跟随青雷过来的两位老者,原本是青冥楼的长老。碰到这种事,若说中间他们没有一点动摇,那是假的。毕竟他们当初选择跟随苏默和元秋,是奔着过好日子去的,虽然欣赏苏默和元秋,也愿意为他们做事,但他们的忠诚到底不如青雷。   但两位老者最终有过犹豫纠结,仍是选择咬紧牙关,没有出卖苏默和元秋。是因为苏默和元秋的恩情,也是因为,他们只是受折磨,尚未面临生死抉择。真到了那一刻,他们会不会交代,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可当下,看着毫不犹豫选择救他们的元秋,两位老者都感到很愧疚。就算元秋在乎的是青雷,他们只是顺带,但元秋能把青雷看得这么重要,只要他们好好效忠,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同样的重视?   一个老者忍不住说出他想过要为了活命交代的事,面色很是惭愧。   元秋闻言,面不改色,“你们早该那样做。”   不仅两位老者,青雷都愣住了。   就听元秋说,“你们面对的又不是什么紧迫的情况,当然是活下来最重要。说出跟我们的关系,让楚峻看到你们的价值,先把命保住,如果楚峻带你们去找容家谈判,那更好,让他从暗中出来,暴露在我们面前,才有机会对付他解决他。你们只是说出跟容家的关系,不算出卖,本就是事实。两位前辈不必想太多,这次最傻的是青雷,他要真被楚峻杀了,我就给我司徒师姐再找个男人,让他哭去吧!”   两个老者闻言,神色动容。元秋是在理智分析,但也是在告诉他们,她很在乎他们的性命。   青雷红着眼,不敢说话。他一直都知道,元秋和苏默都是最温柔善良的人,也正因为如此,青雷总想着要守护他们,可很多时候,事实上是他在被苏默和元秋关照保护着。   “夫人有什么打算?”青雷问。   “我会跟苏颜谈好,让你们离开。你们找个地方等着,阿默应该就快来了,帮我给他带个口信。”元秋轻声说。   青雷神色一正,“夫人说。”   “告诉他,我很想他。”元秋说。   青雷三人愣住。这种时候,还以为元秋要跟苏默说什么重要的事,就这?   青雷等着,但元秋并没有再说什么。   想到元秋跟苏默在一起的过程,青雷心中不由有些酸楚。他们真的很不容易,如今又被迫分开。元秋的话,是在安慰苏默,她很好,莫急莫慌……   等元秋再次见到苏颜的时候,是在鬼道人的房间。   面前放着文房四宝,苏颜看着元秋说,“秋儿把吐真药的完整配方写下来,确认是真,我就放了你的三个奴才。”   “好。”元秋微微点头,拿起笔,“希望师伯信守承诺。”   青雷心中紧张。元秋真把吐真药交出去,岂不是会被苏颜摆布?到时候在苏颜手中的元秋,若是被苏颜问到了容家人的秘密,包括苏默的弱点,再反过来对付他们,可如何是好?   但见元秋平静如斯,青雷又莫名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元秋一定有办法,不会让苏颜这么轻易得逞的…… 第418章 约定   元秋落笔,工整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   楚峻走过来,站在元秋身后,似笑非笑,“堂嫂的字,倒是一般。”   元秋的书法的确不算多好,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开始学着用毛笔,自然比不上自小习字的那些人。   听出楚峻对她的不满,元秋平静如斯。若是苏颜的儿子跟苏颜一样,理智冷静,那对元秋而言并非好事。   写好一张方子,元秋刚放下笔,楚峻就伸手把她面前的纸拿走了。   “这就是吐真药?”楚峻一边念着纸上的药材名字,一边走向了苏颜,把药方递给她。   苏颜接过去,看了好大一会儿,再抬头,看着元秋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探究,“秋儿,你如此爽快,倒让我不解。我们都知道,这东西有多大的用处。”   一旦苏颜得到吐真药,就可以从元秋口中探知关于容家的所有秘密,关于苏默的所有弱点,利用来对付苏默和容家。   这对元秋,对苏默,对整个容家而言,都是极其被动和危险的事。   苏颜虽然是个毒术高手,但并不懂吐真药,因为这是元秋苦心钻研出来的独家秘方。在那之前,鬼道人都认为元秋是异想天开。而元秋把想法付诸实践,且最终能成功,中间也经历过无数次的试验、失败和修正。   因此当下苏颜看着这张药方,其实难以确定是真是假,因为这对她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方子,她认识其中每一种药材,但并不知道放在一起会出现什么效果。   而正因为苏颜也很清楚得到吐真药对她而言多么有利,所以不得不怀疑,元秋会从中做手脚。   元秋神色淡然,“师伯,事到如今,我有做手脚的机会吗?药材并不在我手中,我的武功平平,还有三个受了重伤的人要救。对我而言,人命最重要。我当然不想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们,但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师伯觉得我太爽快?或许我应该哀求师伯换个条件,说交出吐真药万万不行?那样师伯会答应吗?如果会的话,这交易,咱们从头再来演一遍?如果不会,又何必矫情?”   苏颜缓缓地笑了,“我就喜欢秋儿这直率的性子。那好,我问你,我手中拿的,真是吐真药的配方吗?”   元秋看着苏颜的眼睛,点点头说,“是。”   “可这里面,并没有你先前写下的那几种药材。”苏颜说。   元秋点头,“没错。师伯知道的,我早就研究出了吐真药的配方,但苦于其中几种珍稀药材太难得,一时找不到,所以又冥思苦想,想出了几种替代的药材,但替代配方尚未来得及验证是否能成,就跟随师伯来了这里。作为同道中人,师伯应该知道,不管什么药,总要用过才能知道效果,凭空想象都是虚的,且用药出现一点误差,都有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因此,师伯手中的,是我曾验证过有用的吐真药的配方,且我们派青雷来此,就是因为师公说他这里珍藏的药材里面,有我当时找不到的那几种,正好方便师伯验证真伪。”   苏颜闻言,眸光微眯,“秋儿,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诚心诚意。”   “改变不了结果的事情,倒不如直接面对。否则,若是我拿出的方子有问题,或者一时半会儿无法验证真伪,想必师伯也不可能轻易放走我的人。”元秋说。   苏颜点头,“的确如此。既然是交易,我若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答应你的条件,自然不可能随便兑现。”   楚峻看着元秋,眸光微眯,“堂嫂,这方子上只有一堆药材名字,没有用量。堂嫂方才也说了,一点误差,效果大不同。你写下的方子对我们而言,是无用的,如何验证真伪?”   楚峻都能看出的问题,苏颜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看着元秋,眸光依旧平静,“看来,秋儿还有条件?”   坐在角落的青雷,额头冷汗都出来了。他是不懂毒术,方才听着元秋三人的谈话,语气都很平静,但气氛莫名的紧张,让青雷感觉其中暗潮翻涌,分明是在玩心理战。   元秋给了药方,苏颜怀疑,元秋解释,楚峻发现药方有问题,苏颜质问……   你来我往之间,竟让青雷有种无形的刀光剑影交锋之感。   青雷直觉,元秋只给药材名字,不写用量,是另有打算,但看苏颜和楚峻眸光不善,青雷不禁为元秋捏了一把汗。   下一刻,就见元秋点头,“是的。既然是交易,方才也说了,师伯没有验证吐真药真伪的情况下,不会放我的人离开,对我而言,没有确认属下安全离开的情况下,也实在不敢将如此重要的筹码全部交出。”   楚峻冷哼,“容元秋,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处境!我娘给你面子,但你可别得寸进尺!”   “阿峻!”苏颜呵斥楚峻。   楚峻冷冷地看了一眼元秋,没有再说下去。   “楚公子快人快语,我不会跟他计较。”元秋的目光仍旧看着苏颜,坦坦荡荡,但说出口的话,却满是对楚峻的鄙视,仿佛楚峻在她眼中只是个顽劣又愚蠢的废物……   楚峻眸光一凝,“容元秋!你以为……”   “住口!”苏颜再次呵斥楚峻。   楚峻明显不服气,但也明显很怕苏颜,再次闭嘴,但看着元秋的眼神越发不善。   青雷的心提起来,就没有落下去过,最担心的是,如果元秋真的想办法让他们三个脱身,她自己仍旧在苏颜和楚峻手中,楚峻明显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到时候岂会让元秋好过?苏颜表面装得对元秋再客气,也定然是向着她儿子的!   元秋并不知道青雷在想什么,她看着苏颜说,“师伯想知道吐真药的方子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把药材找齐,我就做出来给师伯看。等师伯确认吐真药是真,便放我的三个属下离开。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条河,我要看着他们乘船远走,再交出每种药材的用量给师伯。”   “如果你到时食言呢?”苏颜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悦了。   元秋面色依旧平静,“我相信,以师伯的实力,就算我不交出来,师伯也能根据我做的吐真药反推出来完整的配方。甚至就凭现在的药方,给师伯足够的时间,想必也能成功研究出吐真药来。我还要活着,也不想被楚公子拷打,食言对我而言代价太大,且已没有意义,师伯说呢?”   苏颜看着元秋,目光幽深,再次开口,话却是对楚峻说的,“阿峻,若你的心智能有秋儿五分,娘便不必担心你闯祸了。”   楚峻闻言,脸色自是更加难看。   旁边听着的青雷三个,怎么听,都觉得元秋的话滴水不漏,缜密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破绽。   而且青雷知道,元秋有个“弱点”,一说谎就会控制不住打喷嚏。方才她镇定自若地面对苏颜,并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生理反应,让青雷不得不认为,那张药方上面的药材,就是吐真药所需要的药材。   青雷不知道的是,元秋的这个“弱点”,苏颜早就知道了。   所以苏颜才会专门问元秋一句,这药方是真是假,元秋给了肯定的回答,且没有打喷嚏,倒也成了让苏颜无法怀疑的原因之一。   再说元秋的解释,从头到尾,是真的挑不出任何毛病。不管谁听了,都会相信元秋是为了解救青雷三个,不得不交出了吐真药的配方,又为了稳妥起见,只给了药材名字,没有给用量。   楚峻看元秋十分不顺眼,他很想找出元秋在搞鬼的证据,可元秋明明白白地耍心机,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合情合理,让楚峻无法反驳。   苏颜沉默,再次看向手中的药方,片刻后,交给楚峻,“去准备这里面所有的药材,要快!”   “最不好找的那几种,这谷中就有。”楚峻的话印证了元秋先前的说法。正因为鬼道人这里珍藏的药材中有元秋需要的几种用来做吐真药的主药材,所以才会派青雷过来取。   楚峻话落就离开了,苏颜微笑,“秋儿,我并不在乎你那几个奴才的死活,既然你在乎,可不要乱来,不然别怪师伯不给你面子。”   元秋点头,“师伯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苏颜颔首。   过了一会儿,苏颜的属下送来了吃食,元秋把给她准备的一盅热汤分给了青雷三个,因为他们身体状况真的不太行。   “夫人……”青雷声音有点哽咽。   “别婆婆妈妈的。”元秋蹙眉。   青雷点头,喝了一口汤。到如今他仍旧不知道元秋到底是什么打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也不敢问。先前似乎有机会可以说,元秋都没提,青雷觉得要么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么是担心周围有苏颜的人,怕走漏风声。   事到如今,青雷再担忧,也只能一切都听元秋的安排。因为他唯一能够作为优势的武功暂时也没有办法用,说白了就是元秋的累赘,可不能再自作主张给她添麻烦。   虽然形势不利,但青雷莫名觉得,元秋一定会有办法……   “师伯要在这屋里住吗?”元秋放下筷子,看着苏颜问。   苏颜看了看四周,摇头,“不,我还有事。”   元秋就把床上的被褥拉下来,在地上铺开,让青雷三个躺在上面休息,又问苏颜借她的金针。   苏颜倒是爽快,直接给了元秋用。她到时候会收回去,少一根针自然知道。这屋子外面有楚峻带来的几个高手,元秋和青雷说什么,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况且元秋如果轻举妄动,以她的武功,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她不会死,但有可能会直接害死青雷三个。   聪明人过招,所谓的“信任”,建立在认为对方不会做愚蠢之事的基础上,某种程度上是相当牢靠的。   苏颜出门,元秋就给青雷他们施针。三人被打得太严重,血瘀气滞,想短时间恢复不太可能,用的药效果也不是特别好。   青雷在自己的手指上比了个转动指环的动作,用眼神询问元秋,是不是打算用金针当暗器?   因为元秋本来有一枚银戒,是苏默送的暗器戒指,里面可以发射细如牛毛的银针,她一直戴着,不过在离开万安城的时候就被苏颜拿走了。   元秋摇头,用暗器也得挑人,她的实力跟苏颜太过悬殊,没什么成算,且她不是独自一人,一旦激怒苏颜,先从青雷三个里面拉一个出来弄死,作为对元秋不遵守“规则”的惩罚,这代价,元秋可付不起。   最后给青雷施针结束,元秋只说让他们好好睡一觉。楚峻想要找齐那些药材,少说得到明日了。青雷三个身体恢复得好一分,到时候逃走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至于其他的,元秋不说,他们也知道不能问。   元秋也没管苏颜和楚峻母子在做什么,她就趴在桌边睡觉。   睡前想到苏默,元秋叹息一声,看这样子,苏默说不定比她和苏颜更早到楚家,苏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也有可能,苏默会在路过附近的时候,选择来鬼道人的山谷之中看看,因为青雷早该回去却没有回去。   但因为元秋在苏颜手中,一旦苏默明着暴露在苏颜面前,非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会被苏颜反过来控制,到时候更加被动。   元秋想了想,苏默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她也不希望苏默现在出现。至于她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做,等到时候,苏颜母子会知道的……   翌日元秋苏醒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推开门走出去,目之所及,谷中仍旧被白雾笼罩着。   苏颜的属下送了早膳过来,元秋跟青雷三个一起吃,也不问苏颜母子在哪里。午膳苏颜母子也没出现。   直到傍晚时分,楚峻进门,将一个大包袱扔在了元秋面前,看着元秋面色上佳,正在气定神闲地喝汤,冷哼一声,“该做正事了!”   元秋把一勺汤喝完,放下勺子,“好,按照约定,楚公子请回避。”   楚峻俯身,猛然逼近元秋,在她耳边阴恻恻地说,“容元秋,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元秋侧身避开楚峻,蹙眉道,“不知是什么,臭不可闻,真是令人作呕。楚公子如果说完了,还请出去,天快黑了,祝你做个美梦。”   楚峻面色铁青,阴邪的目光在元秋身上扫过,甩袖离开。   青雷目光担忧,却见元秋走过去把房门关好后回来,到桌边,打开那个包袱,看着其中的药材,唇角冷笑一闪而逝…… 第419章 靠近   夜幕降临,山谷之中幽深静寂,不时响起的鹧鸪啼鸣,甚至有些渗人。   元秋抬头见青雷三人皆神色担忧地看着她,面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待我把吐真药做好,得明早了,你们只管睡觉。”   青雷叹气,“是,夫人。”   门外传来苏颜温柔的询问,“秋儿,需要多久?”   “师伯连日赶路辛苦,好好休息一下,明日辰时前,吐真药可成。”元秋说。   “好。”苏颜话落,元秋就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   元秋所在的是鬼道人生活了很多年的房间,房中缺什么都不会缺制药的工具,白天元秋已经让人拿去清洗干净了。   青雷三人闭着眼睛,却也没睡着,虽然元秋这边的声响并不大。   而元秋不知道的是,苏颜之所以答应留在山谷中跟她做交易,等待吐真药完成验证后再走,不单单是为了早点得到吐真药,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鬼道人的藏宝库。   苏颜早知道鬼道人有收集珍稀药材的习惯,甚至有些是他们师徒一起找来的,苏颜在离开鬼道人之前知道藏宝库在哪里。   但因为苏颜的背叛,鬼道人早就把藏宝库换了个更加隐秘的位置,虽然也在这座山谷中,但距离他居住的小院并不近。   而楚峻提前埋伏,在青雷打开藏宝库之后渔翁得利,如今苏颜母子霸占了鬼道人几十年收集起来的宝贝,其中药材无一不罕见,甚至有多种是外面盛传早已绝种的。其种类之丰富,数量之繁多,根本就是苏颜当年知道的那个藏宝库所不能相提并论的,让她都动心不已。   因此,苏颜是一定要把鬼道人的藏宝库全都据为己有的,但其中相当一部分很娇贵,得小心对待,导致她想要这些药材一下子都带走并不容易。   靠人力扛出去,苏颜和楚峻所有的属下都不够用,且她还需要那些属下暗中随护,不能一下子把人都当挑夫来用。且苏颜也知道苏默很快会追上来,有可能会来这座山谷,万一到时候交手,她带着这些宝贝药材就会很不方便。   于是,苏颜在把元秋和青雷几个关起来之后,一边让楚峻去找药材,一边让人去安排马车来山谷中运送药材。   马车目标是不小,但只要谨慎伪装成行路的商人,被盯上的可能性不大。药材跟苏颜分开走,才更加安全。   因此苏颜趁着这个时间,利用青雷三个,跟元秋做交易,也不质疑元秋所说的要到明日辰时才能把吐真药做好的事,因为她要把鬼道人藏宝库中的宝贝全都运走,也得靠夜色掩护,正是今夜。   元秋只是听鬼道人“吹嘘”过他的藏宝库里有多少宝贝,具体的鬼道人倒是卖了个关子,说给元秋惊喜,而青雷三个刚进藏宝库,什么都没见到就被楚峻给抓了,因此元秋当下对于这座山谷里到底有多少药材,并没有什么概念。   暂时对元秋而言,那也不是最重要的,她有自己的计划要实施,需得谨慎万分,不可行差踏错。   这边灯烛摇曳,那边不停地有黑影从半山腰跃下来,把一个一个箱子盒子送进停在隐秘树林中的马车中。   月光皎洁,苏颜和楚峻母子就站在几辆马车旁边,看着属下忙碌。   “娘,交给容元秋那么多药材,她会不会耍什么花招?”楚峻问苏颜。   “你觉得呢?”苏颜反问。   “她又不让我们盯着,万一她用那些药材做了什么毒药对付我们呢?”楚峻轻哼,“娘对她未免太客气了!还跟她谈什么条件?既然她在乎那三个狗奴才,就直接抓一个过来用性命威胁她就是!”   “阿峻,正因为那三个奴才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不必要这个时候跟容元秋闹得太难看。毕竟,我已离开那老鬼多年,他这些年捣鼓出了什么奇药奇毒,容元秋脑子里除了吐真药之外还有多少宝贝,我无从得知。我现在对待容元秋的方式,自有我的道理,以后你会知道的。当下,只要能拿到吐真药,很多问题,都会变得非常简单。”苏颜说。   “儿子总觉得那个女人十分狡诈。”楚峻说。   “你的感觉没错,但她最大的弱点,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苏颜冷笑。   “是什么?”楚峻下意识地问。   苏颜语气幽幽,“太善良。失去几个属下,值当什么?可你看她那般在意的样子。如此,哪怕你没有抓到那三个奴才,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能对付容元秋,只需要抓一个无辜之人,随便一个百姓,用性命相威胁,容元秋都会妥协。”   楚峻眸光一亮,“是啊!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要我说,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竟还这般妇人之仁,简直就是愚蠢!”   苏颜微微摇头,“她当然不蠢,只是看待问题的方式,和想要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罢了。虽然这是她的弱点,但用这种方式对付她并不一定都能成功,因为她很聪明。阿峻你这自负的毛病,需得好好改改。”   楚峻一听苏颜说教就觉得头疼,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便离开去干活了。   而苏颜母子派了他们属下实力最强的楚良在元秋的房间外,若是元秋说了什么可疑的话,楚良会立刻禀报他们。   一直到卯时,苏颜母子终于把鬼道人的藏宝库搬空,看着三辆马车相继离开山谷,赶车的都是苏颜属下的高手,他们将会伪装成过路的商队,直接南下出海回楚家。   另外一边,只比苏颜和元秋出发晚两日的苏默,也已经赶到了离这座山谷最近的城池之中。   “竟然一路都没碰上青雷,是错过了,还是出事了?”陆哲开口说。他并不知道鬼道人的地盘在城外,对于苏默突然决定留宿在城中有些意外,但才刚在客栈中坐下喝了口水,尚未来得及问原因。   苏默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平静,“应该是出事了。”   陆哲:……   容元朗神色一凝,“青雷只是去那老家伙的地方取个药材,能出什么事?那个地方遍地毒物,一般人进不去,也根本找不到路!”   陆哲闻言神色一变,“有个人能进去,甚至很熟悉。”   容元朗一惊,“苏颜!”   苏默微叹,“青雷离开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苏颜那个时候已经来了这边。苏颜从小跟着鬼道人在那座山谷中长大,鬼道人收集珍稀药材的事,苏颜当然是知道的。如果她路过,派人去取宝,或者打探鬼道人的近况,很正常。”   陆哲皱眉,“青雷该不会撞见苏颜的人了吧?”   “那……”容元朗面色一僵,“以青雷的性子,万一他咬死不肯交代跟姐姐和姐夫的关系,很可能会被杀了的!”   陆哲沉默了,他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若是以前,陆哲会觉得,一个奴才而已,死就死了。但如今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想到正在家中等着青雷回去的司徒缨和青修奕母子,陆哲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苏颜的人认为青雷跟鬼道人有关系,未必会杀了他。按时间推算,青雷到山谷的时候,苏颜在东明国,两人应该碰不上,只要山谷中苏颜的属下不自作主张,青雷就还有救。”苏默说。   从苏颜出现在万安城,苏默就想到,青雷可能会出事。但他先前没说过,在家里不说,是不想让司徒缨担心,路上没说,是因为那个时候说了也没用。而现在停下来,且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苏默猜测,苏颜如果在路过此地时派了属下去寻宝,那么等她抓了元秋再次路过此地时,一定会去鬼道人的山谷中,跟属下汇合。   算算时间,苏颜和元秋有可能还在那座山谷中,就算已经离开,也尚未走远。   陆哲和容元岚也想到了,容元朗眸光一亮,“万一苏颜和姐姐还在那里呢?我们去找姐姐!”   陆哲摇头,“贸然现身,就被动了。表妹在苏颜手中,一旦我们出现,苏颜一定会用表妹的性命做威胁,先把妹夫给废了再说。”   “暗中行事就是!”容元朗说。   “哪儿那么容易。苏颜也能猜到我们何时会出现,不会让我们轻易得手的。”陆哲对此不乐观。因为苏颜先前展现出来的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这种人很难露出破绽来。   “那怎么办?姐夫既然在这里停下,肯定是要去找姐姐的吧?”容元朗皱眉问苏默。   “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苏默说着站起身来,“我过去看看。”   容元朗不认同,“你一个人怎么行?万一出事了我们都不知道!”   “你们实力不济,容易被发现,我一个人小心些,只为打探,更容易隐藏。”苏默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   突然被鄙视的陆哲和容元朗:……竟无言以对……   不过虽然陆哲和容元朗觉得苏默这样做有风险,但他自己去,确实比三个人一起的目标小一点,只要不大意暴露,就不会有问题。   既然路过,那山谷是必须去的,至少要确定青雷三个是不是死在里面了,也要确认苏颜和元秋是否已经离开。   “万一姐姐真的还在山谷里,咱们救不救?”容元朗看着陆哲问。   陆哲思忖片刻说,“如果能把表妹找到,确定她的行踪,不管救不救,怎么救,咱们都可以想办法。至少那样苏颜对我们而言在明,我们只要隐藏得好,对她而言就在暗处,是有利的。”   容元朗点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青雷可千万不要有事。”   陆哲起身走向房间里唯一的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有点休息的时间,还是好好养精蓄锐,不然真打起来,我们只会拖苏默的后腿。”   容元朗想想也是,就也走过去。   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到底是有些怪异的,不过好在床够宽,不至于贴着,两人一路日夜兼程,确实很疲惫,很快就都睡着了。   卯时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苏颜走到元秋房间门口,抬手敲了两下,“秋儿,吐真药做好了吗?”   很快,房中传来元秋的声音,“做好了,师伯请进来吧。”   苏颜推开门,就见元秋正趴在桌边,睡眼惺忪,桌上摊着一堆药材,有些杂乱,碟子里放了两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躺在地上睡觉的青雷三人也在听到敲门声后都起身了,站在元秋身后。   “这,就是吐真药?”苏颜拿起一颗药丸,凑到鼻下闻了闻,有一股很特别的异香。   “是。”元秋点头,回答苏颜的问题,并未打喷嚏。   苏颜并未放下那颗药,看着元秋的眼睛问,“昨夜,你只做了这两颗吐真药吗?”   元秋眸光平静,再次点头,“昨夜我只做了吐真药。”   苏颜这是利用已知的元秋说谎会打喷嚏这个生理反应,来排除元秋搞鬼的可能。根据对话,元秋承认她昨夜只做了吐真药,且苏颜见到的吐真药是真的。   而作为一个毒术高手,苏颜根据她所知道的,一开始就确认过,元秋写下的药方之中的药材,并没有毒药材,想要利用那些药材制毒,至少在苏颜的认知里,也只能做出些勉强算是毒药的迷药。   苏颜不认为元秋会对她用迷药这种低级的手段,因为这并不容易得手,而方才的问话已经确认过这件事。   楚峻进门,听苏颜说要验证吐真药的效果,眸中满是兴味,“既然是堂嫂做的,就让堂嫂亲自验证吧!”   “楚公子不怕我伪装出来骗你们吗?”元秋反问。   苏颜伸手指向青雷,“让他来。”   虽然苏颜是打算得到吐真药之后用在元秋身上的,但当下她想尽快离开此地,并不是审问元秋的好时机,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完她想知道的事情,就选了青雷试药。   两颗药都在苏颜手中,她给了青雷一颗,青雷毫不犹豫地服下了,很快陷入昏迷,片刻后又睁开眼睛,眸光涣散。   楚峻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青雷的样子,神色有些惊讶,“不像是装的!”   话落,楚峻问青雷,“我给你下过多少种毒药?”   这是元秋都不知道的事,青雷过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出的数字是对的。   元秋眸光微寒,楚峻,等着……   楚峻又问青雷,苏默有什么弱点。   青雷缓缓地回答,“主子,完美,没有,弱点。”   楚峻面色一黑,“他莫不是装的!到现在都不肯透露!”   元秋轻哼,“楚公子,他最崇拜我男人,他心里就是那样认为的。他武功远不如苏默,不了解苏默的武功有什么弱点很奇怪吗?若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懂,因为我根本都算不上会武功。”   楚峻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颜看着青雷问,“容元秋可跟你们说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青雷缓缓地说,“夫人说,让我们先走,不用管她,等见到主子,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楚峻立刻问。   “转告主子,夫人很想他……”青雷说。   楚峻脸色难看,“他根本没说出任何有用的!这药真假,我看还是两说!”   苏颜给青雷号脉,摇头说,“是真的,看他的眼睛,现在都是潜意识的回答。那样涣散的眼眸,不是能刻意做出来的。”   不等楚峻再说什么,苏颜看向元秋,“走吧。天亮之前,让你的人离开,我们也该上路了。”   元秋点头,“好。”话落低头去收拾桌上的药材。   此时,苏默看着从山谷方向过来的三辆马车,直觉元秋就在里面。要不要救,苏默打算见到元秋之后再决定…… 第420章 没有骗你哦   辰时将至,东方的天空已早霞漫天,但幽秘的山谷中依旧雾蒙蒙的,一片静寂。   在元秋把制作吐真药剩下的药材简单收拾好,被楚峻拿走后,服下吐真药的青雷就逐渐恢复了意识,药效过去了。   “这药的效果,维持时间太短了。”苏颜把元秋做好的另外一颗药放进瓶子里,如此评价到。   “这次只为试药,没有时间做更多。若青雷没有受伤,身体状况正常的话,一次对他用三倍的药量是无碍的。”元秋解释到。   楚峻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元秋,“那么请问堂嫂,一次对你用多少吐真药是无碍的?若是过量了,会如何?”   苏颜这次没有呵斥楚峻,而是看向元秋,表示这个问题她需要回答。   元秋面色平静,“我年轻,身体也没毛病,最多一次可以用方才的药量三倍,不要在短时间内使用多次,过量的话,人会变成傻子,不可逆。”   “哦?那等接下来有时间,要试试看堂嫂的说法是否准确。不过想来不会有问题,因为堂嫂若是说谎,自己有可能变成傻子,哈哈!”楚峻说到最后突然冷笑起来。   元秋:……好,很好,非常好,苏颜的儿子竟然是个自负的傻子,她真是喜闻乐见。   不过想来也正常,像苏颜这种满腹心机,自私自利,没有道德底线的贱人,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而心术谋略这种事,纸上谈兵往往是没用的。苏颜或许教过楚峻该如何行事,遇事如何思虑周全,要沉得住气等等,但楚峻“初入江湖”,苏颜的那些理论,和周围听命于他的高手,给了他盲目的自信,导致他目中无人,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能看出苏颜对楚峻的表现不满意,但经验这东西,属于苏颜的,哪怕她苦后婆心告诉楚峻,也不可能真正变成楚峻的,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挫折。   一开始元秋还怀疑过楚峻是不是在她面前伪装成无脑的模样,但现在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好好的干嘛要装一个冲动易怒的“智障”?而且元秋也亲眼看到了楚峻的言行举止,和苏颜总是忍不住训斥他对他说教的母子相处模式。   是好事,元秋想,有利于她接下来的计划实施。   按照约定,元秋做出了吐真药,且让苏颜母子看到了效果。   接下来,他们要离开继续赶路,在上路之前,苏颜需要兑现承诺,放走青雷三人,而后元秋会交出吐真药完整的配方。   虽然先前元秋说苏颜根据她做成的吐真药,可以反推出完整药方,但这只是可能,真想成功,远远没那么容易,得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试错,而因为吐真药所需要的药材种类很多,其中某几种主药十分罕见,数量有限,导致可能在试错阶段就出现无药可用的情况。   苏颜也知道这一点,元秋说的办法理论可行,实践很难。不过因为元秋在她手中,她们的交易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表面上也没有撕破脸,苏颜相信元秋不会蠢到这个时候反悔,因为那虽然不至于让元秋有性命之危,但她接下来一定不会好过的,且最终改变不了结果,因为楚家还有好几个被苏颜控制的人质可以用来威胁元秋。   这场交易,就是互相拉锯,两个聪明且理智的人进行的“体面”谈判。而喜怒形于色的楚峻夹在中间,被衬托得真的很蠢。   苏颜或许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楚峻留面子,话说得并不重,毕竟做主的是她,楚峻在她眼皮子底下想要闯祸倒也不容易。   一行人离开了鬼道人居住几十年的小院,青雷三人跟在元秋身后,都很沉默。他们相信元秋会成功解救他们,但是并不知道元秋会不会做其他的事。如果只是他们脱身,元秋仍旧被困,他们会很难受。可元秋若是打算独立完成自救,不管怎么看,都难如登天,他们又很担心元秋会因此受到伤害。   可当下,青雷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绝不能冲动打乱元秋的计划,那是很愚蠢的行为。虽然忐忑担忧,但他需要做的,只有相信元秋,元秋没让他做什么,那就什么都不能做。   而另外两位老者经过这次,感动于元秋的仁义,是真的打心底里把元秋当成了主子。他们心里不管怎么想,都毕竟这把年纪,阅历和经验绝对不差,都决定一切跟着青雷,青雷应该比他们更懂元秋的心思。   元秋见苏颜接过属下递来的火把,看样子是要把鬼道人的老巢给烧了,微微蹙眉,“师伯,没必要如此吧?”   出言反驳元秋的又是楚峻,“堂嫂,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宝贝,你舍不得?你说,在哪里,我去取出来,可别暴殄天物了。”   元秋觉得楚峻未必是真的怀疑她,总之是看她十分不顺眼。   元秋摇头,“或许真有,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觉得这里是对师公而言很有意义的地方,对师伯而言,也不至于是憎恶之地吧?”   苏颜眸光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把火把交给属下,说了两个字,“算了。”话落转身往山谷外的方向走。   元秋觉得苏颜并非给她面子,或许是怕烧山谷动静大,引来什么人,譬如很可能到了附近的苏默?   虽然苏默若是现身肯定会被苏颜挟制,但苏颜希望苏默现身,却不会希望她自己先暴露。   两方博弈,谁在明,谁在暗,决定了谁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苏默暴露在苏颜面前是十分不利的。同理,苏颜若是在发现苏默的行踪之前,先暴露在了苏默的视线中,对她而言也十分不利。   苏颜对这山谷十分熟悉,带着一行人走了一条荆棘遍地的隐秘小道,元秋猜测也是为了躲避苏默可能的监视。   中间元秋的裙子被灌木挂住了,又惹来楚峻的嘲笑,“堂嫂不是在乡野之地长大的村姑吗?应该时常下地干活,对这种环境应该很熟悉才是,不过两三年,真是飞上枝头,当了公主就不一样了呢!”   楚峻这话就是在讽刺元秋,明明是在小村子里长大,却故作娇贵。   青雷三个听了,心里都要被气炸了,很想把楚峻给活活撕了!尤其是青雷,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痛骂楚峻是个贱人,才能勉强压的下去他的怒火。   元秋直接把被挂破的裙角给撕了,继续往前走,对于楚峻连个眼神都欠奉。   “堂嫂,我在跟你说话!”楚峻冷哼,就走在了元秋身旁。   元秋面色平静,“自小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跟脑子有病的人争论,并不能让他们恢复清醒,只会把自己拉到跟他们同样的愚蠢阶层。楚公子觉得呢?”   青雷噗嗤一声,连忙捂住嘴,努力憋笑,苍白的脸都涨红了。他表示,其实他一般不会笑话人,除非忍不住。   楚峻脸一黑,走在最前面的苏颜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语气严厉,“闭嘴!”   青雷表示,苏颜和元秋的心理战让人紧张,楚峻的智商也挺让人捉急的……   正要出谷的时候,苏颜没有回头,问了元秋一个问题,“秋儿是不是等着苏默来救你呢?”   元秋点头,“我当然无比希望阿默从天而降带我回家,不过他直接出面跟师伯交涉这件事,最好不要。”   “呵呵,你倒是实诚。”苏颜说着继续往前走。   “师伯对我太过了解,我哪敢说谎?”元秋步履不停,只偶尔回头看看青雷三个有没有跟上,对于楚峻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而不见。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一条河边。   这是元秋说的,离山谷不远的河,她跟苏颜谈好的,让青雷三个乘船离开。   河水湍急,河畔放着一条不大的木船,是苏颜按照约定提前派人准备好的。   元秋走过去,楚峻立刻跟上,仿佛是怕元秋自己溜走了。   元秋认真细致地检查了那条船,并没有损坏和其他被做手脚的痕迹。   “秋儿,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并不喜欢杀人,你的奴才是死是活我也不在意,让他们走,我们也要上路了。”苏颜催促。   “好。”元秋点头,让青雷三个上船。   “不必担心我,你们安全脱身后,若是找不到阿默,就赶紧回家去。”元秋叮嘱他们。   “是,夫人。”青雷恭声说。   “师伯,麻烦把你们的属下都叫出来,我大概知道有多少人。”元秋说。   苏颜眸光微寒,“秋儿,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什么误会。”元秋说。   “容元秋,你别给脸不要脸!让你的狗奴才在我反悔之前赶紧滚!”楚峻冷声说。   元秋依旧直接忽视了楚峻,看着苏颜说,“那我们各让一步。我想楚良前辈应该是跟着师伯的吧?只需要让他现身一见即可。”   “你做梦!”楚峻冷声说。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苏颜的声音,“楚良!”   元秋知道苏颜不想在这些她并不在意的小事上耽误时间,万一被苏默暗中盯上就会有些麻烦。   而元秋其实没觉得苏颜会派人提前在河边埋伏,杀死青雷三个,楚峻更有可能这么做,但苏颜应该会约束她。   元秋之所以让楚良现身相见,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虽然元秋没指望苏默出现把她救走,但她直觉苏默可能会找来鬼道人的山谷,多拖一会儿,苏默发现苏颜行踪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苏颜话落,一个蒙面老者出现在她身后,摘下了脸上的黑色布巾,那张苍老消瘦的脸对元秋而言并不陌生,的确是曾经跟随着楚笑笑一起去过容家的楚良。   “好。”元秋点头,亲手解开绳子,船晃了晃,调整方向后,很快顺流而下。   “夫人保重!”青雷高喊。   两个老者也跟着高喊让元秋保重。   楚峻就站在元秋身后,神色轻蔑,“你养的狗可真是忠心,自己跑了,把你留下,一点奴才的本分都不懂!”   “阿峻,今天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苏颜声音有些狠厉了,想必是以前没发现她的儿子这么狂且蠢,毕竟只有经历一些事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行为方式。   楚峻显然不服,但也不敢顶撞。   “秋儿,我们该走了。”苏颜站在不远处冷声说。在这里耽搁了两日,是在她计划之外的,她不喜欢超出预期的事,一想到苏默可能会发现他们的行踪,就没有先前那么镇定自若了。   元秋依旧站在河边,看着青雷的船消失在被晨雾笼罩的河上,再也看不到。   楚峻神色不耐,伸手过来抓元秋,元秋侧身避开,又往河边走了一步,做出要跳河的动作。   楚峻神色一变,伸手去抓元秋的同时,怒吼了一声,“你找死!”   苏颜和楚良都站在三米开外,显然苏颜也完全没料到元秋竟然会有这般举动,因为在她眼皮子底下想要跳河逃生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元秋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做出这般愚蠢的行径?   看着把楚峻靠近后立刻转身的元秋,苏颜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大喊一声,“阿峻躲开!”   虽然不知道元秋要做什么,但她绝不可能是想跳河逃生,一定有别的目的!而且十有八九是针对一直在被她激怒导致一直死死盯着她以至于距离她近在咫尺的楚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一阵风吹来,河畔的雾气稍稍淡了些。   苏颜几乎是在开口的同时就冲了过来,楚良速度甚至更快。   但在他们距离楚峻还有一米距离的时候,就见元秋躲到了楚峻身后,被楚峻挡得严严实实,而楚峻眸光涣散,转身面对他们,不知元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楚峻拔剑,指向了苏颜……   苏颜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峻,“阿峻!你在做什么?”   楚峻身后传来元秋清冷的声音,“师伯,你问我昨夜是否只做了那两颗吐真药,我的回答是昨夜只做了吐真药。我无法骗你,因此没有骗你,但事实上,我做了三颗药,第三颗跟我给你的那两颗并不一样,但也是吐真药,应该算是升级版的。”   苏颜咬牙切齿,“容元秋!”   “最开始我生出要研制吐真药的念头,就是因为师公那个老毒物有种独门秘药,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把人变成傀儡,但师公的傀儡无法思考,难以达到有问必答的效果,不满足我们当时的需要。我在那基础上做的吐真药,自然不是只让人昏迷说几句真话那么简单,先前是因为需求和受限于药材,所以只有单一的效果。但师公原本那种秘药的效果,我可以不用,但只要我想用,就随时可以加上。”元秋冷声说。   苏颜听到这里,面色狠狠一沉!   就听元秋接着说,“正好,师公留在山谷里的宝贝,可以满足我现在的需要,且是师伯让你的儿子亲自给我取来的。我应该,谢谢你们?事实上,这是我研究出吐真药之后第一次做出效果最完整最厉害的这种。其实用不用,我会随机应变,但谁让你的儿子非要离我这么近,还管不住嘴呢?他非要扑过来,还大喊大叫,我只是把药扔到他口中,简直不要太容易。”   苏颜眸光狠厉,却不敢轻举妄动。   元秋轻笑一声,“你的儿子,现在就是我手中的提线木偶,我让他杀你,他就会杀你,我让他自残自杀,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且我方才已告诉他,如果我受伤或者被抓,就让他立刻自刎。我之所以解释这么多,是因为药效完美发挥需要点时间,现在差不多了,且这种不服下解药,是根本解不了的。所以,奉劝师伯,小心点,不要再往前半步,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让你儿子……听笑笑说过楚峻是师伯唯一的儿子,不如我让他自宫,师伯意下如何?” 第421章 重逢   薄雾散去,天色大亮,阳光照在河面上,洒下点点金光。   这里是南诏,已是三月,春末夏初,清晨的那点子凉意褪去后,温度就升起来了。   但河畔对峙的两方,在元秋话落后,气氛却如寒冰僵化,出现了不短的沉默。   元秋完全躲在楚峻身后,不只是为了让楚峻为她挡刀,也是为了让楚峻为她挡毒,因此她当下看不到苏颜的动作,听起来,苏颜并没有任何动作。   而元秋已说过,苏颜再敢靠近半步,胆敢轻举妄动,盯着她的楚峻,就会挥刀自宫。这个代价,苏颜付不起。   元秋不着急。   拖延的时间越长,青雷三个跑得越远越安全,苏默发现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而局面演化到这个地步,也不是元秋早有预谋,只能算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随机应变。   元秋没指望苏默这个时候救她,是因为局面对苏默不利,贸然现身并非明智之举。她跟苏默是一体的,并不希望苏默为了她不管不顾。   但一直这样下去,等元秋到了楚家,万一再被苏颜藏到什么隐秘之处,甚至不让苏默看到她,就足以威胁苏默,到时候只会对他们更加不利。   因此,元秋轻易不会冒险,但如果自救的机会出现在眼前,她也不会错过。   青雷三个被抓不在元秋预期之内,但后面发生的与吐真药有关的一切,虽然看似都是苏颜主导的交易,事实上元秋早已不着痕迹地控制了事情的走向,凭借的就是她更了解吐真药这个优势。   苏颜一开始就知道元秋说谎会打喷嚏这件事,固然导致元秋没有编故事蒙混过关的机会,但元秋可以通过讨价还价拒绝说一些苏颜想知道的事,不得不说的情况下,她会斟酌词句,避免“触发”自己的生理反应,同时应付苏颜,甚至在某些关键时刻,还可以利用话术,成功地达到欺骗苏颜的目的。譬如她说的“我昨夜只做了吐真药”,没有说数量,但那对话听起来太过自然,正常人都不会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其实这个对元秋不利的生理反应换个角度看,可以成为获取苏颜信任的原因。在元秋小心加以利用的情况下,偶尔还可以成为她的优势。   元秋这两日的表现,一切都符合苏颜对她的了解。重情重义,聪明理智。   但苏颜没想到,在她眼皮子底下,元秋竟然布了个局,且成功得手了。   而这也跟楚峻太过愚蠢冲动有关系。现在看来,元秋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激怒楚峻,就是为了找到对楚峻下毒的机会。但在变故发生之前,连苏颜都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河畔草丛中的虫鸣声,让元秋越发冷静。她知道,控制楚峻,并不等于她就能为所欲为。就像苏颜本以为抓住元秋,就能掌控一切一样,都没那么简单。人是活的,计划是会生出变故的。苏颜并非不谨慎,只是这一次,元秋智高一筹。   元秋也在等苏颜冷静下来。她可不希望苏颜失去理智发了疯,到时候容易伤及无辜。   “你想如何?”苏颜终于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平静。   “其实我一直都很疑惑,师伯到底想要什么?”元秋反问。事到如今,她尚未摸清楚苏颜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这很重要。只有知道苏颜的目的,才能精准地跟她交手,否则就容易被误导,做出错误的判断。   对于元秋的问题,苏颜并没有回答,“容元秋,你别忘了,我手中还有你的人。我儿若是受一点伤,我就杀一个你的人,或者,我就随便抓一百个无辜百姓杀掉。”   元秋心中一沉,这就是她担心的事,但也在预料之中。   事实上,走到这一步,在元秋的预期之内,接下来她和苏颜同为理性人,才能继续进行交易,而不是让事情崩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楚峻死不死,并不是元秋在意的,她想救自己人,同时不能伤及无辜。而她控制楚峻,是给自己一道可以跟苏颜平等谈判的筹码,扭转原本对她十分不利的处境。   在双方各有人质,各自都十分在乎对方手中的人质的情况下,理性人唯一应该做的是和平交换,而不是互相伤害。   不在于人质数量是否对等,假如苏颜说,元秋用楚峻,只能换青风一个,那么元秋当然可以说,苏颜交出青风,只能换楚峻一只手,那样又沦落到互相伤害的局面,互相撕扯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因此,元秋利用她万分谨慎做出的吐真药,要对付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楚峻。她想直接动苏颜,失败的可能性极高。而除了楚峻之外,若是给苏颜的属下下毒,哪怕疑似苏颜属下实力最强的楚良,怕也是会被苏颜轻易就能舍弃的存在,根本达不到元秋想要的目的。   而元秋此刻也不能要求苏颜为了楚峻活命,选择伤害自己或者直接自杀,因为这种手段也不可能实现。若她提了如此过分的要求,就是摆明了没有交易的诚意,苏颜会赌元秋并不会直接杀了她儿子这么重要的筹码,而她当然不可能选择伤害自己或者自杀,只会随便抓一些元秋在乎的百姓过来给元秋一点颜色瞧瞧……   因此,元秋希望,她跟苏颜,都清醒一点,好好谈。   恩恩怨怨,利益纷争,暂且搁置,先把交换人质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我再问一遍,你想如何?”苏颜的声音更冷了。   “如果师伯不希望唯一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把我的人,都还给我。”元秋说。   苏颜冷哼,“用阿峻一个,交换那么多人质,秋儿你觉得公平吗?”   元秋再次听到苏颜叫她秋儿,就知道苏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如此很好。   “师伯唯一儿子的价值,跟我那些属下的价值,非要拿来比较,不是能简单用人头数衡量的,也实在没有比较的必要。”元秋说。   “呵呵,也是,我儿的命,自然比那些奴才要贵重得多。”苏颜说。   元秋:……她不敢苟同,不过,无所谓。   “此外,还有被师伯抓起来的楚家人。阿默血缘上的祖父和笑笑的父亲,也在我希望的交换之列。”元秋说。   苏颜冷冷地说,“容元秋,我看你最擅长的是得寸进尺!楚楮在哪里,我根本就不知道!”   元秋在想,楚楮应该就是楚笑笑的父亲,这名字,乍一听还怪可爱的。   “师伯,不如这样,关于你囚禁了楚家多少人,笑笑的父亲是否在你手中,这些事我会再问你的儿子,他都会告诉我的。”元秋说。   元秋看不到的地方,苏颜眸光一寒。   “如此,师伯就把被你抓起来的所有我们容家的人,还有楚家所有与你为敌,在你手中的人,全都交给我。”元秋说,“只要跟楚峻知道的人能对上,我自然没有二话。”   一下子,局面扭转,原本不能说谎的人是元秋,这下苏颜在某些事情上也没有了说谎的机会,至少是楚峻知道的事,苏颜就骗不了元秋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苏颜冷冷地问。   元秋微叹,“师伯,该解释的我说完了,并不想再对你放狠话,说要把你儿子如何如何,你也不需要对我说要把青风如何,你我都知道,那是在浪费时间,并没有什么意义。”   苏颜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往青雷三个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一变再变。   楚良低声开口,“主子,要不……”   楚良是想问苏颜是否需要动手。真动手,拿下元秋很容易,只是楚峻被元秋操纵,容易伤到他。   而元秋一开始就选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她背靠河边站着,苏颜和她的属下都在此岸,在元秋眼皮子底下也没有去到对岸隔着一条河从背后偷袭元秋的机会,除非绕开很远,躲过元秋的视线,但在楚良就在苏颜身旁不能轻举妄动,其他属下都离得不近,根本没有机会得到苏颜指示,且绝不敢自作主张的情况下,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苏颜摇头,“不要乱来,我不希望阿峻受伤。”   若是楚峻真的挥刀自宫,伤害就无法挽回。到时候他的命还在,苏颜还是得救他。   而苏颜刚刚看向青雷三个离开的方向,是想到,苏默有可能会找来这边,如果再拖延下去,只会对她更加不利。   苏颜是万万没想到,在她最厉害的毒术这方面,被元秋阴了一把。   但就连鬼道人如今都忍不住感叹,元秋天赋太高,真是人外有人。此道本就不存在绝对的王者。譬如苏颜和元秋,元秋如今的毒术综合来看,其实是不如苏颜的,毕竟苏颜是前辈,元秋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成长,但这并不代表元秋会的苏颜就一定也会,元秋的毒苏颜一定能解。因为她们都是天赋型的毒术高手,都有自创的独门秘药。   想到这里,苏颜不得不承认,这一局,她真的输了,但只是暂时的。   苏颜深深地看了楚峻一眼,不再跟元秋言语拉扯,而是答应了元秋的条件,“好,你要的人,我可以给你,你带着阿峻去楚家,他会给你带路,到时候我们交易。”   “楚家太远,我独自一个,还要带着一个傀儡,出海太麻烦。”元秋说,“师伯需要多少时间,能把人给我送过来?”   “秋儿,你过分了。”苏颜声音越来越冷。   “师伯人多势众,我这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师伯看在同门情谊的份儿上,给我点面子。”元秋倒是越发客气,“而且我一个人去楚家,就算救出那些人,又如何离开?到时候,我恐怕没有底牌跟师伯再做一次交易。既然我们都是有诚意地谈,就请师伯答应我的条件。”   “你可以去找苏默。”苏颜说。   “当然,我希望尽快见到阿默,但无奈我身边无人可用,无法联络,万一跟他错过,他已经去了楚家,到时候还请师伯给我面子不要为难他。如果师伯把他抓住了,那就一起算到要交给我的人质里面就好。”元秋柔声说。   苏颜冷哼了一声。   “楚峻,从此地赶回楚家,再回到南诏国海边,最快需要多久?”元秋突然问楚峻。   “两个月。”楚峻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感情。   “师伯,那就两个月后,我在南诏国最南边的海岸等你。希望师伯按时赴约,我们早点让这破事过去,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元秋说。   “容元秋,如果阿峻有任何不妥,我一定让容氏全族陪葬!”苏颜厉声说。   元秋叹气,“陪葬?好端端的师伯何必诅咒自己的儿子会死?放狠话也不必这么拼。”   楚良感觉苏颜已经又被元秋激怒了,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今日算你厉害,我们走!”   “师伯一路顺风,希望我们早日再见。”元秋依旧躲在楚峻身后。   片刻后,元秋低声问了一句,楚峻呆滞地回答说苏颜和楚良已经走了,看不到了。   元秋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正要从楚峻身后走出去,突然感觉背后有异样,神色一变,没有回头就往楚峻身后躲闪,正要开口让楚峻为她挡刀,一只大手就贴在了元秋腰间。   元秋被人从背后圈入怀中,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让她又惊又喜,转头就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美丽面庞,“阿默?”   苏默叹了一声,将元秋转了个身子,再次紧紧相拥,“秋儿,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我让青雷告诉你来着,不过没想到我先见到你了。”元秋真的很开心。若说先前跟苏颜对峙,她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此刻见到苏默真的从天而降,虽然她已经不需要解救,但仍旧让她感觉满满的安心,这段日子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我在对岸树林中,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也不敢贸然出手。”苏默说。他已经去过那座山谷,然后循着足迹跟到了河边,没有靠近,绕开去了对岸躲起来。离得太远,他能看到元秋跟苏颜在对峙,猜到元秋控制了楚峻,但仍是揪着心,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但没有出现意外之前,他不会出现,打乱元秋的计划。   “笑笑没死吧?”元秋问苏默。   “我离开家时,她还活着。”苏默说。   元秋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青雷他们顺着河走了,得找到他们。”元秋说。   “好,让陆哲和阿福去。”苏默说。   “对了!”元秋突然推开苏默,神色一正。   苏默连忙问,“秋儿,怎么了?”   “药材!苏颜把老鬼头的药材全都偷走了,我们得抢回来,不能便宜了她!”元秋觉得这很重要。她惦记鬼道人的藏宝库好久了。   苏默深以为然,揽住元秋,“好。我看到了,三辆马车,让陆哲和阿福去拦截。”   “那我们做什么?”元秋问。   苏默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看着她眉宇间的疲惫,心疼地说,“我陪秋儿去睡一觉。” 第422章 谁也不能抢   听到开门声,早已醒来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陆哲和容元朗都立刻坐起身来,看向门口。   “表妹?”   “姐姐?”   见到苏默牵着的玲珑身影,陆哲和容元朗真真是喜出望外。虽然他们知道元秋有可能在鬼道人的山谷里,苏默去的就是那里,但也知道,苏默贸然出手会很麻烦。他们都认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苏默暗中看到了苏颜的踪迹,知道元秋安好,他们接下来小心翼翼地盯着苏颜,但轻易不敢动手救元秋。   可没想到,他们睡一觉的功夫,苏默竟然把元秋给带回来了!   “妹夫,干得漂亮!”陆哲下床走过来,忍不住满面笑意。元秋都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很多。   容元朗笑容灿烂地凑过来,打量元秋,“姐姐气色还可以,姐夫你是怎么做到的?”   苏默微微摇头,“你们想多了。”   陆哲愣住,“难道,这不是表妹,是妹夫你找来的身形相似的易容成表妹的样子,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把真正的表妹换回来?”   容元朗翻白眼,“姓陆的你眼睛不要可以挖了!没看到姐姐姐夫牵着手吗?”   元秋浅笑吟吟,“表妹,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   陆哲轻咳,“开个玩笑,呵呵。”   “不过姐夫你刚刚说我们想多了是什么意思?”容元朗不解。   苏默眸光宠溺地看着元秋说,“不是我救的秋儿,我跟她相见时,她已经从苏颜手中脱身了。”   “什么?”   “真的假的?”   陆哲和容元朗都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当然不是看不起元秋的实力,但客观来说元秋的武功真的不行,医术毒术用来对付苏颜又没有多大优势,且她已经被苏颜控制那么久,也不可能有接触毒药的机会,怎么可能完成自救呢?   “不止如此,秋儿还抓了苏颜唯一的儿子楚峻。”苏默说。   在陆哲和容元朗惊愕的目光中,一个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但看容貌着实与苏默又那么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微垂着眼眸,到元秋面前,单膝跪下,叫了一声,“主子。”   “这就是苏颜唯一的儿子?”陆哲表示很惊奇。   容元朗眸光湛湛,“当然是了!从血缘上来论,是姐夫的堂兄弟,长得还真有点像,不过比姐夫丑多了!姐姐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美人计?”   苏默脸一黑,陆哲抬手敲了一下容元朗的脑门儿,容元朗嘿嘿一笑,“我也是开玩笑的!看这小子这样子,当然是被姐姐下毒控制了!不过姐姐在苏颜眼皮子底下竟然能对她儿子下毒,而且……这应该是谢凡给谢镜辞下过的那种傀儡药吧?姐姐怎么得到的?”   陆哲看着楚峻一脸恭顺的模样,心中一动,“不不不,不是傀儡药,是表妹自创的吐真药!真正的,最厉害的吐真药!”   作为容家观澜院的常客,被容元顺戏称为容家第一强盗的陆哲,先前得知元秋要研究吐真药,就兴趣满满,时刻关注着进度,当然知道元秋真正研究出的吐真药的效果并非只是让人在无意识状态下说真话,因为最开始给元秋灵感,让她决定做吐真药的缘由,就是谢凡给谢镜辞下的那种可以把人变成傀儡的药物,那是鬼道人的杰作,没道理元秋在那基础上研究出来的吐真药做不到鬼道人的毒药原本就有的效果。   而陆哲也很清楚,先前吐真药只做了让人说真话的效果,是因为他们当时需要用的就是这种效果,更是因为药材不全,导致元秋只能先做低配版。   在想到元秋是从鬼道人的山谷中脱身的,陆哲猜测,她定是用上了鬼道人半生收集的宝贝药材,但那个时候元秋本就在苏颜控制之中,轻举妄动对她而言十分危险。   陆哲真的万分好奇元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陆哲刚问了一句,就听苏默正色道,“有两件事需要你们做。第一,青风他们乘船顺着河从山谷附近离开,应该会进城,尽快找到他们带过来。第二,鬼道人的药材被三辆马车拉走了,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走多远,去抢回来。”   容元朗一拍脑门儿,“对啊!我见到姐姐太高兴,竟然把青雷给忘了!他没事吧?”   苏默摇头,“没事,也是秋儿救的。”   容元朗正要接着表达对元秋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佩之情,就见元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苏默催促他们赶紧去办事。   “我去找青雷!我知道怎么跟他联络!”容元朗连忙说。他是最早跟着苏默的,对于苏默跟属下之间的联络方式也最熟悉。   陆哲点头,“那我带人去抢药材。若是撞上苏颜的话,我就没有把握了。”   虽然苏默和元秋尚未解释元秋是怎么脱身的,但陆哲看元秋抓了苏颜的儿子做人质,而苏颜手中有许多可以用来威胁元秋的人质,便想到了元秋跟苏颜应该是要做交易。元秋脱身已是不易,想把苏颜拿下不太可能,因此当下苏颜很可能跟她抢走的药材在一起。   “楚峻,把你知道的关于运送药材的事说出来。”元秋看向楚峻。   楚峻恭敬地站在一旁,说了他们从鬼道人的藏宝库中找到了多少珍稀药材,元秋都忍不住眼睛放光。   楚峻说有三辆车,每辆车有两个高手,那些高手他都认识,且他们都是被苏颜用毒控制的,就像当初青绝控制青冥楼的长老那般。   楚峻懂毒术,师承苏颜,他身上当然没有带给那些属下的解药,但随身带着可以诱发那些人体内之毒的药引子,然后拿出来,呈递给了元秋。   陆哲唇角微勾,就要从楚峻手中拿走,楚峻却目光一寒躲了过去。   “他是自己人,交给他,告诉他怎么用。”元秋说。   楚峻立刻把那药给了陆哲。   陆哲对于元秋这般厉害的吐真药真是心动不已,好想拥有,不改强盗本性,立刻开口让元秋答应等把药材抢回来,做了吐真药,要给他一份。   “赶紧去,别耽搁时间。”苏默蹙眉。   容元朗和陆哲出门,苏默就带着元秋去了隔壁房间,问元秋饿不饿。   “好困……”元秋再次打了呵欠,靠在苏默身上,被苏默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褪去鞋袜,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睡吧。”   骤然放松下来的元秋只觉身心倦怠,但并不打算让苏默陪自己睡,“你跟陆哲一起去,我不放心。苏颜肯定能想到我们会怎么做,她应该舍不得毁掉那些药材,但也不会轻易让我们抢回来。”   苏默微叹,就听元秋接着说,“有楚峻这个人质在,苏颜是不敢动我的,你快去吧。我睡醒了,做好吃的,等你们回来。”   “好。”苏默俯身,在元秋额头轻轻一吻,起身出去了。虽然他根本不想跟元秋分开,但正事要紧。哪怕如今苏颜再抓走他们这边的人,照样会被元秋要求用来交换楚峻,但最好不要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苏默离开后,楚峻就站在元秋房间门内侧,像个门神一样守着。暗处还有苏默留下的两个高手,不出意外的话,容元朗很快就会找到青雷他们带回来了。倒不需要担心苏颜会再抓青雷回去,因为跟她已经得到的人质相比,青雷几个根本不被放在眼中,而且元秋定的时间,苏颜也必须尽快赶回楚家再回来,不能耽搁。   容元朗在城中很快发现了疑似青雷留下的联络信号,连忙找了过去,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找到了青雷三人。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容元朗一高兴,重重地拍了青雷一下,青雷差点被他拍到地上去。   容元朗这才发现他们三个脸色不好,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主子呢?让主子快去救夫人!天亮之前夫人还在鬼道人的山谷旁的河边!应该没走远!”青雷神色急切地抓着容元朗的衣服,“快带我去见主子,我给你们带路!”   容元朗愣了一下,这才知道元秋是先救了青雷三个,让他们安全离开后,才实施的自救。如此自然是要保证青雷三人真的能平安脱身。   容元朗心中感动,叹了一口气说,“放心吧,姐姐已经脱身了!现在跟姐夫在一块儿,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真的?”青雷三人都又惊又喜。虽然他们一开始就认为元秋在他们走后还有后招,但毕竟不知道情况,更担心元秋做了什么导致她自己受到伤害,如今得知元秋平安,心中的大石可算是落了地。   “姐姐怎么做到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先回去再说。”容元朗话落,就带着青雷三个,去找元秋了。   等容元朗他们回到客栈,就被暗卫告知苏默立刻去帮陆哲,元秋睡下了。   “夫人昨夜都没合眼。”青雷叹气。   容元朗把客栈包下来,安排青雷三人洗漱换衣吃饭休息。他们的伤倒还好,因为元秋亲自给他们处理过伤口,今早才换过药。   另外一边,陆哲往南走,想要找到三辆马车的一个队伍,并不难。   但等陆哲在距离南城外十几里的树林中看到那三辆马车时,马车都已被烧毁,火刚刚被路过的行商之人扑灭。   戴着草帽的陆哲言语客气,询问参与灭火的一个年轻人,“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路过,远远就看到这边起了火,不把火灭了,这林子都得烧了,我们也过不去。”年轻人抬手擦汗,却擦了一脸的灰。   “马车里没人?”陆哲又问。他看到了被烧死的马,但没看到尸体。   年轻人摇头,“没人!怪异得很,好好的车和马就烧了,我看是有贼人光天化日把人绑走,抢了财物,还烧了车马!忒是狠毒!”   陆哲看着面前烟灰飞舞的树林,心知烧马车的很可能是苏颜本人,因为她猜到元秋有可能会跟苏默汇合过来抢药材,所以先下手为强。但眼前的一切,证明马车里的东西都在起火之前不见了,并没有被烧毁,因为据楚峻说,有很多木盒子玉盒子,还有大木箱,一时半会儿烧不成灰烬,让元秋动心不已的药材,苏颜定然也舍不得一把火给烧了。   “兄弟,这里离河不远吧?”陆哲看着还在从不远处往这边提水的人,眸光微眯。   年轻人点头,伸手一指,“近得很!是这林子密,看不到,出了林子就是河,顺着河南下,快则六七日,慢则十天半月就入海了!”   陆哲闻言,丢下一句“谢了”,运起轻功就朝着年轻人手指的方向冲了过去。不出意外,定然是苏颜把马车里的药材运上了船,打算走水路出海!   刚刚跟陆哲说话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哲矫健飞走的身影,被吓了一大跳。   视野豁然开朗,一条奔流的大河出现在陆哲面前,他一眼就看到了苏颜的船,才驶出百米远,船尾站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想来苏颜的人要把那些又是盒子又是箱子的三车药材从树林里运到船上,哪怕距离不远,也得跑好多趟,耽搁了些时间,才刚刚开船。   陆哲一时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这种情况,不在预期之内,他很惜命,没把握直接跟苏颜交手。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上船。”   陆哲愣住,就见一道墨色身影越过他,纵身落在了河边的一条小船上,不是苏默又是谁?   陆哲连忙跳上去,苏默挥剑斩断绳索,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妹夫你怎么会来?你不是应该陪着表妹睡觉吗?”陆哲问。   “秋儿让我来的。”苏默看着苏颜的船,眸光冷凝。   “表妹还真是……”陆哲心中暖洋洋的,不过当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连忙问苏默什么计划。   苏默冷声说,“如今,都没有人质在身边,直接打。”   “就咱们俩。”陆哲本来带的高手,都没来得及上船。   “我打苏颜,剩下的人交给你。”苏默说。   陆哲傻眼,“妹夫,你确定不是在坑我?”   “你性子变好了,脑子倒坏了。秋儿让楚峻给你的药引,现在不用,留着做什么?”苏默反问。   陆哲:……其实不好操作,不过也不是不可行……   两艘船正在靠近,苏颜一开始就发现了他们,陆哲提醒苏默,“妹夫,不要为了这些药材,把自己搭进去,小心点,打不过咱就跑,不丢人。”   苏默眸光坚定,“秋儿想要的东西,谁也不能抢!” 第423章 串一串   碧空如洗,阳光灿烂,河面金光粼粼。   苏默和陆哲的小船速度更快,且因苏颜的船离岸不久,片刻功夫,两船之间的距离便越发近了。   披着猩红斗篷,始终戴着面具的苏颜,早就看到了苏默,她依旧站在船尾,并未离开。   一直等到两艘船距离只剩下两三米的时候,苏颜开口,语带笑意,“楚默,我们终于见面了。”   对于突然被改姓这件事,苏默并不在乎。他已听元秋说过,苏颜是个极为擅长心术谋略的女人,跟她打交道一定要万分谨慎。苏颜客气,不代表就有好好聊的余地,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死敌,而且,是苏颜选的。   因此,苏默并未理会苏颜的“寒暄”,纵身飞起,挥掌就朝着苏颜打了过去。   “面对长辈,你比起秋儿,可真是没礼数。”苏颜说着,不闪不避,迎上了苏默的掌风。   与此同时,苏颜的船仍在前行,而苏默离开后陆哲也继续驾船绕过苏颜的船往前走。   这样做的原因,倒也很简单。陆哲从楚峻口中得知苏颜母子这次身边带的高手总共有十八个,包括楚良在内。原本有六个高手被安排去运送药材,但因为事情发生变故,如今又都聚在了一起。   陆哲要是上了船,一个人对上十八个平均实力很可能在他之上的高手,他觉得自己至少得有九条命才有希望活下来。虽然手中拿着从楚峻那里得到的药引,陆哲已经把小瓶子里的膏状物抹在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但量实在是太少,得省着点用,在一个敌人倒下会让其他敌人有所防备,但又不可能一下子让十八个敌人中招的情况下,陆哲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在小船上,他可以防守,打不过还能跑。   就在陆哲的小船行驶到苏颜的船侧面时,两个老者从船上纵身跃下,朝着陆哲攻了过来。   陆哲故作慌乱,匆忙躲闪,在两个老者距离他仅剩下一米多距离的时候,突然出掌,招式又看着没多大力道,只是对着两个老者的面门挥了一下,然后就驾船后退。   两个老者神色轻蔑,看着陆哲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结果下一刻,身体却都失去控制,僵硬地朝着水中坠去!   苏默缠住了苏颜,导致她无暇顾及这边。而苏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让属下跟她联手对付苏默,怎么看都也没把陆哲放在眼中。   这边陆哲轻松解决了两个高手,着实有点惊喜。抹在手心的药引受热挥发一点,竟然效果这么好,一下子让陆哲有了放倒苏颜所有属下的信心。   小船都要超越大船了,不见苏颜其他的属下再过来,陆哲心知他们是意识到他身上有邪门,但对于要不要登船,陆哲仍旧有些犹豫。   就在陆哲打算上船,拼一把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袭来一阵寒意,猛然转头,就见短箭破风,急急而来,正对着他的后心!   糟了!陆哲一时大意,忘了敌人还能远程攻击他!不过本来苏默让他一个人解决剩下的那些人就不太现实,出现这种局面也是无法避免的。   陆哲迅速避开,不再犹豫,抛弃小船,飞身上了大船。   放冷箭的是楚良,但陆哲上船之后就躲起来,一时看不到在哪里,而楚良并没有打算去杀陆哲,因为他要盯着苏默,万一苏颜不敌,需要他及时出手相助。   虽然楚良提醒了其他人小心避开陆哲的右手,但陆哲在上船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又抹了一点药膏在他左手的袖子上。都知道他左手是残废,只有个不那么灵便的铁手,很难攻击人,自然会放松警惕。   片刻功夫,陆哲就又利用快速挥发出去的药引放倒了四个围过来的高手。   陆哲表示,要怪只能怪苏颜太狠,给她属下下了这么毒的药,她动动手指就能把他们给废了,以此来控制他们为她效命,绝对忠心。   如今药引落到了陆哲手中,自然也无需客气。   陆哲在船头,苏颜的属下一波一波地冲过来,半数都被他给放倒了。后面再来的屏住呼吸跟陆哲打,倒让陆哲一时有点手忙脚轮,因为他就一个人,对方一波就是三四个。   不过,既然敢来,陆哲当然不是毫无准备。他被容元顺戏称为容家第一强盗,从元秋那里抢来那么多药物毒物,先前都没什么用武之地,当下自然是能用的都往外撒!   说实话,陆哲并不舍得,但保命要紧。   面对陆哲突然的毒物攻击,苏颜的属下也不可能一直屏住呼吸,那会憋死,但若靠近,就很容易中招,不得不跟陆哲保持距离,呈对峙之势。   但可惜,不过片刻,又倒下了两个。因为他们被陆哲五花八门的毒物攻击扰乱了视线,一时忘了最危险的还是陆哲身上那种专门针对他们的药引子,随着时间推移,药引挥发范围扩大,他们离得不够远,一旦正常呼吸,就无法幸免。   陆哲看着退得越来越远的敌人,眸光微闪。接下来怎么办?他这边看不到苏默和苏颜的战局,但要把药材抢回去,他们的小船又装不下,只有一个办法,把苏颜一伙人赶走,直接抢了这艘船!   苏默能拿下苏颜的话自然是最好,但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不大。苏颜若是用毒,苏默哪怕提前服下了解毒药,也不是能完全避开的。   陆哲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结果会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苏颜的属下躲他跟躲瘟神似的,陆哲干脆挥舞着双手朝他们冲过去!   如果容元顺在这儿,一定会说一句,“表哥你真的好像我们老家集上那个跳大神的哦!”   苏颜的几个属下纷纷四散避开,陆哲看到了船头,先进入他视线的是元秋口中疑似苏颜属下最强者的楚良。   陆哲赌,楚良体内也一定被苏颜下了毒……   如此,陆哲继续往前冲,还挥着双手往楚良所在的地方扇风。   有人高喊,“大长老小心!”   楚良应声回头,目光如炬,看向了陆哲。   陆哲速度不减,继续朝着楚良冲过去的同时,又把瓶子里剩下的药膏往手上多抹了一点。   不过看到楚良拔剑,飞身迎上来,陆哲心想坏了,看这老家伙的架势,竟然没有被苏颜下毒控制?是他失算了吗?   想到这里,陆哲转身就要溜,结果还没跑出两步,就听身后噗通一声……   陆哲回头,就见上一刻还气势汹汹的楚良,这会儿一头栽倒在地上,四肢僵硬,面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陆哲一下子都要乐了,松了一口气,走到楚良身旁,抬脚踩在他的背上,冷笑道,“我明白了,你以为你是最特殊的那个,是苏颜唯一信任的属下,她给其他人都下了毒,唯独没给你下?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竟如此天真吗?真是让我很意外。”   陆哲听到了楚良咬牙切齿的声音,冷哼道,“大长老?你是楚家的大长老,却背叛了楚氏,认贼为主,真以为苏颜母子会把你当个人?你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   陆哲是说给楚良听的,也是说给不远处苏颜其他的属下听的,有用没用,无所谓,陆哲也没想过这么轻易能把他们给策反了。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就算不是全部的人,但一定有一部分人的家眷在楚家,他们是不敢背叛苏颜的。   楚良都被放倒了,苏颜其他的属下盯着陆哲,却已没人再敢往他跟前凑。   陆哲抓着楚良靠近船头,就见苏默和苏颜正打得不可开交。苏默始终占据上风口的位置,这是为了避免苏颜给他下毒。而苏颜毒术再强,在紧张的战斗中,她想要分心去拿毒用毒,也是有很大风险的。   陆哲观战,发现鬼道人没说错,苏颜的实力是真的极强,面对苏默也没有落了下风。   陆哲又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他把这些被苏颜控制的属下杀了时无济于事的,当前的局势也不能这样做,容易导致身在楚家的人质受到伤害。   拿下苏颜,陆哲仍旧觉得不可能。陆哲看了一会儿,怀疑苏颜是想要试探苏默的真正实力,所以才这样跟他打,否则真用毒,局面就不一样了。   而苏颜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她的属下遭遇了什么,但仍旧选择自己跟苏默打,陆哲总觉得她有后招。   陆哲思来想去,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楚良,想到了一个主意。   接下来陆哲疯了一样去围堵苏颜那些尚未被放倒的属下,船就这么大,他有恃无恐,那些人不敢接近他,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只有一种结果。   开船的是原本这艘船的主人,因为这船是苏颜抢来的,陆哲吩咐让他们尽快靠岸。   而陆哲找来了船上所有的绳子,连在一起,然后把被他放倒的苏颜的十八个属下全都结结实实的捆起来,一个连着一个,捆成一串儿,最后一个是楚良。   然后,陆哲把在船头捆好的人,一个一个扔到河里,他们被绳子连着,随着船在河上漂。因为四肢僵硬不会挣扎,倒都没沉下去。   最后一个楚良,被绳子吊着,只有半个身子入了水,另外一半悬空,而绳子的一端,就在陆哲手中攥着。   船正在往岸边驶去,陆哲扬声高喊,“苏颜!立刻过来,否则你的属下全都要没了!”   苏默和苏颜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两人都用了全力,但只能打个平手。   苏颜暂时没有用毒,而苏默身上也不是没有毒,目前的“和平”随时有可能被打破。   但不等苏颜用上后招,她跟苏默的战斗被陆哲给打破了。   苏默先收了手,苏颜转身就朝着船头奔去。   陆哲嚣张地站在船头,手中攥着一根粗麻绳,粗麻绳上是苏颜所有的属下,被连成一串,而河上漂,着实有些滑稽。   陆哲视线越过苏颜,看向苏默,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打算。不用说,苏默应该能猜到他要做什么。   苏默微微点头,陆哲右手猛地抬起,半截身子入水的楚良被他提着从水里拔出来,下一刻,陆哲松手,那些人的重力拽着绳子立刻脱离了船,随着水流往远处漂去。   “你自己下的毒,你自己最了解,你不给解药,他们没有机会恢复正常,就只能活活在河里熬死,或者,被鲨鱼吃了。”陆哲冷笑,“苏颜,要不要救他们,你自己看着办。”   陆哲相信,如果是一两个属下,甚至三四个,苏颜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但十八个高手,且是苏颜这次带出来的所有人,不出意外也是她手下最强的一批,全都舍弃,她以后还有多少人可以用?而且,就算苏颜当下把那些人都舍弃了,跟苏默和陆哲抢这艘船,或者等抢到船之后再去找属下回来,但抢船这件事能否成功,就不是取决于她自己的实力。就算她把苏默和陆哲赶下去,苏默出手,轻松能把船给毁坏,她也只能被迫上岸。   陆哲其实不知道苏颜原本的计划,但他觉得,他的计划看起来不错,应该能把苏颜从这艘船上赶下去。   还是那句话,想要现在把苏颜杀了根本不可能。在水上,她打不过总能跑,而且苏默并没有把她打败。   一边是未必能得到,甚至最后很可能得不到的宝贝药材,一边是还有用的一群属下,苏颜怎么选,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苏颜目光冷鸷地看了一眼陆哲,并没有跟他说什么,转头,眸光幽深地看着苏默,“很好,转告容元秋,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落,苏颜冲到船边,纵身跃下,落在了原本苏默和陆哲的小船上,然后追着漂走的属下离开了。   陆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妹夫,把你说我脑子坏了那句收回去!”   “你把药材带回去。”苏默说着,飞身离船上了岸,他要回去陪元秋。   “哎!那么多,我怎么带?”陆哲无语,他那么不容易,竟然得不到苏默一句夸赞吗?   “这么简单的事,你没坏的脑子可以用一下。”苏默话落,人已经不见了。   陆哲扶额。确实,很简单,他只是不满苏默这么急吼吼地回去跟元秋恩爱罢了,竟然有点想念家里那个女人了,他大概脑子是真的坏了…… 第424章 惊喜   元秋苏醒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苏默换过衣服,侧躺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元秋。回想起那次他被楚家的尹江尹汉兄弟带走,憨憨的尹汉带着他跑到南边,又因为丢了药折返回来,在南诏国旭城撞上了寻找他的元秋,他们终于重逢,还在旭城圆了房,才回家去。   旭城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只往南三五日路程,苏默当初离开时想着要再跟元秋一起故地重游,如今在抵达旭城之前找回了元秋,他连日来心中的不安终于消散了。   元秋睁开眼,神色慵懒,打了个小呵欠,往苏默怀中靠了靠,“苏默默,你在想什么?”   苏默听到元秋的声音,眸光瞬间又柔了几分,“我方才在想我们圆房的事。”   元秋轻咳,“正事要紧,我们还得去救人。”   “再忙也得睡觉。”苏默说着,见元秋面色微红,便轻笑了一声,抱着元秋坐起来,“逗你的,你太累了,好好休息要紧。”   元秋轻咳,“那个,其实你若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苏默眸光一深,尚未做什么,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元秋从暧昧的气氛中回神,眸光一正,“你不是去帮陆哲吗?没追上苏颜?阿福找到青雷了吗?”   苏默微叹了一声,门外就传来陆哲没好气的声音,“我听到你们说话了!表妹都醒了,还不起?”   “你吵什么?姐夫忙着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容元朗的声音。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去!我有要紧事!”陆哲没好气地说。   元秋扶额,赶紧推着苏默下床。既然人都没事,还有心思斗嘴,那看样子青雷已经被找到了,至于药材,总归没有人重要,真没追上苏颜,元秋也只能认了。   苏默等元秋换好衣服,才走过去打开门,陆哲和容元朗一起推开苏默冲了进来。   “表妹!”   “姐姐!”   “一个一个说,为何如此着急找我?”元秋提起茶壶,却被苏默接了过去,拿到门口,交给属下去换温热的茶水来。   陆哲和容元朗一左一右在元秋身旁坐下,倒像是故意的,使得苏默只能坐在了元秋对面。   “姐姐,我已经把青雷他们给带回来了!都没事,放心吧!”容元朗说。   元秋点头,“那就好,让他们先休息。之前条件有限,给他们用的疗伤药不是最好的,我稍后再重新配一些,给他们换药。”   话落元秋看向陆哲,“表哥,你那边怎么样?”   陆哲一听,显然元秋刚睡醒,苏默并没有跟她讲事情的经过,张口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苏颜那个贱人把马车烧了,药材全都转移到船上跑了,没追上!”   元秋蹙眉,神色遗憾,“可惜了。师公大半辈子收集的宝贝,竟然便宜了我们最大的敌人。”   容元朗见苏默也不说话,眼睛眨了眨,配合陆哲演戏,“你们当时就应该射一波火箭,把苏颜的船给烧了!那些药材姐姐拿不到,她也休想要!”   元秋闻言摇头,“不可。那样就太暴殄天物了。”   “宝贝不在我们手中,反倒被敌人得了用来害我们,怎么能算是暴殄天物呢?”容元朗是真有些不认同。   元秋神色认真,“那么多珍稀药材,不管是我得到,还是苏颜得到,都定然会珍藏起来,省着用,绝不会轻易浪费。因此,并不是当下在谁手中,就会永远属于谁。短时间之内能用掉的毕竟有限,剩下的,依旧可以抢回来,怎么能毁掉呢?有些是已绝种的,毁了就再也没有了。虽然我现在有点遗憾,但我更想早日打败苏颜,把她除掉,然后就能把那些没用掉的珍稀药材抢回来了。同理,就算表哥今日成功把药材抢到手,苏颜也不会选择用极端的方式直接毁掉谁也别要的。因为不管是我还是她,对那些药材都很动心,只要存在,就不会放弃。”   陆哲唇角微勾,“怪不得,当时我还担心,苏颜恼羞成怒直接出手把船毁掉。”   元秋愣了一下,看到陆哲面上透着几分得意的笑,她心中一动,“你们真把药材抢回来了?”   “某人扬言,他媳妇儿想要的东西,谁也不能抢,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豁出去拼着命上了,谁让我上了你们夫妻俩的贼船呢!”陆哲轻哼。   元秋意识到方才是陆哲和容元朗在联合起来骗她,苏默也没立刻拆穿,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惊喜,她是真的非常非常惊喜!虽然说就算这次没抢过来,她也不会放弃,但失去这次机会,别说抢到,想要找到那些药材难度都会加倍。而她得到了,自然会想办法不再给苏颜任何抢走的机会!   心中欢喜的元秋站起来,身体前倾,越过桌子,双手捧住苏默的脸,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作为奖励。   容元朗捂住眼睛:……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陆哲简直是醉了:……他“抛妻弃子”跟着苏默和元秋出来冒险,竟然还有被这对夫妻秀恩爱闪瞎眼的风险?天理何在?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结果下一刻,元秋一句话瞬间让陆哲满意了,“表哥,以后我做出什么好药,够用的情况下,都有你一份。”   陆哲表示,这还差不多,不枉费他面对十八个平均实力不在他之下的高手跟跳大神似的扑过去……   接下来陆哲才跟元秋讲了他们如何从苏颜手中抢回药材的经过,真的很凶险,苏默和陆哲事先也没有明确的计划,苏默做的是缠住苏颜,而陆哲需要放倒苏颜所有属下,且要有威胁苏颜,把她从床上赶走的筹码,属实很难,且很危险,从楚峻手中得到的那个小瓶子固然很关键,但真正厉害的还是陆哲极强的应变能力,但凡中间有一点失误,结果都会大不同。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妹夫那么看得起我。”陆哲说。苏默对他的信任让他都意外了。毕竟苏默扬言一定要把药材抢回来,但最终把成败的关键压在了陆哲的身上。   苏默神色淡淡,“不然你以为是带你出来游山玩水的吗?”   陆哲:……说实话他很想拿到元秋的顶配吐真药之后把苏默变成他的傀儡玩一玩,当然,不敢说……   而直到现在,陆哲和容元朗也根本不知道元秋是怎么从苏颜手中脱身,且还抓到了苏颜唯一的儿子做人质的?青雷知道的,也是他们三个离开之前的事。   到了晚膳时间,都饿了,元秋本想起床给大家准备点好吃的,但容元朗已经派人从城里最好的酒楼订了饭菜,这会儿送过来了。   四人一边用晚膳,一边说着两边的经历。   等元秋说完她设计从苏颜手下脱身的过程,陆哲都忍不住感叹,“表妹你的心机也太深了!”   容元朗一脸佩服,“姐姐好厉害啊!那种情况之下,既要救青雷他们,又要自救,竟然能在不能说谎的情况下骗过苏颜母子!还把楚峻变成了傀儡,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元秋说,“只要事情发生变化,哪怕看起来是危机,也未必不是天赐良机。”   陆哲竖起大拇指,“突然觉得,表妹比妹夫厉害多了!他只是武功高,表妹若是用上毒术,他就什么都不是!”   苏默摇头,“我不只是武功高。”   “还有什么?”陆哲反问。   “长得美。”苏默神色认真,“迷倒秋儿,就是我最大的实力。”   猝不及防又是一堆狗粮砸下来,陆哲默默地闭嘴,低头喝汤。是,苏默多能耐啊,不止武功高,还有个医毒双绝的媳妇儿,夫妻联手,天下无敌行了吧?陆哲想想自己,媳妇儿笨就不说了,还离得那么远,导致他只能看着别人秀恩爱,生气!   容元朗可开心了,“既然姐姐跟苏颜约定好了人质交换的时间,我们是不是暂时不去楚家了?接下来也不必着急赶路,等到了时间去海边换人就是!先把人救回来,然后一起杀回去,灭了苏颜!”   “阿福你想得太好了。”元秋说,“苏颜不会想不到这些,她这次失利,定会想办法扭转局面的。我们不能就此放松下来,目前我们对苏颜的了解都不够多,其实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底牌,战斗才刚刚开始,远不到胜券在握的时候。”   容元朗皱眉,“可现在赶去楚家,跟苏颜的交易怎么办?救人不是最要紧的吗?”   “是,但交易还有两个月,接下来要商议的,是这两个月做什么。一旦人质交换完成,我们跟苏颜很可能就会直接到你死我活的局面,她太毒了,如果不能快速除掉,后患无穷。”元秋说。   陆哲眸光一闪,“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再想想,你们接着说。”   晚膳吃完了,但事情还没谈完。   元秋提起楚笑笑,容元朗说他们离开家时楚笑笑尚未苏醒,她受伤很重,是否能活过来暂时并不知道。   “苏颜提起过楚笑笑的父亲。看她的手段,是想要挑起我们跟那人之间的争斗,那个叫楚楮的,不出意外,是让苏颜都有些忌惮的人。”元秋分析。   “楚楮?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容元朗若有所思,“那楚楮不在楚家?他但凡长点脑子,也不会听苏颜说我们杀了楚笑笑,就一下子相信她吧?”   “万一是个一根筋的人。”元秋微叹。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主子,夫人。”   不是青雷,是青云的声音!   元秋很惊讶。青云回到万安城的时候元秋已经被抓走了,她已经好久没见到青云了。   进门的是青云和青霆,他们背着包袱,风尘仆仆,一看房中没有青雷,青霆便忍不住问道,“我们一路上也没碰上青雷,他也没回家,不会出事了吧?”   两兄弟知道青雷早就被派出来办事,但也早该回去,却迟迟不见踪影,心中担忧,路上一直留意,也没碰见。   容元朗连忙说,“在这儿呢,先前是被抓了,不过已经能被姐姐救了,受了点伤,没有性命之忧,已经睡了!”   青云神色一松,青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皇上和老夫人派我们来追主子的,没想到主子已经把夫人给救出来了,太好了!”青云见苏默和元秋在一块儿,心情轻松了很多。   容元朗连忙纠正,说不是苏默救的元秋,是元秋自己脱身的。   元秋在容元朗要开始跟青云青霆讲故事的时候打断了他,问青云家里情况如何。容岚和容元诚让青云青霆来追苏默,自然是有事发生。   “我们会来,是跟楚笑笑小姐有关。”青云说。   元秋他们方才还在说楚笑笑,“她怎么样了?”   “楚小姐已经苏醒了,没有性命之危。”青云说。   元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青云便把容元诚告诉他们的,楚笑笑醒来之后所说的关于她的父亲的事情讲了一遍。   得知楚楮年轻时竟然是跟容岚有些交集,元秋大感意外,也对楚楮产生了浓厚的行为。听起来,那是个实力强大,随性自由的人。   元秋得知楚家出事时楚楮在闭关,便明白了楚笑笑为什么会遇到危险,而苏颜设计让苏默杀楚笑笑,自然是要等着楚楮出关的时候告诉他,他的爱女被人杀了,凶手就是苏默和元秋,或许苏颜还会拿出些什么证据来,获取楚楮的信任。毕竟,以苏颜在楚家那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她的真面目来看,楚楮极有可能在闭关之前根本不知道苏颜是什么样的人,对于闭关之后发生的事又一无所知,出关后见到苏颜,把她当自己人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也会给苏颜提供绝佳的利用楚楮,借刀杀人的机会。   真出现那种情况,苏默和元秋固然可以辩解,但怕就怕,以为痛失爱女的楚楮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根本不打算给苏默和元秋解释的机会就要弄死他们。那就麻烦了。   再聪明理智的人,在自己的孩子被杀害的情况下,都有可能性情大变。   那样,苏颜的奸计就得逞了。   青云说完,拿出容岚专门让他带过来的信和玉佩,“这是楚小姐给她父亲的亲笔信,解释了事情经过。这是楚小姐的父亲亲手给她雕刻的玉佩。”   苏默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   元秋接过玉佩,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正需要这个。不过楚楚叔叔的雕工,还真是别具一格。”   青霆嘿嘿一笑,“皇上看到这块玉佩,也说了同样的话。” 第425章 暂定   旭日初升,小城里渐渐热闹起来。   听到敲门声,陆哲把一封信塞进袖中,起身走过去。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容元朗见陆哲衣衫齐整,连佩剑都挂在腰间,倒愣了一下,“你早就起了?怎么不过去,我们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快点,姐姐亲自做的早膳,去晚可没份儿!”   “多谢阿福弟弟。”陆哲嘴里道歉,身体却很诚实,一个箭步越过容元朗,朝着苏默和元秋所在的小院冲了过去……   容元朗:……这人可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等陆哲和容元朗进了小厅,就闻到了熟悉的清粥小菜香气,让连日来一直在赶路,食宿都是凑合着的大家一下子有了回到家里的感觉。   陆哲落座,接过元秋递来的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真想回去了。”   离开容家,陆哲才越发体会到,家给他的温暖和关怀,那是得到任何利益都无法替代的。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虽然暂时回不去,但可以稍稍放松一下。”元秋微笑。   “青风……”青云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有点扫兴,没有接着说下去。   元秋神色未变,“无妨,我就是希望大家能静心下来,好好吃顿饭,咱们再商议接下来如何行事。不可急躁,不可冒失,谋定后动。”   “是,夫人言之有理。”青云点头。当了南诏国一年多的假皇帝,他的气质越发沉稳了,怎么看也不会让人想到他曾经是青冥楼的护法。   而先前青云尚未回到万安城的时候,容元诚就跟苏默和元秋提过,等青云回来,如果他愿意的话,就让他当东明国的丞相。   以青云的心智和阅历,以及在南诏国处理政事的经验,是可以胜任的。而原本的孟丞相,虽然因为家族跟元秋曾经的私交,得以在皇权更替之中保住高位,但经历过孟娴那次的风波,孟丞相就动了辞官的心思,他儿子女婿都出息,自觉在政见上远远不如容元诚,容家又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才俊,孟丞相是个识时务的,便跟容元诚提了想辞官照顾老母亲,带带孙子。   容元诚当时已经应下了,只是说再过些日子,等他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正式宣布。   元秋做的家常早膳,这一顿吃得很热闹,容元朗和青霆两个年纪小的为了最后一个包子来了几轮筷子大战,结果陆哲不讲武德搞偷袭,抢走咬了一口,被容元朗和青霆在桌下踢了他好几脚。   陆哲若无其事地吃完包子,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拿出一块浅蓝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元秋,“表妹,得派人回家中报平安吧?全家人都很担心你,得知你没事,跟我们在一起才会放心。”   元秋点头,“当然。不过要等一等,我们先商量好接下来的计划,再派人回去。”   碗碟撤了,换上茶具。   苏默神色认真地沏茶,元秋想起昨日陆哲说他想到一个办法,就问他是不是可以说了。   陆哲自己倒像是说过就忘了,听元秋问起,愣了一下,“那个……”   “姓陆的,你不会就只是吹牛吧?”容元朗轻哼,尚未忘记抢包子之仇。   陆哲并不在意容元朗的吐槽,正色道,“我并不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毕竟我们现在面对的麻烦很复杂,不是能一下子就摆平的。只是当时我有个念头,觉得可行。”   “表哥别卖关子了。”元秋说。   “楚峻呢?”陆哲问。   容元朗说楚峻在他安排的一个房间里待着。   陆哲便说,“我当时是想到表妹跟苏颜两个月的交换人质约定,如果交换人质顺利的话,之后苏颜一定会疯狂反扑,且我不信她从中不会做手脚。等她救回自己的儿子,再无忌惮,随便抓个无辜的人都能逼表妹就范,那就太被动了。”   “所以你的念头到底是什么?”容元朗催促。   “我觉得,按照约定交换人质是必须的,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救人,但最好不要真的把楚峻还给苏颜。”陆哲说,“跟西辽皇室打过交道之后,我觉得那些培养影子替身的帝王贪生怕死也好,狡诈阴险也罢,那在某些情况下,总归是个极有效的金蝉脱壳手段。”   青霆瞪大眼睛,“你是说,我们给楚峻找个替身,把假的给苏颜,真的我们留着?”   陆哲点头,“没错。我们必须要考虑到交换人质之后的局面,苏颜这个心腹大患是必须除掉的,对付那种无耻疯妇,根本不必讲什么道义承诺。”   元秋若有所思,“我没想跟苏颜讲道义。只是,她本身就是个毒术高手,也是易容高手,我们若是弄个假的楚峻给她,是骗不过她的。”   “交换人质,当然要交换完成后,她才能把儿子带回去。只要我们的人回来,她发现儿子是假的又如何?”陆哲说。   “表哥,这法子不是很稳妥。既然我们都知道,苏颜随便抓个无辜之人都能威胁我们,哪怕她把我们的人都放回来,我们手中仍旧抓着她的儿子,但她随时可以抓来新的人质,譬如普通百姓,再来逼我们交易。那样就陷入僵局,且容易伤及无辜。”元秋摇头。   陆哲微叹,“只是当时一闪而过的念头,确实并不周全。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尽快把苏颜除掉,就解除隐患了。哪怕真的过去两个月,跟苏颜交换人质,我认为最好把那日变成苏颜的忌日。不如……”陆哲说着,眸光突然一亮,“还有个办法,楚峻现在是表妹的傀儡,到时候表妹就命令他去刺杀苏颜!”   “苏颜当然会要求姐姐把她儿子的毒给解了。”容元朗皱眉,“就算姐姐要求我们接回自己人之后再把解药给苏颜,那苏颜也有可能为了避免跟被控制的楚峻起冲突,先把楚峻迷晕了。你的想法是建立在苏颜不够谨慎的情况下,但这是在赌,并没有什么把握。”   陆哲扶额,“我是因为没有想到好办法,所以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大家商议,看来又要被妹夫嘲笑脑子坏了。”   “非也。”元秋微微摇头,“这样是对的,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放在一起,调和弥补,或许就能找到好的办法。”   苏默把沏好的第一杯茶递给元秋,“我们可以从楚峻那里知道楚家的情况,但苏颜会想到这一点,她先回到家,就有可能会反过来布设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   “但楚家还是要去的吧。”青云说,“两个月,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约定好的交易,因为苏颜不可能只是在完成跟我们的交易。”   “可要去楚家,得带上楚峻做向导,可带着他踏入楚家,就有可能会正中苏颜下怀,到时候在苏颜的地盘上,她若成功把儿子抢回去,哪怕暂时不解毒,也足以用人质挟制我们。”陆哲皱眉说。   虽然元秋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心智成功脱身,且暂时让局面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但他们接下来如何行事很关键,一个不小心,打破平衡,就有可能让己方落入不利的境地。   元秋突然看向苏默,盯着他的脸,苏默便问,“秋儿想到了什么?”   “楚家要去,楚峻要带,这是必须的。接下来从楚峻那里,我们可以尽可能地了解他所知道的楚家的一切,但用来对付苏颜还不够。我们得想办法,到了楚家之后,避免让苏颜救走她的儿子,避免自己落入困局。”   “是啊!可这太难了!那个毒妇早就掌控了整个楚家!”容元朗说。   “刚刚表哥说要给楚峻找替身的念头,给了我一点启发。我们眼前,不就有一个最好的替身人选吗?”元秋看着苏默说。   “主子?”青雷神色惊讶,“让主子去当楚峻的替身?属下不太明白夫人的意思,这样做……”   青云却拊掌赞到,“妙计!主子和楚峻是堂兄弟,身形相仿,容貌本就有几分相似。那楚峻自是远不如主子貌美,但主子容貌稍作修饰,假扮楚峻却很简单,且跟寻常的易容比起来,更加不会露出破绽。让夫人出手为主子易容,就算苏颜见到,也会一时难辨真伪。”   陆哲接着说,“如此,到楚家后,让楚峻戴上面具假扮成妹夫,让妹夫假扮楚峻,我们都在一起,并不影响要做的任何事。如果被苏颜发现,被她攻击,结果是,她处心积虑要害的是她真正的儿子,她费尽心思救回去的是妹夫!只要能够短暂骗过苏颜,妹夫就能得到绝佳的偷袭机会!顺利的话,一下子把苏颜弄死,都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什么楚家,什么人质,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陆哲话落,大家神色都轻松起来,因为这个计策是可行的,而且是苏颜难以预判的,只要在行事计划细节方面足够谨慎周密,成算并不小。   陆哲舒了一口气,“这次又避免了被妹夫嘲笑我脑子坏掉。当然,最大的功劳是表妹的,我的想法很不成熟。”   但替身计划,是陆哲先提出来的,也的确给了元秋灵感。   苏默把一杯茶递给陆哲,“你现在的问题不是脑子坏掉,是想太多。”   苏默感觉陆哲越来越活泼了,也越来越幼稚了,倒是有点被容元朗同化的意思。   当然,这是好事。如果能够快快乐乐地生活,谁又愿意像个怨妇怨夫呢?以前的陆哲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因为不甘心,所以总在折腾,如今他仍旧在路上,但心已有了归处,越活越年轻,越活越轻松。   “如此,大方向的计划就这么定了!咱们得早点出发,不能耽搁。表妹你把接下来要用的药材先挑出来,剩下的派人送回家藏好。也得派人回去送信,跟家里说一声,让他们放心。”陆哲很快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属下想去楚家救青风。”青雷开口,像是怕被安排让他回家去,“夫人说了,我的伤没有大碍,不影响赶路,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苏默摇头,“你跟青云一起回家去。”   青云蹙眉,但也没说什么。他的武功在四兄弟之中是最弱的,虽然脑子最好,但跟元秋和苏默这两个妖孽在一起,其实也用不着他来出谋划策,就连陆哲都是心智超群的人。   青云便劝青雷,“知道你是担心青风,我们都很担心他,但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就算不管你身上的伤,你也要考虑一下家里等着你回去的人。”   青雷想到司徒缨和青修奕母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苦笑,“总觉得对不起青风,红苓大嫂也一直在等他回去,他是老大,什么事都是他冲在最前面。”   “我们只需要相信主子和夫人,一定会把他们平安带回去。”青云面色平静。他对青风的担忧并不比青雷少,只是更理智一些。   如此接下来的行事方向暂时定下,元秋挑了一些药材,其他的让青云和青雷带回家去。为了稳妥起见,路上自然要做些安排,有青云在,这些问题不大。   而后元秋写了一封信给家里,说了她的经历和现状,还有她跟苏默接下来的计划。本来想写几句关于孩子的,但最后还是没有写。   元秋把信交给青云,又叮嘱了他几句,就准备让他们上路了。   坐在那里喝茶的陆哲放下茶杯,很随意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过来,“兄弟,顺便帮我带回去。”   青云接过去,明知故问,“陆王爷的信是交给皇上的吗?”   陆哲面无表情,“给我孩子他娘的,她就快要生了,至少让她知道我还活着,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我回去饶不了她!”   青云点头,“陆王爷放心,信件一定带到,陆王爷的话,属下也会原样转述给王妃的。”   陆哲轻咳,“我要跟她说什么,都在信里了,不劳烦你转述,把信给她就是。”   青云笑而不语,容元朗和青霆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容元朗一拍桌子,“陆表哥定是给表嫂写了情诗,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不是的话陆表哥的名字倒着写!”   青霆连连点头,“那还用说?陆王爷比咱们多吃了个包子,自然是更有才华的!”   元秋忍俊不禁。陆哲提前准备好的家书,分明是想念君灵馨了,还不承认。   陆哲感觉拳头好痒…… 第426章 楚家人   等青云和青雷离开后,苏默一行并未继续停留,当夜便出发,踏上了南行的路。   因为陆哲的铁手容易引人注意,所以明面上只有苏默和元秋以及容元朗,陆哲和青霆作为暗卫跟着,陆哲负责探路,青霆负责随时收集消息。虽然此地距离东明国万安城十分遥远,万安城的事传过来需要一段时间,但哪怕是延迟的消息,元秋也很关注。至于楚峻,被元秋要求跟着陆哲,陆哲的另外一个任务是,从楚峻那里尽可能调查楚家的人和事。   先前苏颜的举动,可以基本确定她现在正在赶回楚家的路上,但她会不会在带走元秋,引开苏默之后,另外派人害容家,这是有可能的,也是苏默和元秋挂心的。   但苏默和元秋已经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不能因为担忧家里就转头回去,再等着苏颜打上门来。事到如今,他们必须尽快把被苏颜抓住的自己人救回来,继而最重要的就是解决掉苏颜,才能避免后患。   原本陆哲提议走水路,会快一些,但因为出发的时候风雨交加,不适合乘船,接下来又连下了几日暴雨。   这日傍晚,雨终于停了,苏默和元秋抵达了对他们而言颇有些特别的南诏旭城。   三人都易容得容貌平平,骑着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江湖夫妻带着随从外出游历的样子。   “彩虹!”容元朗看向前方,神色惊喜。   苏默和元秋摘下防雨的蓑衣,就见旭城并不算高的城楼上方的天空悬挂着一道弯弯的彩虹,温柔而美丽。   城门口进出的人纷纷驻足仰头去看,还有第一次见到彩虹的小孩子兴奋地跳起来欢呼。   苏默和元秋相视一笑,都觉得这是个好兆头。风雨终将会过去的。   三人策马进城,没多久便看到了旭城里面有名的那家包子铺。   包子铺的老板是个有生意头脑的,自从那次元秋买过他家包子后,生意更加火爆,老板的店面扩大了一倍,还专门请人写了一块牌匾,上书,“神医公主都爱吃的包子”。   雨才刚停,其他店铺都准备关门了,包子铺外面排起了长队。   容元朗利落下马,“姐姐,你们先去休息,我去买包子!”   元秋想起那次她在包子铺遇上尹汉,继而找到苏默的经过,微叹一声,“也不知道尹汉如何了。尹江那个狼心狗肺的,为了个女人,连亲生母亲都害死了,尹汉怕是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尹汉虽然因为小时候高烧坏了脑子,心性像个小孩子,但他是至纯至善的,也是因为尹汉真的关心苏默的安危,元秋那次才有机会把苏默救回去,否则苏默哪怕活着,也早就落入苏颜手中了。   尹汉是个吃货,特别喜欢吃这家的包子,也特别喜欢元秋做的菜。当初尹汉还说,让苏默和元秋赶紧生娃娃,他会跟着苏默的外公一起去万安城找他们,他要跟宝宝一起玩儿……   短短两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元秋不知道再见到尹汉,他会是什么模样。   苏默没说什么,两人已经到了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   准确来说,已经不是客栈了。因为苏默和元秋在这里圆房,苏默想着日后再回来住,便把这里直接买了下来,不再做生意,但也没有做什么改造,一切还是老样子。   进了熟悉的小院,里面干干净净的,跟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苏默和元秋刚在房中落座,陆哲就出现在门口,让青霆把楚峻带到别处去住。天快黑了,都到这儿了,他们明日一早再上路。   “听阿福说你们当初在这里圆的房?”陆哲环顾四周,顺手抢走了苏默递给元秋的茶水,一饮而尽,“不过妹夫你要克制些,要是出门在外再让表妹怀上了,那可是麻烦得很!”   苏默眸光凉凉地看了陆哲一眼,元秋给了陆哲一个白眼。   “阿福弟弟怎么回事?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就为了个包子竟然跑去排队!”第一次来旭城的陆哲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陆哲话音刚落,容元朗就提着一个篮子出现在门口,“这包子确实一般,某人可别吃。”   陆哲轻嗤,“谁稀罕?”   晚膳摆好,一边吃着,陆哲一边跟大家讲今日从楚峻那里得知的关于楚家的事。   “苏默的亲爹离家出走,是在苏颜到楚家之后发生的事。虽然楚峻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伯为何会离开家族,但我大胆猜测,那十有八九跟苏颜那毒妇有关系!”陆哲说。   “肯定的!”容元朗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开心地接着啃下一个大包子,而青霆也吃得不亦乐乎。   见陆哲的目光落在包子上,容元朗嘿嘿一笑,拿起一个,“表哥,来都来了,尝尝呗!”   “既然阿福弟弟如此客气,那我就……”陆哲闻着香气,早有点忍不住,但又拉不下面子,见容元朗主动让他,便伸手去接。   结果容元朗在陆哲尚未碰到包子的时候,手突然转了个方向,把那个包子放在了苏默面前的盘子里,“怪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表哥不喜欢吃!”   青霆一本正经,“陆王爷尊贵,哪里看得上这个?”   陆哲:……   “别闹了,表哥要吃自己拿,这家包子真的不错,我们上次来吃过的。”元秋给了陆哲台阶下。   陆哲在容元朗和青霆的嘲笑声中拿了一个大包子,狠狠咬了一口气,表示,味道真的很不错……   一个包子吃完,陆哲接着说,“表妹不是很关心当初帮过妹夫的尹汉吗?我今日问楚峻,楚峻自是既不喜欢尹汉的,说他是个傻子。且楚峻还说了一件事,苏颜说她可以给尹汉医治,让他脑子恢复正常,但尹江拒绝了,说他弟弟那样就很好,不必有什么改变。”   “尹江那个贱人!”容元朗冷哼,“尹汉就算脑子不好,武功也比尹江高。”   “苏颜说可以给尹汉医治,我表示怀疑,尹汉不是得病,不可能一下子让智力从小孩子变成成年人。或许苏颜只是在试探尹江,看他到底是不是她的同类。”元秋说。   “蛇鼠一窝罢了。”青霆说。   “我不认为苏颜会看上尹江当她的女婿,顶多把尹江当奴才。”元秋说。   陆哲点头,“没错!楚峻就是这么说的!他们全家,包括他的妹妹,都只是把尹江当条听话的狗。尹家人最得楚老头信任,楚老头过去好多年的膳食都是尹江尹汉的娘亲手做的。所以苏颜母女假借尹江的手,毒害楚老头。很多次,下了毒的汤,是尹江骗尹汉端给楚老头喝下去的,因为楚老头最喜欢的就是尹汉,对他极好。”   对比尹江,陆哲觉得曾经的自己简直是个道德楷模了。而陆哲最看不上那种为了个女人卑微得像条狗的男人,恶心至极。   晚膳后,大家各自休息,明日一早要接着赶路。他们已经比苏颜落后,不能再耽搁。   临睡前,元秋想起当初在旭城,她和苏默还去过城外的青螺寺,便说等他们从楚家回来,麻烦解决了,再去青螺寺游玩。   苏默自是应下,看着元秋睡着,他才叹了一声。不知为何,早就在计划的楚家之行,到了如今,把元秋找回来了,竟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两年前,尹江是打着为楚老家族找回孙子的名头,要强行带苏默去楚家。但如今看来,尹江早就跟苏颜一家沆瀣一气,他的举动,未必不是苏颜授意。   可过了两年,苏颜亲自出手,抓走的人却是元秋。虽然也使得苏默不得不追着过来,但这让苏默更加疑惑,搞不清楚苏颜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元秋问过楚峻,楚峻说,苏颜是想用苏默逼迫楚老家主交出传家宝,但楚笑笑都不清楚是什么的传家宝,楚峻竟也不知道,他说苏颜没有告诉过他,只说得之可得天下。   对此元秋和苏默猜测过,会不会楚家是曾经哪个国家的皇族后裔,那传家宝是藏宝图之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也实在想不到什么东西可以让人认为得之可得天下。   虽然苏默和元秋觉得再多的宝藏也不足以让人得到天下,但万一还有什么皇族后裔的身份,实力强劲,招兵买马,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说苏颜的目标是权势,她要得到楚家的传家宝,要除掉苏默和元秋,除掉容家,取而代之,从她一系列的行为来讲,是可以说得通的。   毕竟,如今不管是谁要谋夺天下,都必须除掉挡在前面的容家这座大山,否则绝对没戏。   可问题在于,苏颜实力那么强,去了楚家那么多年,为什么要等到近两年才出手?这是不太合理的。以苏颜的毒术,若她早盯上了楚家的宝贝,不可能等待这么多年。而她要谋夺权势,在曾经的三国分立时期,其实是更好下手的。   因此苏默和元秋都怀疑,苏颜在楚家待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出手,其中定有秘密,且是连楚峻都不知道的。换句话说,苏颜那些年的安分不符合她的性格,如今不再安分,也定有原因。   翌日出发的时候,元秋突然问苏默,“你觉得苏颜会真心爱一个人吗?”   苏默摇头,“不会。但她那种人,若是看上什么男人,是定要得到的。”   元秋若有所思,“我总觉得,苏颜会嫁给楚昱那种人,这事不是很合理。当然,师公说过,苏颜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她只是贪恋楚昱的美貌的话,倒是说得通。但美貌这种事,总会厌倦的,而且楚昱年纪大了,苏颜会始终喜欢他那张脸吗?”   楚昱是楚峻的父亲,楚家二爷。据楚峻所说,他爹就是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刚愎自用的人。当然,楚峻口中,楚昱对苏颜死心塌地,唯命是从,他们夫妻感情多年如一日,是那个岛上所有人公认的伉俪情深。对此元秋表示怀疑。   随着楚峻交代的人和事,苏默和元秋对于神秘的楚家,终于有了大体的印象,那座海岛上的人,在他们脑海中,也都有了大致的轮廓。   只是问起楚楮,楚峻的评价十分不善,原因是楚楮曾经因为楚峻骚扰楚笑笑,把楚峻狠狠教训了一顿,这让楚峻根本无法接受。在他口中,楚楮是楚家的上门女婿,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整日除了看书就是喝酒,竟然还做女红,简直就是个娘们儿!   “楚楮肯定是个断袖!”   这是楚峻的原话。他说没见过别的男人跟楚楮一样整天正事没有,围着女儿打转,做饭洗衣的。而且那么多年,楚楮这个鳏夫对于所有靠近他的女人都不假辞色,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根本不是正常男人。   陆哲追问,对此楚峻是否有其他的证据。   楚峻便说,岛上有传言,说楚楮喜欢男人,真正喜欢的是苏默的生父楚湛,但楚湛无法接受,且为了成全爱慕楚楮的妹妹,才会选择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去过。   再次休息的时候,陆哲把这个楚家暗中流传的八卦告诉了苏默和元秋。   元秋表示很惊愕,这故事过于狗血,让她无法相信。   “我不认为男人做饭洗衣做女红就代表心理不正常,楚楮做那些事,是因为他的女儿自小没有母亲,他同时扮演了父亲和母亲的角色,给了笑笑比其他孩子更多的关心和爱。”元秋说。   “表妹你素来对什么奇葩之事都有很大的包容度,但我觉得,楚峻说的关于楚楮的传言,未必就是假的。”陆哲是不太能理解一个男人喜欢做女红这种行为的,如果是他身边有这样的人,他也会怀疑对方不正常。   元秋仍是摇头,“就凭笑笑所说的她父亲为她做的一切,和楚楮当年帮了容家的事,我认为他是个强大且善良的人。”   “我没觉得他不善良,现在说的是他的袖子。”陆哲摇头。   “我认为,楚楮若是真喜欢男子,是绝不会娶笑笑母亲为妻,且还生了孩子的。”元秋神色认真。   陆哲愣了一下,“这……谁知道呢,我觉得不要过早下结论,表妹你也不要因为楚笑笑的话就绝对相信楚楮。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是楚笑笑的父亲,楚笑笑的评价并不客观。苏颜是我们的死敌,但现在就把楚楮当做自己人,绝对信任他,我觉得太早了,毕竟连人都没见到过。”   元秋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声,“你说的也有理,人心复杂。别到最后,连苏默的亲祖父都是个坏的,楚家全员恶人,那可就刺激了。” 第427章 新生   “这就是大海吗?”   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的是陆哲。   曾经苏默带着容元朗外出游历时,来过南诏最南端看海,还在海边住过一段日子。   但青霆和陆哲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到辽阔无边的大海,神色震撼。   穿越后第一次看到海的元秋,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眯着眼睛,感受久违的海风拂面。   苏默站在元秋身后,下意识地伸手,从背后圈住了元秋的腰。   这个姿势让元秋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部经典电影。   陆哲和青霆都冲向了海边,陆哲捡起一个色彩斑斓的贝壳,献宝一样举着转身给元秋和苏默看,“表妹,妹夫,这是什么?”   结果看到苏默和元秋亲密地靠在一起,陆哲无语,就听容元朗说那是海里冲上来的贝壳。   容元朗本想嘲笑陆哲少见多怪,结果就听陆哲笑着说,“真好看,我要多带一些回去给孩子玩儿!”   容元朗:……说实话,他到现在对于陆哲的转变仍旧感觉有些不真实,不过当然是值得高兴的。   在周老和青风相继去往楚家却迟迟不归且再无音讯后,苏默就派了属下在海边盯着。   属下倒是没有遭毒手,但苏颜和楚峻母子仍是成功地上岸且没有被发现。而苏颜最近再次出海,同样躲过了苏默属下的视线。   “主子,船已经备好了,按照主子的要求准备了所需之物,但这里不比万安城,很多食材都找不到。”属下禀报。   容元朗已经纵身跳上了停靠在岸边的那艘船。船是苏默命人找当地的能人花大价钱打造的,要保证速度,还要有抵御风浪的能力。   容元朗把船上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喊陆哲上去,“别捡了,楚家的贝壳定比这里的好看得多,咱们去抢!”   陆哲应了一声,把刚刚捡到的几个贝壳塞进怀中,也上了船。   出海之前,元秋又给家中写信报平安,派人送回去。   陆哲则把一个荷包递过来,“把这个带回去,交给我孩子他娘。”   里面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的陆哲方才在岸上捡的几个贝壳。   容元朗挤眉弄眼,“呦,陆表哥想媳妇儿了!”   陆哲很淡定地说,“至少我有媳妇儿,你这个小孩子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容元朗:……等事情都平息了,看来他是得考虑娶个媳妇儿回家,不然总会遭受歧视……   原本苏默要专门安排厨子上船,负责膳食,但元秋说,在海上她也没什么事可做,做饭的事情交给她。   容元朗和青霆专门画了一面黑底白骷髅头的旗子,高高地挂在船上。元秋说,如此看到这艘船的人都会怀疑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海盗,定会远远避开。   过了午后,船缓缓地离开了海岸边,往南驶去。   阳光很烈,让人睁不开眼睛,但陆哲仍是在船头晒了好大一会儿才回来,端起茶水咕咚咚连灌了三杯,再次感叹,“终于知道,书中所说的浩瀚是何意!将来定要带我儿子过来看看,让他知道天下之广袤,不要像我曾经那样,困在一方小天地里,没什么见识,只盯着眼前的利益。”   当最爱面子的陆哲学会了自嘲,他的心境比起曾经可是开阔太多了。   “带孩子他娘吗?”容元朗嘿嘿一笑。   陆哲倒傲娇起来,“看我心情。”   据楚峻所说,他们此去楚家所在的飞仙岛,需要大半个月。   审问楚峻的事依旧在进行中,基本是按时间倒序,从楚峻所知道的,楚家如今的人和事,往前推,调查过往那些年的信息。   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楚峻对苏颜的了解,都是苏颜想让他知道的,这对母子之间有秘密。   因此即便是听楚峻讲了这些年他们全家人的生活经历,都做了什么,尤其是苏颜的,但苏默和元秋仍旧难以从中窥见苏颜如今到底意欲何为。   陆哲在看过海上瑰丽的日落,壮丽的日出,且经历过一场暴风雨之后,对于大海的新鲜劲儿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一边继续“压榨”楚峻所知道的事,一边跟苏默和元秋不断商议和完善接下来到楚家后的行动细节。   元秋还让楚峻绘制了一张飞仙岛的地图,上面除了楚家人之外,都是当年跟随楚家先人一起隐居的人的后代,就像个封闭的小国家。   另外还有楚家内部的详细地图,要求楚峻写清楚楚家人都住在什么地方,以及他上一次离开时,苏颜把抓到的人关在什么地方,护卫的分布。   虽然说先一步回到楚家的苏颜在猜到她会被儿子“出卖”的情况下,一定会另外做部署,但从原来的安排上,可以看出苏颜的一些行事习惯。飞仙岛就那么大,各处的地形是改不了的,就算要打乱原来的部署,也改不了多少。而且他们还要考虑到苏颜会不会为了设置陷阱,表面上一切都仍旧按照楚峻所知道的来。   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苏默元秋和陆哲他们对于接下来到楚家之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做出尽可能多的预设,进而针对不同情形,制定不同的应对策略。   船上有渔网,中间几个男人乘着备用的小船去打渔,收获了不少他们都没见过,用陆哲的话来说“长得奇形怪状,怎么有这么丑的鱼,这鱼长得跟鬼一样”的海鲜。   有些元秋认识,有些她也叫不上名字,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吃和怎么吃。   他们在南诏南部吃过几次酒楼里做的海鲜,苏默和陆哲都吃不惯。但不吃肉是不行的,海鲜是优质的蛋白质,元秋说要自己负责在船上的膳食,就计划好给他们做海鲜吃,且提前准备了不少调味料带上船。   大部分时候是清蒸。元秋前世最喜欢吃的,但穿越后的身体对海鲜过敏,吃不了,只能看着他们吃。   第一次元秋蒸了一大盆贝类的海鲜端上桌,苏默和陆哲都没有要尝尝的意思,因为先前在酒楼吃的一道叫不上名字的贝壳,里面还带着沙子,味道又很腥,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元秋把她调好的蘸汁给每个人分了一碟,然后亲手给苏默剥好一个,蘸了汁,递到他嘴边,“尝尝,我处理得很干净,没有沙子也没有怪味。”   苏默皱眉,但选择相信元秋,结果小心翼翼地咀嚼之后,发现竟然十分鲜美。   那边容元朗和青霆都已经自顾自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元秋简直是厨神,实在是太美味了!   陆哲见苏默都吃了,便也决定尝一尝,出于对元秋厨艺的信任。   结果就是,陆哲一下子爱上了海鲜,说以往吃过的肉都根本比不过。   接下来元秋就换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就地取材,十分方便,且极为新鲜。曾经他们在万安城吃过的段云鹤派人从南边运回去的海鲜,基本都是鱼类,且跟现捕现做的根本没法比。   有一次元秋说那些海鲜应该也能生吃,问有没有人要尝试一下,大家纷纷说好忙好累突然一点都不饿了呢……   又过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船在海上颠簸摇晃导致大家都没睡好,还要担心船会不会破了翻了。   一早雨过天晴,海面平息,陆哲神色疲惫,见到元秋就说他昨夜做了个噩梦。   元秋心想君灵馨近日就生了,陆哲或许是梦到君灵馨生孩子,心里担忧吧。   结果元秋问起,陆哲揉着额头说,“我梦到我们跟苏颜打起来,我受了重伤掉进海里,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漂到了一个没有人也没船的无名荒岛上,过了十年的野人生活才被你们找回去,君灵馨那个混账女人以为我死了,早就带着我儿子又找了个男人!”   听到陆哲说到最后语气愤愤,元秋简直哭笑不得,“表哥,你竟然信这个?”   陆哲叹气,“梦里跟真的似的,太可怕了。”   “那要不,我先教教表哥怎么处理海鲜,怎么做菜,这样等表哥梦境成真当野人的时候,就不用生吃海鲜了。”元秋开玩笑说。   陆哲瞪了元秋一眼,“表妹,你是在诅咒我吗?”   元秋摇头,“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我是需要安慰。”陆哲皱眉。   “好,梦跟现实都是相反的,表哥不要想太多。”元秋有些敷衍地安慰陆哲。   “可我那样的梦,若是相反的,会如何?”陆哲认真思考。   元秋默默地走了。她有理由怀疑,陆哲是太想家了。   虽然是在赶路,虽然是去往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但苏默和元秋在正事之余,依旧努力地过好每一天,让自己的身心都保持在一个最佳的状态。   与此同时,东明国万安城容家。   转眼,距离容元诚登基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容元诚当初扬言要在三个月之内一统三国,时间已过去大半。   那时闻者皆哗然,多的是人认为容元诚异想天开。三国一统,过去百年都没有哪个皇帝做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还要在三个月之内,不打仗,就把西辽国和南诏国给灭了,可能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争的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   说三个月统一三国的容元诚,其实不需要三个月,如今统一的进程已经接近尾声。   不枉费他们前期做了那么多的谨慎部署,事实上容元诚在登基大典上说出三个月一统天下的时候,关于这件事,他们前面已经走了七十步,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中间南诏和西辽原本的皇室难免起了些风波,不过问题都不大,没闹起来就被镇压下去了。   原本天天按时去上朝的容元诚,已经三日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原因是尤雾要生了。   而君灵馨已经在半个月前生下了她和陆哲的第二个儿子。当初生第一胎的时候,是元秋在旁边,虽然有些艰难,最终也没出什么事。如今生老二,比起头胎顺利很多,孩子生下来哭得那叫一个响亮。   昨夜白兰也平安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大胖小子,这孩子应该算是最正经的容家后裔,林重夫妇都主动说,让孩子姓容,他们如今日子过得这样好,已经知足了。   但听到容岚说,等林松和白兰再生孩子就姓林的时候,林重夫妇仍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容家接二连三的喜事,冲淡了苏颜带来的阴影和不安。   容元诚为林松和白兰高兴,同时也焦虑不已,因为君灵月说让他小心看着尤雾,若是有什么要生的迹象,立刻去叫她,而这导致容元诚直接撇下了所有的政事,扔给了容元枫和君紫桓,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尤雾,夜里都不敢合眼。   作为过来人,曾经在君灵月床边打地铺的容元枫,和曾经焦虑得有点神经质的君紫桓都表示很理解容元诚,让他不必操心外面的事,同时也安慰他不要过于紧张,不会有事的。   当然,周围人都在安慰,其实没什么用。   盛夏时节,入夜时分电闪雷鸣下起了雨,尤雾动了一下,容元诚立刻坐起身来,神色紧张,“可是要生了?”   见尤雾点头,容元诚额头瞬间冷汗都出来了,虽然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到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但真到此刻,脑中仍是有片刻的空白。   等容岚、辛夫人和君灵月冒雨过来,很快就做好了接生的准备。   穿着里衣,撑着小伞,自己跑过来的容元顺被段云鹤拉到屋檐下,把他抱起来,见他鞋子都湿透了,要先送他回去。   “不,我要等着看侄儿!”容元顺摇摇头,从段云鹤身上下去。这种事他经历过好几次,并不害怕。   大雨如注,容元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阿姐和姐夫在哪里呢!”   “不管在哪里,都会好好的,会回来的。”段云鹤神色认真地说。   等容元枫到柳家把柳仲背过来的时候,就听房中传出容岚的声音,“剖吧!”   柳仲身子一抖,容元枫脸色也白了。君灵月是一直准备着,先前也给两个民妇剖腹接生过,但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让人忍不住提着心。君灵馨和白兰生产都还算顺利,没想到尤雾这里竟难产了。   房中传出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容元枫忍不住高声问,“娘,怎么样了?”   “阿诚昏倒了。”容岚的声音传出来。   “月儿!”容元枫不知为何,就是想叫君灵月一声,告诉她别怕,他在外面。   “没事,不要担心。”君灵月温柔而冷静的声音传出来。   风雨消歇,天光渐渐亮了,一夜过去。   房中传出婴儿微弱的哭声,听到容岚说尤雾没事,等在外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容元顺双手合十,小脸虔诚地面向东方祈祷,“希望老天保佑,阿姐和姐夫早日回家,家里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第428章 喜讯   “宝宝好像我呀!”容元顺小脸惊奇。   容元诚和容元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新生的小娃眉眼的确肖似容元顺。   昨夜听到容岚说让君灵月给尤雾剖腹,一向最是沉稳的容元诚因为过度紧张直接晕倒了。   可以预见,这件事必然会被兄弟们嘲笑很久,不过容元诚并不在意就是了。   在这之前,容元诚早就知道剖腹取子是安全的,虽然并没有亲眼看元秋做过。但当这样的事发生在尤雾身上,容元诚根本无法保持理智。   “我又有一个弟弟啦!”青修奕开心地拍着小手,“这个弟弟好小哦!”   看不见的鬼道人坐在旁边,乐呵呵地说,“又多一个小小徒孙!哈哈!”   尤雾跟元秋都是鬼道人的徒孙,她们的孩子对鬼道人而言自然就是重孙。鬼道人让青修奕跟他讲讲,尤雾和容元诚的儿子长得什么模样,青修奕便趴在摇篮边,认真观察着新生的小娃,用他不多的词汇跟鬼道人描述。   鬼道人听完得到结论,“好看!”其实他对于除了苏默和元秋的龙凤胎之外的其他宝宝评价都是这两个字,龙凤胎得到的评价是,小妖孽。   “都生的小子,家里女娃太少了!”鬼道人说,“以后让你娘给你生个妹妹!”   这话是对青修奕说的。容家这两年新生的宝宝,只有两个女娃,是容元若和元秋姐妹俩一家一个,君青瑶和容青辰,其他生的都是儿子。尤其是这两个月,君灵馨、白兰和尤雾三个又生下三个男娃,相较之下,女娃确实是太少了。   青修奕很开心地点头,“好呀好呀,我喜欢妹妹!”   旁边的司徒缨看过孩子之后就走神了,并没有注意鬼道人和青修奕的对话。   鬼道人虽然看不见,但没听司徒缨应声,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青雷那小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再找一个!”   司徒缨听到青雷的名字,猛然回神,对于鬼道人的话很是无语,但她的确是在担心青雷。   青风是去了楚家被困,但青雷出门是为了到鬼道人的山谷里取药材回来,本不该出意外,却迟迟未归。   因为元秋也被抓走,苏默跟着离开,司徒缨越发担心青雷,怕家里人把他给忽略了,还单独去找过容元诚询问,是不是派人去找找青雷,怕他出事。   当时容元诚跟司徒缨说,青雷没有在该回来的时候出现,他已经派了人去查,且叮嘱南下的青云和青霆路上留意青雷的行踪,苏默也会留意的。而容元诚有点犹豫,还是选择实话告诉司徒缨,青雷有可能遇到了麻烦,而且跟苏颜有关。因为苏颜在路过她跟鬼道人一起生活过的山谷时,明知里面有宝贝,极有可能会出手去抢。但当初派青雷去的时候,苏颜尚未冒头,没有人知道她那个时候已经在暗中作祟,因此无法预见青雷的遭遇。   容元诚早在元秋被苏颜抓走之后就意识到青雷可能出事了,但一直没有在家里提过青雷,绝对不是只顾着元秋把青雷给忘了,是他本来先调查,有消息再告诉司徒缨,不然怕她太过担忧。但当司徒缨问起时,容元诚还是选择了坦诚相告。   那日后,司徒缨就经常神思不属,谁都能看出她一下子憔悴了很多,但除非青雷平安回来,再怎么安慰她,都是无济于事的。   而从楚笑笑那里得知青风还活着的消息,对于苦等青风很久的红苓而言,并不能让她放松下来。   青修奕跑到司徒缨身旁,皱着小眉头,“娘怎么哭了?”   司徒缨因为鬼道人突然提起青雷,且还说青雷出事让她再找一个,心中多日的担忧一下子绷不住红了眼圈儿。   鬼道人拧眉,“丫头,我胡说的,你还当真了?青雷那小子死不了,怕什么?”   但说实话,鬼道人最后一句话其实是为了安慰司徒缨,因为他向来是个很现实的人,早在苏颜出现在万安城的时候就猜到苏颜会去抢他的药材,若是撞见青雷,青雷是躲不过去的。   而鬼道人没说的是,他觉得青雷跟司徒缨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也没太多相处,司徒缨又是个自小被当做杀手培养,后来又经历过许多磨难的女人,不至于对青雷情根深种,就如今的情况来看,是好事。   但显然鬼道人错误估计了司徒缨对青雷的感情。当初在青阳城,青雷从天而降把司徒缨母子救出火海,最初的互相戒备,后来渐渐熟悉,青雷的赤诚温暖,对司徒缨而言,就是她这辈子最向往的,也是她发誓要好好珍视的。上一次告别,青雷笑容满面地说他很快就回来,等把大哥青风找回来,他们两对选个好日子一起成亲……   “没事,沙子进眼睛了。”司徒缨揉了揉青修奕的小脑袋,摇摇头说。   “我知道,娘想爹爹了。”青修奕扑进司徒缨怀中,“我也好想爹爹呀,他怎么还不回来?”   大家都因为新生而喜悦,司徒缨不想扫兴,便起身要带青修奕回去。   鬼道人拄着拐杖跟在后面,黑沉着脸,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刚回到住处,容元顺又牵着柳皓康跑过来,把青修奕叫出去玩儿了。   红苓进门的时候,就见司徒缨坐在窗边发呆。   两人倒有些难姐难妹的意思,所以自有一份独特的默契,有时候一个眼神,不必多说什么,便都懂了。   “后园的果树,是他们兄弟四个当初专门从南诏国运来,亲手栽种的,昨日我看有果子熟了,我们去摘点吧。”红苓叫司徒缨。   “好。”司徒缨点头,起身跟着红苓一起到果林去,路上听红苓讲起,当初四兄弟跑过来投奔苏默的趣事。   路过湖边,碰上了楚笑笑。在柳仲的医治和君灵月的照料下,楚笑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她是个很外向的姑娘,跟家里每个人都混熟了,大家都很喜欢她。不止如此,楚笑笑还结识了容府的常客孟俪明雅婷明雅若齐颖等,尤其跟与她年纪相仿的明雅若一见如故,还经常跑到明国公府去玩儿。   “红苓姐姐,缨姐姐!”楚笑笑看到他们,便提着裙子跑过来。   “喂!不准跑!”段云鹤在楚笑笑身后大喊。   说起来,如今容家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就是楚笑笑跟她的“护卫”。   自从楚笑笑能下床,段嵘就主动指派他的宝贝孙子段云鹤看着楚笑笑,说这是容家的待客之道,千万不能让楚笑笑再有任何闪失。   段云鹤起初当然是拒绝的,表示他有正事要忙。但因为容元诚正在加快推进三国一统,原本段云鹤和冯金宝要做的事,暂时不必着急,可以等待三国正式统一之后,再颁布法令来施行,不必他们一个个城池跑着去建医院,那样耗时太长,到时候只需要他们进行统筹监管即可。   因此段云鹤暂时还真没有什么正事,而当容岚也交代段云鹤,说得有人照顾着楚笑笑,其他人都在忙,这件重要的事情就交给段云鹤的时候,段云鹤也只能答应下来。   虽然段云鹤心里清楚得很,这分明就是家里的长辈看到一个好姑娘,就惦记着娶回来给他当媳妇儿,这是特意给他制造的机会,他又不傻。   但段云鹤既然答应了容岚要照顾楚笑笑,自然是尽心尽力,哪怕嘴上总是嫌弃楚笑笑太爱到处跑,太爱吃,太爱玩,太多话,但依旧形影不离地跟着。   今日也是楚笑笑说要钓一条鲜鱼,炖汤给刚生产的尤雾补身子,这活儿自然落到了段云鹤头上。他在钓鱼,楚笑笑在旁边晒太阳。   一见楚笑笑跑走,段云鹤立刻出言提醒她,不能跑,因为身体才刚恢复。   楚笑笑并未理会,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了红苓的胳膊,看到司徒缨手中的篮子,楚笑笑眸光一亮,“两位姐姐是要去摘果子吗?我看到有果子熟了,好想吃,我们一起去吧!”   段云鹤有些气恼,这个臭丫头到底把他当什么了?他堂堂东明国的王爷,最近混成了什么鬼样子?说好要钓鱼,她竟然要撇下他去摘果子?!   见段云鹤扔下鱼竿要过来,楚笑笑连忙说,“小段哥哥,你接着钓鱼,我跟姐姐去摘果子!”   听到这声甜甜的“小段哥哥”,看着楚笑笑甜美可人的笑容,段云鹤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皱了皱眉说,“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跑,你若摔伤了,我爷爷会揍我的!”   “不会的,段爷爷最好了!”楚笑笑笑容满面地说,“我哪有那么娇弱,改日我们切磋一下,说不定我可以打败你!”   段云鹤看着楚笑笑开心地跟着红苓和司徒缨朝果林走去,他坐下继续钓鱼,嘀咕了一句,“完了,我的武功……万一真输给那个丫头,以后还怎么混?”   段云鹤钓上一条鱼之后,就拎着跑了。把鱼送到君灵月那里,然后就找段嵘去了。   段嵘正推着小车,带着龙凤胎在府中悠哉散步,就见段云鹤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爷爷,出事了!”   段嵘面色一凝,“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姓楚那丫头要跟我比试武功!”段云鹤皱着眉头说。   段嵘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点头,“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那丫头一看就身娇体弱的!”段云鹤轻哼。   “那你急什么?怕输了没面子?”段嵘一眼就看出孙子的心思。   段云鹤轻咳,“老爷子,再怎么说您老人家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我要是输了,怕您没面子。”   “嗯,确实,若你输了,我少不得得把你当众吊起来打一顿。”段嵘点头。   小车里的两个宝宝像是在附和段嵘的话,都挥舞着小手咯咯笑。   段嵘一脸慈爱地低头看着两个孩子,“你们也觉得他欠揍吧?”   段云鹤:……   “爷爷,赶紧的,教我几招厉害的!”段云鹤也顾不上别的了,拉住段嵘不让他走。   段嵘一脚踹开段云鹤,“现在知道着急了?以前让你学武功,跟要你命似的,怕苦怕累。”   段云鹤表示不服,“那还不是因为爷爷总是惯着我,我说不学就立马不学了,要不然我早就是个高手了!”   “倒怪我对你不够严厉?”段嵘表示这孙子真是出息了,以前身边都是高手,也不在乎这个,如今为了打败人家一个小姑娘,急成这样……   段嵘表示,段云鹤分明是对楚笑笑动了心,怕比武输了没面子不得楚笑笑喜欢,才会如此紧张。   好事,很好。   于是,段嵘果断拒绝了给段云鹤临时“补课”,继续带着两个宝宝悠哉地散步去了。   段嵘觉得,段云鹤被楚笑笑打败也是好事。就算临阵磨枪,段云鹤在容家一众兄弟之中,武功仍旧是垫底的存在,实事求是就好。段云鹤的优势本也不是武功,没必要在这方面强求,说不定他输给楚笑笑,楚笑笑一高兴,看他更顺眼了呢?   段云鹤是注定体会不到段嵘这番良苦用心的,而他最好的兄弟冯金宝得知此事,果断宣扬得家里每个人都知道了……   虽然风波不断,但日子总归要过的。容岚再担心元秋,也不希望家里一直被愁云笼罩,尤其最近三喜临门,该庆祝的要庆祝。因此得知段云鹤和楚笑笑要比武,容岚对此很赞成,直接给他们选了个日子。   “我爹说,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不要沉溺于担忧悲伤的情绪中,那无济于事,要么想办法解决,没有办法,或力所不及的话,就先过好自己的日子,等待转机。”楚笑笑神色认真地对红苓和司徒缨说。   红苓微叹,“小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她也是这样做的。”   司徒缨长叹一声,“我知道。”只是有些情绪,是控制不住的。   接下来君灵馨的儿子满月,林松和容元诚的儿子相继洗三,家里一直都很热闹。容元诚沉浸在当爹的幸福喜悦之中,同时也时刻谨慎,盯着所有靠近容家的可疑之人。   很快到了容岚定下的段云鹤和楚笑笑比武的日子。虽然段嵘拒绝给段云鹤“补课”,但段云鹤自己还是偷偷练了好几天。   而这日比武即将开始的时候,先前跟着青云和青霆去追苏默的一个属下突然回来了。   “老夫人,夫人已经从苏颜手中脱身,跟主子团聚,现下都平安无事,去往楚家了。这是夫人的信。”   容岚闻言,喜极而泣,连忙接过信打开,看到熟悉的字迹,神情激动,“秋儿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全家人都高兴起来,司徒缨冲过来,神情急切,“青雷呢?有青雷的消息吗?”   属下连忙说,“嫂子放心,都没事!”   等听到属下说,青雷被元秋救下,受了伤但没有大碍,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司徒缨连日来的不安终于消散了,一向沉静的她忍不住又哭又笑。   元秋脱险,跟苏默团聚,青雷三人也都平安,这些好消息让容家人全都高兴不已。   鬼道人听属下讲了元秋智斗苏颜,救下青雷,又成功脱身,且控制了苏颜唯一的儿子做人质的经过,大笑不止,连声夸赞元秋,说等着元秋带苏颜的首级回来。   虽然说元秋和苏默去往楚家,仍有很大的风险,但至少当下,事情已经发生了好的转变。   “陆哲没事吧?”君灵馨忍不住问。   回来报信的属下这才想起来,连忙把陆哲的信递给君灵馨,“这是陆王爷给王妃的信!”   君紫桓笑着说,“不错,那混蛋现在都学会写家书了!”   楚笑笑眸光亮晶晶的,“表嫂怎么那么厉害?我好崇拜她!他们绝对不会输给苏颜的!” 第429章 挂牵   “大喜的日子,打打杀杀多不好?要不比武取消吧!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我请客!”段云鹤趁着大家都沉浸在得知元秋平安的喜悦之中,连忙提议。   冯金宝抱着容修泽,晃着他的小手,笑容满面地说,“这么好的日子,段小云你更应该跟楚家小妹比试一番,给大家助助兴才对!”   君紫桓起哄,“没错!我家小瑶儿最喜欢看人打架了!”   素来最活泼最闹腾的君青瑶小脸儿兴奋,蹦蹦跳跳地表示,快打快打!   段云鹤轻咳,“不是我不敢,楚笑笑的伤才刚恢复,不适合动武。”   楚笑笑闻言,立刻起身,利落地拔出一把秀气的圆月弯刀,指向段云鹤,“柳爷爷和灵月姐姐都说我没事了,小段哥哥,来吧,就是今日!”   这本是容岚过去收藏的一把刀,一直也没用过,觉得适合楚笑笑,便送给她了,她很是喜欢。   段嵘正色道,“云儿,别磨磨蹭蹭的丢老夫的脸,好好打,但你们都要点到即止。”   “段爷爷放心,我会的。”楚笑笑笑得乖巧,眸光却十分认真,看她的起手式,显然是自小练过的。   虽然楚笑笑从来到容家,就自称武功不济,看起来也确实是身娇体弱,且她一直都没有展示过身手。   但鉴于楚笑笑出身的楚家高手无数,她的父亲又是楚家人中能让苏颜都忌惮的高手,如果说楚笑笑被楚楮娇宠着,怕她吃苦受累,所以并不要求她好好练武,就像段嵘对段云鹤那样,是有可能的。但也有可能,楚楮为了更好地保护女儿,要求女儿认真习武,得有自保能力,因此楚笑笑的实力比起她外表看起来的要强很多。   是以,楚笑笑自称武功很弱,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她自谦。   接下来,亮出身手,才能知晓这姑娘的实力到底如何。   周围都是起哄声,孩子们都在欢呼,段云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说实话,怂,确实是有一点,但并不全是。段云鹤真不太想跟楚笑笑打,不在于他们俩谁强谁弱。面对楚笑笑,他直觉不愿出手,总感觉她娇娇柔柔的,怕一不小心伤着她。   于是,比武一开始,段云鹤明显放不开,不是闪躲就是后退,而楚笑笑一招一式则颇有章法,懂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所使用的刀法十分高明,绝非寻常。   段嵘抱着容青辰小姑娘坐直了身体,眼见着段云鹤仍像是在走神,不得不出言呵斥,“云鹤!这是比武,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拿出点男人样子!”   容元若轻笑一声打趣道,“小云弟弟这是中了美人计,还没出手先被迷倒了。”   容家人早就看出一向大大咧咧热情开朗的段云鹤唯独在楚笑笑面前总显得有些拧巴,甚至经常口是心非。作为过来人的哥哥姐姐,自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且十分理解。楚笑笑容貌极美,性格又十分讨人喜欢,若是容家单着的男人完全无动于衷,倒要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多少有点问题了。   听到段嵘的话,段云鹤猛地回神,见楚笑笑的刀再次逼近,连忙躲开后,立刻开始反击。   段嵘作为鼎鼎大名的高手,并没有严厉要求唯一的宝贝孙子勤奋习武,的确在段云鹤叫苦叫累的时候就选择放弃,不曾逼迫他,但这并不是因为段嵘无条件地溺爱段云鹤,认为自己能保护孙子一辈子,而是因为段云鹤天生不足,自小体弱多病,童年时险些夭折,还是求到柳仲那里才捡回一条命来。因此段嵘对孙子最大的期待也只是希望他平安健康地活着,能够快乐顺遂,并不想逼迫他做任何力所不及的事。   但段嵘还是认真教过段云鹤剑法的,即便段云鹤内力很弱,认真起来,他的剑招并不含糊。   一开始在起哄的冯金宝神色认真起来。虽然说他跟段云鹤早就结识,早已是过命兄弟,但段云鹤身边总有人保护,这其实是冯金宝第一次见到段云鹤正儿八经展示自己的实力。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比冯金宝厉害。   但可惜,楚笑笑的刀法更加高明,且小小年纪出手十分老练,像是练过千百遍一样,应变能力也相当出色,步伐灵敏飘逸。从她的招式还能看出,她十分自信,颇有胆色,对于段云鹤凌厉的攻击都极少选择躲避。   容家人对段云鹤的实力心里有数,但楚笑笑展示出来的实力,倒让大家都有些意外。   而楚笑笑从一开始到现在的言行举止,待人接物,以及她今日在比武之中展露的自信傲然,都透露出她有极好的教养。可以说她天真单纯,但更准确来说,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善良但理智,温柔不软弱。   段嵘早就不关注段云鹤如何了,他认真观察着楚笑笑的刀法,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习武之人自然能看出来,楚笑笑所用的刀法本身十分厉害,但她自己也必然经过了勤奋刻苦的练习才能有如今这样从容不迫的身手。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她能吃得了练武的苦,耐得住练功的累,可见心性。   开局像是闹剧的一场比武,最终出人意料地精彩。虽然并没有飞沙走石,惊心动魄,但你来我往之间,刀剑抗衡,见招拆招,连容元顺都能看清楚,似乎不快,却并无任何水分。   随着容元顺拍着手叫好,比武结束,段云鹤收剑拱手,“我输了。”   原以为输了会很丢人,事实上努力打过之后,段云鹤倒平静了,只是惊讶于楚笑笑的实力,输得心服口服。   “小段哥哥,承让了。”楚笑笑握着刀,拱手一礼,笑容明媚。   段云鹤一时有些晃神,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他吓了一跳,剑脱手砸在了自己脚上……   好在段云鹤的剑已经入了鞘,但剑鞘砸脚,不会受伤,疼也是真的疼。   拍了段云鹤一下的冯金宝轻咳,“段小云你莫不是傻了?”   段云鹤从地上捡起剑,用剑柄捅了一下冯金宝的肋骨,“滚!”话落一屁股坐在了冯金宝方才做的位置上,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水咕咚咚灌了一杯,再次扬起笑容说,“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想看我出丑,现在满意了吧?容元宝,你开的赌局买我输,我自己花大价钱让小弟出面买我自己嬴,现在你们都赚翻了,我够意思吧?”   容元顺笑得眯起眼睛,“若论挥金如土,小云哥哥当第二,谁敢排第一?”   “竟还有赌局?怎么没人叫我下注?”楚笑笑一脸遗憾。   冯金宝哈哈大笑,“楚小妹,你是胜者,哪用得着下注?段小云输了,本就该给你准备礼物,你想要什么只管提,他敢说个不字,爷爷定把他逐出家门!”   楚笑笑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段嵘点头道,“的确如此。”   段云鹤表示,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意思,他别的不说,就是钱多……   但楚笑笑说她是开玩笑的,现在在容家,她什么都不缺,只是想证明自己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接下来想到万安城的医院去帮忙,她觉得那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段嵘一听,小姑娘人美心善,哪能不答应,立刻点头,说让段云鹤继续给楚笑笑当随从,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过先前容岚就没限制楚笑笑出门,但只让她去过明国公府和忠勇候府,并未去过其他地方,接下来她想在万安城自由走动也无妨,除了段云鹤和他的暗卫之外,容元诚会安排高手暗中保护。   风险固然有,但一直闭门不出并不是长久之计,若真有人冲楚笑笑来的,冒头才好解决。至少这里是容家的地盘,连苏颜本人过来,都得提前多日,只敢钻见不得光的地道,因为直接暴露,是没有优势的。   得到好消息的容家人心情都轻松了很多。尤其是司徒缨,一扫之前的沉闷,穿上了容岚先前送的新衣裙,只等青雷归来团聚了。   听到宝贝重孙说他娘穿了好漂亮的新裙子,眼睛看不见的鬼道人语出惊人,“等那小子回来,你们直接洞房去,都别婆婆妈妈的!”   司徒缨:……   虽然知道陆哲暂时不会回来,但对于陆哲竟然专门写了家书报平安这种行为,君灵馨意外之余,心中竟觉得有点甜蜜,她想陆哲应该是挂念着他们母子的。   在君灵馨的祖母和母亲过来看望她跟孩子的时候,君灵馨还忍不住把陆哲的家书拿出来给长辈看。   曾经总想着逃离陆哲,见了长辈就觉得委屈,很想告状的君灵馨,如今再提起出远门的陆哲,眸中有了光,言语之间透着牵挂,是真不一样了。   对于前太后老白氏和前皇后白氏来说,自然是乐于见到的。她们曾经怎么可能不知道君灵馨跟陆哲关系不睦?甚至她们很清楚陆哲待君灵馨不好,但以前的事说来复杂,如今她们都是真心希望君灵馨过得好的,毕竟有孩子在,君灵馨如果能跟陆哲好好做夫妻,自然是最圆满的结果。   在得知元秋平安脱身的次日,容岚带着君灵月和容元顺,到护国寺去还愿。   先前元秋落入苏颜手中,容岚又成了护国寺的常客,有时候不是过来烧香求佛,只是跟慧明大师对弈几局。因为在家中,她总是会想到元秋,心中静不下来。   在前殿上了香之后,君灵月带着容元顺到后山去了。在君灵月出嫁之前,她为了躲避皇宫里的纷纷扰扰,曾在护国寺住过许久,只求清静,当初君灵月第一次见到元秋,正是在护国寺,容元若带元秋过来的。   君灵月住过的那个客院一直还给她留着,没有其他人住过,平素除了打扫的小和尚之外,也不让其他人踏足。那院子里有一株晚桃古树,每年结的果子不多,但味道极好。近日晚桃正好成熟,君灵月带着容元顺摘果子去了。   容岚见到慧明大师的时候,他正在院中树下喝茶。   “容施主今日眉目舒展,想必令爱有了好消息?”慧明大师眼睛小,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老神在在地问。   容岚颔首,“是,昨日得知秋儿已脱险,今日我是来还愿的。”   “阿弥陀佛,老衲早说过,令爱福泽深厚,定能化险为夷。”慧明大师微笑着请容岚落座,给她倒了一杯茶,开始摆棋盘。他很爱下棋,但不喜欢棋术差,或者敷衍他,或者故意让着的对手,容岚是慧明大师很欣赏的对手,棋术高明,且很有耐性。   “承大师吉言。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与大师确认。年初大师曾对苏默说,我家秋儿命中有一道劫数,不知大师是否能算上一算,秋儿的劫数过去了吗?”容岚神色认真地问。这是她今日来护国寺的主要目的,她很希望从慧明大师口中听到,被苏颜抓走就是元秋的劫数,如今已经过去了,不然她每每思及此,总是悬着心。   慧明大师闻言叹气摇头,“容施主,老衲不敢妄言。”   容岚闻言,心中一沉,知道慧明大师的意思,并未再追问,因为她再问,慧明大师也不会说什么了。   对弈了一局,慧明大师见容岚心思不在此,便让她离开了。   容岚慢慢地走到后山的一个清幽小院门口,见容元顺晃着小腿坐在桃树上,手中捧着一个粉红的鲜桃正在啃,看到容岚,容元顺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地冲她招手,“娘,快来呀,我摘了树顶上最大最红的桃子留给娘吃!”   容岚微叹一声,走进院中,面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秋儿和阿默要错过今年的桃子了,给他们做些桃脯吧。”   等到把树上熟了的桃子都摘下来,满满的一篮子,容岚提着,容元顺在前面跑,君灵月走在她身旁,一起下山回家去。   再次路过前殿,容岚驻足,放下篮子,转身面对殿中高耸威严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一拜,心中默念:希望佛祖保佑我的孩子平安归来,若有劫有难,我都愿替他们承受…… 第430章 抵达   等到容岚精心做好留给苏默和元秋吃的桃脯时,青云和青雷回到了万安城家中。   因为要护送元秋的宝贝药材,无法轻装行路,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青云还是在出发后做了精心安排,尽可能隐秘且快速地带着那些药材回到了容家。   专门派了属下提前赶路回来送信报平安,是希望家里早点得到消息。   两人到家的时候是午后,除了新生的离不开娘的三个宝宝,家里其他孩子夏季都在湖边暖阁里睡午觉。   孩子放在一块儿,就很容易闹腾着都不睡,尤其是有君青瑶这个活力十足的小家伙,她这两日还学会了装睡,一个转身,就扑到青修奕身上把他撞醒了……   因此,哄睡这件事难度相当大,也就容岚和君灵月两人能搞定这些性格各异的宝宝,其他人过来做这件事,容易最后跟孩子闹作一团……   这会儿容岚确定君青瑶也睡着了,把纱帐放下来,起身关了半扇窗户,留半扇,湖边的清风吹过来,舒爽宜人。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隔着珠帘看到是容元诚,容岚料想有事,又确认孩子都睡着了,床边挡着段云鹤专门找人定制的可爱小围栏,才放轻脚步走出去。   盛夏时节,午后日头很毒。   容岚出门见青云站在容元诚身后,眸光微喜,“你们回来了。”   青云躬身下拜,“老夫人。”   “不必拘礼,过去这两年多,真是辛苦你了,先前你回来,尚未喘口气又出远门,都没能好好休息一下。”容岚微叹。   青云知道容岚没把他们当奴仆,是真心待他们好,在乎他们安危,不由心中感动,更加觉得为了这个家,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青雷一起回来了吧?”容岚问。   见青风点头,又没见青雷在这儿,容岚想着他定是先去看司徒缨了,如此很好。   青云又跟容岚和容元诚详细讲了他和青霆到南诏国之后找到苏默和元秋的经过,还有苏默和元秋接下来到楚家的初步计划。   此外,苏默和元秋在出海之前,还派了一个属下再次回来送信报他们的行程,因为等出了海之后想要传递消息就更难了。   而那属下虽然比青云和青雷距离远且出发晚几日,但在抵达万安城之前就追上了青云一行,因此青云当下就把元秋后面写的信给了容岚,此外还有一个荷包,是陆哲的,里面装着他初次见到大海时兴奋之下捡的几个贝壳,让带回来交给君灵馨。   容元诚打开那个荷包看了一眼,又交给青云,让他待会儿自己送过去,或许君灵馨会有话想要问他。   容岚看了元秋的信,她除了报平安之外,就是告知容岚他们从楚峻身上所获知的楚家的那些信息,大部分都是陆哲平素询问楚峻的过程中记录下来的。   当时苏默和元秋虽然已从青云那里知道身在容家的楚笑笑苏醒过来,没有性命之危,容家人能从楚笑笑那里了解楚家,但楚笑笑所知的楚家的人和事,跟楚峻所知的,必定不会完全一样。   鉴于苏颜可能会派人在苏默和元秋离家的时候出手对付容家人,元秋认为让容岚和容元诚了解更多楚家的人和事是很有必要的,虽然他们并不会去往楚家,但万一苏颜派来暗中作祟的人是楚峻提到过的苏颜的某个同伙,元秋的信里就有可能写了那人的弱点。   而除了信之外,青云还带回了两个药方。这是苏颜用来控制属下所用的毒药的药引方子和解药方子,当时陆哲和苏默去抢药材的时候,楚峻交出的药引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家里现有的药材种类和数量元秋一清二楚,她给了方子,辛夫人就能很轻易地做出药物来。真有苏颜的走狗作祟,十有八九是有用的。因为就连苏颜身边最亲近的心腹楚良,在自以为能够得到苏颜信任的情况下,也被苏颜下药控制,更何况其他人?   看着信和药方,容岚都能想象到元秋认真书写这些的模样,一时窝心不已。她到现在都觉得老天让元秋回到她身边,不是元秋的幸运,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也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容岚总是想保护元秋,弥补元秋,但也总是发现,她这个宝贝女儿一直在保护她,保护这个家。   一想到元秋为了这个家,撇下才刚满月没多久的孩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冒险,还一直惦记着家里,依旧在用她的方式尽力保护着家里人,避免他们受到伤害,容岚不由苦笑。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责任守护这个家,需要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发挥所长,但她到此时仍是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她到底只是希望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可以过得平安轻松些……   青云是先去找的容元诚,他已经看过信了,见容岚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定又难受了。   “你把陆哲的东西送过去,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容元诚对青云说。   “是。”青云点头,便转身离开,拿着荷包找君灵馨去了。   容元诚扶住容岚,一起进了暖阁,坐在桌边,正对着纱帐里一排睡得香甜的小娃娃。   “娘,三姐那么聪明,姐夫还在身边,定能逢凶化吉的。”容元诚轻声说。   容岚点头,“我知道。”但理智和感情,从来都是两回事。她当然认为她的宝贝女儿世上最聪明最机智,但仍旧会忍不住为她担忧挂心,这并不冲突。   “你回去陪着小雾,她身边离不了人。”容岚对容元诚说。   “好。”容元诚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容岚正想把元秋的信再看一遍,床上的君青瑶突然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她。   容岚连忙走过去,掀开纱帐,把君青瑶抱起来,轻轻拍着哄了哄。   君青瑶才醒,睡眼惺忪,小胳膊抱着容岚的脖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容岚颈窝蹭了蹭,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容岚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心知这小姑娘醒了就不再睡了,怕她等会儿恢复精神吵到其他宝宝,便带她到外面去,正好红苓过来看着。   另外一边,君灵馨大儿子在容岚那儿,平素都不需要她管,夜里大部分时候都睡在君灵月院子里,跟容修泽一起,君灵馨的小儿子才刚满月,这会儿睡着了。   君灵馨又从枕头下面拿出那封看了好多遍的信,刚打开,就听门外传来丫鬟放低的声音,“王妃,青云公子回来了,说是王爷给王妃带了礼物。”   君灵馨愣了一下,眸光一亮,放下信,立刻下床,走出几步才发现自己赤着脚,连忙回去穿鞋袜,让丫鬟先招待青云喝茶。   君灵馨现在住的是当初陆哲自己选址,自己找人建的院子,中间给假纪舒住过,楚笑笑住过。如今楚笑笑住在观澜院里,君灵馨在生产之前就搬过来了。   等君灵馨收拾停当出门,就见青云坐在院中树下石桌旁,见她出来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相公和元秋都好吧?”君灵馨温柔的语气中透着难掩的急切。虽然提前送信的人已经回来过,但她仍是想听青云说。   青云点头,“是,陆王爷一切安好,王妃请放心,还要恭喜王妃喜得麟儿。”   君灵馨微笑,“辛苦你了,谢谢。”   青云也不由感叹,这人变得真是天翻地覆。他离开万安城去南诏的时候,君灵馨还是那个骄纵任性又愚蠢,甚至有些恶毒的八公主,短短两年过去,青云再见到君灵馨,她看起来判若两人。   青云拿出陆哲的荷包递给君灵馨,君灵馨以为里面是书信,接过来发现不对劲,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愣住了,“这是……”   青云微笑解释,“当时属下不在,听亲眼所见的兄弟说,陆王爷到南边儿,第一次见到大海,很是愉悦,在岸上捡了些漂亮的贝壳,专门让人送回来给王妃。”   君灵馨拿出一颗五彩斑斓的贝壳,神色欣喜,“真的?大海……我也没有见过,只听笑笑提过,说很大很大,跟天一样大,无边无际,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去瞧瞧。”   青云离开,君灵馨拿着一个荷包的贝壳回房,背靠在门上,忍不住笑出了声,自言自语,“你竟然会做这种事……”   要是一年前,有人告诉君灵馨,陆哲初次见到大海会捡了好看的贝壳千里迢迢派人送给她,她定会说一句,“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否则绝无可能”。   陆哲和君灵馨都经历了很多,有不光彩的过去,曾经晦暗难言的纠缠折磨,在他们有了两个儿子之后,这对夫妻之间才有了一点情爱的火苗。有些东西,或许迟了,但到来的那一刻,便是最好的时刻。   孩子们陆续午睡醒来后,洗漱玩耍,暖阁中欢声笑语,直到晚膳的时候,全家人再次聚到一起,青雷和司徒缨才出现。   青修奕看到司徒缨身旁高大伟岸的男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爹爹?”   青雷听到这声呼唤,先前被囚禁折磨的苦痛一下子都消散了,大步走过来,把青修奕抱在了怀中。   “真的是爹爹!我爹爹回来啦!”青修奕的欢呼声兴奋又骄傲。他是容家孩子里最大的,但也不过才三岁多,他根本不记得他亲爹是什么人了,第一个让他记住的父亲就是青雷。平素看着容修泽和君青瑶都有爹,青修奕就会更想念青雷。   跟着进门的鬼道人语不惊人死不休,“那臭小子,一回来就钻宝儿他娘屋里,结果我在隔壁听着,半天了啥也没干!真是不中用!”   司徒缨尴尬地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青雷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虾子。   大人们都憋着笑,孩子们都听不懂。容元顺小脸认真地问了一句,“师公想让青雷叔叔做什么呢?”   段云鹤和冯金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虽然他们都觉得鬼道人太损了,很同情青雷,但这事儿,不笑话他就不是兄弟。   楚笑笑脸色微红,小声对君灵月说,“我猜缨姐姐想把师公踢出去。”   司徒缨当然不会那样做,鬼道人听到段嵘提醒他注意影响,孩子都在的时候,混不在乎地说,“假正经什么?”   段嵘:……他不想欺负一个老残废,但手确实有点痒。   知道的以为鬼道人是巴巴地想要多个重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鬼道人心理变态,竟然偷听青雷和司徒缨的墙角……   不过话说回来,鬼道人向来都是不在乎世俗规矩的人,虽然他把司徒缨当孙女,但认定了要让司徒缨嫁给青雷,就也不会为难青雷,甚至觉得他们现在住一块儿都无妨,男欢女爱人之常情。   但对于成亲的事,青雷是很认真的。他不希望任何人觉得是因为司徒缨曾经跟过姬慕容且生过孩子,所以不值得有一场风光的婚礼,他更不希望司徒缨受任何委屈。不管司徒缨是否在意那些,青雷都要给她最好的,给她足够的尊重。   因此,还没成亲一起住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虽然今日跟司徒缨团聚,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青雷有点心猿意马。   司徒缨也不想现在成亲,或者现在就跟青雷住一起,倒不是她一定要风光大嫁,只是因为青风尚未平安归来,司徒缨不想让红苓看到她跟青雷甜甜蜜蜜的,虽然红苓定不会因为这个心生芥蒂。   鬼道人见没人听他的,就很干脆地不管了,说随他们去,反正他现在不缺重孙,家里也不是没有女娃。   夜里,青雷和青云又过来见容元诚,是想问问接下来需要他们做什么。按照苏默和元秋的吩咐,他们两个不能私自外出去楚家,得留在家里。都说让他们好好休息,但事情没有平息,青风尚未归来,他们如何能安心享乐?   “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过几日看看情况再说。”容元诚说。他说的三个月一统三国的时间就快到了,接下来还要再忙一段日子,等大局定了,就可以专心腾出手来对付苏颜。   青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主子和夫人这会儿已经到楚家了吧?”   青云微微点头,“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第431章 上岛   元秋碍于特殊的体质,不能食用海鲜,苏默为了让元秋吃上肉,途中用弓箭射杀了不少鸟类。其中有些海鸟的羽毛很漂亮,苏默把它们清洗晾干收集起来,做成了一个彩色的羽毛面具送给元秋。   在船上待久了,总会无趣的。尤其是当陆哲已经无法再从楚峻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楚家的信息,一开始觉得鲜美无比的海鲜天天吃也有些厌倦的时候。   昨夜又是狂风骤雨,船很是颠簸,且有些地方出现了破损进水的情况,虽然已经及时发现并进行了修补,但如果再碰上一场暴风雨,这船就未必能坚持得住了。   清早雨停了,海面白雾笼罩。一夜无眠的陆哲站在船头,凉风拂面,只能看到三米之内暗沉翻涌的海面。   “会不会方向有误?按楚峻说的,咱们这两日就该到了。”陆哲皱着眉头,因为没睡好有些微的烦躁。   容元朗打着呵欠走过来,“还有尹汉给的地图,方向定是没走错的,或许今日就能到了。”   “这大海,在岸上看着最美,真置身其上,一直这样走下去见不到陆地,人都要疯了。”陆哲忍不住吐槽。   容元朗一针见血,“你就是太想家了,冷静一点,应该很快就到了。”   太阳升起来,温度很快上升,陆哲和容元诚都回了船舱。起初因为新鲜感,他们在外面晒着,都把脸给晒伤了,还是元秋专门给配的药膏抹上去才恢复的。   元秋做好了早膳,这是每日最清淡简单的一顿,但是大家最喜欢的,因为元秋总能用同样的食材做出不同的花样和味道来。   早膳后,苏默和元秋又跟陆哲容元朗和青霆说了一下接下来到楚家的计划。   其实他们是否能顺利上岸,上岸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都是无法预知的。因为从楚峻口中了解到的那些,现在都可能被苏颜所改变。   但有些基本的行事原则,还是要注意的。最重要的就是谨慎,他们不可能始终都待在一起,万一遇到麻烦,甚至是被抓,该如何应对,避免受伤,更不要在任何情况下豁出命去。   “我们是来救人的,不能把任何人再搭进去。”元秋神色严肃。   容元朗正色点头,“姐姐放心,我都记住了,一定会小心的。”   过了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陆哲正想补个觉,往外看了一眼,神色一震,走出去到船头,抬手遮住日光,就见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正在慢慢放大的黑点。   “表妹,我们可能要到了!”陆哲说。暂时不能确定他所看到的是不是楚家所在的飞仙岛,但他直觉那是。   不等元秋回答,陆哲把楚峻拽了过来,楚峻十分肯定地说,那就是飞仙岛,半个时辰之内就能抵达。   青霆连忙去吩咐,不要再往前,调转船头,绕行到飞仙岛南部,他们计划从那边登岛。   他们的船比起飞仙岛,自然是极小的。因此当陆哲从船上远远地看到飞仙岛只是个不大的黑点时,从飞仙岛上是定然发现不了这艘船的,但再靠近就很容易暴露了。   最好是能够暗中上岛,秘密行事。虽然这很难,但在暴露之前,要尽可能地隐蔽。   元秋把她以前准备的,苏默从家中带过来的药物,还有这段日子在船上做的药物,进行了分配,每个人身上都要有防身的毒药,解毒药物,疗伤药物,还有危急时刻用来保命的九转丹。   傀儡药元秋只做出了三颗,分明在她和苏默以及陆哲身上。   元秋的暗器戒指和袖箭都在她被苏颜抓住那段时间被抢走了,身上藏了不少飞刀和飞针。   到了傍晚时分,元秋亲手给苏默和楚峻都做了易容。   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两人的生父又是一对容貌肖似的孪生兄弟,因此他们的五官本就有些相似,易容“换脸”之后极为自然,陆哲凑近仔细观察,也没发现破绽,还闻了闻,并没有任何药物的味道。   两人已换过衣服,陆哲把苏默的面具给楚峻戴上,让楚峻说句话。   楚峻在元秋的命令下,开始模仿苏默的声音,这对他而言并不难,而戴上面具后,气质方面的差异也很难察觉。   陆哲表示满意,让苏默说句话。   苏默眼眸微垂,声音缓慢,“主子有何吩咐?”跟中了傀儡药的楚峻毫无二致。   “苏颜见了都不可能轻易发现!”陆哲做了总结。   夜幕降临,船正在缓慢靠近飞仙岛。   楚峻所说的飞仙岛南部临海有座悬崖,无人看守。按理说从这里登岛是最稳妥的,但也要考虑到苏颜会预判他们的行动,而从悬崖背面攀登上去本就不容易,且会置身在危险的环境里,万一悬崖顶上有苏颜的人等着,那就悲剧了。   因此,综合楚峻提供的信息,苏默和元秋他们经过商议后,决定选择另外一处地方上岛。   飞仙岛面积颇大,海岸线很长,苏颜想要严密布防,人手是绝对不够用的,而且真正的高手都在她身边听候差遣,也不会被安排在海边当守卫。   因此,只要小心些,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来就好。   从船上看,夜色之下的飞仙岛像个巨兽一般卧着,黑魆魆一片。   船上没点灯,需要靠近岸边才会被发现。   而在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备用小船被放了下去,苏默独自跳上小船,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岸边驶去。   大船速度慢下来,很快就看不到苏默的身影了。   “表妹放心,除非苏颜能未卜先知,大半夜的让她最厉害的属下全都守在这个破地方,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人挡得住妹夫。”陆哲说。   元秋做男装打扮,站在船头,看着飞仙岛,微微摇头说,“我知道。表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再被抓了,或者失踪了,一定要看好阿默,不要让他冲动行事。”   陆哲拧眉,“表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只是假设而已。”元秋方才突然想起年初时护国寺的慧明大师断言她命里还有一道劫数。如今看来,先前被苏颜抓去,成功脱身,应该不算。   “表妹你不会有事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虽然你很聪明,但武功不行,记得不要跟我们走散了。”陆哲叮嘱元秋。   元秋点头,就见岸上一片漆黑中一道幽光一闪而过。   那是苏默给他们的信号,障碍已消除,可以上岛。   大船加快速度,靠近了飞仙岛。   苏默站在岸上,抱了元秋下去,陆哲他们也都跳了下去。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四个原本青冥楼的长老跟随过来。   驾船的人,按照计划离开,接下来会跟飞仙岛保持距离,等着苏默新的命令。如果遇到麻烦,就弃了大船逃跑。   过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再次站在陆地上,陆哲舒了一口气,在船上时那股子总在晃晃悠悠的感觉可算是落到了实处。   他们选择的上岸地点附近有一个守卫,实力跟苏默相比自然完全不够看,很快就被放倒了。苏默还望旁边走了走,一定范围内并没有其他人。   楚峻自小生活在飞仙岛上,对各处都很熟悉,上岸之后他来带路,先找到一个隐蔽的落脚点。   在漆黑夜色之中,一行人穿过岸上一片幽暗的树林。   空气潮湿,海岛上的草木跟内陆地带差别很大,树木高耸得看不到天空,形状奇怪的花草,耳畔传来的虫鸣声,都有几分渗人。   飞仙岛上的大部分人都住在北岛,楚家也在北岛,南岛因为地形崎岖不平,并没有什么人居住,但楚峻说他小时候经常来南岛玩,还有个自己的秘密基地,是个南岛距离海边不远的隐秘山洞。   如今无法说谎的楚峻在陆哲的追问下交代他跑到那个山洞里都没干过什么好事。譬如烤了楚笑笑最喜欢的小兔子,宰了楚老爷子养的一头鹿,在那里杀过他看不顺眼的人,还曾把楚家大长老楚良的小孙女诱骗到那个山洞里侵犯凌虐后毁尸灭迹,事后伪装出那姑娘自己贪玩跑到南岛海岸失足坠海的假象,还假惺惺地帮着楚良找了很久……   苏颜的这个儿子,在楚笑笑口中是个虽然本事不大,性格有些傲慢,但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的表哥,楚笑笑不喜欢楚峻,对他的追求很排斥,也仅此而已。   而这也是整个飞仙岛上,包括楚家大部分人对楚峻的印象。   但楚峻那副不是很讨喜的正常人的形象,都是他过去多年精心伪装出来的。他骨子里就是个阴毒无耻,没有底线的变态,为了满足的私欲,为所欲为,视人命如草芥,把自己当了这岛上的太子爷,坏事做尽,又装得人模狗样。   虽然楚峻说,苏颜根本不知道他暗中做的那些事,但元秋不以为然。或许苏颜并不知道楚峻到底把楚良的孙女带到哪里,怎么把那姑娘害死的,但她在事后不可能不知道那是楚峻做的,只是她甚至都懒得询问楚峻,因为楚峻不把人当人这贱性,毫无疑问是苏颜教的。   “到了,就是那里。”楚峻拔开一棵茂密的树,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山洞入口。   陆哲冷哼,“你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楚峻闻言便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说里面跟他上一次进去的时候没有两样,没看到有其他人进去过的痕迹。   容元朗和青霆进了山洞,里面空间颇大,且是通风的,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味道,比起外面甚至还要干燥些。   虽然想到楚峻在这里做过的事,令人恶心,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暂时得把这里当做一个落脚点。   因为所有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接下来苏默和陆哲要先暗中在岛上探探路,看看各处的情况,找到苏颜在哪里,最好能找到被苏颜抓住的那些人质都关在什么地方,再决定如何行事。   他们从船上带下来的吃食和水还能再管两天的,既然人已经到这里了,事不宜迟,苏默让元秋留在山洞中休息,他带着青霆,陆哲带着容元朗,兵分两路,趁着夜晚到北岛去查探,其他人留下保护元秋,真正的楚峻也留下,若是被发现,这就是元秋的护身符。   “天亮之前都要回来。”元秋叮嘱后,就见四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虽然没有楚峻带路,但楚峻先前已经被要求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岛上各处的地形和建筑,还绘制了地图,他们都已经记住了。   “夫人,休息一下吧。”一个老者对元秋说。   山洞口的光又被树挡住了,山洞里面点了灯,光线仍是很昏暗。   地上铺着从床上带下来的一张席子,元秋坐在上面,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各位前辈也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山洞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虫鸣声,还有遥远的海浪声。   元秋并没有多少困意,但闭着眼睛又不睡的情况下,就控制不住会思念家中的孩子。   元秋觉得过了很久,再睁开眼看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   苏默和青霆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南岛,大片的山林,并没有遇到人。   飞仙岛中部有一个面积很大的湖,楚峻说叫做仙镜湖,过了仙镜湖之后,就到了北岛,稀稀落落的房屋开始出现,还能看到零零星星点着的灯。   而在北岛,有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建筑,是飞仙岛之主楚家的一座九层高塔,名叫九霄塔。   楚峻说那里是楚家的藏书阁,也是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一般人都不能进。   而楚峻上一次离开飞仙岛的时候,楚家老家主,以及周渭青风尹汉等人,就被苏颜囚禁在九霄塔之中。   远远地看到九霄塔,塔顶像是火把闪烁着光,仿佛挂在天幕上的星星。   “主子,先去哪里?”青霆低声问。他们负责查探楚家,陆哲和容元诚负责查探其他地方。   苏默收回视线,“先去看看楚楮和楚笑笑父女的住处。” 第432章 发现   楚家是飞仙岛的主人,楚家人住的地方是北岛的中心地带,九霄塔在楚家正中央,以高塔为中心,楚家划分了四片居住的区域。   东院是楚家老家主楚雄所住的地方。   西院是楚家二爷楚涟的住处。苏颜是楚涟的妻子,他们夫妻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如今落到元秋手中的楚峻,女儿名叫楚雨宁,就是尹江爱慕的那个。   楚雄原有两子一女。长子是苏默的生父楚凌,次子是楚峻的父亲楚涟,两人是孪生兄弟。楚雄唯一的女儿名叫楚瑛,是楚笑笑的母亲,早在过年前因急病过世。   楚家南院,原是少主楚凌的居处。在楚凌离家出走后,这么多年楚雄一直让南院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在等着楚凌归来。曾经楚涟想让他的儿子楚峻搬到南院住,但被楚雄严词拒绝了。   楚楮和楚笑笑父女二人所住的就是楚家北院。   楚家旁支和长老,大致按照血缘亲近和受重视程度,住在楚家外围。再往外,就是岛上一些平民的居所。   苏默和青霆今夜要查探楚家人的情况,南院不必去,东院和西院会很危险,必须小心不能打草惊蛇,因此苏默决定先到楚楮父女所居的北院去看看。   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楚楮极有可能仍在隐秘之地闭关尚未出来,否则他若知道爱女出事,楚家被苏颜掌控,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但这并不绝对。兴许楚楮已经出关,被苏颜欺骗去了容家“报仇”,或者被苏颜擒住,甚至是除掉,都不是没可能。   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楚笑笑如今活着,身在万里之外的万安城容家。   因此,楚家北院应该没人。   苏默选择先到北院看看,还有一个原因,他直觉似乎让苏颜都十分忌惮的楚楮,将会是破局的关键。   当然,陆哲说过元秋不应该在尚未见过楚楮的情况下,就认为他是自己人,苏默觉得也有理。毕竟楚笑笑的视角看到的楚楮未必就是那人的全部。   而当下苏默绝不是想着要依靠或利用楚楮来对付苏颜,靠人不如靠己,他们的计划里面,对于楚楮的态度始终都是消除误会尽力拉拢,避免跟此人为敌。   苏默和青霆从南岛过来,靠近楚家后,最先看到的是楚家南院。   南院黑魆魆的,没有一盏灯,苏默并未进去,而是带着青霆绕行到北院去。如果穿过南院,经过九霄塔附近去北院,很难避开苏颜的眼线。   途中从东院外围经过,里面点了很多灯笼,显然有人。但楚雄未必在里面。   一路小心,并未在其他地方停留,苏默目标明确,两人很快就靠近了楚家北院。   据楚笑笑所说,她跟父亲居住的地方种了很多蔷薇花,是整个楚家最美的地方。   关于这一点,值得一提的是,蔷薇花是容岚最爱的花,而楚楮年轻时是认识出嫁前的容岚,且有过交集的,虽然容岚自己并不知道。   这是否是巧合,等事情平息之后,或许可以问问楚楮,但如今并不重要。   时值盛夏,蔷薇盛放,苏默闻到了熟悉的花香。他胸前贴身的地方挂着一枚蔷薇花玉坠,上面有元秋的名字,是容岚亲手雕刻,送给元秋的生辰礼。   想到正在等他回去的元秋,苏默凝神静气,愈发谨慎,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北院中有什么动静,示意青霆留在原地等着,他运起轻功,无声无息地飞进了北院之中。   楚家的四院占地面积都很大,但北院和南院没有多少房屋,大部分都被花草林木所占据。苏默所在的地方,就在北院楚楮和楚笑笑父女所居住的两个院子中间的地方,离两个院子都不远。   按照楚峻的地图,苏默打算到左手边楚楮的院子看看。   只是苏默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从楚楮的院子方向传来,他神色一凝,立刻纵身上了身旁一棵茂密的大树,藏身其中。   乌云渐渐散开,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苏默借助月光,朝着楚楮的院子看过去,片刻后就见一道黑影走了出来,运起轻功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苏默看着黑影离去的方向,并未贸然去追,但他很确定,那人不可能是院子的主人楚楮。虽然看不到容貌,但那身形,分明是个女人,且跟苏颜的身形很像,离开的方向也是去往苏颜住的西院。   大半夜,一个能在楚家自由行走的女人,从北院去西院,苏默不能完全确定,但十分怀疑,那人,就是苏颜……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平静得出奇,楚楮的院子依旧漆黑一片,再无动静,离开的女人也没有再回来,苏默才离开藏身的大树,很快进了那个院子,又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才靠近房间。   再三确定房中无人,苏默伸手一推,房门就开了。他进去之后,立刻把房门关上,并未点灯,拿出一颗夜明珠,借助淡淡的光,渐渐看清了房中的一切。   虽然楚笑笑说她的父亲擅长厨艺,会做女红,在楚峻口中,楚楮是个断了袖子的娘们儿,但面前楚楮的房间,并没有任何跟女人有关的东西,风格简洁,甚至有些粗犷,家具摆设都谈不上精致,像是他自己砍了树回来亲手所做,颇有几分自然野趣。没有桌布,没有床帐,花瓶是粗陶的,形状有些奇特,也疑似自制,茶壶茶杯亦然,四个杯子大小差不多,但形状都各有特点,完全不一致。   但这其实符合楚笑笑口中成亲之前满天下游历,自由散漫,纵情恣意的那个年轻楚楮的形象。   而当下,对于楚楮此人到底是不是如楚笑笑所言正直善良,苏默难以下定论,但他更好奇的是,大半夜来到这里又离开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苏颜?如果是,苏颜来这里做什么?想要等着楚楮出关,第一时间骗楚楮是容家人杀了楚笑笑?那未免有些太刻意了,因为骗人的事,完全可以等到楚楮找不到女儿去找苏颜询问再说。   一个有夫之妇,半夜独自来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房间……若是从不相干外人的角度看待,苏默都要怀疑苏颜跟楚楮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了,至少,有这种可能。   苏默暂时把心中疑问压下,开始在房中查找。至于要找什么,他并没有明确的目标。   墙上挂着一幅字画,看落款并不是楚楮画的,是一个苏默没听说过的名字。苏默看了看,觉得画风有点天马行空,书法也写得很随意,非要夸的话,只能说,这幅字画相当……自由,作画之人并不迎合常人的审美,而是随心所欲。   楚楮的书架也像是自制的,整体形状很像一棵树,随意雕琢而成,上面的书摆放地错落有致。   很快,苏默在书架上看到了熟悉的书,是他曾经写的那些《情录》……   意外是有点,但也没有太多。苏默询问过楚峻,楚笑笑也说过,自从她记事起,她的父亲除了闭关修炼之外,没有离开过家,已经很多年不曾再外出游历。因此苏默认为这书许是其他人给楚楮带来的。如果楚楮早就暗中见过苏默的话,没道理认不出苏默跟楚凌长得极为相似。   书架上其他的书都很杂,什么类型的都有,其中还有几本兵书。   苏默没有什么收获,走到床边,看到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许久没有人睡过。   苏默想把被子拿到角落,然后把褥子拉开,想看看床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但他的手碰到被子后,却皱了眉。   苏默再次确认,发现被子是真的有温度,他摸了一下枕头和褥子,某些地方,仍有点余温……   从苏默看到一个女人从这里离开,到他站在床边,其实总共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很显然,不久之前离开的那个女人,曾经躺在楚楮的床上,枕着楚楮的枕头,盖了楚楮的被子。   楚笑笑和楚峻都说过,这些年飞仙岛上追求楚楮的女人不少,但楚楮都没有任何兴趣。   楚楮不在,大半夜有个女人跑过来在楚楮的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又悄悄离开,毫无疑问,那定然是楚楮的爱慕者。   但,在如今苏颜掌控的飞仙岛上,哪个女人有这样的胆子,有这样的自由?   苏默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女人有可能就是苏颜本人,而苏颜嫁给了楚涟,真正爱慕的男人,却是楚笑笑的父亲楚楮?   这个发现,让苏默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苏颜这些行为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苏默并没有发现楚楮的床下有机关,他把一切恢复原样,要离开的时候,从桌上拿走了楚楮的一个茶杯,塞进怀中。   青霆眼神警惕,确定靠近的是苏默,微微松了一口气,并未询问苏默有无收获,只是问苏默接下来去哪里。   “回去,顺路到南院看看。”苏默说。   不出意外,楚家的高手应该集中在东院西院和九霄塔,他并不想打草惊蛇,但方才为何要故意拿走楚楮房中的一个茶杯,苏默自有他的目的。   两人原路返回,十分谨慎,并未碰到什么人。   苏默仍是让青霆等在外面望风,他自己进了南院,但没多久就出来了。   南院是真的多年没人住过的样子,楚凌的房间就是很正常的楚家少主该有的房间,精致优雅,有许多书,但并没有什么杂书。   离开楚家时,苏默又往九霄塔看了一眼,能看到塔顶有人影晃动。   苏默和青霆穿过仙镜湖,回到了南岛,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抵达了元秋藏身的山洞外。   元秋一直没睡着,听到动静,握住了匕首,却听苏默在外面拍了几下手,这是他们的暗号,自己人。   元秋微微松了一口,就见洞口的树枝被拔开,苏默和青霆回来了。   元秋第一时间去看苏默,见他衣衫齐整,放下心来。   “他们还没回来?”青霆皱眉。   话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容元朗的声音,“姐姐。”   等人都进来,元秋见陆哲和容元朗都好好的,舒了一口气,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不管能不能查到什么,人没事是最重要的。   陆哲摘掉面具,拿起水囊,咕咚咚灌了好多水,“这破地方,夜里都又闷又潮。”   “姐夫,你们看到苏颜了吗?”容元朗问苏默。   苏默摇头又点头,“可能见到了。”   陆哲愣了一下,“见到就是见到,什么叫可能见到?”   “阿默你见到一个女人,怀疑是苏颜,但不确定?”元秋心中一动。   苏默微微点头,“是。”   “在哪里看到的?”元秋问。她以为苏默应该不会直接去到苏颜的住处附近查探,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在楚楮的房中。”苏默说。   陆哲眸中瞬间燃起八卦之火,“怎么回事?苏颜大半夜跑到楚楮那里做什么?难道楚楮早就出关了?连女儿的安危都不顾,两人背着楚涟私会?”   容元朗皱眉,“不可能吧,如果苏颜跟楚楮有私情,苏颜怎么会害楚笑笑,还明摆着要挑拨我们跟楚楮之间的关系呢?”   “楚楮没在吧?”元秋若有所思。   苏默肯定了元秋的猜测,“没见到楚楮,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女人从楚楮那里离开,去的是西院的方向,看身形跟苏颜很像。”   “会是苏颜吗?她大半夜专门去看楚楮有没有回来?”元秋蹙眉问。   “我在那女人离开后进了楚楮房间,发现枕头被褥上都有余温。”苏默说。   陆哲轻哼,“看来我方才说的不全错。很明显了,苏颜对楚楮有意!趁着楚楮不在,大半夜撇下她自己的男人,跑去躺在楚楮的床上睡觉,真是令人作呕!”   “但现在不能确定那个女人就是苏颜吧?”容元朗摇头。   陆哲冷笑,“那种无耻下作不要脸的行径,还能是谁?我认为就是苏颜那贱妇!先前不是总觉得她会看上楚涟那个空有美貌的废物不太合理吗?如果她真正看上的男人是楚楮呢?如果这就是她这么多年留在楚家的原因呢?”   苏默从怀中拿出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茶杯,“这是楚楮的东西,如果那女人真是苏颜,她再去就会发现房中少了这个。”   “这不是让苏颜怀疑我们来了吗?”青霆不解。   苏默微微摇头,“我们没必要打草惊蛇。这东西,可以当做礼物,送给一个人。”   “谁?”容元朗问。   苏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峻,“楚家大长老,楚良。”   陆哲立刻会意,“非常好!那次在船上,楚良很自信地以为他不会被苏颜用毒控制,结果打脸了!想必他应该很失望!如果让楚良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孙女是被楚峻凌辱致死,苏颜知情却包庇楚峻,想必楚良会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给苏颜卖命了。” 第433章 逼迫   “表哥,不要高兴得太早。”元秋看着山洞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微微摇头说,“此时需得谨慎,一不小心就会得不偿失。表哥也说了,楚良曾以为,他是苏颜信任的心腹,唯独他没有被苏颜下毒控制,那么,既如此,楚良选择背叛楚老家主,效忠苏颜的原因是什么?总会有个原因的,既然并非被逼迫,我们就更需要知道这个原因。”   陆哲立刻看向了楚峻,“楚良为何会效忠苏颜?”   楚峻回答陆哲的问题,“因为他一直不服气祖父,不甘心楚家时代隐居在飞仙岛上,他想要的权势,我娘给了承诺,他相信了。”   “如果只是追逐权势的话,那不是很容易拉拢过来?如今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在容家,我们可以给他更容易实现的承诺。”容元朗说。   “但他是个背信弃义之人,若假意答应跟我们合作,转头把我们出卖给了苏颜,并非不可能。”元秋说,“仅凭他被苏颜下毒控制,并不代表他一定会背叛苏颜。甚至他惨死的孙女,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未必比所谓的大业更重要。”   “那倒是。有些人的感情,只在不触犯到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才会有。”陆哲认同元秋的话,虽然元秋是在反驳他的提议。自小见识过人心冷暖的他,很清楚有些人是根本没有底线的。楚良真的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不能复生的孙女而跟苏颜为敌吗?答案,是个未知数。   “秋儿言之有理。那就再给楚良一个不得不跟我们合作的理由。”苏默说,“楚峻说过,楚良有六个孙女,只一个孙子,疼得如珠似宝。”   陆哲冷笑,“给他孙子下个苏颜都解不了的毒,看他敢不敢赌。”   这种事,暂时不能刻板地考虑楚良的孙子是不是无辜,毕竟苏默和元秋也没打算真的把人害死,只是手段而已。   元秋想了想,“也好。这岛上说是很大,但也有限。其实苏颜应该能预料到我们会来,且近日会到。如果按照原本交换人质的约定,苏颜应该最晚三日内需要带着答应交换的人质离开飞仙岛去往约定的地方,如果她没动静,就是算准了约定不作数,我们一定会来。如此,只要不落入她的手中,暴露与否,已不在于是否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该做什么,不如放手去做,趁着苏颜尚未确定我们是否到了的时候。”   “没错!”容元朗点头,“娘说的,不得不做的事,计划可以大胆些,行动尽量谨慎些,犹豫不前容易错失良机!”   楚良的事暂时定下来,届时苏默亲自出手,前去会会他,有初步的计划,但具体怎么做,见机行事。   陆哲和容元朗这才说起他们两人昨夜在楚家外围查探的结果。   “楚家如今没被抓起来的长老都投靠苏颜了,其中或许有被苏颜下毒控制的,但我认为不多。”陆哲说。   这些楚峻交代过。不是没有人选择对楚老家主忠心耿耿,不愿屈服于苏颜,但第一个明着跟苏颜作对的长老,已经被她当众虐杀了。而楚雄亲口说,都不要管他,活着最重要。   但楚良毫无疑问是所有长老之中第一个主动效忠苏颜,事实上早已跟苏颜暗中勾结的人。   “北岛的平民百姓,很安静,看起来都没什么事。”容元朗说。   在山洞里面无法再生火做饭,船上的锅碗也都没有带下来。正事要紧,暂时先吃干粮凑合一下。元秋觉得,三日之内,事情一定会发生变化,如今他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掌握主动权。   昨夜被苏默放倒的南岸守卫就在山洞里,人还活着,被陆哲弄醒,询问了几个问题,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他只是被安排去守岛,对于岛上权力中心发生的剧变,几乎不了解。   而这说明,飞仙岛上或许很多人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做主的人变成了苏颜,楚雄被苏颜毒害篡权了。   因为青霆跟那守卫身形相仿,元秋给他做了易容,他也听到了那守卫的名字和其他一些基本的信息,还有说话的声音,便离开山洞,到海岸边去顶替了那个守卫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在去给守卫送早膳的人之前到那儿,就不会被人发现。因为相邻两个守卫都相隔很远,且不能随意走动,只有送饭的人才会查岗,且不存在换班,因为没有多余的人手。   青霆走后,到了半晌,天色一下子暗下来,雷雨将至。   这是飞仙岛的雨季,经常会有迅猛的暴风雨,先前还没抵达飞仙岛,他们在船上就遭遇过了。   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色,顷刻之间就仿佛入夜了一般,苏默从地上拿起那个茶杯,塞入怀中,“正好,我去找楚良。”   大雨天,无事的人不会在外面走动,负责盯梢的人视野也会受限,对苏默而言是不错的掩护。   “我跟妹夫一起去。”陆哲立刻说。   “我一人行事方便些。”苏默摇头。   “两个人一起稳妥些。”陆哲坚持,并看向元秋。   元秋想了想说,“你们一起去吧,互相有个照应。”   苏默和陆哲离开之后没多久,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容元朗坐在山洞入口处,嘀咕了一句,“怎么不下来一道天雷,把苏颜那疯妇给劈死。”   元秋让容元朗好好休息一下,不要胡思乱想。   楚良作为楚家大长老,他跟儿孙的住处离家主楚雄所住的东院不远。   苏默和陆哲在大雨中潜入楚良的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陆哲看到一个婢女撑着伞提着食盒进了一个院子,跟苏默打了个眼色之后,两人默默跟上,并靠近了婢女进的房间。   “少爷,不要……”   “别给脸不要脸!”   “奴婢已经定亲了,不能……”   继而房中传出巴掌声,辱骂声,撞击声,倒地声,哭叫声……   陆哲面色一沉,已经基本确定,里面定就是楚良唯一的孙子楚奇的房间,而这楚奇,看样子跟楚峻也是一路货色。   不等陆哲询问苏默是否要出手,苏默已经捡起一块被雨打湿的石头砸向了窗户。   “谁?”   随着一声怒吼,衣衫不整的婢女推开门跑进了雨中,楚奇追出来,却被一阵风“吹倒”在地,头还没抬起来,后颈一歪,昏死过去。   陆哲看了看四周,拖住楚奇的一条腿,把他拽进了房间里,苏默跟着进去,把房门关上了。   方才楚奇只是中了苏默的迷针。既然是个好色的败类,自然更无需客气,陆哲拿出一颗药,粗鲁地捏住楚奇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塞进了他口中。   正当苏默和陆哲打算扔下楚奇,去找楚良的时候,就听到脚步声响起,随之是楚良的声音,“奇儿!”   楚良很快到门口了,苏默指了一下墙角,陆哲闪身躲到了帷幔后面。   而楚良大力推开门,一眼看到楚奇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身旁还站着一个戴面具的高大男子。   楚良神色一变,“你是谁?”   “大长老,是我。”苏默开口,却模仿了楚峻的声音,且同时摘下了面具,眸光沉静无波地看着楚良。   楚良狠狠拧眉,“少主?你怎么会……”   “我是奉主子容元秋之命前来与你谈合作的。”苏默缓缓地说。   “你……你的毒还没解?”楚良神色一变再变。   苏默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定定地看着楚良。   楚良的视线再次落在楚奇身上,“容元秋是什么意思?少主对奇儿做了什么?”   “主子有意与你合作,但信不过你的人品,因此让我给你的宝贝孙子下了一种我娘都解不了的奇毒。”苏默说。   楚良面色一沉,“这就是容元秋合作的诚意吗?”   “是。”苏默微微点头,“大长老意下如何?”   楚良冷哼,“如果我不答应呢?”   苏默立刻俯身,伸手掐住了楚奇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楚良忍不住往前走,“慢着!不要伤害奇儿!”   “我跟主子说过,楚奇是个色鬼,经常染指身边的婢女,且曾把人逼死,因此主子交代,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孙子,我可以直接把人解决掉。”苏默冷声说。   其实楚峻没说过这些,但苏默绝对相信,今日楚奇对婢女的无耻行径不是一次两次了,楚良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果然,楚良脸色难看起来。   从楚良的角度,他对苏默和元秋也有所了解,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而楚良原本认为他的孙子在整件事情里面并没有参与,是无辜的,元秋不可能让“楚峻”杀了楚奇。   但方才那些话让楚良心中一沉。他自己的孙子是什么人,自己当然清楚得很。   而苏默和元秋不知道,楚峻也不知道的是,楚良之所以背叛楚雄,原因之一就是楚雄发现了楚奇的所作所为,为了一个婢女,要对楚奇用家法。楚家的家法很严,楚奇因为娇生惯养身体并不强健,不死也得残。楚良跪求楚雄看在他只有这一个孙子的份儿上饶了楚奇,但楚雄并未点头。因为当时事情闹到楚雄那里,不是因为婢女,而是因为楚奇下药侮辱了另外一个长老的孙女,那个长老告到了楚雄那里,却也没有声张,不希望事情闹大,但必须要让楚奇受到惩罚。   那个长老,就是在楚家出事之初,被苏颜当众虐杀的那位。楚良选择效忠苏颜,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随之苏颜就毒倒了楚雄,控制了楚家,楚奇自然安然无恙,且他的劣行也没有暴露出去。   “少主,你是被容元秋用毒控制的,你随我去见主子,主子定有办法为你解毒。”楚良显然不想轻易低头。   “我的主子,是容元秋。”苏默仿佛发誓一般,念着这句话的同时,收紧了扼住楚奇脖子的手。   “住手!”楚良神色一紧,“有话好说!”   苏默松开手,看向楚良,“再问你一次,合作?或者,断子绝孙?”   楚良深深叹气,“你们并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不过话落楚良就看向了陆哲藏身的方向,“那里是苏默吗?为何不现身相见?”   “只是负责报信的。”苏默说,“既然你要合作,现在就交代,苏颜在哪里?她有什么计划?楚家其他人都在何处?抓到的人被关在哪里?”   “这……”楚良微微垂眸,“很多事,苏颜并没有让我参与。”   苏默拧住楚奇的胳膊,咔嚓一声,拧断了……   楚良的手抖了一下,“你!”   “认真想,好好说,我不听废话。”苏默冷声说。   “苏颜就在西院,我问过她接下来的计划,是不是很快要出发去交换人质,她说再等三日,三日后是不是要去,我就不知道了。二爷一家都在西院,楚楮还没回来,苏颜抓的人,全都关在九霄塔里面。”楚良沉声说。   “把这颗药吃下去,再说一遍。”苏默指尖弹出一颗药。   楚良下意识地接住,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面前的“楚峻”已经变成了元秋的傀儡,他自然很清楚元秋有一种奇药叫做吐真药,而他手中的不管是吐真药,还是会变成跟楚峻一样的傀儡的药,都会让他不得不说真话。   见楚良不吃,苏默再次扼住了楚奇的脖子,“我数三声。”   楚良握住那颗药,苦笑,“不必浪费这颗药,方才我还没说完。苏颜抓住的人,都在九霄塔,那是表象,故意用来迷惑人的。里面的确关了一些人,不过不是容元秋和苏默要找的人。楚雄和苏颜抓住的其他人,都被她转移去了别的地方。至于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件事是尹江和楚雨宁去做的。”   帷幔后面的陆哲听着,心中怒骂楚良这个老奸贼,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玩心眼。元秋说的果然没错,此人十分狡诈,不能轻易相信。抓了他的宝贝孙子都不能让他说实话,更别提只是告诉他,他的孙女之一是被苏颜的儿子害死的。   楚良把那颗药还给了苏默。但那其实不是吐真药,因为此时用的确有些浪费。随便拿一颗药,就能逼迫楚良不得不说真话。   “一刻钟之内,把尹江带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如果到了时间,你没做到,我就拧断楚奇的脖子。如果你胆敢出卖我的主子,我也会拧断楚奇的脖子。”苏默冷声说。 第434章 令人发指   窗外雷声轰隆,雨势越发迅疾。   楚良听到苏默的话,重重叹气,摇头说道,“少主,不是我不肯去抓尹江,那尹江和楚雨宁,现下都不在岛上。他们带着家主和其他被抓的人离开不知去了哪里,也就是五日前的事,尹江和楚雨宁不知是被苏颜交代看守人质,暂时不让回来,还是正在回来的路上,尚未抵达。我方才说,苏颜一家都在西院,的确不尽不实,我承认。但为了奇儿的性命,我不敢再说谎。苏颜说三日后再决定是否前去赴约交换人质,这是真的,虽然我并不知道人质被她送去了哪里。”   “是么?既如此,你自己想想,怎么做才能保住你唯一孙子的性命?给你十息时间。想不到的话……”苏默语气之中满是威胁之意。   楚良声称苏颜手中的人质都在五日之前被她转移,负责转移人质的楚雨宁和尹江也不在岛上。   如果这是真的,就连楚良都不知道人质被带去哪里的话,如今岛上知情的人,兴许只有苏颜夫妇,甚至只有苏颜自己。   但在苏颜的地盘,想要抓到苏颜,几乎不可能。苏默的武功也只能跟苏颜打个平手,而对苏颜下毒,哪怕是元秋,也很难做到。   苏默要让楚良自己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他相信,以这老家伙奸诈阴险的性格,手中或许会有苏颜的把柄,因为这种人真心效忠苏颜,本就是个笑话,说到底不过是追逐利益罢了。   楚良面露难色,“少主,岛上如今被苏颜死死把控着,她根本不信任我,还下了毒控制我,你们想知道的事,我真的不知情……”   “十息时间到了。”苏默话落,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刺向了楚奇的下体。   这匕首楚良认识,的确是楚峻之物,且是楚良为了讨好楚峻,专门找来送给楚峻的生辰礼。   再加上元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苏默跟楚峻相似的面部轮廓,和本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楚良根本不可能怀疑面前的楚峻会是假的。   而楚奇,是楚良日盼夜盼终于盼来的唯一一个孙子,是他心里传宗接代的唯一希望,见苏默下手那样毒,楚良一下子慌了,“不要!住手!我说!”   帷幔后面的陆哲心中怒骂,这老不死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最后一次机会,说!”苏默看着楚良的目光毫无温度,匕首并未收回去,可以轻而易举在顷刻之间让楚良断子绝孙。   楚良想要蒙混过去再次失败,因为苏默方才的举动,他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定了定神说,“我知道苏颜的一个秘密,或许对你们有用。”   陆哲竖起耳朵,就听楚良沉声说,“少主,你的母亲苏颜,跟你的姑丈楚楮之间,有些……”   楚良像是在斟酌该怎么描述苏颜跟楚楮之间的关系。   苏默皱眉。其实他有些失望,因为这事儿他在昨夜看到一个疑似苏颜的女人从楚楮院中离开,且确定那女人大半夜专门跑过去躺在楚楮床上睡觉就猜测有可能是苏颜对楚楮有意。   且苏默决定来找楚良,怀中还揣着楚楮的一只茶杯,本也是跟这件事有关。这是把茶杯交给楚良,让楚良把苏颜对楚涟不忠的事透露给楚涟,倒不是苏默一定要做的事。因为苏颜到底爱谁不是苏默在意的,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到被苏颜控制的人质。把人救走之后,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除掉苏颜这个祸患了。   只是楚良知道苏颜跟楚楮有事,苏默还是想听听,楚良怎么说。   “是我好几年前无意中撞见苏颜和楚楮抱在一起进了房间,许久都没出来。”楚良说。   陆哲挑眉。有这事?昨夜苏默的发现,让他们猜测是苏颜单恋楚楮,但楚楮并不接受,但楚良这意思,是楚楮跟苏颜背地里有奸情?   虽然陆哲提醒过元秋不要轻易认定楚楮是好人,但就这件事而言,陆哲怀疑楚良在说谎。   原因很简单,如果楚楮接受了苏颜,没道理他们两个实力那么强的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   对苏颜而言,既然她不爱楚涟,爱的是楚楮,她直接把楚涟弄死,简直易如反掌,何必继续跟楚涟做夫妻,跟她的真爱楚楮偷情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至于楚良为何这样说,陆哲觉得,他是故意的。楚良兴许无意中发现了苏颜爱慕楚楮,但却对“楚峻”说是两人私通,如此,元秋和苏默这方人自然会把楚楮视为跟苏颜沆瀣一气的敌人。   陆哲认为,这是奸诈的楚良在玩离间计,虽然传闻中的楚楮到如今都没露过面,但已经可以看出,不管是苏颜还是楚良,都很忌惮那个人。   由此倒是反过来佐证了楚楮跟苏颜不是一路人,他在陆哲心里的好人可能性上升了不少。   陆哲能想到的,苏默自然也能想到。事实上,对于楚楮是善是恶这件事,不只有他的女儿楚笑笑的评判,还有当年跟容家有关的一些事,以及苏颜要杀楚笑笑这件事,在苏默心里,是倾向于认为楚楮是自己人的。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苏默话落,手中的匕首直接戳瞎了楚奇的一只眼睛。   鲜血喷溅到了楚良的脸上,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默,显然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我说了我知道的……”楚良压抑着怒火,但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跟我知道的不一样。那个女人是爱慕楚楮,但被拒绝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苏默冷冷地说。   楚良面色一僵,显然没想到他耍的阴招竟然会被戳破。   但楚良敢在这件事上耍阴招,是因为“他无意中撞见岛上一对男女的奸情”这种事,是几乎无法证伪的,他认为说出这样劲爆的事,“楚峻”哪怕不愿意相信,也难以反驳,而苏默和元秋定会相信的。   可楚良万万没想到,“楚峻”竟然也是知情者,发现了他在说谎。   局面不能用尴尬来形容,因为楚奇已经瞎了一只眼。楚良始终在玩心眼,表面再慌,仍旧没有真的低头屈服。   但苏默是来真的。正好发现楚奇是个人渣,就更不必客气。一下子让楚良断子绝孙,那就没得谈了。先取楚奇一只眼睛,给楚良点真正的颜色瞧瞧。   楚良瞬间汗涔涔的,脸色都白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面前的人是元秋的傀儡,同样也是从小到大生活在这个岛上的人。他得已窥见的秘密,楚峻也知情不言,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楚良不知道他面对的是假扮楚峻的苏默,但结果一样。   不过有件事楚良不知道。中了傀儡药的楚峻,只能听从元秋的命令行事,不会主动思考应变,苏默假扮的“楚峻”,过于机智了。   但这并不会引起楚良怀疑。因为傀儡药是元秋独门秘制,效果如何,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懂的人如何凭空质疑?   “再给你三息时间。”苏默甩了一下匕首,上面的血滴打在了楚良的脸上。   中了强效迷药的楚奇并未苏醒过来,但他的左眼已经血肉模糊。这与身体其他地方受伤不一样,是不可能恢复的。楚良看着宝贝孙子的眼睛,面色一变再变,“我可以……你们给我毒药,我可以给苏颜下毒……”   “你没有这个能耐。”苏默摇头。对毒术高手且武功绝顶的苏颜下毒的难度,跟给曾经的鬼道人下毒的难度差不多,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   “我……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了……”楚良眼睛都红了,“你们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奇儿。”   “你说,九霄塔中关着人,但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是什么人?”苏默不想再跟楚良玩心计。如元秋所言,这老家伙大概也是个劣迹斑斑的货色,明知投诚也不可能被苏默和元秋放过那种程度,所以始终都在盘算怎么翻身。他说要去给苏颜下毒,但他若真见到苏颜,一定会选择向苏颜求助,合伙演戏来救楚奇。   陆哲眸光微凝。他暂时不能露面,一开始也注意到了楚良这句话,还以为苏默忽略了,看来并没有。   楚良闻言,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而这证明,苏默问到了事情的关键,九霄塔中关的或许真不是苏默和元秋要找的人,但一定也跟他们有某种关系。   “没想好怎么编?我提醒你一下。”苏默说着,匕首刺向了楚奇另外一只眼睛。   “不要……我说!是怀孕的妇人!”楚良脱口而出。   苏默的匕首顿了一下,“说清楚!”   楚良握住了拳头,“是苏颜……她说苏默和容元秋一定不会等着交换人质,一定会来飞仙岛,而且就是近日。她不止把你们要找的人转移走了,她还把岛上所有怀着身孕的妇人都关进了九霄塔!”   陆哲狠狠拧眉!苏颜那个毒妇,这是要做什么?   苏默冷声问,“她此举,意欲何为?”   “她……”楚良显然不敢再编了,硬着头皮说,“她说容元秋因为给人接生获得了神医美名,她把那些怀着身孕的妇人当做欢迎容元秋前来做客的礼物……等你们出现,她就会给那些妇人下催产药,然后请容元秋亲手给她们接生,还说,这是给容元秋积德行善的机会……”   “几个?”苏默声音冰寒。   “五……五个。”楚良低着头说。   陆哲不知道苏默作何感想,他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苏颜给撕了。   飞仙岛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找到五个怀着身孕的妇人并不难。   但陆哲是当爹的人,这两年他身边降生的孩子不少,尤其陆哲自己的亲娘因为生他难产直接没了命,导致他从小没娘,他怎么会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的凶险?   想要找到五个怀孕的妇人并不难,但陆哲很清楚,那五个妇人绝不可能正好近日就要生,即便有,也不可能都同时要生产,而楚良明说,苏颜计划要给那些孕妇用催产药。   女人生产,哪怕原本身体好好的,孕期养得好好的,都有可能难产,有可能一尸两命,更何况没到要生的时候,下药强行催生?   苏颜说这是给元秋的礼物?陆哲简直要破口大骂了!那疯妇真的毫无人性,她此举就是要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控制元秋,因为她笃定元秋不可能对那些可怜的孕妇见死不救!   到时候,只要元秋低头了,乖乖进了苏颜设下的陷阱,局面又会回到苏颜当初从万安城抓走元秋的时候,哪怕楚峻在元秋和苏默手中也毫无意义,甚至元秋还得求着苏颜,让她进九霄塔去救人!   无耻至极!恶毒得令人发指!   而楚良早就知情,他跟苏颜根本就是蛇鼠一窝。楚良先前说九霄塔中关的不是苏默和元秋要找的人,是他当时没在意,说漏了嘴,被苏默发现破绽,否则楚良是绝对不可能主动交代这件事的,因为他也很清楚这种事说出来,他在苏默和元秋这边,也等于死人了。   苏默很愤怒,但他在假扮傀儡“楚峻”,楚峻不该有这种情绪,因此苏默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戳瞎了楚奇的另外一只眼睛,然后对楚良说了一句,“太惊讶,手滑了。”   “你!”楚良看着自己宝贝孙子脸上的两个血洞,简直要疯了,“我已经交代了!你放了我孙子!”   “我没说过你交代我就要放过他,更何况这不算交代。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苏默冷声说,“现在告诉我,你能不能把那些妇人救出来?”   “我……我办不到,九霄塔被很多人看守着,苏颜就住在旁边,且经常过去,我武功还不如苏颜高,不是推脱,我真的没办法!”楚良握着拳头说。   “好,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要做什么。”苏默冷声说。 第435章 调虎离山   “陆哲,出来。”   听到苏默的话,陆哲愣了一下,从帷幔后走出来。他的铁手很难遮掩,因此即便戴着面具,只要认识他或知道他身体特征的人,都能立刻认出他来。   而方才陆哲原本在想苏默会让楚良去做什么?陆哲觉得即便到此刻,即便楚奇的命在苏默手中,楚良依旧不可信任,若是放楚良去跟苏颜接触,他们需要承担极大的被出卖的风险。   没想到苏默直接叫陆哲现身,且他不再伪装成楚峻的声音,楚峻一个傀儡也不可能那样直呼陆哲的名字。   简言之,苏默把他的真正身份暴露在了楚良面前。   陆哲只是有点惊讶,还在想苏默会是什么打算。   而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坚信面前之人是“楚峻”的楚良,突然听到苏默的声音,则是目瞪口呆,面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楚峻是在苏默和元秋手中,是个傀儡,但出现在楚良面前的“楚峻”却是苏默故意假扮的,这说明什么?   楚良尚未想明白,但看到苏默冰寒的眸光,他脑中如惊雷炸开,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原本在假扮“楚峻”的苏默,突然暴露在楚良面前,这性质无异于绑匪让人质看到了正脸!   楚良心中狠狠一沉,涌出一股极其糟糕的预感!若苏默继续伪装身份骗楚良,楚良还有可能再见到苏颜,但当苏默不再伪装……   楚良当下甚至顾不得楚奇,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跑!   而先一步反应过来的陆哲在楚良震惊的时候已经默默地转移脚步,堵住了楚良的退路,且在楚良转身的同时,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了他的眉心。   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楚良慌了,根本没注意陆哲在他身后,而陆哲很冷静,且离楚良太近,近到楚良来不及反应,也无从躲闪。   楚良双目圆睁,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表妹的迷阵可真好用!”陆哲表示真是太喜欢这种挥挥手就把人放倒的感觉了。   “把你的药给他吃了。”苏默说着,把楚奇扔到了一边。   陆哲皱眉,“为什么不是你的给他?”   苏默没回答,陆哲轻哼了一声,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把里面一颗黄豆粒大小的药丸倒出来,捏住楚良的下巴,塞了进去,然后揪着楚良的头发把他上半身提起来,对着他后背重重地打了一下!   那是元秋只做出三颗的傀儡药。她和苏默,以及陆哲一人拿了一颗。   苏默说让楚良接下来一切听他的吩咐,并不是楚良以为的“合作”。原本来找楚良的时候,苏默并没有打定主意要用傀儡药,是楚良的阴险狡诈始终不死心的表现,给他自己“求来”的。   这药太珍贵,陆哲不舍得用自己的,对苏默不满,但正事要紧,并没有掰扯这个,还是听了苏默的。   陆哲拔掉楚良额头的迷针,又过了片刻功夫,楚良清醒过来。   中了傀儡药的人会认一个人为主,并非第一眼所见之人,也并非随便什么人,而是药中所加之血的主人。   陆哲的那颗药,元秋用的自然是陆哲的血。   因此,楚良苏醒过来,就自然成为了陆哲的傀儡,爬起来跪在陆哲面前叫主子。   窗外大雨滂沱,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这是好事。这种天气,可以给人合理的不在外面走动的理由。如此,楚良不出去,不容易引人怀疑。   而陆哲不必问苏默,就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方才楚良是为了唯一的孙子说了些有用的东西,譬如人质已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九霄塔中关着五个孕妇,是苏颜准备用来控制元秋的。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接下来苏默他们不止要救自己人,还要解救岛上无辜被牵连的人,不只是那些孕妇,但首要的就是她们,甚至比原本要救的人质更紧迫。   因为按照苏颜的计划,她料定苏默和元秋三日内会出现,而她是打算三日内给那些孕妇下催产药。真到了那种时候,就算是元秋出手,她一个人,又如何能同时给五个情况不好的孕妇接生,保证母子平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当初在万安城时的情况。   苏颜设计导致谢寅老神医的重外孙谢允谦中了元秋根本不了解的瘟毒,让元秋在自身也会被感染的情况下去争分夺秒救那无辜稚儿。如果元秋成功了,苏颜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出手把她抓走,这就是后面发生的事实。如果元秋失败了,她大概率能活下来,即便不能及时做出解药救自己,苏颜怕是都会出手救她,当然是有条件的。但苏颜出手,一定会选在谢允谦已经死在元秋面前,而元秋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是要用这种手段来挫伤和讽刺元秋的医术。   无他,心理变态的毒妇。   但元秋凭借医术及时解了谢允谦的毒,避免了一场祸事,导致苏颜的计划不如她预想的那么“完美”,于是,当下又故技重施,且变本加厉。   原先是拿一个孩子的命跟元秋赌,现在直接要用五个孕妇,至少十条命跟元秋赌,明摆着就是要摧毁元秋的自信,来挽回她先前被元秋反将一军,半路使得元秋安全脱身且抓走她唯一儿子所丢失的颜面。   苏颜根本就视人命如草芥,骨子里疯魔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默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让苏颜的毒计得逞。   而陆哲首先要确定,人质被转移,九霄塔中有五个孕妇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以及苏颜其他的计划。   一开始没有对楚良下傀儡药,并非浪费时间,因为他们来的时候考虑的是“合作”或者“控制”。   如果楚良不需要用傀儡药就会真的低头,为了孙子妥协,选择听他们的吩咐行事,那样的话是可以让楚良在正常状态下跟苏颜接触,让他当苏默和元秋这方的细作,大有可为。   而如今用上“傀儡药”,其实是下策,被药物控制的楚良再出现在苏颜面前是一定会被发现他有问题的,就断绝了让楚良当细作去接触苏颜的可能。   但没得选。先前的交锋确定了楚良是不可控的,并非因为他不在乎楚奇,而是因为这对祖孙劣迹斑斑,而楚良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跟苏默和元秋不是同类人,便不可能真的妥协。如此,只能用药。   而现在,楚良没机会说谎了。   陆哲很快确认,人质被转移是真的,负责转移人质的就是楚雨宁和尹江,且那两人的确不在岛上,去了哪里,楚良也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没什么说谎的必要,反正说实话苏默和陆哲也得不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而九霄塔中有五个孕妇,以及苏颜想利用她们做什么,也跟楚良先前说的一致。   陆哲接下来开始问,苏颜身边有多少高手?九霄塔中守着多少人?武功如何?什么时候换班?有没有暗号?以楚良的身份能不经过苏颜批准做什么事?楚涟是什么情况?楚楮闭关的地方他是否知情?   楚良在傀儡药的控制下,一一回答了陆哲的问题。   楚家有十位长老,一位被苏颜杀了,一位是尹江和尹汉的父亲,跟楚雄在一块儿被囚禁了,剩下八位,包括楚良,都选择了效忠苏颜。   那八位长老里面,有两位跟着楚雨宁和尹江转移人质不在岛上,除了楚良之外的五位长老,都在九霄塔,武功虽然都不如楚良,但都在陆哲之上,夜里子时会换一次班,但并没有什么可乘之机,因为任何可疑之人靠近,都逃不过塔顶两位长老的视线。没有暗号,楚良作为大长老不需要守塔,因为他负责盯着飞仙岛周围的动静,当然不需要他亲自去,但这件事是交给他的,发现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苏颜。   楚良的身份,可以在飞仙岛上除了西院之外的地方随意走动,包括九霄塔。他经常去给兄弟们送酒,偶尔也会一起守塔。   楚涟就是个空有美貌的废物,武功一般,表面温和,骨子里极为自负,背地里心狠手辣。但楚涟对苏颜死心塌地,百依百顺,做主的一直都是苏颜,楚涟也不过是她的傀儡。   “楚楮闭关的地方,连苏颜都不知道,否则她早就找过去了。楚雄是唯一知道的,但他咬死了什么都不说,说哪怕苏颜当着他的面把楚涟给剁成肉泥,也休想让他低头。”楚良缓缓地说。   陆哲点头感叹,“真真是父慈子孝啊!”摊上这么个逆子,楚雄怕是巴不得亲手把楚涟给剁了。   陆哲又问,他们的人都怎么样了。先前苏颜说,人质都活着,但他觉得不能全信。   楚良说,周渭和青风以及跟随他们前来的青冥楼高手,人都活着,但武功全都被苏颜废掉了。   “是苏颜下毒毁了他们的丹田,说绝不可能再恢复。”楚良说。   陆哲握住了拳头!他最清楚一个高手被废掉一身修为这件事有多糟糕!如果是陆哲,他会疯掉,因为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废物!而容家就有这样的人,一个曾经的至强鬼道人,如今成了残废,若不是他本性很现实,又被孩子治愈了,早就疯魔了。另外一个是司徒缨,被废掉辛苦习得的武功,被姬慕容羞辱,当做生育工具,那对她而言或许是一辈子的梦魇。   苏颜太清楚怎么摧毁一个人,且以此为乐,她的这种变态心理,展露得不是一次两次了。   陆哲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人还活着,还有元秋在,或许有挽回的余地。他压下心中怒火,看着楚良问,“楚楮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楮本事很大,但无欲无求,这些年只守着女儿楚笑笑过日子,没见他做过别的事。”楚良回答。   “关于苏颜和楚楮的关系,你再说一遍。”陆哲说。   楚良沉声说,“我曾亲眼见到苏颜带了她亲手做的糕点送到楚楮面前。一个有夫之妇,对另外一个男人献殷勤,定然有事。”   “楚楮作何反应?”陆哲表示好奇。   “他说他不喜欢吃,让苏颜带回去。”楚良说。   陆哲挑眉。不喜欢吃?这就是明确的拒绝之意了。看来他们猜的没错,就是苏颜对楚楮有意,但楚楮并不接受。而楚良先前说的他们私通,自然是杜撰出来污蔑楚楮的。   “妹夫,什么打算?”陆哲问苏默。   苏默看向关着的窗户,能听到狂风骤雨的声音,他若有所思,“得把苏颜引出去。”不然没有机会救九霄塔中的妇人。   苏默跟陆哲说了他的计划,陆哲思忖片刻,“可行。我们的船到这里,遇到几次风浪,坏了很正常。你确定苏颜接到消息,一定会亲自过去吗?”   “不费吹灰之力,就看到我们落难,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苏默说。   “但要让苏颜相信,得有你,有表妹。”陆哲说。   “不要让秋儿去淋雨,让阿福穿女装假扮秋儿,隔得那么远也看不清。楚峻假扮我。”苏默说,“只要把苏颜引过去,让楚良偷袭。我会趁着她离开北岛的时候解决九霄塔的人,跟秋儿一起把人救出去。你们手中有楚峻,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哲思索再三,微微点头,“事不宜迟,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妹夫你不如易容成楚奇的样子,去给那些个老家伙送酒喝,直接下药毒倒他们。”   话落陆哲问楚良是不是有好酒,楚良说他霸占了楚雄亲手酿的美酒,偶尔才会分一些给其他长老喝,且说了那酒藏在哪里。   商定计划后,陆哲便独自离开了,交代他的傀儡楚良一个时辰之后赶往南岛,且同时要派人通知苏颜,说疑似苏默和元秋的船出现了,且船身破损进水,随时可能倾覆。   到时候,只要苏颜赶去南岛,苏默就可以趁机解救九霄塔中的人。   如果苏颜不亲自去,陆哲将会以楚峻作为人质,在岸边要求苏颜前去相见,商谈交换人质的事。 第436章 开始了   大雨如注。   山洞地势较高,雨水并未冲进来,但容元朗还是坚持要出去,用刀剑在山洞外面挖一道沟渠来引水。   四个老者想要帮忙,被容元朗拒绝了,“我年轻身体好不怕雨淋,前辈歇着就是。”   “阿福,赶紧弄完进来。”元秋蹙眉。这样大的雨,披着蓑衣也根本无用,出去片刻就湿透了。   “哎!”容元朗应声。   也没多久,容元朗湿漉漉地进来,元秋把他的包袱扔过去,让他到山洞深处把衣服换了,出来烤火。   换好衣服,容元朗又到山洞入口,挽着袖子,伸出手去,把换下来的衣服的水拧到外面,再回来,将湿衣服摊在山洞里的一块石头上晾着,而后便坐到了元秋旁边。   山洞里生着火,是昨日到这儿之后专门弄来的干柴,容元朗坐在旁边,敷衍得烤了两下手,就收了回去,看向外面,“也不知道姐夫和陆哲怎么样了,楚良那老家伙若是不肯低头,就用傀儡药,可不能轻易相信他!”   元秋透过山洞口树叶的间隙看着外面,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咱们的船怎么样了。”   容元朗皱眉,“这么大的雨,海上风浪定然很大,那船本就破了一次,怕是抵不住。真不行,他们按照先前说好的,弃了大船,上小船离开,到楚峻说的最近的荒岛上落脚。”   虽然如此,但容元朗还是希望他们的船好好的。最近的荒岛距离飞仙岛也要行船三日,且上面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一道惊雷炸开,声音轰隆,把元秋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山洞口的树枝突然向旁边倾斜,容元朗立刻起身,眼神戒备地握住了剑柄,却见被浇成落汤鸡的陆哲冲到了他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好气地说,“这见鬼的天气,见鬼的地方!”   容元朗这次没有说陆哲只是因为太想家,因为他也看这个地方处处不顺眼。   “阿默呢?”元秋立刻问。   “死了……”陆哲脱口而出,见元秋瞪他,咳了两声说,“那是不可能的!”   话落陆哲挤走容元朗,坐在火堆边。不是头一回淋雨,但是头一回被浇得这么透,还真有点冷。   “赶快说,姐夫呢?”容元朗催促着,拿了块干净的布巾扔到了陆哲脸上。   陆哲胡乱擦了几下脸和脖子,快速地讲了他跟苏默先见到楚奇,而后跟楚良交涉的过程。   “中间跟那老不死的都说了些什么,时间紧急,先不说了,总之那家伙铁了心地跟苏颜混,完全不可信,最后就用了我的傀儡药。”陆哲说,“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苏颜往九霄塔里关了五个这一两个月就要临盆的孕妇!”   元秋面色一沉,容元朗狠狠拧眉,“那疯婆娘要干什么?”   “那毒妇打算等表妹来了,给那些孕妇下催产药,逼表妹过去给她们接生!”陆哲说。   “姐姐又没有三头六臂,五个孕妇,少说怀了五个孩子,一下子怎么救得过来?”容元朗反问,但话落就意识到,苏颜才不会管那些孕妇和孩子最终是不是都能活下来,她的目的就是要控制元秋,折磨元秋,恶毒得令人发指!   “你们什么计划?要救人,得把苏颜引开吧?”元秋神色凝重。   陆哲点头,“计划就是,让我们的船在靠岸之前破损,引苏颜过去,你跟妹夫趁机救人,让我的傀儡楚良伺机偷袭苏颜。这场雨对我们而言是个机会,但结果如何,很难讲。”   虽然陆哲赞成苏默的计划,且只要想救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甚至他们当下必须抛开那些原本千里迢迢赶过来要救的人,只能以后再说。   此刻没有暴露,但接下来他们哪怕一直没暴露,过了两天苏颜也会断定他们到了,对那些孕妇下毒手,真到那个时候,再出手救人就晚了。   事情紧急,来之前再多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时应变了。   “好。”元秋点头。   “你们都跟着表妹,不必管我们。”陆哲说着拽着容元朗一起站了起来,“船上有表妹的衣裳,到时候让他假扮表妹!我们有楚峻,不会有事!表妹千万小心!”   “姐姐小心!”容元朗话音未落,已经跟陆哲一起消失在山洞入口,楚峻紧随其后离开了。   四个老者都看向元秋,元秋抽了正在燃烧的柴,扔到了外面的雨中,火红的碳冒出几缕白烟,变得黑漆漆的。   “四位前辈,我们走吧。”元秋目光平静下来。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很凶险,但她不能退缩。她没有把自己当做活菩萨,但不能在知道九霄塔中情况后置之不理,因为她是个人,不能用苏颜那个疯妇的规则来行事。   青冥楼这些老家伙原本虽然被压迫控制大半辈子,都很苦逼,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自从追随苏默和元秋之后,他们每个人的心态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彼此之间的信任和感情也才真的建立。而跟随青风一起落入苏颜手中的,还有他们的四个老兄弟,是必须要救的。他们也有底线,从来不伤害孩子,对于苏颜的无耻行径根本无法容忍。   出了山洞,元秋披着蓑衣,身上也很快就湿透了,四个老者把她护在中间,朝着北岛而去。   路过仙镜湖,湖水涨了不少,周围并没有人,但他们仍是很小心地在林中绕路走。   到了北岛,他们小心避着人,进了已经多年无人居住的楚家南院。   这里是苏默的生父,楚家少主楚凌的居所,但他离家出走后死在外面,再也没能回来,南院便一直空着,楚雄会派人打扫修缮。   昨夜苏默来过南院,确定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居住的痕迹。   而苏默让陆哲告诉元秋,她来楚家,不要直接去找苏默,那样会有些危险,因为楚良居住的院子周围会有人走动,万一被撞见就坏了。   苏默没有去接元秋,是因为他一来一回需要不短的时间,若是中间被人发现楚良和楚奇的异状,就暴露了。   元秋进了楚凌的房间,有两位老者守在外面角落处望风。   房中很空,家具都有,但目之所及并没有摆在外面的茶具花瓶之类的东西,床上只有一张席子,连被褥都没有。   元秋把换洗的衣物都留在了山洞里,身上只带着武器和药物,因为衣服带出来也会湿透。   因此当下也没得换,她只把脸擦干,身上湿透,坐着不舒服,便站在房中等着苏默过来找她,同时打开了楚凌的书柜,里面是满满当当的。   苏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元秋应该来了,他正准备暗中离开去南院,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随之响起女人娇媚的声音,“奴家给少爷炖了汤。”   苏默低声问楚良,“外面是谁?”   “奇儿的通房丫鬟宜香。”楚良回答。   雨声很大,浓妆艳抹的宜香并没有听到房中有人交谈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少爷明明没出去……”便抬手敲了门,“少爷,奴家好冷呀!”   听着门外甜腻的声音,苏默模仿楚奇的声音回答,“进来!”   宜香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推门进来,见外间没人,便娇笑着朝内室走去,“听说今日小环那个小蹄子不知好歹,惹了少爷生气?奴家专门炖了少爷最爱喝的汤,来给少爷消消气的。少爷是先喝点汤,还是想吃别的?”   宜香话落,踏进内室,闻到一股幽香,眼神迷蒙,身子软倒在地,并没有看到她一心讨好,想要得到个名分的楚奇此时被人刺瞎了双眼,倒在不远处。   “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人来,只说一个字,滚。”苏默交代楚良。   楚良恭顺点头。他是陆哲的傀儡,但陆哲让他听苏默的。   而后,苏默扯了床帐,把楚奇和宜香捆在一起,扛在肩上,确定外面无人,他暗中离开,径直去了南院。   负责望风的两个老者看到苏默的面具,知道是他来了,立即告诉了元秋。   元秋开门,迎了苏默进去,看到他身上有血迹,便蹙了眉。   “楚奇的,我没事。”苏默把楚奇和宜香扔在地上,见元秋身上湿着就皱了眉。   “阿默你抓他们过来是……我们俩,假扮他们俩?”元秋看到楚奇和宜香,便猜到了苏默的计划。陆哲说苏默会假扮楚奇,但苏默既然多抓了个女子过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苏默点头,“换衣服,易容。”   正好,楚奇身上的衣服湿了,但宜香的衣服没怎么湿。   房中其他人都出去了,元秋快速换上了宜香的衣服,还梳了她的发式,照着宜香的样子做了易容。但有个问题,宜香的妆很浓,元秋可没化妆工具。   “无妨,到楚奇那里再说。”苏默只让元秋给他易容成了楚奇的样子,并没有换上楚奇染上血污的衣服。   元秋把宜香弄醒,问了她几个问题,一来是听听她说话的声音,二来多少了解一点,万一碰上人,降低露出破绽的概率。   宜香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在惊恐之中又被元秋迷晕了过去。   苏默让四个老者都留在南院,看着楚奇和宜香是次要的,只是跟着他们目标太大,让他们盯着九霄塔的动静,等到合适的时机,苏默会给他们传讯号,让他们过去汇合。   而后,苏默把元秋裹进怀中,一起离开南院,又暗中回到了楚奇的院子。   跟陆哲约定好的,一个时辰的时间要到了。   苏默并不知道陆哲是否已经回到了他们来时的船上,但就算登船这件事出了意外,陆哲也会选择其他方式暴露自己,让苏颜的人发现的,譬如,直接跳到海里喊救命,假装是船已经毁掉,结果一样。   “你可以去南岛了,记得陆哲交代你的事。”苏默看着楚良冷声说。   楚良点头,“是。”陆哲给了楚良一把匕首,那是陆哲的宝贝,上面抹了陆哲从元秋那里抢去的好几种奇毒,轻易不舍得用,这次交给楚良,专门用来对付苏颜。   楚良离开楚奇的院子,就去找了他的儿子楚明。   在楚明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楚良已经交代,他接到消息,疑似苏默和容元秋的船出现在南岛附近,且船身破损,随时可能倾覆,他要立刻赶去查看情况,让楚明马上去禀报苏颜。   楚良衣衫湿透,头发乱糟糟地糊在脸上,说话很快,说完就走,楚明根本没发现他爹有什么异样,意识到事关重大,立刻冲向西院去找苏颜了。   值得一提的是,楚明跟楚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他在楚良选择效忠苏颜之前,就已经跟苏颜夫妇沆瀣一气了,因此出了大事,楚良亲自去处理,让他唯一的儿子去禀报苏颜,合情合理。   马上到午时了。   苏颜跟楚涟夫妻正准备用午膳,楚明冲了进来,把楚良说的话告诉苏颜。   苏颜神色一变,“确定是他们吗?”   “我爹也是接到消息,不敢耽搁,立刻赶过去查看拦截!若是去晚了,被那些人先一步登岛藏起来,就不好办了!堵着他们上不了岸,让他们求着我们,先把大公子交出来!”   楚涟闻言立刻点头,“没错!颜儿,看来九霄塔那边的安排都用不上了!天助我们!”   苏颜冷笑,“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九霄塔那边,一切照旧。说好送给容元秋的礼物,没道理收回去。”   “当务之急是先把阿峻救过来!”楚涟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快过去吧!只大长老一个,怕是应付不了苏默和容元秋,只有颜儿亲自去才稳妥!”   苏颜却没动,“救阿峻的确是最要紧的,但……万一这是苏默和容元秋的声东击西之法,故意将我引去南岛,同时他们从北岛上岸来救人呢?”   楚涟和楚明都是一愣,没想到这种时候苏颜竟然还能冷静分析。   楚涟连忙说,“颜儿的顾虑也不是不可能,那怎么办?”   “再等等,至少要确定,沉了的船上,真有苏默和容元秋。楚明,你派个人过去问问你爹,速速回禀。”苏颜说。   楚明点头,“是!我让奇儿跑一趟,他轻功……”   楚明存着让他儿子在苏颜面前表现的心思,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颜打断,“换个人!”   楚明又说了个楚良的徒弟,苏颜点头,他便立刻离开了。   “这一来一回……”楚涟叹气,“会不会错失良机?”   苏颜眸中暗光肆虐,将一个药瓶交给楚涟,“我现在就过去南岛瞧瞧,我走后,你就去九霄塔,北岛有任何异动,把这瓶子里的催产药给她们一人一颗吃下去!容元秋这么喜欢救人,我给她机会!”   楚涟摇头,“不,我还是跟颜儿一起去南岛吧,我放心不下你和阿峻。下药的事简单,交给二长老就是!”   “也好,走吧。”苏颜话落,又拿起那个药瓶,起身出去了。   楚明按照苏颜的吩咐派人去南岛之后,就气冲冲地去了楚奇的院子。   到门口,楚明踹开门,听到内室传出的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推倒了一个花瓶,“混账!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那点子事!”   但楚明也没冲进内室去,就听到楚奇一声气人的反问,“什么时候了?”   楚明怒吼,“废物!赶紧收拾好滚出来,今日岛上定有大事,若能趁机立功,夫人还能高看你一眼!”   “知道了!”楚奇不耐烦的声音。   楚明又一脸怒气地摔门离开后,苏默和元秋从床上起来,元秋脸色微红,“这叫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   苏默给元秋整理了一下头发,“赶紧把这些杂碎解决了回家去,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了,唉!”   元秋轻咳,推开苏默,“正事要紧。咱们得想办法确认苏颜去没去南岛。”   “楚明不是想让他儿子好好表现吗?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了。”苏默说。 第437章 戏不错   午时已过,滂沱大雨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发大了。   苏默易容成楚奇的模样,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锦袍,一手撑伞,一手揽着一个娇媚动人的女子,径直进了楚良的院子。   下人见“楚奇”来,连忙冒着雨恭敬地迎上来,“老爷不在,少爷有何吩咐?”   “我知道爷爷不在,是他交代我来,取了好酒送去给二长老他们尝尝,是爷爷昨夜守塔,跟二长老对弈的赌注,爷爷输了,但他现在有正事,不得空,交代我去跑一趟。”苏默模仿着楚奇的声音,语气十分不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爷爷珍藏的寒梅酒拿一坛出来!”   老奴一听,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少爷稍候,奴才这就去取!”   苏默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楚良交代他得空会去守塔,昨夜就在九霄塔里。   如果苏默直接表示,是楚奇无缘无故就要把楚良珍藏的美酒冒雨送去给九霄塔中的其他长老,会显得很奇怪,但苏默说那本就是楚良输给二长老楚平的,再加上楚良在午时之前的确是去找了楚奇,这奴才自然就信了。   但说起寒梅酒,并不算是楚良珍藏的。   这酒本是属于家主楚雄的,他珍藏了多年,每年只在特殊的日子独自喝两杯,出事之前还剩下五坛。   飞仙岛上是热带气候,自然没有梅花树,这寒梅酒并非楚雄从北方买来,而是少年时期的楚凌和楚楮某一年结伴出门游历,在一个冬季有雪的地方采摘的寒梅,用最纯净的雪水,按照重金买来的一个方子,亲手酿的一批酒,又千里迢迢带回楚家来。   楚凌离家出走后,楚雄只每年在楚凌的生辰之日,把寒梅酒挖出来,喝上两杯。   楚雄倒下后,楚良将他珍藏多年的寒梅酒全部据为己有,并没有跟其他长老分享。   苏默怀中的女子自然就是元秋假扮的宜香了。元秋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苏默身上,柔若无骨。她红唇娇艳,让人一看到就会怀疑“楚奇”和“宜香”才亲热过,因此元秋倒也不必再专门画个宜香同款的大浓妆,毕竟是从床上下来的,没有妆很正常。   不多时,那老奴便抱着一坛酒跑到屋檐下,“少爷,可要奴才跟着一起送过去?”   苏默皱眉,“爷爷交代让我亲自去送,再带着你,倒显得没诚意,少不得又要被爷爷和爹念叨。可我也没空手去拿……”   苏默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抱着美人儿,的确没有空手去拿酒。   老奴才自然觉得苏默应该把元秋撇下,专门去送酒,才算有诚意。   结果下一刻,苏默眸光一亮,“有了!”   老奴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默把元秋抱到身前,伸手一提,元秋双腿挂在了苏默腰上,双手搂着苏默的脖子,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少爷……”   苏默便得意地笑,“如此不就好了?香儿不是总念叨着想进九霄塔瞧瞧吗?抱紧爷,爷这就带你过去开开眼!”   老奴看着苏默和元秋抱在一起的姿势,嘴角抽搐不止,“少爷,这恐怕不太妥当……”   虽然说飞仙岛上是个封闭的地方,规矩跟内陆那些国家自是不同,相对要开放些,但苏默和元秋这也太奔放了,老奴觉得若是这样出去走一圈,楚良的脸面都要被这个孙子给丢尽了,虽然本来文不成武不就好色又混账的楚奇早就把楚良的脸丢得差不多了……   苏默冷哼,“你倒管起爷来了!”   老奴连忙低头,“不敢,但这是老爷交代的事,少爷这样……”   “我是答应了爷爷去送酒,我也早就答应了香儿,带她去九霄塔玩儿,只是兑现承诺而已,有何不可?把酒拿来,素素滚开!”苏默说着,从老奴手中把酒抱过来,另外一只手撑着伞,就那样抱着元秋,朝外走去。   老奴看着苏默一边走一边还在亲元秋的样子,连连摇头叹气,忍不住低声说,“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苏默自然不管楚良的奴才怎么吐槽楚良的孙子,他自认为方才的戏演得不错,已经尽力了。   “少爷,你好厉害。”元秋在苏默耳畔柔声说。   苏默眸光微暗,“美人儿,乖一点,不要乱动。”   元秋面色一红,趴在苏默肩头,眸中满是笑意,原本紧绷的心也轻松不少。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很危险,很麻烦,需要谨慎万分,又要在合适的时机大胆出手,不能犹豫错失良机,因为一个不小心,要么他们出事,要么就会间接害死无辜之人。   不过因为跟苏默在一起,他们携手做同一件事,互相依靠,给彼此信心和力量,让元秋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   方才苏默跟楚良的奴才说那些话,并非浪费时间,而是故意的。获取那个奴才的信任并不重要,因为那是个小喽啰,没什么影响,苏默完全可以摆谱,强硬地拿着酒就走,那奴才也不敢拦,不敢质问。   但如果太快靠近九霄塔,苏默怕撞见苏颜。距离楚明去通知苏颜疑似苏默和元秋的船出现,才过去一刻钟的时间,苏颜完全有可能怀疑苏默和元秋用声东击西之计,但苏默和元秋认真分析商议过后,认为苏颜亲自去往南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正因为苏颜已经在九霄塔之中放了她认为足以完全控制元秋的筹码,又早一步把苏默和元秋要救的人全都转移出了飞仙岛,所以她是不必担心什么声东击西的,因为苏默和元秋即便真的是让船在南岛吸引注意,他们从北岛登岸,一被发现,九霄塔中的孕妇定会被下催产药,而后苏默和元秋不管有什么打算,都彻底没戏,想救的人质也根本没在这儿。而这根本不需要苏颜亲自守着北岛。   从苏颜的角度,声东击西毕竟只是个怀疑,有可能是她想太多,苏默和元秋就是在南边儿,船就是破了,在这种暴风雨天气,游去其他岛屿是根本没可能的,太远了,不从飞仙岛上岸,再厉害的高手,也要落得个溺水而亡的下场。   以苏颜的性格,她是不会放心让楚良去拦截苏默和元秋的,因为她见识过苏默和元秋的实力和心智,若楚良拦截失败,导致苏默和元秋顺利上岸,甚至挟制住楚良,到时候苏颜固然可以用九霄塔里的筹码跟元秋谈判,但关键在于,元秋手中还有苏颜唯一的儿子楚峻,元秋也可以用楚峻来逼迫苏颜妥协。   最稳妥的自然是苏颜亲自去南岛,逼迫元秋和苏默在上岸之前就把楚峻交出来,甚至可以伺机出手把楚峻救过来,到时候苏默和元秋还不是任她拿捏?   而九霄塔这边,在合适的时机下药这件事,苏颜完全可以交代属下去做,譬如楚良口中,同样对苏颜忠心耿耿的楚家二长老楚平。但元秋说,也有可能苏颜去南岛,会让楚涟守着九霄塔。   如果是楚涟,其实更好。因为解救这些孕妇之后,苏默和元秋还要找到原本要救的那些人,楚良都不知道那些人被送去了哪里,楚平想必也不知道,更别提其他长老,但楚涟知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到时候一颗吐真药下去,就解决了。   因此苏默和元秋是算着时间,苏颜若是要去南岛,差不多已经离开楚家了,他们正好去九霄塔,避免撞见苏颜,碰上其他人,问题并不大。   雨很大,苏默撑着一把大伞,把元秋遮得严严实实,且元秋双脚也没着地,但苏默身上湿了大半。   路上碰到的人,见到苏默和元秋这样,脸色都有些怪异,但楚奇好色荒唐的名声在外,虽然所见之人都在心里骂楚奇不知羞耻,但又都觉得,这样的浪荡事,就是楚奇能干出来的。   而楚奇作为楚良唯一的孙子,在如今的楚家地位不低,自然没人敢有微词。   假扮“楚奇”的苏默,用出格的举动,合理地带着元秋,光明正大地靠近了楚家最中央的九霄塔。   苏默仰头,往塔顶看了一眼,他看到了二长老楚平站在上面,没有苏颜或楚涟,便料想那对夫妻可能都去了南边儿。如果他们在九霄塔,应该会站在最高处。   “奇小子,你来这里作甚?”一个人高马大的老者听到动静,现身拦住了苏默。   苏默看这老者的特征,应该是楚峻说过的楚家五长老楚松,便笑着叫了一声,“五爷爷,我爷爷跟二爷爷打赌输了一坛寒梅酒,爷爷有正事忙,让我送过来。”   楚松闻言,眼睛一亮,就盯上了苏默手中的酒坛子,“寒梅酒?”   苏默笑意加深,压低声音,“没错。不过爷爷说了,是二爷爷使诈,他虽输了,却觉得不服气,酒可以给,但,见者有份。”   楚松哈哈大笑,又连忙捂住嘴,往上面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就该如此!赶紧的,快进来!”   见苏默抱着元秋要进去,楚松拧眉,“带个女人算怎么回事?瞅你那点出息,还不快把她放一边儿去!”   苏默陪着笑说,“五爷爷,香儿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我答应带她九霄塔开开眼,若是食言,我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五爷爷通融通融吧!”   楚松是个好酒之人,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楚雄珍藏那么多年的美酒了,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苏默便抱着元秋进了九霄塔,把酒坛子交给了楚松。   元秋趴在苏默肩头,怯怯地看着周围。   楚松让苏默把元秋放下,让元秋自己走,苏默不肯,说元秋很累,走不动……   这话里面的暗示意味,让楚松又笑骂了苏默一句,倒也不管元秋了。   “五爷爷拿个坛子来,我把三份酒先倒出来,剩下的直接带到上边儿送去给二爷爷,不然先到他手中,你们就喝不到了。”苏默压低声音说。   楚松深以为然,找来一个酒坛子,打开苏默带来的酒坛,吸着鼻子,连声说好香,咕咚咚往外倒了一大半。   “等我上去,见到三爷爷和四爷爷,让他们下来跟五爷爷喝酒。别留着,不然被二爷爷再抢去,可是没了。”苏默又提醒楚松。   楚松拍了一下苏默的肩膀,“没看出来你小子挺奸诈!不错,快去吧!奇小子你到上面可别这么放肆,夫人才来过,有正事交代给二哥,你带着这小娘们儿上去,二哥见了怕是不会给你好脸。”   苏默一脸好奇,“是出了什么事?我爷爷本来正跟我聊着,有人过来禀报,就匆忙到南边去了。”   楚松摇头,“夫人只交代了老二,我不知道什么事,只管听吩咐,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楚松想让苏默赶紧走,他好开始品尝美酒,苏默点头,抱着元秋拾级而上。   到九霄塔三层,苏默碰上了一个不苟言笑的老者,是三长老,苏默还是那副说辞,三长老本不是好酒之人,但楚雄的寒梅酒,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总听着,哪怕不爱喝酒的,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儿,错过就没了,于是三长老便听苏默的下去找楚松了。   到九霄塔流程,苏默原样把四长老骗了下去,然后接着往塔顶走。   九霄塔里的空间不小,他们看到了不少藏书,还有些古玩珍品,此外还有许多一看就十分不凡的武器。   而元秋注意到,二层三层四层都有几个上着锁的小房间,里面很可能关着楚良所说的孕妇。   快到塔顶时,苏默把元秋放下了,让她留在八层等,苏默自己上了九层。   毕竟楚良跟楚平打赌输掉一坛寒梅酒这件事是苏默杜撰的,可以用来骗楚平之外的所有人,但同样的说辞不能用在楚平身上。   尤其是,苏颜才来找过楚平,不出意外,楚平已经知道南边发生的事,且他手中有苏颜给的催产药。   于是,苏默提着酒坛子,出现在楚平面前时,拱手作揖,叫了一声二爷爷,倒是颇有几分正经晚辈的样子。   盘膝坐着的楚平看向苏默,“你来此作甚?”   苏默态度恭顺,“二爷爷,这是寒梅酒。五爷爷说了好多次想尝尝,今日我爷爷专门取了一坛,本来要亲自带过来,跟几位爷爷共饮,但不知出了什么事,匆忙离开了,因为答应过五爷爷今日定让他喝到,我爷爷临走前就交代我把酒送过来。”   “给老五的,为何拿到我这里来?”楚平并没给苏默好脸色。因为他一直不待见楚良的孙子。   “是五爷爷让我送上来一点给二爷爷尝尝,说是二爷爷有正事,不能下去跟他们一起喝。”苏默陪着笑说。   楚平轻哼,“放下吧。”   苏默闻言,殷勤地拿过两个杯子,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楚平,“我得敬二爷爷一杯!”   楚平斜睨了苏默一眼,“是你自己想喝吧?”   苏默讪讪一笑,“二爷爷,看破别说破,给点面子……”   楚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了,你走吧!”   苏默却没有喝手中的酒,而是轻声倒数了三个数。   楚平神色一变,猛然站起来,下一刻,身子一晃,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元秋出现在苏默身后,“苏默默你的戏真不错。” 第438章 霸占   狂风骤雨,海浪翻涌。   一艘船在距离飞仙岛南岸五十米左右的海上颠簸摇晃,细看就能发现船身已进水,船的方向难以控制,正在朝着一侧倾斜。   陆哲站在船上,神情并没有多慌乱,身子随着船微微摇晃,但双脚定定站着,没有移动。   透过朦胧雨幕,陆哲看向飞仙岛南岸。从他所在的位置,只能隐约从身形确定岸上有楚良,楚良身后还站着三个人,楚良的样貌难以看清,更别说他的表情。   同理,如果此刻苏颜站在岸上,也只能从一些特征来判断看到的人是陆哲,或苏默,或元秋,主要靠身形和衣着来猜测,这种天气,除非距离缩短到十几米,否则容貌和神情是难以看清楚的。   易容成苏默的楚峻出现在陆哲身旁。他的易容是昨日登岛之前元秋做的,并不怕雨水淋湿,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苏默的。别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不用说话,哪怕是到了苏颜跟前,苏颜短时间之内都发现不了这不是苏默。   虽然一开始定下来的“替身计划”,主要目的是让苏默假借楚峻的身份,伺机靠近苏颜,偷袭刺杀。   但如今情况发生很大变化,苏默已经换了个新的身份,正在北岛进行他的新计划,而楚峻假扮苏默,自然是没有靠近苏颜进行刺杀这样的机会的,因为苏默对苏颜而言是劲敌,没有放下戒备心让他靠近的道理。   不过这不重要。楚峻假扮的苏默,如同让容元朗穿上元秋的衣服假扮的女子一样,都只需要做个外形可以迷惑人的“稻草人”,远远地能骗过岸上的苏颜,目的就达到了。   陆哲今日跟苏默去过北岛,因此一直算着时间,他认为苏颜一定会来的,或许一开始会躲在暗处,但因为船在海上,苏颜除非跳海游过来,否则并没有机会偷袭他们,一旦让她相信船上有苏默和元秋,她就该现身了。   而在正事上面素来很谨慎的陆哲,考虑过苏颜真的派高手游泳过来偷袭他们的可能,思虑再三,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虽然陆哲楚峻和容元朗三个都是在传信等着船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后艰难游到船上的,但苏颜没必要这样做。   从当前表面上来说,苏颜占据着绝对的有利地位,手中筹码颇多,大可以等着苏默和元秋求着跟她谈判,好能登上飞仙岛避险,毕竟这破船撑不了多大功夫了。   而苏颜若是真派高手游泳过来登船偷袭,船毁了,她派来的人也无处落脚,同样会落水。船毁掉之前,她的人又不可能打得过苏默。最关键的是,苏默和元秋手中还有楚峻这个人质,她贸然出手并不明智。   陆哲正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阿默~”   陆哲应声回头,就见容元朗穿着元秋的衣服,头发梳得歪歪扭扭,迈着小碎步过来,站在了他和楚峻中间,手中还捏着元秋的一块帕子……   陆哲嘴角抽搐,“容小福,难道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怪不得姑姑总不能理解你为何不喜欢明家那个小丫头……”   听出陆哲的暗示之意,容元朗脸色一黑,踩了陆哲一脚,“滚!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第一次穿女装,不太适应罢了!”   陆哲轻哼,“我看你不仅很适应,还很享受。”   “要不你穿?”容元朗反问。   陆哲摇头,“我太高了,表妹的衣服穿不上。”   容元朗:……就是笑话他矮呗?其实他这两年长高,元秋的衣服对他来说也短了一截,勉强穿上的,而且他年轻,还会再长高的!   “其实是好看的。”陆哲对容元朗的打扮表示了肯定,且表示这是实话。容元朗这两年没怎么外出奔波,皮肤白,没有胡须,满满的少年气,穿上女装,乍看就像是个英气十足的姑娘。   “滚滚滚!”容元朗又踩了陆哲一脚,结束了这个话题。虽然他极为讨厌楚峻,但还是挨着楚峻站着,因为楚峻假扮的是苏默。从岸上之人的角度,看到的是“苏默”抱着“元秋”。   之所以一定要让容元朗穿上元秋的衣服假扮她,是因为这是让苏颜详细苏默和元秋在船上的关键。苏默一行来楚家的人里面,只元秋一个女子,而苏默应该不会跟元秋分开。   “我看到楚良了,苏颜怎么还没来?”容元朗皱眉看着岸上。楚良身后的人正在集结,都是接到消息,过来拦截的。   值得一提的是,楚良所在的位置,就是苏默和元秋昨夜登岸的地方,而原本守在那里的守卫已经被处理干净,青霆易容假扮那人,此刻就站在楚良身后不远处。所有人都盯着海上飘摇的那艘船,并没有关注青霆假扮的这个小喽啰。   “应该,快了吧。”陆哲身子晃了一下,船身倾斜越发严重了。   而为了让苏颜相信,他们走投无路,他们的船周围还漂着几块木板,那是备用的逃生小船破损的证据。   一个大浪打来,船颠簸着随风浪往飞仙岛南岸推了一大截,容元朗顺势倒下去,陆哲一声惊呼,“表妹小心!”转身扶起容元朗,背对着岸边,“表妹先进去躲着雨,看着楚峻!”   而后,容元朗就消失在了岸上人的视线中,当然,他们以为那是容元秋。   眼见着船距离岸边只剩下二十米左右,若是再打来一个浪,他们有可能会被直接拍到岸上,可苏颜仍旧没现身,陆哲正在思考如果苏颜真不来,该如何应对时,一个眨眼的功夫,楚良身旁多了两个人。   陆哲眸光一缩!鱼儿上钩了,很好!而陆哲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苏颜引到这里来,给苏默和元秋制造机会,让他们在北岛救人,最好还能有时间做点别的事。   既然苏颜来了,陆哲和苏默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但陆哲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接下来更要小心,任何一点失误,都会导致失败。   楚良一直披着蓑衣,遮住了眼睛,苏颜和楚涟一出现,他就恭敬地后退了一步。这些非常合理的举动,其实都是谨慎的陆哲专门交代过楚良的细节。目的,是为了让楚良暴露得晚一些。若是楚良跟苏颜面对面,说两句话苏颜就能发现不对。   而当下情况如此明显,陆哲希望,苏颜用她自己的眼睛看,不要问楚良什么,毕竟他们过来的时间没差多少。   又一个浪打过来,船身已经开裂,倾斜到了陆哲和楚峻得搀扶着才能站定的程度,而他们距离岸边又近了一截。   好在容元朗机智,知道离得近他会暴露,就避开了。   如此更方便苏颜和楚涟看到“苏默”的脸,但又不可能知道,这其实是他们的儿子假扮的。   楚涟给苏颜撑着伞,苏颜看着“苏默”和陆哲在破船上艰难支撑的样子,缓缓地笑了,“贵客登门,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陆哲高声说,“楚夫人,事已至此,废话少言!你们的儿子在我们手中,交换人质是早就约定好的,不必再劳顿楚夫人北上,我们把你的儿子带过来了!立刻准备一艘坚固的大船,把我们的人全都送上去,而后我们就放了你的儿子,保证离开飞仙岛,不会再做纠缠!”   “听起来,我没有什么损失,甚至还要谢谢你们?”苏颜冷笑,“不过,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谈交易的是容元秋,改了时间地点,也该让她出来跟我谈!”   陆哲心道不好!很难说苏颜是真的看不起陆哲,就喜欢针对元秋,还是怀疑元秋是否在船上,总之,苏颜既然这么说了,只要元秋不现身,苏颜就会立刻怀疑方才看到的女子是假扮元秋,随之怀疑这就是一场声东击西之计,这种情况陆哲找任何借口都是没有意义的。   陆哲原本想要多拖延一点时间,但无奈苏颜太狡诈,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动手了!   陆哲面上不显,冷哼了一声,“妹夫,你不想跟苏颜对话,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苏颜一直盯着陆哲和“苏默”,但因为风大雨急,她能听到陆哲的声音,但实在看不清陆哲和“苏默”的表情,容貌倒是隐约能看清楚。   而陆哲话落,“苏默”转身离开,并没有说什么。   做戏做全套。陆哲方才说了,苏默不想理会苏颜,才让陆哲跟苏颜对话的。而陆哲小声对假扮“苏默”的楚峻说,让他进船舱去。   苏颜听不到陆哲对楚峻说的悄悄话,从她的角度看到的,会下意思地认为,是苏默去带元秋出来了。   迄今为止,一切都很合理,暂时没有什么破绽。   虽然苏颜依旧想要再次确定元秋是不是真的在船上,但陆哲到此刻仍旧在演戏,注意到了每个细节,尚未引起苏颜怀疑。   从头到尾,苏颜出现之后,注意力都盯着海上的那艘船,和站在上面的人,连看都没看站在她身后半米远的楚良一眼。   这完全符合苏颜和楚良的身份地位,以及当下这件事的局势,是陆哲计划之中的,也是他希望的。假如苏颜一来就对着楚良问东问西,中了傀儡药的楚良很快就会被发现不对劲。   苏颜和楚涟以为大雨在帮他们,但这场雨其实是在帮陆哲。   船依旧在摇晃,倾斜角度更大,唯一露面的陆哲在楚峻走后就用双手扒着船舷,片刻后,一只手在空中打着圈挥舞了一下,伴随着一声大吼,“表妹,快点儿!”   楚涟轻哼了一声,“颜儿,他们马上就撑不住了。”   楚涟话音未落,苏颜面色一僵!   因为就站在苏颜身后的楚良,突然毫无征兆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苏颜后心!   苏颜对楚良完全没有防备,她的注意力一直被陆哲吸引着,周围人不少,但除了人群中的青霆之外,其他人都根本想不到楚良会突然偷袭苏颜!   楚良一击得手,拔出匕首就要再刺!   但苏颜已经反应过来,回身对着楚良就是狠狠一掌!   楚良险险避开,不要命地朝着苏颜打。   “保护夫人!”青霆一声高喊,使得那些因为惊变而愣神的人都反应过来,纷纷拔刀拔剑冲过来,其中包括青霆,且他冲在了最前面,剑指楚良!   楚良行刺的匕首,是陆哲的宝贝,上面抹了他从元秋那里抢来的好几种奇毒,因此苏颜很快就脚步停滞,感觉身体僵硬,她慌乱地往口中塞了一把药,眼神依旧开始涣散。   “颜儿!”楚涟神色大变,抱住了苏颜,看着青霆等人怒吼,“把叛徒楚良杀了!碎尸万段!”   已经冲到附近的青霆高声喊着,“是,主子!”在其他人都围攻楚良的时候,青霆的剑突然转了个方向,刺穿了楚涟右肩!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楚良被人缠住,青霆正想补刀,四个高手从天而降,将楚涟和苏颜护在了身后,其中一个一掌打得青霆心口激荡,后退了好几步!   青霆知道,不出意外这四个都是楚家长老,也是暗中跟着苏颜过来的。暗卫总归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事情变化得太突然,等他们现身时,楚良和青霆都已经完成了他们计划之中的偷袭。   围攻楚良的人都是闻讯赶过来的海岸守卫,被派来当守卫的,武功并不算多高,根本不是楚良的对手,只是因为人多,楚良一时难以脱身,但很快就冲破了包围圈,目标明确,再次朝着苏颜杀过来!   楚涟只是右肩受伤,他背着几欲昏迷的苏颜,快速地朝着北岛而去。   青霆明知不是楚家长老的对手,并未贸然再往前冲。   趁着这个功夫,陆哲和容元朗已经带着楚峻和船工上了岸,因为原本已经距离岸边不远。   有两个长老护送着楚涟和苏颜走了,只剩下两个,在阻截楚良,其他小喽啰不足为惧。   陆哲看了一眼北岛的方向,拔剑出来,“阿福,青霆,把那些都放倒!”   容元朗和青霆负责解决那些守卫,陆哲跟楚良一起对战楚家的两位长老,并未落下风。   而北岛九霄塔之中,一对男女走出来,男子撑着伞,女子身姿窈窕。   一个老者从附近走过,连忙躬身下拜,“主子,夫人。”   “不必多礼。”女子的声音很温柔。   话落,两人就朝着西院走去。   “苏默默,趁着苏颜离开,我们把他们夫妻的身份给霸占了,这计划,有点危险。”元秋小声说。   苏默揽着元秋,脚步稳健地朝着楚涟和苏颜的住处走去,“我们无处安置那些怀着身孕的妇人,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你假扮苏颜,我假扮楚涟,有傀儡楚良和楚平站在我们这边,只要让其他人相信,真正的苏颜是你假扮的,这飞仙岛,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第439章 解毒药   下了大半日的暴雨终于停了。   飞仙岛南边的海域风浪渐渐平息下来,海岸附近有一艘破损的船,大部分的船身都淹没在海中,只露出一角,随着海浪浮沉。   容元朗和青霆,背靠着背,浑身湿透,脚下的泥水混着殷红的血,汇流成了蜿蜒的小河。   不过这并非他们的血。   容元朗和青霆的任务是放倒陆续聚集过来的几十个守卫,这些守卫的实力自然远不如他们,因此虽然人数众多,两人应付得有些艰难,但是并没有输。且两人也没有下杀手,目的是制服这些为苏颜效命的人,因为其中定然有被胁迫,并非自愿的,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最后剩下的几个,武功相对强一些,容元朗和青霆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但并未退缩,周围地上已经躺到了一大片,基本都活着,且没有受致命伤,只是容元朗和青霆的武器上面抹了麻痹身体的毒,导致他们受伤之后行动迟缓,无法起身。   不远处的树林中,楚良和陆哲在对战苏颜留下的两位楚家长老。   楚良的实力比那两位长老都强,但陆哲的实力比那两位长老都弱,双方综合起来看,实力差不多,谁也无法快速制服对方,战斗趋于白热化。   陆哲只能改变策略,他抽身后退,让楚良挡住那两位大部分的攻击,然后陆哲寻找机会偷袭他们。   陆哲的剑上也是抹了毒的,改变策略后,他给那两位楚家长老身上制造了越来越多的伤口,虽然都不致命,但只要见血,毒就有用。   因此,没过多久,那两位长老面色就明显不对了。   陆哲冷哼一声,楚良攻势越发迅猛,等那两位长老察觉不对,想要转身逃走,为时晚矣。   随着两位长老相继倒地,其中一位开始对着楚良破口大骂,“你这个无耻叛徒!”   陆哲踹了那长老一脚,冷声说,“这个地方姓楚,不姓苏颜的苏,谁才是叛徒?”   那长老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陆哲,“你别得意得太早!你根本不知道夫人实力有多强!”   陆哲神色轻蔑,“我知道她是个毒术高手,不过你应该考虑一下,如果她真那么强,怎么把儿子给丢了?”   那长老神色一僵,还想说什么,但陆哲没兴趣听了,转身去帮容元朗和青霆。   有了陆哲的加入,三下五除二,那些守卫都被放倒了,最后站在岸上的,只有陆哲和容元朗、青霆,以及陆哲的傀儡楚良。   “这些人怎么办?”容元朗皱眉看着地上的人。   “先扔在这里,死不了。”陆哲的目光看向了北岛,“我们赶紧过去帮表妹,他们两个也就带了四个人,想救人出去,太难了。”   在苏默跟陆哲商量好的计划里面,其实只到声东击西引开苏颜趁机救人这里,至于如何救人?怎么把人带走?带去哪里?后面一系列棘手的问题,他们当时并没有详细地商讨,因为时间紧迫,不趁着这场大雨赶紧实施他们的计划,他们也躲不了多久,等苏颜发现他们,或者用其他方式出现,导致苏颜给九霄塔中的无辜孕妇下催产药,后果都会很严重。   因此,陆哲负责引开苏颜,而去救人的苏默和元秋,计划的关键只有四个字,随机应变。因为他们会面对什么情况,无法预判。   当下陆哲也不清楚苏默和元秋那边怎么样了,但有些担心。海岸上的守卫只是楚家最低级的高手,真正的高手都在北岛,九霄塔附近,元秋和苏默哪怕能伪装身份顺利进去,想要带着几个孕妇离开,大白天的,目标太大,几乎是不可能暗中完成的。   而陆哲不认为楚良用他的匕首能一下子把苏颜弄死,当时苏颜已经自己吃了好多药,应该是解毒的。青霆给楚涟身上制造的伤口,也不致命。这对夫妻回到北岛,若是苏颜一直昏迷着倒还好些,一旦苏颜解了毒没事了,苏默和元秋就真的危险了。   苏默一行来时的船已经彻底毁掉了,跟随过来的船工,都也是苏默的属下,这会儿都已上了岸。   陆哲交代他们,把岸上这些人全都关进南岛的那个山洞里,看好了。   暂时不知道北岛的情况,陆哲不杀这些人,也不完全是因为其中有无辜之人,还有个原因。   这岛上就这么大,人数总共一千出头,很多人之间都是有亲缘关系的。看守海岸的这二三十号守卫,不可能都是孤儿,到时候如果苏颜一声令下让岛上所有的属下围攻苏默和元秋,这些守卫,某种程度上可以当做人质,或许能够挟制住一些人,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位楚家的长老,他们的儿孙可都在岛上。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假扮苏默的楚峻,在上岸之后并未出手帮陆哲对付楚家的两位长老。   中了傀儡药的楚峻自然没有反抗的可能,原因是在海岛上出生长大的楚峻竟然畏水十分严重。   在陆哲用约定好的手势指示楚良偷袭苏颜的时候,他就打算弃船了。   但不等陆哲自己从船上跳下来,那船就四分五裂,船上的人都是掉进了海里的,包括陆哲在内。   不过陆哲和容元朗以及青霆水性都还行,而这次跟来的船工也都是专门选的水性很好的人,可谁也没想到,楚峻竟然是个旱鸭子!   当时陆哲一门心思赶紧上岸对付苏颜,在风浪中有些艰难地游出一段后,就听容元朗说,楚峻溺水了。   陆哲看到了楚峻从哪里沉下去的,吩咐那些船工去救他,而他跟容元朗和青霆继续用最快的速度上岸。   楚峻早被救上了岸,吐了不少水,这会儿脸色青白地坐在不远处。   陆哲走过去把楚峻拽起来,当下也没问他为何不会游泳,直接带着楚峻和楚良往北岛而去,容元朗和青霆连忙跟上。   此时,飞仙岛北岛依旧如往常一般平静,不管是岛上的百姓还是位于北岛中心的楚家人,都并不知道刚刚南岛发生了什么。   楚明知道今日要出大事,他爹去了南岛,但是迟迟没回来。   而楚明按照苏颜的要求,叫了楚良的一个徒弟到南岛去确认是否真是苏默和元秋来了,那人也迟迟没回来。   北岛越平静,楚明越是坐立难安,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眼见雨停了,正当楚明打算出去看看情况的时候,见到西院的一个丫鬟过来找他。   “可是夫人有何吩咐?”楚明连忙问。   丫鬟眉目清秀,闻言点头,“夫人有请。”   楚明什么也没问,立刻朝着外面大步走去。当时是他去跟苏颜和楚涟禀报的,亲耳听到苏颜说,她怀疑是声东击西之计,因为不打算贸然去南岛查看,而是命令楚明找了楚良的徒弟过去再次确认后回来禀报。   因此,楚明见到苏颜的丫鬟过来找他,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他以为苏颜一直在北岛并未离开,想着应该是苏颜那边有确切的消息了。   楚明赶到西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前去查探的楚良的徒弟,只看到了元秋假扮的苏颜,和苏默假扮的楚涟。   楚明连忙问,“情况如何了?”   “方才你师兄回来过,又去帮你爹了。”苏默沉着脸说,“没想到,苏默和容元秋竟然敢假扮我和夫人,妄图用我们的身份骗过守卫,畅通无阻地上岛!”   楚明愣了一下,“这……他们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你们两位一直在岛上没有离开过,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这种伎俩,用来对付不知我们行踪的守卫,很有用。”苏默冷声说,“因为他们手中有阿峻,所以有恃无恐,竟想出那样的毒计,打算鸠占鹊巢。一旦真让他们骗过守卫上了岸,躲在暗处伺机颠倒黑白,以苏默和容元秋的心智,骗过你们这些人,轻而易举,到时候,我跟夫人真的倒成了假的!若不是天公作美,毁了他们的船,你爹早一步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否则就让他们得逞了!”   “果然是奸诈无比!”楚明冷哼,“楚凌的儿子跟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装得道貌岸然的!夫人放心,既然我爹去了,他们休想得逞!”   “如此最好。”苏默点头。   元秋始终端着一个茶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说话。   从楚明的角度,就是元秋在冷静思考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但事实上,是因为元秋不能说谎,一打喷嚏容易暴露自己。可她和苏默现在正在用假身份骗人,不管说什么都是谎言,她只能什么都不说,全都交给苏默。   “颜儿已经派了九霄塔中的三位长老去帮你爹,你马上去把北岛能用的人全都聚到九霄塔中,万一苏默和容元秋没有被拦截住,来了北岛,做好决战的准备,今日必须将他们拿下!容元秋擅长用毒,颜儿随后会过去,给大家分发防身的药!”苏默对楚明说。   其实苏默并未见过楚涟,他的容貌和声音都是从楚平那里得到的信息,楚平确认过没有问题的。   而楚明来的时候,苏默已经换过衣服,穿的就是楚涟的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所坐的位置正好处于阴影中,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楚明根本无法发现破绽。   正面对着楚明的元秋,易容则很完美,因为她知道苏颜长得什么模样。虽然她落入苏颜手中那段时间,苏颜起初是想遮掩自己的真容,但后来放松警惕,被元秋看到之后,也没做什么。   元秋的容貌让楚明根本没有丝毫怀疑面前这对夫妻的身份,而楚涟的声音本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苏默刻意压低了声调,给楚明一种他一边思考一边说话,所以声音有些迟缓低沉的感觉。   其实还是有些异常的。因为大部分时候,楚涟和苏颜这对夫妻是苏颜在做主发号施令,楚涟只听着,今日却是“楚涟”在说,“苏颜”一言不发。   不过元秋思考的样子太认真,使得楚明自动给他们的异常行为做了解释:定然是“苏颜”和“楚涟”商量好怎么做,只是从“楚涟”口中告诉楚明,“苏颜”已经在想下一步的计划了。   对于苏默的吩咐,楚明不疑有他,应声之后,匆忙离开办事去了。他走之前,苏默专门问,大概需要多久能把人都叫过来,楚明说除了海岸上的守卫和去南岛的长老,楚家其他高手都在北岛,只需要一刻钟时间就能聚到一起,苏默便说他们稍后过去。   房中再次只剩下了苏默和元秋二人,而此时此刻苏颜正在南岛跟陆哲交涉。   这时间差,也是陆哲和苏默最初计划之中给苏默和元秋救人的时间。只是他们不打算离开,因为带着岛上的人也不知道往哪儿去,而且问题不只在于那五个孕妇,最终苏默和元秋决定干脆留下来,虽然新的计划很冒险。   关上门窗,苏默和元秋继续查探楚涟和苏颜的书房。在楚明来之前,他们已经翻找了房中一些地方。但奇怪的是,元秋以为苏颜的房中应该有许多毒物药物,但却一点儿都没见到。   去叫人的楚明,路过九霄塔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二长老楚平,依旧站在九层塔顶上,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异样。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你   楚明把北岛上的楚家高手都叫进了九霄塔,说苏颜和楚涟有事要吩咐。   相比楚良,楚明更是众人眼中苏颜和楚涟的心腹,因此没有人怀疑他的话,接到消息都立刻赶来了。   至于苏默口中被派去帮楚良的三位长老,此刻被关在九霄塔四层的一个小房间里,人昏迷着,外面上着锁。   “大长老呢?”   “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夫人在等的人到了?”   “夫人呢?”   ……   九霄塔中一时有些嘈杂,楚明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抓了少主的那伙人现在就在南边,且为首两人妄图假扮主子和夫人上岛,意图颠倒黑白,毁灭楚家!诸位稍安勿躁,夫人已有了计划,马上会过来!”   楚明话落,苏默和元秋出现在九霄塔入口处。   众人纷纷躬身下拜,苏默挥了挥手,身后两个丫鬟抬进来一个大酒坛,放在了众人面前,开始倒酒,一人一小碗。   包括楚明在内,每人手中都有了一碗酒,苏默和元秋拿了最后两碗。   苏默站在门内,逆着光,将酒碗举起来,朗声说,“这酒里放了夫人独门秘制的解毒药,喝下去,今日之内,可抵御大部分毒物!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但这里是楚家,务必要把阿峻安全救回来,把敌人的首级留下!辛苦诸位!干了!” 第440章 新岛主   作为楚涟和苏颜的心腹,楚明听到“楚涟”一声令下,立刻仰头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地将那只碗摔碎在地,高声说,“守住飞仙岛,所有入侵者,死!”   九霄塔中随之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一下子竟有几分决战前的热血澎湃。   足可见,苏颜和楚涟为了抹黑楚家真正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苏默有多么不遗余力,才使得这些本该效忠楚氏一族的人,都把苏默视作必须碎尸万段的入侵者。   当然,其中有些人端着碗在观望,见有人喝了才跟着做。   不管这些人是心眼多,还是被形势所迫才效忠苏颜,内心并不认可苏颜,都实属正常。   楚峻说过,他的祖父楚雄倒下,以及后来楚家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从外人眼中看来自然是苏颜跟楚涟在搞鬼,但事实上,在飞仙岛上一手遮天的苏颜,早已完全控制了岛上所有人的耳目,营造出来的假象是,当年离家出走的楚凌在外面生了个儿子,那儿子不仅认贼做父,根本不姓楚,还在得知楚家存在之后暗中派人前来毒害楚雄,抢夺楚家的宝物。   而楚涟成为新的家主,是临危受命,苏颜作为一个毒武双绝但深藏不露的高手,原本只想相夫教子,过平静日子,也是被苏默的无耻恶毒行径逼得不得不出手帮楚涟,夫妻俩一起主持大局,守护楚氏,守护飞仙岛。   楚雄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在楚涟和苏颜口中,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   苏颜先前离开,是去找元秋拿解药救楚雄,因为在她编造的故事里,楚雄是被元秋派来的周渭下了难解的剧毒。同时,苏颜说她离岛的另外一个重要目的是找楚笑笑。   楚笑笑是在苏颜的监视下逃走的,事实上就是苏颜故意放出去的,但到了苏颜口中,楚笑笑成了被苏默派来的高手抓去的人质。   等苏颜丢了儿子之后回到岛上,就说她去晚了,楚笑笑因为性格刚烈,已经被苏默逼死了,而她唯一的儿子楚峻一直爱慕楚笑笑这个表妹,伤心之下冲动出手,落入了苏默夫妇的手中。   而苏颜把岛上所有这一两个月左右要临盆的孕妇“请”到九霄塔去住,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她们,担心容元秋潜入岛上,挟制住这些孕妇当人质,因为容元秋的神医之名就是到处利用怀孕的女子给自己打造出来的,事实上死在她手下的人比她救下的人更多,但都没传开,因为知情者都会被封口……   总之,在这个封闭的岛屿上,这一两年发生的事,察觉不对劲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苏颜精心编造的谎言,且把她和楚涟视作了飞仙岛的主人,和一心想要保护他们的善人。   而就算少数精明的人怀疑苏颜和楚涟在说谎,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随波逐流,选择认他们为主。   唯一在一开始就站出来拆穿苏颜和楚涟假面具的那个长老,被苏颜打成了暗中投靠苏默的奸细,当众虐杀,更是大大地震慑了起初还想观望一下的人。   因此,这飞仙岛,与其说姓楚,事实上早已成了被苏颜完全控制的领地,且在她给岛上民众灌输的思想中,苏默成了个大逆不道,卑鄙无耻的人,而苏默的妻子容元秋则是个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伪神医。   不能说这岛上的人愚昧,当他们只能接收到一方的信息,且没有证据证明苏颜和楚涟说的是假的,发生的事情又“正好”能够跟苏颜的说辞对应上,他们自然就信了。   除了少数长老之外,事实上飞仙岛的绝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苏颜的真面目,而那些知情的,又都是选择跟苏颜沆瀣一气的。   因此,苏默和元秋若是直接表明楚家后人的身份,拆穿苏颜的谎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们,只会认为他们是在污蔑苏颜,是想要毁灭楚家,毁灭飞仙岛。   苏默和元秋在拿下楚平之后,就要思考接下来如何行事。真正效忠苏颜,跟她同流合污的那些高手,是很棘手,但其实更麻烦的是,不明真相被苏颜洗脑的无辜之人,甚至包括苏默和元秋出手要救的五个孕妇。   万一出现元秋表明身份说是来救人的,却把对方吓到,开始挣扎反抗,把她视为洪水猛兽,那局面是真的很难控制了。   因此,苏默决定跟元秋一起假扮楚涟和苏颜夫妇,固然很冒险,但是他当时能想到的最稳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回到当下,楚明带了头之后,其他人纷纷效仿,喝光了酒,然后摔了碗,发誓要诛杀入侵者苏默,救回他们的少主楚峻。   最后苏默和元秋也把碗中的酒给喝了,但并没有将碗摔掉。   楚明恭声问,“是否现在到南岛支援?雨停了,最好是把苏默夫妇拦截在北岛之外,避免伤及无辜。”   苏默点头,“有理,但几位长老都去了,我相信他们的实力。诸位就先在九霄塔中等候。”   “是,谨遵家主吩咐。”楚明立刻又趁机表忠心。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另外一边,被楚良偷袭成功中毒昏迷的苏颜,在还没离开南岛的范围时,就恢复了意识。苏颜自己吞下去的一把药丸之中,有一种类似于九转丹的药,是她根据一个残破的古方自己研究出来的。   楚涟也受伤中毒,但不在要害之处,原本正背着苏颜用最快的速度回北岛,突然听到苏颜的声音,楚涟神色一喜,“颜儿,你醒了?”   趴在楚涟背上的苏颜,抬头确认了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目光越过茂密的丛林,看向了远处露出一半的九霄塔,倏然阴鸷无比!   “颜儿醒了就没事了,我们立刻回去,集结人手,一定要把苏默和容元秋碎尸万段!”楚涟冷声说。   “停下。”苏颜声音低沉。   楚涟脚步一顿,神色不解,“颜儿你说什么?”   苏颜推了楚涟一下,从他背上下去,刚刚解毒,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面无血色,差点站不稳,靠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跟随护送的两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询问,默默地站在一旁。   楚涟立刻又凑了过来,“颜儿,我们得赶紧回去!按照你原本的计划,只要把九霄塔里面的……”   “闭嘴!”苏颜面沉如水,“楚良已经成了容元秋的傀儡,你以为苏默和容元秋此刻在哪里?”   楚涟愣住,“他们……不是在南岛吗?”   “楚良原本在北岛,是先被下了傀儡药之后才去的南岛,因此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苏默和容元秋设的局!”苏颜咬牙切齿,“他们先控制楚良,了解情况,而后利用楚良引我去南岛,又让楚良偷袭我!”   “可那船上分明有个女人……”楚涟皱眉。   “隔得那么远,你怎么知道穿着裙子的一定就是个女人?假的,都是假的!”苏颜真有些气急败坏,“楚良被控制了心智,苏默和容元秋定然是知道我在九霄塔中的安排,所以才会使出这样的招数,把我引开,然后他们去北岛救人!为了让我相信,船上有个女人,但那绝对不是容元秋!出来说话的是陆哲,他旁边站的……根本不是苏默!有可能是我们的阿峻!他跟苏默身形极为相似,容貌也有几分相似!如果那是真正的苏默,他应该做的是在楚良偷袭之后对你我下杀手,怎么可能给我们逃到这里的机会?”   楚涟狠狠拧眉,面色难看至极,“可恶!但二长老他们都在九霄塔守着,颜儿已经把药给了楚平,一旦苏默和元秋冒头,就一定会被困在九霄塔里面!”   “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天真?”苏颜怒斥,“楚良都能被下药,更何况是楚平?苏默和容元秋早就知道九霄塔中是什么情况,你以为他们会傻乎乎地直接暴露吗?容元秋还是个易容高手!她甚至有可能会假扮成我的样子!”   最后一句话,是苏颜脱口而出的,话落眸光倏然一凝!其实她只是顺着话说下去,举个例子,但说出口之后,越想越觉得那极有可能!因为元秋见过的飞仙岛上的女人,只有苏颜一个,也只有假扮苏颜才能自由出入九霄塔,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这……”楚涟脸色更加难看,“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当初东明国内乱,她直接灭了君氏皇族,把她娘推上了皇位,换个人,这种事,连想都不敢想!你根本不知道容元秋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她只有武功是弱点,但苏默在她身边!”苏颜气得眼睛都红了。   “如果容元秋真敢假扮颜儿,我们出现,自然就能拆穿她!他们区区几个人,又能如何?”楚涟冷声说。   “如果容元秋假扮我,苏默自然会假扮你!我们出现,反倒可能被她颠倒成假冒的!”苏颜厉声说。   楚涟脸色跟被雷劈了一样,“这……这怎么可能……”   显然,今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楚涟的想象,但苏颜到此刻仍旧没有失去理智。   “已经过去这么久,苏默和容元秋定然把北岛控制住了,我们回去,倒可能面对围攻。”苏颜的眸光渐渐冷静下来,“不过,我们还没有输,他们原本要过来找的人,都在我手中,楚良不知道,楚平也不知道!”   “那……”楚涟想问苏颜接下来怎么做。   “走!立刻离开飞仙岛!”苏颜冷声说,“先放弃这里,很快,我就会夺回来!”   “可阿峻……”楚涟跟着苏颜往西走,又提起了尚未救回来的楚峻。   “他们不敢伤阿峻!还要留着跟我交换人质!”苏颜话落,运起轻功,冲入了密林之中,楚涟和那两位长老连忙跟上。   苏颜并没有再派人伪造什么痕迹,误导苏默和元秋她去了别的地方,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手可以用,而她必须尽快离开,不能再耽搁时间,反正出了海,就什么痕迹都没了。   半个时辰之后,陆哲一行才到了了苏颜他们更改方向的地方。   原本一路上都有血迹,突然断了,陆哲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苏颜没有回北岛?”容元朗也发现了。   青霆在周围转了一圈,“那边有脚印,应该是往西去了!他们是怕我们被追上,绕路回北岛吗?”   陆哲眸光微眯,视线从密林之中收回来,看向了北边的九霄塔,微微摇头,“若要回去,自然是越快越好,没必要绕路,且绕路也会有痕迹的。他们这是……跑了?!”   陆哲也很意外。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他们跟苏颜在北岛的决战,而且局面一定是对己方不利的,因此陆哲紧赶慢赶过去帮苏默和元秋。   但是当下看到的痕迹,让陆哲不得不怀疑,苏颜是放弃了回北岛,那自然就会离开飞仙岛了。   陆哲很快想到,苏颜定然是醒了,楚涟应该没有这个脑子。而苏醒的苏颜猜到了苏默和元秋在北岛,且她认为苏默和元秋已经控制了北岛,她再回去,形势很不利。   而苏颜手中真正的人质都不在飞仙岛上,被她转移去了别的地方,她去找到那些人质,就会重新掌握主动权……   陆哲虽然想不到苏默和元秋在北岛的情况,也有些意外苏颜竟然如此谨慎,如此忌惮苏默和元秋的实力,但就今日的事情来说,苏颜一走,陆哲他们就算是赢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苏颜还活着,且她手中还有大量人质,接下来定会反扑。   想到这里,陆哲立刻问楚良,“西边有船吗?”   楚良点头,“有。”   陆哲皱眉,“如果苏颜从西边乘船出海,以她的性格,定会毁掉剩下的能用的船!”   本来陆哲想着他应该立刻带人去追苏颜,至少要确定她往哪边跑了,但是很快就想到,就算追到西边海岸上,也没有船可以继续追。   因此,陆哲只能放弃了,“我们走,到北岛看看我那神通广大的表妹和妹夫是不是成了新岛主!” 第441章 又见面了   雨停了不过大半个时辰,放晴的天气再次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陆哲暗骂一句“鬼地方”,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被人发现,挥了挥手,一行四人快速地潜入了楚家南院。   这是陆哲和苏默最初的计划之中选定的自己人落脚点。因为此处距离九霄塔不远,但一直无人居住,不会打草惊蛇。   跟随苏默和元秋一起来到北岛的四个老者,此刻都在南院之中,确认来人是陆哲之后,便现身示意他们赶紧进门。   身后的门关上,陆哲擦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舒了一口气,“你们还在这儿?我们过来也没碰上什么人,情况如何?表妹呢?”   一个老者摇头,“不知道主子和夫人那边如何了。”   容元朗拧眉,“不知道?你们都过来这么久了,姐姐和姐夫现在在哪里?”   另外一个老者从内室拖了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陆哲认识,是楚良的孙子楚奇,被苏默戳瞎了两只眼睛,另外那个是浓妆艳抹的丫鬟宜香,身上裹着床帐,都昏迷着。   “主子和夫人假扮这两人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也没有传信跟我们联络。”   陆哲闻言,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若有所思,“苏颜猜到表妹和妹夫在北岛,都被吓跑了,既然没有跟你们联络,看样子,他们两个已经控制了局面。”   “难道九霄塔里的长老跟苏颜不是一伙的,愿意效忠姐夫?”容元朗不解,感觉事情跟他预期的不太一样。他当然希望结果是好的,但似乎太顺利了。   陆哲闻言嗤笑,“容小福你想多了。不要认为这楚家任何人会跟我们是一路,因为你姐夫我妹夫他就不姓楚,这飞仙岛也早不姓楚了。表妹他们要么是假扮楚奇两个潜入九霄塔,只控制了那座塔,尚未离开,没有惊动楚家其他人,要么……”   陆哲突然停顿,青霆催促,“要么什么?会不会苏颜安排在九霄塔里的属下已经给那些孕妇下了催产药,夫人不得不出手,正在救那些人?”   陆哲眸光微眯,“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但青霆你未免也太长敌人志气,太小看你家主子和夫人了。就连苏颜在意识到表妹和妹夫趁她不在去了北岛之后都落荒而逃了,因为她料定那些废物属下成不了事!我们更应该对表妹和妹夫有信心,他们在知道九霄塔中有五个孕妇的情况下,不可能给任何人下药的机会。要让我说,他们定是把问题解决了,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   容元朗闻言,连连点头,“定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里等?”   陆哲没有回答容元朗的问题,他发现楚良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楚奇,冷哼了一声,“他是活该,你也没那么在乎这个孙子。既然苏颜和楚涟跑了,楚家也没有人知道你成了我们的人,你出去查探一下,去九霄塔……不,先到楚家西院去看看!碰到楚家的人,都不要理会,有人询问只说要找苏颜和楚涟,有要事禀报。如果我表妹和妹夫不在西院,你再去九霄塔看看,一定要找到他们。”   楚良闻言,恭敬点头,转身出去了。   陆哲在桌边坐下,示意青霆和容元朗都坐,见他们还皱着眉头,便摇头说,“莫担心,要相信苏颜那疯妇的判断,她自认为回北岛无法跟表妹和妹夫抗衡才跑了的,表妹和妹夫定然想到了办法控制局面。”   “可如果楚家没有人认可姐夫的身份的话……”容元朗正在思索该怎么做才能用这么快的时间控制飞仙岛。   陆哲若有所思,“其实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是表妹假扮苏颜,妹夫假扮楚涟,直接霸占他们的身份,取而代之。”   陆哲也是发现苏颜半路逃走之后一直在思索苏默和元秋做了什么,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否则连救人都没法救。人家愿意让救吗?救了又能去哪里?带着五个孕妇出海是极其不明智的。   人要救,又没法带走,那就只能是他们留下,把苏颜的地盘抢过来。   想到这里,陆哲唇角微勾,“我敢打赌,一定是这样!起初我们决定来楚家,一直都打算用替身计划,本是让妹夫假扮楚峻偷袭苏颜的,虽然没成,但偷袭苏颜的事还是做了,如今妹夫假扮楚涟,直接当楚家家主,只要能骗过苏颜的属下,在飞仙岛上,就可以为所欲为。苏颜怕是也猜到了,她跟楚涟再回北岛,已无容身之地,甚至表妹和妹夫可以让苏颜的属下都以为,她才是假的,是表妹假扮的。”   容元朗和青霆眼睛都是一亮,四位老者神色都很惊讶,因为根本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未免太狠了,太绝了,但是很爽啊!   苏颜和楚涟先前抹黑苏默这个楚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时,不遗余力地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甚至污蔑元秋,给岛上不知真相的民众洗脑。   如今苏默和元秋若是真选择取代楚涟和苏颜的身份,那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只是陆哲的猜测,但他们都觉得,八九不离十,一时也真的放下心来,这会儿才有心情去把身上湿透的衣服拧干,稍微收拾一下。   苏默和元秋跟楚平都在九霄塔顶层,看着南边。   如同陆哲不知道北岛什么情况,苏默和元秋此时也不知道南岛那边的情况,更不知道苏颜已经离开了飞仙岛,而是做好准备,如果苏颜和楚涟回来,他们要如何应对。   同时,苏默和元秋也有些担心陆哲他们的安危,但当下的情况,他们没有办法离开北岛,否则让真正的苏颜和楚涟回来控制局面,苏默和元秋的计划就毁了。   看着外面再次电闪雷鸣下起了雨,苏默正准备派楚平到南岛看看情况时,元秋神色一凝,“楚良!”   苏默顺着元秋的视线往下看,正在雨中走向九霄塔的人,不正是本应该跟陆哲在一块儿的楚良吗?   楚良中了傀儡药,他的行动,都并非自主决定,如此他出现在这里,定然是陆哲吩咐的!   此时就站在九霄塔一层入口处的楚明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楚良,高喊了一声,“爹!”就冲了出来。   但在楚明距离楚良还剩下两米远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挡在了他们中间。   楚明吓了一跳,发现是“楚涟”,连忙驻足,“我爹回来了!”   苏默背对着楚明,并未理会他,伸手抓住楚良的胳膊,在他耳边用原本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跟我走。”   风大雨大,楚明并未听到苏默说了什么,就见楚良点头,而后两人纵身而起,几个腾跃,往塔顶而去。   楚明皱眉,往上看了一眼,苏默和楚良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本想询问楚良情况的楚明,也只能又回到了九霄塔一层。面对其他人的询问,楚明摇头说,“看来事情比较棘手,我爹要先跟家主禀报,诸位稍安勿躁。”   但其实楚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方才“楚涟”的举动,像是防着他一样……   此时在塔顶,楚良正在跟苏默和元秋禀报南岛发生的事,以及陆哲一行的情况。   听到楚良说,苏颜和楚涟从西边跑了,元秋舒了一口气,随即也有些失望。她和苏默做好了准备,如果苏颜和楚涟回到北岛,就别想再翻身,只要能抓住他们,就能逼问出人质被送去了哪里。   可惜,苏颜心智超群,到底还是猜到了苏默和元秋的计划,并且及时地选择了从十分不利的困局之中抽身。   这一局,看似苏默和元秋赢了,但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想要实现,依旧没有跨过难关。   不过,结果总归是对苏默和元秋有利的,不止破了苏颜恶毒的计划,且控制了苏颜几乎全部的属下。此时聚集在九霄塔一层等着开战的楚家高手,并没有昏迷倒下,但都已被元秋下了她独门秘制的控制人的毒。跟苏颜用来控制属下的毒效果类似,但并不相同,一旦苏默和元秋身份暴露,有被这些人攻击的可能,就可以诱发他们体内的毒,解决麻烦。当然,并不致死,只是让他们丧失攻击力。   哪怕得到了鬼道人大半辈子收集的珍稀药材,元秋也只是做出了三颗傀儡药,如今已经用掉了两颗。   苏默和元秋接下来只能选择继续假扮楚涟和苏颜,稳住飞仙岛上的局势,再考虑如何对付苏颜。   “你回南院,告诉陆哲,我们都没事,稍后会过去找他。”苏默说。   楚良颔首,又从塔顶跃下,不等楚明追出来,便离开往南去了。   不多时,苏默从上面走下来,面色凝重,“那苏默和容元秋太过狡诈,几位长老都没能抓住他们,他们又带着阿峻逃走了。诸位先散了吧,我跟夫人再商议一下如何应对。”   楚明恨恨道,“海上风浪又起了,最好掀翻他们的船!”   聚在九霄塔一层的楚家高手陆续散去,楚明并未离开,而是想跟苏默商议接下来如何行事。   “你亲自到西边守着,大长老说了他们离开的方向,有可能会从西边上岸。”苏默吩咐楚明。   “是!”楚明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苏默之所以派楚明出去办事,是因为要找机会把他儿子给送回去。   等楚明也走了,元秋从上面下来,跟苏默一起离开了九霄塔,先回了西院,然后又暗中去了南院跟陆哲汇合。   他们一进门,陆哲就笑了,“果然如此!”已经听楚良说了,但亲眼见到苏默和元秋现在的样子,陆哲依旧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对付苏颜这种心智诡谲的疯妇,就得出奇招。   元秋给丫鬟宜香穿回了原来的衣服,然后陆哲吩咐楚良暗中把他的孙子楚奇和那丫鬟送回去,一定要避开所有人。   楚良把两个人扛起来离开了,陆哲交代过,如果被人发现,就把人放倒抓回来。   “九霄塔里的孕妇怎么安排?”陆哲问元秋,“你见过她们了吗?”   元秋摇头,“还没来得及去查看情况。现在把人放回去,容易引起怀疑,就暂且保持原样,本也有人一直照顾着,真要生了再说。”   “如此最好,先不要把人放回去,不定什么时候苏颜又跑回来了,什么阴招都可能用。”陆哲说。   “但原本的海岸守卫都亲眼看到楚良叛变了,再把他们放回去,我们就暴露了。况且那些不中用的守卫,哪怕效忠我们,也根本挡不住苏颜,苏颜岂不是随时都能回来,跟我们一样躲在某个地方?”容元朗皱眉问。   陆哲叹气,“只要表妹和妹夫继续假扮苏颜和楚涟,他们就依旧是飞仙岛的主人,再次出现,就能把身份轻而易举地拿回去。苏颜今日离开,我们就错过了用她的身份弄死她的机会,这机会,到明日,就没法用了。”   “也许,苏颜根本没走,就躲在岛上的某个隐秘之地。”苏默说。   陆哲神色一凝,“有可能!她对飞仙岛,可比我们熟悉得多!这岛上只北边地势平坦有人居住,其他地方大片山林,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她又不可能把人质都带过来跟我们谈判,既如此,未必真的会离开。”   容元朗叹气,揉了揉额头,“还以为我们赢了,但局势还是很不利。”   “我们先回西院。”元秋站起来,“用不了多久,楚奇被人发现,就该去找我了。”   陆哲神色莫名,“且慢。既然苏颜有可能还在岛上,我们又很难找到她,以她的实力,谁也拦不住,防不胜防。既然如此,我们一开始打算用的替身计划,不如现在用上。”   苏默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要改一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元秋和苏默暗中离开南院,回到了西院,刚进门坐下,就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说她的儿子出事了。   元秋猜这定然是楚明的妻子,楚奇的母亲,便询问她怎么回事。   妇人扑倒在地,涕泪横流,“我儿好好地待在房中,哪儿也没去,竟被人迷晕之后戳瞎了双眼……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歹毒之人做的,夫人医术高明,救救我儿吧!我就这一个儿子……”   苏默神色淡淡,“今日外敌入侵,都在忙碌,怕是楚奇自己得罪的什么人,趁乱为之。早知如此,你们该好好约束他。”   “夫人……夫人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吧!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妇人跪下磕头,痛哭流涕。   元秋也没拒绝,跟苏默一起去看了楚奇,但楚奇的眼睛被苏默伤得太重,是不可能恢复的,元秋也只能表示遗憾。   再次回到西院时,天色暗了下来。   丫鬟送来的膳食,元秋和苏默简单吃了些,就让撤了。   元秋又在房中查找了一番,并未找到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东西。   “去睡会吧。”苏默对元秋说。   “也好。”元秋神色困倦,打了个呵欠,一个人走进内室。   床单被褥都是白日换过的,元秋真打算睡一觉,这两日几乎没合眼,精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只是元秋刚在床边坐下,尚未脱掉鞋袜,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一道黑影从床顶落下,同时一把匕首刺向元秋的后心!   元秋下意识地闪避,但仍是被刺中了右肩,同时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脖颈!   耳畔传来并不陌生的低沉女声,依旧温温柔柔的,“小丫头,又见面了……” 第442章 她,死了   苏颜的匕首插在元秋右肩,缓缓地转了一圈,元秋吃痛,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师伯,有话好商量……”   外间听到动静的苏默冲进来,神色一变,“秋儿!”   戴着面具的苏颜眸光冰寒地看向苏默,“少废话!立刻把我儿带过来,当着我的面给他解毒,否则,我就先戳瞎容元秋的眼睛!”   “你敢!若是你再伤秋儿,我定在楚峻身上十倍奉还!”苏默冷声说。   苏颜冷哼,抽出匕首,再次朝着元秋身上刺去!与此同时,她的手还扼着元秋的脖颈,元秋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示意苏默,不要冲动。   “住手!”苏默冷声阻止了苏颜的举动,“你等着,我把楚峻带过来,我们交换!”   正当苏默要转身离开时,苏颜突然挟持着元秋下了床,“慢着,我们同去,省得你再耍什么花招!”   苏默拳头握住又松开,“好!”   元秋感觉受伤的地方麻木了,并且开始蔓延到身体其他地方。对于苏颜的匕首上会有毒,元秋并不意外,是她也会这样做。   不是没想过苏颜根本没有离开飞仙岛,只是躲了起来,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可能,毕竟苏颜的实力极强,又是个毒术至强,她想去哪儿,没有人拦得住。   当下,元秋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认命做苏颜手中的人质,被苏颜带着,跟着苏默一起暗中离开了楚家西院,朝着南院而去。   南院里静悄悄的,并未点灯。   苏默站在院中唤了一声,“陆哲。”   听到他的声音,门立刻就开了,陆哲的铁手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寒的光泽,“妹夫,你怎么过来了?”   “苏颜抓了秋儿,把楚峻带过来。”苏默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陆哲神色一变,看向了站在苏默身后不远处的两道黑影。   “表妹没事吧?”陆哲问。   “我还活着……”元秋的声音有些虚弱。   “容元秋中了毒,你们再耽搁下去,她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但解毒晚了,右臂可就得废掉了!”苏颜冷声说。   “你!”陆哲目光冰寒,“你等着!”话落转身进了房间。   片刻后,陆哲就押着一个人出来了,一把匕首抵在那人后心,看样貌,正是楚峻。   “阿峻!”苏颜叫了一声。   楚峻并无任何反应,依旧微微垂着头,站在那里。   “你娘叫你,答一声!”陆哲说。   楚峻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沉静无波的眸子看向苏颜,毫无感情地“嗯”了一声。   “把……”苏颜话刚出口,陆哲手中的匕首刺入了楚峻右肩!   “你干什么?”苏颜眸光倏然狠厉。   “既然是交换人质,当然要公平!”陆哲押着楚峻朝着苏颜走过来,苏默已经站在了楚峻另外一边,伸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苏颜,你给秋儿下了毒,你的儿子也中了毒,废话少言,同时换人,再交换解药,不要讨价还价,否则我们也不会对你的儿子客气。”苏默看着苏颜冷声说。   “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我儿心智被你们所控制,他尚未解毒,回到我身边,定会听你们的命令伤我!”苏颜冷声说。   “那你要如何?”陆哲问。   “先解毒,再换人。”苏颜说。   苏默和陆哲对视了一眼,苏默看向几欲昏迷的元秋,点头说,“也好。”   话落,苏默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了一颗药丸在手中,看向了苏颜,“你先把秋儿的毒解了,她武功很弱,又受了伤,就算解毒也不可能从你手中挣脱。等我确认秋儿毒已解除,便给你儿子解毒。”   “你们先……”苏颜冷声说。   “不要再讨价还价!”陆哲打断苏颜。   “好。”苏颜冷哼一声,往元秋口中塞了一颗药。   元秋很快就清醒过来,麻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她方才只是精神虚弱,并未陷入昏迷,因此双方交谈的话都听到了。   片刻后,陆哲问元秋,“表妹,如何?”   “我的毒,应该是解了。”元秋声音依旧很是虚弱,苏颜的匕首抵在她的后心,她并不敢轻举妄动。   “轮到你们了!”苏颜冷声说,“不要耍花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立刻给阿峻服下解药!”   苏默并未说什么,捏住楚峻的下巴,把那颗药塞了进去。   而后,楚峻头一歪,倒在了陆哲身上,昏迷过去。   “怎么回事?”苏颜厉声问。   “这就是我家表妹独门秘制的傀儡药解毒之后的正常反应。”陆哲说。   “容元秋,你来说!”苏颜突然转头看向元秋。   元秋点头,“是,傀儡药刚解毒会陷入昏迷,但很快就会苏醒过来。你不必想太多,我很惜命。”   “最好是如此!”苏颜冷哼,“那就等我儿醒了,确认毒解了再换人!趁着现在,顺便告诉你们,今夜如果我跟我儿不能平安离开飞仙岛,姓周的那个,跟那个叫青风的,你们猜一下我会选谁的脑袋送给你们做礼物!”   苏颜话音刚落,趴在陆哲身上的楚峻就睁开了眼睛。   陆哲的匕首依旧抵在楚峻后心,“不要乱动!”   楚峻看向苏颜,苏颜神色急切地问,“阿峻,你怎么样?”   “我……我头好疼,好乱,发生了什么……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楚峻声音也有些虚弱。   “这是怎么回事?”苏颜语带怒意。   “只是需要缓一缓。”陆哲冷声说,“现在可以换人了吧?”   楚峻闷哼一声,捂住了右肩的伤口。   苏颜的目光落在楚峻的伤口位置,冷声说,“好,换人!”   “我倒数三个数,同时放开。”陆哲说着,给苏默打了个颜色,示意他去接元秋过来。   苏颜看到了,但这很合理,她并未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三。”   “让你们的人都安分些,谁敢拦路,就去死!我们母子今夜出不了飞仙岛,你们想要找的人,休想好好活着!”苏颜冷声说。   “二。”陆哲和苏默并未回应苏颜的话。   “一。”陆哲话落,放开了楚峻,楚峻身子一晃,差点栽倒,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阿峻!”苏颜放开元秋的同时,朝着楚峻冲了过来。   另外一边,苏默也瞬间到了元秋身旁,伸手揽住她快速离开。   顷刻之间,双方已经顺利地交换了人质。   元秋靠在苏默肩上,微微摇头,“我还好。”   那边苏颜扶住楚峻,正要离开,被陆哲叫住了,“今夜可以放你们走,剩下的人质怎么交换,给个说法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现在就说清楚,或许我们可以直接跟你做交易,不必再拐弯抹角的!”   “你们不是很能耐吗?抢了飞仙岛,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守得住!那些人,你们想要,等着吧!我会再派人跟你们好好谈的,不必着急!”苏颜话落,拉着楚峻,飞身而起,就要离开,“若是让我发现有人跟踪,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谁知苏颜话音未落,她痛呼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而“楚峻”稳稳落地,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走向了苏颜。   不远处的元秋舒了一口气,捂着肩膀说,“娘要是知道我受伤,定要揍阿默了。”   “楚峻”点头,“秋儿稍候,我马上带你去包扎疗伤。”赫然正是苏默的声音。   而站在元秋身旁扶着她的“苏默”,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这可真不是好玩儿的,总担心被苏颜发现破绽,那我就成罪人了!”这分明是容元朗的声音,说着他还踢了一下鞋,“我是得再长高点儿,不然假扮姐夫还得把鞋底垫高才行,走路实在是别扭得很!”   陆哲微叹,“妹夫的计划不错。苏颜果然出现了,妹夫假扮楚峻靠近她进行偷袭,容小福假扮妹夫,把真正的楚峻藏起来,留着交换人质,避免被救走,不然让真楚峻那个傀儡假扮妹夫,也立马就会暴露。为了让苏颜相信,我不得不扎了妹夫一刀,不过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其实只是皮外伤,我演的好想扎很深,妹夫更能演,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嘿嘿!”容元朗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把苏颜拿下了,先重伤,废了武功,再给她来颗傀儡药,咱们明日就可以去救人,然后就能回家去了!我好想娘,好想宝宝啊!”   元秋心中也轻松不少。苏颜会再冒出来是他们预料到的事,且提前准备了最初的替身计划,且还做了改进。只要拿下苏颜,接下来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元秋此刻甚至感觉有些不真实,今夜的事比预期之中还要顺利很多,苏颜如果是一个人回来的,其实也合理,以她的实力,人多是累赘,而且她藏在别处的人质就是她的保命符,不过……   元秋看着苏默蹲在苏颜身旁,没有动静了,眉头一蹙,“阿默,有什么不对吗?”   “她,死了。”苏默低声说。   陆哲神色一变,“妹夫你下手太重,直接把她弄死了?”   苏默起身,把苏颜的尸体拖了过来,到元秋跟前放下。   元秋立刻俯身去查看,人已经没了呼吸,的确是死了,别说九转丹,九十九转丹都没用。   “虽然这疯妇死了大快人心,但咱们的人还没找到,妹夫你……唉,算了,也是好事,她死了我们也可以继续想办法去找人,而且说不定更容易些,毕竟楚涟就是个废物,咱们手中还有他的儿子。只是这疯妇那么厉害,一下子就这么没了,我总感觉……”陆哲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阿默那一刀把她刺死的。”元秋打断了陆哲的话。   陆哲眸光一凝,立刻凑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毒发身亡的。”苏默手中的夜明珠照亮了苏颜那张青紫的脸。   “毒发?我们没给她下毒!那是……”陆哲狠狠拧眉。   “应该说,她是服毒自尽的。”元秋说着,掰开了苏颜的嘴,她的牙齿上还有尚未吞咽下去的一点药渣。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苏颜,苏颜怎么可能自杀?”容元朗立刻摇头。   “所以,这不是苏颜。”苏默深深叹了一口气。   陆哲和容元朗都是一愣,而元秋已经在尸体的脸上发现了易容的痕迹。   “她只是苏颜的替身?”陆哲面色微沉。高兴得太早了,又中计了!   “不只是替身,还是个死士。”元秋站起身来,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她的伤口仍在流血。   苏默抱住元秋,“我先去给秋儿疗伤,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话落两人就没影儿了。   陆哲和容元朗看着地上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异口同声地骂了一声,“疯妇!”   苏默和元秋这方料到苏颜会杀回来救儿子,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苏颜真出现了,却是个替身,且是个真正给苏颜卖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死士。   如果苏默和元秋没有提前准备,结果就是这个替身救走楚峻,接下来苏颜找回了儿子,再无顾忌,一定会疯狂反扑。   “一定是苏颜跟这替身交代过,如果有任何不对劲,就让她服毒自尽,避免被我们控制了心智,作出对苏颜不利的事。”容元朗恨恨地说,“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给苏颜那个疯子卖命?”   陆哲冷哼,“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么苏颜对她有恩,要么苏颜抓了她的儿女,要么她骨子里跟苏颜一样,也是个疯子。总之,事实如此。这一次,苏颜没赢,我们也没输。”   “苏颜丢了个替身,姐姐和姐夫都受伤了,还是我们损失大!”容元朗踹了地上的替身一脚。   “我就知道,哪那么容易就能拿下那个疯妇?”陆哲连声叹气,“看来我想回家抱儿子,还有得等。”   “那现在怎么办?不如让姐姐假扮苏颜的这个替身,带着姐夫假扮的楚峻,去跟苏颜汇合?”容元朗突然提议。   陆哲摇头,“你没看出来苏颜十分忌惮表妹和妹夫吗?她不会轻易相信的,这人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跟苏颜约定的在哪里接头,不用白费力气。我觉得苏颜定是走了,留下接头的也是无关紧要的属下,甚至不会知道苏颜去了哪里,就是避免被我们抓到。这替身倒是可能知道,但她是个不要命的,我们也没机会问她了。” 第443章 鸡汤   烛光摇曳。   苏默用剪刀剪开元秋伤口附近的衣服,目之所及,血肉模糊,让他眸光狠狠一沉!   “下次不能再用这样的计策,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苏默一边动作小心翼翼地给元秋擦拭伤口的血迹,一边神色严肃地说。   “确实很疼。”元秋眉头紧锁,面色发白,“如我这般武功平平,以后还是躲在你们后面比较好。”   元秋并不胆小,但真的很惜命。重活一世,她有爱人,有母亲,有兄弟姐妹,还有两个可爱的宝宝等着她回家去,她是绝对不会一时脑热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的。这次的伤虽然不算重,但下次还是要尽量避免,她武功本就不行,养伤的日子里防御力又大打折扣,她说躲在苏默身后,其实是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苏默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给元秋上药。   药粉是元秋自制的,止血效果极好,但洒在伤口上疼痛感也比寻常的疗伤药强烈很多。   元秋额头沁出了冷汗,催促苏默快一点。   苏默皱着眉头,快速地给元秋的伤口洒上药粉,突然的剧痛让元秋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但还是说,“比起生孩子,这真不算什么。”   苏默一言不发,把伤口包起来,然后撕掉了元秋身上已经破损的衣服,又给她穿上新的里衣,让她侧身躺下,避免碰到伤口。   “饿不饿?”苏默轻声问。   “说实话,我特别想喝娘炖的汤。”元秋看着苏默眸光关切又心疼,莫名有些委屈,突然很想家,很想容岚,想孩子……   苏默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长叹一声,“秋儿,对不起。”   元秋摇头,“说这个做什么?我当然不会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些总是想害我们的杂碎。”   话音刚落,元秋突然坐了起来,苏默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忘了给你处理伤口。”元秋拉过苏默,要看他肩上的伤。   苏默眸光一暖,抱着元秋,让她躺回去,“陆哲就是装装样子,只是一点皮外伤,秋儿你若晚一会儿想起来,我的伤口都要愈合了。”   “让我看看。”元秋坚持。   苏默把衣服脱了,露出了伤口,比皮外伤要深一点,但对苏默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尤其他天生没有痛感。   “秋儿你好好躺着,先睡一觉,我找阿福给我处理,你的右肩不能乱动。”苏默温声说。   元秋点头,“也好,你去吧。”   “我叫阿福过来,就在外面,秋儿有事叫我。”苏默低头,在元秋额头落下一吻,看着元秋闭上眼睛,才起身出去。   被叫过来的容元朗,一边给苏默处理伤口,一边想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苏默示意容元朗闭嘴。   “哦,姐姐睡了。”容元朗压低声音,不再说话了。   伤口处理好,苏默对容元朗说,“秋儿想喝娘做的汤。”   容元朗愣了一下,“啊?这……”容岚在家,可怎么给元秋炖汤?   “我会,你去找食材,我去南院做。”苏默说。   苏默在家的时候,并不喜欢跟兄弟们喝酒对弈,每次元秋下厨,苏默都会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偶尔也会学几道菜。在元秋怀孕期间,苏默长时间不能陪着她,等回到家的时候,就形影不离地在元秋身边,还跟容岚学会了元秋爱喝的几种汤的做法,虽然没试过。   因为受伤,元秋难得在苏默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苏默心疼不已,又很是自责。早知道那样的计划可能会导致元秋受伤,但为了大局,他并没有阻止,或许重来一次还是会那样选择,因为即便他阻止,元秋也会坚持的,但理智是一回事,在感情上,元秋受伤对他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容元朗走后,苏默进内室,见元秋已经睡着了。她离家几个月,怀孕时长的一点肉,都掉没了。来飞仙岛的路上,元秋换着花样给苏默他们做海鲜吃,他们都没瘦,唯独不能吃海鲜的元秋瘦了不少。   元秋开玩笑说,等回家,容岚知道她受过伤,定会揍苏默。   但看着元秋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不必容岚动手,苏默都想揍自己一顿……   等容元朗再过来,告诉苏默食材都准备好了,苏默便让容元朗守在这边,他离开去了南院。   南院的厨房自从楚凌走后就再没用过,不过灶台都是完好的,而且很干净,容元朗把需要用的东西都找来了。   苏默按照记忆中的步骤,认真处理食材,炖上了一锅鸡汤。本是想做排骨汤的,但这岛上食材有限,根本找不到排骨。   南院厨房里亮着光,苏默往灶台里添了柴,掀开锅盖,用木勺搅动了几下,鸡汤的香味随着热气弥漫开来。   一道黑影出现在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上,看着苏默,忍不住调侃,“传闻中的苏天仙竟然还会炖鸡汤,你还给不给其他男人活路?”   苏默没有回头,“你也没死。”   “不是说我,我是说,万一有别人想追求表妹,跟你一比,不如直接撞死得了。”陆哲呵呵一笑。   “如此甚好。”苏默微微点头。谁敢跟他抢元秋,自己不撞死,他会帮忙的。   陆哲轻咳,“妹夫你差不多得了。这么香,我也饿了,表妹喝汤,我吃点肉,不过分吧?”   “秋儿吃剩下的,可以分你一点。”苏默说。   陆哲点头,“那就先谢谢妹夫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明日什么打算?”   “尸体呢?”苏默反问。   “在柴房里。身上搜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易容没有去掉,因为我在想,不如顺势宣布苏颜,不,是言素死了,楚涟也死了,妹夫你亮明身份,成为这飞仙岛新的岛主,省得再遮遮掩掩的。你本就是名正言顺的楚家继承人,谁不服的,处理掉就是了。南岛山洞里还关着不少人,总不能一直关着,我们也没功夫去伺候他们,干脆全都放出来。有楚良和楚平这两个傀儡,楚家其他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就不信真有人是真心效忠苏颜的,不过是利益使然,或者被毒物控制。这些,对我们而言,也是小意思。”陆哲若有所思地分析。   苏默的注意力都在那锅汤上面,听完之后就点点头,“好。”   陆哲扶额,“妹夫,表妹受伤,你别一副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好不好?正事要紧,不然表妹的伤不是白受了。”   “我赞同你的计划,你不满意?”苏默反问。   陆哲:……他只是希望苏默认真点儿,但好像是他想太多,苏默只是盯着那锅汤,并不代表没有思考接下来的事。   “我满意,很满意。”陆哲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苏颜会不会还在岛上?”   苏默眸光一凝,正好汤炖好了,他盛出一盅,把两个鸡腿都挑出来,拎着就走。   “剩下的你们分了,给阿福留一点。”苏默话音刚落,人已经没影了。   “还真饿了,尝尝天仙的手艺……”陆哲说着,走过去舀了一勺汤,吹了一下,尝了一口,点头,“还真不错,有点像容姑姑做的。”   那边苏默回到了西院,容元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苏默直接一阵风似的越过他进了内室。   容元朗立刻清醒,揉了揉眼睛,确认是苏默,才松了一口气。   等苏默看到元秋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着,松了一口气。方才陆哲一说苏颜可能还在岛上,苏默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真怕元秋再出事。   苏默回来,容元朗就离开又回了南院。   苏默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把元秋叫醒,过一会儿汤就凉了。   “阿默……”元秋睡眼惺忪地被苏默抱着坐起来,靠在他身上。   “我炖了鸡汤,肯定不如娘做的,秋儿将就喝一点。”苏默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送到元秋嘴边。   元秋眸光一亮,“你做的?好香啊!”   苏默闻言,眸中便染上了几分笑意,“秋儿尝尝再说,不用违心夸我。”   元秋便尝了一口,神色认真地夸赞,“真的好喝,这汤有娘的五成功力了。”   “那就多喝点。秋儿瘦了好多。”苏默继续喂元秋喝汤。   “太多了,我们一起吃,一人一个鸡腿。”元秋一边接受苏默的投喂,一边进行了分配。   考虑到元秋的食量,苏默也没勉强,两人分着喝完了一盅汤,一人吃了一个鸡腿,感觉胃里都暖起来了。   “再睡会吧。”苏默拿了温水,让元秋漱口。   “明日什么打算?”元秋躺下,看着苏默问。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困了。   苏默简单说了陆哲的计划,元秋表示赞同,然后苏默就上床陪着元秋一起睡。明日的事,天亮再说。就算苏颜真的还在飞仙岛上,他们也要吃饭睡觉,养精蓄锐。   天光大亮。   昨日被苏默安排到飞仙岛西岸守着的楚明一早就过来了,但被西院的丫鬟拦着,说是“楚涟”和“苏颜”还没起,不能打扰。   楚明神色焦虑地坐在院中,看着房门,几次都差点起来冲过去。   终于听到房中有动静,楚明立刻起身到门外,敲了两下门之后就自顾自地说,“西边没有什么异常,苏默和容元秋那对贱人定是昨日偷了停在西岸的船跑了,还把剩下的船都给毁了!我儿的眼睛,夫人能不能再想想办法?他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瞎了啊!我爹一直没回来,还不知道奇儿受伤的事,等他知道,定会受不住的!”   楚明是接到消息,得知楚奇受伤,就跑了回来,但并没有什么用。其实他已经派人去南岛找过楚良,派去的人回来了,说并没有找到,不知道楚良在哪里。   楚明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儿子的眼睛到底是谁戳瞎的?是楚明现在最想搞清楚的。如果说是苏默和元秋,楚明觉得不能理解。苏默和元秋为何要针对楚奇?楚奇就算作恶,也跟苏默和元秋没有关系。   其实楚明夫妇都更怀疑是岛上的人趁乱对楚奇下了毒手。因为他们儿子的品行,他们自己最清楚,楚奇好色,又被楚良惯得不受拘束,祸害了这岛上好几个姑娘,但碍于楚良的地位,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楚明知道,楚奇的眼睛伤成那样,神医也没办法,他是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之所以过来找“楚涟”和“苏颜”,就是想请他们彻查这件事,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碎尸万段!楚明也想知道,楚良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什么迟迟不回来?   房中有动静,但并没有人回应楚明的话。   楚明皱眉,“家主,夫人,我不应该过来打扰,但我就那一个儿子,我爹也就那一个孙子,如今被人害成了个瞎子,行凶之人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一定得找出来!否则这次是奇儿受伤,下次那人说不定就要暗害家主和夫人了!”   楚明听到房中脚步声正在靠近门边,定了定神,红了眼圈儿,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面前的门开了。   楚明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墨色衣摆,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沉声说,“家主,奇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平白无故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可一定要给他主持公道啊!”   “他那样的烂人,讨公道?配吗?”   陌生且冷漠的声音传过来,楚明不可置信地抬头,就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面庞,让他一瞬间以为看到了楚峻,下一刻脑海中又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脱口而出,“楚凌?!”   面前的当然不是楚凌,而是楚凌的儿子苏默。   楚明在叫出那个名字之后,面色一僵,终于意识到站在他面前貌若天仙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何人,心中大惊,转身就要跑!   但,晚了。   苏默一掌就将楚良这个武功并不算太强的儿子给拍在了地上!楚明一口血喷出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苏默走过来,抬脚踩在楚明背上,“你儿子的眼睛,是我戳瞎的。现在你需要好好想想,楚雨宁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如果你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我心情不佳,就去剐了你儿子。” 第444章 跟我一样   太阳升高,空气潮湿闷热。   被苏默踩在脚下的楚明,只觉浑身发寒,额头满是冷汗。   明明……昨日明明是……楚明脑中一团乱麻,再回想起昨日的事,才发现其中有不少怪异之处。   到此刻,楚明才终于意识到,昨日让他召集楚家所有高手到九霄塔去的“楚涟”和“言素”,那时已经是假的了!想到后来在九霄塔中喝下的酒,楚明心中更是一沉!那酒绝对有问题!   可,真正的楚涟和苏颜去了哪里?难道被苏默和容元秋杀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楚明,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再问一遍,楚雨宁和尹江去了哪里?”苏默的脚猛然用力。   楚明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脸被挤压得更加扭曲,说话都艰难,“不知……我不知道……我发誓……”   苏默身后传来元秋清冷的声音,“阿默,不必跟他废话了。这人不配用傀儡药,但吐真药还有三颗。他是楚涟和苏颜的心腹,或许会知道什么,事不宜迟。”   “好。”苏默闻言,轻轻颔首,收了脚。   楚明身子一松,趴在地上重重地咳嗽起来,下一刻就被苏默提着后领从地上拽起来,而后他尚未反应过来,口中就被塞了一颗药。   当初得到鬼道人珍藏的药材,元秋也只做出了三颗傀儡药,在楚良和楚平身上已经用掉了两颗,如今只剩下一颗在苏默手中。   当时元秋还做了三颗吐真药出来,虽然无法长久地控制一个人的心智,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让人说出潜意识里的真话,用来对付楚明这种实力不济,但知道的事情不少的货色最合适。   吞下吐真药之后,楚明短暂昏迷过去,再次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苏默和元秋面前。   苏默和元秋坐在院中石桌旁,一早过来伺候的丫鬟脸色煞白地站在不远处,不敢吭声,也不敢离开。   “你可知道楚雨宁和尹江把楚雄那些人带去了哪里?”苏默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楚明目光呆滞地摇头,“不知道。”   这个回答其实在苏默和元秋的预料之中。以苏颜谨慎的性子,那么重要的事情,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不过之所以要对楚明用吐真药,是元秋觉得,他作为楚涟和苏颜的心腹,虽然并不会被信任,但因为跟他们离得近,接触多,一定知道些旁人,甚至是楚良都不知道的事。   虽然楚明说了不知道,但苏默并没有立刻放弃打探这件事。   “飞仙岛周围有其他岛屿是苏颜曾经去过的吗?”苏默问。   苏颜让她的女儿和尹江把人质转移,不过是六日前的事情。   苏颜定不可能把那些人质送去南诏国,如此路上有可能撞见苏默和元秋,更别提南诏国是苏默的地盘,且距离飞仙岛太远,苏颜难以控制。   因此,楚雨宁和尹江带着那些人定然是去了海上的另外一座岛屿。往南不是没可能还有其他陆地,甚至是苏默和元秋不知道的国家,但楚峻和楚良都说,楚雄曾派人出海远航,行船三月,也没见到大片的陆地,只有零星分布的岛屿。   而苏颜不可能让她女儿把人质带到航程三个月之外的地方,最远,兴许也就十天半月,再远的话联络不方便,想要用上那些人质,对苏颜而言也是个问题。   那么,先调查飞仙岛周边的岛屿,找不到的话再扩大范围,不失为一个办法。   陆哲已经让楚良和楚平交代过他们所知道的飞仙岛周边的岛屿,最近的需要三日船程,也有两座无人小岛五六日能到的,半月之内船程的岛屿共有七八个,大部分都是无人居住且土地贫瘠的荒岛。   楚良说其中有两座岛屿因为土地肥沃,飞仙岛上有不少人迁过去,专门负责种植,产出的粮食供应给飞仙岛上的人。当然还是不够,飞仙岛上主要的粮食是从南诏国买来的,有专门的人负责这件事。   陆哲根据楚良和楚平的交代,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出来,上面标注出了飞仙岛周围岛屿大致的方位和距离,尤其是那两座作为飞仙岛农田的岛屿,距离飞仙岛行船需要十日左右,上面有现成的房屋,可以自给自足,陆哲认为苏颜把人质转移到那两座岛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苏默和元秋认为未必那么简单。而他们其实没有十日的时间跑过去验证,更何况苏颜跑在他们前面。   苏默认为,以苏颜的性子,藏人质的地方应该是她去过的,有所了解的。   此事陆哲问过楚峻,楚峻却说不知道。从两年前开始,苏颜对楚峻这个儿子的管教越发严厉,他很长时间都在闭关勤奋练功。   因此苏默问楚明,哪座岛屿苏颜去过?   “夫人……去年外出采药,让尹江陪着……”楚明缓缓地说。   元秋神色一正。采药?苏颜还真是“喜欢”尹江这个听话的奴才。   “你知道什么?”苏默再问。   “他们去了哪个岛上,我不知道……”楚明低声说,“但他们回来之后,我无意中听到尹江提起飞云岛……他给楚雨宁抓了一只白兔,说是在飞云岛上抓到的……”   飞云岛,苏默听陆哲说过,在飞仙岛西边,约莫五日船程,楚良和楚平都知道那个地方,说那里土地贫瘠,乱石丛生,无法耕种。   一般那种地方,有好药材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苏颜带着尹江上了岛,且看样子在岛上停留过,尹江还有时间去给他的心上人抓一只宠物带回来。   “那只兔子呢?”元秋问。   “楚雨宁送给了楚笑笑,后来就丢了。”楚明说。   元秋闻言,想起楚峻交代过,他曾经因为楚笑笑拒绝他的追求,把楚笑笑的兔子给偷偷抓走烤了吃了……   “你可知道楚楮跟言素之间有什么关系?”元秋问。   连楚良都无意中发现苏颜对楚楮有意,但并未告诉楚涟。元秋觉得,楚明或许也知道什么。飞仙岛就这么大,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他们两人背着楚涟,苟且私通。”楚明低声说。   元秋微微挑眉,“你如何得知?”   “我曾亲眼看到,言素大半夜从北院出来。”楚明说。   北院是楚楮和楚笑笑父女的住处,苏颜总不可能是大半夜专门跑去看楚笑笑的,楚褚不管事,也不存在苏颜有什么正事要跟他秘密商议的可能。   那么,任谁看到苏颜偷摸出入楚楮的住处,都会浮想联翩的……   “你确定,当时楚楮在里面?”元秋问。   “是。”楚明给了肯定的答复。   元秋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颜跟楚楮私通,元秋是不信的。楚明所见,并不能证明那两个人之间做了什么,只能证明苏颜对楚楮不一般。楚良也说,苏颜对楚楮有意。   但,问题在于,苏颜嫁进楚家二十年,楚楮跟她一直都算得上在同一个屋檐下,苏颜始终喜欢的都是楚楮?那以她的实力和性格,何必跟楚涟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甚至生育了一双儿女!   元秋觉得,如果苏颜喜欢楚楮很多年,爱而不得的话,根本不合理。若是那样,苏颜想得到楚楮,要么当年别嫁给楚涟,就算嫁了,第一件事,先把楚涟弄死,让自己变成个寡妇,恢复自由身,否则哪里有可能让楚楮接受她呢?   元秋在想,会不会,苏颜是跟楚涟过日子,过着过着移情别恋爱上了楚楮?如此倒可以解释为什么相安无事那么多年,苏颜最近两三年才开始不安分。   但还是那个问题。苏颜只要想得到楚楮,就应该抛弃楚涟妻子的这个身份,但她并没有那样做。   此刻,元秋突然想到,苏颜曾暗示,她似乎也是个异世穿越者……   如果她真的跟元秋一样,借尸还魂,那么,她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个问题在元秋脑海中甫一冒出来,就让她心神一震,感觉一下子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们总觉得苏颜捉摸不透,那些年的安分,和这两三年的不安分,前者和后者极为矛盾。   这中间定有缘由,而元秋想到自己的经历,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发现言素跟楚楮之间有事的?”元秋问楚明。   “前年,大概这个时候。”楚明回答。   “在那之前,你觉得楚涟和言素夫妻关系如何?”元秋问。   楚明说了两个字,“极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言素深藏不露的?”元秋再问。   “也是前年。”楚明说,“在那之前,她在楚家并不显眼,跟楚雄没有矛盾,跟楚楮也没有私下来往。”   元秋眸光微凝,“前年,言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譬如中毒,受伤之类?”   楚明摇头,“没有。但那年有件事,险些要了言素的命。”   元秋心中一动,“什么事?”   “她那年怀上了,年纪大,生的时候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孩子没了,都以为言素也断气了,谁知道又活过来了。”楚明说。   到此刻,元秋已经基本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苏颜疑似穿越者,且很可能是在前年,原身难产丧命时来到这个世界的!   虽然元秋他们都认为,鬼道人的徒弟苏颜武功高强毒术也十分厉害,不应该看上楚涟那样实力一般的男人,但这种看法其实有些片面。   感情的事,很难讲。而鬼道人曾经强调过一件事,他的徒弟苏颜是个重度颜控,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楚涟实力不太行,但论长相,他跟他的孪生兄长楚凌,年轻时候都是如苏默这般的天仙美男子。   如果说苏颜就是爱上了楚涟的样貌,选择跟他做夫妻,这并非不可能。   而当苏颜的灵魂换了一个人,想法发生了改变,看不上徒有美貌的楚涟,转而看上了实力更强,性格更有魅力的楚楮……   “秋儿?”苏默唤回了陷入沉思的元秋。   元秋看到苏默眸中的探究,心中蓦地一惊!苏默是察觉什么了吗?   转念,元秋微叹,她在害怕什么?因为没有对苏某坦白她最大的秘密吗?先前总觉得没必要,没机会说,但到如今,再不说,元秋对于苏颜的猜测,是根本没有办法跟苏默解释的。   况且,本也不是蓄意隐瞒,元秋做出决定,也不过一念之间。   楚明的吐真药药效过去,他再次陷入了昏迷,元秋拉着苏默起身,“我有话要跟你讲。”   走到门口,苏默驻足,“秋儿,有些事你不想说的话,没关系的。”   楚明在元秋引导之下说出了苏颜性格和行事的蹊跷转变,让苏默想起,当初林家村被人重伤后推下悬崖,奇迹般生还,而后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元秋……   当初机缘巧合,是苏默亲手接住了从悬崖上坠落的元秋,后来当他再见到元秋,越了解,越疑惑:她怎么会是那样的?   起初,苏默生无可恋,并不想探究元秋的秘密。   后来,日复一日,情根深种,苏默其实在等元秋主动告诉他,他想知道,却不敢问,怕问了元秋不愿说,反而会导致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   而对于元秋的秘密,苏默心中也有一些大胆的猜测。他相信人是真的,但心魂,或许早已换了人。   苏默并不想逼元秋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因为即便有秘密,他也绝对相信,他们的感情都是真的。   元秋拉着苏默进门,回身把门关好,让苏默坐下,她坐在对面,神色严肃地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听了或许会吓到。”   苏默莫名有些紧张,就听元秋直截了当地说,她是一缕异世幽魂,借了林安然的尸体,来到这个世界的。   说完,元秋心中有些忐忑,看着苏默的神情说,“我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默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真如此。”   元秋愣住,“你知道?”   苏默摇头,“猜的。但真听秋儿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直到我活过来变成林安然,我也感觉像是做梦一般。”元秋微叹。   苏默握住元秋的手,“我认识的,喜欢的,从来都是你,只有一个你。”   元秋心中一暖,“我还怕你怪我隐瞒……”   苏默摇头,“秋儿,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永远不会怪你。”   元秋点头,学着苏默的语气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原本都觉得很严重的事,真的开诚布公后,倒发现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怀疑,苏颜跟我一样。”元秋正色道。 第445章 倒塌   “秋儿是说,苏颜与你来自同一个……地方?”苏默正色问道。   听元秋说出她身上最大的秘密,苏默虽然早有猜测,但仍是感觉震惊。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离奇,苏默原本不信鬼神,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元秋点头,“从时间的角度来说,算是。但那个世界很大,我们前一世或许离得很远,并不相识。先前没说过,那时我被苏颜从万安城抓走,她曾经说了一些意有所指的话,似乎是知道我的来历。但只有跟我有类似经历的人,才有可能知道。”   苏默神色一凝,“那也得秋儿展露出一些只有那个世界的人会,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的本事,才可能被发现。是因为秋儿的独特医术?尤其是,剖腹取子?”   如果元秋在离开林家村之后,只是聪慧超群,学习很快,别的东西都可以解释,但唯独只有她自己会,却来历不明的特殊医术,一直是个谜。   外人会认为,元秋得了神秘高人指点。   但苏默很清楚,不是那样,否则元秋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何必隐瞒?   如今得知真相,苏默总算是理解了元秋异于常人的医术和心智都是从何而来。   某些曾经怀疑元秋是冒充林安然的人,说在乡野小村长大的农家姑娘不可能那样沉稳大气聪慧过人,其实,这话没错。   而如今的元秋,被世人所知最明显的标签是神医,神医之名传开,最初就是因为用刀子给妇人接生。   如果苏颜远在万里之外,听说了元秋,便发现元秋是个穿越者,大抵也是因为剖腹之术。   元秋点头,“没错。那是我上一世的职业,一个医生,也就是这边说的大夫。”   苏默突然皱眉,欲言又止。   “我知道阿默你肯定很好奇我上一世的经历,回头慢慢讲,现在先说苏颜的事。”元秋说。   苏默点头,但还是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秋儿在上一世,可曾成亲?”   元秋闻言愣住,苏默连忙说,“没关系,如果秋儿不想说……”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捧住苏默的脸揉了揉,苏默连忙去拉元秋的右手,让她别乱动,肩膀还有伤。   “没有。”元秋看着苏默,神色认真地说,“我在那个世界意外过世的时候,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医术,后来便在医院工作,你是我这两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男人。”   苏默听到元秋最后一句话,眸中笑意蔓延。如果元秋上一辈子真的有爱人,苏默也不会改变对她的心意,但他仍是忍不住想问,听到答案后,心中欢喜。   “其他的事,以后慢慢跟你讲。”元秋说,“虽然苏颜暗示过我,她也是个穿越者,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否有从上一世带来的特殊本事。医术毒术和武功,都是原本的苏颜就会的。我们对于鬼道人的徒弟,我那个真正的师伯,或许从一开始就偏见太大了。现在想来,鬼道人对那个徒弟的埋怨和不满,只是因为她学到了鬼道人的本事,但并没有按照鬼道人的心意去过自己的人生,也没有报答鬼道人的师恩,一走了之。说忘恩可以,负义都有点过了。当年苏颜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楚涟,不会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但那个愿意跟楚涟做夫妻,生活在飞仙岛上的苏颜,已经死了。如今这个,野心很大,且目的仍然不太明朗。”苏默叹了一口气。   听完元秋的分析,事情似乎豁然开朗,但如何解决,仍旧很难。万一这个苏颜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厉害本事,他们都不知道,又如何防备?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她喜欢楚楮,但目前还不想放弃楚涟。难道她是想当女皇,坐拥后宫美男三千?毕竟楚涟人到中年,美貌依旧夺目,且对苏颜死心塌地。”元秋本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这话一说出口,她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   在元秋前世那个男女平等的世界里,可没有女子不能为“王”的规矩。而这个封建世界的男子为尊,在元秋把容岚推上皇位的那一刻,也曾被打破过。   元秋在揣摩苏颜的心理。   苏颜穿越过来,原主留给她一身强大的武功,高明的毒术,让她几乎能够为所欲为。还有一个容貌俊美,且对她死心塌地的丈夫,一双听话的儿女。但显然,苏颜并不满足,而她如果野心勃勃,不止想要权势,还想跟男人一样,当一个被美人环绕的帝王,那就能解释,她要抢夺楚家的家主权力,霸占楚家的传家宝,不愿舍弃忠犬楚涟,又主动追求她看上的楚楮,所有这些原本怎么看都有些矛盾的行为……   “若是那样,她可真是心比天高。”苏默说。   “她很强,且运气极好,不像我穿越过来是个重伤濒死的小村姑,还差点被嫁给一个脑满肠肥的废物。”元秋说,“当然,后来有娘,有你,我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的。但苏颜并不满足于她所拥有的,且真的有本事兴风作浪,这就很麻烦。”   元秋很难判断苏颜前世是做什么的,但她想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否则没有那么厉害的心智。先前交手,苏颜的谨慎和周密让元秋很忌惮。   “秋儿觉得,要派人去飞云岛看看吗?”苏默问。   从楚明口中,苏默觉得,苏颜有可能把人质转移到了她曾经去过的飞云岛。   元秋叹气,“除了你之外,派其他人去,都可能有去无回。而且一来一回要半月,我不认为苏颜会躲起来等着我们找到她,不如先按兵不动,在飞仙岛上等几日,只要她出手,我们就有机会反击。”   苏默微微点头,“也好。那就先这么定了,接下来秋儿去哪儿我去哪儿,不能再让秋儿受伤了。”   “嗯。但这件事,怎么跟陆哲他们讲?”元秋问。   苏默反问,“他们知道是没关系的,秋儿是怕娘知道?”   元秋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是有点,但……我只是怕娘会难过,觉得我并不是她的女儿。”   “但我想,娘或许跟我一样,早就想到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可能,只是并没有挑明。”苏默说。   元秋神色微怔,“阿默觉得我应该怎样做?”   “如果秋儿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会少一些胡思乱想。”苏默说了他真实的感受。并非责怪元秋,但他一直希望元秋完全对他敞开心扉。   元秋长叹了一声,“那就说实话吧。等这次回家,我会亲自跟娘说清楚的。”   “好。”苏默握住元秋的手“到时候我陪着秋儿,如果娘生气了就让她揍我。”   元秋摇头轻笑,“才不会,娘很疼你。”   另外一边,得了苏默授意的陆哲,已经命楚良和楚平,把楚家的高手全都召集到了九霄塔外面的广场上。   不明所以的楚家人,看到陆哲这个全然陌生的面孔,都不知道他是谁,同时也都发现,站在陆哲身旁的楚良和楚平,比起平常时候,眼神都显得有些呆滞……   “诸位不认识我,我叫陆哲,是东明国的王爷,我表妹的名字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容元秋。”陆哲朗声开口,表明身份。   楚家一众高手神色都变了,有人慌乱,有人戒备,有人已经拔剑出来。   “别乱动,否则大长老和二长老不会对你们客气的。”陆哲冷笑,话落抬起他那只铁手,对着楚良和楚平挥了挥。   楚良和楚平转身进了九霄塔,不多时抬了一具尸体出来,扔在了陆哲面前。   看清尸体的容貌,楚家人脸色都是一惊!   “这位,并非你们的家主夫人言素,而是她安排过来刺杀我表妹的替身死士。至于楚涟和言素当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陆哲说,“昨日你们在九霄塔中见到的家主和夫人,是我表妹和妹夫假扮的。我表妹的毒术不比言素差,医术更是远胜于言素,因此昨日你们喝的那碗酒,都中了我表妹独家秘制的药,至于效果如何,谁想试试的,可以站出来。”   陆哲这话一出,瞬时震慑住了原本蠢蠢欲动的楚家高手。其中还有不少是昨日被抓起来的海岸守卫,这会儿都被放出来,带来了这里。虽然他们没喝过昨日的酒,但都喝过容元朗给的水。另外,还有昨日在九霄塔中被放倒的几个长老。   “我表妹夫虽然叫苏默,但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他才是楚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你们的老家主想要找回来继承家业的孙子。”陆哲扫视了一圈,“至于言素,她说的那些鬼话,你们若是信了,才是愚不可及!若非言素不安分,飞仙岛上根本不会生这么多事,你们的老家主就是被她毒害的,还被她抓走藏起来威胁我妹夫,我表妹和妹夫是来救人的。”   “你以为我们会相信吗?”其中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开口。   “你们应该知道我表妹是什么身份吧?她是一国尊贵的公主,我表妹夫原本是个皇子,如今是驸马爷,还生了一对龙凤胎,日子过得幸福圆满,若不是言素暗中作祟,我们何必没事找事来你们这鬼地方?什么传家宝,什么家主之位?也就你们稀罕!只要我表妹或者妹夫乐意,他们随时可以当一国皇帝,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陆哲冷声说。   “吹牛谁不会?一个楚家流落在外的野种,还想当皇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又是那个年轻人,面色轻蔑地反驳陆哲。   陆哲伸手阻止了想要冲过去的容元朗,看着那个年轻人说,“看你的年纪,这辈子都只知道飞仙岛这个又小又破的鬼地方吧?这里甚至不如我们东明国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庄大。你这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真当楚家有什么了不起?我表妹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一国公主,她弟弟还统一了三个国家,对她百依百顺,我表妹的神医之名天下皆知,言素说是假的,你们就信了?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嫁到楚家的孤女,你们这么听她的,是脑子进水了吗?”   话落,陆哲见那年轻人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便给容元朗打了个眼色。   容元朗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在那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之前,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他几个巴掌!   “我跟你解释清楚了,但你方才对我表妹和妹夫出言不逊,不得不罚。”陆哲冷哼,“其他人,还有什么疑问?”   所有人都默默地垂了头去。   这里面大部分人都不傻,当然知道这两年楚家的动荡有蹊跷,也能看出是苏颜在主导。他们先前相信苏颜的说辞,只是因为不明真相,无从反驳,并不代表真的信任苏颜。而相较之下,方才陆哲的说辞,听起来甚至更合理……   “当然,我废话这么多,不是指望你们帮我们做什么。我表妹和妹夫对于你们唯一的要求是,安分点儿,别傻乎乎地跟着苏颜折腾,丢了性命可无处说理去。接下来,不管出什么事,你们只管顾着自己。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但若从今天开始,谁再敢跟苏颜同流合污,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陆哲冷声说。   一个白发老人忍不住问,“三小姐……笑笑小姐,她……”   这老人原是在北院伺候的,看着楚笑笑长大,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了。   “言素不守妇道,看上了楚楮,蓄意设计,让楚笑笑离开家,去找我表妹和妹夫,又设下毒计,要让我妹夫亲手杀了楚笑笑,好除掉楚笑笑这个眼中钉,同时挑起我妹夫跟楚楮的仇恨!”陆哲冷声说,“不过好在楚笑笑命大,还活着,在我们家里。以上这些,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话落陆哲又摇头,“跟你们解释这么多作甚……对了,还有一件事,让言素的儿子亲口告诉你们!楚峻,出来!”   众人都是一愣,就见楚峻从九霄塔中走出来,看神情,跟楚良和楚平一样,都有些怪异……   “他们是中了我表妹特制的药,暂时只能听命于我们,只能说真话。”陆哲解释。   楚家众人心中震惊,显然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奇毒!   “我娘安排在九霄塔的五个怀孕妇人,是打算容元秋来了之后,就给五个妇人下催产药,逼容元秋不得不救她们,如此轻而易举控制容元秋,进而控制苏默。”楚峻说。   陆哲看着楚家众人的神情,冷哼道,“言素选择用这种下作恶毒的手段对付我表妹,就是因为她料定我表妹会尽力去拯救每一个无辜之人!谁善,谁恶,还需要我说更多吗?信不信由你们,现在,塔里面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赶紧接回去,好好照顾着!”   陆哲话落,立刻有几个男人冲进了九霄塔里面,其他人面面相觑,神色一变再变,显然都在思考陆哲的话。   而陆哲真不指望这些人能帮什么忙,别助纣为虐就可以了。   正当陆哲打算离开,去找苏默和元秋的时候,突然听到九霄塔中传出一个男人的惊呼,“我娘子要生了!好多血……救命啊!快找产婆!快来人啊!”   容元朗皱眉,“我去叫姐姐过来吧。”   陆哲摇摇头,“这鬼地方……你赶紧去!”   容元朗立刻飞身离开,去找元秋。   有四个男人从九霄塔中抱出了他们好几日没见到的孕妻,看那些妇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跟苏颜声称的把她们请过来更好地照顾并不相符。   还剩下最后一个孕妇在塔中,情况不好,等着元秋过来相救,也有人飞奔着去找产婆。   聚集在九霄塔周围的楚家高手,有人离开,也有人没走,等着看苏默和容元秋会怎么做。   很快,苏默和元秋出现在附近,但没等楚家人看清楚,两道人影闪过,他们已经进了九霄塔。   陆哲没进去,他抬头看了一眼放晴的天空,很随意地对容元朗说,“表妹来了,绝对母子平安。让这鬼地方的乡巴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神医!”   陆哲话音未落,一声震天巨响,他的身体随着背后传来的一股巨大风浪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回头,就见高耸的九霄塔,轰然倒塌…… 第446章 人呢?   上一刻还在夸赞元秋医术无敌的陆哲,被九霄塔爆炸产生的风浪打到了五米开外,他趴在地上,感觉耳朵都要聋了,五脏六腑激荡不已,睚眦欲裂地看着不久之前高耸矗立的九层塔,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陆哲恍然间,仿佛在做梦。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了?   被召集起来的楚家高手有一部分已经离开,尚未离开的那些原本站在九霄塔外的广场上,有人被倒塌的高塔压在了下面,但是少数,大部分都及时逃出了险境。   其中包括抱着他们怀孕的妻子从九霄塔中出来的四个男人,现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塌的九霄塔,心中一阵后怕。他们若是出来晚半刻,就被埋在里面了!   “姐姐!姐夫!”容元朗灰头土脸地从陆哲身后朝着九霄塔冲过去。因为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飞出去更远。   陆哲猛然反应过来,脸色一白,也冲了上去,“表妹!”   那些原本因为情况突变而震惊的楚家高手,纷纷反应过来,冲上来找人。就算不帮忙找苏默和元秋,被压在下面的还有他们的亲友。   这九霄塔虽然主体是木质结构,但其中还用了大量的砖石,历经风雨,岿然不动,十分坚固。   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塌,让看到这片废墟的人,都会想到,里面的人,很可能活不成了……武功再高又如何?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连苏默那样的高手都没能逃出来,肉体凡胎的人,在这样的灾祸面前,谁能挡得住?   容元朗和青霆都红了眼睛,一边挖,一边大声喊着苏默和元秋,想要确认他们所在的方位。   很快,陆续有人被救了出来,但都是原本在塔外站着,只是因为反应不够快,又正好站在了倒下的那一边,被压在下面的。   而出事的时候,九霄塔中应该是有四个人,最后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和她的丈夫,以及进去救那孕妇的元秋,和陪着元秋的苏默。   “容元秋!”陆哲大声喊着元秋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有一个把孕妻救出来的男人,突然冲过来,对着在废墟上面着急寻找的陆哲高喊,“他们在四楼!只有四楼的窗子是楠木菱花的!”   “这边!菱花窗户!”隔着废墟,传来一声喊。   陆哲和容元朗青霆三人都立刻冲了过去,继续喊着元秋和苏默的名字,也有楚家人加入进来找,叫那对夫妻的名字,可惜,始终没有回应。   “不可能!姐姐和姐夫不会有事的!”容元朗双目赤红,用手扒着废墟,很快手指就出血了,但毫无所觉。   一向理智的陆哲此刻也快疯了!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平顺,但他们都很努力,很谨慎的保护自己,保护对方,绞尽脑汁想办法对付苏颜,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总体来说对他们而言不是坏事,而救人无数的元秋,方才也是一心只为了救一个怀着身孕的无辜妇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冲进九霄塔,苏默只是为了保护元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陆哲小时候见到过房子倒塌把人砸死的,那还是一层的房屋,而这座九层高塔,从高处落下来的沉重木料和砖石,可能都压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再厉害,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一想到苏默和元秋可能会因此伤残,甚至是丧命,陆哲一瞬间感觉要窒息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挖废墟找人的队伍里,还有闻讯赶来的岛上平民,哪怕他们还不知道这里面有苏默和元秋,只是听说九霄塔塌了,有人压在里面了。   一个老妇人哭嚎着被人扶过来,因为里面有她的小儿子和怀着孙子的儿媳妇,看到这场面,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容元朗喊得嗓子都哑了,可惜,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中,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姐姐……”容元朗眼泪夺眶而出,“姐夫,你们在哪儿啊!”   “主子不会有事的,夫人不会有事的,都不会有事的……”青霆仿佛魔怔一般,不断重复着这三句,手指挖得血肉模糊,也感觉不到疼。   陆哲看着像一座小山一样巨大的废墟,冷声说,“把岛上能干活的男人全都找过来!”   先前提醒陆哲九霄塔四层的窗户形状的那个男人,立刻应了一声,让别人照顾着他的妻子,他去找人过来帮忙。   整个岛上除了老弱病残之外的男人都带着工具来了,陆哲再三叮嘱,要小心,不要造成二次坍塌。他只能寄希望于苏默和元秋被什么东西砸晕了,所以才没有回应他们。至于同样被压在塔里的另外那对夫妇,陆哲真的顾不上管。   “这下面有人!”   听到声音,陆哲和容元朗立刻冲过去,尚未看清楚蜷缩在破损床下的人是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血红……   是个女人,但不是元秋,而是元秋本来要去救的那个。她的孩子没了,人昏迷过去,但还有气,被人救出去,立刻去找岛上的大夫了。   不多时,在离那个女人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了她的丈夫。一根房梁砸在了他腿上,但幸运的事,挖出来的时候还有微弱的气息,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性双腿残疾,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我表妹和妹夫呢?”陆哲晃着那个男人,想让他醒过来。   看到陆哲的样子,没有人敢拦着他。不管曾经的事,是苏颜撒谎,还是陆哲撒谎,至少今日,楚家的高手都亲眼所见,元秋是为了救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孕妇才进的九霄塔,结果突然出了事。   那个男人满脸都是灰土和血迹,陆哲一晃,他又吐了一口血,但人并未苏醒过来。   陆哲神色恼恨,放开那人,“继续挖!继续找!”   日上中天,飞仙岛上能用的男人都来了,一起挖开了半个废墟,找过了倒塌下来的原本四层的区域,却连苏默和元秋的影子都没看到。   “继续!”陆哲寒着一张脸,站在废墟旁边,他唯一一只手上也满是血,但并没有再亲自过去挖。现在不是缺人,是有蹊跷……   陆哲绝对不相信苏默和元秋就这么死了。九霄塔里那对夫妇,那妇人还怀着身孕,都能有一口气在,以苏默和元秋的实力,事发再突然,他们就算来不及跑出来,至少也能找到一个躲避的角落,避免被砸死吧?   陆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九霄塔的倒塌,真的太诡异了,这座坚固的高塔不可能平白无故突然倒了,而今日风和日丽,并没有摧毁这座高塔的自然因素,那就是,人为的……   正当陆哲陷入自己的思绪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呼,“这里有人!”   陆哲神色一震,立刻跑过去,又听到一句,“已经死了!”   陆哲脚步一滞,狠狠拧眉!   容元朗和青霆越过陆哲冲过去,都在怒吼着,“不可能!”   陆哲却突然感觉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去看,因为他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他真的把元秋当了自己的妹妹,把苏默当了兄弟,他们都是他最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他最最可贵的并肩作战的伙伴,是他最最敬佩的强者,他们怎么可能……   等容元朗脸色煞白地推开其他人,看到那具女尸,瞪大眼睛看清楚,却松了一口气,“不是……不是姐姐!本来就是尸体!是苏颜的那个替身!”   青霆额头也满是冷汗,只觉虚惊一场。   楚家人听到“苏颜”这个名字,都以为是容元青情急之下说错了,但也都认出这具尸体的身份。看起来是他们原本的家主夫人言素,但事实上是假扮言素,且已服毒自尽的替身死士。她原本被陆哲派人放在了九霄塔门外的空地上,九霄塔倒塌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意这具尸体,因此被压在了下面。   陆哲松了一口气,叫所有人继续挖。   而陆哲看到被挖出来的那具顶着苏颜的脸的尸体,他几乎可以断定,今日之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且导致九霄塔倒塌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们如今最大的敌人苏颜!   苏默和元秋说过,昨夜来的是替身,但这并不代表真正的苏颜离开了飞仙岛,她有可能仍旧藏在这岛上某个地方,伺机而动,甚至可能是楚家的某个隐秘之地。   苏默和元秋还打算,今日好好查探一下楚家各处有没有机关密室暗道。   可惜,一切都没来得及做,变故突发。   陆哲在想,怎么就那么巧,最后一个孕妇突然要生了?   虽然可能就是巧合,但结合后面发生的事,陆哲不得不怀疑,很可能是苏颜躲起来,最终还是用上了她一早准备好的催生药,便可以使得里面那个孕妇很快发作,情况凶险,元秋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撇下一切赶过来救人,因为元秋昨夜才被挟持过,苏默十有八九会陪着她,只要等苏默和元秋都进了九霄塔,九霄塔倒塌,他们就很难逃生……   陆哲想到这里,认为这从头到尾都是苏颜设下的毒计,而苏颜的确心智诡谲,从一开始就知道元秋的弱点是太善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死,而恶毒无耻的苏颜次次都拿活生生的人来“绑架”元秋,使得元秋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哲看着面前的废墟,门头紧锁。他在猜测苏颜的计划,前面那些,虽然有巧合存在,但极有可能就是事实。但最关键的问题是,苏颜怎么能够在她想要的特定时机,让九霄塔轰然倒塌,实现她的计划呢?   一座高塔毫无征兆地全部倒塌,陆哲只能想到,是地基出了问题,到了极限之后撑不住就塌了,但地基在土里面,苏颜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知道,且算得那么准?这是她无法控制的,而她自己想要毁掉地基,且不说工程量不小,一旦塔倒了,她也会被压在里面。   虽然陆哲实在想不通苏颜怎么能做到让一座高塔在她想要的时间正好倒塌,但他觉得只有这种可能。   一个脊背佝偻的老者被孙子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到陆哲跟前,要对他行礼。   陆哲的视线看着废墟,脑中正在思考事情,并没有注意到,直到那老头差点摔到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   “你们来这边作甚?”陆哲脸色并不好看。一个老头,一个小孩子,跑来这里添什么乱?   虎头虎脑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仰脸儿看着陆哲说,“我爷爷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陆哲神色一凝,态度立刻客气了起来,“不知这位大伯知道什么?”   老头神色有些惶恐,“当不起……我是来找儿子的,他没事……听说小少主被压在了下面,我闻到了硝黄的味道。”   陆哲愣住,吸了吸鼻子,这才察觉,空气中的确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先前紧绷着心弦,并没有注意。   “我是这岛上唯一一个会做爆竹的,对这气味儿很熟悉。”老头说。   “我爷爷做的爆竹可厉害了!还能炸鱼炸鸟!”小男孩说。   陆哲面色一沉,“你是说,这九霄塔,是被人用爆竹给炸了?!”   老头皱着眉头,“那爆竹,用再多,也没这么大的劲儿,但闻着确实有点像,可能是更厉害的配方?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陆哲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心中却更加不安。如果有一样东西,能让这么坚固的高塔顷刻倒塌,且是苏颜搞出来的,那个疯妇,实在是太恐怖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九霄塔的废墟全部被挖开,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苏默和元秋的影子。   “怎么会呢?我明明亲眼看到人进去的。”   “是啊,我也看到了!”   “出事的时候没人从塔里出来,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真是见鬼了……”   ……   但陆哲莫名松了一口气。没找到尸体,就说明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是好事。   而这也印证了陆哲的猜测,就是人为的,除了苏颜,不可能是别人。   既然他们都看到苏默和元秋进去,但没看到人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陆哲看向了在他的命令下,废墟被翻到一边,露出来的九霄塔一层地面。他有理由怀疑,是苏颜趁乱把苏默和元秋劫持走了,又是跟在万安城时那样,从地下密道走的,让九霄塔倒塌,一来是困住苏默和元秋,二来,拖住陆哲。   “人呢?!”容元朗跪在地上,精神几欲崩溃。   陆哲走过来,把容元朗从地上拽起来,揽着他说,“人当然活着,那个疯妇丧心病狂,我们更要冷静点儿,只要人没死,就没输!来人,把地刨了!” 第447章 你,是何人?   昨日还在这海岛上巍然伫立的九层塔,如今成了一片废墟。   在陆哲的命令下,楚家人将九霄塔原本所在的那块地都刨了,露出了地基,除了砖石泥土之外,还有一个黑魆魆的洞,约莫一米见方,扔石头下去后,很快听到了石头如水的声音。   “这下面,莫不是一口井?”   “这里怎么会有井?便是原先真有,建造九霄塔的时候也定会填平了!”   “那小少主和他的夫人该不会是掉进了这井……这下面吧?”   “别处都找过了,只可能是下面了。”   ……   忙活了大半日的楚家人心情起起伏伏,到此刻,擦着额头的汗,都是真的想要找到苏默和元秋,哪怕其中一部分只是出于不解。   “我下去看看!”容元朗说着就要往下跳,却被陆哲抓住了胳膊。   容元朗眼睛红红的,“肯定在下面!”   陆哲摇头,“表妹和妹夫根本不知道下面有这个洞,当时九霄塔突然倒塌,他们也不可能撬开那么厚的地板往下面钻。”   见容元朗要反驳,陆哲接着说,“一定是苏颜干的,是她把九霄塔炸了,趁乱掳走了表妹和妹夫,就从这里走的。以苏颜的性格,这下面,不会有表妹和妹夫,但一定有毒。容元朗,你别冲动,若是中了毒,表妹可没法救你。”   “那怎么办?当初苏颜抓走的是姐姐,万一这次也是,她把姐夫留下在下面,我们若是去得早,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容元朗狠狠拧眉。   陆哲摇头,“如果是我,一定会把两个人都带走,因为都有用。楚良,去找些牲畜过来!还有绳子和水桶!”   天色暗了下来。   陆哲扫视一圈,“诸位辛苦了,各自回去吧,小心些,言素真的很毒,这九霄塔就是被她炸毁的,我表妹和妹夫也被她掳走了,你们安分些,我不会对你们如何,但如果谁再跟言素有勾结,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不用我动手,你们就会自取灭亡。”   楚家高手和过来帮忙的飞仙岛上青壮年男人们,闻言面面相觑,陆续离开了。也有些乖觉精明的,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帮忙,陆哲并未拒绝。   至于九霄塔倒塌时,被压在里面的那对夫妻,陆哲已经接到消息,情况不太好,但都还没死,也尚未苏醒过来。那妇人的孩子是在被救出去之前就没了。   当时有人专门过来告诉陆哲这件事,陆哲还从身上拿了两颗药,让那人带去给岛上的老大夫,说是给那对夫妇用上,或许可以保命。   那会儿所有在附近的人都看到了陆哲的举动。当然有人会认为陆哲是在笼络人心,但有些事情,只要他做了,就会有人记得好。况且,如今岛上所有人都很清楚,苏默和元秋会出事,就是为了救那个孕妇。   这会儿陆哲还在等楚良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时,一个半大少年冲过来,气喘吁吁,大声说,“我小叔和小婶婶吃了小少主夫人做的药,命都保住了!曲爷爷说了,要不是那两颗药,他们定活不过今日的!”   说着少年跪在地上对着陆哲磕了一个响头,“我奶奶让来的,感谢小少主夫人的表哥救命大恩!”话落起身就要跑。   陆哲脚步一动,冲过去抓住了那个少年。   少年脖子一缩,脸就白了,周围人也不知道陆哲为何突然如此。   “他们醒了吗?”陆哲看着那个少年问。   少年摇摇头,“没……没醒……”   陆哲叹了一声,放开那个少年,“若是你小叔醒了,问问他九霄塔倒塌的时候,他有没有见过我表妹和妹夫,有没有见到言素那个疯妇,当时可有什么特殊的事?”   “哎!”少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记住了!”话落就飞跑着离开了。   楚良去而复返,带回了两只鸡,一只兔子,两大捆麻绳,还有两个水桶。   陆哲把一个水桶绑在麻绳一端,从那个洞口放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绳子顿了一下,水桶触水了。   陆哲晃了晃绳子,打了一桶水,又拉了上来。   周围有人举着火把给陆哲照明,拉上来的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陆哲用眼神示意,容元朗抓起一只伙鸡过来,被按着头的鸡喝了一点桶里的水,脑袋耷拉下去,顷刻就死了。   青霆抓了一只兔子过来,也同样。   而陆哲在绳子上绑了一块石头放下去,看绳子被浸没的长度来测量水深,发现竟然有两米多。   而已经死了的鸡和兔子证明,水中有剧毒。   若不是陆哲谨慎,拉住了容元朗,他真跳下去,就糟糕了。   容元朗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但仍是气恨不已,“那个毒妇,我诅咒她天打五雷轰!”   留下来帮忙的那些楚家高手见状,也不得不相信了陆哲说的话。只从苏颜的这些手段来看,她就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不管苏颜跟苏默和元秋之间有什么恩怨,今日差点被她害死的那对夫妻可是无辜的,虽然那对夫妻是没死,但足月的孩子没了,男人十有八九会彻底残废,且救命药还是陆哲给的!否则今日必死无疑!   一个会伤害无辜之人的毒妇,她想要害的人,大概率才是真正的好人。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现在怎么办?”青霆心急如焚,“如果下面这么毒,苏颜是怎么走的?”   “定然还有个出口。她完全可以在到安全的地方之后再往水中下毒,以她的毒术,这太容易了。”陆哲沉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告诉岛上的人,所有的水源,喝水的时候都先用牲畜试一下!”   周围人闻言,神色都是一惊!   有个老者皱眉说,“这都过去大半日了,也没听说……”   老者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慌乱的高喊,“不好了!不好了!我儿就喝了一口粥,就口吐白沫……救命啊!”   方才说话的那个老者脸色一僵,忍不住怒骂,“定是那个毒妇!”   陆哲取出一个药瓶,扔给那个老者,“这里面是我表妹做的解毒药,她不在,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快去,说不定还来得及。其他人去通知岛上的人,注意不要喝了有毒的水!”   很快,周围的人呼啦啦几乎走光了。因为这岛上有他们的亲人,心中都很是焦急。   到此刻,陆哲看着脚边那个黑魆魆的洞口,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有些心力交瘁。这趟出来一直波折不断,但他起初跟苏默在一块儿,大部分时候都是苏默做决定,陆哲从旁搭把手,提个建议,商量一下,其实没有多大压力,后来元秋自救成功,陆哲跟着他们夫妻,说实话不管过程多么惊险,主要的压力都不在陆哲身上。   如今苏默和元秋双双出事,陆哲一下子感觉压力山大,他必须主持大局,但真的太难了。   “陆王爷,快想想办法吧!”青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下去看看。”陆哲对青霆说,“绳子绑在腰上,不要碰水,手也不要碰墙,只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口,或许会在水上面。”   青霆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其实陆哲一开始打算让楚良或者楚平去,不让自己人冒险,但怕中了傀儡药的楚良和楚平不会思考应变,不如青霆下去稳妥些。   容元朗把绳子绑在青霆腰上,打了牢固的死结,然后把他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很快,下面传来青霆的声音,“这下边很宽敞。”   “小心不要碰到水,该停的时候及时说。”容元朗大声提醒。   青霆说让绳子放得快一点,过了没多久,他就高声喊道,“停!”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容元朗冲着下面问。   “有!水面上有个通道,没有完全被淹住!”青霆大声说,“但也只能从水里走!”   陆哲一听就明白了,有通道,但是被水演了,只是没有全部淹住,上面还有空间,但人又不可能像壁虎一样附着在墙壁上爬出去,只要入水,还是那么深的水,就很危险。   如果元秋在,完全可以想办法把水里的毒给解了,但陆哲没那本事。虽然只是死了一只鸡和一只兔子,但水里有多少种毒,是不是喝进去才有毒,会不会接触到皮肤就会中毒,都是未知数。   毒术高手的恐怖,陆哲在从元秋那里抢各种毒药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识过。只有寻常人想不到的,没有毒术高手做不出来的,这是陆哲在元秋真的做出傀儡药之后感叹的一句话。   容元朗把青霆拉了上来,陆哲问他通道里面没有被水淹的空间有多高?   “约莫四五尺。”青霆说。   “这洞口下面很宽敞?”陆哲若有所思。   青霆点头,“只这入口五六尺窄。”   陆哲点头,“好。楚良,楚平,带着人把这口子都给挖开,小心点不要让人掉下去。阿福,青霆,你们去弄一艘小船来。”   容元朗眸光一亮,“对!人不能进水里,四五尺的高度,还能行船!”   话落容元朗和青霆就飞跑着离开找小船去了,楚良和楚平带着楚家的高手继续挖地。   也没用多久,把洞口挖开,在火把的映照下,陆哲看到了下方有个幽深的水潭,还看到了青霆说的通道。   陆哲抬头看了一眼岛外的方向,怀疑这个通道直接跟大海连通。虽然此处是在飞仙岛的中心地带,距离海岸不近,但这岛屿本身也不算太大。如果说这里直通出海的话,陆哲怀疑苏颜也是用船走的。   容元朗和青霆两人直接扛了一艘小船过来,这在岛上并不难找。   用绳子绑着,把船送下去,稳稳地落在了水面。   “我去探路。”青霆说,“陆王爷不能去冒险,你若再出事,我们就真没主意了!”   “我不去,你也不去。楚良,楚平,你们一起下去,坐在船上,从那通道出去,看是通往哪里的,若是没路了就回来。”陆哲觉得该用上这两个傀儡了,死了也不可惜,本就是跟苏颜同流合污的人。   楚良和楚平很快按照苏默的命令,纵身跳了下去,落在了那个小船上,拿起来船桨,配合倒是默契,朝着那个通道划了过去。   火把照得下面的水潭有些渗人,楚良和楚平以及他们乘坐的小船很快就消失在了陆哲的视线中。   先前去送解毒药的老者回来了,说是他再去晚一点,中毒的孩子就没命了,幸亏元秋做的药厉害,把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还有几个情况类似的。用牲畜试过,确实是水井里面被人投了毒。   陆续有其他人过来禀报,岛上一共才有五口水井,只有一口被下了毒,是在北岛最西边的。   陆哲让人先把那口井给封了,其他的水井必须确认真的没事再用。   折腾了一天,陆哲滴水未沾,但并没有什么食欲。   月光皎洁,夜风微凉。   陆哲就坐在九霄塔的废墟上,原本九霄塔所在的地面已经全都被刨了,露出了下面的水潭,水面倒映着一轮圆月。   陆哲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十五,一晃离开家已经三个多月了。   “表妹,妹夫,如果你们都落入了苏颜手中,我该怎么办……”陆哲自言自语,他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想办法去下面的同道中查探,但陆哲并不认为如此能找到苏默和元秋。如果他是苏颜,一定会把那两人都带走,这样一下子就能扫清她最大的障碍,不管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一直等到半夜,陆哲再次见到了楚良和楚平,不过他们并不是从原路返回的,而是从陆地上回来的。   “主子,那通道直接出了海,在飞仙岛西边。”   “因为昨日暴雨涨潮,才会有水进去。”   “没有其他发现。”   陆哲听完,不出所料,苏颜已经带着苏默和元秋离开了,且时间已经过了一整天,再从海上追,也不可能追得上了。   陆哲面容苦涩,“他们俩都被抓了,接下来,还怎么跟苏颜斗?”   话音刚落,陆哲突然感觉背后一寒,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低沉的中年男声在耳畔响起,“你,是何人?” 第448章 一起走   月明星稀。   往日夜半时分,飞仙岛上早就安静下来了,但因为今日出了大事,北岛许多人家都还亮着灯,并未休息。   容元朗和青霆被陆哲安排到苏颜原本居住的西院去查看是否有机关暗道。虽然苏默和元秋已经找过,但并没有收获。   在楚良和楚平乘船进入地下通道后,陆哲就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了,如今附近就只有方才回来禀报的楚良和楚平两个人。   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让陆哲心弦绷紧,却并未立刻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看着楚良问了一句,“他,是何人?”   这声音对于陆哲而言很陌生,但这里是飞仙岛,陆哲不认识的人,楚良未必不认识。   而且,陆哲直觉,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飞仙岛上的陌生高手,有可能是他们先前提过很多次的某个人……   “楚楮。”楚良恭声说了两个字,印证了陆哲的猜测。   陆哲神色一松,“误会,自己人。我叫陆哲,我表妹是……”   “陆哲?东明镇国公沐振轩的外甥?”楚楮打断了陆哲的话,扼住陆哲脖颈的手也松开了。   陆哲舒了一口气,往前两步,跟楚楮拉开距离,然后才转身看向他。   月光之下,出现在陆哲面前的男人比他方才提起的沐振轩还要高半个头,墨发垂肩,一身宽大的墨衣松垮垮的,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虽然能看出并不年轻,但依旧是个让人一眼见到就惊艳不已的美男子。   如果用天仙来形容苏默,那么楚楮应该叫做天神。他的美跟苏默是两种类型,更加硬朗坚毅。   但陆哲并没有看出楚楮跟楚笑笑父女的容貌有相似之处。不过既然楚良认识,就说明这就是楚楮的真容。   而当下陆哲最奇怪的是,楚楮竟然知道他?不然不会说出“东明镇国公沐振轩的外甥”这种话来。   是楚楮身在飞仙岛,一直关注着三国局势?抑或是他多年前就认识沐振轩?   “你因何来此?”楚楮看着陆哲冷声问。   “我……”说来话太长,陆哲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楚楮的目光落在了楚良和楚平身上,“爹呢?楚涟一家呢?我女儿呢?都去了哪里?九霄塔为何会倒塌?”   没有陆哲授意,楚良和楚平并未回答楚楮的问题,只木讷地站在那里。   见楚楮气息不对,陆哲连忙说,“笑笑妹妹在我家里,楚叔叔放心!”   “你家?”楚楮语气不善,“我女儿为何会在你家?你又为何在我家中?说!”   “楚叔叔闭关这两年,飞仙岛上发生了很多事,我来这里,也是迫不得己。或许楚叔叔还不知道,这岛上原本那个少主楚凌的儿子,是我的表妹夫,他叫苏默。”陆哲解释。   楚楮神色一变,“楚凌有儿子?苏默?南诏国的六皇子怎么会是楚凌的儿子?”   显然,楚楮知道沐振轩,知道陆哲,知道南诏国有个六皇子叫苏默,但并不知道苏默其实是楚家的血脉。   短短几句话,陆哲推断出楚凌那些年虽然没有离开飞仙岛再到处游历,但的确一直关注着三国的情况,很多人和事都是知道的,只是他虽然听说苏默的名字,没有亲眼见到的话,就不可能会知道那是楚凌的亲生儿子。即便苏默自小便有天仙之名,但因为他在南诏国名义上的父亲苏蘅和母亲梅素心都是赫赫有名的美人,所以并不会被人怀疑他不是苏氏血脉。   “你是说,楚凌的儿子,娶了你的表妹?你的表妹……容岚的女儿,沐元若吗?”楚楮皱眉。   陆哲摇头,“不不不,看来过去三年的事情楚叔叔都不知道。我的表妹不止沐……不,如今已经改名叫容元若了,因为容姑姑把沐振轩给休了,沐振轩已经死了。”   楚楮愣住,“休了?死了?是因为沐振轩有别的女人了?”   陆哲隐隐感觉,楚楮对于沐振轩和容岚的事情很关注,点头说,“是跟别的女人有关系,但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楚凌的儿子娶的不是容元若,那是谁?”楚楮又问。   “容元秋。当年容姑姑生下的是双胞胎女儿,被刁奴给换走了一个,三年前才找回来。”陆哲说。   楚楮摇头,“容岚当年就不应该嫁人。”   陆哲:……这语气,好像楚楮跟容岚是朋友一样,但事实上容岚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楚楮这个人。   “我女儿真的没事?既然沐振轩死了,你管容岚叫姑姑,我女儿是在陆家,还是在容家?”楚楮看着陆哲问。   陆哲连忙说,“在容家,有容姑姑照看着,楚叔叔放心!”   “那就好。”楚楮微微点头,环视四周,“其他人呢?这岛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哲还没回答,容元朗跑了过来,“在苏颜那个疯妇住的地方没有什么发现!”   “苏颜?疯妇?”楚楮神色莫名。   “楚叔叔,这位是容姑姑的儿子,名叫容元朗。”陆哲拉着容元朗跟楚楮介绍。   楚楮再次拧眉,“不是容元诚?容岚什么时候又生了儿子?”   “不是亲生的。”陆哲连忙说,“阿福,这是笑笑的父亲。”   容元朗眸光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有帮手了!”   “楚叔叔,这两三年的事,说来话太长,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陆哲说。   容元朗转头看到楚良和楚平,连忙问,“你们发现姐姐和姐夫留下的线索了吗?”   楚良和楚平都摇头。   “姐姐?姐夫?是说苏默和容元秋吗?他们也来了?”楚楮一头雾水。   “是,但……”陆哲叹气,“罢了,就在这儿说吧。”   容元朗从废墟里面刨出三个凳子,请楚楮坐下,他跟陆哲坐在了一旁。   陆哲想了想,既然楚楮很关心容岚的事,且容家的变化跟苏默也息息相关,因此就从元秋归家开始说起。   “她长在乡野之地,从何处学的医术?”楚楮问。   “机缘巧合,姐姐拜了高人为师。”容元朗解释,虽然他也不知道那神秘的高人到底是谁。   楚楮点头,示意陆哲接着说。   等听到陆哲说原本跟东明镇国公府做邻居的旬阳侯府世子顾枫竟然是沐振轩的亲生儿子时,楚楮一脚踩断了一块厚实的木板,“贱死了!”   “确实是。”陆哲表示有那样一个舅舅,对他而言都算得上是人生污点了。不过怎么听,楚楮对沐振轩的评价,都带了几分私人感情,因为原本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听着听着,楚楮的眉头越皱越紧,等听到苏默的身世,和他的遭遇,楚楮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但并未说什么。   从先前得知的事情来看,楚楮跟楚凌自小一起长大,还曾一同外出游历,关系定然极好,或许在今日之前,楚楮还以为楚凌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过平静日子。作为楚家少主,楚凌最终的结局,不论怎么看,都太过凄惨了。   作为连接所有人和事情的关键,陆哲不可避免地把元秋和苏默从相识到相恋以及后面经历的风风雨雨都讲了一遍,而当陆哲说到苏默被尹江和尹汉兄弟掳走时,楚楮显然很意外。   “楚涟的夫人言素,其实是鬼道人的徒弟苏颜,毒术极强,武功极强。原本我们根本不知道飞仙岛和楚家,这两年楚家和我们之间所有的事,都是苏颜在主导。今年年初,她去东明万安城,险些害死谢寅的外孙和你的女儿,又抓走了我表妹元秋,我跟妹夫是为了救表妹才离开家的。”陆哲说。   “她莫不是疯了?她到底想做什么?”楚楮显然也不理解苏颜的举动。   “她就是个疯妇,但她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我们一直也无法确定。”陆哲说。   陆哲说起楚笑笑被苏颜算计险些丧命的事,楚楮满面怒意,“那个贱人,我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陆哲表示理解。毕竟他提到的所有人里边,只有楚笑笑是跟楚楮有直接关系,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宝贝女儿。至于苏默,作为楚楮的侄儿,如今对楚楮而言,也不过是个名字。   等陆哲一直讲到九霄塔轰然倒塌,苏默和元秋再次落入苏颜手中,如今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天都亮了。   说了大半夜的话,陆哲感觉口干舌燥。不过楚楮的出现,让陆哲昨日的心理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原本并不算完全确定,但如今陆哲很确信,楚楮跟他们就是一路的。   “楚叔叔,原本我们容家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尤其是我表妹和妹夫,一路走来太难了。虽然我妹夫身上流着楚家的血,但楚家人也没养过他一天,他从小到大承受的苦难是我们都根本无法想象的。楚叔叔书房里还有我妹夫写的书,很多都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事,甚至他的经历更黑暗。我是不明白你们楚家内部到底有什么矛盾,什么所谓的传家宝,家主之位,疑似苏颜那疯妇还对楚叔叔有意,爱而不得?总之,这些都是楚家的事,但我妹夫说过,他没改姓是因为那只是个名字,就算他要改姓,也是姓容,我们家的龙凤胎都姓容,跟你们楚家真没什么关系。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妹夫实在是很无辜,我表妹更无辜。”陆哲沉声说。   不是陆哲卖惨,非要把责任都推到楚家身上,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苏默作为楚家血脉的身份,没有给他带来一点好处,只有灾祸。而元秋因为嫁给苏默,整个容家都被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里。   陆哲这样说,就是要告诉楚楮,他必须出手救苏默和元秋,解决容家遇到的麻烦。   “如果这两年我没离开,或许根本不会出这么多事。”楚楮面沉如水。   “事已至此,楚叔叔不必这样说。但希望楚叔叔接下来尽力帮忙,把我表妹和妹夫平安找回来。”陆哲说。   楚楮站了起来,看向东方升起的旭日,“当然,那是我侄儿。”   陆哲还想再说什么,楚楮转身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我会再来找你。”话落几个腾跃就不见了人影。   陆哲皱眉,想着楚楮不至于跑了,就跟容元朗一起回了西院。   丫鬟送来了早膳,两人都是又饿又渴,吃了一些。   青霆去看昨日从九霄塔中救出的那对夫妇,但他们受伤都很严重,虽然因为元秋的药保住了性命,但依旧没有苏醒过来。   得知楚笑笑的父亲回来了,青霆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是个让苏颜十分忌惮的人物,定然很厉害。   楚明还没死,但他昨日在吐真药的作用下交代的那些事,苏默和元秋尚未来得及跟陆哲分享,他们俩就出了事。   陆哲又把楚明弄过来,用让他断子绝孙来逼迫,问了他一些问题。陆哲也发现,苏颜的变化是这两三年才有的,曾经她是真的在飞仙岛上过了将近二十年平静的日子,没有表露出对家主之位或者传家宝的野心,楚明甚至说,苏颜曾经很孝顺楚雄,翁媳关系融洽。   人怎么会在没有诱因的情况下突然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这是陆哲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过陆哲并没有把苏颜的变化跟元秋的某些经历联系起来,他打算再见到楚楮的时候,问一下楚楮,关于苏颜给他表白的事。   当日飞仙岛上并没有再出什么事,那口被下了毒的水井封起来了,其他水井没有问题,并不影响岛上的人取水。而昨日中毒的人,服下了元秋做的解药,也都有惊无险保住了性命。   临近正午,也不见楚楮再出现,陆哲和容元朗又放了一艘小船下去,亲自从九霄塔下面的通道里走了一遭。   直到他们看到大海,也没有发现任何苏默和元秋留下的痕迹。显然,这次跟上次元秋被苏颜抓走时不同,那次元秋还想办法给苏默留下了一些线索,这次他们有可能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带走的。   “你觉得苏颜会把他们带去哪里?”容元朗眉头紧锁。   陆哲微叹,“连表妹和妹夫都被抓走了,我很怀疑,苏颜是不是还会再回这个鬼地方。”   “这里有她的儿子。”容元朗说。   “她的儿子在我们手中,很安全,她想换回儿子,太容易了,甚至不必着急。”陆哲眸光幽深,“回去吧,问一下楚楮的意思,或许他会有什么想法。”   等陆哲和容元朗回到楚家,楚楮换过一身衣服,正在等他们。   “你们回家去吧。”楚楮一见陆哲就说到。   陆哲愣了一下,“那楚叔叔呢?”   楚楮面色平静,“我跟你们一起走,去找故人叙叙旧。” 第449章 回家去   “我不走!”容元朗板着脸,“此去万安城,少说两三月,就不管姐姐和姐夫了吗?谁知道苏颜那个疯妇会对他们做什么?现在回去,如何面对娘?”   陆哲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并未言语。他也在担心,苏颜把苏默和元秋抓走,会对他们做什么……   “你在飞仙岛等,又如何知道,苏颜会不会已经带着苏默和容元秋去了万安城,利用他们毁灭容家,抢夺皇位?”楚楮看着容元朗反问。   容元朗拧眉,“楚峻还在我们手中,苏颜就不管他了吗?”   陆哲苦笑,“还是我先前说的,苏颜很清楚,楚峻在我们手中非常安全,这是我们唯一有价值的人质,不会对他如何的,甚至,苏颜不必着急把儿子救回去。”   容元朗面色难看,“你们这是都认为,苏颜不会再回飞仙岛了?”   “未必,但有可能。”陆哲微微摇头,“问题在于,如果苏颜现在回飞仙岛,我们根本没有与她抗衡的实力。失去表妹和妹夫,就凭我们,哪怕加上楚叔叔,在苏颜手中有诸多人质的情况下,她随便扔个人质过来,我们就只能乖乖把她儿子交出去,不敢轻举妄动。”   “可楚叔叔不是苏颜都很忌惮的高手吗?”容元朗仍是不愿意放弃。一想到苏默和元秋此刻不知道在遭什么罪,他的心就揪紧了。   楚楮闻言,叹了一声,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毒术。”   陆哲神色一正。楚楮心智果然了得,说出了事情的关键。元秋武功不济,之所以早就计划要陪着苏默一起来楚家救人,就是因为她的医术和毒术,尤其是毒术,这才是苏颜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地方。而元秋先前自救成功,靠的也是毒术。换个人,哪怕是苏默,在元秋那时的境况之中,都无法逃脱。   因此在元秋再次落入苏颜手中之后,陆哲就很清楚,他们失去了跟苏颜正面抗衡的实力。哪怕楚楮的出现,取代原本苏默的位置,也不行。   也因此,楚楮直截了当地选择放弃飞仙岛,说让陆哲和容元朗回家去,他也会一起去万安城,并不是笃定苏颜一定不会再回飞仙岛,而是因为苏颜不回还好,若是近日再回来,跟他们撞上,他们将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地,比现在更加被动。   在无法主动找到苏颜,又要避开苏颜暗中攻击的情况下,必须抽身离开此地,隐入暗中,越快越好。   容元朗稍稍冷静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但脸色更加难看了,握拳狠狠地砸了一下旁边的石头,“我们先前太依赖姐姐和姐夫,如今少了他们,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容元朗这话只是在说对付苏颜这件事上面。要在其他时候,其实容元诚和陆哲不管实力和心智都不弱,可以独当一面。但无奈当下面对的敌人太棘手,苏颜又一开始就抓住了他们的人,导致他们一直都有些被动。而武功这方面,天赋赶不上苏默,还能用勤奋弥补,或者召集更多高手,但毒术这方面,虽然他们也能花时间学,但要对付苏颜这种天赋极好,且在毒术的经验积累上面比元秋还早了很多年的强者,元秋可以凭借妖孽般的天赋追上来,依靠她的创新来取胜,其他人真不行。   “但我们走了,若是苏颜回来,伤害这岛上的无辜之人怎么办?”陆哲皱眉问。   楚楮看了一眼陆哲,“你变了很多。”   陆哲愣住,“楚叔叔以前见过我?”   楚楮点头,“多年前去过一次万安城,无意中撞见你在杀人。”   陆哲面色一僵,轻咳道,“那次是……算了,既然楚叔叔看到却并未阻止,想必是认同我的做法。”   “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孩子手段太狠了些,不过被欺负打回去这件事从来都没错。”楚楮摇头,“但当时,我以为你长大了会是个阴狠之人,没想到竟有几分正直善良。”   陆哲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原本的确如楚叔叔所料,只是这两年发生很多事,容姑姑和表妹她们拉了我一把,让我没有陷入泥淖。”   楚楮并未接着评价陆哲的人品,而是说,“很多年前我就希望这岛上的人都上岸去过正常日子。”   “这边除了太封闭之外,倒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容元朗说。   楚楮摇头,“大部分粮食得从外面买,很多菜种不了,很多肉吃不到,生在这里的孩子如井底之蛙,只能看到这方寸天空,见识短浅,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人生也没有什么选择。”   陆哲表示,楚楮一开口,就是标准吃货了……   不过陆哲非常认同楚楮的看法。他在说粮食和肉类蔬菜的事,这真不是小事。民以食为天,并非被人奉养的贵族,却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就算要避世而居,至少也换个能种地,能自足的地方。而在这里生活长大的人,没有见识过外面广阔的天地,视野很窄,根本谈不上前途,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连陆哲,生于东明国贵族之家,身份显赫,也是在离开万安城,走过更多地方之后,才发现他曾经的阅历太少,导致目光短浅,被一些不值当的事情困住走不出来。   “楚叔叔是要把飞仙岛上的人都带走?”容元朗很惊讶。   “这里原本唯一能称道的只有平静安宁,如今,早已没了。留下,再没安生日子,该离开了。”楚楮说,“你们不必管这些,我会安排。”   “楚叔叔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陆哲问。   楚楮摇头,“我明日随你们一起离开,岛上其他人走得慢,不等了。”   “那他们上岸之后去哪里?”容元朗问。   “我早就选好了一个地方,在南诏国。楚家的这些高手,应该能护他们周全。”楚楮说。   陆哲再次感觉,楚楮说话做事都是让人很安心的那种类型。   “楚叔叔,这岛上有些人渣……”陆哲想提醒楚楮,全部人一起搬家,其中混进几个杂碎的话,很容易坏事。   楚楮沉思了片刻,“今日找出来,处理掉。”   很快,飞仙岛上的人都接到了要全部搬迁到内陆的通知。   楚雄不在,楚涟不在,楚楮的话他们自然不敢不听。   但有几个老人过来找楚楮,表示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非要搬,就让儿孙走,他们不走。   不知楚楮跟那些老人说了什么,他们都默默离开,回去收拾行李了。   陆哲觉得,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可能就是了解楚楮的脾性,明知楚楮不会撇下他们,想要阻止搬迁这件事。   同时,楚楮下令,今日之内,谁要告状,只管过来找他。只要有证据,不管告的是谁,他一定公平处置。   于是,第一个被告到楚楮跟前的就是楚良的孙子楚奇。他祸害过这岛上好几个姑娘,原先碍于楚良的地位,只能忍气吞声,如今都知道楚良被控制,楚明和楚奇也都没好,不必再忌惮。   楚楮先前在岛上不管事,只守着宝贝女儿过日子,因此并不知道这小小岛屿上千号人中,竟也藏污纳垢,有不少渣滓。   在确定楚奇的兽行后,楚楮丝毫不含糊,直接把楚奇当众给斩了。   而那些苦主也不必担心楚良一家活着的人再报复他们,因为楚楮宣布,一人有罪,全家留下,不管是活着或者死了。最亲密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身边人做了什么,不算无辜。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有主动大义灭亲的,楚楮会视情况破例。   容元朗站在不远处,看着楚楮身边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忍不住感慨,“是个果决之人。”   “他若早点出手,楚家不会是如今这样。”青霆叹气。   容元朗皱眉,“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楚家过去那么多年都还算平静,哪个地方没有几个人渣?苏颜的变化,怎么看,都有些蹊跷,像是突然疯了一样,这谁能预料到?”   等到晚膳的时候,陆哲跟楚楮再次坐到了一起。   大半日的时间,楚楮处理了飞仙岛上过去多年遗留的问题,手段简单粗暴,陆哲很欣赏。   “我有个疑问,想请楚叔叔解惑。”陆哲放下筷子,看着楚楮问。   楚楮吃了一口青菜,皱眉吐了出来,也放下了筷子,“不好的厨子,就是在暴殄天物。”   陆哲呵呵一笑,“听笑笑表妹说,楚叔叔厨艺十分高超。”   “不想暴殄天物,只能自己做了。”楚楮在这方面并不谦虚,“你要问什么?直说便是。”   “听楚良和楚明父子都说过,苏颜对楚叔叔有意,这件事,可是真的?”陆哲问。   楚楮皱了皱眉,“或许。在我闭关之前有段日子,那疯妇是突然对我有些殷勤,但我并未理会。”   “并未理会的意思是……”陆哲想知道细节。   “她送了点心过去,我说不爱吃。她找我聊天,我说不得空。她找我切磋,我说没心情。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说我可能喜欢男人。”楚楮说。   听到最后一句,陆哲嘴角一抽。楚楮这直男式拒绝太强了,一点念想都不给苏颜,就差直接冲着苏颜来一句:老子对你没兴趣,滚啊!   “楚叔叔当时就不好奇,她跟楚涟夫妻多年,为何突然对你示好吗?”这也是陆哲最疑惑的地方。苏颜的变化,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难道是因为移情别恋,求之不得就疯了?怎么看都有点牵强。   楚楮摇头,“过去我也并不关心苏颜跟楚涟夫妻关系如何。再说这岛上对我做那些事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懒得理会。”   陆哲:……听听这话,果然男人长得好看就是本事……   不过陆哲知道,楚楮说的真心话。他这些年除了照顾女儿,就是练功,做女红,做菜,种花,兴趣很多,唯独对喜欢他的那些女人避之不及。   “楚叔叔该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陆哲半开玩笑地问。   楚楮摇头,“那倒没有。”   其实陆哲是想问楚楮对于苏颜的变化有什么看法,但显然楚楮是真的没把苏颜放进眼里过。   “那个女人,作为鬼道人的徒弟,如果野心甚大的话,不应该在飞仙岛上安分那么多年。”楚楮若有所思,“你们确定,你们见到的苏颜,就是那些年在飞仙岛上生活的言素吗?”   陆哲神色一凝,“楚叔叔的意思是,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楚楮点头,“我认为有可能。或许言素已死,苏颜取代了她的身份。”   这倒是陆哲没想过的。但越想越觉得,真有可能。只是,除非苏颜跟言素长得一模一样,否则怎么会连枕边人楚涟和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发现不了破绽呢?靠易容的话,又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苏颜应该杀了楚涟才合理,如果是喜欢楚涟那张脸,不舍得,那应该会跟楚涟做真正的夫妻,可那样又很容易暴露,身上的胎记什么的,都是破绽。   但,以苏颜的本事,以上这些,她都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的猜测,事实如何,犹未可知。   “也不知道表妹和妹夫怎么样了。我最担心的是,他们身上还有一颗傀儡药,若是落入苏颜手中,就坏了,苏颜定会用在他们两个其中一人的身上!”陆哲说出了他的担忧。   “那种东西,太厉害,落入敌人手中,很麻烦。”楚楮微叹,“不过话说回来,容元秋真的是个医毒天才。”   “那当然。”陆哲点头,“我希望表妹和妹夫在出事的时候是清醒的,及时毁掉那颗药。不过……唉,苏颜手中还有先前从表妹那里得到的吐真药,用上之后,依旧可以得到傀儡药的配方。”   楚楮若有所思,“你不是说,那傀儡药的药材极为难寻,只鬼道人半生积累才找齐。元秋做了三颗药,剩下的药材都送回家了。若是苏颜想做出傀儡药,控制苏默或元秋为她所用,她或许会先到万安城去抢药材。”   陆哲闻言,神色一震,“没错!苏颜只要能把表妹或妹夫之一变成她的傀儡,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了!但她首先需要找齐药材!鬼道人几十年收集起来的宝贝,这世上都没第二份!我们要赶紧回家去!” 第450章 往事   天色将明,容元朗已经收拾好了苏默和元秋留下的行李,青霆说船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走。   “我去找楚叔叔。”陆哲离开他们昨夜住的南院,穿过九霄塔倒下的那片废墟时,往地下的水潭中看了看,水面比起昨日又降了一些。   海岛上清晨的风凉爽宜人,走进北院,陆哲就看到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虽然经历了一场暴雨摧残,但昨日的阳光,又让大部分花草都恢复了生机蓬勃的姿态,绿油油的叶子,绚烂的花,就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乍看有点像万安城的容家。   走近绿树繁花簇拥中的小院,陆哲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清香,让他想起了容岚早膳熬的粥,原本不觉得饿,闻到香气,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踏入院门,就见昨日如天神般英武俊朗的楚楮腰间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勺,但丝毫没有女气。   清晨的薄雾和厨房中散发出的淡淡米香,交织融合,萦绕在楚楮周身,温暖从容,透露着满满的生活气息。   这让陆哲想到了容岚。披上盔甲,拿起长枪,可上阵杀敌。回到家中,拿起菜刀汤勺,亦可烹饪出美味佳肴。明明有显赫的身份,可以被下人簇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曾经贵为皇帝,但高贵在骨不在皮,坚持自我,随心从容。   陆哲曾经追求更高的身份地位,但如今那些在他眼中,早已不值一提。   “阿福和小蜻蜓呢?叫他们过来用早膳。”楚楮见到陆哲,微微一笑,仿佛陆哲和容元朗是远道而来的亲友,招呼他们过来用膳。   “阿福收拾好东西,让我过来叫楚叔叔一起出发,他很着急。”陆哲说。   “再着急也要填饱肚子,不然打架都没力气。”楚楮摇头,“接下来走水路要很久,这是最后一顿正常的膳食,不差一时半刻,去叫他们。”   陆哲点头,“好。”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飞仙岛,今日启程回家,陆哲认同楚楮的观点。是时间紧,需要赶在苏颜之前回到家中,但高强度的赶路需要足够的精力支撑,吃不饱可不行。接下来路上可没有元秋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走吧。   过了一会儿,等陆哲叫了容元朗和青霆过来,楚楮已经在院中石桌上摆好了清粥小菜,还有满满一竹筐的包子。   陆哲落座,拿起一个包子,好奇地问,“这也是楚叔叔做的?”昨夜楚楮一直在安排岛上居民搬迁的事到半夜,怎么还有功夫准备这个?   楚楮点头,“嗯。还有不少,带着上路,能吃几日。菜是我园子里种的,反正要走了,能摘的都摘了。”   说话的功夫,容元朗已经吃掉了半个包子,饶是他被容岚和元秋养得口味很挑剔,仍是忍不住夸了一句,“好吃!也就比我娘做的差一点!”   楚楮轻笑,“待见到你娘,是要讨教一下。”   另外还有四个跟着一起过来的高手和几个船工,有下人伺候着,天不亮就吃过早膳,这会儿已经在船上等了。   自从上了飞仙岛,这是陆哲他们吃到的第一顿正常的热腾腾的饭菜,胃里都暖了起来,感觉疲惫都去了不少。   陆哲一时想起苏默和元秋出事前的那个夜里,因为元秋受伤,苏默专门给她炖的鸡汤,陆哲和容元朗他们喝了半锅。   陆哲放下碗筷,叹了一口气,希望苏默和元秋依旧能够逢凶化吉吧。   早膳过后,陆哲以为楚楮可能还需要时间收拾东西,谁知道他连碗筷也没收,进房间背了个大包袱出来,一手拿着佩剑,腰间挂着竹箫,说了一句,“走吧。”   “楚叔叔的行李就这些吗?”陆哲有些意外。   楚楮摇头,“没什么需要带的,这里面多是笑笑喜欢的东西,我给她带过去。”   陆哲只能说,这人真是骨子里的潇洒。   往外走着,楚楮问了一句,“我的茶杯少了一个,是你们拿了吗?”   容元朗愣了一下,“哦,是我姐夫拿的,当时他看到苏颜夜里在楚叔叔房中出来,像是在楚叔叔的床上睡过。”   楚楮脚步顿了一下,“真是令人作呕。好在我昨夜没睡。”话落接着往前走,“我把剩下的茶壶茶杯带上了,苏默喜欢的话,一起送给他。”   昨天忙到半夜,楚楮已经把飞仙岛上所有人搬迁的事安排妥当,交给了稳妥的人负责,预计今日就能启程。   楚楮并没有再管那些人,而是径直跟陆哲他们一起去了飞仙岛北岸。   岸边停着两艘船,都不大,楚楮说都是男人,一切从简,船小速度快,他跟陆哲容元朗和青霆四人一艘船,再带上楚峻这个人质,跟随陆哲他们过来的高手乘另外一艘小船在后面跟着。   距离飞仙岛七八日路程有两座小岛,是专门用来种粮食供应飞仙岛的,上面也有百十号人,陆哲让楚良和楚平过去,护送着人离开。   小船疾行入海,阳光渐渐有些刺眼。   陆哲心中还有很多疑问,这会儿终于有机会问楚楮。   “楚叔叔,楚家的传家宝到底是什么?”陆哲问。   楚楮闻言便轻哼了一声,“你们应该都能猜到,不过是一张劳什子藏宝图,传了几代,谁知真假。据说楚家祖上是某一朝皇族后裔,国破后躲去的飞仙岛。”   “楚叔叔觉得这些都是假的?”陆哲反问。一个躲起来的隐世家族的传家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神秘的藏宝图,他们的确是猜到过。   “时移世易。”楚楮摇头,“哪怕曾经荣光无限,早已成空,江山易主,成王败寇,执念于毫无意义的血脉,可笑至极。”   陆哲点头,“是啊,一朝天子,一朝臣民。但若真有藏起来的宝藏,不论过多久,依旧能让人趋之若鹜。”   “或许曾经三国分立,争斗不断时期,得到所谓宝藏,尚有可为,如今,不过是异想天开。”楚楮说。   “人为财死,若是苏颜真得到一笔惊人的宝藏,招揽到许多高手的话,对我们而言,很麻烦。”陆哲叹气。   “人欲望太剩,就会有破绽。”楚楮看向正在不断倒退,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的飞仙岛,长叹一声,“但我也天真了,以为楚家的安宁能长久,可真正的安宁,不在于避世而居,在人。”   “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楚叔叔解惑。”陆哲接着问,“楚家曾经的少主楚凌,也就是我妹夫的生父,他当年因何离家出走?”   楚楮闻言,沉默下来。   就在陆哲以为楚楮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时,楚楮再次开口,“这件事,跟我有关系。”   陆哲神色一正,表示洗耳恭听,容元朗和青霆也都看了过来。   “笑笑的母亲楚媛,并非楚凌的亲妹妹,而是跟我一样,自小被楚家收养的。”楚楮神色有些怅惘,“当时年少,我只知道楚凌喜欢楚媛,楚媛也总与他玩在一处,我以为,待楚媛及笄,他们便会成亲。谁知道,楚凌突然有一日不见了,留了一封书信,要我好好照顾楚媛。我不明所以,去找楚媛询问,才知道,在那之前,楚凌向楚媛告白,却被楚媛拒绝,楚媛说只把楚凌当兄长,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陆哲:……果然,再厉害的人,在感情方面,都很难避开一些狗血的纠缠。这让他想起当年容昊喜欢容岚,容岚却不知道,非常相似……   “但我也只把楚媛当妹妹。”楚楮说。   陆哲挑眉。那就奇怪了,若是如此,楚楮后来为何会娶了楚媛,还生下了楚笑笑呢?   看出陆哲不解,楚楮接着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告诉楚媛,我们只能做兄妹,我要去找楚凌回来。楚凌虽然是楚家少主,但因为自小身体不好,武功并不是很高,且个性温厚善良,唯一一次外出游历还是跟我一起,我怕他独自在外面遇到麻烦。只是我去了很多地方,也没有找到楚凌,只能又回了飞仙岛,看他是否回来。”   “那次我离家再回来,非但没有见到楚凌,楚媛也不见了。义父说,在我走后没多久,楚媛也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楚楮说,“我很愧疚,因为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他们,却并没有做到。”   “后来几年,我一直在外漂泊,走遍了三国,但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们,便放任自己走走停停,随心所欲地做一些想做的事,其中包括在容岚麾下效力,当过几个月的兵。”楚楮说,“再次接到义父的消息,让我立刻回家,是有了楚媛的线索,我便赶了回去。”   “义父有个老友姓齐,曾多次带着儿子齐喆到飞仙岛做客,齐家还曾向楚媛提亲。不过义父原本也认为楚媛会嫁给楚凌,便婉言回绝了齐家。楚媛当年被我拒绝,伤心之下离家,正好撞到了齐喆手中。”   听到这里,陆哲看到楚楮眸中的痛色,就知道楚媛的遭遇定然很凄惨。   “那次我回到飞仙岛,义父说齐家父子许久没露面,他到齐家居住的岛上去,一个人都没了,心中生疑,不解多年好友为何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搬迁了。义父正要离开时,在那个岛上,发现了楚媛离家时佩戴的一件首饰。”楚楮语气低沉,“当初义父没有怀疑过齐喆,是因为义父很相信齐喆父亲的人品,和他们多年的交情,齐喆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义父看错人了。”   “我被找回去,义父说那对父子很可能抓了楚媛,让我一定要找到他们。之后,我花了五年多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齐家父子藏身之处,也找到了被齐喆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楚媛。”楚楮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楚媛已有了身孕,且月份很大了。”   “我灭了齐家满门,曾背着楚媛去找大夫,大夫说,若是把孩子打掉,楚媛很难活下来。我带着楚媛回家,告诉所有人,她腹中是我们俩的孩子,依她的心愿,与她成亲,没过多久,她生下孩子,便过世了。”楚楮沉声说,“那孩子,就是笑笑。”   陆哲几人都沉默了。当年楚楮楚凌和楚媛都很年轻,楚凌不知道,楚媛也不知道,他们一时的任性,会让人生走向了毁灭。而夹在他们中间,其实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错的楚楮,是唯一活下来的,却再也不可能真正过上潇洒如风的日子,因为他还要背负着楚凌和楚媛的人生,他留在飞仙岛,替楚凌尽孝,他娶了楚媛,全心全意抚养楚媛留下的女儿,过着看似平静安宁的生活。   陆哲可以理解楚楮为何会跟楚媛成亲,即便楚媛的遭遇并不能算是楚楮的错。但他们是亲人,又怎么可能简单地用对错来衡量一切呢?   “有时间我也会想,如果时间能重来就好了。”楚楮苦笑。   陆哲深深叹气,“楚叔叔,如果时间能重来,你会如何?”他并不是想揭楚楮的伤疤,只是有些好奇,很想知道。   “其实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我跟楚凌和楚媛之间的感情纠葛,重来一次,也许还会那样。”楚楮枕着手臂,仰面躺在船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或许你会觉得我有点自私,我很希望回到少年时候,我会跟义父告别,跟楚凌和楚媛说,我要去远方,永远不再回来。”   陆哲对于楚楮的话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楚楮。他被过往困在那个闭塞的岛屿上过了十多年,没有人知道他的苦闷,他是个完美的父亲,却不得不丢掉了曾经仗剑天涯的梦想。   “楚叔叔,其实……”陆哲在想该如何安慰楚楮,他真不觉得楚楮有什么错。   “不必。”楚楮闭着眼睛,突然笑了,“过去的事,许久没提起,一时有些感慨罢了。笑笑并不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她如今长大了,下次见面,我会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她。这么多年,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我一点都不留恋。”   “楚叔叔现在最想做什么?”陆哲问。   楚楮微叹,“我并不欠楚凌什么,但若能早些找到苏默,护他周全就好了。如今我想砍了苏颜,把侄儿和侄媳找回来,尝尝你娘做的包子。” 第451章 楚雨宁的提议   小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往北疾行,中了傀儡药的楚峻始终安静地盘膝坐在船尾。   陆哲心中的几个疑问得到了楚楮解惑之后,感叹着楚楮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视线落在楚峻身上,就问了楚楮一个问题,“楚峻也是楚叔叔的侄儿,楚叔叔对他怎么看?”   楚楮神色淡淡地看了楚峻一眼,“我自小跟楚涟就玩不到一处,自从楚凌和楚媛相继出事,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笑笑身上,不想理会其他人,也并不了解楚涟的儿女。曾经楚峻屡次骚扰笑笑,笑笑并未向我告状,但有一次被我撞见了,我就把楚峻狠狠揍了一顿,警告他离笑笑远一点。从那以后,他一直躲着我,其实在这次之前,哪怕都生活在楚家,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他毕竟是楚老爷子的亲孙子。”陆哲意有所指,其实是在试探楚楮对楚峻的态度。   “在他跟苏颜合谋,要害死我的女儿时,他在我这里,就是个死人了。况且,义父的孙子又不止他一个,把苏默找回来就好了。”楚楮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楚峻是楚家血脉对他有半分仁慈。   陆哲点头,如此最好。楚家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灭亡危机,甚至牵连到了流落在外的血脉苏默,以及原本跟楚家毫不相干的容家,迄今为止只楚家就有不少死伤,这笔账,都要算在苏颜和楚涟一家四口的头上。   陆哲真怕楚楮说出“楚峻还是个孩子,都是苏颜蛊惑(强迫)他的,再给他一次机会”这种话。至于迄今为止还在苏颜手中的楚雄老爷子得救后会不会坚持要护着楚峻,陆哲并不在意。楚楮是陆哲现在要拉拢的最重要的帮手,至于楚雄,只是个给他们添麻烦的累赘,他的意见不重要。楚雄若是真对苏默好,脑子拎得清,倒也罢了,若是老糊涂,就滚一边去。   “你问了我许多事,但你先前跟我讲的容家的事,很多人和事都是一语带过,再说说吧。”楚楮看着陆哲说。   “好,容家的故事虽然是这两三年才开始的,但真的说来话长。楚叔叔想知道,我就详细讲讲。”陆哲点头。   陆哲讲容家的故事,驾船的容元朗和青霆偶尔会出言补充,毕竟陆哲真正跟容家走到一路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再往前有些事他没有参与过。   楚楮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感慨两句,譬如“容岚真是太善良了”、“苏默太苦了”、“元秋可真聪明啊”、“真想早点见到龙凤胎,他们得叫我爷爷”……   离开飞仙岛的前两日,他们的干粮都是楚楮做的包子,到后面就只能吃真正的干粮了,是岛上妇人连夜做的烙饼和馒头,天热怕坏掉,上船之后就一直晒着,晒得干巴巴的,咬着都硌牙。   但赶路要紧,他们乘坐的小船连篷子都没有,下雨也只能淋着,地方小,生火做饭是不可能的。   楚楮年轻时多次外出游历,这是他去往内陆的必经之路,时隔多年再次体验,也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虽然他平素有条件的时候都过得相当享受。   而每次啃干粮的时候,陆哲和容元朗几个都会忍不住想念前往飞仙岛的途中,元秋变着花样给他们烹饪的海鲜大餐。当时吃到后来有些腻味,但如今一想起来就咽口水。   楚楮作为一个不仅爱吃且很会吃又真的会做的美食家,当然也吃过不少海鲜,但因为始终没有找到非常合适的烹饪方法,总感觉味道不对,后来就不做了。   一听陆哲和容元朗说的,倒是对元秋烹饪海鲜的厨艺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陆哲和容元朗他们只管吃,其实也不知道元秋是怎么做的,再说小船上没有条件,楚楮只能等以后见到元秋,风波都平息之后,再向她请教了。   在离开飞仙岛半月后,他们在海上经历了第一次大的风浪,也无处可躲,只能硬扛过去,等风浪平息之后接着走。这一行都是高手,安全方便问题不大。而后面的飞仙岛民众将会乘坐飞仙岛上的几艘大船,足以抵挡这样的风浪。   又一个天亮时,容元朗扯了扯昨夜被淋得湿透贴在身上有些难受的衣服,远眺东方初升的旭日,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会儿姐姐和姐夫在哪里,好不好……”   楚楮一行日夜兼程,小船速度快,用了大半个月,就抵达了南诏国最南端的海岸。   在周渭去了楚家之后,苏默派人暗中控制很长的一段海岸线,一直监视着南来北往的所有可疑之人。   一上岸,青霆就把自己人叫出来询问,是否见到苏颜带着苏默和元秋从这里经过。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陆哲只有一声叹息。这并不能说明苏颜没有带着苏默和元秋赶在他们前面进入南诏国,因为苏颜可能有其他的登岸途径。但从时间来看,陆哲认为,苏颜想要跑到他们前面也是很难的,因为他们一路真的是不眠不休在赶路。   因为无法确定苏颜接下来是不是真的会去万安城抢药材,不知道苏默和元秋的现状,陆哲也难以断定这是好是坏。但为今之计,他们只能继续往北,用最快的速度回万安城去。   上陆之后,陆哲就把傀儡楚峻交给了四个跟随他们出来的青冥楼老前辈,让他们带着楚峻暗中赶回万安城,越快越好。   陆哲一行四人也没有耽搁,只跟着楚楮找了家小馆子饱餐了一顿,补充了干粮,补了一次觉之后,就接着上路了。   再次路过旭城时,容元朗又买光了那家有名的包子铺所有的包子,带着当干粮。楚楮说他很多年前就吃过,味道一直都没变。只是又听容元朗提起那次他们跟尹汉在包子铺的偶遇,楚楮叹了一口气。他说过,如果非要在飞仙岛上找出他的朋友来,那就是尹江和尹汉的父母。楚楮也是这次出关回到岛上才知道,尹江成了苏颜母女的奴才,为了她们,竟然害死了他的母亲。而楚楮在岛上除了自家宝贝女儿之外,唯一喜欢的小辈,只有那个看起来傻乎乎,实则天真善良又可爱的尹汉了。   就在陆哲一行人离开旭城继续往北赶路的时候,另外一行人出现在了南诏国最南部的一座小城里。   为首之人是个身量清瘦的中年男子,面白无须,摇着一把扇子,清朗儒雅,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男女,男人身材高大,容貌平平,女子高挑明艳,引了不少路人侧目。   三人走进一家酒楼,要了一个雅间,进去之后很快关上了门。   “娘,就算容元秋的毒术有价值,那何必留着苏默这个心腹大患?”年轻女子开口,看着中年男人说。   年轻男人恭敬地给中年男人倒了茶,第二杯给了年轻女子,最后一杯才是自己的,“二小姐,夫人这样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中年“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雨宁,你又沉不住气了,别忘了你哥哥还在容家人手中。”   这三人,正是苏颜,楚雨宁和她的舔狗尹江。苏颜假扮成了男人,尹江易容伪装了样貌,而楚雨宁也做了易容。   楚雨宁闻言蹙眉,“就只是为了哥哥吗?我们手中那么多人质,不少苏默一个,就算把苏默杀了,想换回哥哥,也轻而易举!”   苏颜摇头,“但苏默的实力是你们都不能及的,是最完美的傀儡人选,杀了就可惜了。”   “但娘只是用容元秋做的吐真药从她口中得到了傀儡药的配方,可想要找齐药材,又只能跟容家交涉,万一中间出现什么意外,让苏默跑了……”楚雨宁依旧坚持她的想法,“我还是认为杀了他最稳妥,我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厌恶,一想到爷爷那么多年连少主之位都不肯给爹,我总觉得,苏默只要活着,哥哥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那次让容元秋从我手中逃走,还掳走了阿峻,对我而言简直是耻辱,我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苏颜冷声说,“接下来的事,只要谨慎些,并不难。”   “夫人说得是。我们手中有容元秋,不管提什么条件,容家人哪敢讨价还价?”尹江陪着笑说。   “总之我不认同像现在这样只是用迷药控制容元秋和苏默,又不杀掉他们,又不废了苏默的武功,如此风险很大。”楚雨宁沉着脸说。   “我要让苏默做我的傀儡,为我办事,自然不能废掉他的武功。我也需要容元秋脑子里的医术毒术,暂时不能把她如何。”苏颜摇头说。   楚雨宁恨恨地将茶杯砸在桌上,“可一想到爷爷的偏心,我就气不过!娘不是说他们夫妻联手是无敌的吗?那不如……”   看楚雨宁眸中精光闪烁,尹江连忙问,“二小姐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楚雨宁突然冷笑,“全天下都在说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我偏就看他们不顺眼!趁着现在他们落入了我们手中,不能杀,不能伤,那拆散他们,总可以吧?”   尹江一愣,“二小姐的意思是……”   “找个男人给容元秋,找个女人给苏默,下点药,生米煮成熟饭,我倒要看看他们清醒之后是不是依旧情比金坚,呵呵。”楚雨宁满脸的不怀好意。   尹江闻言,都怔了片刻,然后表示支持楚雨宁的想法,觉得这样做才能瓦解苏默和容元秋的夫妻感情,也方便苏颜的计划实施。   苏颜沉思了片刻之后,拒绝了楚雨宁的提议,“这样做,顶多只能恶心他们,并不能真的拆散他们,对我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好处。我的目的,是要做出傀儡药,让苏默和容元秋双双变成对我言听计从的奴隶,以后便能无往不利。不要节外生枝。”   楚雨宁显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并未再说什么。   三人离开酒楼时,苏颜手中提了个食盒。   回到小城中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苏颜提着食盒进了一个房间,楚雨宁拉着尹江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二小姐,怎么了?”尹江温声问。   楚雨宁压低声音说,“等下次娘不在的时候,你去把容元秋给睡了!”   尹江面色一僵,“这……不行!”   楚雨宁瞪着尹江,“为何不行?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   “但我心中只有二小姐,不想碰其他女人。”尹江神色坚定地摇头。   “我都不介意,你当男人的,又不吃亏,何必婆婆妈妈的?如果被娘知道,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楚雨宁冷哼。   尹江依旧摇头,“别的什么事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二小姐不要任性,夫人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再说那容元秋也没招惹过二小姐,何必……”   “谁说她没有招惹我?”楚雨宁冷声打断了尹江的话。   尹江神色疑惑,“二小姐先前都没见过她吧……”   楚雨宁眸中闪过一丝嫉恨,“娘说我容貌不如她,心智不如她,实力不如她,跟她相比就是没有见识的乡下人!”   尹江皱眉,“夫人绝对不是认为容元秋比二小姐更出色,只是想提点二小姐,离开飞仙岛之后,外面的世界很险恶,得处处谨慎,不可冒失,戒骄戒躁。二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心中……”   “少说废话!”楚雨宁神色有些不耐烦,“不愿意帮我就滚出去!”   尹江神色有些受伤,“二小姐,我……”   “滚!”楚雨宁推开尹江,大步进了内室。   尹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另外一边,苏默和元秋幽幽醒转,两人正并排躺在一张床上,所在的环境很陌生。上一次他们醒来还是在一艘船上,现在不晃了,元秋觉得应该是上岸了。   虽然迷药解了,但苏默的内力被苏颜用毒封住了,且两人现在都四肢乏力,根本没有什么抵抗的余地。   “醒了?过来用膳吧。”   苏颜的声音传过来,苏默抱着元秋坐起来,下床站定,感觉脑袋依旧有些昏沉。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苏颜对面落座,苏颜已经给他们盛好了汤。   苏默和元秋并未说什么,开始默默地吃饭。   苏颜看了看苏默,又看向元秋,突然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秋儿,你的那个秘密,可曾跟苏默分享?”   “师伯请明言,不要打哑谜。”元秋面色平静。   苏颜笑意加深,“苏默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容元秋吗?”   话落,苏颜就看着苏颜的反应,却见苏默平静如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苏颜眸光微闪,“秋儿竟然早已告诉了他?真是让我很意外呢。”   “不如师伯告诉我,你又是什么人?”元秋反问。   苏颜呵呵一笑,“你猜?”   “连炸药都能做出来,想必师伯不是一般人。”元秋说。   苏颜闻言,眸光中便多了几分傲然,“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452章 早点滚   “那件事,容岚知道吗?”苏颜又给元秋盛了一碗汤递过来。   元秋伸手接过,实话实说,“我娘并不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娘,你害怕吗?”苏颜笑意温柔。   元秋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汤,微微摇头,“那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苏颜观元秋神色平静,话落之后也没有打喷嚏,轻哼了一声,“你们似乎都很相信真心这种玩意儿?”   “我们本身就有,为何不信?至于师伯为何不相信,答案想必师伯自己也清楚。”元秋说着,继续喝汤。按照往日的惯例,她认为这最后一碗汤里应该放了迷药,喝完她会再次昏迷过去,方便苏颜困住他们。   而元秋方才的话,则是在明着讽刺苏颜了。元秋说她和苏默都有真心相待的人,当然相信真心的存在。苏颜不信,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就是个孤家寡人。   “我就喜欢秋儿的快言快语,不过似乎秋儿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会伤害你们?”苏颜虽然这么说,但笑意明显不达眼底。人都喜欢听好话,苏颜也不能免俗。不久之前元秋夸苏颜前世定不是一般人,苏颜表现出了明显的得意,虽然卖了关子没有明说她前世到底是做什么的。   元秋认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骨子里必然是自负的,尤其是苏颜这种如今看来打算称王称霸,喜欢征服一切的。哪怕她知道并承认自己的弱点,但并不代表她喜欢听人说出来。   而元秋既然敢说,并不是不怕苏颜伤害他们,而是她知道,理智的苏颜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计划,至于口舌之争,哪怕元秋现在对苏颜破口大骂,也不会打乱苏颜要做的事。   极度的理智,这才是真正让元秋忌惮的。事实上若是苏颜能够冲动点儿,元秋倒是喜闻乐见。   “师伯应该是希望得到齐全的药材,做出傀儡药,把我和苏默都变成你的傀儡吧。否则师伯早就杀了,至少也要废掉苏默。”元秋神色淡淡地说。   苏颜缓缓地笑了,“秋儿真聪明,也很坦诚。”   元秋腹诽:苏颜早就知道她说谎会打喷嚏这个毛病,元秋并不想跟苏颜玩什么坦诚,但如果她言不由衷,非但骗不过苏颜,反倒会更惹苏颜怀疑,没必要。反正事已至此,暂时她和苏默并没有脱身的机会,更需要冷静理智,如此才能在转瞬即逝的机会到来时,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承担风险。   “师伯会带我们去万安城吗?我好久没见孩子了,哪怕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元秋明着告诉苏颜她的弱点。但这事儿,元秋说不说,都是现实存在,且苏颜心知肚明的。而元秋这么说的目的,只是想知道苏颜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秋儿觉得我怎么做才最稳妥?”苏颜眸光微闪,把问题反过来抛给元秋,仿佛她们已经是自己人。   元秋思索片刻之后说,“如果我是师伯的话,就找两个人假扮我和苏默,带去万安城装装样子,反正我们也不在师伯打算用来交换的人质里面,暴露出来万一失手被我们逃走,或被人救走,对师伯而言很不利。”   苏颜有些意外,看着元秋的目光越发幽深,“不错的提议,那如何交换呢?”   元秋接着回答,“我跟苏默对师伯有价值,哪怕师伯做出傀儡药之后,我们变成傀儡,也能好好活着,至少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都不会有性命之危,因此我更担心我们原本想要从师伯手中救走的人。我希望师伯用其他所有的人质,去跟容家换楚峻,和师伯想要的药材,他们会答应的。”   苏颜听完,立刻转头看向苏默,“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默刚刚吃完一根鸡腿,因为没有干净的帕子,就用桌布擦了擦手,微微点头,“我都听秋儿的。”   苏颜再次看向元秋,“用其他所有的人质去换,我吃亏了。”   元秋微叹,“师伯,人质的价值不在于数量多少。师伯不愿意交出我和苏默,又想换回你的儿子,和你得到之后就会严重威胁我和苏默处境的药材,我不认为师伯吃亏,这是稳赚的买卖。虽然我并不清楚在师伯心中是否真把楚峻当亲生儿子,但看起来是的。”   元秋最后一句话,是在明示,她已经知道如今兴风作浪的苏颜并不是原本安心在飞仙岛上生活了二十年的言素,至少灵魂不是。因此元秋质疑苏颜救楚峻的真心,因为从血缘来看,这是苏颜的亲生儿子,但换个角度,当初生楚峻,把楚峻养大的,又不是如今这个苏颜的灵魂。   苏颜呵呵一笑,“我这个年纪,不想再承受生子之苦,阿峻和雨宁就是我的亲骨肉,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当然是好。”元秋表示她乐于接受苏颜的说法,因为这代表着楚峻对苏颜有无可替代的价值。当然,元秋对于苏颜是否说的真心话依旧存疑,不过当下不必争辩这个,因为元秋处于劣势,苏颜说什么,她都认为是真的就行了。   “至于你的建议,其实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苏颜说着,又给苏默盛了一碗汤递过去,苏默也没有拒绝。   不过元秋这会儿已经发现,今日的最后一碗汤里面没有迷药,若是有,她早该趴下了。   “秋儿是从我的角度考量过了吧?我们真的缘分不浅,且是任何其他人无法替代的特殊缘分,事实上,你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真正的亲人。”苏颜微笑,“可惜,我们观念不同,否则若是鼎力合作,定能无往不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是我没有这个荣幸。”元秋话落,就打了个喷嚏,表明这只是客套话,实则是她不屑。   但苏颜并不在意,如今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实质问题的话,都可以当做没听到。   “只是被秋儿看透了,我又觉得,似乎应该改改计划,不然总觉得秋儿在算计什么。”苏颜看着元秋的眼神越发温柔了。   元秋耸肩,“我一开始就说了,如果师伯愿意带着我和苏默回万安城,我求之不得,我的母亲和孩子都在那里,师伯最不应该怀疑的,是我们想要回家的渴望。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但凭师伯做主。”   “好。”苏颜说着起身,“今日不赶路,你们可以到院中坐坐,透透气。”   等苏颜出去,苏默和元秋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起身跟着出去了。虽然苏颜走了,但暗处还有苏颜的眼线,苏默和元秋若是这会儿密谈些什么,很快会传到苏颜耳中。   有些事,苏默和元秋不必商量,自有一份默契在。元秋敢那样说,苏默说一切听她的,是因为元秋知道苏默也是那么想的。   两人出了门,南方沿海小城阳光炽热,无法直视,但元秋还是眯着眼睛抬起头看了一会儿天空,直到眼睛酸涩得流了泪下来,才低下头,揉了揉,被苏默牵着走到院中树下阴凉处,坐在了石桌旁。   两人那日在飞仙岛九霄塔中被抓,是因为苏颜超出元秋的预料用了炸药,直接炸毁了整个九霄塔,导致元秋和苏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坠落到了苏颜早就准备好的密道暗河中,苏颜先抓住了武功弱的元秋,苏默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之后一路过来,苏默和元秋并未见到被苏颜抓住的其他人质,迄今为止跟他们接触的只有苏颜一个人,甚至都没再见到楚涟。   而元秋方才建议,让苏颜找人假扮她和苏默,不要带他们去万安城,一方面是她真的希望落入苏颜手中的其他人尽快脱困,另外一方面是她料想苏颜一定会那样做。   因此,元秋不是没想过,她和苏默一直逃不走,又被苏颜做成傀儡药,控制他们去伤害亲人这种糟糕的可能,只是当前并没有看到任何脱身的希望,事实上就算苏颜真带他们去了万安城,他们本身没有机会,容家人也很难救出他们,不如趁机先把其他的麻烦解决了,救出其他人之后,他们跟苏颜争斗时的顾忌和限制也会少一些。   而且,元秋同时是真的在想脱身的机会,首要的,是他们脱离苏颜的视线,离得越远,越有可能。因此,让苏颜带着替身去万安城,把苏默和元秋困在别处,真就是元秋希望的。   当然了,元秋说她想回家,想孩子,本身就是真心话,并不怕苏颜怀疑。   “阿默,你说宝宝现在多大了?”元秋捧着脸,看着头顶上方油绿的树叶。这种树容家也种了一棵,是她嫁给苏默之前,苏默找了树种栽种的。只是就像橘生淮北一样,家里同一种树,树叶比这里的要小一大圈儿。   苏默伸手,比划了一下,“应该这么长了。”   元秋忍俊不禁,“我想也是。”离家之后,总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但其实也就几个月功夫,孩子长大了,但还不会直立行走。因此苏默比划都是横着比。   “不知道陆哲他们是不是还在飞仙岛上。”元秋轻叹。   苏默摇头,“应该回去了。”他了解陆哲的性子,如今的局面,他们早点回家才是明智的。   “希望如此。”元秋说。她这会儿在想楚笑笑的父亲楚楮,不知道闭关许久的楚楮是否已经出关,如果楚楮出来,且回到岛上,跟陆哲碰面的话,那就最好了。陆哲定然可以取得楚楮的信任,获得他的帮助。   突然感觉有人在看着她,元秋转头,就见到了一张并不算陌生的脸,她想到了尹汉,但很清楚面前的一定是尹江。   尹江见苏默和元秋看过来,拱手作揖,一副客气模样。   苏默对尹江并没有好脸色,元秋亦然,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快收回了视线。   尹江面色有些僵硬,手刚放下,就握起了拳头。   “小尹,过来。”   苏颜的声音从楚雨宁的房中传出来,尹江立刻应声,快步走了过去。   等尹江进门,元秋看着关上的房门,低声说,“看样子,苏颜要让她的女儿和尹江这个奴才当我们的替身。”   苏默也觉得是。   两人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家里的人,想象着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   房中,楚雨宁和尹江坐在苏颜对面,正在听她说话。   “娘要让我假扮容元秋,尹江假扮苏默?我们一起去万安城,那容元秋和苏默关在哪里?”楚雨宁蹙眉问。   “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操心。”苏颜摇头,并没打算告诉楚雨宁。这当然是为了稳妥起见,避免有人从楚雨宁这里知道的可能性,但楚雨宁面色不太好看,感觉苏颜像是防着她一样。   “这会儿苏默和容元秋就在院子里,你们去跟他们聊聊,好好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到时候虽然不会让你们跟容家人有接触,但为了以防万一,不能出任何纰漏。”苏颜说。   “好。但我不同意娘把其他所有人质都拿去交换哥哥和药材,我们完全可以用一两个人质就能完成交易!”楚雨宁沉着脸说。   苏颜皱眉,“雨宁,这件事已经定了,我只是通知你们,并不是与你商量。你阅历严重欠缺,考虑事情太短视,我说过不止一次,让你少说话,多听多看多思考,你却连听话都学不会吗?”   楚雨宁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总之在娘心中,容元秋跟我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就一无是处吗?”   尹江欲言又止,想打圆场,但没敢吱声。   “你就是不如容元秋,这是事实,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无法面对,如何超越她?”苏颜眸中有些怒意,“你已不是小孩子,能不能成熟一些?我带你出来,委以重任,就是给你历练的机会!但你若是再如此,就找你爹去,我无法放心把任何事情交给你!”   “夫人息怒,二小姐只是太想得到夫人的认可了,怎么会不听夫人的话呢?”尹江忍不住帮楚雨宁解释。   “不说别的,你但凡多学学尹江这份沉稳,也是好事。”苏颜板着脸说,“听到了吗?”   楚雨宁垂着头,“听到了,娘,是我不懂事,我知道错了。”   “我们这就去找苏默和容元秋聊聊。”尹江拉了一下楚雨宁的袖子,楚雨宁起身,两人一起出去了。   苏颜看着楚雨宁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苏默和元秋见尹江和楚雨宁朝他们走过来,并不意外。   “苏……”尹江开口。   “怎么不叫我小少主了?”苏默冷声打断。   尹江神色尴尬,“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希望大公子莫与我一般见识。”   “什么大公子?”楚雨宁不乐意了,“他算什么东西?他姓苏,是容家的赘婿,是不是楚氏血脉还是两说,楚家大公子和小少主,都是我哥哥!”   元秋微微一笑,“区区一个弹丸小岛的少主,我男人哪里会稀罕?争这个真是浪费口舌,大可不必,都是你哥哥的。你哥哥很厉害,不像我男人,心情好了也就只能当当皇帝,又累又烦。哦我忘了,你哥哥现在在我表哥手中当傀儡,可惜他听不到亲妹妹如此维护他的尊严,太令人遗憾了。等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转告他,飞仙岛是他的,是你们全家的,希望你们早点滚……哦不,早点回归家园。”   元秋难得如此阴阳怪气,直把心高气傲的楚雨宁气得脸色涨红,怒目圆睁,“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还敢如此嚣张,找死!”   楚雨宁话音没落,尹江就突然发现苏颜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下,面色沉沉地看着她。   尹江心道不好,连忙去拉楚雨宁的袖子,想要阻止她再说出不理智的话。   结果下一刻,苏颜已经到了跟前,抓住楚雨宁的胳膊,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蠢货!” 第453章 所谓情圣(万更)   阳光明媚。   突然挨打的楚雨宁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颜,眸中有怒意,有不服,也很受伤。   而苏颜眼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莫名的,元秋感觉,苏颜并没有真正认可这对不需要她承受生子之苦就白捡来的“亲生儿女”。   元秋见过苏颜呵斥楚峻,如今则是对楚雨宁直接上手就打,或许尹江看到的是苏颜对女儿恨铁不成钢的严厉,但知道内情的元秋认为不止如此。   不久之前,苏颜亲口对元秋说,是因为她并不想再承受生子之苦,所以才把楚峻和楚雨宁当做亲生儿女。但元秋想到苏颜有楚涟这个容貌极美的丈夫,同时又忍不住追求楚楮的行为,很显然苏颜在男女之事上面可没有认为自己不年轻,依旧颇有欲望,而以她现在的年纪,真要再生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我看娘恨不得容元秋是你的女儿吧?娘就那么看不上我吗?”楚雨宁大声控诉,语气之中满是不平。   元秋微笑,“雨宁妹妹怎么能这么跟师伯说话呢?师伯只是希望雨宁妹妹能够沉稳些,用心良苦。”   楚雨宁一听,更是气得身子都在抖,“娘!你听到了?她算什么东西,一直在羞辱我,对我冷嘲热讽,指指点点!我不过骂她两句,娘就要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苏颜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冷冷地看了元秋一眼,“秋儿,不要再挑拨了,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元秋乖巧点头,“多谢师伯教诲,我记住了。不过我有个建议给师伯,一个号练废了,不如重新再开一个,我相信如果给师伯机会,定能练出一个完美的新号。”   元秋的“穿越者加密用词”,别说楚雨宁和尹江听不懂,连苏默都没听懂什么“新号”。   不过苏默思考了一下,看了看楚雨宁,从当前的语境来猜测,元秋应该是在说苏颜的孩子,意思是楚峻和楚雨宁都注定是扶不起的废物,苏颜不如再生一个娃?   楚雨宁和尹江也不是真的蠢,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也都猜到元秋在暗示什么,虽然用词很怪异。   楚雨宁气得面色铁青,尹江眸光也沉了下来。   而同样作为穿越者,苏颜当然很清楚元秋在说什么。   “秋儿,你多嘴了!”苏颜神色不悦。   元秋微叹,“虽然我们是敌对的关系,但请师伯相信,方才的提议,我是一百分真心的。”   元秋用说完没打喷嚏告诉苏颜,她是真心为了苏颜“好”。   苏颜冷哼,“不必!”   “如果师伯的身体在这方面有问题的话,我很擅长医治,没有任何条件,可以为师伯效劳。”元秋并没有结束这个话题。   苏颜冷冷地看了元秋一眼,“跟我提条件?等你变成我的傀儡之后再说吧。”   元秋微笑,“也好。等师伯做出傀儡药,到时候有任何生育方面的问题,都可以让我解决。”   “容元秋!”苏颜眸光一寒。   “秋儿,别人家的事,莫管那么多。”苏默揽住元秋。   但这会儿元秋该说的不该说都说完了,她靠在苏默身上,点头说,“好。师伯如果要教导雨宁妹妹的话,可以进房间去,雨宁妹妹面皮薄,不愿让我们看到她出丑。”   苏颜拽着楚雨宁,大步进了房间。   剩下尹江站在苏默和元秋不远处,看着房门关上,才收回视线,看向元秋,“容三公主,雨宁只是心气傲了些,不管你们跟夫人有什么恩怨,何必针对她?”   元秋闻言便笑了,“呦!这不是尹大情圣么?你在教我做事?”   尹江面色一僵,垂下头去,“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作为楚雨宁的一条狗,心疼对你呼来喝去的主人?”元秋骂起尹江可是火力全开,“真要算起来,你们这帮贱人里面,最贱的一个要属你。你还记得是谁生你养你吗?天天跟着言素和楚雨宁,跟个哈巴狗似的,不知道以为你是天生天养的孤儿呢!”   尹江脸色越发难看,“容三公主兴许有什么误会,我娘的死,只是意外。”   “这话,你爹认吗?尹汉信吗?你自欺欺人倒是很有一手,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害死亲娘是要遭雷劈的,你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错,还振振有词,脸皮之厚也是让人惊叹。雨宁?可我怎么听到你当着楚雨宁的面只敢尊称她为二小姐呢?这么上赶着当舔狗,她把你放在眼里了吗?难不成你真以为言素一家的大事成了,楚雨宁会嫁给你?如今她只是区区飞仙岛上的公主,待他日地位飞升,当上了一国公主,你这个奴才在她眼中只会更加卑贱,到时候不过是可以动动手指除掉的无用走狗罢了。”元秋冷声说。   尹江拳头紧握,骨头传出清晰的摩擦声,“容三公主,你操心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别把自己当个人,我只是无聊,随便说说。我要真操心,也是关心尹汉,至于你,乐意当狗,你自当去,但别舔着脸把自己当个人,要求我对楚雨宁客气点儿?且不说楚雨宁配不配,就你也配跟我说那些?”元秋冷哼,话落看向苏默,“阿默,我看到这个讨厌的人就忍不住口出恶言,你不会觉得我刻薄吧?”   苏默摇头,揉了揉元秋的头发,“哪里刻薄了?秋儿喜欢说,多说点儿,我爱听。”   “够了!”尹江面色铁青,“是,你们全都高高在上,但不要以为永远都会是这样!”   话落,尹江不等元秋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元秋看着尹江的背影,收起方才脸上嘲讽的笑意,低声说,“他并非冲动之人,但对楚雨宁是真心的,他真的愤怒于我对楚雨宁的辱骂,但更让他愤怒的,是我戳穿了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想,楚雨宁现在都看不上他,以后更不可能跟他好。他并不是蠢,只是生了执念,明知道楚雨宁在利用他,还是甘之如饴,但他不可能真的甘心。”   苏默并未接着元秋的话说尹江,“秋儿觉得,苏颜真的会放弃楚雨宁吗?”   “至少苏颜暂时不会放弃楚峻,毕竟她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把楚峻救回来,并不会损失什么。楚峻身上流着她的血,且对于她有源自血缘的忠诚,这是外人无法替代的,且楚峻很听话,天赋武功毒术都不错,她想再生一个,不是不可能,可从头来过时间成本太高,且怀孕生产的过程会把她置于一个不安全的处境之中。因此,我认为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苏颜定会力保楚峻这个儿子。”元秋若有所思,“但楚雨宁不一样。据楚峻所说,楚雨宁实力远远不如他,练武天赋平平,学毒术也不用心,因为楚涟宠着,骄纵任性。今日我们见识到了,苏颜这个便宜女儿,多少有点愚蠢和冲动,以苏颜的标准来说,实在是差得太远。”   “但如果没闯大祸,苏颜大抵会留着楚雨宁,再试图教导她。”苏默说。   元秋点头,“当然。苏颜不至于这么轻易放弃一个血缘上的亲女儿,且她知道我是故意激怒楚雨宁的,只是失望于楚雨宁太沉不住气。但这未尝不会被苏颜当做教女儿的好机会,抬高我,贬低楚雨宁,其实是一种控制人的方式,如果用的好的话,不是没可能成功。但说实话,楚雨宁这个年纪,性格已经形成,真要改,也绝不容易。”   苏颜方才当着元秋和苏默这两个外人的面直言楚雨宁不如元秋,这虽然是客观事实,但元秋认为苏颜并不会因此更喜欢她,且这样说也是有意的,大概就是元秋前世所知的“PUA”。   苏颜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她说她认楚峻和楚雨宁,但元秋不认为苏颜这种人会有如容岚甚至是普通百姓那种无私的母性,她对这双儿女的要求是听话,遵从她的命令行事。   元秋初次见到楚雨宁就有那么重的敌意,是在刻意激怒楚雨宁,方才对尹江的贬低和嘲讽,也是元秋有意在刺激他,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但并非出于发泄怨愤的目的。   苏颜既然把楚雨宁和尹江带在身边,就算不是重用,也一定是要用的。如果他们太听苏颜的话,就不会犯错,这对元秋和苏默不是好事。   元秋期待楚雨宁和尹江犯错,违背苏颜的意愿做点什么,不管是什么,或许都会给元秋和苏默制造些翻身的机会。   变,则通。   至于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就不是元秋和苏默能够预判和控制的了,但他们期待出现一些“意外”。否则,苏颜一切尽在掌控的话,容家就极为危险了。   房中,楚雨宁别着脸,红着眼睛站在苏颜面前。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苏颜一声叹息,往前一步,将楚雨宁揽进怀中,轻抚她被打的侧脸,柔声问,“宁儿,疼不疼?”   楚雨宁原本没哭,听到苏颜的关切之语,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苏颜轻轻拍着楚雨宁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飞仙岛跟容家拥有的大国相对比,还不如一个偏僻村庄。原本我与你爹过得安宁,没什么不知足的,是为了阿峻和宁儿的前程,才决定离开飞仙岛搏一把。楚氏原就是这片广袤土地的王者,你大哥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小小的飞仙岛上,娘也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像容元秋一样,做让世人仰望赞颂的尊贵公主。娘起初跟你们商议过,你们当时都欢欣鼓舞,说一切都听我的,忘了吗?”   楚雨宁哽咽着摇头,“娘,我没忘,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沉不住气,娘都是为了我和哥哥,我只是嫉妒娘夸容元秋,以为娘不喜欢我了……”   苏颜轻抚了一下楚雨宁的长发,“傻宁儿,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可能不疼你呢?怪娘,如今局面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哥哥又落入了容家人手中,你爹向来没什么主意,娘最信任最倚仗的只你一个,因此对你太过严厉,是娘心急了。你涉世未深,遇事不够沉稳,娘应该多些耐心。”   楚雨宁不住摇头,“不,不是娘的错,是我太笨了,没有早点领悟娘的良苦用心。娘说得对,就阅历而言,我当然是不如自小在乡野之地长大,如今成为一国长公主的容元秋的,她能做到那样,定然是满腹心机之人,方才也是在故意羞辱我,我不应该中招,让容元秋和苏默看了笑话,让娘丢了面子,都是我的错。”   “宁儿能想明白,娘很欣慰。”苏颜看着楚雨宁,眸光温柔,“容元秋已经是我们手中的猎物,你跟她争一时口舌之快,倒落了下乘。”   楚雨宁重重点头,“没错!她应该求着我才是!”   “希望宁儿记住,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哥哥,有时候正事要紧,娘难免会严厉些,你要多体谅,娘只是不希望你也跟阿峻一样落入险境,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苏颜长叹一声。   楚雨宁神色认真地点头,“娘所言极是。接下来我若有做得不好的,娘只管骂,只管打,我应该体谅娘的用心良苦,不应该如此幼稚地发脾气,以后我一定改!”   “宁儿真乖。”苏颜微笑,再次将楚雨宁拥入怀中,只是在楚雨宁看不到的地方,苏颜眸中的笑意瞬间就淡了许多……   等院中的元秋和苏默再次见到苏颜和楚雨宁母女的时候,楚雨宁亲昵地挽着苏颜的胳膊,走到了他们面前。   苏颜看向元秋,“秋儿,雨宁是苏默嫡亲的堂妹,从我这里论,也是你的师妹,她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   楚雨宁一改先前骄纵的模样,学着苏颜的样子,看着元秋柔柔地说,“先前让堂嫂见笑了。”   元秋:……苏颜调教人可真有一套,虽然能看出楚雨宁并不是真心说那句话,但她显然是真的跟苏颜和好了,一下子就变回了苏颜希望的乖女儿。   “当然不会。”元秋摇头。其实她有点失望,如果接下来楚雨宁真听苏颜的话,闯祸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不过元秋如果继续激怒楚雨宁,做得太明显,把苏颜激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颜离开,让楚雨宁跟苏默和元秋好好聊聊。   正要走,苏颜突然问苏默和元秋,“尹江去了哪里?”   苏默神色淡漠,“你的狗没栓绳跑了,问我们作甚?”   元秋看着,苏颜听到苏默的话没什么反应,扭头走了,而楚雨宁更像是没听见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这就是尹江对她们母女鞍前马后,为了她们赴汤蹈火得到的“福报”的话,元秋觉得,尹江值得。   “听娘说,堂嫂生了一对龙凤胎,真是好福气。”楚雨宁主动开口。   元秋轻笑,“谢谢。你可以跟尹江试试,说不定也有机会。”   楚雨宁面色一僵,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堂兄跟我哥哥长得很像。”   不久之前,楚雨宁还在质疑苏默楚氏血脉的身份,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不重要。元秋在意的是,楚雨宁是真的差点掩饰不住她把尹江当奴才的嘴脸,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已经足够明显了。   元秋在想,尹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为了楚雨宁做了这么多事,连爹娘弟弟都不要,甚至把亲娘都害死了,跟楚雨宁朝夕相对,定然会希望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吧?   虽然尹江当着楚雨宁的面叫她二小姐,但背着楚雨宁,尹江在外人,如苏默和元秋面前,可是迫不及待地宣示主权,亲昵地直呼楚雨宁的名字,生怕元秋和苏默不知道他想当苏颜的女婿。   但楚雨宁只是利用尹江,如果尹江试图对她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她会接受吗?   元秋认为,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固然楚雨宁可以出卖色相甚至是身体来控制尹江,但鉴于尹江把姿态放得太低,舔狗功力太深,楚雨宁不需要牺牲那么大,尹江就上赶着为她做事,她当然是不会拒绝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的爱慕和讨好,且尹江越是积极主动,楚雨宁越是看轻他。   这是元秋分析楚雨宁和尹江的性格,以及他们今日让元秋所见到的言行得到的结论。   苏默并不理会楚雨宁,连个眼神都欠奉。   楚雨宁在苏颜离开之后,也没能装多久,就有些不耐烦,便借口去给苏默和元秋拿点茶水来,起身就走。   “阿默,你觉得尹江跑哪儿去了?”元秋轻声问。院子里一览无余,倒是不必担心有人偷听他们说话。   苏默若有所思,“不管他去哪儿,真心希望他跟楚雨宁能够在一起,他们很般配。”   元秋点头,“我也是。”   说去拿茶水的楚雨宁进了房间之后就没再出来,苏默和元秋在院中坐了一下午。   暮色降临的时分,尹江提着两个食盒回来了,把其中一个放在了院中石桌上,是给苏默和元秋的,然后他提着另外一个到楚雨宁的房门口,敲门之后走了进去。   “我没胃口。你去哪儿了?”楚雨宁面色不悦地看着尹江问。   “夫人今日留下是想查探陆哲是否带着少主从此地经过,当时夫人和二小姐在谈事情,我正好没事,就出去调查了。”尹江解释。   “查到什么了吗?”楚雨宁问。   尹江点头,“陆哲是个残废,有个人说半个月之前在城里见过他。看样子,在苏默和容元秋出事之后,他就立刻离开了飞仙岛,不出夫人所料。”   楚雨宁蹙眉,“那个死残废,等救回哥哥,我定要把他另外一只手也剁了喂狗!”   尹江摆好饭,叫楚雨宁,“二小姐用晚膳吧。”   楚雨宁落座后,尹江才在她对面坐下,给楚雨宁夹菜盛汤,动作娴熟。   “有件事,我想跟二小姐商量。”尹江神色犹豫。   楚雨宁有些不耐,“要说就说,不说算了!”   尹江回头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压低声音说,“二小姐今早说的那件事,我想……”   楚雨宁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看着尹江问,“你改主意了?”   尹江深深叹了一口气,点头说,“虽然知道夫人用心良苦,但我实在看不过容元秋那样羞辱二小姐,如果二小姐真的希望我那样做的话……”   楚雨宁眸光大喜,“我当然是真心希望你那样做的!”   尹江勺子里的汤晃了一下,洒到了袖子上,但楚雨宁根本没注意到,见尹江眸光黯然,伸手过来,却只是隔着衣服握住了尹江的手腕,“尹哥哥,你知道我从小最信任你,最依赖的也是你,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介意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只管去做,被娘发现之后,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话落,楚雨宁又说,“其实我知道娘是为我好,正事上面我肯定不会给娘添乱的,但这不算什么。容元秋是我们的俘虏,都是她害得哥哥被抓,过去那些天,不知道哥哥在他们手中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我只是想给哥哥报仇!娘并不是真的喜欢容元秋,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但辱了容元秋的清白这种事,根本影响不到娘的计划,也能让娘出口气,有何不可?”   尹江正准备说什么,就见楚雨宁眸光越发亮了,“最好,让容元秋怀上尹哥哥的孩子,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能耐?想想就觉得爽快!”   尹江的目光再次垂下去,看着楚雨宁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他放下勺子,想把手放在楚雨宁的手上,但不知巧合还是怎么,楚雨宁正好把手收回去了。   “虽然我并不想背叛二小姐,但只要二小姐让我做的事,不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尹江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楚雨宁,眸中满是深情。   “尹哥哥对我真好。”楚雨宁神色感动,却没注意到尹江袖子下紧握的拳头。   如果楚雨宁心里但凡有尹江的一点位置,她也不可能如此主动地让尹江去碰别的女人。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而尹江只是在对待楚雨宁的事情上有点痴,并不是个傻子。他的失望其实掩饰不住,但楚雨宁根本没察觉,抑或是,根本不在乎。   “快吃吧,一会儿饭菜凉了。”尹江又给楚雨宁夹了一次菜。   楚雨宁用勺子搅动着汤,但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蹙眉思索,“可是容元秋和苏默一直在娘的眼皮子底下,我们没法下手……这件事只能先斩后奏,得想个办法,把娘引开。”   尹江点头,“是啊,成败就在于此。夫人心思缜密,若是察觉我们的意图,就坏了。”   “怎么办呢……明日就要启程,最好是今夜下手,不然接下来可能就没机会了。我真是看不得容元秋那副嘴脸……”楚雨宁喃喃自语。   显然,苏颜想要控制这个女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虽然母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十分亲密,但楚雨宁的本性哪可能那么快就扭转过来?况且如今她还自认为,苏颜对她好,她也为苏颜考虑过,并不会破坏苏颜的计划,甚至是在帮苏颜出气……   楚雨宁没胃口,尹江默默地吃着,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幕降临,苏颜尚未回来,苏默和元秋在夏夜晚风中坐在院子里吃晚膳,乍看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只是元秋一边吃一边说了一句,“阿默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嗯?”苏默表示好奇。   元秋看了一眼楚雨宁的房门,轻声说,“虽然我极其不喜欢那种药,但我很想帮帮尹江,让他跟楚雨宁生米煮成熟饭,两个人天生一对,可别祸害别人。万一苏颜得逞,楚雨宁去了万安城,看上咱们家哪个兄弟,我得恶心死。”   苏默微微点头,“好主意,不过应该没有机会。”   “真是太遗憾了。”元秋也只是想想,随便说说。就算有机会,她也不敢在苏颜在的情况下把楚雨宁怎么着。她跟苏颜之间的微妙平衡,必须要谨慎维持,不能打破。   “我知道了!”   房中突然传出楚雨宁一声兴奋的大喊。   元秋和苏默都不知道楚雨宁突然激动什么,因为接下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房间里,尹江连忙示意楚雨宁声音小点,楚雨宁也意识到了,压低声音说,“我方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尹江点头,表示愿闻其详。   “娘不是一直最忌惮姑父吗?等娘回来,你就说,今日在城中调查,疑似姑父也来了这座小城里,有人说正午时分看到过类似特征的男人从街上经过。”楚雨宁眸中精光闪烁,“娘若是知道,今夜一定会带着人在城中找姑父。到时候让娘给苏默和容元秋下了迷药,我们俩留下看着,其他人都派出去找姑父,一定可以!”   尹江皱眉,“夫人是把姑爷当做劲敌,可行是可行,但如此一来,夫人找不到姑爷,回来又见我侮辱了容元秋,定会认为是我说谎把她引开,岂会饶我性命?”   楚雨宁不假思索地说,“尹哥哥别怕,有我在,不会让娘把你怎么样的!”   “可……”尹江仍是有些犹豫。   楚雨宁不高兴地说,“尹哥哥这么快又反悔了吗?我都说了,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你是不信我?”   尹江摇头,“当然不是,我也是怕到时候夫人怪罪我,再牵连到二小姐。”   “我是娘的亲生女儿,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娘会为了容元秋一个注定成为傀儡的贱人伤害我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尹哥哥放心吧!”楚雨宁说。   尹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好,既然二小姐坚持的话,我都听你的。”   “尹哥哥真好!”楚雨宁笑靥如花。   尹江敛了眼眸,遮掩住情绪。   外面苏默和元秋刚放下筷子,就见苏颜回来了。   “娘吃过晚膳了吗?”楚雨宁听到动静开门出来,冲苏颜笑得乖巧。   苏颜点头,“吃过了,你们呢?”   “尹哥哥带回来的,我也吃过了。我们有件事要跟娘说。”楚雨宁站在廊下说。   苏颜扭头看了一眼苏默和元秋,并未说什么,朝着楚雨宁走去。   楚雨宁亲昵地挽住苏颜的胳膊,母女俩都进了房间,尹江恭敬地站在门内,对苏颜行礼后,把房门关上了。   元秋收回视线,微叹了一声。苏默的内力被毒封了不能用,两人的体力也就只够独立行走和端起饭碗,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况且,这个时候也不能逃走,其他人质尚未脱困,他们走了会让局面更加恶化,苏颜发起疯来,容易祸及无辜。最好还是能够先摆脱苏颜本人的控制,等到苏颜把其他人放了,苏默和元秋再逃跑。只是想想容易,真要做,得天时地利人和,等待时机。   房中,苏颜问道,“你们要说什么?尹江今日去哪里了?”   “他下晌无事,到城中查探是否有陆哲一行经过的迹象,还真有了些发现,娘或许会感兴趣。”楚雨宁说。   苏颜神色一正,看向尹江,“你查到了什么?”   尹江恭声说,“回夫人的话,我今日跑了城中几处,舍了些银钱,专门问了在城里到处乱窜的乞丐,没人说见过残废的铁手陆哲,但有个老乞丐描述的他今日午时前在街上碰见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物,听着像是姑爷。”   苏颜愣了一下,“你是说,楚楮?”   尹江点头,“那老乞丐说的特征,很像。我起初并未细问,只让他们交代这段日子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外来人经过,是他主动说出来的,应该不假。”   苏颜眸中瞬间出现了一抹喜色,“他可算是出关了!”   楚雨宁感觉怪怪的,“娘,我们是不是得尽快找到姑父,把他除掉?”   苏颜微微摇头,“是要尽快把他找出来,但如何处置,再视情况而定。”   “可楚笑笑不是死了吗?若是让他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楚雨宁说。   “楚笑笑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们到万安城瞧瞧才知道。你姑父若是刚出关上岸,定然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找到他,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别露出破绽,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让他认为是容家人抓走了你爷爷和你哥哥,你姑父不会坐视不理的。”苏颜说。   “可等到了万安城,一接触容家人,不就露馅儿了吗?”楚雨宁不解。   “放心,我自有打算。先控制你姑父,等我做出傀儡药,给他吃一颗。他跟苏默一样,都是极其完美的傀儡,且比苏默更加完美。”苏颜唇角微勾。   “可是……”楚雨宁还想说什么,见尹江对她使眼色,便改口道,“娘说的有道理,但就是不知道姑父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走了。”   苏颜摇头,“应该不会。他定然先回了飞仙岛,才来的此处,但飞仙岛上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要说,也是告诉他,是苏默在兴风作浪。他行船数日,休息不好,也没什么吃的,这里是上岸后第一个落脚的地方,以他的性格,定然会找点好吃的饱腹,再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接下来才好赶路。因此,今夜他极有可能还在这城里。”   楚雨宁连忙点头,“是啊,姑父素来最喜欢享受,肯定是娘说的那样!不过这虽然是个小城,但夜里想找人也不太容易,而且姑父不好对付。”   “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苏颜说。   “娘把人都带去,给苏默和容元秋下了迷药,我留下看着他们,不会有事的。”楚雨宁说。   尹江连忙说,“夫人,我留下保护二小姐吧。”   苏颜点头,“如此也好。我去把苏默和容元秋放倒,你们两个留下看着他们,等我回来。”   “娘快去吧,可别让姑父跑了,若他跟容家人碰上,与咱们为敌,就坏了!”楚雨宁催促。   苏颜立刻起身往外走,脚步匆忙,到屋檐下就叫苏默和元秋,“你们该回房了。”   苏默和元秋都直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但苏颜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两人起身回了房间,跟进来的苏颜当着他们的面给已经冷掉的茶水里面下了迷药,亲手递给他们。   “喝了就睡吧。”苏颜说。   元秋和苏默并未反抗,把茶都喝了。因为苏颜手中有吐真药,导致元秋和苏默身上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因为她一开始就全都知道了。   看着元秋和苏默并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苏颜转身离开,从外面把门关上。   迷迷糊糊的元秋说了一句,“她好像有什么急事……”往日不会走这么快,而且会说些废话。   “嗯,睡吧。”苏默握住元秋的手,两人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过片刻功夫后,小宅子里只剩下了昏迷的苏默和元秋,以及清醒着的尹江和楚雨宁。   “我下晌出去买了药。”尹江确定没人会听到他们说话之后,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   楚雨宁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拿起那个药瓶,拔开塞子看了一眼,又放回原来的位置,有些遗憾地说,“其实我很想亲自给容元秋做点媚药,可惜来不及。这次就用尹哥哥买的吧,其实不用也行,她现在中了娘的迷药,昏迷着,根本不会反抗。”   尹江深深叹气,“是给我自己用的,不然恐怕我做不到。”   楚雨宁有些抱歉的样子,“我知道这种事对尹哥哥来说太勉强了,但我实在信不过别人,就只能委屈尹哥哥了。”   “二小姐真的不介意吗?”尹江看着楚雨宁的眼睛问。   楚雨宁下意识地摇头,又连忙说,“我知道尹哥哥的心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   “我明白了。”尹江点头。   楚雨宁见尹江不走,催促他,“尹哥哥快去吧,得赶在娘回来之前成事。”   “放心,夫人不找到姑爷,天亮之前不会回来的。”尹江说着,依旧杵在楚雨宁面前没动。   楚雨宁扶额,“我有点困……”说着脸上飘来两朵红云。   尹江扶着楚雨宁起身,朝床边走去,“困了就休息吧。”   楚雨宁被尹江半扶半抱坐在了床上,尹江不仅没走,还在楚雨宁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楚雨宁想挣脱,却感觉没有任何力气,身体也越来越热,终于发现不对劲。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楚雨宁神色惊恐地看着尹江。   尹江把楚雨宁放倒在床上,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雨宁,我对你一心一意,百依百顺,可你对我真是太残忍了。”   “你……你在说什么……”楚雨宁想要起身,后背刚离开床,就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尹江伸手,轻抚楚雨宁的脸,轻声叹息,“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怎会不知你在想什么?你让我骗夫人,把夫人引出去,又让我去侮辱容元秋,事后你真的会揽下这些事,护着我,不让夫人砍了我吗?”   不等楚雨宁说什么,尹江接着说,“当然,那不重要。最让我伤心的是,你动了让我去碰别的女人的念头,你真的不适合伪装,或许是你根本连好好应付我,哄骗我的心思都不想花?你那么迫不及待把我推出去,说了好多次你根本不介意?!呵呵,这种事,什么样的女人会不介意?只有完全不在意我的女人吧?”   尹江摇摇头,“雨宁,我为你付出一切,早已无法回头,可你的心冷冰冰的,怎么都捂不热。原本我还可以忍受,可是今日听着容元秋对我冷嘲热讽,连她一个外人都看出,你根本不会愿意嫁给我,让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接下来夫人要做的事风险很大,或许哪天我就丢了性命也不一定,如果得不到你,我岂不是白活了?”   “你不能……你敢……”楚雨宁想要拉开尹江解她衣带的手,但根本做不到。   尹江眸光幽深,“捂不热你的心,我只能先焐热你的身子。我想过了,夫人应该天亮才会回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会好好疼你。等夫人回来,你可一定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让夫人知道你逼我骗她,又失身于我,她只会觉得你愚蠢,对你失望透顶,你不希望那样的吧?万一夫人察觉什么,你可一定要说,是你喜欢我,你自愿的,情不自禁,否则,我就告诉夫人你是如何拿姑爷的事骗她,又逼我侮辱容元秋的。”   “尹江!”楚雨宁怒目圆睁,可说出口的话却软绵绵的。   尹江突然笑了,“我会努力,让你早日怀上我的孩子。” 第454章 机会(万更)   南方沿海小城天亮得很早。   苏颜带着一群属下在薄雾蒙蒙中回到了小宅中,她面色阴沉,挥手让其他人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夫人回来了,找到姑爷了吗?”尹江推开门,从苏默和元秋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衣服跟昨日一样,没有换过,且十分齐整,精神奕奕,看起来就像昨夜根本没睡,一直在奉命看着苏默和元秋,不离半步。   苏颜冷声问,“你昨日见到的那个老乞丐在哪里?”   尹江皱眉,“当时是在城郊的一个破庙里,但他如今未必还在那里。那人的描述,真的像极了姑爷,难道昨日姑爷已经离开了?毕竟事关他最疼爱的女儿,担心楚笑笑安危的话,姑爷兴许不会像从前一样行事。”   “或许。”苏颜冷哼,但并没有质疑尹江的话。   因为在苏颜看来,一直忠心耿耿的尹江并没有说谎骗她的理由,而苏颜找了一夜,没找到楚楮,也并不能证明楚楮昨日不在城中。丢了女儿,若楚楮太过心急,顾不上吃饱睡好就接着赶路,也是极有可能的。   见苏颜看向楚雨宁的房间,尹江连忙说,“昨夜我守着苏默和容元秋,让二小姐睡了,还没起。”   苏颜点头,就进了苏默和元秋的房间,路过尹江时说了一句,“去叫雨宁起来,准备出发!”   尹江恭声道,“好,属下这就去。”   在苏颜进了苏默和容元秋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正好尹江转头看过来。   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尹江收回视线,走到楚雨宁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二小姐起了吗?夫人让尽快准备,今日启程。”   没听到回答,尹江不像从前那样在门外等,而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雨宁一改昨日的明艳骄傲,虽然衣衫齐整,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但整个人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坐在床边,看到尹江,对他怒目而视。   尹江径直走过去,在楚雨宁开口之前说,“你听到了吧?夫人回来了,说话小心点儿,如果你愿意让夫人知道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是不介意的。只是这样的话,昨日的事情,你是绝对摘不干净的。”   “那是我娘!”楚雨宁咬牙切齿,但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即便她信你,也会护着我!”   尹江点头,“当然。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就算夫人今日杀了我,也无法再改变这一事实。雨宁,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也会真心待你好,把我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让夫人失望于你的愚蠢和不听话?让你自己失去一个最忠诚的同伴?你以为,还能再找到一个像我这样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宠着你惯着你吗?尤其是,你连处子之身都没了。”   尹江说着,面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眸光深情,伸手握住了楚雨宁的手。   楚雨宁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尹江却牢牢地抓住,哪怕见到她吃痛皱眉,也没有放开,而是凑近,在她耳畔低声说,“乖乖的,不然,后果你真的承担不起。”   楚雨宁脸色有些发白,被尹江握住的手都颤了一下。   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尹江立刻放开楚雨宁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定,朗声说,“二小姐再准备一下行李,我去买早膳来。”   话音刚落,尹江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楚雨宁说,“不要再任性,夫人最讨厌那样了。”   楚雨宁强忍着怒意,别过脸去,但明知苏颜就在门外,到底什么都没敢说。   尹江出门,说要去买早膳,站在廊下的苏颜只面色沉沉地点头表示允了,什么都没说。   从苏颜回来,只是问了一句昨日给尹江提供线索的老乞丐,根本没有质疑尹江在说谎,显然是信了楚楮昨日从这小城路过,但已经走了,他们错过了。   尹江能明显看出苏颜心情不佳,当然是因为昨夜一番苦找,却没有收获。   但,在飞仙岛上的时候,尹江无意中撞见的一些事,让他觉得,苏颜对于没找到楚楮这件事的恼怒,有些过了,并不只是对待一个劲敌的态度,这印证了尹江曾经的某个猜测,而他甚至都没跟楚雨宁提过。   尹江离开后,苏颜就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的石桌,不知在想什么。   房中的楚雨宁神色犹疑,本以为苏颜很快就会进来找她,因此在纠结是否要把尹江下药侵犯她的事情告诉苏颜。楚雨宁甚至觉得,趁着尹江不在,这是个好时机,她先说为强,可以说,是昨日尹江自己回来说他从老乞丐那里得到线索,认为楚楮在城中,楚雨宁也没有怀疑过,而尹江利用这件事将苏颜及其他人引开,趁机夺取了楚雨宁的清白……   这种说辞,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破绽,只要苏颜相信楚雨宁。   但如果苏颜在盛怒之下,直接不给尹江辩驳的机会,便把他给杀了,那自然最好,否则,尹江说出真相的话,楚雨宁才是始作俑者和主导者,且是她提议违背苏颜的命令侮辱元秋,骗苏颜的事也是她杜撰的。   楚雨宁一时又想到这两年苏颜对她愈发严厉,很多次地训斥她,要成熟,要稳重,冷静,理智,每次她一犯错,想要辩解,苏颜大抵是不听的。   这次,苏颜能信楚雨宁吗?   楚雨宁越想越觉得,只要给尹江说话的机会,苏颜相信的一定是尹江,而不是她。因为尹江昨日之所以会对楚雨宁做出那种事,也是被楚雨宁给逼的,而楚雨宁的行为,是有迹可循的。   到时候……楚雨宁心中一沉,昨日被苏颜打过的侧脸突然有些隐隐作痛。   而且,楚雨宁又想到,虽然她恨不得手刃尹江,可尹江有句话说的没错,他对楚雨宁的忠诚和守护,是任何人都不及的,除了昨夜那件事之外,尹江一直都把楚雨宁供起来捧在手心,而楚雨宁其实很享受这种感觉,哪怕她把尹江当条狗,暂时还不想丢了这条狗。   如果这个时候苏颜进门,以她的敏锐,定能很快察觉楚雨宁神情不太对劲。   但苏颜因为没找到楚楮心情糟糕,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外面,在尹江回来之前,根本没有单独进楚雨宁的房间来见她。   而楚雨宁就在天人交战之中放任时间流逝,直到听到尹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先说为强”的机会也没了,只能告诉自己,忍得一时,这笔账,以后再算……   苏颜也没有跟楚雨宁和尹江一起吃早膳,而是去安排出行的事了。   房间里,尹江如往日一样给楚雨宁盛汤,微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趁我不在,跟夫人哭诉。”   楚雨宁的手僵了一下,“尹江,你以为得到我的人我就一定会嫁给你吗?”   尹江笑意转淡,“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至少昨夜,我过得很销魂。今夜若是夫人不在,我们……”   楚雨宁脸色难看至极,接过尹江递来的粥就要朝他泼去,尹江却眼疾手快地夺走,又稳稳地放在了楚雨宁面前,握住楚雨宁的手,“夫人说过那么多次了,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事已至此,你何必再拒绝我?实在难以接受,我这里还有药,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你……无耻!”楚雨宁厉声说。   尹江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反问道,“你昨日还想引开夫人,逼我去侵犯一个有夫之妇,谁更无耻?”   楚雨宁面色僵硬,就听尹江接着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因为我也不是。但说实话,我会变成如今这样,真是为了你。其实我娘的死,我有责任,你也脱不了干系。我们都是无耻之人,不必说那些废话,你我之间也不必装模作样。趁着我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你,你最好安分一点。虽然我是说过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但真要我为你死,以前在飞仙岛上,我或许一时冲动就豁出去了,不是因为现在环境变了,是你太过分了,我可以捧着你,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当条狗。就算我是狗,你成了我的人,你岂不是……呵呵,难得跟你说点心里话,这就受不了了?”   尹江听着楚雨宁咬牙切齿的声音,语气却越发温柔,“夫人有句话说得没错,你是真的蠢。但谁让我就看上了你呢,或许我们一样蠢?总之,既然我们做了夫妻,我就会好好疼你,前提是,你别不知好歹。”   “你真的不怕我告诉娘吗?”楚雨宁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底气不足。   尹江摇头,“我不怕,你大可以试试。”   一日之间,天旋地转。   这说的就是楚雨宁和尹江的关系。   虽然尹江如今依旧口口声声说着他最喜欢楚雨宁,依旧会对她好,但两人的地位跟从前相比,已经发生了转换。   不管是昨日楚雨宁的行为让尹江寒透了心,抑或是昨夜睡过之后再看楚雨宁就不是曾经的仙女了,总之,尹江正在试图控制楚雨宁,一扫之前舔狗的卑微,甚至说话都再无顾忌,粗鲁放肆,不再小心翼翼地伺候楚雨宁了。   而楚雨宁原先的骄纵,一方面是长辈宠的,另外一方面就是尹江捧的,甚至后者的影响更大。这导致楚雨宁颇有些不可一世,得知楚氏是某一朝皇族后裔,她便真当自己是跟元秋没什么差别的真公主了,一听苏颜拿她跟元秋相比,且说她处处不如元秋,楚雨宁简直都要气炸了,嫉妒心作祟,才会滋生出那样恶毒的念头,想要侮辱元秋,且习惯性地支使尹江去做这种事,丝毫不考虑尹江的心情。   到头来,楚雨宁精心设局,却祸及自身,也是咎由自取。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身边的人,若不能认真对待,出问题是迟早的。可惜,楚雨宁现在意识到,再后悔已经晚了。   直到出发,苏颜也并没有关注楚雨宁的心情,因为她自己心情看起来都不太好。   昨日说希望把尹江和楚雨宁凑一对的苏默和元秋,昨夜睡得好好的,醒来吃了东西就又昏迷过去,被带着上路,根本不知道他们希望的事已经发生了。   如果知道的话,元秋一定会说一句,不枉她昨日费那么多口舌去骂人。   上路之后的几日,尹江发现苏颜仍旧在找人,找的自然就是她认为比他们先走一步的楚楮了。   但尹江那日根本没见到什么提供线索的老乞丐,此刻楚楮是否真的出关尹江都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苏颜这样是不可能找得到人的。   不过,有一件事尹江也清楚了,苏颜对楚楮的心思,真的不一般。   过了几日,没有收获,苏颜便放弃了,加快速度赶路。   当元秋再一次醒来,发现晚膳里面有熟悉的包子,吃了一口,的确是熟悉的味道,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旭城。   这里对元秋而言是很特殊的地方。   当初尹江尹汉兄弟带走苏默,尹江折返回去抓元秋,尹汉带着苏默狂奔回飞仙岛,因为丢了必须给苏默吃的药,为了苏默的安全,又跑回来找尹江,而元秋借着鬼道人的手甩开了尹江,就是在旭城的包子铺碰见了尹汉,进而找到了苏默。   这里还是苏默和元秋圆房的地方,城外有座寺庙,他们去过。   而在往北不远,就是鬼道人的山谷了。   上一次元秋从苏颜手中脱身后,也是在旭城落脚。   “今日的包子味道不错。”元秋夸了一句。   苏颜就坐在元秋对面,神色淡淡地说,“那家包子铺的招牌上写着神医公主最爱吃的包子,你应该很熟悉才是。”   元秋微笑,“的确。谢谢师伯,准备膳食还照顾到了我的口味。”   “今夜不赶路,你们可以好好温存一下。”苏颜说着,放下了筷子,“我要回幽冥谷看看。”   听到前半路,元秋心中有不妙的预感,因为苏颜打算明日把她跟苏默分开,但苏颜的最后一句话,又让元秋不太确定了。   “那就多谢师伯了。”元秋眸光微敛。   看着苏颜的背影离开,门关上了,苏默握住了元秋的手,“秋儿,如果下一次醒来,我不在你身边,不要怕,不管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一起回家去。”   两人早就想到,苏颜既然打算让楚雨宁和尹江假扮他们,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有可能会把他们藏在不同的地方,如此可以避免两人合谋,即便有一个人跑了,另外一个人依旧是苏颜手中最有价值的人质。   虽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苏颜的话,让元秋不得不怀疑,或许,她跟苏默很快就要被迫分开了。   但这个时候,两人虽然在一起,并没有逃走的可能,不管什么情况,只能选择面对。   “你也是。”元秋回握苏默的手,对他笑了笑,“最糟糕的,也不过就是苏颜做出傀儡药之后我们依旧在她手中,下次相遇的时候都变成了苏颜的傀儡。至少我们对她都有很大的价值,不会有性命之危,其他的,活着总归有希望。”   苏默叹气,将元秋拥入怀中,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苏默到嘴边的“对不起”到底没有说出口。   从一开始到现在,虽然元秋武功不济,但她从未真的躲在苏默身后,指望苏默保护她。先前被苏颜抓住,元秋也凭借自己的能力成功脱身。而事实上,苏默认为综合实力来看的话,他是不如元秋的。但苏默尊重元秋,依旧希望可以护着她,但并没有做到。   “那,我们今夜,要不要好好温存一下?”元秋问苏默。   苏默叹气,“我当然想,但……”   “想就行了,哪有那么多但是?”元秋打断了苏默,推开他,“先吃饱再说。”   苏默舒了一口气,元秋总是有能力让他忘却烦恼。   苏颜是真的离开了,有暗卫在盯着苏默和元秋,不过苏默和元秋并不在意,晚膳后叫人送热水,沐浴后就上床交流感情去了。   隔着一个苏颜的空房间,是楚雨宁的房间。   此刻,尹江打着保护楚雨宁的名头,就在她的房间里。   只是并没有如苏颜和她的属下所认为的,在桌边趴着,而是在床上趴着,身子下面还压着楚雨宁。   楚雨宁一脸的不情不愿,却听尹江在她耳边说,“虽然夫人不在,但这院里有人,你别声音太大,把人引过来,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否则我哪有胆子做这种事,你说呢?”   “尹……”楚雨宁刚一开口,就被尹江以吻封缄。   自从那次尹江下药侵犯楚雨宁之后,路上就一直没再找到机会,一听苏颜说她今夜要离开去趟幽冥谷,尹江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能再跟楚雨宁做夫妻之事了。   虽然尹江如今不再用对待女神的方式对待楚雨宁,但刚开了荤,楚雨宁的身体对他而言极有诱惑力。   这次尹江没下药,楚雨宁一开始抵抗,后来就认命了。   因为不知道苏颜会何时回来,尹江没有尽兴就草草结束,离开了楚雨宁的房间,找了个先前跟随苏颜和楚峻去过幽冥谷的长老,状似无意地询问幽冥谷距离旭城有多远,明日何时能启程。   那长老不疑有他,说苏颜最快也要明日午时才能回来。   而尹江得知之后,在周围晃了一圈儿,又进了楚雨宁的房间。   天光大亮的时候,苏颜果然没回来,尹江放下心来,去准备了早膳,亲自给苏默和元秋送过去。   尹江把饭菜摆好,并没有要跟苏默和元秋交谈的意思,转身要走,突然听元秋说,“看你神清气爽的模样,昨夜睡得不错。”   尹江脚步一顿,因为心中有鬼,下意识地回头,果然见元秋是在跟他说话,目光看着他,意味不明,仿佛知道了什么。   “多谢容三公主关心。”尹江并不想跟元秋继续这个话题,再次转身就走。   “等师伯回来,我有个发现,得跟她好好聊聊,或许她会感兴趣。”元秋接着说。   尹江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回来,在苏默和元秋对面坐下,“你们什么意思?”   这会儿监视苏默和元秋的人被尹江安排去吃饭了,白天不需要一直盯着,因此尹江才敢说这个。   “其实,先前看你跟楚雨宁相处发生的变化,我只是猜测,不敢确认,只是今日……”元秋看向尹江衣领并未遮住的脖子,“你未免太不小心,脖子上还明晃晃带着令人遐想的痕迹,鉴于你是个情圣,我想,大概不是别的女人留下的吧?”   尹江面色一僵,下意识地低头,当然他看不到自己的脖子,但元秋既然这么说,他哪敢不信?连忙拉高衣领,想要遮掩。   “没用的,那个位置不太好处理,除非戴个围脖,但现在这么热的天,你若真戴了,就是此地无银。当然你可以告诉苏颜,是蚊虫叮咬,你不妨试试,看她信不信?”元秋似笑非笑。   从那个海边小城离开之后,虽然元秋和苏默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每次苏醒的时候见到的多是苏颜,但也总能见到楚雨宁和尹江,是苏颜专门安排他们来跟元秋和苏默接触,便于以后他们假扮苏默和元秋的时候进行模仿。   接连几次,元秋和苏默都察觉楚雨宁和尹江之间有点不对劲,至少跟先前不太一样,似乎一下子楚雨宁没有那么骄纵了,尹江身上多了自信。   元秋起初想着或许是因为苏颜对楚雨宁的教导,让她收敛了很多,并没有怀疑是尹江把楚雨宁给睡了,因为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元秋和苏默是不知道的,甚至不知道苏颜离开去找过楚楮。   但昨夜苏颜离开,专门跟苏默和元秋说过,现在都没回来。而尹江作为楚雨宁的影子一般,昨夜应该不可能专门跑出去睡别的女人,再带着明晃晃的暧昧痕迹跑回来,而他脖子上的牙印,让元秋一下子明白了,楚雨宁和尹江之间关系的变化,是因为尹江终于不再甘心当个纯粹的傻缺舔狗,把楚雨宁给拿下了。   元秋很清楚楚雨宁不可能是自愿的,因为她根本看不上尹江。   尹江能做到,元秋怀疑是用了药,且昨夜应该不是第一次,按照他们的变化来说,元秋大概猜到了尹江是何时下的手,那天她骂过楚雨宁,更是把尹江痛骂了一顿,如果说尹江一时冲动,找机会下手,后面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至于楚雨宁疑似被尹江下药侵犯,为何没有告诉苏颜,甚至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元秋也很疑惑,只能认为这中间还有她和苏默都不知道的事,或许是尹江拿捏住了楚雨宁的把柄。   毕竟,最初认识尹江的时候,元秋可没敢小看他,虽然始终都很厌恶他。   总的来说,是元秋今日从尹江脖子上的痕迹推断出她和苏默前些日子的念想竟然成了真,而元秋选择明里暗里告诉尹江,他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事情发生了期望中的变化,元秋觉得,当然得利用一下。   尹江面色难看,此时他若再否认,没有任何意义,“那又如何?你们告诉了夫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对我们是不是有好处,真说不好。但对你……”元秋摇摇头,“尹江,虽然我乐于见到你跟楚雨宁终成眷属,不过你这次路走窄了。你若真有骨气,该放弃楚雨宁,重拾尊严,就算要跟言素合作,也要凭借自己的实力。不过我跟你谈论骨气也是闲的,这东西你本就没有。或许你认为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会饶过你?但你应该最清楚,她喜欢什么样的属下吧?第一重要的,是服从,听话。”   听到元秋最后一句话,尹江脸色更难看了。   “若是让她知道,你在她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毁了她女儿的清白,她有多在乎那个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是在严重挑衅她作为主子的威严和权力。今日你胆子这么大,敢动她女儿,明日,你会不会出卖她?”元秋看着尹江,语气越发温柔小声,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楚雨宁敢怒不敢言,只能屈服于你,但这是暂时的。”苏默神色冷漠,“楚雨宁若是抓住机会,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弄死你。”   尹江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突,冷汗都出来了,“你们到底想如何?”   其实尹江并不怕楚雨宁把他怎么样,因为他很清楚楚雨宁几斤几两,且他们一直在一起,楚雨宁的一举一动都在尹江眼皮子底下,可以控制。   但尹江昨夜春宵苦短,销魂快活,今日心情极好,却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在元秋和苏默这里露了马脚!   尹江出去买早膳,外人自然不会管他脖子上的牙印,回来之后只跟楚雨宁接触过,但楚雨宁根本不拿正眼看他,没有发现并且提醒他,其他人的早膳被尹江放在院子里就没管了。   尹江一时得意,忘了昨夜被楚雨宁咬了,导致他现在随时有被元秋和苏默戳破的风险!   如元秋所言,尹江其实是不敢让苏颜知道的,在那天夜里之后,他甚至一度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又管不住自己,一见苏颜离开就忍不住跟楚雨宁纠缠,才导致今日的事。   “虽然我极其讨厌你,但可以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苏默看着尹江说,“这个机会是指,如果你帮我们,事成之后,我们不杀你,至于你爹和尹汉要不要杀你,那是你们尹家家事。”   尹江冷哼,“事到如今,你们还以为能翻身吗?”   “我们能不能翻身,是我们的事,你可以帮忙,或者,找死。”苏默冷声说。   “你们想逃走,我可没有能力办到。”尹江拧眉说。他已经被苏默和元秋给吓住了,虽然并不想跟他们为伍,但暂时必须稳住他们。   “其实你应该很清楚,跟言素母女比起来,我们才是正人君子。她们根本不讲道义,别说你犯了大错,就算你没犯错,早晚也是弃子。反正已经得到了楚雨宁,你真的不打算为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好好考虑一下吗?”元秋意有所指地看着尹江说。   这是在赤裸裸地策反尹江,但说的也都是实话,尹江心里很清楚,且无法反驳。而在得到楚雨宁之后,这些日子,他除了想发泄欲望之外,对楚雨宁的爱慕之心,是越来越淡了,因为越发觉得那个女人肤浅愚蠢,关键是到如今依旧轻视他,让他觉得不值当。   再狂热的爱恋,也有凉下来的时候,且越狂热,到达顶点后,就会凉得越快。   “这是我们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你可以拒绝,我保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默冰冷又笃定的话语,在尹江心头重重地锤了一下!正因为尹江很清醒,他知道,苏默敢说,就能做到。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实力还是身份地位和对苏颜的价值,他跟苏默相比,都不值一提。   元秋和苏默虽然是在威胁尹江,但同时也是在给他指一条明路。因为他们不希望尹江不情不愿地敷衍了事,最好是尹江真的打算背叛苏颜,为他们效力,才会尽力而为。因为当下情况特殊,苏默和元秋或许很快又会失去意识,或许很快就不会再跟尹江同行,无法随时给尹江指示,但又必须让他做些什么。   策反尹江这件事,好的一点是,对苏默和元秋而言,并没有什么风险。尹江愿不愿意,是否真心,做与不做,都不会让情况更糟糕。哪怕被苏颜发现,倒霉的只会是尹江。   “你们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吗?”尹江握着拳头问。   “说过了,我们答应不杀你,但不会管你的家事。”苏默说。   关于尹江母亲到底怎么死的,元秋和苏默也不知道内情,只听楚笑笑说,跟尹江有关系,但当然不是尹江无缘无故把他娘给杀了,大概真有意外的成分,但他也有推卸不开的责任。   苏默和元秋可以视尹江的帮助大小放过他,毕竟尹江的行为除了害死他自己的母亲之外,暂时并没有其他无法挽回的事。但尹父和尹汉是否愿意饶过尹江,苏默和元秋不管,如果尹汉日后要杀了尹江,苏默会帮他磨刀。   尹江明白苏默的意思,他神色一变再变,最终点头说,“好!我可以为你们做事,希望事成之后,你们兑现承诺!”   “其他人质都在哪里?”见尹江已经低头,元秋立刻开始说正事。   尹江闻言摇头,“楚涟带着其他人质跟我们分了两路,他们现在何处,只有言素知道,连楚雨宁都不知道。”   这符合苏颜的性格。并不是她不信任尹江和楚雨宁,而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点风险,尤其是元秋连吐真药傀儡药这种奇毒都能做出来。   “言素接下来什么打算?”苏默问。   “她只说让我和楚雨宁假扮你们,去万安城交换人质,把楚峻救回来,拿到药材。并没有说别的,我也不知道她昨夜去幽冥谷是为了什么。”尹江说了一些苏默和元秋本就知道的事。   见苏默目光很冷,尹江脸色难看地解释,“你们也知道言素那个人,她防着身边所有人,我说的都是我知道的,没有隐瞒。我问过,她打算把你们放在何处,但她根本不接话。”   元秋和苏默对视了一眼。   苏默看着尹江说,“既如此,接下来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在苏颜面前露出马脚,也不要再碰楚雨宁,但要控制住她,别让她把你卖了。如果你知道我和秋儿被苏颜关在了何处,到万安城后,想办法透露给陆哲,如果不知道,也要跟陆哲联系,让他知道你是自己人,留下线索,能让他找到你。最重要的,从他手中拿到傀儡药的解药。”   苏默和元秋当下计划的,仍然是先让苏颜把其他人质都交出来,然后再考虑他们自己。   不管中间如何,只要尹江能拿到傀儡药的解药,到时候避免苏默和元秋被苏颜控制,想翻身,就很容易了。   不等尹江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主子。”   尹江神色一惊,苏默摔了一个茶杯,俯身捡起一片碎瓷,在尹江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他脖子上咬痕所在的位置!   咬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殷红的血。   尹江捂着脖子,见元秋皱眉,后退两步,高声说,“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说过了,我娘的死是意外,我没把弟弟怎么着!”   尹江话音未落,门已经被苏颜踹开了!   苏颜依旧是中年男子的装扮,见尹江跟苏默和元秋呈对峙之势,尹江捂着脖子,有鲜红的血从指缝流出来。   看起来很明显,是苏默和元秋在针对尹江。而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苏颜面色一沉,“苏默,容元秋,不要逼我为难你们!”   元秋有些“抱歉”地笑笑,“我还以为师伯进门会说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真是抱歉,我家阿默脾气不好,尤其看到尹江这个贱人总是想要撕了他,他偏还狗仗人势,说些不知所谓的话,真是可笑。”   话落,元秋就打了个喷嚏,但并不担心苏颜怀疑什么,因为她说的话本就不全是真的,苏颜也知道,譬如,她说的“抱歉”,当然是违心的。   但苏颜不知道的是,元秋这回说的全都是假话。其中故意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假话,来掩饰其他的话。   “看来是我对你们太客气了。”苏颜冷声说着,看向杵在一旁满面怒意的尹江,“还不快去处理伤口?”   “是,夫人。”尹江临走,还眸光冷鸷地看了苏默和元秋一眼。   至于这个,元秋确信,是尹江在演戏。   “师伯去幽冥谷,可找到了什么宝贝?”元秋直接转移了话题,并不把尹江当回事的样子。   方才在尹江面前对元秋和苏默说出威胁话语的苏颜,也在尹江出去之后完全不再提他,回答了元秋的问题,“都被你们抢走了,还能有什么?”   “那师伯为何要去?”元秋又问。   “这个问题,以后你会知道的。”苏颜说了一句她之前说过的话,转而问元秋,“看样子,昨夜你们过得不错。若是再怀上,说不定又是一对龙凤胎。先前秋儿提议我再生一个,我真考虑过,不过思来想去,实在太麻烦,不如秋儿帮我生,我一定当亲孙子来养。”   见苏颜说着,面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元秋只有一种感觉,想吐……   不过苏颜并不在意元秋和苏默的反应,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就要分开了。   “我如果问,师伯要带我去哪里,想必得不到答案。”虽然元秋早有预料,但真到这个时候,仍是眸光黯然。   “不,我可以告诉你。”苏颜看着元秋说,“你不是很想回家看孩子吗?我打算带你去万安城。”   元秋蹙眉,一时无法分辨,苏颜说的是真是假。   “至于你,”苏颜看向苏默,“我已经为你选了一个好去处,暂时委屈你跟秋儿分开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们团聚的。”   “是幽冥谷吗?”元秋问苏颜。   苏颜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倒让元秋不得不怀疑,有故意做戏的可能……   尹江因为被苏默伤了脖子,合情合理地把脖子包了起来。楚雨宁见到,忍不住嘲讽他非要到苏默和元秋面前自讨没趣,就是活该。   “二小姐说得是。”尹江叹气。   楚雨宁倒是一愣,“你……”怎么感觉尹江突然又变回了曾经的样子?   尹江看着楚雨宁神色认真地说,“二小姐,被苏默伤了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不管在夫人眼中,还是在苏默和容元秋眼里,都是个蝼蚁,一旦我欺负二小姐的事被夫人知道,我定没有活路。先前都是我的错,希望二小姐饶过我,接下来我绝不会再胡作非为,一切都听二小姐的。”   楚雨宁先是不敢相信,过了一会儿就高兴起来,“你说真的?”   尹江点头,“当然。不过我们之间的事,希望二小姐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尤其不能让夫人知道。我会死,对二小姐也没好处。”   楚雨宁冷哼,“我当然知道。但接下来你再敢对我不敬,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尹江点头,态度恭敬。他这样做,是为了安抚住楚雨宁,因为怕楚雨宁接下来有什么异常举动,被苏颜察觉不对。先前是因为苏颜一直在找楚楮的踪迹,因此不太关注楚雨宁,否则,尹江就危险了。他思来想去,不想再效忠苏颜和楚雨宁这对没把他当人看的主子,也有得到过楚雨宁之后热情减退的影响,尹江打算,抓住这次机会,给自己另谋一条生路…… 第455章 归家(万更)   正午后,旭城里乌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   脖子上缠着一块布的尹江并没有再去找苏默和元秋,因为他脖子上的伤就是苏默在帮他遮掩之前冲动下犯的错,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尹江,接下来必须万分谨慎,不能被苏颜怀疑上,否则他不管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机会。   苏颜进楚雨宁的房间已经半个时辰了,尹江站在廊下,看着暗沉的天空,心中忐忑,真怕楚雨宁一时没忍住把那件事告诉了苏颜,更怕苏颜发现楚雨宁有什么不对劲的。   尹江努力回想,昨夜他在楚雨宁身上留下的痕迹有没有在太明显的地方,会被苏颜发现的,他思来想去,应该是没有。   而一早尹江还专门换掉了弄脏的床单,且趁着出去买早膳的功夫,带走烧掉了。   尹江低头确认自己的荷包玉佩都在身上,没有丢在楚雨宁房中的,就算有,虽然可以解释,但若是丢在床上或者某些不该在的角落里,可就坏了。   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后悔。   在尹江不再把楚雨宁当做女神之后,越发觉得,为了楚雨宁承担这样的风险实在是愚蠢。若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爱情和未来?一切的前提都是活着。   尹江脑海中浮现出他母亲的身影,面色都沉了下去。他总是振振有词地说那件事是意外,虽然事后看,的确算是意外,尹江绝对没有想害死抚养他长大的亲娘,但尹江如今不得不承认,那场意外,是因为他的一些错误行为导致的。   因此,母亲不是死于尹江之手,但某种程度上,就是尹江害死的。   在尹江心中,原本有些鬼迷心窍的时候,觉得楚雨宁什么都是完美的,她是最重要的,觉得他的亲人不支持他,不理解他,不是真心为他好,不愿意听他的……但如今回头看,对于母亲之死,尹江一直都是后悔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而现在对楚雨宁的热情消退之后,理智和情感上,亡母在尹江心中的地位都超越了楚雨宁,尹江悔恨,同时对同样算是始作俑者的楚雨宁和苏颜也生出了恨。   “尹江?”   突然听到苏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尹江猛然回神,心中的紧张瞬间到了顶点,僵直站着,假装没听到,没敢回头,努力冷静下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苏颜走过来,直接伸手拽了尹江一下,神色不悦,“你在发什么愣?”   尹江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连忙低头道歉,“夫人莫怪,二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可我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礼物,便在回想二小姐从小到大都喜欢什么……”   尹江没说完,苏颜就收回视线,打断了他,“把心思花在正事上!”   尹江点头,“是。大雨将至,今日还启程吗?”   “这场雨来得正好。”苏颜看着黑压压的云,说了一句让尹江不理解的话,然后吩咐他,“你跟雨宁现在就去把易容做了,快一点,做完我们就出发。”   尹江恭声应道,“是,夫人,属下这就去找二小姐。”   听苏颜提起楚雨宁,尹江才想起他起初的紧张是因为担心楚雨宁冲动之下把失身的事情告诉苏颜,但很显然,那种事并没有发生。   而当苏颜吩咐尹江去易容成苏默的模样时,尹江就知道,苏默和元秋的猜测成了真,今日苏颜大概要把真正的苏默和元秋转移到别的地方,接下来不会跟他们同行了。   这对尹江而言,并不是好事,在他打算背叛苏颜,为苏默和元秋做事的情况下。   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尹江要在根本不知道苏默和元秋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已经选择弃暗投明的情况下,寻找机会,承担风险,为苏默和元秋做事。   那么尹江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危险甚至不是来自于苏颜,只要尹江足够谨慎,别露出破绽就行。   最麻烦的是尹江得按照苏默的吩咐,背着苏颜,去跟陆哲或者容元诚等人接触。   尹江很清楚,到时候陆哲或容元诚听到他说他已经选择效忠苏默和元秋,会信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可能会怀疑尹江是苏颜想要安插到容家的间谍。   而说实话,若是尹江处于陆哲和容元诚的位置,他也会那样想。   简言之,尹江打算改邪归正,但唯二知道内情的苏默和元秋接下来根本无法为尹江证明,他要面对的危险是双重的。被苏颜发现,死;无法获取容家人的信任,更是不得好死。   想到这里,踏入楚雨宁房间的尹江,心情真的不算好,但在看到楚雨宁又恢复了曾经对待他傲慢无礼的态度之后,尹江觉得,效忠苏颜和楚雨宁这对母女是真的没有活路的,因为她们甚至不把他当个人,对他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选择给苏默和元秋做事,风险或许是更大了,但至少,他的未来,还能有点希望。   至于“家事”,若说尹江现在根本不在乎他的父亲和弟弟的安危,那是假的。事实上,在母亲意外死亡之后,尹江在苏颜面前是护着尹父和尹汉的。尹父和尹汉本身都是血性之人,哪怕尹汉智商像个小孩子一样。当时因为尹母的死,尹父和尹汉要跟苏颜拼命,但当然是打不过苏颜和楚涟的,如果不是尹江下跪求情,当时苏颜本来打算把尹家除了尹江之外的人全都弄死,尤其是在母亲死后跟疯了一样伤到楚涟的尹汉。   当然,说尹江狼心狗肺不算过分,但泯灭人性倒不至于,到底都是欲望驱使罢了。如今理智回归,抛开楚雨宁,他自然就越发想到亲人的好,毕竟,元秋骂归骂,尹江确实不是天生天养的孤儿,事实上曾经有个比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幸福圆满的家,虽然这个家的毁掉,他“功不可没”,但从大局来看,尹江效忠苏颜与否,都阻止不了苏颜要做的事,区别只是在于,尹江成了自己人,能活到现在,且让他的父亲和弟弟没有被苏颜杀死,否则,结果有可能是刚烈的尹家人全都为了反抗苏颜而丢了性命……   “就你的长相,想要易容成苏默真的不太容易。”尹江在想尹父和尹汉,而楚雨宁正在给他易容,忍不住贬低他的样貌。   当然了,楚雨宁说的也是事实,尹江不丑,但跟苏默比,那确实是差距甚远。   若是以前,尹江听到这话,定然很受伤。   但是此时此刻,看着楚雨宁难以掩饰的嫌弃嘴脸,尹江心中默默地说:楚雨宁想要易容成容元秋,不提样貌,气质真的是差得离谱……   不过尹江当然没有说出来,他今日专门给楚雨宁道歉,主动求楚雨宁和解,是为了接下来的正事,同时他也真的不会再因为楚雨宁的一言一行而被牵动情绪了。   当跳出这段畸形的爱恋之后,尹江只能说,他差点蠢死,而楚雨宁是真的死蠢。   等楚雨宁给尹江易容好之后,苏颜在门外叫尹江到苏默和元秋昨夜住的房间去换衣服,而她拿着一身元秋的衣服进了楚雨宁的房间。   等尹江进了苏默和元秋的房间,关好门,不出所料,苏默和元秋都已不在房中,至于去了哪里,只有苏颜和她安排去做事的心腹知道了。且尹江认为,苏默和元秋定然被分开送去了不同的地方,且同时知道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世上怕只有苏颜一个,被她差遣去办事的也只知道其一。   桌上放着两个用过的茶杯,尹江知道午膳后苏颜亲自给苏默和元秋一人递了一杯下药的茶,当时尹江就在门外站着,他听到元秋对苏默说保重。   虽然尹江先前一直在跟苏默和元秋作对,但他不得不佩服元秋,到了那一刻,明明知道再次醒来就见不到苏默了,不管心中怎么想,都从未在苏颜面前表露出脆弱惶恐。而元秋应该不是怕苏颜看到她的狼狈,只是不想让苏默心中更难过罢了。   尹江叹了一口气,把衣服换了。脱掉衣服的时候,他脖子上贴身挂着的一根红绳上,除了他娘送给他的玉佩之外,还缠着一支墨玉珍珠发簪,那本是元秋的,后来苏默拿了去,偶尔他们夫妻还会换着戴。虽然他们的行李都被苏颜查看过,但并没有把发簪也拿走,毕竟还要用。   而今日苏默并没有戴这支发簪,苏颜把苏默的行李交给属下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其中少了一支簪子,因为这支簪子偶尔在苏默的行李中,偶尔在元秋的行李中,偶尔在苏默头上,偶尔在元秋头上,苏颜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没有多费心思再检查所有的物件。   至于这发簪为何会到尹江身上,是苏默今日在苏颜回来但尚未进门的时候,一边用碎瓷划破了尹江的脖子,一边塞到他怀中的。   当时尹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时候单独包扎伤口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看,心知这是苏默交给他的信物,为了让他跟容家人接触的时候有个证明身份的物件。   但,这东西,对尹江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多大帮助,实在是很难讲。   因为苏默和元秋本就在苏颜手中,苏颜想得到这支发簪,交给尹江,让他去当细作,获取容家人信任,非常合理。尹江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得到苏默和元秋的发簪,他是无法证明这支发簪真是苏默亲手交给他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尹江看了一下跟他娘给的玉佩缠在一起的那支发簪,心中五味杂陈,想起他娘说的一句话:做人要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尹江自嘲一笑,他不配。就算在选择效忠苏默和元秋的时候,想的也是自己的安危和未来。但如果再见到他的父亲和弟弟,尹江希望,他们一人砍他一刀,别砍死就行……   等尹江换好衣服走出来,乍看确实很像苏默,不过细看的话,神情体态都差距甚远,但他也没有刻意模仿,毕竟暂时还不需要。   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很快地上就都被雨水打湿了,脚印消失不见。   尹江想到苏颜说的,这场雨下的正好,或许是指她趁着下雨把苏默和元秋分开转移到别的地方,老天爷可以帮她消除一切可追踪的线索?痕迹定是没了,因为下雨,路上行人减少,被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   “娘,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出发啊?”楚雨宁挽着苏颜的胳膊出门。她换上了元秋的衣服,易容也做得不错,但一听到声音,尹江就感觉有些别扭。   苏颜摇摇头说,“等雨停了再走吧。”   尹江:……敢情苏颜先前说的今日要启程的只是苏默和元秋。   “娘,爹是不是也带着爷爷他们正在赶往万安城?”   听到楚雨宁的问题,尹江竖起耳朵。   “嗯。”苏颜应了一声,有些敷衍,并没有详细说的意思。   但楚雨宁追问,“爹带了那么多人,定然走得很慢,我们也不必着急吧?娘不是要用其他所有的人质去换哥哥和傀儡药的药材吗?我们不如跟爹汇合,一起走最稳妥,不然我们先到了,也没什么用。”   尹江觉得楚雨宁真是太天真。苏颜如果先到了当然是有用的,可以暗中调查容家的现状,确认楚笑笑是否活着,楚楮是不是已经跟容家联手,甚至可以找机会看能不能把楚峻救出来,或者再抓个容家其他的人,如果不需要把楚雄那些人质一下子都交出去,当然最好。   果然,苏颜听到楚雨宁的话,就蹙了眉,反问道,“雨宁你真觉得我们先去到万安城没用吗?”   楚雨宁听出苏颜的不悦,神色一僵,“娘不是计划好了吗……”   “计划是可以变的,只要有机会。”容岚轻哼,“你爹他们虽然人多,但已经做了稳妥的安排,不必担心。”   “可那么多人一同出行,目标定然不小。这天下,已经是容家的了。”楚雨宁总是忍不住在苏颜之后发表她的观点,虽然在尹江看来,楚雨宁的观点都只会显得她目光短浅。   不过,楚雨宁这句话,倒是没错的。尹江也很想知道,楚涟怎么把那几十号人质“平安”地带去万安城。这天下,姓容,如今的皇帝是容元秋的弟弟,年少时跟容元秋的兄长容元枫被并称为“东明双子星”,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但文武双全,心智超群,绝对不容小觑。   说起来他们如今脚下的南诏国,事实上已经成为历史,不复存在了,容家统一三国,年号为靖安。   苏颜并未斥责楚雨宁,而是终于透露了一点,“你爹他们走的水路,伪装成了商船,不必担心。”   尹江心中了然。走水路自然是比走陆路的风险要低很多,原南诏国境内的水运相比东明和西辽都更发达,如果路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可以直接行船到曾经南诏和东明的边境附近,且人多的情况下,走水路比陆路速度更快一些,一切都可以在船上解决,吃饭睡觉的功夫都在前行。不像陆路,哪怕如苏颜,也得停下来休息吃饭。   “这样啊,那说不定爹已经走到我们前面去了。”楚雨宁点头,“娘方才说把苏默和容元秋送走了,是送去了哪里?难道娘昨夜去幽冥谷,是为了安排接下来把他们关在那边吗?”   尹江也怀疑过,但认为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苏颜皱眉,“雨宁,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这是为你好。”   楚雨宁没有得到答案,显然不太甘心,但也真没胆子顶撞苏颜,就做罢了。   尹江思考过后,认为苏默和元秋被关在幽冥谷的可能性真不大,就算是,也不可能两个都被关在这边。   只说一点,苏颜是打算到万安城之后想办法抢回鬼道人半生收集的珍稀药材的,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做出傀儡药,控制苏默和元秋,而不是抢到药材之后就逃跑。到时候她带着那么多药材,怎么从容元诚眼皮子底下安全脱身就是个问题,哪怕有尹江和楚雨宁假扮的苏默和元秋,但关键在于,苏颜愿意再花时间和精力长途跋涉找到苏默和元秋,继续接下来的计划吗?   如果尹江是苏颜,他哪怕不带着真正的苏默和元秋去万安城,也不会让他们离得太远。尹江有理由相信,苏颜一定很想在做出傀儡药之后,马上给苏默和元秋服下,如此真就可以高枕无忧。   但苏颜是不是真的会如尹江猜测的那样做,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大雨并没有下很久,雨停了之后,苏颜就带着尹江和楚雨宁继续上路了,还在旭城那家招牌上写着“神医公主最爱吃的包子”的铺子里买了许多包子当干粮。   万安城。   在苏默和元秋离开之后,容元诚按照原计划,顺利统一三国,当上了这片大陆唯一的皇帝。   当上皇帝之后的容元诚,倒越发“不务正业”,经常三五日才出现在朝堂上一次,把权力交给了兄弟们,曾当众宣称过,容元枫的话,等于圣旨,君紫桓的话,等于圣旨,段云鹤的话,也等于圣旨……   这事儿当时还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只是臣子震惊,容元诚自己一副没当回事的样子。   如此皇族,前无古人。   史书记载,多是为了争权夺利,皇室众人互相倾轧,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固然也有关系和睦的,但和睦的程度很有限,像容氏这样,容元诚就差直接说,这皇位是他与一众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有些不同姓的兄弟们共享的。   背地里当然有些阴谋论,也有人觉得这必然不可能长久,容元诚是在玩火。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心理阴暗,或自诩精明的人并没有等到他们期待中的风波。容元诚依旧是个散漫的皇帝,远不如在他统一三国之前的“敬业”,万安城中有传闻,说他们的皇帝顾不上去上朝,是因为忙着在家里伺候皇后坐月子,甚至亲手给儿子洗尿布,等到尤雾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皇后出了月子,万安城里的许多人都曾碰见过容元诚和尤雾在清晨策马从摘星山看日出回来,或者入夜时分并肩策马去往摘星山看星星……   时隔百年,堂堂一个繁盛皇朝的新帝,硬是让容元诚当出了一副潇洒自由的侠客姿态。   但从朝堂到民间,谁又能苛责什么呢?   容元诚只是没去上朝,并不是没有人处理朝政。容元枫主管军事,君紫桓主管日常朝事,段云鹤和冯金宝主管医疗和经济,方方面面,都有利好百姓的新政策,让曾经西辽国和南诏国的百姓都感觉到生活变得安宁,赋税徭役都大大减轻,新换的官员公正廉明,最明显的一点是,正在快速推进的医院建设,对于原本看病难,吃不起药的贫苦百姓来说,甚至是在救他们的命。   以前的掌权者口中说着造福百姓的话,但行为都是在维护皇权,根本看不到普通百姓的苦。   而容元诚,一个原东明国偏僻山村农夫之子,曾经被人嘲讽取笑的出身,如今在某些百姓口中,则成了赞誉他的理由。虽然事实上容元诚的出身跟他如今的一切关系不大,他是容岚养大,也是容岚教导的。   不过虽然容元诚和尤雾夫妻经常去摘星山玩,但这并不代表容家人如今都高枕无忧在享乐。   事实上自从苏默和元秋离开家之后,整个容家的气氛,顶多只能算是正常,而且是表面。除了无忧无虑尚不懂事的孩子们,就连容元顺在内,每个人都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聚在一起的时候依旧说笑谈天,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对苏默和元秋以及家中其他遇到麻烦的人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来越难以掩饰了。   其中尤其以容岚最为明显。   容岚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孩子们,她亲自带元秋生的龙凤胎,也只有在看到孩子的时候心情才能有片刻安宁,但有时候看着两个宝宝的容貌,只是让容岚对苏默和元秋的担忧更甚。   这么多年,在容元诚的印象中,上一次见到容岚消瘦憔悴,还是他险些被沐振轩害死之后失踪的时期。   而容元诚和尤雾之所以经常出门,且只去摘星山,并不是因为那是容元诚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地方,虽然这是事实,但容元诚和尤雾如今每次去,目的只是想出门透透气,因为不止家里的气氛,他们的心情,都越发压抑。   而每次容元诚和尤雾在摘星山顶吹着风,尤雾痛骂苏颜,容元诚默默听着,后来被尤雾要求一起骂,到底也只是一时爽快,转身下山的时候,只会体会到更深的担忧和无力感。   可,日子到底还是要过的,且要好好过,总不能苏默和元秋出事,他们在家倒垮了,以后的问题谁来解决呢?   以前主要负责处理外面的事的容元诚,如今总是在家里。而以前在家中的兄弟们,如今都在外面忙碌,一个个经常不见人影。忙是真的忙,三国统一之初,有很多正事,但回家少的理由,跟容元诚和尤雾去摘星山看日出和看星星的理由差不多。   这日一早风雨交加,容元诚并不打算去皇宫,他抱着孩子,等尤雾吃完早膳之后,自己才多少吃了点。   原本全家人最喜欢一日三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但龙凤胎的百日宴过后,家里的规矩慢慢地也变了一些,从一开始的只有午膳和晚膳一起吃,后来变成只有晚膳一起吃,但总有人忙着没回来,再后来,晚膳也不聚了。   容元诚觉得如此也好。真到一起,总不能都哭丧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可也真的不想强作欢颜。在苏默和元秋回来之前,家里只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照顾好,至于其他的,只能如此了。   尤雾给儿子喂了奶,小家伙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尤雾吐槽儿子不知随了谁,怎么是个瞌睡包。   容元诚摇头笑笑,“他才多大,多睡是好事,在长身体,不然你希望他总醒着哭闹吗?”   尤雾立刻摇头,“当然不是,若那样,我怕我忍不住打他。”   容元诚知道尤雾此时说的真心话,不过他们的儿子若是真爱哭闹,尤雾也必然不可能真的打。   而在尤雾之前没多久生下小儿子的君灵馨,在这方面,是有点“惨”,因为她跟陆哲的小儿子实在是太爱哭了,家里其他所有的宝宝都远远不如的那种程度。白天哭,夜里哭,只要醒着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可能哭闹。   给君灵馨愁的,一度以为这个儿子身体有什么毛病,但柳仲看过说没事,君灵月和白兰都再三看了,也说没事。君灵馨又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邪祟,容岚坚决反对请什么神婆,但又劝不住,就带着她和孩子去了一趟护国寺,让圆慧大师给瞧瞧。   大师看过之后,也说没事,这么小的孩子,爱哭闹并不是什么病症,大点就好了。   后来是好了点,不过也没完全好,因为那小娃不知怎的睡得昼夜颠倒,君灵馨几次试图给他改过来都没成功,白天闹的少了,夜里却总不睡觉,一醒来就哭得震天响,喂奶吧,吃完接着哭……   尤雾想想君灵馨天天顶个黑眼圈儿的样子,瞬间觉得她家宝宝实在是太乖。也是因为君灵馨坚持要亲自带孩子,不放心交给奶娘和丫鬟,所以才会那样辛苦。君灵月带着她的儿子和君灵馨的大儿子,也没有办法帮君灵馨照顾小儿子。   值得一提的是,在陆哲不在万安城的这几个月,陆家的人又动了心思,尤其是陆哲的父亲陆致远,得知君灵馨生下小儿子之后的第二天,便带着礼物想要登门看孙子,被拦在了门外,等容家给陆哲的小儿子办满月宴的时候,陆致远又来了,还带着陆哲的侄儿,当然也没能进来。   怀中的儿子睡着了,尤雾交给容元诚,“我去君灵馨那儿瞧瞧,看她儿子醒了没。”   “好,多穿一件,外面风大。”容元诚说。   尤雾摆摆手,“又不冷,我会打伞的。”话落已经开门出去,又立刻把门关上了。   容元诚看着儿子安静的眉眼,笑了笑说,“你娘成了亲生了孩子,依旧还是老样子,以后你可要乖一些,不然她真会揍你的。”   等尤雾撑着伞进了君灵馨的院子,没听到孩子哭,却见君灵馨的丫鬟苦着脸坐在屋檐下,见尤雾进门马上起身行礼。   “又睡了?”尤雾问。   丫鬟点点头,忍不住叹气,“昨天半夜醒了,天亮才睡着。”   尤雾把伞折起来交给丫鬟,进门就见君灵馨坐在桌边,一边吃早膳,一边打呵欠。她刚生完孩子时看起来还有几分丰腴,如今比怀孕之前更苗条了。   “你也是的,他哭就让奶娘抱走,你该睡就睡,白天别让他睡太多,晚上自然就不会醒了。”尤雾一见面就忍不住说。   君灵馨叹气,“是你儿子乖,不闹你,不然你也没办法,只能顺着。”   这话,尤雾也无法反驳,坐下之后拿起一个包子,“我今日都没吃上娘做的包子,你这么辛苦,还是有好处的,娘总惦记着。”   君灵馨又打了个呵欠,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昨日说想吃蛋饼,容姑姑难道没给你做吗?”   尤雾轻咳,“我本来是想给你一点安慰的,为何要说破?”   君灵馨:……   尤雾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再次感叹,“这小的长得可真像陆哲,一点儿都不像你,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君灵馨看向孩子,笑了笑说,“是啊,大的就像爹,小的更像,我看到就有点伤心,真希望下次生个女儿,一定要长得像我。”   尤雾表示惊讶,“你还想生?”   君灵馨面色微赧,“我喜欢孩子,没有女儿多遗憾呀,每次看到青瑶和青辰,我都恨不得抢过来。”   尤雾摇头,“怀孕生子太难受了,我是不想再生了,就把青瑶青辰当女儿得了。”   尤雾没说的是,君灵馨跟陆哲的关系虽然破冰了,但在陆哲走之前,两个人也还没有修复到可以自然亲密的程度,君灵馨刚生完二胎,这就惦记着跟陆哲生三胎了,让尤雾有点意外。   不过虽然知道陆哲和君灵馨曾经的恩怨,但感情的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他都是外人,君灵馨乐意,尤雾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等君灵馨吃完,君灵月也来了,身后跟着容元枫,容元枫一手抱了一个娃,一个他的儿子,一个陆哲家老大,把孩子放下,没进门就走了,说要进宫一趟。   君灵馨抱着大儿子说了一会话,君灵月就让她带着小儿子睡觉去。   君灵馨又打了个呵欠,“前日雅若说今日要来,这下雨了,也不知道还来不来了。”   “明家派人过来,说今日天不好,雅若就不过来了。”君灵月说。   “雅若分明是惦记着元朗弟弟,听雅婷说,明家几次给她说亲,她总也不乐意。”君灵馨说起八卦来。   “娘早看出来了,但这事现在不好说,阿福还不知道在哪里,何时能回来。”君灵月轻叹一声。   君灵馨想起上次青云和青雷回来,最后一次得到陆哲的消息,他跟容元朗和苏默元秋都在一处,转眼又三个多月过去了,再无音信……   君灵馨眸光黯然,又看向摇篮中的孩子,忍不住说,“相公都没见过小宝呢。”   “他们都在一块儿,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君灵馨安慰一句,就转移了话题,说起段云鹤和楚笑笑来了。   君灵月和尤雾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暖阁,让君灵馨带着小儿子睡觉。没办法,孩子昼夜颠倒改不过来,君灵馨也只能陪着。   刚到暖阁门口,就听到了君青瑶响亮的声音,“妹妹是我的!”   随之是青修奕的声音,“你们都是我的妹妹呀。”   “但小妹就是我的,不是你们的。”君青瑶又说。   随之是柳皓康奶奶的声音,“小妹是你的,小弟是我的。”   容修泽和陆哲家大宝陆修远一被放下,就欢快地跑进了暖阁,去抢弟弟妹妹了。   君灵月和尤雾站在廊下看雨,一时没进去。   一抹明艳的鹅黄出现在雨中,看着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子,在雨中跑过来的少女,君灵月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笑笑这名字真好,人如其名,看到她感觉天都亮起来了。”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尤雾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在楚笑笑收伞的时候顺手接了过去,把她拉到了身边,看着她湿了的裙角说,“跑什么跑?娘给你做的新衣服都湿了。”   楚笑笑怕怕地吐了下小舌头,“四嫂,我错了,我会洗干净的。不过,听起来好像容姑姑也是我娘一样,嘻嘻。”   尤雾抬手敲了一下楚笑笑的脑门儿,“你想得美。”   楚笑笑嘿嘿一笑,“其实吧,我爹孤孤单单好多年了……”   尤雾轻哼,“小丫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楚笑笑举手发誓,“我爹真的可好了!你们见到就知道!我越来越觉得,容姑姑如果能跟我爹在一块儿话该有多好呀!”   “不怕你娘托梦骂你?”尤雾又拧了一下楚笑笑的耳朵,觉得手感不错。   楚笑笑摇头,“我刚生下来没多久没娘了,我对娘的印象都是外祖父告诉我的,我爹都没怎么提过。”   “或许是你爹思念亡妻,无法释怀,你可别在我娘面前乱说话。”尤雾提醒楚笑笑别乱点鸳鸯谱。至少在尤雾眼中,这世上就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容岚。   楚笑笑叹气,“我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当然不会在容姑姑面前乱说的。好担心我爹会被苏颜给害了,我上次去护国寺,还求菩萨保佑让我爹遇见表哥表嫂,一起回家呢!”   “希望你愿望成真。”尤雾点头。   楚笑笑进了暖阁,过了一会儿段云鹤过来,送来几盒一品阁的点心,没进门就又走了,尤雾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有楚笑笑最爱吃的两样。这一对如今在容家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尚未捅破窗户纸。毕竟苏默和元秋都没回来,楚笑笑的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   还有明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明雅若,以前总追着容元朗跑,两人打打闹闹的,明家还试探过容家的态度,有意想结亲,但容元朗说他还小不考虑,容岚只能回绝了。如今容元朗不在家,明雅若依旧常来,也一直没定亲,都能看出她分明是还惦记着容元朗。   见红苓过来送给孩子们喝的甜粥,君灵月就问了一句容岚是不是在清容院。   “老夫人说跟护国寺圆慧大师约好的,今日去对弈,方才骑马出门了。”红苓说。   君灵月叹气。其实容岚每次去护国寺,都要让圆慧大师算苏默和元秋的安危,圆慧大师其实算不到,现在都怕见到容岚了……   而此时策马缓缓出了大门的容岚,远远地看到有人正骑马从雨中往这边走,速度很快。   容岚勒住马缰,就停在容府大门口,看着雨中的黑影越来越近。   “娘!”容元朗高喊。   容岚神色一喜,看到了容元朗,看到了青霆,还有陆哲,她的视线往容元朗身后看,只有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   就在容岚想问是不是苏默时,那男人摘下兜帽,对着容岚拱手,“在下楚楮。” 第456章 有事   大雨滂沱。   容岚和楚楮目光交汇,她眸中的光芒倏然消失,她知道楚楮是谁,但当下实在没有心情跟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打招呼,再次看向容元朗,问了一句,“秋儿和阿默呢?”   楚楮微叹,容元朗低了头去,“姐姐和姐夫被苏颜那贱人抓走了。”   几个月的担忧不安,彻夜难眠,导致容岚平日里在家人面前只是故作平静,内心压抑的思念和牵挂在听清容元朗的话那一刻,倏然到了顶点,转化成了满腔的煎熬苦水,周遭风雨交加,她的世界却突然变得安静异常,眼前开始模糊,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又无力地松开……   “容岚!”楚楮看到容岚身子一歪,就要从马背上坠落下去,纵身一跃,接住容岚,一个旋转落地,打横抱着容岚站在了容家大门檐下。   “娘!”容元朗心急如焚,下马冲到跟前,看着容岚惨白的脸,紧蹙的眉头,连忙对楚楮说,“快回家!找大嫂!”   楚楮面色凝重,“你带路。”   而青霆接过侍卫递来的大伞,追上来给容岚遮雨,几人疾行进了府中。   最后一个下马的陆哲抬头看了一眼容府的牌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容岚日盼夜盼着元秋平安归来,结果得到的不是好消息,她一时承受不住,陆哲觉得正常。事实上,就连陆哲如今都很难说出元秋和苏默一定会没事这种话来,因为碰上苏颜那个疯妇,情况是真的很糟糕……   侍卫把马都牵了进去,陆哲扔掉蓑衣,接过侍卫递来的伞,问了一句,“我夫人孩子都好吧?”   “回王爷的话,除了小公子太爱哭闹之外,其他一切都好。”侍卫实话实说。   陆哲愣了一下。连看守大门的侍卫都知道他儿子爱哭?且认为值得当个事儿告诉他?那想必是真的很爱哭。   陆哲没去暖阁,也没有去清容院看容岚,因为他知道其他人一定会把容岚照顾好,至于到飞仙岛上发生了什么事,容元朗和青霆会告诉家里人的,他不是必须出现。   突然回到家里,陆哲心中到底是放松了一些,只想去瞧瞧君灵馨和他们的儿子,看看大儿子是不是还认得他,看看小儿子到底有多爱哭。   等陆哲撑着伞,轻车熟路地进了他和君灵馨的院子,原本捧着脸坐在廊下听候君灵馨差遣的小丫鬟看到他,双目圆睁,惊得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冲着房间里面说,“王妃,王爷回来了!”   陆哲很确信,这个跟随君灵馨很多年的丫鬟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恐……   而这应该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初陆哲对君灵馨不是不好,简直是蓄意折磨,一直伺候君灵馨的下人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但这小丫鬟乍见陆哲回来,刚刚潜意识的反应,像是在提醒君灵馨:不好了,大灰狼来了,好可怕……   因为孩子哭闹,君灵馨昨夜都没怎么合眼,并没有被小丫鬟这一声惊呼给吵醒,而陆哲已经大步走到了门前。   小丫鬟看到陆哲皱起的眉头,脖子一缩,“王……王爷……王妃和小公子在休息。”   陆哲把折起来的伞扔给小丫鬟,伸手一推,进了门。   小丫鬟正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去把门给关上时,陆哲把他湿了的外衣扔到了门外地上,小丫鬟默默地捡起来,拿去交给负责洗衣的婆子了。   陆哲把湿了的鞋袜也脱在了门口,赤着脚,只穿着里衣,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房中并没有专门熏什么香,但陆哲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床幔没有放下,陆哲一眼就看到了君灵馨的……后脑勺……   因为今日落雨,有些凉意,君灵馨盖着被子,面朝里躺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披散着垂到了床边。   陆哲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靠近床边,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很快,陆哲就看到了被君灵馨护在里面的小奶娃,肉乎乎的小脸儿睡得正香。   因为大儿子出生后,很多人说长得像陆哲,容岚也说跟陆哲小时候很像。有一次陆哲自己背着君灵馨,抱着大儿子,父子俩面对铜镜比照过。   说实话,那也是陆哲头一回认真观察自己的五官特征,因为平素并不会去特别注意。   如今看到小儿子,陆哲已经有这方面的经验了,第一感觉是,这小子比他哥长得更像爹!   再次当爹的陆哲当然是最开心的,虽然遗憾于两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都不在君灵馨身边,但此刻第一次见到小儿子,依旧有种强烈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陆哲料想大儿子肯定有人照顾着,不着急去看,见君灵馨睡着都难掩眉宇间的倦怠,那张脸比陆哲离开时竟小了一圈儿,定就是因为陆哲已经听人说过的孩子哭闹导致的了。   陆哲没有叫醒君灵馨,但他们一路日夜兼程往家赶,也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一下子放松下来,只觉浑身疲惫,干脆就在床边地上坐下,靠着床,闻着淡淡的奶香,一会儿就睡着了。   另外一边,原本在暖阁里照顾孩子的君灵月突然见到青霆,什么都来不及问,就听青霆说容岚昏倒了。   君灵月连忙往清容院跑,尤雾打着伞追上去,楚笑笑神色焦急,“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表哥表嫂出了什么事吗?不然若是表嫂也回来了,定不会如此的……表哥表嫂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笑笑也想去看容岚,但尤雾让她留下看着孩子,便只得留在了暖阁中。   这会儿容元枫、君紫桓、林松、段云鹤、冯金宝他们都不在家,外出办事去了,但容元诚在。   等君灵月到清容院,进了容岚的房间,床边已经围着不少人。容元诚眉头紧皱正在跟容元朗低声说话。一早送宝贝孙子过来玩儿的柳仲原本在跟段嵘下棋,这会儿也被叫过来,正在给容岚号脉。辛夫人沉着脸站在床边。另外有个让人难以忽视的生面孔,哪怕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容貌和气质依旧十分引人注目。   门外闻讯赶来的青雷也在拉着青霆询问苏默和元秋为何没有回来。   “娘怎么样了?”君灵月走过去轻声问。   柳仲放开容岚,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忧思成疾,倒没什么大碍。你瞧瞧。”   柳仲让开,君灵月给容岚号脉,也是一样的结果。   “秋儿呢?”君灵月忍不住询问容元朗,容岚会如此,难道是元秋出了什么事吗……   “姐姐和姐夫被苏颜抓走了。”容元朗脸色难看地说,“现下也找不到苏颜的踪迹,我们只能先回来。”   君灵月心中微沉,没再问什么,去跟柳仲商量着给容岚用什么药。   “干娘怎么了?姐姐呢?”一道浑身湿透的人影冲了进来,就被坐在门口的段嵘给一把拉住了。   “爷爷,姐姐呢?”段云鹤神色急切地问段嵘。   段嵘叹气,“落到苏颜那贱人手中了。”   段云鹤气得咬牙切齿,“早晚要把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话落段云鹤又去看容岚,听到君灵月说容岚没有大碍,他仍是怒意难消。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楚楮见君灵月开好方子,有人去配药了,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你谁啊?谁是你女儿?”段云鹤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当即扭头就怼了一句。   早就猜到楚楮身份的段嵘皱眉过来,阻止了段云鹤口不择言,看着楚楮问,“想必令爱就是笑笑吧?她一切安好,就在家里。”   段云鹤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站起来高大伟岸如天神般的男人。先前总听楚笑笑在说她的父亲,但段云鹤万万没想到,传闻中的全能好男人楚楮竟然会从天而降。   “云鹤,你带贵客去找笑笑吧。”段嵘对段云鹤说。他称呼楚笑笑很亲昵,像是孙女一样,但把楚楮叫做客人,毕竟虽然楚楮跟着容元朗回来了,但尚不清楚底细。   “是,楚伯父,方才……”段云鹤有些语无伦次,想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楚楮摇头,“不必,你只是担忧亲人,无妨的,劳烦带我去找笑笑吧。”   “哎!笑笑在湖边暖阁,我带楚伯父过去!”段云鹤立刻点头,带着楚楮往外走。   楚楮对段嵘点头致谢,便出去了。   天光亮了些,雨已是停了。   段云鹤埋头往前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楚楮的衣角,不敢吱声,怕再说错话。   “你是段云鹤,听说你擅长做生意。”楚楮主动开口。   段云鹤点头,“是。”   “这天下大部分的医院都是你出钱筹建的?”楚楮又问。   “嗯,毕竟赚那么多钱也没处花,能有机会做些好事,是我的荣幸。若不是跟姐姐结缘,我现在大概也只是个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无趣之人。”段云鹤说的是心里话。   楚楮轻叹,“元秋真是聪慧仁善,天赋异禀。”   到暖阁外,就听到了孩子的欢笑声,还有楚笑笑的声音,“小瑶儿,不可以欺负哥哥的。”   楚楮到此刻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段云鹤打了帘子,就见一抹鲜亮的鹅黄在一群可爱的小娃娃中间,美丽得耀眼。   碍于楚楮在旁边,段云鹤想到苏默和元秋,暂时也没什么心情去考虑跟楚笑笑的事,等楚楮进门,段云鹤就默默地离开回了清容院。   “咦?这个伯伯是谁呀?”玩着玩着撞到了楚楮身上的青修奕扬起小脸儿看着他,一脸好奇地问。   楚笑笑闻声抬头,美目错愕,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   楚楮一手抱起青修奕,朝着楚笑笑走去,“看到你没事,爹就放心了。”   楚笑笑确认真是楚楮,激动地起身就扑了过来!   柳皓康也扑过来,抱住了楚楮的腿。君青瑶拽着昏昏欲睡的容修泽,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也往楚楮身上扑。陆修远懵懵地看着哥哥姐姐都跑了,也扔下玩具站起来,小身子晃悠悠地抱住了楚笑笑的腿。窗边摇篮里还有头挨着头睡着的龙凤胎。   楚笑笑便笑嘻嘻地把每个孩子都抱起来往楚楮身上挂,不一会儿楚楮脖子上胳膊上挂了一串小奶娃,看起来像一棵大树。   “伯伯?”青修奕叫了一声。   楚楮笑意温和地纠正,“该叫爷爷才对。”   “爷爷!”柳皓康奶声奶气地叫楚楮。   楚笑笑连忙纠正,“小康康,就你不能叫爷爷,你得叫伯伯!”   “那我呐?”君青瑶搂着楚楮的脖子问。   “你叫什么呀?”楚楮问君青瑶,可惜不能腾出手捏捏君青瑶可爱的小脸儿。   “我叫容青辰!”君青瑶响亮地说。   楚楮倒愣住了。容青辰这个名字他知道,不是苏默和元秋才半岁的女儿吗?怎么这么大了?   “爹你别听小瑶儿的,她可是个机灵鬼小骗子。”楚笑笑笑着把全程状况外的容修泽抱过去,放在了小床上,又把陆修远也抱走放过去,然后拉着楚楮去看龙凤胎。   楚楮看着躺在摇篮里的两个可爱小娃,眸光越发柔和。   “对了!表哥表嫂呢?爹是不是碰到他们,灭了苏颜,然后一起回家来了?”楚笑笑突然想起,连忙问。   楚楮叹气坐下,怀中抱着三个孩子,摇摇头说,“苏默和元秋被苏颜抓去了,其实我到如今尚未见过他们。”   楚笑笑小脸一沉,“怎么会这样呢?容姑姑她……”   “没大事,不过除非元秋和苏默平安归来,怕是好不了。”楚楮说。   楚笑笑眼圈儿一红,“表哥和表嫂都太苦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没过多久安宁日子,还不得不跟孩子分开,只是为了这个家。可恨那苏颜,我们谁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表哥表嫂更是跟她无冤无仇,她怎么那么坏呢?”   见君青瑶一脸疑惑地看过来,楚笑笑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不要在孩子面前哭。可是一想到苏默和元秋,楚笑笑真的觉得心里好难受。   当初带着人质楚峻跟陆哲一行分头走的几位老者,后脚也抵达了万安城。原本他们出发早一日,但后来陆哲几人赶路太快,追了上来。   临近午时,太阳出来了,容府中郁郁葱葱的林木花草生机勃勃。   容岚睁开眼,就见容元顺坐在床边,眼圈儿红红地看着她,见她醒来,闷闷地叫了一声“娘”。   容岚坐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抱住容元顺拍了拍,“乖,没事的,秋儿和阿默会回来的。”   在桌边静静坐着的容元诚起身走过来,就听容岚问,“事情的经过你都知道了?”   容元诚点头,把事情的经过跟容岚讲了一遍。容岚对于把飞仙岛上的九层高塔顷刻炸毁的东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担心起元秋和苏默在被抓走之前是否受了伤。   “苏颜的儿子当初被三姐下毒控制成了傀儡,如今依旧在我们手中,这会儿已经被关到地牢里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前来万安城救子。”容元诚若有所思,“听阿福说,楚伯父认为,苏颜抓住三姐和姐夫,定然不会杀他们,而是打算做出傀儡药,然后控制三姐和姐夫为她所用,便可为所欲为。但苏颜虽然可以从三姐那里得到傀儡药的配方,想要找齐药材是极难的,十有八九只能从我们手中抢回鬼道前辈那些年珍藏的药材。不管是为了儿子,抑或是为了药材,我想苏颜是必然会来找我们的。”   容岚点头,面色虽然憔悴,但平静了很多,“我没事,只是这两日没睡好,你们都不必担心。阿诚,阿顺,你们先出去,我收拾一下,稍后去见笑笑的父亲,有事要跟他商谈。” 第457章 故人重逢   雨后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怡人。   容岚正要出清容院,鬼道人迎面进了院门,拐杖的声音杵在青石板路上,清脆响亮。他虽然瞎眼残疾,但面色红润,脚步稳健,比刚来到容家时的气色好了太多。   “容岚?”鬼道人听觉敏锐,已经能很快从脚步声辨认出府中大部分人的身份。   “是我。”容岚应了一声。   “听缨丫头说你昏迷了,老夫过来瞧瞧,这是没事了?”鬼道人下意识地偏着头,耳朵冲着容岚。   “多谢前辈关心,我没事。”容岚说。   “你去哪儿?”鬼道人问。   “到暖阁去见见今日登门的贵客,笑笑的父亲。”容岚说。   鬼道人转身,“老夫与你同去!问问他楚家人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收留了苏颜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容岚扶着鬼道人往外走,鬼道人并没有推开她。   但对于鬼道人方才的话,容岚是没法接的。第一个在苏颜危难之际收留她的可不就是鬼道人本人吗?而且苏颜的武功读书都是师承鬼道人。   而鬼道人对于当年寄予厚望的爱徒不告而别的怨恨之深,这么多年可是一点儿都没消退,更因为这两年的事,变本加厉。   容元诚和容元顺本来都要陪着容岚,但容岚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容岚和鬼道人出了清容院之后,朝着暖阁走去。   到半路,鬼道人叹了一声,“苏默和元秋丫头虽然落到了苏颜手里,但苏颜不会把他们怎么着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突然听到一向直言直语甚至十分毒舌谁的面子都不给的鬼道人在特意开解安慰她,容岚微叹,“我明白。”   “明白又什么用……”鬼道人嘀咕,“你要不操心,才是见鬼了!”   府中并没有因为容元朗几人的归来热闹起来,反而因为容岚昏迷使得气氛更加安静了。在容岚苏醒之前,府中人几乎都来看过她,又都被容元诚劝走了。   容岚的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口,隔着半透的纱帘,楚笑笑就第一个看到了她,立刻起身跑了过来!   “容姑姑!”楚笑笑挽住容岚的胳膊,小脸上满是关切,“现在感觉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容岚轻轻摇头,“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外祖母!”君青瑶为首的小娃们都欢快地冲着容岚跑了过来。   来之前说要找楚楮兴师问罪的鬼道人瞬间就把楚楮抛在了脑后,乐呵呵地迎上去,感觉到拐杖被人抓住了,鬼道人就哈哈笑起来,“小瑶儿,又是你对不对?”   最近每次见到鬼道人都丝毫不讲尊敬长辈的君青瑶小姑娘,又开始跟鬼道人玩儿起拐杖拔河……   君青瑶身子皮实,力气大,又很快召集了“盟友”,包括鬼道人的宝贝重孙青修奕,一群孩子跟鬼道人抢起了拐杖。   鬼道人也很爱这个游戏,早把什么毒术至尊的威名给忘了,甚至被孩子扑倒在地都乐得不行。   容岚看过来的时候,君青瑶为首的小家伙已经不止抢走了鬼道人的拐杖,而且扑倒了鬼道人,总是在状况外又总是被君青瑶拉着不松手的容修泽,小脸懵懵,小脚踢到了鬼道人脸上……   “小瑶儿你又沉了!”   “宝儿你得帮太公啊!太公好可怜,只有一个人!”   “柳小康你又揪我胡子!嘶……”   ……   容岚平静地收回视线,这都是家里的日常,早习惯了。不止鬼道人,曾经十分高冷的段嵘老爷子跟孩子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差不多,还有柳仲。   龙凤胎被奶娘抱走喂奶去了,还有谢寅的外孙谢允谦,也在奶娘那里。   “笑笑,你爹呢?”容岚问楚笑笑。   楚笑笑眸光亮了几分,“容姑姑是来找我爹的?他在观澜院呢!”   容岚没注意到楚笑笑突然有些高兴的语气,以为是有人安排楚楮到观澜院去休息了。   苏默和元秋离开之后,谢镜辞和楚笑笑当时都身受重伤,在观澜院住,主要是方便给他们医治和照料。   谢镜辞伤愈之后就搬出去了,因为府中并没有多余的独立院落给他住,他去跟段云鹤和冯金宝同住。段嵘和段云鹤祖孙的院子是当初段云鹤自己找人建的,还算宽敞,住得下。而谢镜辞跟冯金宝自小认识,如此方便些。   不过谢镜辞上个月在得到柳仲终于松口说完全好了之后,就很快离开万安城,到外地去办容元诚交代的差事了,且是他主动求的,因为先前犯蠢险些铸成大错,让谢镜辞在容家住着享受被人保护,他自觉羞愧,只想出力。   那之后观澜院里就只有楚笑笑一个人住,她每日除了帮忙照顾家里的孩子们之外,还拜了辛夫人为师学毒术,如此她就是元秋正儿八经的师妹了。   “容姑姑有事找我爹的话,就去观澜院吧!”楚笑笑说着放开容岚,“我在这边看着孩子。”   “你爹在休息的话……”容岚蹙眉。   楚笑笑摇头,“不会的,我爹说他一点儿都不累!”话落像是怕容岚再问什么,楚笑笑叫了一声“小瑶儿”,跑去把君青瑶抱了起来。   君青瑶都愣住了,她玩儿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被抱走了……   容岚转身出去,想了想,还是往观澜院走去。   这条路容岚太熟悉了。第一次来,已经是元秋被当时的皇帝君兆麟安排嫁给苏默之后。   踏入观澜院门口,容岚看向院中绿意盎然的合欢树,犹记得头一回来这儿看宝贝女儿,一进门就看到元秋背靠着这棵树站着,苏默站在三米开外,正在很随意地对元秋甩飞刀……   当时看到那一幕,把容岚给气的,都想把苏默给拍死。   转眼,都过去三年了。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容岚想到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元秋和苏默,叹了一口气,进了观澜院。   一个人腰间系着围裙,从观澜院的小厨房走出来,与容岚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你醒了?”楚楮看到容岚有些意外。   “你怎么……”容岚视线下移,看到楚楮身上系着她给元秋做的围裙,感觉……莫名其妙。这人刚来她家,饿了就说,又不是没人招待他,第一顿就要自己做吗?听楚笑笑说过楚楮爱吃美食,也擅长厨艺,但容岚都已经吩咐红苓准备宴席要招待楚楮了。   “你先坐一下,汤很快就好。”楚楮对容岚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回了厨房。   容岚:……什么汤?这里是谁家?这熟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容岚走进观景亭,雨水都被清理过,放上了软垫,她坐下之后,看了一眼碧波盈盈的湖面,收回视线,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容岚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见楚楮已经摘了围裙,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朝着这边走来。   近了,能看得到托盘上放着一盅汤,两个碗。   容岚心想,这位贵客饿了自己做吃的被她撞见,所以客套地多拿了一个碗,跟她分享?但这里是容家,容岚却莫名有种自己来做客的感觉,有些无语。   楚楮走进观景亭,把托盘放下,打开汤盅,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   容岚看了一眼,是她很喜欢的莲藕排骨汤,莲藕是原本皇家别苑的池塘里种的,最近君灵月的祖母每日都会派人往容府送一筐,都是当天挖出来清洗干净的,很是新鲜。不过因为容岚最近状态不怎么好,只偶尔下厨做点早膳。   看到这道汤,容岚心想楚笑笑说的果然没错,只看色泽和香气,绝对很美味。   楚楮拿了勺子,先给容岚盛了一碗,递过来放在她面前,“我也好久没做莲藕排骨汤了,你尝尝如何?”   容岚当然不好拒绝,接过楚楮递来的勺子,尝了一口汤,吃了一块切得大小正合适的莲藕,点头夸赞,“笑笑说得没错,你的厨艺的确了得。”   楚楮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容岚对面,闻言笑了笑,“承蒙你们照顾笑笑,于我而言是大恩。从苏默那里论,咱们不是外人。不过说到厨艺,小阿福说我的厨艺可是不如他娘。”   容元朗的娘当然就是容岚了,容岚闻言,倒没自谦,只说每个人口味都会有差异。   楚楮尝了自己做的汤之后,夸赞起容家的莲藕,“飞仙岛上可没有如此好的食材。”   容岚胃里空空,喝了半碗汤,感觉舒服多了,排骨炖得熟烂,莲藕粉糯可口,她都吃了些。   正当容岚想着,她已经够给楚楮这碗汤面子了,接下来该说正事的时候,就听楚楮说,“笑笑说我们以后要在这里白吃白住,让我定要勤快些,不然会惹人嫌。她说你最爱莲藕排骨汤,让我做了等你醒来送过去,给你补补身子。只当这是我来容家的见面礼吧。”   楚楮说着,长臂一伸,把容岚面前的碗端过来,又加了大半碗的热汤,“多喝点儿,你如此消瘦,待元秋回家,定会心疼的。”   容岚眸光微黯,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低头默默喝汤。想着倒是她误会了楚楮,是楚笑笑让楚楮来观澜院炖汤的。   “笑笑应该告诉过你,其实很多年前我就认得你了,还曾打过交道,只不过当时我伪装了身份在游历,你并不知道我。”楚楮看着容岚说,“其实你的样貌跟年少时并没有怎么变,只是最近气色不好。”   容岚叹气,“当年的事,我应该谢谢你。你暗中相助,才使得我的侄儿逃出生天。”   楚楮摇头,“那件事我只是略尽绵力,真正承担着莫大风险的并不是我。想来也是容家在那之前仁善恩义,才会在危机到来的时候仍有外人铤而走险,只为给容家保留血脉。说来惭愧,当时恰逢我家中出了些事,着急回去,若是能多留些日子,得知你还活着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   得知容家出事,楚楮赶去曾经的西辽齐天城时,为时已晚,只来得及暗中帮着谢寅把孩子从天牢中换走,虽然谢寅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有高人相助,还以为是老天庇佑,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做好出事之后万劫不复的准备了,且交代冯老爷子派人去把他的家人转移避祸。   而原本多给楚楮一点时间的话,他或许可以想到办法从天牢里救更多容家人出来,不只是为了他欣赏的容岚,容家本也是他十分敬重的家族,而容家遭遇的灾祸明摆着是欲加之罪。   可惜,当时正好楚雄派来的人找到了楚楮,说有了楚媛的线索,让他立即回家去。   一边是事实上的陌生人,一边是楚楮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到底分身乏术,且当时他一个人,年轻时武功远不如现在,想把容家天牢里的人救出来也的确能力有限,最终只得离开了。   离开时,楚楮查到的是,没有被抓到天牢的容岚是已经被西辽皇后秘密处死了,为了防止姬旭为了容岚坏了大事。   楚楮那时不愿相信,但也实在没有其他线索,容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楚楮再次接到容岚的消息时,她已经出现在东明国,被指婚给了沐振轩。而楚楮那个时候也答应了要娶楚媛,照顾她,并承诺会把她腹中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一去经年,再次见面,楚楮依旧记得容岚年少时英姿飒爽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而方才楚楮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当年不是突然接到楚雄的消息,着急去找楚媛的话,他留在这边,得知容岚去了东明,且要嫁给沐振轩,一定会阻止的。   虽然楚楮可以理解容岚当时走投无路,只有另外一个跟西辽国为敌,且实力并不比西辽弱太多的大国皇室才能庇佑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东明国,而她想利用东明国为容家报仇,就不得不接受东明皇室为了反过来控制她而做的安排。   过去的事是过去了,但重来一次,楚楮定会想办法帮容岚找另外一条路,让沐振轩见鬼去吧。   “谢谢你的汤,过去的事,不如就算扯平了?”容岚说。楚楮感谢她照顾楚笑笑,说是大恩,她又感谢楚楮当年的义举……但容岚想说点当下的正事。   “好。”楚楮点头,“你来找我,不是知道我在给你炖汤吧?你刚进来见到我的时候,眼神像是在说,这个人怎么一点都没有外人的自觉?”   楚楮在开玩笑,容岚也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来,“确实。我来找你,是商议如何救秋儿和阿默的事。听说,苏颜爱慕你?”   楚楮微微挑眉,“这件事,倒是不假。难道,你想让我用美男计?” 第458章 出现   听到“美男计”三字,容岚倒愣住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虽已人到中年,但颇得时光眷顾,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含笑,远看总让人觉得高冷,说起话来却又温和从容,容貌和气质本已是令人惊艳,言谈间理性又不失幽默,哪怕系着元秋的围裙从厨房走出来,依旧气质卓然。   容岚非常理解苏颜为何会被楚楮这样的男人吸引,也完全相信楚笑笑说的,过去这些年飞仙岛上追求楚楮的女人可是不少。   容岚此刻在想,楚笑笑的母亲定是个极为优秀的女子,才会在亡故之后让楚楮宁愿孤身一人,也再看不上其他女人。   不过,容岚方才说要谈正事,随即便提起她今日才听说的苏颜爱慕楚楮的事,当然不是打算让楚楮去对苏颜用美男计,这她根本没想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容岚正色解释,“我只是得知苏颜爱慕你这件事之后,心中很疑惑。听笑笑说的,过去十多年,你跟苏颜都生活在飞仙岛上,她如果早就看上你的话,为何始终没有动作?如果是这两年才突然对你动了情,我觉得,很怪异,不太正常。”   尤其是见到楚楮之后,容岚更觉得哪里不对劲。哪怕楚涟貌若天仙,但楚楮的容貌,若是年轻时跟如今的苏默相比也是丝毫不逊色的,且他富有男性魅力,尤其是对苏颜那种有野心,征服欲很强的女人定然有很大的吸引力。   但问题在于,这么多年了,苏颜什么都没做,只是暗恋楚楮?她可不是这种人。   如果苏颜是跟楚涟过了很多年,也随时都能见到楚楮的情况下,突然有一天移情别恋,不喜欢楚涟,转而喜欢上楚楮了,就更莫名其妙了。楚楮就在那儿,一直也没变,又不可能做什么让苏颜误会的事,苏颜的变化就很怪异。   楚楮闻言,眸光微凝,“这件事,其实陆哲在见到我之后就问过了。说起来,我也不解,但如你所言,苏颜开始对我示好,的确是近两三年才有的事。在那之前的很多年,因为我深居简出,跟楚涟一家关系都很淡,与苏颜顶多算是点头之交,甚至都极少交谈,她也并未表露出对我有什么特殊,我也不曾听闻她跟楚涟夫妻不睦。回过头看,以苏颜的本事,若是她厌倦楚涟,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他,但事实并非如此。”   “近两三年……苏颜的变化不止是对你的态度,还有她的行事作风。如果没受伤,没受制于人,她那么大的野心,为何要蛰伏二十年?”容岚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键的事情他们不知道。   “我跟陆哲和小阿福商讨过,他怀疑如今的苏颜,并不是曾经的言素,或许在某个时候,苏颜杀了真正的言素,取而代之。”楚楮说。   容岚点头又摇头,“是有可能,但若是如此,名字怎么解释?曾经的言素和后来的苏颜,一听就很像是同一个人用的真名和化名。如果她们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前者被后者杀害并取代,怎么会有这般巧合?”   楚楮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关于名字的事,我也想到了,那种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以苏颜的实力,想做什么都有机会,为什么要取代言素一个有夫有子之人的身份?那身份原是没什么价值的。这说不通。也是因为这些,苏颜杀害言素并取而代之这件事只是当下能想到的一种可能,但仍有不少疑点。”   容岚微叹,“我本以为你对苏颜或许会有不少了解,但看来并非如此。”   这是容岚一醒来就决定来找楚楮的原因,她是希望从楚楮这里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理清当下混乱迷惑的局面,但结果并不如愿。   “抱歉,我曾经生活在飞仙岛上,但除了笑笑之外,对楚家其他人都并不是很关心。在苏颜对我示好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她脑子有病。”楚楮轻叹一声,“多年避世,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抬头永远只能看到那一片小小的天空,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自从笑笑的母亲死后,时间对我而言停滞了。我努力地想让生活发生变化,但又习惯了那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渐渐麻木了之后,又拒绝周遭的变化。”   容岚神色微怔,就见楚楮苦笑,“那岛上的花甚至都是常开不败的,只偶尔发现笑笑又长高了,才让我觉得时间在往前走。”   楚楮是在解释,他为何会对楚家内部的变化和苏颜的转变那样迟钝。他年轻时的自由和梦想都被折断了羽翼,因为一份责任,一句承诺,他把自己流放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岛上过了十几年,除了他看着长大的女儿之外,其他人对他而言都像是没有变过,因为他没有真的去关心过。   “西辽容家出事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想逃离一切,去到一个无人的荒岛生活。”容岚敛眸说,“那时候的人生,除了报仇,什么都没有,哪怕在人群中,我也觉得孤寂。也是因为有了孩子,我才感觉到人生重新有了希望。”   “你是个好母亲,我应该也算是个好父亲。”楚楮看着容岚说,“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都不再只是谁的母亲和谁的父亲,你可以做回容岚,我可以找回曾经的自己。”   “我现在只想找回我的孩子。”容岚摇头,她明白楚楮在说什么,但那对她而言,根本不是当下愿意去想的事情。   “当然,我也是,最重要的是把苏默和元秋他们救回来。”楚楮说,“抱歉,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你,一时有些感慨,说了些废话。虽然我真的不了解言素或者苏颜,但接下来我一定会尽全力救苏默和元秋。如今不知道苏颜在哪里,我们手中有楚峻,不如等一等,不要先乱了阵脚。尤其是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不能倒下。”   “我知道,今日昏倒,是因为连日做的噩梦竟应验了,又早就听护国寺的圆慧大师说秋儿还有一道大劫,我始终无法安心。”容岚深深叹气。   “大劫?”楚楮皱眉,“护国寺那个老和尚也是的,若不能给出破解之法,何必说那些有的没的,凭白让你们提心吊胆。下次再见他,我定要跟他理论理论。”   “希望是假的。”容岚微微摇头。   红苓出现在观澜院门口,说是容岚让准备的宴席已经在暖阁中备好了,问容岚和贵客楚楮是否要过去?   “不必如此客人,千万不要把我当外人,我可是苏默的伯父。”楚楮起身微笑着说,“不过确实是饿了,我炖的汤还有不少在锅里温着,待我盛出来带过去给大家尝尝。”   容岚听到楚楮自称是苏默的伯父而不是姑丈,感觉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探究。   楚楮又进厨房,把剩下的汤盛在一个大汤盅里面,端着出来,跟容岚一起离开观澜院到暖阁去。   “不只是食材,观澜院的厨具也十分齐全,很趁手,接下来不嫌弃的话,我应该会经常下厨给你们做点拿手菜。”楚楮说。   “那我们就有口福了,辛苦。”容岚点头。   府里的厨具的确不一般,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刀具案板,都是被元秋精心设计让段云鹤找人做出来的。   本来元秋说让段云鹤可以做了卖,但段云鹤有大事要做,看不上那点小生意,且他对于元秋想出来的东西都有种不想跟外人分享的私心,因此楚楮在观澜院小厨房里见到的一整套十几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刀,觉得很稀奇,对于他一个爱下厨的人来说,当然很喜欢。   因为容岚醒了,容元朗回家了,且楚笑笑的父亲楚楮来了家里,因此大家今日午膳都聚到了暖阁里,容元诚也派人把外出办事的容元枫他们都叫回来了。   “娘呢?”容元枫大步进门,扫视一圈儿,不见容岚。   “容姑姑在观澜院,我爹也在那边,红苓姐姐去叫,一会儿就过来了。”楚笑笑回答了容元枫的问题。   尤雾抱着孩子,看了楚笑笑一眼,想起今早楚楮没来的时候,楚笑笑就表示过想让容岚给她当娘的心思,看样子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本来尤雾觉得这世上就没人配得上容岚,但容岚昏迷时,尤雾过去,见到楚楮的第一眼,感觉惊为天人。   “爹!”   听到楚笑笑的声音,大家都纷纷看向了门口。   红苓掀起纱帘,容岚和楚楮并肩迈步走进了暖阁中,容岚面色恢复了些,见到孩子们就露出一抹笑来,楚楮也眉眼含笑,跟大家打招呼,“初次见面,承蒙各位照顾笑笑,我亲手炖了一盅汤,给大家尝尝。”   段云鹤嘴角微抽。这谢礼,还真是特别。   结果下一刻就听楚笑笑说,“爹你明明是给容姑姑做的,剩下多的才给我们喝对不对?”   这话一出,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就不太一样了。   容岚也察觉楚笑笑在暗示什么,她微微蹙眉,走到容元顺身旁坐下了,并没有说什么。   容元枫、容元诚、君紫桓和容元若以及林松冯金宝,看着楚楮的目光一下子都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楚楮感觉到了,面不改色,笑着走过来把汤盅放在桌上,又夸了一句容家带转盘的大桌子有趣又便利,问是谁的点子?   “当然表嫂了,她是世上最最聪明的人!”楚笑笑回答。   可惜因为元秋落入了苏颜手中,这个时候提起她,倒是让气氛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楚笑笑自觉失言,不敢说话了。   “楚伯父请坐。”容元诚开口,唯一的空位在段嵘身旁。   鬼道人端起碗来,“姓楚的,给老夫盛碗你炖的汤!”   鬼道人坐在楚楮对面,楚楮闻言便起身走过去,拿了鬼道人的碗,给他盛汤,盛好之后把碗放在他面前,又把勺子放好。   “苏颜可喝过你炖的汤?”鬼道人并不管宴席上的气氛因为他的话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摆明了就不给楚楮面子,把苏颜做的事迁怒到了楚楮身上,毕竟,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是楚家导致的也没错,苏颜是楚家的媳妇。   “前辈,那些事跟他没有关系。”容岚开口为楚楮解围。   楚楮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微叹一声,“但楚家没有养过苏默一日,却给他带来不少麻烦,这是事实,我是楚家人,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知道就好!”鬼道人冷哼,“容岚心善,是非分明,若是我做主,定砍了你!楚家招了那么大的祸患,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她的狼子野心,你们都是瞎的吗?”   这件事楚楮和容岚才在观澜院讨论过,内情显然很复杂,并不是鬼道人认为的这么简单。   但楚楮并没有辩解,而是楚笑笑开口维护父亲,说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苏颜的底细。   “前辈,喝汤吧。”容岚再次开口,制止了鬼道人对楚楮发难。鬼道人多少有点不讲理,但也是因为担心元秋和苏默,无可厚非。   楚楮炖的汤大家都很喜欢,很快就喝完了。   鬼道人闭嘴之后,午膳安静了很多,除了孩子们的笑闹声之外,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容元诚瞧着,楚楮并没有表露出对容岚特别的关注,眼神和举止都颇有分寸,明明是个气场极强的男人,但可以做到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   容元诚相信苏颜喜欢楚楮,也忌惮楚楮。至于楚楮跟容岚之间有没有可能,也不是容元诚现在想要考虑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陆哲一家并没有过来,因为过去叫人的时候,看门的丫鬟说君灵馨和孩子还在睡,陆哲进去了也没出来,没有声音,兴许也睡着了。   都知道陆哲家小宝夜里哭闹白天睡觉,便没打扰他们。   午膳结束后,容岚让红苓去给楚楮在观澜院收拾出来一个房间。   楚楮谢过,抱了抱龙凤胎之后,就跟楚笑笑一起到观澜院休息去了。   “爹觉得容姑姑怎么样?”楚笑笑挽着楚楮的胳膊小声问。   楚楮摇头失笑,敲了一下楚笑笑的脑门儿,“我是喜欢你容姑姑,不过这件事……”   “什么?爹你喜欢容姑姑?这么快?真的吗?”楚笑笑眼睛一亮,“也是,容姑姑那么好,爹不喜欢才奇怪!”   楚楮轻咳,“笑笑,我喜欢你容姑姑这件事,暂时不要乱说,也不要再像今日这样耍小心思。”   “爹明知道我故意的,还不是那么主动地跑去给容姑姑炖汤了?”楚笑笑反问。   楚楮面色如常,“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如今你表哥表嫂都落入了苏颜手中,家里每个人心情都不好,谁顾得上谈情说爱的事?”   楚笑笑点头,眼神也黯淡了下来,“是啊,表哥表嫂还没回来呢,容姑姑心里不知道多难受……要是我丢了,爹肯定也受不了的。”   楚楮摇头,“其实还好,我早算到你吉人天相,能得遇贵人。”   “爹!”楚笑笑扁嘴,又轻哼道,“爹果然是靠不住,我还是得靠自己找个娘才好。不过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要齐心协力灭了苏颜,等表哥表嫂回来,一家团聚之后再说!”   楚楮微微点头,“那就预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了。”   楚笑笑:……怎么感觉她爹像是暗恋容姑姑很多年的样子……   楚楮跟楚笑笑父女之间一直都相处得像是朋友一般,楚楮竟然逗她,楚笑笑也早习惯了,所以性格才那般乐观开朗。   到观澜院之后,楚楮再次告诫楚笑笑,接下来莫再做撮合他跟容岚的事。   与此同时,苏颜带着尹江和楚雨宁,一行人已经离开原本的南诏国,进入了原东明国境内。   自从离开旭城后,尹江和楚雨宁就一直易容成苏默和元秋,且苏颜经常会让他们模仿苏默和元秋的言行。 第459章 暂时的平静   陆哲是被一声响亮的啼哭惊醒的,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回头,就跟从床上坐起来抱住孩子之后感觉有道黑影闪过抬头看过来的君灵馨,四目相对,君灵馨看着陆哲,呆愣愣的不敢相信,陆哲正在想该说点什么,就看到他的爱哭之名远扬的小儿子小手扯开了君灵馨的衣襟,小脑袋拱着要吃奶。   陆哲眸光倏然幽深,而君灵馨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哲的视线在看哪里,脸色爆红,抱着儿子侧了个身子,背对着陆哲,嗔怪到,“你回来也不说,吓到我了。”   陆哲在床边坐下,打着看儿子的名义探身过去,“没把你吵醒倒成我的不是了?”   君灵馨扯了扯衣服,“你……你让开。”   陆哲理直气壮,“君灵馨,我在外奔波劳苦都是为了谁?好不容易回家了,你竟然都不让我好好看看儿子?”   君灵馨:……陆哲那是在看儿子吗?眼睛都要长到她身上了……   陆哲突然收回视线,看着君灵馨红透的耳根子,微微一笑,“不闹你了,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听说这小子很不好带,辛苦你。”   君灵馨闻言,心中一暖,“你知道就好。”   话落君灵馨又想起什么,看着陆哲问,“你没有受伤吧?”   “有。”陆哲点头。   君灵馨蹙眉,“伤到哪里了?”   陆哲不甚在意地摇头,“晚点再说。”   君灵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能说,以为陆哲有别的事,但陆哲就坐在旁边也没说别的。   等到君灵馨把陆小宝喂饱,衣服还没系好,陆哲就伸手过来抱儿子。   君灵馨把儿子交给陆哲,红着脸穿好衣服,就见陆哲抱着儿子晃了晃,说了一声“可真像我”之后,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君灵馨连忙问。   “让下人伺候着,总缠着你可不行。”说话间,陆哲已经到了门口,打开门,就把孩子递给了门外的小丫鬟。   小丫鬟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不明白陆哲的意思,还没来得及问,门已经再次关上了。   “哎呀你干什么?”   听到房中传出君灵馨的声音,小丫鬟默默地抱着陆小宝找奶娘去了……   “你不是先知道我哪里受伤了吗?给你看。”陆哲说着衣服已经脱了大半,朝着床边走去。   君灵馨神色羞恼,“儿子呢?你怎么一回来就想着那档子事?”   “儿子有人照顾。”陆哲说着把君灵馨推倒,“那是我们的正事,都生了俩孩子了,还羞什么?”   ……   于是,等到陆哲和君灵馨夫妻一起出现在暖阁里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分。陆哲穿着一身君灵馨亲手给他做的新衣服,神清气爽,而君灵馨跟在他身旁,眉目含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夫妻俩关系很和谐。   至于陆哲的大儿子,坐在容元枫腿上,手中拿着自己的小木勺,正在等今日家里新来的大厨爷爷楚楮给他分香喷喷的鸡蛋羹,看都没看陆哲一眼。   而陆哲的小儿子这会儿在奶娘那里,是在睡还是在哭,陆哲也不知道。   君灵馨光顾着应付陆哲的正事,对于陆哲这趟出去的经历,根本还没来得及问,也就只知道苏默和元秋没能回来。   今早才跟君灵馨聊过关于是不是还要生孩子的话题的尤雾,见状表示,是她想太多,君灵馨和陆哲如此亲密,怕是用不了多久三胎都要来了。   晚膳楚楮又下厨给家里的孩子们做了一道美味的肉沫蛋羹,另外还做了两道看起来就不错的菜端过来,他跟容岚说接下来要经常下厨,可不只是说说。   楚楮的厨艺得到了容家人的一致认可。哪怕是嘴上对楚楮不客气的鬼道人,吃起楚楮做的菜,那是一点儿不含糊。   楚笑笑得了楚楮告诫,并没有再说什么撮合容岚和楚楮的话,楚楮没有对容岚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倒让大家觉得,中午只是楚笑笑一厢情愿,但楚楮没有那个意思,就作罢了。   席间段嵘提出明日想跟楚楮切磋一下,楚楮欣然答应。   其实是容家人想知道,这个让容岚爱慕,又十分忌惮的男人武功到底有多强。如今已经都是自己人,但他们对楚楮的了解都还是来自楚笑笑。今日楚楮已经证明了他的厨艺相当了得,性格也是真的爽朗大气,但最重要的还是武功。苏默被抓的情况下,容家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绝顶高手。   派段嵘出战,并不是因为他是如今容家老一辈的人里面实力最强的,因为归顺苏默和元秋的那些青冥楼长老有几个实力不比段嵘弱。   但既然是切磋的名义,也不是冲着要把楚楮打败去的,只是想看看他的实力。段嵘心里已经认定楚笑笑是他的孙媳妇了,把楚楮当亲家,自然要多来往才好。而且抛开段云鹤跟楚笑笑的关系,段嵘对楚楮的印象很好。   算起来,容家的老中青三代是有断层的。“中”,一直以来就只有容岚,哪怕后来加上辛夫人,她们也都不是靠着实力能护着小辈的存在。   楚楮的出现,一下子就填补了这块的空缺,他的心智和态度是毋庸置疑的,但实力是否担得起大家的期待,还得看明日。   “对了,苏颜若是来找傀儡药的药材,定是为了控制苏默和元秋,我们得提前准备好解药,到时候再找机会。”楚楮说起正事。   辛夫人闻言点头,“好,我今夜就准备。”   晚膳结束后,大家就散了。接下来的事,该做什么准备,他们都知道,如今只能等待苏颜再次出现。   楚楮和楚笑笑父女在月色之中走回了观澜院去,只有父女俩,楚笑笑就问起楚楮是不是当年就喜欢容岚了。   虽然楚笑笑有心撮合,但今日听楚楮很直白地说出他就是喜欢容岚的时候,楚笑笑仍是有些惊诧的,后来越想越觉得,楚楮对容岚的感情,未必是今日重逢才开始的。   但这让楚笑笑有些纠结,她一直相信她的爹娘是因为真心相爱才结为夫妻生下她的,但如果楚楮在成亲之前就喜欢上了容岚,且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话,她娘算什么呢?   “算是吧,当年我很欣赏她,原本想结识,只是后来出了一些事,错过了。”楚楮直言楚笑笑的猜测是真的。   楚笑笑脚步一顿,修眉微蹙。她当然认为如今的容岚和楚楮很般配,也真心希望她孤独多年的父亲能够得到幸福,但在她心中,她的父亲不应该是喜欢一个人但娶了另外一个人的那种男人。   楚楮很清楚楚笑笑在想什么,父女俩进了观澜院,到观景亭里坐下,楚楮叹了一口气,“笑笑长大了,有些事,也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   “难道爹当年跟娘成亲是被逼无奈吗?”楚笑笑皱着眉头问。   楚楮摇头,“不,是我愿意的,但我跟娘的关系,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楚笑笑愣住,就听楚楮提起了她从未见过的大舅舅楚凌,提起她根本没有印象的母亲楚媛,他们三人当年之间的感情纠葛。   当楚楮说起楚媛被人掳走,受尽折磨的时候,楚笑笑已是泪流满面,但并未阻止楚楮继续说下去。   而楚楮在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把真相告诉楚笑笑,今夜楚笑笑的问题,正好让楚楮觉得,该说出来了,因为他不希望他们父女之间因为他跟容岚的关系生出什么误会。   等听完楚楮的讲述,楚笑笑已是泣不成声。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出身不光彩,只是心疼她根本不记得的母亲遭受那样的苦难,也心疼楚楮这些年对她的付出。   楚笑笑对很多人说过,她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但直到如今楚笑笑才知道,楚楮为了她这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放弃了一切,守在她身边,呵护她长大,给了她所有能给的最好的。   “爹!”楚笑笑扑到楚楮怀中失声痛哭,“你该早告诉我的……”   楚楮深深叹气,轻抚楚笑笑的头发,“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但你如今长大了,也走出来了,以后或许会嫁人,爹不能像从前那样时时陪着你。你的事,可以自己做主,不论什么,爹永远都是支持你的。”   就算楚家没出事,其实楚楮已经跟楚雄说好了,等到楚笑笑成年,他希望带着楚笑笑离开飞仙岛,因为不想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困在那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多么大。   楚楮甚至计划好了,等到他这次出关,就可以带着楚笑笑外出游历。没有告诉过楚笑笑,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人生无常,便是如此。   楚楮的教导和保护让楚笑笑自信开朗,心胸开阔,能明辨是非,因此得知当年父母的事,她只是伤心,并不会钻牛角尖,认为楚楮或者楚媛有任何不对。   等楚笑笑终于不哭了,抽抽搭搭地用楚楮的袖子擦了眼泪,“爹太可怜了,跟容姑姑错过那么多年,希望表哥表嫂赶紧平安回来,爹和容姑姑就能在一起了。”   听楚楮轻叹,楚笑笑又说,“不过爹你想让容姑姑喜欢你,还得努力,好好表现。明日的比武一定要赢,明日一早记得给容姑姑做早膳。”   楚楮笑了笑,“笑笑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我照做便是。”   翌日天不亮,观澜院的小厨房就冒出了袅袅炊烟。   那边容岚习惯了给家里小辈做早膳,人多,当然不是全部都由她来做,今日做蛋饼,明日做包子,谁想吃什么提前说的话都可以做。   于是,这天容岚的早膳里就有了楚楮做的嫩南瓜鸡蛋素馅饼,而楚楮吃到了容岚做的鲜肉小包子。   楚笑笑专门问容岚,喜不喜欢吃她爹做的饼,容岚实话实说,味道极好。楚笑笑转达给楚楮,楚楮表示,那真是好极了。   半晌的时候,大家聚在湖边小广场,观看楚楮和段嵘比武。   自从苏默和元秋走后,府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的活动了。   而容元枫和容元诚已经商量好,等段嵘跟楚楮比试完,他们要联手跟楚楮打一场。哪怕如今尚未亲眼见识到楚楮的实力,容元诚和容元枫也都相信他们跟楚楮定然差得远,目的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让楚楮指点他们一下。   比武很快就开始了。   若说最紧张的,要属段云鹤。   当然了,段云鹤不是怕段嵘输,也不认为楚楮会输,结果他心里是有数的,至于为何紧张,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比武的是段嵘和楚楮,但段云鹤又开始后悔,他小时候怎么就没有好好练武,楚楮那么强,看不上他这个女婿怎么办?   “楚伯父没有用全力。”容元诚说。比武开始后,很快就能看出,楚楮比段嵘的实力要强不少,楚楮收着打,依旧游刃有余。   “那我们还上去丢人吗?”容元枫问容元诚。   “正因为实力太丢人,所以才要上去,找到不足,努力提升。”容元诚打定主意要跟楚楮打,虽然实力差距很大。   旁边的段云鹤听着,那才是真的想哭,容元枫和容元诚都觉得实力丢人,那他是不是没脸做人了……   比武的结果毫无悬念,段嵘输了。   段嵘最敬佩强者,看着楚楮的眼神越发欣赏,并没有因为年纪大输掉比武觉得面子挂不住。   就在段云鹤胡思乱想的时候,段嵘一把把他抓到了楚楮面前,说让楚楮得空指点一下他这个不成器的孙子。   楚楮看段云鹤苦着脸,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身子骨太单薄了些,不过年纪还小,有潜力。”   段嵘一听自然是高兴的,看来楚楮对段云鹤印象不错,大掌一拍,段云鹤就跪在了地上,直接拜了楚楮为师。   楚楮并没有拒绝,只说接下来会好好指点段云鹤,但又说人各有多长,段云鹤已经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不必太苛求完美。   把段云鹤给感动的,又想哭了……   继而是容元枫和容元诚兄弟俩联手挑战楚楮,打的时间更长些,楚楮是真的在跟他们切磋,结束之后也精准地指出了两人练武中的一些问题。   见楚楮这么强,原本只是在观战的青冥楼一众老头,呼啦啦都站了出来,表示要跟楚楮打一场,只打一场,他们上六个人。   六对一,公平什么的不重要,楚楮坦然接受,而大家也想看看他到底能强到什么地步。   最后这场比武,直接打到了午时,最终结果看起来是势均力敌的,楚楮没输也没赢。   但这只是表面。家里切磋,都是点到即止,因此那六个老者并没有人中途被打下场的。如果真是跟敌人打的话,楚楮放开手,没有顾忌,那几个老者中间会陆续受伤失去战斗力,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机会伤到楚楮的要害。   楚楮甚至比苏默还要更强一点的实力,给容家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苏颜尚未出现,容家人在平静之中,等待着平静被打破…… 第460章 奇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护国寺后山瀑布旁,摆着一张小桌,两人盘膝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多年不见,楚施主风采依旧。”   说这话的是护国寺住持慧明大师。曾经楚楮游历到万安城,跟慧明大师结识,一见如故,曾彻夜对弈,最终未分出胜负,约好来日再战。   当时他们都没想到,那次一别,再次相见已过了二十多年。   慧明大师犹记得楚楮年轻时候的模样,他当时便觉得,此人龙章凤姿,定非池中物。   过去多年,楚楮的模样变化不大,但气质比起年轻时少了几分自由和热情,沉稳安静了很多。   “听说大师算命很准?”楚楮说着落下一子。   慧明大师执棋思索,对于楚楮的问题,摇摇头说,“老衲不是算命先生,也无法窥见天机。”   “那大师为何对容岚说,她的宝贝女儿命中有一道大劫?难道是信口胡言?”楚楮轻哼。   慧明大师老脸一抖,“这……出家人不打诳语。”   “既然无法窥见天机,又不打诳语,那你是如何知道元秋丫头命中有大劫的?难不成,你是幕后主使?”楚楮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看着慧明大师,眸光倏然幽深起来。   慧明大师嘴角微抽,“楚施主,有些事,老衲也是说不清楚的。”   “天机不可泄露?”楚楮冷哼,“这就是得道高僧的本事?”   慧明大师长叹一声,“楚施主的心情老衲理解。元秋施主是个佛缘深厚之人,心中有大慈悲,救人无数。如果老衲知道她的劫数该如何化解的话,便是泄露天机,也愿全力助她。”   楚楮落子,慧明大师输了。   楚楮并未再追问下去。他倒不是不信慧明大师,只是本想看看这老和尚是否还知道别的却不愿意说出来,但如今看来,并没有。   小和尚送来了清茶,楚楮和慧明大师饮茶之后,开始了新的一局。   而楚楮说起另外一件事,“大师,我碰见一桩怎么也想不通的怪事,不知如何破解。”   慧明大师微微点头,“以楚施主的心智,若说是怪事,那定然不简单。老衲愿闻其详。”   “就是容家目前面对的最大的敌人,把苏默和元秋抓走的那个女人,苏颜。”楚楮说。   一边对弈,楚楮一边跟慧明大师讲了苏颜的事,谜团在于苏颜这两三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但若说她是杀了原本的言素取而代之,又有许多疑点难以解释清楚。   “我们实在是不解,为何一个正常且实力极强的人会有如此突兀的转变?不知大师对此有何见解?”楚楮问慧明大师。   曾经的言素为什么愿意跟楚涟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安分待在飞仙岛上那么多年。   如今的苏颜为什么突然开始生事,不再安分,移情别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   可苏颜身上并没有发生可以导致这种转变的事情,除非是换了个人,但这难以解释“言素”和“苏颜”名字的巧合,以及如今的苏颜为什么需要言素这个身份?   慧明大师听完,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楚楮并未催促,他的注意力不在棋局上,也在重新梳理所知道的信息,希望能找出或许被遗漏的线索。   良久之后,慧明大师拿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局上。   楚楮定睛一看,这一局他走神了,慧明大师胜。   不过这不重要。   方才慧明大师沉默了那么久,楚楮觉得,他或许真的知道什么。   “关于苏颜的事,老衲曾听师叔祖讲过一桩奇闻,或许对你有所启发。”慧明大师开口。   楚楮神色一正,表示洗耳恭听。   “曾有个人,身受重伤,大夫已说没救了,但不知为何,又从鬼门关逃出,活了过来。”慧明大师说。   楚楮若有所思,“是命不该绝,老天庇佑?这跟苏颜的事有何干系?又有何奇异之处?”   “奇就奇在,那人苏醒后,竟叫喊着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来自别的地方,还说了些让人难懂的怪异之语。”慧明大师说。   楚楮面色一凝,“可是真事?那人在何处?”   慧明大师摇头叹气,“都说那人邪祟附体,驱邪也无用,他总说着要回家,明明当时就身在家中。后来,被当做妖物给烧死了。”   楚楮拧眉,“这只是大师听闻的奇人异事?”   “是。”慧明大师点头,“是我师叔祖少年时亲眼所见之事,他欲救下那人,却有心无力。那件事,纠缠了师叔祖一辈子,他一直想要知道,为何会有那般怪异之事,因为他始终不信在火中惨死之人是什么药物。直到师叔祖临终前,再次与我提起,说他想明白了。那人说的兴许都是真的,他活着,但灵魂已非曾经之人,而是被另外一个人占据。”   楚楮神色惊愕,“这……大师可相信如此怪诞之事?”   慧明大师目光悠远,“师叔祖离世时,老衲尚且年轻,原是怎么都不肯信的。魂魄离了肉身,便是鬼魂,借尸还魂之事,皆是胡言杜撰。但后来老衲又遇见一些人,不得不信了师叔祖的话。”   “大师碰见了相似遭遇的人?”楚楮连忙问。   慧明大师点头,“是。”   楚楮神色一凝,“大师提起此事,是认为,言素和苏颜,是同一人,不同魂?”   慧明大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反问楚楮,“你可知那苏颜两三年前发生过什么危及性命之事吗?”   楚楮闻言,眸光狠狠一缩!他跟曾经楚涟的妻子言素几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也很少关注那一家人在做什么。因此,三年前直到言素难产濒死,楚楮才知道她竟然又怀了身孕,还是楚笑笑告诉他的。在那之前,楚楮一直在研究如何制陶,在多次失败之后终于烧制出了一套还算满意的茶具,当初苏默顺走的就是其中一个,剩下的楚楮也带来了万安城,打算送给苏默的。   楚楮再听楚笑笑说起时,楚涟和苏颜的第三个孩子,是一个小儿子,刚生下来就夭折了。而苏颜大出血,一度都以为没救了,楚涟都崩溃到险些晕厥,最后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看楚楮的脸色,慧明大师就知道,确有其事。   “虽然这种论断,听起来惊世骇俗,但这世上无奇不有。”慧明大师老神在在地说着,重新开始摆棋盘。   楚楮却没有心情再跟慧明大师对弈了。如果慧明大师直接说,他猜测苏颜是被人借尸还魂了,楚楮大概会说慧明大师脑子有点问题。但慧明大师一开始就说了,他的师叔祖少年时曾遇见过的那桩怪事,而楚楮并不认为慧明大师会为了说服他故意编造故事,因为没必要。本来就是楚楮知道慧明大师有些道行,来找他解惑的,慧明大师不知道可以不说,说了,就是真的。   而慧明大师给出的答案,让楚楮惊诧之余,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只可能是这样!   楚楮打算回去,跟容家人分享这个大秘密,站起身来,正准备跟慧明大师告别时,突然想起慧明大师说过的一句话,神色微变,又坐了回去。   “是因为大师后来也真的碰上了借尸还魂之人,所以才会相信那种事。大师说的是什么人?”楚楮看着慧明大师问。   慧明大师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楚楮的问题。   而这更印证了楚楮心中的猜测,那定是个跟他,准确而言跟容家有关系的人,谁符合他们方才说的那些特征,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怎么会是这样……”楚楮心中一沉。据他所知,元秋在乡野之地长大,可一回到容家,就很快可以识文断字,聪慧异常,又有一手独特的医术。剖腹取子,在那之前虽然有人想过,但其实没人真的敢做,且真的能成功,那需要极大的胆量,也需要真正的技术。   而楚楮还知道一件事,元秋回到容家之前,曾被人推下悬崖,撞破脑袋,险险捡回一条命……   事到如今,容家人,就连容岚,都不知道元秋的某些医术,到底师承何人,只说是神秘高人教授的。但如果真是什么高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且元秋还有个特点,一说谎就会打喷嚏,因此有些事,她从来都不说,也就证明,真相,不可与人言……   慧明大师不愿明言,楚楮已经知道,定然就是元秋了。慧明大师不说,应该是不想让容岚知道这件事。   “大师觉得,那孩子,还是容岚的女儿吗?”楚楮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慧明大师问。   慧明大师毫不犹豫地点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当然是。一切皆是天意,或许那孩子只是走错了投胎路,老天又将她带了回来。”   楚楮面色微松,“我也觉得。但大师既然如此认为,为何又不敢告诉容岚真相呢?”   慧明大师微微摇头,“这件事,本该元秋施主自己选择说与不说,何时来说,老衲不该插手的。老衲也相信,到了合适的时机,她会坦白一切,因为她是心思澄明之人。”   楚楮叹气,“是啊,那孩子藏着那样的秘密,有那样的本事,没有一丝邪念,实在是难得。”   楚楮相信,元秋绝对不只是懂一些特殊的医术,如果她有野心的话,做什么都能成,但很显然,她只想做容岚的女儿,做苏默的妻子,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守护容家,也正是因为她,使得包括容岚和苏默在内很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变得越来越好。   “我们又如何得知,容岚施主心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慧明大师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   楚楮愣了一下,是啊,容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抑或是,她只是不问,也不说……   “那大师认为,我应该把苏颜的事跟容家人讲清楚吗?”楚楮问。   慧明大师摇摇头,“这是楚施主的决定。”   楚楮那样问,其实重点已不在于苏颜的事。而是一旦他说出苏颜有可能是换了芯子,借尸还魂之人,容家大部分人,怕是都会想到元秋身上去,这根本无法避免。   慧明大师没再说什么,楚楮谢过,独自离开护国寺,下山去了。   楚楮来到容家之后,并没有易容伪装,虽然万安城里没有人认识他,但他一旦出现在外面,就会成为所到之处的焦点。   楚楮出来一趟之后,万安城里很快就有了个传言,容家出现了一个容貌极美的中年男子,身份不明。   其实楚楮是故意的,他知道苏颜在万安城应该有眼线,他要让苏颜知道,他在容家,跟容家人是一路的。   如今尚未交手,接下来的事情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无法预知,而楚楮最直接的目的是,让苏颜冲他来,把主意力分一些在他身上,或许能找到什么机会。   骑马回到容家之后,楚楮就径直去了清容院。   刚进院门,就见容岚从房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   “你这是要去看孩子?”楚楮微笑。   容岚点头,“听笑笑说你到护国寺去了,这么久,想必是跟慧明大师对弈了?”   “是,那老和尚这么多年棋术并无多少长进。”楚楮说着走过来。这是实话,今日对弈好几局,只有最后一局楚楮走神,慧明大师才险胜一把,前面都输了。   容岚见楚楮过来,心知有事,便请他进了房间。   “其实是回来的路上,我想起一件事,想来问问你。”楚楮看着容岚说。   容岚点头,“但说无妨。”   “不知元秋剖腹取子的医术,师承何人?我问过陆哲和阿福,他们都并不知道。”楚楮问。   却见容岚面色平静如斯,“这是秋儿的事,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如果你想知道,待秋儿回来,可以问问她。”   楚楮微叹,“我会的。只是突然想到,打扰了。”   话落楚楮就起身离开了。他原本想把苏颜的事告诉容岚,但方才看着容岚的样子,即便他深深怀疑容岚早就猜到了什么,但也突然觉得,元秋的事,不应该由他来说。   看着楚楮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容岚低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轻声呢喃,“那当然是我的女儿……” 第461章 尹汉来了   “如今与我们为敌的苏颜,或许早已不是鬼道前辈口中那个孽徒了。”   楚楮把话说完,就见陆哲神色莫名,“这种事……护国寺那老和尚说的?真的有可能吗?”   楚楮点头,“慧明大师是有些本事的,这件事他也不是凭空猜测。苏颜身上的确发生过濒死之际奇迹生还这种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推翻了原本平静的人生。我们原本猜测就是换人了,只是因为名字的巧合,以及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大本事的苏颜非要去取代言素的身份。如果说并不是她自己选的,躯壳没变,灵魂更换,虽然听起来惊世骇俗,但若这是真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陆哲仍是觉得有些离谱……他原是不信鬼神之事的,虽然出门在外时身上一直带着容岚给求来的护身符。   容元诚却沉默着并没有发表他的看法,甚至敛了眼眸,垂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元诚,你觉得那种离奇之事真会有吗?”陆哲撞了一下容元诚的胳膊。   容元诚抬头,面色平静,“既然慧明大师说他师叔祖亲眼所见,楚伯父也相信的话,我想,应该是真的。这世上无奇不有,我们没有见识过的奇人奇事多得很,不能因为不了解就断言不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陆哲若有所思,“怪不得就连枕边人楚涟都没有发现苏颜的异样,事实上还是那个人。但她要想不露馅儿,难不成连原本言素的记忆都有吗?不然为何会针对鬼道老头呢?”   楚楮点头,“大概真的有。”   “也太离奇了,正常人谁能想到?”陆哲摇头,“若说毒术和武功是原本言素从鬼道老头那里学的,但那日苏颜顷刻之间炸毁九霄塔,才得以把表妹和妹夫抓走,她所用的那样威力强大的炸药,连一辈子做爆竹的老师傅都不会,我猜极有可能是后来这个苏颜从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学来的。要不是因为那炸药,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抓走表妹和妹夫。若说是天意,老天做这等安排,是想如何?难道就是要给苏颜称王称霸,为祸四方的机会吗?”   说到最后,陆哲实在忍不住发牢骚了。相信了苏颜身上发生的离奇之事后,陆哲越发觉得,那个女人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恐怖,比鬼道人口中所说的孽徒强大了很多,也恐怖了很多。   而当再次回头看,鬼道人真正的“孽徒”苏颜,倒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对恩师不辞而别,或许是不认同鬼道人的为人,也或许是不想被鬼道人掌控人生,但她并没做什么害鬼道人的事。以她当时跟鬼道人的关系,如果存心要欺师灭祖,其实有大把机会。而苏颜后来做的事,就只是嫁了人,避世而居,生儿育女,安分到说出来鬼道人怕是都不敢相信的程度,他教了苏颜那么多本事,她想要的却是相夫教子?   至少如今看来,所有的恶,都始于言素的难产,而那个飞仙岛楚家的媳妇言素,其实在那个时候已经魂归西天,真正的恶人是后面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霸占了言素躯壳的毒妇。   “志怪录都不敢这么写。”陆哲又感慨了一句,转头见容元诚有点走神,便问他,“元诚表弟,想什么呢?你不信?或者你有别的想法?但凡苏颜身上的转变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是那样。”   容元诚摇头,说了两个字,“我信。”   “那你怎么恍恍惚惚的?难道这让你想起,你也曾经遇见什么人,像是借尸还魂的?”陆哲说这话,本是开玩笑,但话音刚落,见容元诚皱起的眉头,陆哲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什么,面色跟被雷劈了一样!   观澜院的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红苓端着茶水正要过来,却见楚楮对她摇摇头,红苓会意,微微点头,又回去了。   从护国寺回来后,楚楮去过容岚那儿,但只是问了容岚是否知道元秋的医术师承何人,并没有明言。   而后楚楮回到观澜院,让红苓把容元诚和陆哲请了过来,跟他们讲了今日去到护国寺之后从慧明大师那里得到的“启发”。   很显然,陆哲一直在思考苏颜的事,并没有往别的人别的事上面联想。   但容元诚,在楚楮尚未说完苏颜的事情时,就已经想到了元秋。   而后知后觉的陆哲,也终于意识到了,容元诚的脸色为何不太对劲……   “表妹……”陆哲欲言又止,“你们都觉得,她也是……”   容元诚没有回答陆哲的话,而是看向了楚楮,“楚伯父去找过我娘了?”   楚楮点头又摇头,“是,但我并没有跟她提起方才这些事。找你们两位,是因为接下来对付苏颜,你们是做主之人,对她的了解越多越好。但这件事,我认为暂时不必告诉家里所有人,元秋的事,等她回家再说,你们认为呢?”   楚楮这话,就等于直接承认了他认为元秋跟苏颜一样,也是在某个濒死之际借尸还魂。而这是可以跟元秋在乡野之地长大却才华出众且还懂得其他大夫根本不会的医术,以及元秋在归家之前曾坠崖险些丧生对应上的。   而陆哲和容元诚原本也都知道,元秋身上定然有秘密,只是因为她太好了,他们都觉得不必探究,并不重要。   但如今疑似真相就摆在面前,他们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问题,容岚若是得知,是否能够接受?   毕竟,容元诚认可元秋这个姐姐,本也跟血缘无关,陆哲亦然。他们认识的,欣赏的,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人,没有变过。   但容岚会怎么想……   这就是方才骤然得知离奇的秘密之后,容元诚神情一时有些恍惚的原因。   楚楮叹气,把慧明大师的原话告诉他们。或许元秋只是投错胎,老天又在合适的时机,把她送回来了呢?   “定是如此!”陆哲立刻表示这种说法跟他不谋而合。   容元诚微叹,“其实我知道不论如何娘都不会不认三姐的,只是担心娘会难过。”那个出生之后本该锦衣玉食的女孩,在穷苦之地长大,到最后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出身。如今的元秋他们当然都会认可,但曾经的林安然,对容岚而言,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现在不必想这么多。楚叔叔说得没错,这件事到底什么情况,只有表妹一个人知道,等她回家,她想说便说,不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震惊过后,陆哲对此看得很开。   要让陆哲决定的话,他会选择一辈子瞒着容岚,知道了又如何呢?本就是命运安排,他们谁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从结果来看,就是好的。倘若如今的元秋没有借尸还魂,变成容岚的女儿,那么当年在小村子里怯懦又软弱的林安然,早就被某些心肠狠毒的人害死了,就算没死,在她那对重男轻女,私心甚大的养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一个人渣,最后怕是生不如死。   对于元秋以及跟她有关的家人而言,一切的转机就发生在那次坠崖之后,甚至可以说,是容岚的女儿脱胎换骨重生之后,才有机会找到回家的路,也才有如今的容家。否则与元秋有关的每个人,尤其是容岚,如今的人生定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其中某些人是否能走到一起,甚至是否能活到现在,都是两说。   这就是天意,且这天意是善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陆哲认为大可不必庸人自扰。   反观苏颜,哪怕同是借尸还魂,她跟元秋也没什么可比较的。原本的言素是不是好人不能轻易下定论,而如今的苏颜则真就是个恶毒无耻的疯婆子。   “希望苏颜那疯妇马上出现,速战速决,现在这日子过得,真是不得劲!”陆哲长叹一声站起来,“今日的事,只咱们三个知道,其他人都先不要说了。其实我们知道了苏颜是借尸还魂,也无法知道她现在芯子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并无多大助益。不过至少算是解了心中谜团,接下来得更小心点。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得陪我儿子玩儿,不能让他白天一直睡,晚上哭闹个不停,头疼死了。”   陆哲虽然是在吐槽,一副嫌弃儿子的模样,但身体很诚实,正事说完就回去哄儿子了。   陆哲走后,容元诚正想跟楚楮说别的事,又见陆哲冲了回来,身后是青霆,看面色,定然有事发生。   “公子,尹汉在大门外!”青霆拱手禀报。   陆哲叫楚楮,“楚叔叔应该很了解尹家兄弟,先去确认一下,来的这个尹汉是真是假!”   楚楮点头,“好。”   被苏颜抓去的人质之一尹汉突然独自一人出现在容家大门外,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容府所有人。是尹汉自己逃出来的?抑或是被苏颜安排的?总之,容家表面的平静这一日终于被打破了,得到消息的人都有种直觉,苏颜那个疯妇,要来了……   楚笑笑本来正在辛夫人那里学毒术,一听尹汉来了,连忙往外跑。   半路遇见段云鹤,段云鹤说楚楮他们已经去了,让楚笑笑别过去,怕事情有诈伤到她。   “我跟汉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楚笑笑坚持要去。   段云鹤皱了皱眉,“你爹已经去了,他也很了解尹汉。”   楚笑笑摇头,“我爹是挺喜欢汉哥哥的,但肯定不如我了解,因为我爹除了我和外公之外,跟飞仙岛上其他人都不怎么打交道的。”   段云鹤拗不过楚笑笑,想着反正来的只有一个人,还没进门,他似乎太过紧张了,便跟楚笑笑一起也往大门口去了。   容元朗是先接到消息的,此时已经站在大门口了,看着三米开外蓬头垢面消瘦不堪有点像乞丐的男人,一时真的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尹汉。毕竟,尹江尹汉这对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万一是尹江冒充的呢?   容元朗知道青霆去请楚楮了,打算等楚楮来了再说。   而尹汉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容元朗,那双曾经明亮澄澈的眸子如今没了光,只问了一句,“小少主在家吗?”见容元朗默不作声,尹汉就低下头去静静等着,也不说话。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容元朗看过去的同时,尹汉也闻声看了过去。   这马车对容元朗而言很熟悉,尚未停下,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探出来,见到容元朗,眸光便亮了几分。   是这两年总追着容元朗跑的明国公府掌上明珠明雅若,自从知道容元朗回家了,她更是三天两头来容家,打着找楚笑笑玩儿的名义,但容元朗总在忙,经常是明雅若来了才知道容元朗又出门了,等半天也不见回来。   见容元朗今日在家,明雅若很高兴,却听容元朗皱眉说了一句,“今日容府不待客,你回去吧!”   明雅若的角度,并没有看到容元朗对面站着个乞丐样的男人,还以为容元朗是有事要出门,正好碰上了。   小姑娘本就是想来找容元朗的,结果竟都不让进门,明雅若神色气恼,放下车帘,“回去!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容元朗听到了明雅若的话,微微皱眉。是因为现在有正事,他怀疑来人可能是尹江假扮的,万一把明雅若抓去当人质怎么办?所以容元朗才让明雅若赶紧离开,不要掺和进来,他现在也没闲工夫陪明雅若玩儿,怕打起来再伤到她。   看着明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容元朗也没解释,想着正事要紧,改日再说,他才不信明雅若就此不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容元朗回头,就见楚楮和容元诚以及陆哲都过来了。   楚楮走到容元朗身旁,尹汉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姑爷?你怎么在这儿?”   楚楮看着尹汉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你最后一次到我那里偷吃,拿了几只鸡腿?”   尹汉默默地伸手,比了个“三”。   “是他。”楚楮看向其他人,“这孩子从小就爱跑到我那里偷吃东西,那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哪怕苏颜有吐真药,也不会想到问这种小事。   楚笑笑跑了过来,尹汉一见到她,瞪大眼睛,眼泪都出来了,“小小……我以为你死了……二爷说你死了……”   尹汉总是管楚笑笑叫小小,这么多年也没改,他们俩是飞仙岛上彼此最好的朋友,总是在一起玩儿。楚楮做了好吃的,楚笑笑经常是叫尹汉过来分享,偷吃一般发生在他觉得不够吃的情况下。   “汉哥哥,你怎么这么瘦了……”楚笑笑也红了眼睛。   “二爷让我来的,有一封信。”尹汉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了楚楮。   楚笑笑拉住尹汉,见他手腕已经细得只剩下皮包骨,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汉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小……二爷好坏……不给我饭吃……还打我……还骂老主子……他们害死了我娘……小小,我娘死了,呜呜呜呜呜……”   段云鹤看着尹汉跟楚笑笑抱在一起哭,额头跳了跳。虽然他也觉得尹汉很凄惨,而且他心智像是小孩子一样,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分开他们,然后,自己抱住了尹汉……   尹汉不认识段云鹤,立刻推开了他,“你是谁?”   容元朗拉住尹汉,“你还记得我吧?”   “阿福!你是小少主的弟弟!我知道!”尹汉一把抱住了容元朗,趴在他肩头,接着哭……   旁边楚楮看着手中的信,上面是楚涟的字迹,说要用除了苏默和元秋之外的其他所有人质来交换容家所有的跟傀儡药有关的药材,以及他的儿子楚峻,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准耍任何花样,否则,回来的人质少了谁,就别怪他们。   但这封信里面并没有交易的时间和地点,楚楮把信递给容元诚,一把将尹汉拉过去,“小汉,你是从哪儿来的,还记得吗?”   尹汉点头,“记得!二爷给我下了药,我睡了好久,醒过来的地方,有座山,山里有块大石头,石头上面长了一棵歪脖子树!”   “能带我过去吗?”楚楮问。   “能……”尹汉话落,腿一软,扑倒在楚楮怀中,“我跑了三天三夜没吃饭,我要饿死了……”   楚楮无奈,看了看天色,大雨将至。他把尹汉抱起来,转身回府,“都先回来吧。” 第462章 冲他来   大雨倾盆。   容家众人都聚到了暖阁里,一早进宫的容元枫和君紫桓得到消息也赶了回来。今年雨水尤其多,南方某些河流的堤坝急需加固,最近他们正在安排这些事,尽量避免百姓受灾。   尹汉只洗了脸和手,原先认识他或只是见过他的人,如今看到他干瘦到凹陷的侧脸,上面一条条斑驳的伤疤,更是心酸。   在楚笑笑记忆中,尹汉虽然在飞仙岛上被某些人叫做傻子,但因为父母护着,并没有人真的敢欺负他,他一直都过得很快乐,爱吃爱玩爱睡,身体健壮。   “汉哥哥,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楚笑笑提醒正在狼吞虎咽的尹汉。   红苓在廊下收了伞,打了帘子,容岚端着一盅汤走进来,看到尹汉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她早听苏默和元秋说过尹汉,那次苏默逃过一劫,没有落入苏颜手中,也是尹汉的功劳。   楚楮把汤放在桌上,给尹汉盛了一碗。   尹汉抬头见到容岚,愣了一下,口中还嚼着包子,含混不清地说,“你是小少主夫人的娘!好像呀!”   尹汉认识元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容岚。   容岚笑意温和,“嗯,喝点汤,别急,慢点吃,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尹汉呆呆地看着容岚,甚至没有注意楚楮递过来的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娘……”   楚楮深深叹气,尹汉看到容岚,定是想起他死去的母亲了。尹母个性爽利,最是疼爱尹汉这个小儿子,也做得一手好菜。不止一次,因为有人骂尹汉是小傻子,尹母系着围裙,拿着菜刀冲出去要砍人。   因为有人疼有人爱,尹汉从来都不自卑,过得单纯快乐。只是那个曾经把他保护在羽翼之下的母亲,如今已永远地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容岚走过去,伸手搂住了尹汉,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   尹汉抱住容岚嚎啕大哭,容岚也湿了眼眶。   直到陆哲怀中的儿子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暖阁中压抑沉闷的气氛。   尹汉泪眼朦胧地看向陆小宝,抽噎着说,“我吓到宝宝了……”   陆哲一边起身,轻轻晃着儿子,一边说,“快别哭了,看我儿子被你吓的。”   大家:……陆小宝爱哭这件事,跟别人没关系。   不过尹汉被孩子转移了注意力,真不哭了,跑过去要哄陆小宝,结果没用,转头看到躺在摇篮里的龙凤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小少主的宝宝!哇!宝宝好可爱!好好看!”   容岚坐下,拿帕子轻拭了一下眼角。楚楮侧身过来,低声说,“那孩子不会有事的,不过以后你要多个儿子了。”   容岚点头,“我会照顾他的。”   “小汉,过来把汤喝了,要凉了。晚点再跟宝宝玩儿。”楚楮叫尹汉。   尹汉对着龙凤胎挥挥手,“宝宝,我好饿,我去喝汤喽!”   尹汉跑回来,端起汤,咕咚咚喝了一碗,不够,嫌汤勺太小,盛汤麻烦,直接把汤盅端起来喝。   “跟我娘做的一样好喝!”尹汉喝完,正想用袖子擦嘴,看到自己袖子脏兮兮的,又停住了。   容岚递了块帕子过来,尹汉却不舍得用,连连摇头,“不要,会弄脏的,我要洗脸,我要洗澡,洗干净就可以抱宝宝了!”   “你先把……”陆哲想说让尹汉先把正事说清楚,譬如他说的那个山谷在哪里。   楚楮打断了陆哲,“阿福,你带小汉去收拾一下,让他先休息吧。”   容元朗立刻起身,尹汉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步三回头去看龙凤胎,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不用打伞,正好洗洗!”   尹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哲轻哼,“还真是个小孩子。”   “小汉记忆力极好,他可以带我们原路回到记着的地方,但想让他说出那个地方在哪里,他是不知道地名的。”楚楮在解释为何让尹汉先去洗洗睡一觉。   这件事很着急,但只能让尹汉亲自带他们过去。在这之前,需要让尹汉休息一下,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陆哲点头,“是听表妹说过,那小子走过的路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不然当初尹江也不会放心让尹汉一个人带着苏默回飞仙岛,甚至尹江出门再回去,都需要带着地图指引,怕在海上迷失方向,但尹汉根本不用。   容岚手中拿着楚涟让尹汉带过来的信,看到信上那句“除苏默和容元秋之外的其他人”,心中便是一沉。   楚楮和陆哲当初的猜测成了真。抓到苏默和元秋之后,其他人质对于苏颜而言就没什么价值了,正好用来交换她的儿子和傀儡药的药材。而苏颜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那些药材,目的,自然是为了把苏默和元秋变成她的傀儡。一旦成功,她便可为所欲为。   容元朗当初说过,或许苏颜不会一下子把那么多人质都交出来。但陆哲说,这件事是可以谈的。苏颜不愿交,他们可以要求她必须交出来,最后结果会跟现在一样。   由此可见,苏颜是极端理性的,因此才会直接了当地做此安排,避免了接下来浪费时间的拉扯。纠缠太多,对如今需要藏在暗处的她是不利的。   但倘若容家人要求用楚峻和药材把包括苏默和元秋之内的所有人都换回来,交易就必然会谈崩了。因为那越过了苏颜设置的底线,很容易导致她选择用屠杀人质来逼迫容家人就范。楚涟的信中,已明明白白地写出这种后果。   固然容家人可以用伤害甚至杀了楚峻反过来威胁楚涟和苏颜,但真到了要“互相伤害”的地步,后果其实是容家人承担不起的。倘若他们断了楚峻一根手指,苏颜就杀了楚雄,这就不是谁吃亏的问题了,是会陷入一个无法挽回的恶性循环。而苏颜笃定容家人并不敢把楚峻杀了,事实也如此,因为这是他们手中唯一的人质。   甚至,在楚楮和容元诚以及陆哲得知如今的苏颜是借尸还魂之人后,就连楚峻对苏颜的价值都要打个折扣,更不能轻举妄动激怒苏颜。   这桩交易,并不是平等的,苏颜目前凭借着手中的人质,稳稳地占了上风,容家人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至少,先把能救的人救回来。   “这信中没有时间和地点。”容岚蹙眉。   楚楮又看了一眼那封信,“楚涟是故意的,时间和地点应该在尹汉记着的那个地方藏着,让我们自己去找。”   “如此,可以拖住我们,耗费我们的精力,避免我们在交易之前找到他们的行踪。”容元诚面色冷凝。   “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信,一路去找人。”容元枫说。   “只能暗中调查,不可打草惊蛇。”陆哲微叹,“目前的局势,我们必须按照苏颜的安排去做,至少明面上如此。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万一苏颜一个不满把青风脑袋砍了给我们送过来……”   陆哲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心道不好,抬头就见一道人影跑走了。   坐在旁边的君灵馨忍不住拧了陆哲一下,“你乱说什么?”   陆哲也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举个例子,谁知道正好被红苓听去了。当初青风跟红苓定亲之后就去了飞仙岛,自此失去了音讯,红苓这两年过得很难,大家都知道,避免在她面前提到青风。如今虽然知道青风还活着,且苏颜和楚涟主动提出要交换人质,不出意外的话青风很快就能回来了,但毕竟还没回来。   司徒缨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跟红苓的处境是一样的,但她很幸运,青雷尚未被苏颜和楚峻抓去飞仙岛,就先被元秋救出来了,如今就在家里。   “事已至此,做好准备。首要的,家里不能再出事,都要谨慎些。先把苏颜愿意交出来的人救出来,莫节外生枝。”容岚面色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再提起苏默和元秋,因为她说不出暂时先不管他们这种话,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傀儡药的解药做好了吗?”楚楮问辛夫人。   辛夫人点头,“做好了,两份。”为了避免浪费药材,并没有做更多。   “给苏颜的药材,只取一半,就说其他的都用掉了。”容元诚说,“辛姑姑把傀儡药的解药交给楚伯父,接下来若是见到楚涟,楚伯父可以跟他聊聊。”   容元诚的话,只有楚楮和陆哲明白其中深意。苏颜是借尸还魂这件事,容家其他人还不知道,楚涟也必不可能知道。鉴于楚涟跟言素夫妻情深,倘若把这件事告诉楚涟,楚涟是否愿意接受一个换了芯子的苏颜?   就此想把楚涟争取过来,让他跟苏颜为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至少,是个可以尝试的机会,哪怕只是在那对夫妻之间“砍一刀”,留个裂缝。   此外,让楚楮去跟楚涟谈,还可以“顺便”告诉楚涟,哪怕楚涟不愿意相信苏颜不是曾经的言素,或者愿意接受如今的苏颜,可苏颜早已移情别恋,至少对楚涟不再专一,因为她看上了楚楮,楚涟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辛夫人点头,“好,我晚点回去拿了给你。”   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至于具体如何行事,容元诚和陆哲会做安排。要找楚涟和苏颜的行踪是必须的,但主要目的不是在交易之前把苏颜本就愿意交出来的人质救出来,而是要想办法找到苏默和元秋。虽然就如今的局面来看,苏颜极有可能会把他们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而不是带在身边。   容元朗帮着给尹汉搓了背,换了三次水,尹汉才终于洗干净,他非要去看宝宝,但精神实在是支撑不住,容元朗拽着他到床边,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容岚又专门给尹汉炖了一锅鸡汤,煮了一锅瘦肉粥,在火上温着,等他醒了可以吃。   等容岚再次见到红苓的时候,红苓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她知道陆哲只是举例才会提起青风,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太紧张了。   容岚又宽慰了红苓,说青风很快就能回来了,今日到家里来的尹汉也说了青风现在还活着,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接下来先把能救的人带回来。而在没有切实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以苏颜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杀死任何一个人质的,那对她而言没好处。   红苓点头,她知道容岚说的都是真的,但想起苏默和元秋,又红了眼,“可是小姐和姑爷这次……”   容岚一声叹息,“再想办法吧。”   是夜,楚笑笑准备睡了,关窗户的时候发现有人进了观澜院,是陆哲。   楚笑笑走出来,才看到楚楮和容元诚都坐在观景亭里,不知在说什么。   “爹。”楚笑笑唤了一声。   楚楮应声看过来,“笑笑早点睡吧。”   “哦。”楚笑笑心知他们要谈正事,也没多问,回房睡觉去了。   陆哲在观景亭坐下,解释了一句,“我儿子总缠着我,我要走他就哭,好不容易才哄睡。”   其实这是真的,不是陆哲显摆。君灵馨提起都有些气恼,那么大点儿孩子不知为何偏偏就喜欢让陆哲抱,明明被折磨了几个月的是君灵馨,陆哲一回来就俘获了儿子的心,别人哄都不行,只能他来。当初老大也是,跟陆哲特别亲。陆哲表示,他对儿子是真心的,凭什么不能跟他最亲?   “明日就跟着尹汉去那个地方找找楚涟留下的线索吧,楚叔叔去?”陆哲问。   楚楮摇头,“我留在家里。苏颜暂时应该不会再抓我们这边的人,但还是要小心些,这件事元诚已经安排好了。”   楚楮武功最高,要留下看家,毕竟只是去找东西,不必他亲自去。   “段爷爷主动请缨,我又安排了几个前辈一同过去。”容元诚说。段嵘坚持要去,容元诚便应了。这趟应该没多大风险,但需要速度快一些,段嵘轻功很好。   “也好。”陆哲点头,“暗中调查的事……”   “云鹤和金宝表哥已经去安排了。楚涟带着那么多人,目标定然不小,不过我怀疑他们现在离万安城还有不短的距离,查起来范围太大,不太容易。而且苏颜未必跟楚涟在一起,他们夫妻或许是分头行动的。甚至接下来的交易,苏颜都未必会出现。”容元诚说。   陆哲摇头,“不,她一定会来的。她那种人,应该信不过楚涟的本事,楚涟本来能耐也是真的不行。况且苏颜要亲自来确认我们交出去的药材没问题。”   “也是。”容元诚点头,“但三姐和姐夫未必会跟他们在一处。”   “很难讲。如果苏颜为了避免我们反击,把表妹和妹夫带在身边当挡箭牌的话,是有可能的。且她那种人,定然希望拿到傀儡药之后很快给表妹和妹夫服下。但为了稳妥起见,其实把表妹和妹夫藏得远远的,才更安全。都有可能,先尽力调查吧,未必会有结果。”陆哲叹气。   等容元诚和陆哲都走后,楚楮又独自在亭子里坐了好久才起身,也没回房,打算去看看尹汉。   另外一边,尚未睡下的容岚接到禀报,说尹汉醒了,她便把鸡汤和瘦肉粥都盛出来,亲自带着去了容元朗的院子。   容岚进门的时候,尹汉正摸着肚子在说饿,见到容岚,眼睛一亮,颠颠儿地跑过来,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容岚。   “叫我干娘吧。”容岚笑意温和。   “真的吗?可以吗?那我就成了小主子夫人的哥哥?宝宝应该叫我什么呢?”尹汉很开心。他喜欢元秋,更喜欢容岚,容岚身上有他过世母亲的感觉。   “叫你舅舅。”容岚把汤盅放下,拉着尹汉坐下,先给他盛了一碗鸡汤,叮嘱他慢点喝。   “好香呀!”尹汉巴巴地看着容岚把汤放在他面前,吸了吸鼻子。   容元朗打着哈欠走了,这里没他事儿了。   楚楮一进院门就看到了容岚正跟尹汉温声说话的侧脸,尹汉连连点头,笑得傻兮兮的样子,一如从前。   楚楮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过去,到门口笑着说,“小汉你这里的宵夜可真香,我在观澜院都闻到了。”   尹汉不知道观澜院在哪里,见楚楮过来,便又连忙去盛粥,“这是干娘给我做的,我不够吃!”   其实容岚没有做太多,就是怕尹汉控制不住食量全吃了,再伤到胃。尹汉说不够吃,是实话。   楚楮坐在了容岚身旁,“小汉,那些年你吃过我做的多少好东西,如今竟这般小气,真是让人伤心啊!”   “姑爷你在骗我,你晚上从不吃宵夜的,我就没在你那里找到过宵夜!”尹汉拆穿了楚楮。   容岚轻笑一声,“别闹了,小汉你吃吧,不用管他。”   楚楮莫名觉得容岚的语气很亲昵,让他想起今日君灵馨拧陆哲的样子,虽然他知道容岚肯定没这个意思,主要是在哄尹汉,毕竟他真的还是个孩子。   但楚楮还是觉得心情不错,跟容岚说起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等容岚要走的时候,楚楮问她,“明日十五,你是不是要去护国寺?”   容岚点头,“嗯,跟慧明大师约好的。”她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烧香,每月十五还会做了素斋带去给慧明大师。   “我上次跟慧明大师的棋还没下完,明日与你同去。”楚楮说。   “我也去!”尹汉抬起头来。   容岚轻轻颔首,便离开了,身后传来楚楮和尹汉的声音。   “小汉,你不能去。”   “干娘都点头了,她带我去,不带你!”   “小汉,你明日带着人去找那个山谷。”   “小少主不在那里,我都没见到小少主和夫人,他们那么厉害,怎么被二夫人给抓去了呢?”   “总之你听话,明日帮我们找到那个地方,那里或许有线索,可以找到阿默和元秋。”   “真的吗?那我去!现在就去吧!”   “明日起来再去。”   ……   容岚走出院门,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繁星,抬脚去了容家的祠堂。   翌日天不亮,容元朗把呼呼大睡的尹汉拽起来。尹汉迷迷糊糊地吃过容岚做的早膳,想起昨夜楚楮的叮嘱,就跟着段嵘一起暗中离开了容家,沿原路回去找楚涟把他放下的地方了。   半晌,容岚带着她亲手做的素斋出门的时候,“偶遇”了楚楮。昨夜约好的,两人一起骑马出了府,往护国寺去了。   今日是六月十五,如今的护国寺不只是皇家寺庙,早已对普通百姓开放,因此去烧香的人很多。   楚楮和容岚一路走过去,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容岚他们知道,楚楮是最近在万安城传闻中容家出现的神秘美男子,两人是同辈人,一同出现,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   至少亲眼见到他们策马并肩的身影的百姓,都觉得好生般配啊!   容岚不在意,楚楮却是有意跟容岚同行的。虽然楚楮在容家人面前,在容岚面前,都没有表现出他对容岚的心思,容岚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而楚楮这样做,其实是给暗处苏颜的眼线看的。如果苏颜真的想得到他的话,得知他似乎看上了容岚,或许会做点什么吧。   不论什么,楚楮就是希望能打破苏颜原本的计划。他厌恶苏颜,但如今希望苏颜看到他,冲他来,或许,会找到什么机会,让苏默和元秋脱离容岚的魔爪…… 第463章 采蘑菇   到护国寺山下,容岚和楚楮下马,拾级而上,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但并不需要跪地行礼。   楚楮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容岚给慧明大师做的素斋。第一次做,是想请慧明大师帮忙看能不能化解元秋的劫数,但这件事慧明大师也是有心无力。容岚见慧明大师喜欢吃她做的素斋,便每月十五都会做好带过来。   进了护国寺,容岚先到前殿上香,楚楮没有进去,拎着食盒等在外面,看着容岚跪下虔诚叩拜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以前容岚很少踏足寺庙这种地方,如今却成了常客。此刻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只是一个祈求孩子平安归来的母亲。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越发觉得,容岚跟楚楮关系不一般。   其实,若是换个容貌气质普通些的男人,拎着食盒跟在容岚身旁,只会被当做是容岚的随从。   但楚楮实在是太耀眼了。哪怕已人到中年,但如天神精雕细琢般的美貌和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没人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随从,而容岚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都不在人世了,都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容岚的亲人,楚楮又正好符合了很多人心中“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如今的容岚”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容岚出来,就跟楚楮一起去找慧明大师了。   慧明大师正等着容岚过来,见到跟在容岚后面进门的楚楮,倒是有些许意外。   上次楚楮来,跟慧明大师谈起苏颜的事,又引出了元秋的秘密,慧明大师一时无法确定,那件事,楚楮是否已经告知了容岚。   楚楮似乎知道慧明大师在想什么,在慧明大师看过来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   容岚把斋菜拿出来,慧明大师乐呵呵地说,“老衲今日有口福了。”   真正跟慧明大师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严肃刻板的老和尚。虽然并未破戒,但喜欢吃好吃的,喜欢喝茶下棋,甚至先前还跟容岚请教过雕刻。   容岚跟慧明大师聊了几句,就要回去,楚楮也起身要走,说不打扰慧明大师享用斋菜。   “你不是来跟慧明大师对弈的吗?”容岚不解。   慧明大师微笑着摆摆手,“改日吧。老衲过后还要去讲经。”   楚楮怀疑这老和尚看出了他对容岚的心思,或者是看出他们俩有缘分?不过楚楮只是找个借口跟容岚一起出门,并不是真的想再跟慧明大师下棋。   容岚闻言,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离开护国寺,下山的时候,楚楮说今日天气不错,问容岚要不要去摘星山转转,他多年前来万安城曾经去过一次,但那时是冬季,不知道夏季会有什么样的风景。   见容岚犹豫,楚楮笑言,“我听红苓说,摘星山里有种菌子,炖汤最鲜美,只这个季节雨后才有。不如我们去找找?”   “好。”容岚点头。最近在家里确实有些心情沉郁,只当出来透透气吧。   于是两人到山下骑马,并没有回容家,而是往城门的方向去了。行至万安城大街上,见有卖竹编篮子的,楚楮买了一个。   出城门,到了没人的地方,容岚突然策马扬鞭冲了出去。   楚楮没有去追,仍是不紧不慢地往摘星山的方向走,很快就看不到容岚在哪里了。   等楚楮到山下,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头就见容岚策马跑来。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恍惚间,楚楮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在外游历,第一次偶遇容岚的情景。那日容岚打马走过,如一阵清爽怡人的风。他从路人口中听到了容岚的名字,得知那就是西辽国赫赫有名的容氏嫡女,也是西辽国未来的太子妃。   当时楚楮心生好奇,只是觉得,若容岚真如传闻那般惊才绝艳,坚毅勇敢,那嫁进波诡云谲藏污纳垢的西辽皇室,应该不是她所愿吧?她会反抗吗?还是会为了家族安定,逆来顺受?   那时距离容岚及笄只剩下一年,楚楮打算看看容岚会如何选择。那也是楚楮乔装打扮用假身份进了军营的原因,一方面是想体验一下打仗的感觉,另外一方面,想知道容岚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   容岚没有嫁给姬旭,她用自己的婚姻跟东明国的君氏皇族做了一桩交易,到底,还是为了家族,走上了一条荆棘遍地的路……   靠近的马蹄声唤回了楚楮的思绪,容岚勒住马缰,利落地下马,“抱歉,刚刚跑远了。”   楚楮摇头笑笑,“无妨。其实你应该多出来走走。”   “真要去采蘑菇吗?”容岚看向楚楮手中的篮子。   楚楮认真点头,“大白天也没星星可以看,采蘑菇回去炖汤吧,我来做。”   话落,楚楮就朝着山上走去,容岚轻抚了一下马头,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两匹骏马摇着尾巴在山下吃草。   容岚对摘星山很熟悉,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红苓说的那种蘑菇,容岚还摘了一些新鲜脆嫩的野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想到什么说什么。   楚楮提起他曾经养过几条鱼,结果被飞仙岛上的野猫叼走了,他把野猫抓来,犹豫了很久,还是不确定那东西能不能吃,就放了。   容岚说因为体质特殊,小时候长辈都叮嘱过她不能吃鱼,但她有一次就是想尝尝鱼肉到底什么味道,便在外面的酒楼里吃了一块,结果差点毁容,等好了之后,被父亲狠狠责罚了一顿,祖母求情都没用。   楚楮忍俊不禁,“原来你小时候也会淘气。”   容岚笑着摇头,“小孩子都差不多吧。阿诚都算很乖的,小时候也总跟着枫儿一起胡闹,虽然每次看起来都是枫儿硬拉着阿诚去的。”   “笑笑也是,有一次背着我跟小汉划着小船到海上去了,两个小傻子玩着玩着忘了回来,遇上了风浪,若不是小汉他娘赶去及时,那次怕是要出事。”楚楮也说起楚笑笑小时候的事。   容岚已经知道,楚楮跟楚媛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楚笑笑并不是楚楮的亲生女儿。对于楚楮为了楚笑笑留在飞仙岛上,亲手将她抚养长大的行为,容岚是很敬佩的。毕竟飞仙岛上有楚笑笑的外公和舅舅,楚楮就算把她留下自己走,也无可厚非,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对楚媛有过承诺。   一边聊着,一边往深山走,不知不觉,篮子里已经装满了。   容岚抬头,透过树叶的间隙看着快要升上头顶的太阳,“回吧。”   两人在附近的山泉水中洗了手,就往回走。   走着走着,楚楮突然伸手过来,容岚蹙眉,下意识要躲,楚楮从容岚头发上取下一片叶子。但若是从别的角度看,很像是楚楮抚摸了一下容岚的头发。   “谢谢。”容岚话落继续往前走,楚楮将那片叶子夹在指缝中,目光从不远处的密林中扫过,追上了容岚的脚步。   两人走后,一道黑影闪过,再次恢复了平静。   回到山下,马在原地卧着,见他们过来就站了起来,甩着尾巴迎上来。   等楚楮和容岚回到家,已是正午时分,午膳都做好了。   晚膳的时候,容家人吃上了楚楮炖的蘑菇鸡汤,还有容岚做的野菜馅儿素包子。   看似平静的容家人,都在等待着尹汉回来。虽然他说不清楚那个山谷在哪里,但只有三日路程,不出意外的话,六七日内就能回到家,到时候就知道楚涟和苏颜到底把交易安排在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接下来,楚楮每日都忙着指点容家小辈的武功,以及给大家做好吃的。有自小照顾楚笑笑的经验,楚楮连做小孩子的饭都很有一手,全家人都很喜欢他。   另外一边,尹汉原路返回,带着段嵘找到了他被楚涟扔下的那个山谷,其实距离万安城并不远,原是不需要三日路程的,当时因为尹汉不认识路,绕远走了一段找人问过才搞清楚方向,这次回来又原路绕远了一回。只能这样,不然他会迷路……   不过段嵘已经知道这是哪里,等回去不需要尹汉带路,两日就能到家了。   山谷里人迹罕至,杂草长得将近一人高,因为近日下过雨,之前被人踩过的痕迹也没有了。   尹汉在前面跑,“这边!段爷爷你看,就是这个大石头!这里有一棵歪脖子树!”   尹汉说着,想要把那棵树上的雨水晃下来,结果他对自己的力气心里没数,在石头缝里艰难生长的小树一下子就被尹汉连根薅了下来……   尹汉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树,对跟过来的段嵘说,“我不是故意的……”   段嵘揉了揉尹汉的脑袋,“别把根上的泥弄掉,带回去种在家里吧。”   “好呀!”尹汉一下子高兴起来,抱住那棵树,像是哄孩子一般摸了摸,“小树,我带你回家哦!”   段嵘让尹汉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他开始在附近查找是否什么地方藏着信。先找了那块大石头,并没有什么发现,就开始找附近的树,看是否哪棵树上刻了字。   跟着过来的其他人并没有现身,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都认为楚涟和苏颜暂时不会再动容家的人,但还是要谨慎些。   饿了的尹汉把小树放在一边,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吃起来。说是干粮,其实是君灵月亲手做的红枣糕,一点儿也不干,香甜不腻,又很适合充饥。要不是段嵘看着,每次只让尹汉吃一块儿,他能一次全吃完。   尹汉小口小口吃着红枣糕,看着段嵘忙碌的身影,“段爷爷,等我吃完就来帮你找哦!”   “好,你慢慢吃,别噎着。”段嵘没有回头,语气温和。他很喜欢心性纯良的尹汉,把他当孙子一样宠着。   不等尹汉把红枣糕吃完,段嵘已经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挂着一支竹箫。   段嵘纵身跃起,挥刀把系着竹箫的草绳斩断,竹箫落在了草丛里。   谨慎起见,段嵘用厚厚的树叶垫着,把竹箫捡起来,然后用一根树枝从里面扯了一块布出来。   扔下竹箫,段嵘看到了那块布上墨色的字迹,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段嵘转身,尹汉已经吃完红枣糕跑了过来,“找到啦?知道去哪里找小主子了吗?”   段嵘摇头,“咱们得先回家,商量一下再说。”   尹汉皱了皱眉,“那我们快回去吧,干娘在家等着呢!   ”   段嵘伸手,把尹汉嘴角的糕点碎屑擦掉,尹汉跑回去抱起那棵小树,爷孙俩很快离开了那座山谷。   等他们走后,两道人影出现在大石头旁边。   “果然不出主子所料,他们又回来找线索了。”一个老者恭声说。   戴着面具的男人摇头,“是夫人算无遗策。”   “那现在我们……”   “夫人快到了,走吧。”   很快,山谷里再次空无一人。   夜幕降临的时分,一艘船靠岸,苏颜、楚雨宁和尹江三人先后从船上走了下来。   “娘……”   “你叫我什么?”   “师伯……”   “不要再让我提醒你!”   ……   尹江走在最后,听着前面母女俩的对话,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离万安城越近,他越是心中不安,很难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迄今为止,他尚未见到被楚涟带着的那些人质到底在哪里,包括尹父和尹汉。尹江问过,苏颜让他不要管。   为了避免被发现行踪,他们一路能走水路就走水路,而且从来不在城中停留住宿。   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人出现,跟苏颜禀报万安城的情况。尹江不知道苏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部署的,但很显然她的眼线不少。   而上一次苏颜接到万安城的消息时,已经知道楚楮如今在容家。至于楚笑笑还活着这件事,他们更是早就知道了。   尹江和楚雨宁跟着苏颜进了一个安静的小村庄,找到一处空置的房屋,像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里面什么都有。   刚坐下休息不过一刻钟,就有人来了。   这一次苏颜并没有让属下直接禀报,而是避开尹江和楚雨宁,走了出去。   “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楚雨宁嘀咕了一句。   尹江眸光微闪。让他猜测的话,苏颜定是让属下盯着楚楮的一举一动,但她又不想让楚雨宁和尹江听到她问得过于详细吧。   月明星稀。   苏颜站在院中老树下,属下单膝跪地,“主子,姑爷一直在容家,没有离开过万安城。”   “他没出过门吗?”苏颜的面色忽明忽暗,手中拨弄着一串菩提珠。   “姑爷出过三次门,但当天都又回了容家。”属下恭声说。   “他出门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苏颜问。   “姑爷第一次出门,去了护国寺,见了住持慧明大师,两人对弈半日,属下不敢靠近,并未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苏颜点头,“接着说。”   “姑爷第二次出门,是跟容岚一起……”   苏颜倏然变了脸色,就听属下继续说,“两人骑着马,还是去的护国寺,见了慧明大师,不过很快就离开了,又一起去了万安城郊外的摘星山,姑爷还在街上买了个空篮子。”   “他们去摘星山做什么?他们都说了什么?”苏颜的声音冷了很多。   “属下暗中跟着,不敢靠得太近,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姑爷和容岚在摘星山里采蘑菇……”   苏颜狠狠拧眉,语气变得怪异起来,“只有他们二人?在深山老林里面……采蘑菇?”   “是。”属下恭声说,“虽然没听到他们说过什么话,但属下看到他们一直有说有笑,姑爷还曾抚摸容岚的头发。”   苏颜猛然用力,手中的串珠绳子被她扯断,珠子砸在了地上,声音闷闷的,滚落开来。   “第三次呢?”苏颜握紧手中仅剩下的一颗珠子,声音更冷了。   “姑爷第三次出门,是独自骑马到万安城的点心铺子一品阁买点心,想买的其中一种芙蓉糕恰巧卖完了,但那掌柜的知道姑爷是容家的人,便说再去给他做,姑爷就在一品阁里等了半个时辰,买到芙蓉糕后便带着回容家去了。”   “什么容家的人?”苏颜厉声反问。   属下打了个寒噤,不明白苏颜为何突然动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一品阁的芙蓉糕是容岚最爱吃的,万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属下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容岚和姑爷,说姑爷跟容岚出双入对的,许是很快就要入赘容家,当容元诚的继父了……”   苏颜手中的菩提珠变成齑粉,从指缝间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她看向万安城的方向,眸光阴鸷,“他休想!” 第464章 笑你啊   这日明老国公来容府看孩子,明雅婷带着儿子一起过来了。   老爷子和小娃都在暖阁里,明雅婷让丫鬟在暖阁外候着,她轻车熟路地去半月轩找君灵月。   走过一个转角,明雅婷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被一只大手扶住,又很快松开了。   “明小姐,冒犯了。”青云退后两步,拱手作揖。   明雅婷看着面前长身玉立,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年轻男子,知道这位是苏默的心腹属下,名叫青云,她微微摇头,“是我不小心。今日五公子在府里吗?”   青云点头,“在,明小姐可是要找他?”   明雅婷又摇头,“多谢告知,只是问问,不劳烦青云公子。”   话落明雅婷轻轻颔首,继续朝半月轩去了。   青云走出一段,回头看了一眼明雅婷的背影,觉得她问起容元朗,应该还是为了她的堂妹明雅若吧?既然明雅婷说了不需要青云帮她找容元朗,青云也没多事,按照原计划出府办事去了。   明雅婷见到君灵月的时候,她正在给院中的木槿花浇水,哪怕当了娘,君灵月一举一动仍旧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丽优雅。   “表姐来了,怎么不进来?”君灵月抬头看到明雅婷站在院门口,便把水壶放在桌上,擦了擦手。   明雅婷成亲守寡又生子之后,比之前成熟开朗了很多,笑着走过来,“月儿太美了,我看得入了迷。”   君灵月摇头,“表姐你别打趣我了。孩子呢?”   “爷爷也来了,跟孩子都在暖阁,我来找你说说话。”明雅婷说。   君灵月一听这是有正事,便请明雅婷去了书房。   明雅婷看着君灵月书房里又多了一个书架,笑说,“我可真佩服你,亲自照顾小泽,还帮君灵馨看着她家老大,经常下厨,定期去医院坐诊,还有时间看这么多书。我只看着一个孩子,都觉得累。”   “小泽和小远都很乖,家里也有好多人帮我带孩子。”君灵月微笑,“雅若今日怎么没过来?她都好些日子没来了。”   “她……”明雅婷摇头叹气,“在家闷着看书呢。”   君灵月有些惊讶,“雅若不是一看书就坐不住吗?”   “一听你对雅若的事就没上心。一看书就坐不住,那都是曾经了。自从看上某人之后,雅若读书练字都上了心,甚至还想练武呢。”明雅婷说。   君灵月微微蹙眉,“表姐是为雅若的亲事来的?”   “唉,还能是为什么?你问我她今日为何没来,还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她巴巴地跑过来,没进门就被某人给赶走了?提起来我也生气,不知道雅若到底怎么想的,你们家小五分明就不喜欢她,她偏就铁了心的非他不嫁了,这两年给她说别的亲事,都乖乖听着,听完总能找出点让她不满意的来。当然了,给雅若说的那些公子,跟你们家小五确实不能比。”明雅婷连连叹气,“不过说来也怪,你们家小五素来都很懂礼数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可能做得出不让雅若进门就把她赶走这种事来,但雅若又说的真真的,问多了就哭,还说再也不来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君灵月听了也是一头雾水,“雅若来过,没进门就被元朗赶走了?这不可能。”   “我也认为不可能,但雅若总不会骗我们,最伤心的可是她自己。”明雅若神色无奈,“那定是有误会,我也不方便找你们家小五问这种事,不如你帮我问问去?亲事成不成,我们也不能插手,但有误会总要说清楚,不然那傻丫头不定要难过多久呢!”   君灵月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问明雅婷,“雅若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明雅婷想了想说,“五日前,巳时就出门了。”   君灵月恍然大悟,“那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雅婷不解,“你知道?”   “那日家里来了个客人,起初无法确认是敌是友。若是雅若没进门就被元朗劝走了,应是雅若来得不巧,元朗会在门口,是有正事,让雅若走,定是怕万一那人来者不善,容易伤到雅若,让她避开,且当时怕是没机会解释。”君灵月神色认真地说。   明雅婷恍然大悟,“我就说,雅若怎么可能被赶走呢,原来如此。真是误会,那就没事了,我回去告诉雅若,是你们家小五担心她的安危才让她走的,当时来不及解释,她肯定就高兴起来了。不行,不能这样说,万一让她误会你们家小五心里有她呢?我看应该没有那个意思。”   君灵月心知明雅婷还是想知道容元朗跟明雅若有没有希望,但又不好问。君灵月说这件事是容元朗无礼在先,理应他跟明雅若当面道歉,解释清楚的。   “如此,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明雅婷很担心明雅若陷得太深,其实她希望容元朗给明雅若一个准话,行就行,不行拉倒。   “我找元朗谈谈吧,不只是这次的误会,还有跟雅若的事,不管他怎么想的,总归要说清楚,不要有更大的误会。”君灵月轻叹。   “那就最好了。”明雅婷点头。明国公府真不需要明雅若攀上皇家来更进一步,纯粹是长辈和兄姐都希望明雅若能觅得良人,以后过得顺遂喜乐。如果容元朗真对明雅若无意的话,也只有他自己去跟明雅若说清楚,才能让她死心。   过去这两年,倒也不是容元朗一直吊着明雅若给她希望或者有什么暧昧,这些真没有,只是因为容元朗太忙了,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就是躲着明雅若,两人之间并没有真正谈过能不能在一起的事,也从来没说过不能在一起。当初容岚问,容元朗也只说过一句他还小暂时不考虑成亲的事,容岚原话转告明家人,也没把话说死,明雅若听了就说她更小,她更不着急,这能有什么办法……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嫡亲的表妹,君灵月觉得不如趁这次的误会,让容元朗好好跟明雅若说清楚吧。   明雅婷去看孩子了,君灵月让丫鬟凝香去找找容元朗在哪儿,叫他过来一趟。   容元朗得知君灵月找他,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跑过来了,进门就问,“大嫂找我有事?”   “你坐下,我有话要问你。”君灵月难得这般严肃,容元朗在想难道是他昨日不小心把容修泽摔地上的事被君灵月知道了吗?   容元朗正襟危坐,“大嫂你说。”   “上次雅若过来,你把她赶走了?”君灵月问。   容元朗瞪大眼睛,“啊?哦!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天正好……”   “我知道那天尹汉来了,你当时让雅若回去,事出有因,也是为她好。”君灵月打断容元朗。   容元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绝对没有针对那丫头的意思!”   “但抛开她喜欢你这件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说,你们至少也是朋友,发生那样的事,你当时不方便解释,过后总归要把误会说清楚。”君灵月语重心长地说。   容元朗挠挠头,“大嫂说的是……其实当时我是想着回头找她解释一下的,但因为尹汉来了,我一直惦记着正事,转头就把那丫头给忘了,是我的错。今日明爷爷来了,是那丫头回去告状,明爷爷来兴师问罪了吗?”   “如果是呢?”君灵月反问。   容元朗神色尴尬,“虽然是误会,但错在我,都过了五天没去找她说清楚也实在不应该。那我先去跟明爷爷认错,把事情解释一下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君灵月轻叹,“元朗,其实这次的误会是小事,还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能想清楚,也跟雅若说清楚。”   容元朗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君灵月在说什么,微微皱眉,没说话。   “当然,你们都还小,成不成亲,何时成亲,都没有人会逼你们的。但雅若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如果你也喜欢她,那自然两全其美,如果你不喜欢她,早点跟她讲清楚,她对你执着是因为你从未明确拒绝过,如果知道你们没可能,我相信雅若不会再纠缠的。”君灵月看着容元朗神色严肃地说。   容元朗点点头,“嗯,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   “毕竟这么久了,你实话告诉我,你对雅若,到底怎么想的?”君灵月问。   “我觉得……”容元朗又挠了挠头,“那丫头,挺好的啊……”   君灵月:……   “大嫂你别打我,说实话,其实我自己也没搞清楚我跟那丫头能不能在一起,这事儿我真的想过,没想明白。”容元朗弱弱地说。   “那若是雅若明日定亲,后日嫁给别人呢?”君灵月问。   容元朗立刻摇头,“这怎么可能?”   “如果你拒绝她,她当然可以嫁给别人。”君灵月说。   容元朗皱眉,“这万安城里贵族之家的公子,不说都认识,我基本也知道,没有跟那丫头相配的吧?除了祝家,门第都不如明家,祝家也就祝锦年一个独苗,他都当爹了。找门第低的,谁知道是不是奔着攀高枝来的,关键我也没发现有什么才华出众的公子。”   君灵月听着容元朗在认真分析明雅若在万安城里除了他之外找不到别的合适的男人,很是无语。所以容元朗把这件事分析得头头是道,是几个意思?明雅若要么嫁给他,要么去出家吗?   结果容元朗自己说完,还总结了一句,“看来看去,那丫头好像真的跟我最合适。”   一向最是温柔的君灵月很想翻白眼,“元朗,你到底什么意思?”   容元朗突然起身,“我得马上去看那丫头一眼,才能确定我喜不喜欢她!大嫂我走了!明爷爷那边你帮我解释!”   君灵月看着容元朗一阵风似的没影儿了,不由扶额,还真是年纪小,风风火火的。   容元朗在明国公府门口下马,侍卫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禀报了,我找你们家六小姐,我大嫂让我顺路过来给她送本书,需得当面交给她。”容元朗随口编了个理由,虽然手中根本没有书。   这位可是当今皇上的弟弟,侍卫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请容元朗进门,把他带去了明雅若的院子。   “谢了,我自己进去。”容元朗摆摆手,示意侍卫可以退下了。   容元朗进门,院中静悄悄的,没见有丫鬟。明雅若心情不好,让下人都到花园里去摘茉莉花了。明国公府种了一片名贵的茉莉花,先前元秋见了,摘了一些回去制茶,后来明家的茉莉花经常会往容府送。   容元朗还以为明雅若可能不在房中,结果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明雅若的声音,“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啊,最后一片怎么是不去?就算不见那个混蛋,我也要去找表姐玩儿,去看宝宝的……这次不作数。”   容元朗没想到明雅若竟然关起门来用扯花瓣来算接下来还要不要去容家……傻死了,容元朗心中吐槽着,抬手叩门。   “谁?”明雅若的询问声传出来。   “我。”容元朗应了一声。   下一刻,就听到房中传出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明雅若的惊呼声。   容元朗皱眉,“我进来了?”话落推开虚掩的门,就见明雅若摔倒在地,杏眸圆睁,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来干什么?”一副被容元朗吓到的样子。   “笨死了!”容元朗嘀咕一句,上前去把明雅若扶起来,原本散落一地的花瓣沾了不少在明雅若的裙子上,容元朗下意识地想要帮她拍掉,又觉得不合适,松开明雅若,把椅子扶起来放好。   “谁让你来的?我也不欢迎你!”明雅若终于想起她为什么会这么好的天气没去容家玩儿而是待在房间里扯花瓣了。   听到这个“也”字,容元朗嘴角微抽,“先跟你道个歉。那日我不是故意赶你走的,当时我在门口,我对面还站了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高手,我怕他会伤到你,所以先让你回去。本来应该事后就找你解释清楚的,但我给忘了。”   “啊?”明雅若的脸色一下子就阴转晴了,本来有些委屈的眼眸也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不怪你,是我去的不是时候!”   容元朗:……这丫头咋这么好哄?本来看着都要哭了,这会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就这么喜欢他吗?   想到这里,容元朗心中涌出几分欢喜,被人喜欢的感觉总是好的,至于容元朗想亲眼见到明雅若,确认他是不是喜欢她,现在的感觉是,很想捏一下她红了的鼻尖……   四目相对,安静的气氛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暧昧。   两人反应过来,同时红了脸,转过头去。   容元朗犹记得,认识明雅若,是因为一只小兔子。那年君兆麟带着官员和家眷去围猎,明雅若从家中带了一只她养的宠物小兔子乖乖,兔子不见了,有人说看到容元朗抓去了,正好容元朗带了一只剥了皮的兔子回来说要烤了吃,明雅若当时以为容元朗把她的宠物给宰了,哭着跑了,结果后来才发现是个误会,小兔子乖乖活着,容元朗抓的是野兔。   那件事让容元朗记忆深刻,现在都还记着当时明雅若哭着控诉他的样子,想起来,就好想笑……   见容元朗突然看着她发笑,明雅若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笑你啊!”容元朗给出了一个标准直男式回答。   明雅若低下头去,又红了眼圈儿,委屈巴巴的样子让容元朗突然生出了几分负罪感。   “那个,其实我是想说,我何德何能,让你这么喜欢?跟我家里的哥哥们和姐夫们比起来,我样貌才华都很一般。”容元朗神色认真地说。   明雅若蹙眉看着容元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哥哥们和姐夫们都成亲了,他们的样貌才华,跟我有什么关系?”   容元朗被噎了一下,“也是……”不过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还有个哥哥没成亲呢!冯金宝,容元宝,你知道的!”   明雅若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元朗,“你!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着急把我安排给别人吧?混蛋!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容元朗见明雅若这下真生气了,很想抽自己两巴掌,他在说些什么鬼话?   “那个,说实话,容元宝样貌才华真不如我。我应该谢谢你这么喜欢我,其实我……我也……”容元朗挠头。   “你还不走?”泪眼朦胧的明雅若根本没听到容元朗在说什么。   容元朗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簪,簪子上面赫然有只精致可爱的小兔子,他朝着明雅若递过去,“这个送你!我亲手做的!”   明雅若愣愣地看着那支簪子,就听容元朗说,“我先前出门几个月,经常会想到你,赶路休息的时候,就做了这只簪子,回来之后又没找到机会送给你。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要成亲的话,也只想到过你。”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明雅若看着容元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喜欢我?”   容元朗点头,“我想应该是。”   明雅若一把夺过容元朗递过去的木簪,破涕为笑,“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不可以反悔哦!”   容元朗伸手,把明雅若头上戴的玉簪拔了下来,“那我也要信物!”   然后两个人一人举着一根簪子,看着对方,笑得傻兮兮的。   如果元秋在这儿,一定会感叹一句:年轻真好,真可爱呀!   不过容元朗跟明雅若商量好,因为苏默和元秋还没平安回来,他们先不考虑成亲的事,正事为主。明雅若说她以后会尽量不去打扰容元朗的,容元朗说,倒也不至于,见面还是可以见的……   容元朗心情愉悦地回到容家,刚进门就听兴瑞说,尹汉和段嵘方才回来了。   容元朗神色一正,把手中的发簪塞到怀中,立刻跑着去找尹汉了。 第465章 妙计   “干娘,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都是给我的吗?”   容元朗进门,就见尹汉正坐在容岚身旁啃烧鸡。   容岚把尹汉方才指的菜都端到了他面前,“都是你的,慢慢吃,别噎着。”   旁边段嵘已经把信交给了容元诚,容元诚看完又递给了楚楮。   “如何?”容元朗连忙问。   “五日后,在落霞谷。”容元诚若有所思。   “落霞谷?”容元朗愣了一下。   段嵘解释,“就是老夫跟小汉找到这封信的那个地方。”   “这……楚涟把尹汉放在那儿,带回来的信上没有关键的交易信息,我们不得不派人回去取,再回来商量,再折返回那个地方换人……苏颜和楚涟摆明了是在故意折腾我们!”容元朗冷哼。   “我看也是。”陆哲的声音响起,他抱着小儿子走了进来,“不过不止如此。上次听尹汉说的位置,那落霞谷似乎离洛伊河不远,先前楚涟和苏颜一直没有暴露行踪,极有可能是走水路过来的。虽然从南诏海边北上,水路在原本南诏东明交界处就断了,但再往北,水陆交替的话,便是最好的隐藏行踪的办法。”   “此去落霞谷,最快只需两日,我们今日就派人过去,在交易之前,想办法找到他们手中的人质!那么多人,可不好藏!”段云鹤说。   “落霞谷和洛伊河附近地带地形复杂,尤其落霞谷中,能藏人的地方可不少。”段嵘叹气,“苏颜定会在那边安插眼线,我们的人一出现,就容易打草惊蛇。”   “那就只能按照苏颜的安排进行交易吗?如此被动,真是憋屈!”段云鹤握着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只要表妹和妹夫还在苏颜手中,我们尽量避免激怒她,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毒妇会做出什么事来?”陆哲并没有坐下,抱着儿子来回踱步。小家伙的作息在陆哲回来之后终于调整好了,这会儿睁着眼睛晃着小手,很有精神头儿。   “那就不找了吗?”冯金宝问。   容元诚摇头,“不要进落霞谷,在外围查探一下,不必再费心找其他人质,现在关键是确定三姐和姐夫是不是被苏颜带着过来了。”   “我明白了。”冯金宝话落,跟段云鹤对视了一眼,两人就一同起身离开了。他们常年做生意的,人脉广眼线多,找人是内行。   “到时候,谁去?后日就得出发。”陆哲问。   “我去吧。”楚楮说,“这次要救的人里面多是楚家人,我正好有些话要跟楚涟讲。容岚,不如你与我同去?”   听到楚楮最后一句话,大家都愣住了。   容岚有些不解,“我武功不济,怕到时成了累赘。”   “小心些就好。”楚楮坚持,“元诚和陆哲都留下看家吧。”   容元诚和陆哲都不太明白楚楮为何要让容岚去。虽然楚楮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家里某些人还是察觉楚楮对容岚不一般。但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楚楮不舍得容岚,想要把她带在身边,他不至于这么感情用事。   楚楮这样做,定然是有目的的,只是没有明言。   容元枫想要反对,但见容元诚都没说话,便也没说什么。   容岚没再问,只说了一句,“如果需要我出面的话,没有问题。”   事情暂时定下来,后日才出发,倒没有那么紧迫。辛夫人做好的傀儡药的解药,已经交给了楚楮,要拿去跟苏颜交易的药材准备好了,地牢里的楚峻也没有什么异样。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楚楮和容岚,以及容元诚和陆哲时,容岚才问起,“我是去做什么?”   楚楮微笑,“与我一起,激怒苏颜。倘若她真的对我有意,且不肯死心的话。最好是让她认为,再不对我下手,我就要入赘容家了。”   容元诚和陆哲都立刻明白了楚楮的目的。   容岚也恍然大悟,“原来先前你跟我一同出门去护国寺,又去摘星山采蘑菇,是做给苏颜的眼线看的?因为她爱慕你,你要让她以为,你跟我……”   楚楮点头,“是。这件事是否能奏效,我原是无法确定的。但这两次的信都是楚涟所写,他这般安排,有拖延时间的嫌疑,或许是在等苏颜跟他汇合。既如此,我们两人出面交易,看苏颜会作何反应。”   容元诚神色有些不认同,“我明白楚伯父是想激怒苏颜,打乱她的计划,挑拨她跟楚涟的关系,打破僵局,给我们争取反击的机会,但如此不会让苏颜因为嫉妒恨上我娘吗?万一她之后冲着我娘来,做出什么疯狂之事的话,我们未必能够防得住。”   “我会保护好你娘。”楚楮只做了个简单的保证,并没有多说什么。   陆哲神色莫名,“楚叔叔喜欢上容姑姑这件事,随便一个外人看了都会觉得可信,但万一苏颜不信呢?如果她猜到这是楚叔叔故意为之,并不上当的话,如此安排就徒劳无功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她若真不信,于我们而言,不过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并无损失。”楚楮说。   但其实陆哲方才那么说,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苏颜不会相信楚楮看上容岚这种事。相反,陆哲觉得,这种手段虽然简单,但往往是最有效的。说不定,楚楮就是极端理智的苏颜身上的一个“弱点”呢?毕竟,穿越过来的苏颜,那般主动地对楚楮表示好感,以她的性格,怕是无法接受楚楮对她不屑一顾但倾心于容岚这种事的。陆哲可从来不敢小看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就这么定了,阿诚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小心些的。”容岚表示认可楚楮的计划,话落就回去做准备了,她要找辛夫人去拿些毒药防身。   等容岚的脚步声走远,容元诚看向楚楮,“楚伯父对我娘……”   陆哲唇角微勾,“定然是有意的,我早看出来了。”   楚楮一本正经地摇头,“你们不要胡说,当下救人要紧。”   容元诚和陆哲都没想到楚楮会否认,一时也难以判断楚楮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他说不是,那他们就只能当做不是了,不然搞得好像他们巴不得让容岚跟了楚楮一样。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而当日楚楮再见到楚笑笑的时候,也叮嘱她,关于他喜欢容岚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讲。楚笑笑虽然不懂楚楮为何要如此,但还是对楚楮保证,她一定不会说的。   原本容岚从明国公府回来,是打算把他跟明雅若的事情告诉容岚的,但因为容岚在忙正事,容元朗打算以后再说。君灵月问起的时候,容元朗倒是说了实话。君灵月对此是高兴的,但也没有声张。   翌日陆哲突然想起一件事,过来找楚楮,“楚叔叔可要小心苏颜的炸药。”   楚楮闻言一点儿也不见意外之色,“这个我考虑过了,所以只能我去。”   陆哲莞尔,“楚叔叔如此自信苏颜不会把你炸了?”   “至少比炸了你们的可能性会小一些吧。”楚楮很淡定地说。   陆哲轻咳,“确是如此。不过可不要让容姑姑离你太远。”   “放心,我在,她在,我不在,也会保证她平安回家的。”楚楮点头。   从落霞谷回来之后,尹汉吃得好睡得好,还可以跟宝宝玩儿,过得别提多开心了。昨夜尹汉坚持要跟龙凤胎一起睡,容元朗说他会压到孩子,尹汉就说他在宝宝屋里打地铺。   容元朗没拦住,尹汉抱着被褥枕头跑去了清容院,容岚劝了两句,也劝不住。   尹汉说,“小少主和夫人都不在,我要保护好宝宝!不能让他们被坏人抓去了!干娘,我很厉害的!”   容岚无奈,安排尹汉睡在书房,两个孩子就在一墙之隔,尹汉睡之前还给孩子唱曲儿,唱得还挺好听,不过唱着唱着因为想念他死去的母亲哭起来了,又得容岚过去哄……   就这样,很快到了楚楮和容岚出发前往落霞谷跟苏颜夫妇做交易的日子。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昨日已先一步出发到落霞谷最近的城池去安排接应,到时候那么多人质,很可能有受伤或中毒的,需要车马。包括到时候用来交易的药材和楚峻,也已被暗中送过去,并没有跟楚楮和容岚在一起。   楚楮和容岚在天不亮的时候策马出了城,只做了简单的易容乔装。寻常人认不出他们,但看一眼就会觉得这是一对夫妻。而苏颜以及她暗中安插的眼线,不会认不出楚楮和容岚,且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楚楮和容岚并没有故意表现得很亲密,但只有他们两人,一男一女,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策马同行,都会让有心人往某方面去想的。   就在楚楮和容岚赶往落霞谷的同时,楚涟已经找到了苏颜所在的村庄,夫妻俩自从离开飞仙岛后,终于再次重逢。   楚涟乍见尹江和楚雨宁,并没有认出来,以为苏颜真把苏默和元秋给带过来了,直到听楚雨宁叫了他一声爹,才知道那是他的女儿。   楚涟素来最疼爱楚雨宁,父女相见,自是欢喜。楚雨宁想起一路走来的经历,不由委屈,拉着楚涟到一旁去说话。   尹江的心提了起来,真怕楚雨宁把他侵犯她的事情告诉楚涟,这可能会比告诉苏颜后果更严重。相比苏颜对尹江的看重,楚涟对尹江则是百般看不上,曾直言尹江追求楚雨宁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白日梦。要不是苏颜要用尹江,楚涟先前就把尹江给杀了。若是让楚涟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尹江污了楚雨宁的清白,定会把尹江大卸八块。   不过看楚雨宁靠在楚涟身上撒娇的样子,尹江稍稍放了心,默默地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出现在院门口,尹江正要迎上去,却听苏颜吩咐,“你去烧些热水沏茶给雨宁。”   “是,夫人。”尹江恭声应了,就见苏颜带着那个刚打探消息回来的属下朝外走去,显然要单独听禀报。背着尹江可以解释,但苏颜背着楚涟和楚雨宁,就由不得尹江不多想了。   但尹江也没胆子跟过去偷听,只能猜测又是跟楚楮有关,否则没什么不能让楚涟知道的。   “你确定,来的真是楚楮和容岚?”苏颜冷声问。   “属下可以确定,是他们,且明面上只有那二人,并无其他人同行。”探子恭声说。   苏颜眸光微眯,“容岚武功平平,楚楮为何要带她去落霞谷?”   其实苏颜这句不是在问探子,但探子误会了,思索了片刻之后说,“许是楚楮已跟容岚定情,两人不愿分开……”   “住口!”苏颜扬手,一巴掌把探子抽到了地上,“你懂什么?”   探子捂着流血的嘴角,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跪下,“属下多嘴,请夫人恕罪!”   “再去探!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苏颜厉声说。   探子起身,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苏颜回到院中,正好楚涟开门出来,见到她便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颜儿,你出去做什么?”   “没事。”苏颜摇头,“那些人可都安排妥当了?”   楚涟走过来,搂住苏颜的腰,把她拥入了怀中,“放心吧,都按照你的计划安置好了。”   “相公,你不会怪我连你父亲都不肯放过吧?”苏颜柔声问。   楚涟摇头,“我父亲?他眼里的儿子从来都只有楚凌一个,哪怕楚凌离家出走那么多年,他连个少主之位都不肯给我,连楚凌的儿子在他心中都比我重要。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本是皇族后裔,那老东西却只希望我一辈子当个无所成的废物,手中有藏宝图都不肯给我,巴巴地想要给他连面都没见过的孙子,难道阿峻不是他的亲孙子吗?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但我有些担心……”苏颜叹气。   “担心什么?颜儿的计划天衣无缝,我们如今胜券在握,容家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楚涟说。   “楚楮出关了。”苏颜眸光微闪,从楚涟的角度并没有看到,“他的实力极强,且在飞仙岛上时,就对你颇有敌意,如今他已经跟容家人走到了一路,有他相助容家,我们的胜算,很难说。”   “颜儿未免太看得起楚楮了!他除了武功之外还会什么?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楚涟放开苏颜,神色认真地说。   苏颜敛眸,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相公提过,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今不得不说了。在岛上时,楚楮曾背着人想要非礼于我……”   楚涟狠狠拧眉,“什么?该死的!我就知道楚楮装得道貌岸然不近女色,背地里不定做过多少龌龊肮脏的事情!颜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苏颜摇摇头,“没有,他见我不从,也不敢闹大,怕不好收场。那次我就知道,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原是想着,在他出关之前,能把苏默变成我们的傀儡,让他们互相残杀自是最好,但没想到楚楮早一步出关,自从得到确切消息,他去了容家,我总感觉心中难安。”   楚涟握住苏颜的手,轻轻拍了拍,“颜儿莫怕,对付楚楮那贱人,还不简单?用楚雄的命,威胁他自废武功!他自小是楚雄养大,不敢不从!”   “相公别忘了,阿峻还在他手中。后日的交易已谈好,只能按照原计划,不能节外生枝,否则阿峻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苏颜摇头。   楚涟拧眉,“后日交易过后,我们手中还有苏默和容元秋,楚楮又能如何?”   苏颜沉思了片刻之后说,“相公,我想到了一个计策。如今楚楮不是跟容家人走到一路了吗?不如,等这次交易过后,我们就提出,让容家人用楚楮来交换苏默,不然我们就杀了苏默。楚楮除非跟容家人分道扬镳,否则,他只能妥协,甚至会主动提出用自己交换苏默这个侄儿,到时候楚雄也定会要求他那样做的。毕竟苏默是楚雄的宝贝孙子,楚楮只是楚雄捡回去养大的义子。”   楚涟眸光一亮,“妙计!楚楮若是不愿意,此计便可离间他跟容家人的关系,以及他跟楚雄的关系!他们生了嫌隙,对我们自然是好事!楚楮若是想继续装下去,就只能舍了自己来救苏默!到时候,我定把他剁了,给颜儿出气!”   苏颜微微摇头,敛去眸中情绪,“杀了他未免太可惜,不如把他变成我的傀儡,为我所用,才是最好。”   楚涟皱眉,“虽然我不愿看到楚楮跟在颜儿身边,不过颜儿若是觉得如此最稳妥的话,我自是听你的,只要颜儿开心就好。” 第466章 绿意盎然   洛伊河穿洛城而过,此地距离万安城不远,当初段云鹤还选在洛城建造东明国的第二家医院,早已步入正轨。   夏末季节,日暮时分,洛城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一对男女策马进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因为城中南来北往的生面孔一直都不少。   洛城的医院经过一日忙碌后,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里坐诊的大夫。   两人在医院门口下马,有个清秀少年迎上来,“两位可是来问诊的?”   少年话音刚落,医院二楼临街的房间传出一道声音,“是本王的朋友,快请上来。”   少年神色一正,态度立时恭敬起来,连忙请人进去了。   明日就是楚涟定好的交易之期,来人是易容乔装过的楚楮和容岚,楼上那位自称本王的,是先一步过来的段云鹤。   在楚楮和容岚进门的时候,街对面酒楼大堂里的一个男人收回视线,结账出门,很快消失在一条巷子里。   给楚楮和容岚开门的是段嵘,他在楚楮和容岚进去之后,目光警惕地往下面看了看,很快把门关上了。这里是他们的地方,可以保证隔墙无耳。   段云鹤坐在窗边,没有开窗户,才点了灯。他给楚楮和容岚一人倒了一杯热茶,请他们坐下先休息,“饭菜已经让人去备着了,很快就送过来。”   楚楮喝了茶,放下茶杯,问段云鹤,“可查到了什么?”   段云鹤点头,“在落霞谷外围并没发现有人走动,城中能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没有异样。苏颜和楚涟要么是做了伪装,要么并没有进城。洛城周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洛伊河沿岸有很多村庄,距离落霞谷一个时辰之内路程的都有三个,我怀疑苏颜可能会躲在村子里,但时间太紧,如今来不及查,且有些危险,怕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   段云鹤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最要紧的是明日的交易,在这之前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他们想要找到苏颜,目的也不是想把苏颜怎么着,因为暂时做不到,而是想找苏默和元秋被困在何处,但如果保持距离找不到的话,就只能暂且放弃。突破安全距离,就有极大的己方折损风险。   “你很谨慎,这是对的。”楚楮肯定了段云鹤的做法。他对段云鹤的初印象是这小子有点跳脱,但后来发现段云鹤活泼玩闹只是在自己人面前,出门办正事就表现出了成熟稳重的一面。   “把人都叫回来吧,过了明日那一关再说。”容岚微叹。   段云鹤给楚楮和容岚都在医院后院安排好了住处,等他们去简单洗漱过后,饭菜就备好了。   晚膳过后,被段家祖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们决定“收兵”的时候,竟然得到了十分关键的线索!   “常年在洛伊河打渔,就住在河边村子里的一个老渔民说,十日前曾见一艘陌生的船靠岸,从船上下来两女一男。那老渔民怕惹事,就躲起来了,但也看到了那三人的样貌,为首女子戴着面具,另外一对男女都很年轻,容貌美得不似凡人。听他所言,像是三公主和驸马爷。”   带回这个线索的是段嵘给段云鹤身边安排的得力属下,擅长交际和查探消息。   容岚闻言,面色一震,“秋儿和苏默竟真在苏颜身边?”   楚楮若有所思,“莫高兴得太早。依我看,苏颜会把元秋和苏默带过来是有可能的,但以元秋和苏默的心智,苏颜在用傀儡药控制他们之前,大抵不敢让他们两人如此与她同行。哪怕苏颜武功再高,毒术再强,都有可能被苏默和元秋反杀。当初苏颜身边高手无数,秋儿都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翻了身,抓走她的儿子。”   从船上下来,环境特殊,至少在一定时间内身边不会有暗卫跟着,因为暗卫总不能从水里游着跟上或是在岸上追着船跑,这都不现实。   根据老渔民所见,苏颜独自走在前面,把后背留给那对年轻男女,只这一点,就让楚楮认为,那二人是苏默和元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容岚眸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她只是太希望能早点把元秋和苏默找回来了,虽然知道楚楮分析得没有错。   “那就是苏颜找了人假扮姐姐和姐夫?可恶!”段云鹤每每提起苏颜那个毒妇,都会忍不住握起拳头。   楚楮见容岚神色愈发不安,便安慰道,“苏颜若是找人假扮苏默和元秋,并不能说明她把苏默和元秋给害了,这是不可能的。苏默和元秋才是苏颜对付我们的最大筹码,也是她接下来实现任何目的最大倚仗,更是她想要得到傀儡药的直接原因。她之所以找人冒充,正是因为她忌惮苏默和元秋的实力,也要避免给我们任何救走他们的机会,保证在她对苏默和元秋用傀儡药之前,人在她的掌控之中。其实假的苏默和元秋对苏颜而言的用处并不大,但最直接的一点,可以引诱我们跳进这个圈套。”   段嵘深深叹气,“有理。不能确定真假,我们万不可轻举妄动,一个不慎就被算计进去了。不论如何,先过了明日再说吧。接人的事我跟云鹤都已安排妥当,元诚还派了不少弓箭手来。”   楚楮确认过楚峻所在的地方不会被人发现之后,就跟容岚各自回房休息了。   在陌生的地方,一想到元秋有可能距离她不远,容岚总觉得心神不宁,无法入眠,便开门出来,想到外面坐坐。   容岚站在廊下,看着天空皎洁的明月,不期然想起元秋刚回家,尚未出嫁的那段日子来,有一次她们母女俩用梯子爬到房顶上去赏月,元秋问容岚月亮上是不是真有神仙,当时容岚说,以前她是不信的,但元秋回到她身边之后,她觉得天上真有神仙在看着……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楚楮走出来,站在容岚身旁,也抬头看向夜空,“睡不着?”   “我不累。”容岚微微摇头。   “那,要不出去走走?来时路过此地,并未停留,随便转转,累了就回来如何?”楚楮提议。   “好。”容岚话落,抬脚往外走去。   两人穿过医院后面的巷子,走到了洛城的大街上,这会儿店铺都已闭门落锁,漆黑一片,只街尾两家风月场所灯火通明,远远看去,虽听不到丝竹声,但也能想见其中脂粉香浓。   容岚也没跟楚楮商量,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楚楮就跟在身旁,两人离得并不远,在月光下,地上的剪影不时交叠到一起,夜风吹着衣袖偶尔会有碰撞。   不论是谁,看到楚楮和容岚月下漫步的身影,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   包括,此刻就躲在暗中的那双眸子的主人……   苏颜是一刻钟之前暗中潜入洛城的。城中有她的眼线,在确认楚楮和容岚到了之后,就立刻前去将消息禀报给了苏颜,而苏颜藏身的那个村庄,就在洛城外。   晚膳后,楚涟欲与苏颜温存,以解相思,但苏颜借口说要到洛城中查探情况,正事要紧,带着尹江一同离开村子进了城,让楚涟和楚雨宁父女留下等消息。   之所以带尹江,是因为苏颜手下的其他人多是从楚家出来的,同时效忠她和楚涟,有些事,她暂时并不想让楚涟察觉。   但尹江不同。苏颜知道楚涟与尹江不合,而苏颜事实上并非不能接受尹江娶楚雨宁,因为楚雨宁在她眼中是愚蠢的,需得尹江这样的忠犬才与她相配,换个比尹江实力更强心智更厉害的男人,楚雨宁根本无法驾驭,对苏颜而言也不好掌控。尹江就很好,本身实力不弱心智也不差,但为情所困,痴心楚雨宁,甚至舍弃父母弟弟。这种人,目标明确,不被道德束缚,又有明显的弱点,正是苏颜喜欢的。   因此,苏颜是真把尹江当心腹培养的,尹江迄今为止也没让她失望过。   此刻,苏颜落在一处屋顶上,目光死死盯着并肩而行的楚楮和容岚,从她的角度,楚楮和容岚不仅挨在一起,甚至像是牵着手!   尹江默默地站在苏颜身后,目光从楚楮和容岚身上收回来,总算明白了为何苏颜这几日接到探子禀报都避着人,而且尹江察觉到苏颜心情不佳,哪怕她表现得并不明显。   原因很简单,就如当下所见。   尹江并不觉得楚楮是故意跟容岚亲近来激怒苏颜的,从他的角度看,楚楮那种人,那么多年不近女色并不代表他真的清心寡欲或者为了女儿决意不再娶,只是那方寸之地的飞仙岛上没有能入楚楮之眼的女人罢了,其中包括主动对楚楮示好的苏颜。   别人不重要,尤其是苏颜。尹江完全不怀疑,苏颜是真的看上楚楮,且如今并未放弃,且,当下因为嫉妒而愤怒。   其实在得知楚楮已出关,且跟容家人走到一路之后,尹江就觉得容家人的胜算又大了。曾经楚楮跟尹父尹母的关系不错,尹父几年前就说过,楚楮的实力已经超越楚雄,成为飞仙岛上的最强者。   而如今看到楚楮与容岚同行,不管是真有情,抑或是做戏,都已成功激怒苏颜,尹江更觉得,苏颜的弱点暴露出来了。   如果苏颜一心只为权势,选择放弃楚楮的话,尹江认为苏颜还是有不小的赢面的。但可惜,就像尹江曾经鬼迷心窍爱上楚雨宁,差点万劫不复,如今苏颜哪怕再强大再理智,当她被感情影响,即便很轻微,也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因为敌人也很强,交手过程中,任何一点不该有的失误,都会招致满盘皆输。   当然了,尹江不会提醒苏颜的,因为他已经倒戈投敌了,虽然尚未跟容家人有接触的机会,但今夜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尹江,你觉得楚楮会跟容岚在一起吗?”苏颜突然问尹江。   尹江敛眸,恭声作答,“属下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且看样子,他们似乎已经在一起了。容岚那样的女人,楚楮会动心,属下并不意外。”   苏颜眸光一寒,“你认为他们很相配?”   尹江假装没察觉苏颜语气不对,点点头说,“我爹娘原跟楚楮关系不错,我娘曾说,楚楮是因心中有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再娶,但那人并不是楚楮的亡妻,而是他年轻时外出游历一见倾心之人。属下猜测,我娘提过的楚楮的心上人,应该就是容岚了。”这是尹江脑中灵光一闪杜撰出来的,目的是火上浇油。   苏颜闻言,眸中寒意更盛,“你为何不早说?”   尹江愣了一下,“夫人并未询问过属下关于楚楮的事。那件事,当初我也只当我娘是猜的,且我娘并未明说楚楮的心上人是谁,她或许也不知道。方才见楚楮与容岚同行,举止亲密,属下才想起那件事来。容岚年轻时美名远扬,楚楮年轻时到处游历,若说他们是旧相识,我认为极有可能。楚楮那些年留在岛上,怕不只是因为楚笑笑,也是因为得知容岚嫁了人吧。”   尹江话落,就听苏颜咬牙切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吗……”   “夫人……”尹江在想苏颜该不会按捺不住打算出手吧?   “回去!”苏颜冷冷地看了一眼楚楮和容岚前去的方向,猛然转身,纵身一跃,落在了下方的巷子里。   尹江有些失望,看来苏颜并没有真的失去理智,作出冲动之事。而尹江也没有找到机会跟容家人接触,只得跟着苏颜一同回去了。   楚楮和容岚走到城门口,又折返回来,两人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容岚只是想走走,楚楮只是想陪容岚一起走走。至于被苏颜看去这件事,在楚楮的意料之内,不管苏颜是否亲自来,她的眼线都会禀报她的。   翌日天不亮,楚楮和容岚已准备妥当。吃了早膳,把楚峻带过来之后,在原定的时间出了洛城,往落霞谷去了。这次不止两人,还有几位高手随行,楚峻被装在一个麻袋里,跟另外一个装着人偶,形状和重量都差不多的麻袋一边一个,吊在容岚的马背上。这是楚楮安排的,一方面迷惑对方,另外一方面保护容岚。她可以在顷刻之间轻而易举地威胁到楚峻的性命,苏颜和楚涟就不敢动她。   一行人抵达落霞谷入口时,太阳已经爬升上来,午时将至。   楚楮勒住马缰,看着做男装打扮,面色严肃的容岚,说了一句,“今日不论发生何事,不要离开我身边。”   容岚轻轻颔首,“我会小心,你也是。”   楚楮闻言,策马进了落霞谷,容岚紧随其后。   苏颜与尹江楚雨宁三人站在半山一处隐蔽之地,俯瞰着缓缓入谷的一行人。   “夫人,今日我们可要做什么?”尹江低声问。昨夜苏颜明明很愤怒,今日却出奇地冷静,按照原计划,她并不亲自出面参与这次的交易,就连查验药材的事,也交给了先前重金招揽的一位毒师。   苏颜摇头,“静观其变。”   “娘,我们何不用毒,把他们全都放倒?”楚雨宁提议。   “你以为他们对此没有防备吗?”苏颜反问。   楚雨宁面色一僵,“娘的毒术,他们怎么可能挡得住……”   尹江便出言解释,“二小姐别忘了,鬼道人在容家。虽然他瞎了眼断了手,但仍是个狠角色。”   提前服下药物,在一定时间内抵挡迷药类的毒物,对毒术高手而言,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到鬼道人和苏颜这种级别的毒术高手,用迷药那么低级的手段攻击对方,除非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否则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楚雨宁不敢再自作聪明,但没找到楚峻,只看到了容岚马上驮着的麻袋,不由怒骂,“找死!他们竟然把哥哥装在麻袋里!”   苏颜神色不悦,“住口!”   下方山谷中,楚楮和容岚已经看到了先前尹汉提到过的那块大石头。原本那石头缝里长了一棵歪脖子小树,被尹汉薅下来带回家,如今种在了容府湖边的空地上。   日上中天,山谷中气温升高,虫鸣鸟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看到楚涟出现在视线中,楚楮抬手,他们都停了下来。   遥遥相望,楚涟因为苏颜告知他的事,看到楚楮便面沉如水。   楚楮却对着楚涟笑了,唤了一声,“弟弟,你选的这地方绿意盎然的,风景不错。”楚楮比楚凌和楚涟都大一岁,而他强调“绿意”,是想看看楚涟知不知苏颜想给他戴绿帽的事。   楚涟并未听出楚楮对他的暗讽,带着一群人走过来,冷声说,“谁是你弟弟?你不过是楚家捡回去的一条狗罢了,竟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楚楮并不气恼,只面露遗憾之色,“娶妻娶贤,你原不是如此粗鄙恶毒之人,真是被那毒妇给祸害得不浅啊!”   楚涟一听楚楮竟然还敢提苏颜,立时便满面怒色,“你这伪君子,曾对我夫人做出那等下作之事,没有得手,竟还敢辱骂她?找死!”   楚楮微微挑眉,“我?对你夫人?是她告诉你的?她当初背着你对我倾诉心事,巴巴地亲手做了点心送去给我品尝,竟是我记错了?”   楚涟狠狠拧眉,“胡言乱语!分明是你无耻下作,却倒打一耙,以为我会信你吗?”   “你们夫妻情比金坚,你可以不信我。不过,毕竟曾经兄弟一场,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如果言素已经打算,或者接下来计划抓了我,你千万要留个心眼,她把我杀了没关系,可别让她背着你污了我的清白。她觊觎我很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于我而言,死并不可怕,若是被那毒妇染指,才是这世上最最令我作呕之事。”楚楮神色认真地说。   楚涟气得脸都绿了,“楚!楮!你在找死!”   “好心好意,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不当回事。”楚楮微笑,“好了,言归正传,你该不会把儿子都忘了吧?言素自己不出现,安排你来做交易,想必叮嘱过你,不要自作主张节外生枝,你再气恼,也不能把我如何,不要再耽搁彼此的时间了。换人吧!”   此时,听到楚楮和楚涟对话的苏颜三人,面色各异。   楚雨宁一脸气愤,“娘,楚楮实在太无耻,竟然污蔑娘,妄想挑拨爹跟娘的感情,他做梦!”   苏颜并未理会楚雨宁,而是看向了尹江。   尹江面不改色,恭声道,“夫人,不如让属下去帮主子,确保公子平安归来?”   苏颜点头,面色越发平静,“嗯,你去吧,不要让相公冲动行事,务必把阿峻带回来。”   尹江转身,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的位置,定了定神,快速下山去了。 第467章 且再等等   原本呈对峙之势的两方人,因为尹江突然出现,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些许。   虽然知道苏颜定是听到方才谷中的交锋,才会派尹江前来提醒楚涟不要冲动行事,但楚涟对尹江并没有好脸色。   而看着恭敬站到楚涟身后的尹江,楚楮的眸光则冷了几分。尹母的死,虽然是个意外,并非尹江所愿,但若不是尹江跟苏颜勾结,为了楚雨宁连爹娘都抛诸脑后,悲剧根本不会发生。且事后尹江依旧追随苏颜和楚雨宁母女,简直是狼心狗肺。   正因为楚楮原本跟尹家人关系不错,所以对尹江的行径就更加厌恶。   尹江很快察觉了楚楮对他的杀意,原因他也心知肚明,且暂时没有机会解释任何事。   尹江要做的,就是保证今日的交易按照原计划进行。这是苏颜想要的,也是容家人想要的结果。   “主子。”尹江提醒楚涟,正事要紧。   楚涟冷哼,“楚楮,你要的人就在我身后百米的山洞中,你可派人过去确认。”   楚楮闻言,摇头道,“你儿子就在我身后的其中一个麻袋里,你是想让我捅一刀来确认他在哪边吗?”   楚涟怒不可遏,“阿峻也是你的侄儿!他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话真真是可笑,你倒跟我谈起亲缘感情来了。你们一家险些害死我的女儿,这笔账,我至少也要把楚峻给剁了才能扯平,你说呢?你连亲爹都不认了,他又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没把少主之位给你?那是因为等他过世,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当家主,飞仙岛那方寸之地的少主有什么意义?没叫你少主,那些年你不是都已少主自居吗?没把藏宝图给你?那是为你好,你如此短视愚蠢,拿到那种东西,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楚楮冷声反驳楚涟的话。   楚涟尚未说什么,尹江忍不住开口,“主子,姑爷,属下斗胆说一句,时候不早了,都别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夫人不愿节外生枝,不如都冷静些,先把正事办了?”   “很简单,把我要的人都带到我面前来。”楚楮冷哼。   尹江低声提醒楚涟,“主子,夫人不想耽搁时间。”   楚涟冷冷地看了尹江一眼,“用你多嘴?正好,你去把人都带出来!”   尹江点头,“是。”话落转身走进了楚涟身后的密林中。   尹江今日也是第一次来落霞谷,先前并不知道楚涟在谷中的安排。他按照楚涟指的方向,走了百米之后,看到了那个山洞。   山洞并不算隐蔽,但楚涟派了高手看着,且里面的人都被下了毒,根本没有抵抗或逃跑的可能。如果有人想来救人,很可能在打草惊蛇之后危及山洞之中人质的性命。   尹江靠近,山洞外面的两位老者听他说要把人带出去,其中一位离开前去请示楚涟,另外一位开始搬开堵着山洞入口的石头。毕竟尹江是苏颜的心腹,楚涟的属下不敢不给他面子,但在不知局面如何的情况下,依旧很谨慎。   石头被搬开之后,尹江走近,就闻到了山洞中飘出的异味。   留下的老者跟尹江解释,“洞口封了三日。”   尹江心中微沉。楚涟和苏颜定是怕有人找来这里,所以过去三天直接把人全都关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不给吃喝,但他们还是会有排泄,全都在里面,气味能正常才怪。   而其中除了楚家老家主楚雄之外,还有尹江的父亲尹岳。   三日时间,不至于让一个身体没病的人饿死渴死,但这种行为,可见楚涟和苏颜的冷血。   逆着光,尹江眨了眨眼,看到靠近山洞入口处的一个人站了起来。但因为太高,只得弓着腰,才没有撞到石壁。   是苏默和元秋的属下青风。他原是高大健壮的身材,受困于楚家之后,连番折磨,如今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面色也很差,但因为年轻,已经算是山洞之中身体状况最好的了。   青风冷冷地看了一眼尹江,就弓着腰站在山洞入口处,眼神戒备,挡住后面其他人,不必说话,他的举动是在告诉尹江,不管要做什么,冲他来。   尹江的视线越过青风,就看到了他的父亲尹岳。尹岳也想站起来,但因身体太过虚弱,又跌坐了回去。   尹江眸光微黯,看了一眼躺在尹岳身旁,像是昏迷过去的楚雄,开口说,“容家人来接你们了,都出来吧。”   青风眸光一凝,“谁来了?”   “容岚。”尹江说了两个字。   青风皱眉。他们一直被困,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变化,也并不知道苏默和元秋如今都落入了苏颜手中,以为来的定是苏默,没想到竟然是容岚?   “不出来,想饿死在里面吗?”尹江冷声说。其实山洞里一眼看去并无什么秽物,都在山洞深处且被泥土掩埋过,只是气味挡不住,他们虽然面色一个比一个差,但身上还算干净。   青风冷冷地看了尹江一眼,转身走到尹岳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尹岳微微点头,扶着石壁艰难地站了起来。   其实山洞之中真正算作楚家人的,只有寥寥四个。除了楚雄和尹岳之外,就只有楚雄的一个老奴楚正和他的孙子楚鸣。楚家大部分高手都选择了对苏颜和楚涟低头来自保,少数个性刚烈的,已是丢了命。苏颜只留了她认为有价值的,才配当人质活到现在。   山洞中其他十几号人,都是容家人。周渭当初去楚家带的人,和青风后来过去带的人,倒是很得苏颜“重视”,如今都还活着。   青风把楚雄给抱了起来。楚雄原本被苏颜下了很久的慢性毒药,导致一生功力尽失,身体破败,险些丧命,是因周渭带去半颗元秋给的九转丹,才得以活下来。不过这两年楚雄的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之精神连番遭受重创,早已是强弩之末,困在山洞里三日,他已撑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其他人只是被下了压制内力的毒,并没有被废掉武功,虽然大部分年纪都不小,但除了楚雄之外都还醒着,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爹。”尹江走进去要扶尹岳。   尹岳抬脚朝着尹江踹过来,“孽障!”结果因为尹岳身体状况很差,并没有踹到尹江身上,自己反而站立不稳险些栽倒。   尹江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尹岳,“爹,先保命要紧。”   尹岳看着尹江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给撕了,想要推开他,但又做不到。尹江却也没有立刻带着尹岳离开气味难闻的山洞,而是任由其他人慢慢往外走,他低声跟尹岳说起话来。   “爹冷静点听我说,弟弟如今在容家,很安全,不必担心。”   “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娘,是我该死。苏默和容元秋都落入了言素手中,我已暗中投靠他们,现在必须要获取容家人的信任,得到傀儡药的解药,避免苏颜彻底控制他们。爹莫管听懂与否,只管原话告知容家人,这是苏默给我的信物,爹千万藏好。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容家人想办法把解药交给我,越快越好。”   尹江在尹岳耳边快速说着,也不管尹岳神色变化,说完搂着他转身往外走,又突然提高音量说到,“爹,人各有志,以后你认不认我,是你的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后悔!”   “孽障!孽障啊!”尹岳声音沉痛,垂着头,摸了一下尹江塞进他胸口的墨玉发簪。   山洞外的看守并未察觉什么异样,甚至因为洞口打开后飘出的异味,往远处走了走,冷眼看着青风抱着楚雄走出来之后,其他人陆续走了出来,最后是尹江搀扶着尹岳。   这并没有什么引人怀疑的。虽然都说尹江害死了他的亲娘,但事后尹江并没有不认尹岳和尹汉,且正是因为尹江求情,苏颜才饶过了原本要跟她拼命的尹岳,留了尹岳和尹汉父子活到现在。   前去请示楚涟的看守也回来了,对着留下的看守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尹江扶着尹岳走到了前面去,尹岳偏头,沉着脸,看也不看尹江。   青风抱着楚雄紧随其后,后面是周渭,楚鸣搀扶着楚正,一个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且一时无法适应灿烂的阳光,眼角都被刺激得流了泪,很是狼狈。   不过百米距离,出山洞后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   在这期间,楚涟和楚楮并无交谈。楚楮没有当众告知楚涟关于苏颜身上最大的秘密,因为苏颜就在暗处听着。这件事,最好是背着苏颜让楚涟得到消息,否则苏颜察觉,定会想办法圆过去。对此,楚楮已经做了安排,只是还没到时候。   见尹江扶着尹岳出现在视线中,楚楮偏头,对容岚说了尹岳的身份。   容岚见到青风和周渭,确认他们的人都在,微微松了一口气。   “立刻把阿峻放出来!”楚涟冷声说。   尹江扶着尹岳靠近楚涟,还没说什么,楚涟一脸厌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臭死了,离我远一点!”   楚涟自小养尊处优,最擅享受,从来没吃过苦遭过罪,原来在飞仙岛上时,对比他地位低的人更是没有几分尊重。哪怕原先不知道他是什么皇族后裔,都俨然把自己当了飞仙岛的太子爷。   尹江如今再看楚涟的嘴脸,自是越发看不上的。成大事的人,绝不会是楚涟这样。   “主子,夫人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把药材交出来,然后一同换人。”尹江转达了苏颜的意思。   楚涟立刻看向楚楮,“药材呢?”   楚楮摆手,身后的人把一口箱子抬上前来,放在了两方人中间的那块大石头上,又退了回来。   楚楮摆手,苏颜招揽的毒师走上前去,打开箱子查看。   毒师虽是男人,但身材矮小,不可能是苏颜假扮的。   药材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毒师很快就高声说,“这跟夫人交代的数量,少了将近一半儿!”   楚涟面色一沉,“你们是只想救一半人回去吗?”   楚楮神色淡淡,“苏颜知道的是鬼道人山谷中所有药材的数量,但过了这么久,其中半数都已用掉了。”   楚涟下意识地看向尹江,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因为苏颜没有交代过。   尹江皱眉说,“夫人说,只要药材在半数以上,就继续交易。”   苏颜想到过,不管容家人是不是真的用掉了一部分,都不可能拿全部的药材出来交易,而这件事是难以验证的,再拉扯,不过是拖延时间,并没有多大好处。苏颜也算过,只要能得到半数左右的药材,她就能控制苏默和元秋,并且做出解药给楚峻解毒。这是苏颜设置的底线,同样也是容家人算过的苏颜会妥协的底线。   楚涟听尹江这么说,便让人把药材搬走,而后再次看向楚楮,“我们已经给足你面子,立刻把阿峻放出来,我会带他离开!”   “等我们到山谷出口,就把楚峻放了。”楚楮说。   “你休要得寸进尺!”楚涟厉声说。   “不然我现在让楚峻当着你的面自残?”楚楮冷哼,“少废话了!”   容岚看向青风,“过来吧,我们回家。”   青风听到容岚的声音,鼻子一酸,抱着楚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楚涟面色铁青,但见尹江不说话,到底没有阻拦。也是因为容家这方的人质即便走到楚楮和容岚身旁,也不是能轻易离开的。   今日的交易,双方一直在互相拉扯,迄今为止都很有“诚意”,表现出了不想节外生枝的意思。   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楚楮和容岚带着他们的人往外走,楚峻这个人质依旧在容岚手中,尹江也扶着尹岳跟在后面,一直送到了山谷口。   而楚涟带着人也紧随其后,原本剑拔弩张的对峙,最后倒像是一场友好的送行。   山谷外,段嵘祖孙已经安排了足够的车马等候多时,见人平安出来,都松了一口气,连忙安排人上车。   “楚楮!把阿峻交出来!”楚涟见状,有些气急败坏,总感觉今日他明明手握重要筹码,却被楚楮反过来压制住了。   楚楮并不理会,直到见尹江松开尹岳,任由段嵘带走了尹岳,才挥刀斩断了绑着两个麻袋的绳子。   两个麻袋砸到地上的同时,楚楮和容岚齐齐上马,扬鞭出发。   楚涟冲上去,解开第一个麻袋,里面竟是个人偶,他怒骂了一句,尹江已经把另外一个麻袋解开,将楚峻从里面拉了出来。   楚峻昏迷着,但人没事。   楚涟抱住儿子,看着视线中渐行渐远的车马,咬牙切齿地说,“用不了多久,我要让楚楮跪在我面前把头磕破!”   尹江垂眸,“主子,夫人在等,我们先回吧。”   “滚!”楚涟怒骂了尹江一声,抱着楚峻大步离开。   尹江拳头握了又松,抬头,视线中已经不见了容家的车马。他不知道尹岳会不会相信他的话,但只要尹岳把那支发簪交给容家人,原话转述给他们,他想容家人应该会做些什么吧。毕竟,把傀儡药的解药交给尹江这种事,哪怕尹江别有居心,对容家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害,那解药本就是苏颜也能做出来的。倘若尹江真的倒戈,愿意帮苏默和元秋的话,对容家人而言则是极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想到这里,尹江紧绷的心弦松了些,追着楚涟走了。   洛城。   楚楮和容岚今日并未离开回京,但已派了人回家中报平安。救回来的人身体状况都很差,经不起颠簸,需得先在洛城中医治休整一番。   段云鹤已提前安排好一处幽静的宅院,有下人伺候,且请了洛城医院中的大夫过来。   容岚亲自下厨,煮了一大锅清粥。那些人都饿了许久,不能一下子吃太油腻的。   等清粥煮好,刚盛出来,青风已经洗漱更衣收拾妥当,过来见容岚了。   “老夫人……”青风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段云鹤从身后扶住了青风,“折腾什么,赶紧坐着!再不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你没过门的媳妇儿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青风想起红苓,两年的思念折磨,让这个从来没哭过的汉子都红了眼圈儿。   容岚给青风盛了一碗清粥,放在他面前,“先吃一点暖暖胃,其他的事不急。”   “我把这些送过去。”段云鹤把其他的粥带走了。   青风喝了一碗粥,终于有了安定下来,回到家的感觉,久违的温暖,让他一度绝望的心恢复了平静。   “主子和夫人……”青风沉声问。   容岚叹气,“他们也被苏颜抓去了,再想办法吧。你只好好歇着,把身子养好,回家之后多陪陪红苓。”   青风点头,把这两年的经历告诉容岚。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被抓住之后,外面发生什么,他根本也不知道。   此时楚楮没在这儿,是因为尹岳说要见他,他就过去了。   等容岚听青风讲完,就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启程回家。   青风刚走,楚楮就回来了。   “你父亲没事吧?”容岚问。   楚楮摇头,“年纪大,连番打击,身体垮了,不过没有性命之危,多养养就好了。”   说着,楚楮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容岚,“你可认得此物?”   容岚看清楚楮手中的东西,神色一惊,“这是阿诚三年前亲手雕刻,送给秋儿的生辰礼,后来阿默拿去了。怎会在你手中?”   楚楮落座,若有所思,“这是尹江趁人不备交给他爹的,自称是苏默交给他的信物,他已暗中投靠了苏默和元秋。”   容岚蹙眉,“这信物,并不能证明什么。”因为苏颜和尹江都能从苏默身上抢去此物。   “的确。”楚楮点头,“但尹江并不是要来我们这边,只说让我们想办法把傀儡药的解药交给他,他或许能找到机会救苏默和元秋。如此的话,我倒认为,不妨信他这次,即便是假的,对我们并无损害,值得一赌。”   容岚沉思片刻,“你说得对。如果他打算过来投靠我们,才要怀疑是不是苏颜想要安插他来当细作。只是要傀儡药的解药,倒真像是阿默和秋儿背着苏颜说服了尹江帮他们做事。”   “我想也是如此。”楚楮点头。   “但我们想要找机会把解药给尹江,且不能惊动苏颜和楚涟,如何能做到?我们并不知道尹江如今在何处,且这次交易过后,苏颜怕是很快会消失,直到把阿默和秋儿变成她的傀儡,再出来兴风作浪,到那时,就晚了。”容岚愁眉不展。   楚楮微微摇头,“未必。且再等等,或许苏颜有别的打算也说不定。”   此时,已经跟苏颜汇合的楚涟,一见到她就满脸怒意地说,“颜儿,就照你的计划,用苏默把楚楮换过来!我要弄死他!” 第468章 怀疑   尹江心中一惊!用苏默,换楚楮?这是苏颜和楚涟接下来的计划吗?   见苏颜闻言并无面色变化,尹江敛眸思索,若是如此的话,于他而言,可不是坏事。   至少,苏颜一时半会儿不会去往离万安城太远的地方,且或许很快就要再次跟容家人交涉。如此,尹江暗中联络上容家人的机会就多了,虽然他打定主意,绝不轻举妄动,此刻某件事已经通过他的父亲尹岳告知容家人,接下来只需等待容家人想办法来与他接触。   苏颜知道楚涟为何对楚楮那么大的敌意,但并未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去查看楚峻的状况。   楚雨宁神色焦急,“娘,他们对哥哥做了什么?哥哥不会有事吧?”   “只是迷药。”苏颜放开楚峻,站起身来。   楚雨宁不解,“娘快给哥哥解毒啊!”   苏颜微微摇头,“迷药事小,随时能解,但阿峻如今中的傀儡药并没有解除,他若醒过来,极有可能会不要命地攻击我们,甚至是自残。”   楚雨宁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可恶!娘一定不能放过苏默和容元秋,哥哥受的罪,要在他们身上加倍讨回来!”   苏颜并不回应楚雨宁的愤怒,转身往外走,“雨宁,尹江,随我出来。相公给阿峻清洗收拾一下吧。”   楚峻被塞进麻袋很长时间,且那麻袋里还塞了干草,如今他衣服上皮肤上头发里都是草屑,得好好收拾一下。这件事苏颜来做不方便,只能让楚涟帮楚峻清洗。   楚涟应了一声,苏颜出门后就吩咐属下去准备热水和浴桶送进去。   楚雨宁还在为楚峻的遭遇而愤怒,扬言要把容家如何如何,但苏颜仿佛没听见,尹江装作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其实在想楚雨宁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夫人,接下来属下跟二小姐还需要假扮苏默和容元秋吗?”尹江问苏颜。   苏颜摇头,“计划有变,暂时不必。”   尹江点头,楚雨宁冷哼,“我早就不想再假扮容元秋那个贱人了!我去换衣服!”说着,一脸嫌恶地扯了扯身上穿着的元秋的衣服,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苏颜依旧不理会楚雨宁的任性,她已吩咐人把容家人交出来的珍稀药材全都送进了她的房间,打算立即开始做傀儡药和解药,需得先把楚峻的傀儡药解了。   “你在门外守着,谁来都不准进。”苏颜命令尹江。   尹江恭敬点头,但还是问了一句,“主子……”   “他也不例外。有事只让他等着。”苏颜话落,门已经关上了。   尹江眸光微闪,缓缓地转过身来,背对着苏颜的房门站定。他犹记得苏颜最开始决定打破楚家的平静,为她那一双儿女的“前程”做打算的时候,这一家四口是何等的同心协力。但当下,苏颜移情别恋看上了楚楮,楚涟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对苏颜死心塌地,楚峻身中傀儡药尚未解除,睁开眼就有可能杀人或者玩自杀,而楚雨宁在离开飞仙岛之后,越发暴露出她的愚蠢任性和自负,且苏颜对这个女儿的失望甚至不加掩饰。   如此一家人,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可是哪怕并非真正的血缘亲人,也全都凝聚在容岚身边,同心同力的容氏皇族。   理智回归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尹江对局势的了解,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其实最初并未考虑过获得尹岳和尹汉原谅这件事,他也只是想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被人当奴才当狗一般呼啦喝去得不到尊重就罢了,连性命都随时可能被舍弃的话,他是决计不会再愚蠢下去的。   这边尹江一边给苏颜守门,一边在思考接下来的事。   不远处的另外一个房间里,楚涟正在把他宝贝儿子的衣服脱掉,打算帮楚峻洗澡。   只是衣服快要脱完的时候,楚涟眸光一缩,发现楚峻的亵裤腰带似乎有点不对劲。   楚涟摸了摸,很快从楚峻身上找出一个用线缠紧的纸卷来。   在如此贴身私密的地方,必然是有人故意藏的。   楚涟好不容易扯开那些丝线,打开那个纸卷,是一封信,且看了抬头,楚涟面色就狠狠沉了下去。   这信,是楚楮的字迹,且就是写给楚涟的。   楚涟今日虽然对楚楮厌恶至极,看到他的字迹就满腔怒火,但仍是下意识地看了信中的内容。   下一刻,楚涟眸中的愤怒被震惊取代,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信上的文字,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要说楚楮这封信,那可是专门为楚涟准备的,且精心设计过,保证让信第一个到楚涟手中,且能够避开苏颜。   因此,装楚峻的麻袋里放了那么多细碎的干草,是故意的,如此楚涟救回楚峻之后必须给他清洗,且这件事苏颜做不了。唯一的意外可能是苏颜吩咐属下去伺候楚峻,不是不可能,但据楚楮对楚涟的了解,他向来极其疼爱一双儿女,好不容易把楚峻救出来,哪怕苏颜让属下代劳,楚涟也会选择自己来帮儿子收拾。   那信中的内容,就是楚楮计划今日告知楚涟,但要让楚涟在苏颜不知道他知道的情况下知道的大秘密:如今的苏颜,虽然身体依旧是楚楮的妻子,但灵魂早已换了人。在言素三年前难产那次,她已经死了,被另外一个人借尸还魂。   “这件事,是护国寺的慧明大师解我疑惑。你作为她的枕边人,真的没有发现,她变了吗?”   这是信中最后两行。   楚楮提到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慧明大师,是要增加这件事的可信度,毕竟如此离奇,正常人听了都很难相信。而最后给楚涟的疑问,更是让楚涟的手猛地颤了一下,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作为枕边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苏颜变了……   当年鬼道人的徒弟苏颜与楚涟相遇,坠入爱河,结为夫妻,化名言素,在飞仙岛上生活。   楚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爱的女人本事很大,武功高强,毒术高明,心智超群,也知道苏颜的本名,和她师从何人。   正因为知道,楚涟更是对苏颜死心塌地,因为苏颜有做大事的本事,却愿意跟着他在飞仙岛那个闭塞的小地方过安宁日子。   不管是楚楮还是楚笑笑,抑或是飞仙岛上其他人,只要提到这对夫妻,唯一相同的看法都是,他们感情极好,楚涟对苏颜百依百顺。   楚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苏颜的事,只一心一意守着她和两个孩子,一家四口堪称幸福美满。   当苏颜怀上他们的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楚涟欣喜若狂,夫妻俩都在期待小儿子的诞生。只是没想到,一直都好好的,生的时候却难产大出血。   楚涟当时根本不在乎孩子能不能保住,他只想让苏颜活下来。当听到大夫说苏颜不行了的时候,楚涟简直要疯了。   但奇迹出现,孩子是没了,但苏颜竟然又活过来了。   楚涟闭上眼睛回想,依旧记得,苏颜刚苏醒过来时,看着他的眼神,很陌生……   当时楚涟只是认为苏颜失去儿子,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精神恍惚,所以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苏颜过了几日之后才开始跟楚涟说话。   再后来,苏颜的身体恢复之后,楚涟记得有一段时间苏颜在飞仙岛上到处走到处看。当时楚涟认为,苏颜只是想散散心来摆脱伤痛。   又有一日,楚涟见苏颜在练武,她说从阎王殿回来,似乎忘了好多事,都不知道剑怎么拿了。当时,苏颜的招式很慢,很犹豫,像是一直在回想该怎么做。   “从阎王殿回来”,这一句苏颜自己亲口说过的话,此刻在楚涟脑中重重一击!   不久之后的某一日,苏颜突然告诉楚涟,说她查到,楚氏本是皇族后裔,楚雄不仅瞒着楚涟这么重要的事,且他手中有一张藏宝图。   当时楚涟震惊之后冷静下来,浑不在意地抱住苏颜说,“管他什么皇族后裔?我只要跟颜儿在一起,便是神仙也不换。”   而那时苏颜神色失望地看着楚涟,“你能不能为我们的孩子考虑一下?他们还年轻,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鬼地方吗?”   那是楚涟第一次发现苏颜对飞仙岛的嫌弃和厌恶。   但很快,楚涟就被苏颜说服了,认同她的想法,觉得为了他们的孩子,不能什么都不争。也是苏颜的话,让楚涟跟楚雄父子的关系急剧恶化,有了后面这些事。   现在楚涟回想,他们一家人原本安宁美好的生活,就是从三年前开始发生了改变。彼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对他而言,只要是苏颜想要的,哪怕是杀人放火能让她开心,楚涟也不会犹豫。   但此时此刻,楚楮的信,让楚涟如遭雷击。   那种离奇的事情,可能吗?楚涟问自己。   楚涟不愿意相信,但更多当时觉得奇怪但又并没有怀疑过的事情都涌入脑海,甚至包括他跟苏颜的床事,有些习惯,的确是不一样了……   楚涟很清楚,那个人没有变,但心呢?   “主子。”   送水的属下打断了楚涟的思绪,他把那封信塞进怀中,定了定神,“进来。”   不多时,属下布置好浴桶后出去了,楚涟一边给儿子洗澡,一边极力地想要说服自己,那是楚楮的离间之计,他绝对不能上当,要相信苏颜。   但有些疑点,只要冒出来,便会如野草疯长,根本抑制不住。   尤其是,楚涟太爱苏颜,所以他很想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怀疑,纠结,犹豫,痛苦……复杂的情绪让楚涟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而楚涟又突然想起,今日在落霞谷中,楚楮说苏颜曾经试图勾引他这件事。   在看到那封信之前,楚涟对楚楮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楚涟当下忍不住想,如果苏颜换了芯子,她会不会真的看上了楚楮?   虽然楚涟跟楚楮向来不合,但楚涟不得不承认,楚楮很招女人。   “阿峻,你娘她……”楚涟说着,突然悲从心来,眼泪涌出,落进了浴桶中,转而又不住地摇头,“不,不会的,我不信!你娘没有变,他就是你娘啊!就是我的颜儿,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呢?接下来我们一家……”   只是当“接下来”三个字说出口之后,楚涟面色一僵!接下来,苏颜说,要把楚楮抓过来。她说楚楮曾试图非礼于她,但当楚涟说要杀了楚楮的时候,苏颜又说要留着楚楮,把他变成她的傀儡。   苏颜要让楚楮当她的傀儡,真的只是为了他们接下来的大事吗?   “我不应该怀疑颜儿,这一切都是楚楮的奸计!”楚涟再次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怀疑,但脸色却控制不住地难看。   “阿峻,你说我应该相信她吗?”楚涟低声问昏迷着的楚峻,“楚楮……不如按照原计划,先把楚楮抓过来,到时我一定要把楚楮给杀了,看她会不会阻止。只要她不阻止的话,以后还是跟从前一样,我什么都听她的……”   楚涟说着,打定了主意。事实上,如果没有楚楮说的苏颜移情别恋的事,楚涟是不愿意怀疑苏颜的。但他绝对不能接受的,是苏颜对他不忠。   等到楚涟把楚峻收拾好,再出来的时候,听尹江说苏颜在房中制药,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便又回去了。   苏颜这一“闭关”,一直到第二天都没出来,楚涟照顾着楚峻,并没有让他醒过来。   而另外一边,洛城里的容家人,已经准备出发回京了。   昨日就已传了消息回家,楚楮跟容岚商量过,今日一早出发,先把人送回去。   楚雄尚未苏醒,仍旧在昏迷之中,被抬上了马车。   尹岳精神比昨日好了一些,见到容岚,就要跪谢她收留自己的儿子尹汉,被楚楮拉住了。   “那个孽障……”尹岳神色犹豫,但还是提起了尹江。他昨日把发簪给了楚楮,但不知道容岚是否会相信尹江的倒戈。   容岚点头,“这是我们的机会。”   尹岳心中一松。到底是他的儿子,先前执迷不悟,如果改邪归正的话,尹岳希望他还能有机会,不要走上绝路。   段嵘祖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即将出发的时候,容岚又看向了落霞谷的方向,愁眉不展,“我们回去之后再安排人去找尹江,会不会晚了?”   楚楮摇头,“暂时没有机会跟尹江接触,先回去再做安排。”   楚楮和容岚一行离开洛城,踏上了回万安城的路。因为带着车马,不能走太快,需要四五日才能到。   这日直到正午时分,苏颜才从房间出来。   楚涟面色如常地迎上来,“颜儿,解药做好了吗?”   苏颜神色疲惫,但仍是对楚涟微微笑了笑,交给他一个药瓶。   楚涟看到苏颜的笑容,心中又有些动摇,可下一刻就听到苏颜说,“我已经派人去把苏默带过来,接下来相公跟阿峻和雨宁待在这里,我亲自去,一定要把楚楮抓过来!”   听到苏颜的话,楚涟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垂眸叹气,“颜儿,我想了很久,其实有苏默和容元秋在手,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没必要把苏默换成楚楮,再节外生枝。”   苏颜蹙眉,“这不是先前说好的吗?”   “颜儿,我们走吧,好不好?先离开这里,去把苏默和容元秋变成你的傀儡,找到宝藏,招揽高手,然后再回来,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如此才最稳妥。”楚涟看着苏颜神色认真地说。   苏颜眸光微黯,“相公难道是听了楚楮的话,在怀疑我吗?”   楚涟立刻摇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那就按照原计划行事。”苏颜坚持。   楚涟抱住苏颜,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他以往总是挂在嘴边的话,“你高兴就好。” 第469章 楚伯父   万安城。   尹汉一手抱着一个娃在湖边溜达,嘴里不停说着话。   “宝宝,想不想坐船呀?”   “宝宝,想不想爬树呀?”   “宝宝,想不想吃烤鸡?”   才半岁多的龙凤胎哪里能回答尹汉的问题,两个小家伙小手拉在一起,也不知在玩什么,都笑了起来,真真是可爱极了。   尹汉看到这两张酷似苏默和元秋的小脸儿,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少主和夫人到底在哪里呢……”   “尹小汉!”   听到有人叫他,尹汉转头,见是容元朗在冲他招手。   “要吃饭了吗?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尹汉稳稳地抱着两个娃,运起轻功,很快到了容元朗跟前,方才的郁闷抛之脑后,他又饿了。   容元朗轻咳,“不是才吃过早膳一个时辰,你吃了那么多,午膳还早。”   尹汉笑得见牙不见眼,“灵月姐姐做的早膳太好吃了!”   “昨日买的糕点还有,你要饿了就到暖阁去拿。把孩子给我。”容元朗伸手。   尹汉侧身避开,“宝宝不给你!我带宝宝去吃糕点!”   容元朗伸手拦住尹汉,“我只是说暖阁里有,不是让你现在去。你爹马上就到了,你去门口接一下吧!”   尹汉瞪大眼睛,“我爹?马上就到了?”   容元朗点头,“应该是。”话落又来抱孩子。   尹汉眸光亮了起来,绕开容元朗就朝着大门口跑去,“我带着宝宝去接,老主子和我爹看到宝宝肯定会很开心的!”   容元朗:……自从尹汉来了,龙凤胎就再也没坐过段云鹤给他们准备的婴儿车,尹汉天天抱着,别人想抱都不太容易。   不过没办法,尹汉只是因为太喜欢那两个孩子,他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府里人一早就接到消息,午时之前楚楮和容岚就带着人回来了。   尹汉抱着两个宝宝,站在大门口往远处看,见两个宝宝也抬头要看,尹汉就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用手扶着。   “宝宝,不要乱动哦。”尹汉话音刚落,容青辰蹬了一下小腿,身子歪倒下去。   尹汉忙着去接容青辰,那边容修景身子也歪了,两个宝宝都脱离了尹汉的肩膀。   尹汉手忙脚乱,一手一个,还是在他们落地之前把他们抱住了,吓得出了一头汗,又担心两个宝宝受到惊吓,结果一瞧,容青辰笑容灿烂,容修景依旧很安静,还在往地上看,像是想下去的样子。   “宝宝好厉害!”尹汉夸赞到。   容青辰咿咿呀呀地小手指向一个方向,尹汉抬头看过去,就见一队车马出现在视线中,他神色大喜,抱着两个娃就冲了过去!   容岚也没想到一回家就有两个宝宝过来迎接,让她一时忘了对苏默和元秋的担忧,面上露出一抹笑来。   “姑爷,干娘!”尹汉兴冲冲地跑过来,“你们回来啦!”   容岚和楚储都冲着尹汉伸手,与此同时后面有一辆马车掀开了车帘,一张苍老的脸探了出来。   “老主子!”尹汉忽视了楚楮和容岚,抱着两个宝宝冲到了楚雄的马车旁边。   队伍都停了下来,尹岳听到尹汉的声音就下了车。   楚雄目不转睛地看着尹汉怀中的两个孩子,一开口,声音都在颤抖,“这是……这是……”   “这是小少主和夫人的宝宝,该叫老主子太公的!”尹汉嘿嘿笑,“是不是好可爱?”   尹岳本来想看看尹汉好不好,这会儿也都被两个孩子吸引住了,连声说,“可真好看,真像!”   容青辰像苏默,自然也像楚凌。而容修景像元秋,虽然尹岳没见过元秋,但他见过容岚了。   楚雄禁不住老泪纵横,伸着手想要抱,却听楚楮的声音传过来,“先回家吧。”   “老主子别急!”尹汉说着,抱着孩子上了楚雄的马车,尹岳也跟了进去,虽然他本来不是坐的这辆车。   离家门口也就剩下几十米,队伍再次动起来,家里人都已接到消息,容元诚出现在门口,见容岚没事,舒了一口气。   楚笑笑跑出来,叫了一声“爹”之后,就跑过去扶楚雄下车。   楚雄见到楚笑笑好好的,也很是激动,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   进城之前,楚楮就主动提出,如今已经把楚雄救出来,他们楚家人都搬出去住。   段云鹤不想让楚笑笑搬出去,但府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院子了,除非要把苏默和元秋种的花草林木给砍掉一些,那当然不行。   不过听楚楮又说,他们楚家人想暂时借住在段云鹤的云王府中,段云鹤立刻就答应了。他有一座相当大的王府,但是几乎没住过,他跟爷爷段嵘一直住在容家。楚家人要住,自然没问题。   于是,一进城,段云鹤就跟队伍分开,先回王府去安排了。   对此,容岚并没有说什么。虽然她很喜欢楚笑笑,欣赏楚楮,也喜欢尹汉,但当下没把楚家人当外人,不代表就等同于家人。容家跟楚家的关系,只能由苏默来决定。他接受,便是一家人,他不接受,楚家人便是外人。   当初让楚笑笑住进观澜院,是情况危急,要养伤救命。本来安排楚楮暂住苏默的书房,但楚楮说不合适,最后睡在了元秋的药库里面。   都下车进了府,除了楚雄和尹岳几个楚家人,其他的都是容家的人。   周渭经过这一趟折腾,苍老了很多,头发全都白了。容元枫上前扶住他,叫了一声师父,周渭红着眼圈儿点头,目光却看向尹汉抱着的两个孩子。他走的时候,苏默和元秋还没圆房,如今孩子都半岁大了。   青风一下车就在找红苓,但好多人出来接,并不见红苓的影子。青风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心,会不会红苓生气了……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住了青风,青风低头,就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仰脸儿看着他,声音清脆地叫了一声,“大伯!”   青风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司徒缨的儿子,叫他大伯是因为这小家伙的爹是青雷。   青风俯身把青修奕抱起来,青修奕凑到青风耳边说,“大伯,我知道大伯母在哪里哦!我带你去!”   青风立刻点头,顺着青修奕小手指的方向,快步往前走。   到了湖边,青风就看到对面桃林里的那一抹窈窕身影。   青修奕蹬了蹬小腿,示意青风把他放下,“大伯快去吧!”   “那你……”青风想着把小侄儿一个人放在湖边不合适。   “我爹娘来接我啦!”青修奕回头一指,青雷和司徒缨就站在不远处。青雷对着青风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过去,别磨叽。   青风对着司徒缨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转身越过湖面,冲进了桃林之中。   都知道今日人就回来了,包括青风。红苓一早起来精心打扮,穿了新裙子,戴了青风送的发簪,做事情都有点心不在焉。可是当容元朗通知大家,人马上就到的时候,司徒缨让红苓到门口去迎迎,红苓却拎着篮子进了桃林,说晚熟的桃子能摘了,今日有客上门,她去摘下来招待客人。   司徒缨知道红苓是怕当着大家的面失态,近亲情怯,便也没有勉强她,而是派了青修奕去把青风带过来。   桃林中,红苓手中拿着一个桃子,神思不属,直到青风站在她身后才察觉,被吓了一跳,桃子落在地上,她下意识地要躲,险些栽倒,青风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青风声音低沉。当初说的很快就回来,回来就成亲,结果让红苓等了这么久。   红苓抱住青风,泪如雨下。   湖对岸青雷和司徒缨牵着青修奕在中间,一家三口看着抱在一起的青风和红苓。   司徒缨感叹,“终于把人盼回来了。谢天谢地,大哥没事。”   “是啊!”青雷话落却叹了一声,可惜苏默和元秋还没有回来。   “为什么二叔和四叔没有娘子呢?”青修奕不解地问。   青雷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肩上,“你去问问他们,就说你想要二伯母和四伯母,想要弟弟妹妹,让他们看着办。”   “好!”青修奕开心地点点头,“可是太公说,让我跟爹和娘说,我想要弟弟妹妹,让你们看着办呢!”   司徒缨面色微红,青雷轻咳,“知道了。”   一早容元枫就到柳家把柳仲接了过来,等救回来的人都在暖阁里坐下,柳仲又给身体状况最差的楚雄号了脉,给其他人也都看了看,开了方子,让人去准备了。   容岚回了清容院,跟容元诚详细说了这趟出去的事情。   “阿诚,你觉得尹江可信吗?”容岚问容元诚的看法。   容元诚点头,“可信。他如果脑子清醒过来的话,就应该知道,跟着苏颜不会有好下场的。其实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先前为情所困,我相信三姐和姐夫策反他这件事。为今之计,想要把三姐和姐夫直接救回来不太可能,把解药交给苏颜身边的人,能让三姐和姐夫解毒的话,就太好了!”   “是啊。但我认为应该早点跟尹江接触,楚楮却坚持要回来。我担心这个时候苏颜那伙人已经又躲得远远的了。”容岚叹气。   容元诚若有所思,“这件事,且再等等。楚伯父既然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他比我们更了解楚涟和苏颜。我们想要直接找上尹江,也很难有机会不被苏颜发现跟他接触,因为他一直就跟在苏颜身旁。”   “希望不要等太久。”容岚神色疲惫,“我有点累了,你去招待楚老和其他客人吧。小云去安排了,他们在府中休息停当之后,先住到云王府去。”   “好,娘先收拾一下,我让人送饭菜过来。”容元诚起身。   容岚摇摇头,“不必,我不饿,也没有胃口。你去吧。”   容元诚从外面把门关好,就去了暖阁。一进门就见龙凤胎被放在小车里,楚雄、尹岳和周渭都在旁边看着,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尚未开席。   君灵月说孩子饿了,让奶娘抱走,暖阁里安静了下来。其他孩子都被君灵月安排在别处玩儿,没有带过来。原先说等楚雄来了,要好好骂骂他的鬼道人,这会儿跟孩子在一处,说不过来了,懒得理会楚家的人。   陆哲进门,目光就落在了楚雄身上,抱拳叫了一声,“楚老。”   楚雄听周渭说了陆哲的身份,点头应了一声。   陆哲在观察楚雄,这个楚家的老家主,看起来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其他的暂时倒看不出来。   席间楚楮说等午膳后他们就去云王府住,楚笑笑愣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楚雄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唯独反对的是尹汉,“我要保护宝宝!”   “那你留下吧。”容元诚点头,又看向楚笑笑。   楚笑笑知道容元诚的意思是她也可以继续住在容家,但却摇摇头,“外公身体不好,我得去照顾他。”   “爹?”尹汉看向尹岳。   尹岳连忙摇头,“你留下陪孩子玩儿吧,爹没事,不用你照顾!”   等午膳后,段云鹤又安排车马,把楚家人送去了云王府,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伺候的下人,还有个大夫。柳仲给楚雄配的药也都拿过去了。   云王府里比起容府甚至要更豪华一些,住处也更宽敞。   楚笑笑进了段云鹤给她安排的院子,一进房间,眼睛都被闪了一下,房中立着一株珠宝树,完全是段云鹤喜欢的风格。   “怎么样?时间仓促,别嫌弃。”段云鹤说。   楚笑笑轻笑了一声,“谢谢,我很喜欢。”   “真的?”段云鹤表示对于要不要把那棵“树”放进来他还犹豫了一下。   楚笑笑认真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夜里做梦肯定能梦到自己变成了天下第一豪富的人。”   段云鹤轻咳,“你要想,现在就可以。”   这话一出,两人都有点尴尬,段云鹤的意思本来是想说他可以把钱都送给楚笑笑,但鉴于两人之间有些暧昧,便像是在说让楚笑笑嫁给他一样。   “我晚点再收拾行李,先去看看外公。”楚笑笑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段云鹤把楚家人安排好之后,离开云王府,又回了容家,但说他晚点会再回云王府住。毕竟他是主人,楚家人是客。   楚雄说他有事情想跟楚楮谈,楚笑笑和尹岳就先离开了。   过去这两三年发生的事,楚雄都已经知道了。   “我都抱不动重孙,不中用了……”楚雄叹气,面容苦涩。   “爹不必想太多,接下来好好把身子养好。”楚楮说。   楚雄再次叹气,“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等着看楚涟和苏颜有没有新的动作吧。”楚楮说。   “苏颜……”楚雄提起这个名字,咬牙切齿,“那个祸害!当年就不应该让她进门!”   “苏颜的师父鬼道人也是这么说的。”楚楮微叹。关于如今的苏颜是借尸还魂这件事,楚楮暂时不打算告诉楚雄。接下来的事不需要楚雄做什么,他的武功都被废了,只好好休养就行了。   “阿默那孩子,你也没见过?”楚雄问楚楮。   楚楮点头,“错过了,尚未见到。”   “听说他是入赘容家的……唉,那孩子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连他的儿女,都不能跟他的姓。”楚雄沉声说。   听着前面的话,楚楮没觉得有什么,等听到最后一句,就皱了眉,“爹,阿默原本姓苏,且他并不是苏氏皇族的血脉,也不知道自己本该姓楚,让孩子姓容有什么不对?”   楚雄点头,“是啊,可如今都知道了,那两个孩子,应该姓楚的,那是我的重孙,是我们楚家的血脉。”   楚楮面色微沉,“爹,你我都没有资格决定那两个孩子姓什么叫什么,阿默都未必愿意改姓楚。”   “他为何不愿意?他是楚家血脉,流落在外并非我们所愿,难道不应该认祖归宗吗?”楚雄拧眉。   “如今阿默和元秋还在苏颜和楚涟手中,楚涟是你亲手养大的儿子,楚家就是对不起阿默,对不起容家。”楚楮面色冷凝。   “老二都是被苏颜那个贱人蛊惑的,他哪有什么野心?哪有那样的胆子?你跟他一起长大,你是了解他的!”楚雄看着楚楮说。   “苏颜让他杀人,他杀了,能说跟他没关系吗?”楚楮冷哼,“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罢了,不说老二了,但阿峻和雨宁你可不能不管。阿默和容元秋得救,但也不能让容家人把我的孙子孙女给杀了,他们年纪还小,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楚雄神色严肃地说。   楚楮面色失望,“爹,楚峻险些害死笑笑,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楚雄神色一僵,“我是知道……可那都是苏颜的意思,阿峻怎么可能害笑笑,他一直都是喜欢笑笑的……不说这个,笑笑不是没事吗?”   “从一开始,爹知道还有个孙子流落在外之后,就一直只是想着让他拯救楚家吧?如今他出事了,爹还是想着如何拯救楚家,保住儿孙。可楚涟和他的儿女跟苏颜沆瀣一气,一直在害容家人,容家人凭什么还要放过楚涟和楚峻楚雨宁?他们是你的儿孙,跟阿默有什么关系?爹别忘了,你连阿默的面都没见过,他并没有认你这个祖父,更何况是容家人,救你已是大恩,莫要再得寸进尺了!”楚楮话落就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别忘了你幼时病得要死,是我把你捡回去,给了你一切!”楚雄沉着脸怒斥。   楚楮点头,面色平静,“是,我从来不敢忘。所以我叫你一声爹,当年我想走,你不肯,你让我回家,我就回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楚媛死后,我一直想带笑笑离开飞仙岛,你永远都不同意,说我忘恩负义,说笑笑是你的外孙女,我不能把她带走,我也留下了。当初楚峻非礼笑笑,我打了他,爹当着外人的面说我打得好,背着人又打了我,怪我下手太重,可我没想到爹竟然会说出让笑笑嫁给楚峻这种话来,就如同爹当年因为楚凌离家出走责备楚媛,让她发誓等把楚凌找回来就嫁给他一样。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过去了,楚凌死了,楚媛也死了,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留下尽孝,天经地义。如今我只是很后悔,没有早点带着笑笑离开楚家。笑笑还叫你一声外公,不要做让她觉得在容家人面前抬不起头的事了!”   “楚楮!难道你也打定主意要入赘容家了吗?别忘了你姓什么!”楚雄神色恼怒。   楚楮敛眸,自嘲一笑,“我倒是想,但应该没有机会了。有件事烦请爹记着,容家人救你,不是因为你是阿默的祖父,只是顺便而已。他们真正要救的人根本不是你,当初会派人去楚家也不是为了寻亲,只是为了解决麻烦。你只好好歇着,什么也管不了,便什么都别管了。”   话落楚楮大步走出去,从外面把门关上,仰头看着乌云聚集的天空,摇了摇头。   容岚睡了一觉起来,收拾好打开门,就见容元诚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阿诚,怎么了?”容岚走过来。   容元诚举起手中的信,“苏颜果然出现了,这是她又派人送来的信,要求我们用一个人交换三姐夫。”   容岚神色一凝,“谁?”   容元诚叹气,“楚伯父。” 第470章 我乐意   “我觉得楚伯父算到了会有这样的事,甚至,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容元诚把信交给容岚,长叹了一声,“他明知苏颜对他有意,故意跟娘走在一起,刺激苏颜,又把苏颜背地里勾搭他的事情告知楚涟,促使他们夫妻都对楚伯父‘势在必得’。一个是真想得到他,一个是想要弄死他。但楚涟对苏颜言听计从,定是苏颜声称要把楚伯父抓去,控制他当傀儡。”   容岚这才明白先前楚楮总是找机会跟她一起出门是为何,看着那封信,神色犹豫,“阿诚,你觉得应该怎么做?”他们当然都想救苏默和元秋,但不能以牺牲其他人为代价去救人。   “主动权在苏颜手中,不管她让谁去换人,我们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容元诚摇头,“娘不必想太多,这信是苏颜给楚伯父的,让他自己决定吧。”   楚楮再次来到容家,见到容元诚和陆哲的时候,容岚也在。   看到那封意料之中的信,楚楮面色很平静,“如此甚好。”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容岚忍不住问了一句。   楚楮微微一笑,坐在容岚对面,点头说,“放心,苏颜舍不得杀我的,楚涟如果非要杀我,他们夫妻必然会走向决裂,那就更好了。”   “但你有可能被……”容岚没说完。   楚楮明白她的意思。苏颜若真给他下了傀儡药,想要得到他的身子自然是轻而易举。   “说实话,想想就有点恶心,不过这是个机会。只要把解药提前交给尹江,一切顺利的话,甚至可以找到机会把苏颜给杀了!”楚楮神色认真地说。   陆哲若有所思,“不是我给楚叔叔泼冷水,想要做到反杀苏颜,除非苏颜大意犯错,否则可能性微乎其微。苏颜很了解你,这个时候她手中定然已经有了傀儡药,明知道不下药不可能让你低头,她一抓到你,立刻给你下药的话,你非但没有机会把解药交给尹江,甚至会在傀儡药的作用下,把尹江出卖了,导致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被苏颜给弄死。”   楚楮显然早就想过这种可能,闻言面色未变,“你说的没错,但可能性微乎其微,不代表没有可能。事到如今,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必须要打破苏颜的计划。总比让苏颜挟持着苏默和元秋,把他们两个人变成她的傀儡,躲在暗处为所欲为的好。”   容元诚深深叹了一口气,“以苏颜那个毒妇的性子,不管我们这边的哪个人变成她的傀儡,她一定会选择让我们的人去害无辜之人,达到摧毁其意志,哪怕解毒之后都不得安生的目的。当初她已经对三姐和姐夫做过此类事,险些害得谢允谦死在三姐手中,又差点害得笑笑死在姐夫手里。真变成她的傀儡,后果可以想见。”   虽然如今看似平静,不久之前在落霞谷的交易甚至是苏颜做出了让步,但如今房间里坐的这几位容家的决策者最清楚,局面随时可能会崩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事实上,如果不是楚楮算计着让苏颜又送来一封信提出换人的话,这个时候,苏颜和楚涟很可能已经远走,且很快就可以把苏默和元秋变成他们的傀儡,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但,哪怕绊住了苏颜,也是暂时的,楚楮谋来的机会,对他自身不但有极大的风险,且未必能够扭转局面。   见容岚神色担忧,楚楮微笑,“方才陆哲说的事情我想过,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尹江很重要,不能让他死了。为了避免我被控制之后出卖他,在换人之前,让我失去记忆即可。我想你们一定有能让人失去记忆且无法恢复的药吧?至于解药,不要经过我,另外想办法交给尹江,可以让尹岳或者尹汉出面,只要跟尹江有接触即可。”   容元诚和陆哲闻言都愣住了。楚楮主动让给他下失忆药,且无法恢复那种?这等于是放弃了自己过往的一切,他们都看出来,楚楮是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但依旧要这样做。   换言之,楚楮就没想过要活着回来。   “但我们并不能保证交易的时候苏颜会让尹江露面。”陆哲说。   “这点不必担心,尹江没那么蠢,如果他要跟我们合作,这次他自己会想办法跟着苏颜出现的,这对他而言并不难。”楚楮摇头。   “但楚伯父这样做,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容元诚皱眉说。哪怕解了毒救回来,记忆也回不来了。为了避免苏颜恢复楚楮的记忆,真要下毒,就必须是解不了那种。   楚楮笑笑,“无妨。反正过往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也相信你们会帮我照顾好笑笑。另外,最好是把我的内力也彻底废掉,我可不希望苏颜控制我来杀你们或者其他无辜之人。”   最后一句话,楚楮轻描淡写得仿佛在开玩笑一般。   “这怎么可以?”容岚出言反对,“我们要救阿默和秋儿,但不能把你牺牲掉。”   楚楮心中一暖,虽然知道容岚只是把他当朋友,也只是出于善良才会这么说,但他依旧觉得很高兴,至少他是被在乎的。   “没那么严重。”楚楮摇头,“我相信你们最后一定能杀掉苏颜,把我救回来。到时候敌人已除,我没有武功又何妨?没有记忆,你们再告诉我就是了。”   陆哲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他在想,一个没有武功的楚楮,还能激起苏颜的征服欲吗?恐怕这会大大增加苏颜厌弃他,除掉他的可能。   陆哲已经看出来了,楚楮为了救苏默和元秋,是真的不管不顾了,哪怕为此失去尊严,失去记忆,失去武功,失去一切,都在所不惜。   “我们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容岚觉得这样对楚楮而言太残忍了。   楚楮摇头,“换人是苏颜提的,她说我们不接受,就会伤害苏默。这是我自愿的,你们不必想太多,后果我承担得起。”   苏颜定的时间是后日子时,并不算紧迫,因为这次不必再赶去别的地方,就在城外。   楚楮要离开容府回云王府去,陆哲追上了他。   “楚叔叔,其实你是喜欢容姑姑的吧?”虽然是疑问句,但陆哲的语气是肯定的。   楚楮笑而不语。   “我猜,是因为楚叔叔早就算好了要用自己去换我表妹或者妹夫回来,所以才藏起对容姑姑的心思,装作是在演戏刺激苏颜,其实都是真的。是否能活着回来,你已经不在乎了,所以不想让容姑姑知道,你这样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陆哲看着楚楮说。   楚楮摇头,“不,我不是为了她,你不必想那么多。其实算起来,我也不是为了苏默或者元秋。我是笑笑的父亲,本该是我保护她平安无虞,但她之前的遭遇你们都知道,是你们救了她的性命,这份恩情,我必须要报答。无关什么楚氏血脉,无关我对容岚的心思,或者我跟楚凌的兄弟情,更没有其他。”   陆哲皱眉,“我不信。”   楚楮揽住陆哲的肩膀拍了拍,“但这件事,我说了算。”   陆哲明白,楚楮解释那么多,就是不想让他们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楚楮专门撇清了这件事跟苏默的楚氏血脉没关系,不必因为他的行为,让苏默一定要认楚家的人。   陆哲轻哼,“原以为楚叔叔是个潇洒如风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活菩萨。”   陆哲并不是质疑楚楮为了报恩的这种说法,但为了报恩,做到这种程度,陆哲也不得不感叹楚楮太豁得出去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因素在影响他,包括苏默是楚凌的儿子,以及楚楮爱慕容岚。   “性命很重要,但总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楚楮面色如常,“你不要一副我一定会死的样子,结果如何,犹未可知。”   “我是没觉得楚叔叔落到苏颜手中一定会死,是楚叔叔你自己还没落到苏颜手中,就先要自断后路了,我只能认为你是在寻死。”陆哲说。   “那就让老天来决定,看我的命够不够大吧。”楚楮轻笑一声,放开陆哲,大步离开,冲着身后潇洒地摆摆手,“不必送了。”   这件事容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楚楮要求暂时瞒着楚笑笑,因此楚笑笑翌日过来,一切如常,并不知道楚楮打算做什么。   另外一边,苏颜已经带着尹江到了距离万安城不远的地方。楚涟并未跟来,苏颜让他留下看着楚雨宁,等她回去。   本来苏颜并不打算带尹江,是尹江主动提出要跟着,跟苏颜解释说一方面是想立功,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苏颜不在,楚涟找他麻烦。这都是非常现实的理由,苏颜并未怀疑,就把尹江带上了。   那天夜里在洛城中,尹江看到了苏颜面对楚楮和容岚月下漫步的失态,等于窥见了苏颜的秘密,且站在了苏颜这边,跟楚涟和楚雨宁都隔了一层,因此只要尹江接下来不露出破绽,苏颜就会把他当做心腹。   “夫人,明天夜里交易,我们若是直接带苏默出现,万一对方使诈呢?”尹江问。其实他想知道的是,苏默到底在哪里。苏颜早说派人把苏默带过来了,但迄今为止尹江并未见到人。   “不必担心,容元秋还在我手中,他们哪敢放肆?”苏颜冷哼。   “万一,他们打算铤而走险,抓了夫人,逼迫二爷把容元秋交出来呢?”尹江若有所思。   “你很聪明。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除非他们有万全的把握,否则轻举妄动挑衅我,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苏颜冷声说。   尹江点头,“他们不可能有万全的把握抓到夫人,论武功,论毒术,都没有机会,且夫人手中还有他们那边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没错。”苏颜点头,“楚楮一定会答应这场交易,等抓到他,我们就可以走了。”   尹江试探性地问,“抓到楚楮之后,我们离开这里,暗中筹谋,等到合适的时机出手,一举灭了容氏?”   苏颜冷笑,“你觉得胜算大吗?”   尹江点头,“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手中捏着容元秋和楚楮的性命,不是胜算大,是一定能成功,没有别的可能。”   “多亏了容元秋研究出来的傀儡药,否则,我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会很困难。不过想必容元秋起初也没想过,这种东西,最终会害死她全家吧。”苏颜冷笑连连,“但我必须承认,她真的是个天才,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会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惜,这世上,有我没她。”   尹江总觉得苏颜这话还有别的意思,每次苏颜提起元秋时,总会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来,尹江想不明白便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到底尹江这次也没探听到苏默在哪里,但看苏颜的意思,应该随时可以让苏默出现,且苏默不可能有自己逃走的机会。   正当尹江不敢再问,怕引起苏颜怀疑的时候,苏颜却又主动提起了苏默,“等交易之前,下毒彻底废掉苏默的内力,如此才稳妥。”   尹江心中一惊,苏颜好生歹毒!如此容家人依旧会救苏默,但当容家人交出楚楮这个最强者,换回去的苏默却成了个废人的情况下,接下来还怎么跟苏颜斗?   尹江压下心中思绪,问了一句,“夫人已经把苏默的内力废掉了吗?”如此的话,就真的糟了。尹江甚至要考虑,他选择容家那一方还有没有活路。   苏颜摇头,“等到确定交易顺利再废掉苏默的内力,万一中间出什么岔子,最终没能换人的话,我还要用苏默当傀儡,让他为我做事,自然不能是个废人。”   尹江闻言,心中稍稍松了一些,但仍是不太乐观。苏颜心机太深,手段又极其狠毒,尤其喜欢干这等釜底抽薪之狠绝事,容家人却都是正派作风,双方抗衡,如今看来依旧是苏颜赢面更大。   至少当下不管是苏颜还是尹江,都认为容家人绝不可能把楚楮的内力给废掉再交给苏颜,这根本不是他们会做的事。   因此,这场交易,苏颜的目的不只是得到她想要的男人,更要经过一次看似同等的交换,直接废掉容家的武功最强者!   楚雄自那日跟楚楮交谈并不愉快后,又想找楚楮聊聊,楚楮却找借口没有再单独见他。   关于接下来楚楮要去换人这件事,楚笑笑不知道,楚雄也不知道。楚楮已经决定了,并不想被任何人影响他要做的事。   时间很快到了苏颜定下来的这一日,约定的地点是在万安城外的一处空旷之地,如此避免双方暗藏埋伏。   到了深夜子时,楚楮到了约定的地方,身旁只跟着段嵘一个。   而苏颜出现,身后是尹江。   “又见面了。”苏颜看着十米开外,在朦胧月光下英武俊朗的男人,缓缓地说了一句。   尹江感觉不太对劲,他仍旧不知道苏默在哪儿,想必苏颜安排其他人带着苏默,随时可以送过来。但对方只有楚楮和另外一个人吗?抑或是,其他高手也都在安全距离之外,等待召唤?   “阿默呢?”楚楮问苏颜。   “你准备好了?”苏颜反问,语带笑意。   楚楮却摇头,“我今夜是来与你商谈的,并不是来换人的。”   苏颜眸光一缩,“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跟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楚楮面色未变,“并不是讨价还价,我知道你的目的。我可以接受用我自己去换人,但我不换苏默,我要换容元秋。”   尹江心中惊愕,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显然,苏颜也没料到。   而以为楚楮爱慕容岚的苏颜,当下立即就被点燃了心中妒火,“不换你的侄儿,反而要用自己救容岚的宝贝女儿?你爹同意你这样做吗?是容岚要求你这样做的?到底是她自己的女儿更重要!女婿又算什么?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所谓的正直善良?真是可笑!如此,我干脆直接杀了苏默,反正你们也没有人在乎他!”   尹江稍稍冷静下来,就觉得苏颜反应过度了。不过也正常,苏颜对于楚楮和容岚的关系很敏感,这甚至是唯一能让苏颜不冷静的事情。不过尹江认为,楚楮不换苏默,反而换容元秋这件事,应该是理智思考之下的决定,并不是因为容元秋比苏默更重要。   只说一点,苏颜本来打算在交换之前把苏默的内力彻底废掉,让他变成废人。尹江怀疑,楚楮料到了苏颜会对苏默下毒手,为了避免苏默被废,换容元秋更稳妥。而事实上,真要对付苏颜,武功高是没用的,让容元秋回到容家,比让苏默回去,就当下的局面而言,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楚楮等苏颜说完,对她的嘲讽并不理会,而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我可以接受用我自己去换人,但我不换苏默,我要换容元秋。三日后子时,还是在此地,你交出容元秋,我跟你走。”   “楚楮,为了容岚,值得如此吗?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苏颜冷声问。   “我知道,我乐意。”楚楮声音很平静。   苏颜咬牙切齿,“好!很好!你乐意是吗?五日后,在此换人!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们走!”   苏颜话落,带着尹江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楚楮站在原地,听到段嵘长叹一声,“你确定要那样做吗?”   楚楮轻笑,“五日后就可以见到元秋了,段叔应该高兴才是。我也很期待见到她。” 第471章 失约   楚楮和段嵘回到容家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容岚尚未休息,正在等他们。   见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容岚松了一口气,吩咐下人把她备好的清汤面煮了端过来。   “一切顺利,尹江果然跟着苏颜出现了。苏颜也答应,五日后子时,老地方,用元秋换我。”楚楮面色轻松。   容元诚摇头轻叹,“我还是觉得,废掉楚伯父的武功,让楚伯父彻底失忆,对楚伯父而言太过分了。”   容岚点头,“是啊,还有五日时间,我们再想想是否有别的办法。”   楚楮没想到事到如今得知元秋不出意外五日后就能回到家,容岚和容元诚并没有多高兴,却都在为他担心,并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楚楮是意外的。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并相信容家人的善良,但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定下,发展到现在他所言的“一切顺利”的局面,他心甘情愿接受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任何后果的情况下,容家人依旧在思考如何能够保住他。   换言之,容家人自始至终,都不想牺牲楚楮去换人,哪怕能把他们最在意,最重要的人救回家来。   楚楮很难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感觉。他是个既热情又凉薄的人,他的热情往往是对美丽的风景,新鲜的事物,甚至是美味的食物,而不是对人。   自小被楚家收养,飞仙岛上方寸之地,却足以让楚楮早早地见识到人情冷暖。事实上,若非他少年时表现出过人的习武天赋,原本顶多也就是跟楚雄收养的其他孤儿一样,当楚家的奴才而已。因为出类拔萃,楚楮才成了楚雄唯一的养子,对他的宽容善待,何尝不是包含着算计?但养育之恩,他终归是要报答的,哪怕楚雄待他并无多少真心。   飞仙岛上与楚楮真心相待的只有楚凌和楚媛,他原本认定的兄弟和妹妹,可惜,老天无眼,造化弄人,楚凌客死异乡,楚媛也不得善终。   后来,楚楮因为责任和承诺,被困在了飞仙岛上那么多年,他唯一在乎的只一个女儿而已,但他对楚笑笑只是出于父亲的保护和无条件付出。   事实上楚楮愿意为了元秋和苏默做到这个程度,一方面的确是为了报答他们救楚笑笑的恩情,另外一方面,跟元秋是容岚的女儿,跟苏默是楚凌的儿子,都有关系。虽然陆哲问起时,他并不承认,那也不过是不想让容家人有心理负担,他也并不奢求容家人会为他做什么。   但此时此刻,看着容岚微蹙的眉头,眸中的担忧,看着陆哲和容元诚都在思索更好的办法,好能保全他,楚楮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明明跟这些人认识不久,但真的有一种他们就是亲人,是家人,他是被真心在乎的感觉。   “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楚楮打断了其他人的思绪。他看着容岚眉目间的疲惫,刚刚有一瞬间,脑子突然一热,甚至动了想跟容岚表明心迹的念头,但随即又恢复了理智。   楚楮并不觉得累,但他认为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也好。”容岚点头,“我准备了点宵夜,你吃些再回去吧。”   容岚说着,正好下人送了热腾腾的宵夜过来。   段嵘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便笑着说,“好久没吃到这口面了,小楚你可得尝尝。”   楚楮挑眉,“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陆哲轻咳,“容姑姑,我也饿了。”   容岚看也没看陆哲,“桌上有点心。”   陆哲打着哈欠站起来,“我才不吃点心,还是回去找我儿子吧,反正这里也没人待见我。”   话落见无人理会,陆哲摇摇头出去了。   走到外面,陆哲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面的楚楮,叹了一口气。他很敬佩楚楮,哪怕如今他俨然成了容家人,但他自认为做不到楚楮这样豁出去。他还有妻儿,他也想好好活着。   楚楮尝了一口面就忍不住夸赞,“汤鲜味美。”实话,作为一个美食家,这是楚楮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看似清淡,但其实是炖了很久的鸡汤,里面不见油星儿,味道却刚刚好,吃口面,喝口汤,胃里暖暖的,浑身舒坦。   让楚楮第一次在吃一样食物的时候,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家的味道。   段嵘先吃完回去了,容岚看着楚楮快吃完,问他够不够。   “当然是不够的,不过改日再吃吧。”楚楮微笑,“天都快亮了,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去休息。”   容元诚送楚楮出门,容岚站在廊下,看着两人的身影在黎明的幽暗之中渐渐远去,凉风拂面,她突然觉得有点冷,想到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元秋,容岚长叹一声,慢慢走回了清容院去。   “楚伯父对我娘……”容元诚也问起这件事。   楚楮摇头,“不要想太多。”   容元诚微叹,“暂时没有想出别的办法,如果最后不得不按照楚伯父的意思去做的话,如今这样,也好吧。”   从容元诚的角度,他是欣赏楚楮的,也支持容岚能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共度余生,但可惜,楚楮接下来可能会有去无回,有些事现在挑明了,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快走到大门口时,容元诚又问了一句,“关于换人的事,楚老知道吗?”   容元诚是在问楚楮,苏颜本来要把苏默交出来,但楚楮执意用自己换元秋,这件事楚雄怎么看?   楚楮摇头,“父亲年纪大了,这两年遭受连番打击,脑子时常有些不清明,这件事我尚未告诉他,免得让他生出无谓的烦扰。”   容元诚听出楚楮的言外之意:楚楮并没有告诉楚雄,是因为楚雄脑子拎不清,若是知道可能会横加干涉,但就算楚雄反对,楚楮也并不会听从。   容元诚意外的是,他本以为楚雄跟楚楮父子关系很好,但似乎是他想当然了。回想最近的事,容岚曾提过,尹岳说楚雄想见她,有事商谈,但楚楮说楚雄精神不济,需要多休息,并没有让容岚过去。也是楚楮主动提出要让楚家所有人都暂住云王府,从那日饭桌上楚雄的表现来看,此事楚楮并未跟他商议过。   由此可见,楚楮在刻意阻止楚雄跟容家人直接接触。   至于原因,就很好猜测了。楚楮的人品是绝对没问题的,如果他不希望楚雄对容岚说些什么,不希望楚雄住在容家,那么问题自然就出在楚雄身上。   外人眼中的“父子情深”,对楚楮而言,或许只是一份责任罢了。毕竟他是楚雄的养子,不能不管他。   楚楮知道容元诚是个聪明人,他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够了,接下来容元诚知道该如何对待楚雄。   “不想骑马了,我一个人走走。你回吧。”到门口,楚楮对着容元诚摆摆手,独自一人走进了夜色将明的浓浓雾霭中。   容元诚还在思考方才提到的楚雄,不期然想起元秋曾经说过的一个看法。很多时候,从儿女身上,是可以看到父母的影子的。楚雄有两个亲生儿子,一个年纪轻轻离家出走客死异乡,一个为了女人没有底线无耻狠毒,而他的养女楚媛没有好结果,养子楚楮与他的关系并不如表面那么好,至少能看出,在养育教导子女这件事上,楚雄要么并不用心,要么是本身就有问题,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并不绝对。   翌日一早,楚楮到护国寺找慧明大师对弈,楚笑笑吃过早膳就去了楚雄那里。昨日段云鹤让人送来一个轮椅,楚笑笑推着楚雄出门,去了云王府的花园。   段云鹤要找楚笑笑,一起回容家去看宝宝,见她没在自己院子,就找去了楚雄那里,听下人说楚笑笑在花园,段云鹤就也过去了。   远远地看到楚笑笑推着楚雄停在了花园的湖边,段云鹤放轻脚步,悄悄靠近,无他,想给楚笑笑一个“惊喜”,吓她一跳。   等段云鹤躲在距离楚笑笑只有三米远的一棵大树后面,正准备玩一把“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时,就听到了楚雄苍老低沉的声音,“笑笑,你舅舅素来待你不错吧?”   段云鹤一愣,即将踏出去的脚默默收了回来。舅舅?楚雄在说哪个?   楚笑笑闻言也愣了一下,“我都没见过大舅舅,二舅舅坏死了!”   “唉,他都是被那个毒妇给迷了心,本质不坏的,我记得他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的。”楚雄又说。   段云鹤拧眉,这老头儿在说些什么鬼话?哪怕楚涟当初真的对楚笑笑很好,他后来做的恶就能一笔勾销了?苏颜本想把楚笑笑害死,这件事楚涟怎么可能不知情?   “外公,二舅舅跟那个毒妇一样,甚至在我看来,二舅舅更坏。那个毒妇狼子野心,无耻恶毒,她毕竟不姓楚。可二舅舅是外公的亲生儿子,外公何曾亏待他?他竟然连外公都要害,简直丧尽天良!什么待我如亲女?我才不信呢!”楚笑笑提起楚涟就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段云鹤心道:说得好!就是如此!真要算起来,楚涟比苏颜更无耻!为了爱情就可以枉顾人伦,滥杀无辜吗?哪有这样的道理!他骨子里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楚雄脸色不虞,“这些都是你爹跟你说的?”   “谁也没有跟我说,我自己知道。”楚笑笑摇头,“外公就不要管那个混蛋儿子了,他早晚会自食恶果。”   楚雄沉默了一会儿,又提起了楚峻和楚雨宁,“你表哥表姐跟你从小一起长大……”   “表哥曾经想要非礼我,表姐从来都不喜欢跟我玩儿,还嫌弃汉哥哥,说我跟汉哥哥玩儿,我也是个傻子!”楚笑笑反驳。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因为年龄相仿都住在飞仙岛上,她跟楚峻和楚雨宁的关系可没那么亲近。   “阿峻和雨宁都是孩子,你们小孩子打闹……”楚雄显然还想说服楚笑笑。   楚笑笑打断楚雄,“什么小孩子?他们都比我大!外公把成年的孙子孙女当孩子,我可以理解,但旁人凭什么要惯着他们?反正我不能接受他们的所做所为,都那么大年纪了,是非曲直该有自己的判断,他们一家四口同流合污罢了。”   楚雄沉声说,“外公不是那个意思,但……笑笑你应该能理解外公的心情,我只是觉得,他们有错,但罪不至死啊!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千万要劝劝你爹,至少给你舅舅,给你表哥表姐留条生路,他们定会改的。”   段云鹤都想骂人了。亏他还想着一定要把楚雄照顾好,没想到这老东西竟如此糊涂!苏默和元秋还在楚涟和苏颜手中,这老东西倒先护上楚涟和他的儿女了!简直可笑!   楚笑笑小脸一寒,“外公这样想,未免太自私了,对阿默表哥何其不公?想来阿默表哥也不必认外公这个祖父了,毕竟在外公心里,楚峻和楚雨宁那么重要,又不缺孙子!劝我爹的事,我做不到,且这里不是楚家,做主的不是外公,也不是我爹,我们得容家相救,悉心照顾,帮不上忙就算了,哪里能得寸进尺,指手画脚?外公不惦记着救表哥表嫂就罢了,容家人自会尽力去救,但方才的话,外公可别再说了,我听了都觉得羞耻!”   段云鹤从大树后面走出去,楚雄见到他,面色有些僵硬,显然没想到方才的话竟然被第三个人听去了。   “笑笑,我们去容家看宝宝吧。”段云鹤说。   楚笑笑点头,没再看楚雄,朝着段云鹤走过来。   段云鹤看向楚雄,冷冷地说,“楚老且在这里看看风景,会有人过来带你回去。”   话落段云鹤和楚笑笑便离开了。   一路上楚笑笑不说话,段云鹤晃了一下她的袖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   楚笑笑摇摇头,“只是很失望,我本以为外公……罢了,是我太天真。”   “人多多少少都会自私,但不能是非不分,你做得没错。”段云鹤说。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看宝宝!”楚笑笑提着裙子往前跑,段云鹤连忙追了上去。   傍晚时分,楚楮才离开护国寺,并没有直接回云王府,而是去了容家。   楚笑笑还在,见到楚楮,便拉他到一边,跟他讲了今日跟楚雄之间的不愉快。   楚楮自然是早知道的,只是他已经警告过楚雄,没想到楚雄在他这里没说通,竟然又把主意打到了楚笑笑头上。   不过楚楮先前正在想应该如何告诉楚笑笑,楚雄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好,如今倒不必再说了,楚雄为了保住他的某些儿孙,已经在楚笑笑面前露出了自私的那一面。   “爹,我们以后如何对待外公呢?”楚笑笑问楚楮。   楚楮轻抚了一下楚笑笑的头发,“他若安分,保他衣食无忧,为他养老送终。”仅此而已。   楚笑笑问起救苏默和元秋的事情有没有进展时,楚楮并未告诉她再过几日他就要用自己去换元秋,只说暂时没有新的情况。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   经过数次商讨,到底也没想出个法子来解决接下来的问题,而楚楮每日会过来吃容岚做的饭菜,指点府中年轻人的武功,逗孩子玩儿,平静得仿佛接下来会一直这样。   到了约定的这日,白天楚楮找尹岳单独谈了很久,分开的时候,尹岳面色凝重。但见到楚雄时,对于楚雄的询问,尹岳并未明言楚楮找他是为什么事。   晚膳时,楚楮说想吃容岚做的清汤面,容岚只给他做了一碗。   晚膳后,楚楮把楚笑笑送回了云王府。   “爹,等表哥表嫂平安回来,你一定要赶紧跟容姑姑表白哦!这次千万不要再错过了!”楚笑笑在楚楮离开之前,忍不住叮嘱他。   楚楮站在门口,笑意温和,“好。”   离开楚笑笑的院子,楚楮很快又回到了容府。   子时将近。   楚楮站在五日前来过的地方,身旁是尹岳,还有陆哲。   陆哲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荷包里的药丸。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的话,不久之后,他会亲手下毒,废掉楚楮的武功,让楚楮彻底失忆。   想到这里,陆哲微叹,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让尹岳过来,是为了把傀儡药的解药交给尹江,到时候该怎么做,楚楮已经都告知尹岳了。   等了一刻钟之后,陆哲眸光微眯,“子时已过,为何没人来?”   不对劲……不止陆哲如此觉得,楚楮也觉得,苏颜不应该会迟到,是她定的五日之期,难道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抑或是苏颜理智回归,改主意了吗?   “再等等。”楚楮凝眸。   谁知这一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也不见个人影,别说元秋,苏颜和尹江,一个都没出现!   “难不成苏颜意识到她不应该为了楚叔叔坏了大计,决定放弃你?”陆哲面色一沉。如果连楚楮都无法成为苏颜的弱点的话,可真就糟糕了!   楚楮看着东方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面色凝重,“若是那样,以苏颜的性子,也会派个人过来叫嚣几句。”   朝霞映红了半边天,陆哲若有所思,“莫不是,苏颜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希望她人有事……” 第472章 败露   三日前。   尹江跟随苏颜去了一趟万安城,原定的交易并未进行,因为楚楮提出他接受换人,但不换苏默,只换容元秋,被激怒的苏颜答应了,重新定了五日之期的交易。   如今已过去两日,苏颜和尹江马上就要回到他们落脚的那个偏僻村庄了。   路上尹江曾试探性地问过一回,五日时间是否来得及将容元秋带过来,苏颜只说让尹江不必管。   去万安城的时候,尹江连苏默的影子都没见到,但他认为那天夜里苏默一定离得不远。   到如今,尹江很怀疑,当初苏颜在旭城就跟苏默和元秋分开,并不是要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留在那边,只是为了更好地把他们藏起来,极有可能,苏默和元秋一直都被困在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   但尹江也知道,哪怕离得再近,想从苏颜手中把人平安救走都难如登天。容家人不可能想不到苏默和元秋跟他们离得并不远,但却不敢轻举妄动。问题不在于苏颜这方的武力有多强,而是忌惮苏颜的毒术。   “其实属下认为,拿容元秋换楚楮,对我们或许会很不利。”尹江小心翼翼地说。   尹江是故意的。他很清楚,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苏颜的想法,偏要说这个,是为了避免苏颜怀疑他,如此三日后的交易,他才能顺利地再次跟着苏颜去万安城,想必到那时,容家人应该会想办法把傀儡药的解药交到他手中。   “你是觉得,丢了容元秋,我就斗不过容家了?还是觉得,容元秋回到容家,我一定斗不过她?”苏颜冷声反问。   尹江神色惶恐,“属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苏颜冷哼。   “属下是担心二爷那边……夫人把楚楮抓过来,到时留他在身边,二爷万一察觉什么……”尹江越说,声音越弱。   苏颜闻言,神色轻蔑,“没有我,楚涟一辈子都只是飞仙岛上的一个废物罢了!若不是看在他貌若天仙,又对我死心塌地的话,我早将他踢了。他也只那张脸还算赏心悦目,于我而言,做个消遣还算够格,其他方面一无是处。难不成你以为,楚涟与我真的相配吗?”   尹江心中震惊。他突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苏颜这话听起来不是没道理,只是尹江很疑惑,楚涟实力不足心智一般这件事,苏颜总不会是跟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之后才发现的吧?尹江从小到大亲眼看着,楚涟跟苏颜夫妻是真的关系极好,苏颜竟然都是装出来的?她内心如此嫌弃楚涟?可她实力那么强,为何要装?   见尹江面色有异,苏颜轻哼,“怎么?我厌倦了楚涟,很难理解吗?”   尹江连忙摇头,“不是的,其实属下也觉得,夫人跟楚楮不论是容貌还是实力,都更般配。只是楚楮不知好歹,竟然看上了容岚。”   听到容岚的名字,苏颜面色愈发阴沉,“容岚不过是仗着有容元秋这个女儿,才能安稳活到今日,坐拥荣华富贵。没了容元秋和苏默,她又算什么东西?”   尹江点头,“确实如此。”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落脚的那个村庄。   入夜时分,小村庄里静悄悄的,不时能听到狗吠声。   进门前,苏颜对尹江说,“你是个聪明人,也很识时务。接下来只要好好为我做事,待事成之后,我自会将雨宁许配给你。就她那性子,也只有跟你,才有好日子过。”   早已得到过楚雨宁且厌倦她的尹江,突然听到苏颜这么说,惊讶过后,“喜不自胜”,“多谢夫人!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   苏颜应了一声,已经进了门。   落后一步的尹江,眸光微闪。事到如今,他更加确定苏颜是真的不喜欢楚雨宁这个女儿,方才说要把楚雨宁许配给他未必是假的。但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尹江已经不想要楚雨宁了。   对于是不是铤而走险为苏默和元秋做事,其实尹江不是没有过动摇。但冷静下来他就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哪怕他认为苏默和元秋的赢面不如苏颜,也不能如墙头草一般来回摇摆。   原因只一个,尹江已经通过尹岳,向容家投诚了,接下来容家人一定会想办法跟他接触,他必须配合,且要尽力遮掩,在不惊动苏颜的情况下拿到傀儡药的解药。容家人有任何与他有关的举动,他若不配合,都必然会露出破绽,而丝毫让苏颜察觉不对劲,尹江都难以解释,因为苏颜的傀儡药不够用,不会浪费在他身上,但还有吐真药。到时候尹江总不能说,他曾经决定背叛苏颜,只是后来审时度势,又反悔了?那样必死无疑。   想清楚自己早已没有退路的尹江,在进门的时候,再次告诫自己,接下来千万要更加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   很快,尹江就见到了楚涟和楚峻以及楚雨宁三人。他们正坐在房中吃晚膳,楚涟居中,楚峻和楚雨宁分别坐在他两侧。   见苏颜回来,楚涟神色一喜,站起身迎上来。   楚峻在解毒之后,就变得很沉默。此刻见到苏颜,起身叫了一声娘,就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站在门外的尹江,清楚地看到,楚峻在叫娘之后,视线从苏颜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倏然阴鸷无比。   虽然楚峻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但尹江心中依旧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这一家四口,只有楚涟明着表示不喜欢尹江,楚峻对于是否支持尹江追求楚雨宁这件事态度模糊,但一直跟尹江称兄道弟,两人表面上关系很不错。   尹江下意识地看向了楚雨宁。   四目相对,楚雨宁的眼神有难以掩饰的怒意,还有,杀意……   尹江心道不好!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定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楚雨宁把被他侵犯的事情告诉了父兄?   想到这里,尹江瞬间脊背发寒!跟声称要把楚雨宁许配给尹江的苏颜不同,楚涟和楚峻可都是真心疼爱楚雨宁的,他们若是知道那件事,尹江绝对没有活路!   跑!尹江脑中冒出这个念头,但看到近在眼前的那一家四口,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敢动!不说苏颜实力登峰造极,就连楚峻的武功这两年也突飞猛进,超过了尹江,更何况这院子里还有不少或是从楚家追随楚涟,或是被苏颜后来招揽的高手,此刻尹江面对的根本不是“打不过还能跑”,而是插翅也难飞……   尹江转身,背对着门口,额头的冷汗滴到了地上,拳头握了又松,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但他不能再心存侥幸,如果那件事真的已经被楚涟和楚峻知道,他该怎么办?一定要想到办法,否则别说是给苏默和元秋办事,向容家投诚,他甚至都无法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尹江竖着耳朵听着,苏颜在跟楚涟讲这趟去万安城发生的事。   当听到苏颜说,楚楮要用自己换容元秋的时候,楚涟冷哼,“他还想讨价还价?做梦!不过他为何要换容元秋而不是苏默?”   旁边的楚峻开口,“或许楚楮猜到娘不会把武功绝顶的苏默还给容家,如此苏默暂时做娘的傀儡,甚至是更安全的,否则娘把他变成一个废人,甚至是残废,容家人依旧要救他,但想让他恢复原样,就不可能了。换容元秋则没有这个顾虑,毕竟容元秋的武功可以当做不存在,她最厉害的是毒术,这也是娘最让他们忌惮的。本身苏默和楚楮任何一个做我们的傀儡,价值都差不多,利用的是他们的武功,所以可以交换,影响不大。但要让我说,容元秋回容家,比苏默回容家,对我们而言,更不利。”   尹江心中狠狠一沉!他知道楚楮喜欢容岚,但楚峻不知道!因此楚峻此刻看待局势,更能从自身利益出发去分析,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且楚峻经过先前那一遭再醒来后,身上的自负傲慢不见了,如苏颜所愿,变得更加理智了!   “哥哥说得对!”楚雨宁立刻附和楚峻的话。   楚涟一听,也觉得极有道理,“那就不换了!虽然我恨不得把楚楮大卸八块,但大局为重。我们稳操胜券,不必节外生枝。”   说这话时,楚涟看着苏颜的神色,却见苏颜面色一沉,“我已经答应了,三日后用容元秋把楚楮换过来。”   “娘,我们没有必要……”楚峻神色不解。   “你在教我做事?”苏颜冷声反问,“我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道理!”   “那……不如把容元秋交出去之前,下毒把她变成个傻子,再也不能恢复那种,最好是把她的脸毁了,把她的手砍掉!”楚雨宁突然提议,“如此容家人还是要救她,但她就再也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了!当初容元秋下毒害哥哥,把哥哥变成她的傀儡,受尽羞辱,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去!娘要把容元秋交出去,可一定要先给哥哥报仇啊!”   尹江:……楚雨宁到现在还在嫉妒元秋的容貌和实力,果然是愚蠢短视。   不过下一刻,尹江就听到苏颜难得夸赞楚雨宁,“雨宁说得对。阿峻的担心是多余的。若是不对容元秋做点什么,就那样放她回去,对我们的确不利,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楚峻皱眉,“若是废掉容元秋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尹江心中越发不安。他很清楚,苏颜本来没打算对元秋做什么,因为除了楚楮的事情之外,苏颜一直都极端理智,根本不会节外生枝。且她对元秋的态度一直让尹江觉得很特殊,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但楚雨宁出于私心的恶毒提议,倒是正好支持了苏颜的决定,于是苏颜就顺着楚雨宁的话说下去了,而楚峻也被说服了。   最后楚涟只说了一句,“你决定就好。”   尹江突然想到,先前在落霞谷,楚楮直言苏颜曾勾引他,楚涟怒不可遏,这也是楚涟赞成用苏默换楚楮的直接原因,因为他想杀了楚楮。   事到如今,尹江没看出楚涟怀疑苏颜,但他在想,楚涟真的完全不相信楚楮的话吗?方才楚涟可是说过要放弃换人,先不管楚楮,不要节外生枝。就楚涟的性格来说,一个扬言他最爱的女人移情别恋的男人,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因此,楚涟突然的理智,会不会是在试探苏颜?作为苏颜的枕边人,楚涟真的没有察觉到苏颜有任何不对吗?   尹江心中一动!他现在其实顾不上去想怎么帮苏默或元秋,因为他自身难保了。但此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保命的办法……   尹江听着,楚家父子三人并没有任何一个跟苏颜说起楚雨宁被尹江侵犯的事。但尹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并不能证明楚涟和楚峻不知道那件事。   “夫人辛苦了,我已让人备了热水,去沐浴解解乏吧。”楚涟语气温柔,又叫楚雨宁,“宁儿,你去伺候你娘。”   “好。”楚雨宁立刻应声。   苏颜神色的确有些疲惫,闻言也没有反对,便带着楚雨宁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尹江。”   身后传来楚涟的声音,让尹江心中一颤,低着头转身,“主子有何吩咐?”   楚涟走到尹江身旁,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声说,“随我过来。”   尹江知道,这是楚涟不想惊动苏颜。他定了定神,跟着楚涟往外走。   楚峻也出门,看着楚涟带尹江离开,而他坐在院中,盯着苏颜进去的那个房间,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楚涟带着尹江,一直走到几百米外的树林之中,才驻足停下,一转身,就扼住了尹江的脖子!   尹江脸色一白,“主……主子……”   楚涟看着尹江的眼神满是杀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侮辱我的女儿!毁了她的清白!”   尹江神色惊恐,“主子……饶命……”事到如今,这件事是无法辩驳的。尹江在看到楚峻和楚雨宁的眼神时,就猜到了事情败露,因此当下虽然恐惧,但尚有几分理智。他知道,楚涟既然背着苏颜找他,就不会立刻把他杀了,定然有别的目的。否则,楚涟会在见到苏颜的时候就直接把事情挑明,然后将他砍了。   直到尹江感觉无法呼吸,楚涟突然放开了他。   尹江捂着脖子,重重咳嗽着,被楚涟甩在了地上,又很快爬起来,跪在楚涟面前,不住磕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啊!”   抛开别的不谈,这件事尹江的确是活该。但他做都做了,除非把楚雨宁杀了,否则败露是迟早的。可杀了楚雨宁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原本想的是,到合适的时机就脱离苏颜去容家,到时候有容家庇护,就不必担心了。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愿。   楚涟对着尹江的心口狠狠地踹了几脚,怒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尹江只苦苦哀求楚涟饶他一命,并没有说别的。他看起来已经崩溃了,其实没有,他在等,等楚涟主动问他某件事……   果然,楚涟打了骂了,但并没有下死手,等停下来之后,看着尹江冷声问,“你跟随夫人去见楚楮,他们说了什么?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听楚涟问起楚楮,尹江神色犹豫,又被楚涟踹了一脚之后,才战战兢兢地说,“楚楮提出改换容元秋后,夫人说……”   尹江把苏颜的原话复述了一遍后,楚涟面色铁青!那样的话赤裸裸地表明,苏颜对楚楮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她甚至因为楚楮,在嫉恨容岚!   尹江跪在地上,声音低沉,“主子,回来的路上,夫人还说,只有楚楮能与她相配,她尚未离开主子,只是因为主子容貌极美,又对她死心塌地,但在她眼中,主子只是个空有美貌其他一无是处的废物,勉强能当个用来消遣的玩意儿……”   楚涟听完,猛地揪住尹江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眼神阴寒到可怕,“她真这么说?你敢骗我,我立刻把你碎尸万段!”   尹江脸色惨白,重重地点头,“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主子可以对我用吐真药!我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楚涟眸光狠狠一缩,扔下尹江,尹江甚至听到了楚涟握拳时骨头的咔嚓声。   “她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楚涟不住地摇头,“难道楚楮说的是真的,她根本就不是……” 第473章 互相伤害   夜色幽深。   尹江跪在地上,周遭的静寂使得他能清晰地听到楚涟加重的呼吸声,和树林中虫鸣鸟叫的声音。   尹江在想方才楚涟几欲崩溃之下没说完的那句话:“难道楚楮说的是真的,她根本就不是……”   楚涟口中的“她”,当然是在说苏颜。   她根本就不是……不是什么?尹江只觉满心疑惑。楚楮对楚涟只说了苏颜想要红杏出墙这件事,但跟“她根本就不是”这半句连起来又不合理。   难不成,楚楮还对楚涟说过别的?但尹江思来想去,最近一次楚涟见到楚楮,是在落霞谷,他们之间的交谈,尹江都听到了。   尹江总觉得,这中间似乎夹杂着什么非常重要,但他却不知道的事情。   就当下的局面而言,尹江基本可以确认的是,楚涟和苏颜夫妻之间的关系正在急速恶化,出现了无法调和的矛盾,看起来是因为楚楮,但似乎,又不只是因为楚楮……   不知过了多久,尹江跪得膝盖酸痛,却也不敢站起身来,楚涟背靠着一棵大树,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射下几个光点,但大半张脸都在阴影之中,看起来阴森可怖。   “主子,夫人沐浴后,找不到我们,怕会生了疑心……”尹江忍不住开口“提醒”楚涟,如果楚涟打算在苏颜察觉之前,对她做什么的话,就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在尹江看来,苏颜一个不高兴,是有可能把楚涟给杀了的,反正她如今看上了别的男人,只把楚涟当个消遣。   楚涟低头,视线再次聚焦在尹江身上,低声说了一句,“宁儿有孕了。”   尹江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涟,“什么?”   楚涟再次狠狠一脚踹在尹江心口,“宁儿怀了你的孩子,不然你以为我如何知道你的无耻行径?”   尹江本来就面对极其危险的局面,但还有点理智,乍闻楚雨宁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一时心乱如麻,被踹倒在地上,呆呆趴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涟把尹江从地上拽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但事到如今,你还有点用,接下来听我命令行事,事成之后,可以饶你一命!”   尹江垂着眼眸,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不住地点头,“是……我一切都听主子的……我对二小姐是真心的……我发誓……”   尹江清楚地看到,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手,在听他再次提起楚雨宁时,瞬间的青筋暴突。   尹江表现得很慌很乱,很激动,又很惧怕,但事实上,他此刻已经清醒过来。楚峻看他的眼神,证明楚峻想要杀了他。楚雨宁的眼神,更是透着掩饰不住的杀意。   楚雨宁从头到尾都只把尹江当个可以随便呼来喝去的奴才,享受被尹江追捧的感觉,不接受,不拒绝,理所当然,在被尹江侵犯后认为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若不是因为忌惮苏颜,楚雨宁早就按捺不住把尹江给杀了,她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而如今,楚涟的话,听在尹江耳中的意思是:“我恨不能立刻让你不得好死,但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等利用完再弄死你!”   其实很简单,在楚雨宁到如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想跟尹江在一起的心思,只想除掉尹江,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情况下,楚峻和楚涟,是绝对不可能放尹江生路的。   楚涟跟苏颜比起来,心智差得太多,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做戏先哄住尹江,譬如说一句楚雨宁怀了尹江的孩子,只能嫁给他之类的话。   虽然即便如此,尹江依旧不会信,更不敢信。但楚涟的言行,让尹江觉得,不管他想对苏颜做什么,都有极大的失败的可能。   不过,尹江在乎的不是苏颜和楚涟谁能控制局面,控制对方,而是他怎么做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是一切的根本,否则其他都是枉然。   “是,主子……”尹江声音颤抖。   听楚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尹江的身子是真的抖了一下,“这……万一夫人今日不……”   “不会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习惯,突然改了,岂不是很奇怪。”楚涟说了一句让尹江觉得阴阳怪气的话。   而后,尹江整理好衣服,跟着楚涟一起回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楚涟让尹江先进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进门。   尹江出去的时候楚峻坐在院中,如今想来,是在给楚涟望风,监视苏颜。   而此时,楚峻不见了人影,楚涟冷冷地看了尹江一眼之后,去了楚雨宁的房间。苏颜的房间也点着灯,尹江怀疑楚峻在里面。可能是苏颜沐浴过后楚峻立刻就过去说有事跟她谈。比起楚雨宁,苏颜对楚峻这个儿子还是很看重的。   尹江默默地去了角落的小房间,打开自己的包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静静地坐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靠近。   尹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楚涟已经进了门。   尹江毕恭毕敬地杵在那里,就见楚涟走到他跟前,松开紧握的手,手心放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玉质药瓶。   尹江愣住,他见过这东西,这是苏颜随身带的药瓶,怎么会到了楚涟手中?随即尹江就想到,晚膳后,楚涟让楚雨宁去伺候苏颜沐浴,看样子是楚雨宁从苏颜那里偷走的?但这么重要的东西,苏颜沐浴后穿衣定然不会忘记的。   “这东西是楚家的古物,有一对。”楚涟说。   尹江恍然大悟。既然有两个,那么另外一个想必是楚涟的,一模一样的话,只需要趁着苏颜不注意换掉就是。虽然楚雨宁实力不济,但这么简单的事,只要小心点,没有什么办不到。   “这里面难道是傀儡药?”尹江这么问,但他认为十有八九。   楚涟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   尹江心中一热!傀儡药!这是当下成败的关键宝贝!没想到楚涟竟然从苏颜那里偷过来了!   不对……尹江在想,楚涟让楚雨宁去伺候苏颜洗澡,偷换傀儡药,是发生在单独审问他之前!也就是说,在苏颜和尹江回来之前,楚涟和他的一双儿女,已经决定对苏颜下手了?难道只是因为楚楮先前扬言苏颜移情别恋吗?   尹江意识到事情比他以为的更加复杂,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因为以楚涟多年来对苏颜的痴情,听到楚楮那些话,他不应该怀疑苏颜,而是应该想把楚楮给杀了才合理!   楚涟打开玉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绿豆粒大小的药丸来,凑到鼻下闻了闻,“没有什么气味。”   他们都没有见过傀儡药长什么样子,但这是苏颜唯一贴身带的药瓶,里面正好两颗药丸,不出意外,就是傀儡药。   楚涟并没有把那颗药给尹江,又收了回去,冷冷地看了尹江一眼。   尹江反应过来,低头往外走,“属下这就去。”   尹江脚步匆匆地进了灶间,也没过多久,就端着一个茶盅出来,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房中依旧没点灯,楚涟还在里面。   见楚涟走过来,尹江打开茶盅,一股子香甜的热气冒了出来。   楚涟指间再次出现那颗药,然后,轻轻地投入了茶盅里。   月光照得屋里并不黑暗,尹江看着,那颗药很快溶化,消失不见,而后,楚涟又凑近闻了闻。   “你尝一口,味道可有变化。”楚涟对尹江说。   尹江下意识地拒绝,“不……”   楚涟眸光一寒,“只是让你尝一点!”   尹江只得硬着头皮拿起勺子,在茶盅里面搅动了一下,然后就拿出来,舔了一口。   “如何?”楚涟冷声问。   尹江眸光微闪,“没有异味。”   “很好。你端过去给她吧。”楚涟冷哼。   尹江感觉楚涟语气不太对劲,仿佛根本不想提到苏颜的名字。至于楚涟给苏颜下傀儡药,更是完全超出尹江预料的事情发展。楚涟只是想知道苏颜是不是还爱他吗?抑或是,想要用这种方式留住苏颜的人?   不过当下的情况由不得尹江多想,他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尹江端着茶盅,又到灶间去换了一把干净的勺子。   走到苏颜的房门外,尹江听到了楚峻的声音,他似乎提到了苏默和容元秋,但母子俩在谈什么,尹江听不清楚。   “夫人,属下煮了甜羹。”尹江开口。   “进来吧。”苏颜的声音传出来。   鬼道人曾经对元秋说过,他的徒弟苏颜酷爱吃糖,越甜的东西越是喜欢。至于原因,鬼道人自己也不知道,他怀疑是他把苏颜捡回去之前,苏颜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导致她对甜食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而楚涟的夫人言素有个习惯,每天都要喝一盅甜羹,里面没有燕窝银耳,只是糖水。   不过这两三年,苏颜换了芯子,口味也有变化,但那毕竟是原主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苏颜为了避免引起楚涟和儿女的怀疑,依旧做出一副偏爱甜食的样子。   其实楚涟不在的时候,苏颜根本不提什么甜羹,但跟楚涟团聚之后,苏颜每天都让尹江给他煮甜羹来喝。   之所以是尹江,是因为尹母厨艺极好,尹江为了追求楚雨宁,讨好苏颜,跟尹母学过一些甜食的做法。不像楚峻和楚雨宁,十指不沾阳春水。   尹江知道,楚涟没杀他,只是为了避免惊动苏颜,也要利用他让这碗甜羹进了苏颜的口。   进门之后,尹江神色恭敬地把茶盅放在桌上,说了一句,“属下险些忘了,不过主子一直记着。”   就站在外面的楚涟听了个一清二楚,面色倏然阴沉!   坐在苏颜身旁的楚峻,看了尹江一眼,尹江从楚峻眼中看到了对他的警告。这让尹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楚涟和他的一双儿女如今是一伙的,且是提前串通好的。   “爹可绝对不会忘了娘喜欢的东西。”楚峻微笑,“娘快趁热喝。”   尹江低着头,默默地退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苏颜的声音,“怎么有股子怪味儿。”   门外的楚涟,门内的楚峻,霎时都变了脸色!   尹江转头,皱眉说,“属下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忘了跟夫人说,方才遇见主子,主子说夫人近日太过劳累,往里加了一颗安神药。”   此言一出,苏颜眸光狠狠一缩!   楚峻黑沉着脸朝着尹江冲过来,一脚将他踹到了门口,“是你!你在娘的甜羹里下了什么药?竟然敢污蔑我爹?”   尹江一口血喷出来,楚涟也冲了进来。   “住手!”苏颜厉声说。   “娘!这个贱人不知是何居心,竟然胡说八道!挑拨爹和娘的关系!”楚峻拽着尹江,一脸怒意地看向苏颜。   楚涟冷哼,“颜儿,他怕是早就生了异心!有件事我本想今夜告诉你,尹江侵犯了宁儿,还害得宁儿怀了身孕!”   “夫人我是冒犯了小姐我承认但今夜的事是二爷让小姐趁着夫人沐浴的时候偷走了夫人的玉瓶将里面的傀儡药下在了我煮的甜羹里面!”尹江快速地大喊。   楚峻反应过来,想把尹江杀了,但尹江早有防备,宁愿受伤挨了楚峻一刀,在楚峻片刻放松的功夫死命挣脱,跑向了苏颜,一边跑一边大喊,“夫人!他们父子三人想要害你!不知楚楮对二爷说了什么,他说夫人根本就不是……也不知道夫人不是什么!”   而这时,苏颜已经确认过,她替身放着的玉瓶里面,并不是她最重视的傀儡药。苏颜最清楚,那玉瓶,楚涟有个一模一样的,但她没想到,楚涟竟然敢背叛她……   听到尹江最后两句话,苏颜神色一震!此时此刻,她哪里还可能会在乎尹江是否侵犯楚雨宁,楚雨宁是否怀了身孕。   看着楚涟和楚峻父子慌乱的神色,苏颜一把将受伤的尹江拉到了她身后,阴恻恻地说,“阿峻,我只是不想再承受生子之苦,所以才留着你。楚涟,你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废物,乖乖地当我的宠物不好吗?至于楚雨宁,那个愚蠢的废物……你们三个还真是愚蠢他妈给愚蠢开门,愚蠢到家了。呵呵,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却来投!好,很好,我今夜就成全你们!”   尹江对着楚涟露出一抹冷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甜羹加了傀儡药,味道自然是变了,毕竟本来只是糖水而已。尹江故意骗楚涟,他知道楚涟不会亲自尝的,而楚涟父子大概以为,尹江在侵犯了楚雨宁不敢让苏颜知道的情况下,只能屈从于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   但,尹江觉得,跟苏颜自己的安危比起来,楚雨宁又算什么?   尹江最终选了苏颜,一方面是因为楚涟父子三个得手之后一定会杀了他,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止会杀了尹江,到时候,以楚雨宁对容元秋的嫉妒,楚峻对苏默的嫉妒,苏默和容元秋落到这父子三人手中,才是真的会生不如死。   看似苏颜最疯,但她在除了楚楮之外的事情上面,一直是极端理智的,只要苏默和元秋对她有用,她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   因此,尹江没有机会逃走,不得不在楚涟和苏颜之间选一个站队,他只能选苏颜,才有活下来的可能。   尹江看着苏颜跟楚涟和楚峻父子打了起来。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很快,更多人加入了混战。有些是效忠楚涟的,有些是效忠苏颜的,有些原本是效忠这对夫妻的,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的观望,有的直接加入了战局。   尹江捂着伤口,默默地躲到了战场之外,他不是没想过趁乱逃走,如果苏颜输了他还是个死。   但尹江最终还是没走,他认为苏颜会嬴,且他接下来会比先前更得苏颜信任。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在打斗的混乱中,尹江看到了从楚涟身上掉下来的玉瓶,咕噜噜滚到了门边无人在意的角落,而此时苏颜正被楚峻缠斗着。   尹江默默地伸手,快速将那个玉瓶握在了手中。 第474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尹江想起苏颜先前说的,这傀儡药只需要沾一点人血,服下药的人就会变成血主的傀儡,但沾血之后需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用掉,否则会导致药效丧失。   被楚涟投进给苏颜的甜羹中的傀儡药,自然是沾了楚涟的血。   但此刻,尹江手中握着的玉瓶中,还有仅剩的另外一颗药,尹江认为,应该是没打算很快用掉的,所以,假如被苏颜抢回去,她还是有可能用在或苏默或元秋或楚楮身上!   因此,尹江攥着那个玉瓶正要转身的时候,就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把这颗傀儡药毁掉?尹江不知道苏颜是否看到他捡起这个药瓶,不能心存侥幸,要么他现在冒险逃走,想留下的话,就不能引起苏颜的怀疑。尤其是在苏颜的忠犬丈夫和一双亲生儿女突然齐齐背叛她之后,她对身边人的疑心定然会更重。   “把东西给我!”   一声娇喝逼近,同时逼近的,还有一把架在尹江脖子上,寒光四射的长剑……   尹江艰难地偏头,就见楚雨宁眸光喷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雨宁,我们毕竟夫妻一场,你还怀了我的孩子……”尹江脸色难看地说。   在楚雨宁怒火中烧时提起这一茬,尹江知道很危险。虽然楚雨宁武功不济,但尹江被楚峻重伤,周遭还有效忠楚涟的高手,他现在被楚雨宁挟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但尹江今夜无比清醒。他在想,倘若楚雨宁恨他恨到想要立刻把他给杀了,方才大可以直接动手,她在尹江身后,一箭穿心,一了百了。   既然没有立刻下杀手,那么尹江认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谁怀了你这个贱种的孩子?你痴人说梦!”楚雨宁一脸厌恶地看着尹江。   尹江眸光一缩!事到如今,楚雨宁被她侵犯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在场人尽皆知。如果楚雨宁真的有孕,没必要再否认。以她的性格,否认就代表,真的不存在。   尹江原本还有些犹豫,对于楚雨宁肚子里的孩子,那毕竟是他的种,他想过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是否要求苏颜饶楚雨宁一命。   但尹江此刻意识到,不久之前,在树林里,楚涟提起楚雨宁有孕,原因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尹江替他办事,避免尹江反水。不过事后楚涟当然还是会杀了尹江的,这一点尹江始终都没有怀疑过。   既如此的话,尹江对楚雨宁,可是一点儿旧情都不必念了。   此时房中的混战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胜败趋势。   起初楚涟父子三人一方的人数占优势,但选择效忠苏颜的人实力更强。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这里面除了楚家一家四口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尹江在内,都被苏颜下了控制他们的毒药,定时要拿到解药,否则会没命。   但尹江选择给苏默和元秋做事,并不需要担心他体内苏颜下的毒,因为这对容家人而言并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只要他能活着到容家人的阵营中,就可高枕无忧。   而当下仍旧选择效忠楚涟的,大抵是想着只要把苏颜打倒,控制住她,解药自然可以拿到,且能彻底摆脱苏颜的掌控。   但,楚涟在苏颜面前,真就是个废物……   楚涟几次被苏颜刺中,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楚峻冲上来,才避免了苏颜刺中楚涟的要害,楚涟狼狈地在儿子掩护下暂时摆脱了被苏颜弄死的危险处境。   若不是因为局面突然崩坏时,是深夜时分,苏颜沐浴过,很快就要去休息,身上只带了装傀儡药的那个玉瓶,其他药物没在身边,打起来之后又没有机会去取,否则楚涟这一方根本没有跟苏颜交手的机会。   要说楚峻的武功,虽然这两年提升很多,但依旧不是苏颜的对手,且差得还远。   楚雨宁挟持着尹江站在门口,看着房中的局势,尹江觉得他活命的机会正在增加,而楚雨宁的脸色,越来越差。要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加入了混战,其实楚雨宁连动尹江的机会都没有。   “把东西给我,否则立刻杀了你!”楚雨宁厉声说着,手中的长剑已经割破了尹江的脖子。   尹江无奈之下,只得交出了手中的玉瓶。   楚雨宁拿到那个玉瓶后,拽着尹江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院中,依旧正对着混乱不堪的房间,声音高而尖利,“娘!立刻收手,把爹和哥哥放了,否则我就杀了你的狗奴才,毁了你最后一颗傀儡药!”   正在跟楚峻打斗的苏颜,闻言看了过来,眸光如炬。   尹江惨白着一张脸,不敢动,也不敢说话。跟傀儡药比起来,尹江觉得他对苏颜而言并不重要。不过楚雨宁既然把他跟傀儡药“打包”了,并不是坏事。   “好。全都住手。”苏颜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傀儡药很逆天,但药材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因此苏颜哪怕早就知道配方,也只能从容家人手中抢药材,才能做出来,也只做了两颗,一颗已经毁掉了。那药材是鬼道人大半辈子收集起来的宝贝,总共就那么多,不管苏颜还是容家人想要再找齐,不是不可能,但说不定得用个十年八年。   楚雨宁冷哼了一声。   尹江听得清楚,心想这个女人是松了一口气吗?她该不会真的以为,苏颜一时停手,今夜真的会放他们这些叛徒离开吧?   楚峻扶着楚涟,带着他们的几个都受了伤的属下,快速地离开了那个房间,站到了楚雨宁身后。   因为才沐浴过没多久,苏颜披着长长的头发,原本穿着白色的长裙,此刻已被血染成了红色。但血迹都不是她的,打斗这么久,她没有受一点伤。   在屋檐下站定,旁边的灯笼照得苏颜那张脸半明半暗。夜风吹来,苏颜的长发随风乱舞,如鬼魅般摇曳渗人。   “雨宁,带着尹江和傀儡药,来娘这里,娘怎么会害你呢?”苏颜开口,语气无比温柔。   楚雨宁愣了一下,楚涟一把就将楚雨宁手中的傀儡药抢了过去,他看着苏颜,神色之中愤怒而痛苦,“宁儿,不要信她,她根本就不是你娘!”   楚雨宁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涟,“爹,你在说什么?”   楚涟却看着苏颜那张脸,眸中满是痛色,“你们的娘,三年前就已香魂消逝,那个女人,她不过是个霸占了你娘身体的孤魂野鬼!”   这下在场的人,除了苏颜和楚涟楚峻之外,其他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第一感觉是,楚涟疯了?   尹江也觉得楚涟莫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种离奇怪诞的胡言乱语?   只是,当尹江看到不远处苏颜笑意加深,并无意外之色,更不反驳的时候,脑中如惊雷炸开!   先前尹江一直都不能理解苏颜为什么会移情别恋看上楚楮这件事,如今楚涟的愤怒痛苦,和苏颜脸上阴冷的笑,给了他答案。   借尸还魂……这种只在志怪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故事,竟然真的存在吗?   下一刻,苏颜开口,给了所有人答案。   “我就是苏颜,我就是言素,这是老天爷安排的,不管我来不来,原先那个女人都要去见阎王。楚涟,你心爱的妻子,可不是我害的。”苏颜语气幽幽。   尹江的心猛然提起来,又重重地沉下去,一时无法消化这么惊悚的事实。   而楚涟听到苏颜亲口承认,更是怒不可遏,“就算我的夫人走了,你也不能霸占她的身体!”   苏颜呵呵一笑,“每次当我觉得你已经够蠢的时候,你总是会用言行告诉我,我根本无法想象你究竟有多蠢。我都说了,这是老天爷安排的,我也没得选,是天意,你不接受,那,你去死啊,去地下陪你心爱的夫人啊,现在就去,敢不敢?舍不舍得?”   苏颜看着楚涟,满是嘲讽不屑,楚涟气得浑身颤抖,“你做梦!我就算要去陪我夫人,也要先取了你这贱人性命!”   “贱人?楚涟,你看看我的样子,听听我的声音,你怎么骂得出口?你真的爱你的夫人吗?你为什么不珍惜她的身体呢?我活着,她的身体才能好好地活着,难道这不好吗?”苏颜冷笑连连,“我对你不够好吗?代替你夫人,陪着你,给你温存,我们都很快乐,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呢?”   “你不是她!是你毁了一切!是你!”楚涟已经被苏颜的言语刺激得失去了理智,“我对你死心塌地,你为什么要跟楚楮勾三搭四?!我不能容忍你霸占着我夫人的身体跟别的男人有任何瓜葛!你滚出去啊!”   “很遗憾,我都说了,这是天意,我滚不了,你滚一个给我瞧瞧?”苏颜看着楚涟越崩溃,她就笑得越放肆,“我喜欢楚楮怎么了?你跟他,有任何可比性吗?他是我两辈子遇见的最让我惊艳的男人,他是天上的神,而你,不过是地上的泥!在我得到楚楮之前,留着你,是给你的恩赐,你偏偏不知好歹。”   “闭嘴!闭嘴!”楚涟要疯了。   “也不能那样说,你依旧是愚蠢至极的,我只是没想到楚楮竟然看透了我最大的秘密,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真是厉害呢。他把那件事告诉你,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但你凭什么无法忍受?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跟你白头偕老?楚涟,你照照镜子,你配吗?”苏颜冷哼。   “爹!冷静点儿!”楚峻狠狠地拽了一下楚涟。   在苏颜回来之前,楚涟已经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楚峻,只是没告诉楚雨宁,怕她沉不住气坏了事。   当时楚峻不敢相信,但他也想到了一些苏颜这几年不对劲的地方。   楚雨宁在楚峻苏醒之后,又见苏颜不在,到底是没忍住心中的委屈,把她被尹江侵犯的事情告诉了楚涟和楚峻。   楚涟和楚峻当时怒不可遏,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就在苏颜眼皮子底下,尹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而过了这么久,苏颜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这件事,更让楚涟和楚峻觉得,苏颜根本就不在乎楚雨宁这个女儿,而楚雨宁自己也说,苏颜这两年对她越来越严苛,越来越不耐烦,跟从前大相径庭。   而这显然也是尹江胆敢背着苏颜把楚雨宁给睡了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楚涟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最终他们父子商量过后,决定等苏颜回来,看看她的态度。如果苏颜愿意放弃楚楮的话,楚涟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苏颜做夫妻,继续听她的话。但如果苏颜执意还是要把楚楮抓过来,他们就找机会把苏颜的傀儡药偷过来,然后,下在她身上,问清楚一切的事情,继续让她活着,但只能听楚涟的。   楚峻之所以不站在苏颜这边,是因为倘若如今的苏颜并不是他的母亲,那就根本靠不住。   至于楚雨宁,她知道的不多,只是楚涟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但事实上她是最不喜欢如今的苏颜,想要摆脱的。   于是,原本“和睦温馨”的一家四口,关系急剧崩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在这中间,尹江的选择很重要。他当时故意骗楚涟说那甜羹没有异味,又提醒了苏颜里面有毒。否则楚涟大可以再找别的机会,譬如明日早膳,譬如一杯可以掩盖住傀儡药的茶,是有机会让苏颜中招的。   但没办法,楚涟楚峻和楚雨宁都掩饰不住对尹江的杀意,尹江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们?   “今夜的事,到此为止,你放我们离开,我们放了尹江。”楚峻看着苏颜冷声说。   “离开?”苏颜似笑非笑,“好啊,把玉瓶交给尹江,让他过来,你们可以走。”   楚峻面色一僵。他们都受了伤,怎么走?交出东西,怕是下一刻就会被杀了,但不把东西交出去,更走不了……   “我们带着尹江和傀儡药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他放了,把药给他,让他带回来!”楚峻跟苏颜打商量。   苏颜轻哼,“你当我是傻子?”   “我……我有个提议……”尹江声音虚弱,“二爷和公子带着人先走,把小姐留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派一个人带着傀儡药,回来换小姐……”   “不可能!”楚雨宁厉声说,“爹,哥哥,你们不能丢下我!”   苏颜点头,“尹江的提议不错,当然,你们只能带走傀儡药,尹江也要跟雨宁一起留下。我相信,你们会派人回来换雨宁的,我也没必要杀了她,算起来,她是我的亲骨肉呢。楚涟,楚峻,你们意下如何?”   楚涟和楚峻父子对视了一眼,楚峻开口说,“好!”   但楚雨宁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她看来,这就是楚涟和楚峻要抛弃她,她一个人落到苏颜手中,这个女人还不是她真正的娘,她哪里还有活路?   于是,苏颜冷眼看着,楚雨宁突然撇开尹江,转身砍向了楚涟握着傀儡药的那只手!   父女俩离得很近,楚雨宁因为挟持尹江,手中一直握着长剑,她在听到要被留下的时候就崩溃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楚雨宁和楚峻都扑倒在地上去捡楚涟被砍断的那只手,手中有对苏颜而言最重要的傀儡药,兄妹俩扑倒在一起,而楚雨宁手中还有一把剑,结果就是一剑刺到了楚峻的脸上……   尹江则趁乱得到了机会,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苏颜身后,苏颜给了尹江一个赞许的眼神。   尹江看着楚雨宁抢到了那个玉瓶,拔开了瓶塞,想要把傀儡药倒出来,威胁苏颜放她走。   苏颜本来在看戏,突然神色一变,“住手!”说着就冲了过去!   尹江冷眼看着。那傀儡药只要沾到一点别人的血,苏颜就用不了了。如今刚刚经过一场混战,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未干的血迹,包括楚雨宁,她把药倒出来,那药随时可能被毁掉。   苏颜速度很快,但没能阻止楚雨宁把药倒出来,且一只血手伸过来,从楚雨宁手中又抢了去!   是满脸满身是血的楚峻,他攥着傀儡药,冲着苏颜,大喊,“别过来!”   尹江只能看到苏颜的背影,不知道她此刻作何表情…… 第475章 埋了吧   “那是我的!”楚雨宁披头散发扑向楚峻,要把傀儡药抢回去,已然忘记那药沾了楚峻的血,她就算得到也无用了。抑或是,愚蠢的楚雨宁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   楚峻狠狠一脚,将楚雨宁踹了出去,看也没再看一眼。   与此同时,愤怒至极的苏颜拔剑刺向了楚峻!   “阿峻小心!”楚涟扑过来,为楚峻挡了一剑。   尹江看着混乱的场面,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可笑又可悲。他知道,只要苏颜想收手,那一剑不会刺中楚峻,更不会刺中楚涟。   但此苏颜已非曾经的楚夫人言素,她对楚涟楚峻的耐性本就有限,甚至只是把他们当宠物一般养着,如何能忍受被反咬一口?   楚峻“一手”毁掉苏颜最重视的傀儡药,他这个所谓的儿子,也没有活路了。   不过,接下来亲眼所见的事实告诉尹江,人只要把良心尊严统统丢掉,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苏颜慢条斯理地把穿透楚涟身体的长剑拔出来,不远处刚爬起来的楚雨宁看到这一幕,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管什么父亲什么兄长,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并不需要尹江出手,甚至不是混战中选择站队苏颜的人,而是两个原本跟楚涟父子一路的高手,迅速把楚雨宁给抓了回来,扔到了尹江面前,以示他们摇摇摆摆的“忠心”。   楚峻一手揽着楚涟,哽咽着叫了一声“爹”,另外一只手却藏在了楚涟身后,手中有傀儡药。   “快……快跑……”楚涟推楚峻,让他赶紧逃走。   苏颜并未再出手,就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面上满是讽刺的笑,“终于可以去找你心爱的夫人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为了你们一家早日在阴曹地府团聚,莫急,我会送你的儿女一起上路。”   楚涟闻言,痛骂苏颜不是人,是畜生,畜生都不如!   谁知苏颜的剑尚未举起来,楚峻一把撇开楚涟,站起来,又面对苏颜重重地跪了下去!   “阿峻,不要为了我求她……不要跪!你起来!她根本不是你娘,我要去陪你娘了!你快跑啊!”楚涟沉声说。   下一刻,楚峻仰头看着苏颜,声音响亮地喊了一声,“娘!”   楚涟面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峻,“你……你在干什么?”   苏颜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峻。   楚峻低下头,声音恭敬,“娘,你说得对,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是天意如此,你就是我娘!爹他鬼迷心窍了,儿子之前是被他给蛊惑的,根本没想过要跟娘为敌!我发誓!求求娘看在儿子是你亲骨肉的份儿上,饶了儿子这回!儿子以后一定好好听娘的,否则天打五雷轰!”   尹江看向楚涟,他捂着汩汩冒血的胸口,赤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楚峻,失望痛恨之中,又夹杂着些许不忍。那是他的儿子,只是想活命而已……   可接下来,楚峻又往楚涟心口狠狠地插了一刀!   “娘!傀儡药!儿子抢过来了,否则定会被楚雨宁那个疯子给毁掉的!”楚峻跪在苏颜面前,对着她伸手,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条狗在对主人摇尾巴,等着夸赞一般。   苏颜看着楚峻手中那颗已经被血染透的药丸,神色莫名,“这药,沾了你的血,我还怎么用?”   楚峻面色一僵,神色慌乱地解释,“娘我错了!我方才太着急了!楚雨宁连爹的手都能砍掉,她疯了!我怕她把药毁了或者吃了,只一心想要抢过来,忘了娘说过这药沾了血就……娘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随即,楚峻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跪着往前爬了两步,仰头看着苏颜说,“有办法了!娘想对谁用傀儡药,不管是苏默还是容元秋,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这颗药都可以用!等他们服下傀儡药之后,我就命令他们,以后一切都听娘的!娘如果不信任我,可以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再跟傀儡有接触!那样的话,根本不影响娘要做的事!”   苏颜低头看着楚峻,眸光冰寒,“我要用这颗药,就必须让你活着,对吗?”   楚峻低了头,“娘!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再给儿子一次机会吧!”   苏颜却看向旁边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难看的楚涟,冷笑一声说,“你听到了?这就是你拼死都要护着的好儿子,呵呵。”   楚涟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捂着伤口的手也垂了下去,但他尚未失去意识,依旧能够清楚地听到苏颜的声音。   “你相信你儿子是真的忘了这傀儡药沾了他的血我就不能用了这件事吗?”苏颜问楚涟。   楚峻身子一抖!   “呵呵,他当然不会忘记,他可比你精明着呢!要是不把傀儡药沾上他的血,他怎么有机会跟我提出方才那样的好建议呢?又怎么能让自己活下来呢?我想用这颗药,只能通过他,否则这颗药就真的毁了。”苏颜语气幽幽,“不过,楚涟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在满手是血去抢药的时候就想到他有机会凭借这颗药活下来,却还任由你扑过去给他挡剑,而不是立刻开口说方才那些话,阻止我杀他,是为什么呢?”   楚涟垂在身侧的手颤抖起来,睁开眼睛的同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阿峻……”楚涟声音虚弱地叫着楚峻的名字。   楚峻置若罔闻,苏颜冷哼,“楚峻就是故意让我把你杀了的,如此,今夜的乱子,我多少可以消点气,放过楚峻的可能性就大一点。阿峻,我说得对吗?”   楚峻哪里敢回答,却听苏颜说,“我说过,不怕你无耻,只要有用。”   楚峻神色一震,立刻点头,“是!娘!我就是那样打算的!我去抢傀儡药的时候就算过怎样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只要傀儡药沾了我的血,娘还想要这颗药,就必须留着我!今夜的事都是爹的意思,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死?娘对爹那么好,可惜爹实在是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他根本配不上娘!所以爹过来给我挡剑的时候,我没拦着,什么都没说!反正爹也想死了,正好成全他!也让娘消消气!娘,儿子以后一定听话!”   苏颜哈哈大笑,“真是大孝子!楚涟,你听到了吗?你跟你心爱的夫人教出来的儿子,你满意吗?理直气壮地指责我霸占你夫人的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夫人是容岚那样正直善良的好女人呢,真是笑死人了!你夫人有一个秘密,我知道,但你不知道,你想知道吗?”   楚涟瞪大眼睛看着楚峻,口中吐血不止,听到苏颜的话,视线艰难地转移到她的身上,“不准……不准你污蔑我的夫人……”   “污蔑?”苏颜面色嘲讽,“你正准备去找她,我就好心告诉你那个秘密吧。当年,你夫人是先遇见的楚凌。楚凌你知道吧?你的孪生兄长。”   楚涟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颜,“你胡说……不可能……”   “急什么,听我说完。”苏颜似笑非笑,“你夫人见楚凌貌若天仙,气质出尘,一见倾心,想要跟他在一起。没办法,她本事确实很大,可惜脑子不好,学武功学毒术,只想有朝一日可以找到一个心爱的男人一起过安稳日子,不再被人欺负,真是可笑。她看上楚凌,可惜楚凌根本不想理会她,她越是纠缠,就越是厌恶。最后你猜怎么着?她百般手段都无用,一气之下,竟然下毒把楚凌迷晕,然后卖掉了!哈哈哈哈!不然你以为苏默从哪里来的?就是因为楚凌被卖给了苏氏皇族那个主动给自己找绿帽子的苏衡!为什么是苏衡呢?是因为你夫人本就出身苏氏皇族,是苏衡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不过是在皇室倾轧之中见不得光的牺牲品,她恨苏氏皇族,苏衡那方面不行,也是她暗中下的毒!楚凌被她卖掉后,清白、尊严、性命,全都没了!苏默幼年过得那样凄惨,你夫人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只是无人知晓罢了。这就是你的好夫人!”   “楚涟,你心爱的夫人,其实只是把你当做楚凌的替身,满足她原本一心想跟楚凌过一辈子的愿望,要不是因为你这张跟楚凌一模一样的脸,你以为她会看上你?”苏颜冷笑连连,“我本来是想给你留点念想的,可惜啊,你这个人,明明是个废物,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非要挑衅我。那我也只能像你儿子说的那样,成全你的求死之心,送你去跟你那好夫人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苏颜话音刚落,楚涟再次喷出一口血之后,双眼翻白,身体僵直,身侧的手落了地。   其实苏颜原本并没有伤到楚涟的要害,可以说,他是被活活气死的,不只是因为苏颜,还有楚峻的所作所为,以及苏颜最后说出来的那个秘密。   楚峻战战兢兢地跪着,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起来吧。”   楚峻神色一喜,抬头就见苏颜已经转身朝着尹江走去。   楚峻爬起来,默默地跟上,手中依旧攥着那颗傀儡药。   尹江被方才楚涟和楚峻一番“父子情深”的操作给惊到了,听到最后苏颜的话,更是震惊不已,见苏颜过来,连忙低下头,神色恭敬。   而楚雨宁早就被吓晕过去了,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今夜你表现不错,楚雨宁就送给你玩乐吧。”苏颜对尹江说。   尹江神色一正,“夫人,正事要紧,属下得到过她,已经不稀罕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苏颜带楚雨宁在身边,不喜欢她,但仍旧把她当女儿,尹江犯错之后吓得要死,不敢声张。但如今,楚涟已死,没骨气的楚峻甘心当苏颜的狗,楚雨宁更是没有任何价值了,尹江说话不必再顾忌什么。   “你比我以为的聪明很多,既如此,你随意处置她吧。”苏颜对尹江的反应很满意。   “当初是她一直羞辱我,我没忍住,才……”尹江解释他为何侵犯楚雨宁。   “我知道,你早看出我根本不喜欢她,所以才有的胆子。事到如今,已无所谓。”苏颜浑不在意地摇头。   “多谢主子饶恕!”尹江一脸恭敬,抬头就注意到楚峻看他的眼神满是杀意。   尹江脖子一缩,苏颜回头,楚峻立刻低了头去,“一切都听娘的,楚雨宁死了更好,省得活着给娘闯祸。”   楚峻左侧脸上被楚雨宁用剑刺了一下,一块肉翘起来,并没有掉,就那样挂在脸上,看起来丑陋渗人。   “你自己去收拾一下再过来找我。”苏颜神色淡淡。   “是,娘!”楚峻立刻点头,走向了他原本住的房间。   至于那些属下,苏颜根本没管。她需要用人,经过这一次,正好震慑他们。   “你随我进来。”苏颜话落进了她的房间。   尹江立刻跟上,没管地上躺着的楚雨宁。   “那颗药,你怎么看?”苏颜问尹江。   尹江脸色苍白,垂首站着,“属下认为,楚峻的话不可信。假如给苏默下药,万一苏默睁开眼,楚峻就命令他杀了主子呢?”   苏颜面色阴沉,“是啊,傀儡药最终如此用,真是太可惜了。你为何没有一开始就提醒我?”   尹江心中一颤,连忙解释,“属下被二爷带出去密谈,又被带回来,二爷一直跟着我,我没有机会见到主子。若是属下大喊大叫,定然立刻就被杀了,到时候他们随便找个借口,就说是得知我侵犯楚雨宁,怒极杀人,之后再害主子……”   “算了。”苏颜打断尹江,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而后,苏颜说了一句话,尹江愣了一瞬后,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天色将明。   院中楚涟的尸体和昏迷的楚雨宁都被人抬到了柴房里,楚峻把自己的脸包起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见苏颜房中亮着灯,就过来找她。   楚峻进门就叫了一声娘,苏颜应了,让他坐,“我让人带苏默过来,最后一颗药,给他用吧,毕竟他的武功极高,对我们很有用。现在去找楚楮,也来不及了。”   楚峻点头,“好。只要苏默服下傀儡药,儿子就命令他一切听娘的。”   说话间,门外响起脚步声,楚峻袖子下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看向门口。   两个老者架着一个人进门,扔在了地上,楚峻起身过去看,正是苏默。   傀儡药楚峻已经在去疗伤之前交给了苏颜,苏颜面前放了一杯颜色怪异的水,起身端着走向苏默,一手抬起苏默的头,将水灌了进去。   楚峻站在不远处看着,眸光闪了一下。   “应该很快就醒了。”苏颜放下苏默的头,起身要把杯子放回去。   就在苏颜转身的同时,盯着苏默的楚峻发现苏默睁开了眼睛,他神色一紧,声音急切地说,“苏默,我命令你立刻杀了面前那个女人!”   楚峻话落,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地上的苏默缓缓起身,静静站着,而苏颜丝毫不慌,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看着楚峻,神色失望地摇摇头,“我就不应该对楚涟的儿子有任何期待。”   楚峻脸色惨白,“为什么……那杯水……根本就没有……你在骗我!”   “你也在骗我,算是扯平了?”苏颜眸光冰寒,“现在可以好好算算,你毁掉我最后一颗傀儡药的账了!”   “苏默”看向楚峻,开口却是尹江的声音,“是我。主子先前让我假扮苏默,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楚峻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我错了!娘我真的错了!饶了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下一次真的给苏默下药,我一定按照娘说的做!我发誓!”   苏颜面无表情,“埋了吧。” 第476章 中了,但没完全中   尹江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站在昨夜楚涟审问他的那片树林中,不远处是挥舞着铁锹,正在往一个坑里埋土的两个老者,那土坑里,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楚峻语无伦次地求救,已是声嘶力竭,但依旧无法阻止黄土即将淹没他的脖子。   天光大亮。   但这是村尾的荒林,人迹罕至。清晨的雾气湿润沁凉,尹江因为受伤,脸上也没几分血色。想到刚刚过去那个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夜晚,他心中颇有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之感。   直到此刻,对于苏颜竟是借尸还魂之人,她重伤楚涟又把他活活气死,要把楚雨宁送给尹江,甚至要把楚峻活埋了的狠毒行为,依旧让尹江心惊胆寒。   这个女人,远比尹江以为的更加疯狂,更加心狠手辣。   尹江很清楚,他跟苏默和元秋背地里的交易,跟容家暗中的接触,一旦让苏颜知道,他一定会落得个比活埋更加凄惨的下场。   想到这里,尹江额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原本的计划已被打破,他不知道接下来苏颜会做什么,但他看似已获取苏颜的信任和器重,实则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可谓步步惊心。   当楚峻只剩下额头留在外面,声音渐渐微弱下来时,尹江觉得,他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   “住手。”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柔女声,尹江的手都禁不住颤了一下。   正要埋到楚峻头顶的一锹土,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主子。”尹江侧身,恭敬行礼。   苏颜看着只剩下黑黑的头顶露在外面,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仍有只手在土层上面颤抖挣扎的楚峻,神色淡漠,“把他拉出来。”   尹江不解苏颜为何又改了主意,但没敢多问,站在苏颜身后,看着方才挖坑埋土的两位老者又把楚峻给刨了出来。   楚峻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睁开眼睛,声音虚弱,“娘……娘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好。”苏颜看着楚峻,应了一声,“你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在这世上的血脉。”   尹江闻言,意外之余,莫名觉得毛骨悚然。他绝不会认为苏颜这是打算既往不咎,以后继续跟楚峻做母子,根本不可能。   楚峻脸上血肉模糊,又混着泥土,十分可怖,那双眸子却亮得吓人,口中不停地唤着,“娘……娘……娘……”   “把他带回去,收拾干净。”苏颜话落转身,又交代尹江,“你随我过来。”   “是,主子。”尹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只能默默跟上。   再次踏进那个农家小院,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连空气中都闻不到丝毫的血腥气,院墙角落那一丛深红的芍药花,比昨日绽放得更加鲜艳了。   尹江心中一痛,又想到了当初因为暗中跟踪她,被苏颜属下误杀的母亲。曾经,他们一家四口温馨幸福的时光,在脑海中那样清晰,可再也回不去了。有生之年,他不知道尹汉是否还能再叫他一声哥,他的傻弟弟,总是像个影子一样跟着他跑,他说什么都信……   在亲眼目睹楚家一家四口自私自利丑陋不堪的嘴脸后,尹江越发悔恨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绝对做不到像楚涟一家人那般无耻的程度。   “愣什么?”   苏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尹江猛地回神,就见苏颜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尹江立刻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声音虚弱,“属下想到昨夜的事,有点后怕。”   苏颜轻哼,“怕什么?只要你对我忠心,我自不会动你,将来保你荣华富贵。现下就有一桩好事,进来说。”   听到“好事”二字,尹江非但不喜,反而更生惧意。   进了门,垂首站着,尹江就听到苏颜问,“你觉得我又留下楚峻是为什么?”   尹江摇头,“属下愚钝,还请主子解惑。”   “不论怎么说,阿峻和雨宁的的确确是我的亲骨肉。”苏颜说。   尹江点头,就听苏颜叹了一口气,“原先留着他们,是因我要传宗接代,总得靠他们。昨夜突发之事,实属意料之外,当时想着干脆让他们都去死,待我得到楚楮,与他再生孩儿。但我毕竟这个年纪,不是不能生,总归会很辛苦,且万一难产,总不能指望容元秋到时候给我接生。”   尹江听着苏颜这番话,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句:好生不要脸!   楚楮对苏颜厌恶憎恨至极,她却连跟楚楮生孩子这种事都盘算过了,也是真真厚颜无耻。但与此同时,尹江也看到了苏颜绝对的自信,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输,哪怕事情生变,依旧认为她可以得到楚楮。   “既如此的话,我想,还是留着楚峻和楚雨宁吧,让他们给我生几个孙子,到时我亲自抚育。”苏颜说。   尹江面色一僵,“让楚峻和楚雨宁他们两个……”   苏颜摇头,“没有你想的不伦之事。况且亲兄妹结合,生下的孩子十之八九会有毛病,你以为我那么变态吗?”   尹江汗涔涔地摇头,“没……不是……”他刚刚还以为苏颜要让楚峻和楚雨宁兄妹俩给她生孙子,看来是他想岔了。   “给楚峻找个姑娘,也不用外人,免得节外生枝。符喆的女儿正合适,他先前就有这个意思,如今想必也不会不乐意。”苏颜说。   符喆就是苏颜重金招揽来的那个毒师。他有个女儿,年纪与楚雨宁相仿,容貌身段都不错,父女俩都野心勃勃。先前符喆就提过把他的女儿许配给楚峻,那时苏颜没有应下。   尹江知道,苏颜既然打算留着楚峻给她生孙子,等得到孙子之后,楚峻就没用了,符家父女也避免不了被除掉的命运,因为苏颜说得明明白白,她只是想要孙子传宗接代而已,怎么可能让那对父女影响到她对孙子的掌控?   但此刻尹江顾不得多想楚峻的事,他已经猜到,苏颜为何找他……   下一刻,尹江就听苏颜说,“楚雨宁就给你吧!我认你做义子,你若嫌弃楚雨宁,不必娶她,只让她给你生孩子,外孙同样也是我的血脉,届时我们就真成一家人了。”   尹江心中狠狠一沉!他自小在飞仙岛长大,没有多大见识,从小到大都把楚雨宁当做他的女神追捧着,成了习惯,眼里看不到第二个女人,为此生了执念,愚蠢犯了大错。但如今,尹江并不是因为得到过楚雨宁的身子才不想要她,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也醒悟过来了。   可没想到,当初想要,求之不得,如今避之不及的时候,苏颜竟然要让尹江跟楚雨宁做夫妻之事,目的只是给她传宗接代!   尹江当下没有去想被当做生育工具的耻辱,因为他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苏颜控制他的手段!让楚雨宁生孩子这件事,并不是必须尹江才能做到,他已表示过不想再跟楚雨宁有瓜葛,苏颜却执意安排给他。如此,待楚雨宁怀了身孕,甚至生下孩子之后,尹江真的可以不管他的亲骨肉吗?   苏颜当初亲眼看着尹江因为母亲被误杀痛哭不止,又跪求她饶过尹岳和尹汉,把头都磕破了。她知道尹江并不是毫无底线的人,只是曾经经不住诱惑,痴心犯蠢,如今已是清醒过来了。   如此,苏颜要重用尹江,必须保证他的忠诚,尤其是,尹岳和尹汉已经跟容家人走到一路的情况下。用毒不够,那,就用孩子。   “怎么?当我外孙的父亲,你不愿意?你不是很喜欢楚雨宁吗?那种事,我以为你会很乐意。除非,你已移情别恋,但我想了想,这段日子你也没接触其他女人,难不成,你看上了容元秋?”苏颜冷眼看着尹江。   尹江连忙摇头否认,“主子说笑了,我跟容元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我只是觉得楚雨宁太蠢了,且她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我得到她的身子之后就对她毫无兴趣了,乍听主子的吩咐,有点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呵,玩过就不稀罕了,倒也是男人本色。”苏颜似笑非笑,“你只说,我方才吩咐的事,意下如何?你若不愿意的话……”   尹江连忙摇头,“这等美事,属下怎么会不愿意呢?多谢主子恩典!”   苏颜笑意加深,扔了一个药瓶给尹江,“这里面是治疗内伤的药。”   尹江接住药瓶,“多谢主子!”   “去吧,收拾一下,跟雨宁的事,先把伤养好再说。”苏颜摆摆手。   尹江转身出门,如蒙大赦,攥紧手中的药瓶快步进了角落的小房间,关上门之后,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怀疑苏颜给的药不简单,但尹江不得不吃下去。过了一会儿,尹江听到院中传来一个男人难听的大笑声,正是苏颜招揽的毒师符喆,想必是苏颜已经跟他谈过“结亲”的事,他乐意之至,欣喜若狂。   “蠢死了……”尹江满面嘲讽,同时也是在嘲讽自己。   不过,想到苏颜跟楚楮的约定,尹江暂时把楚雨宁抛在脑后。只剩下两日,但傀儡药都没了,苏颜还会到万安城去赴约吗?如果去的话……   尹江苦笑。他原本跟苏默和容元秋的约定是,暗中从容家人手中拿到傀儡药的解药,若他们被苏颜下了傀儡药,尹江找机会救他们。容家人如今已经知道这件事,且定然计划着接下来跟尹江接触,把药给他。   可苏颜仅有的两颗傀儡药都已经毁掉了,这件事容家人并不知道。以苏颜对楚楮的执念,接下来如期赴约的可能性极大,也不会让容家人知道她没有傀儡药可用这件事。尹江就要冒着风险,从容家人手中拿到两颗根本没用的解药,一旦被苏颜察觉,事情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尹江心中更是烦躁不安,听到脚步声靠近门口,心就提了起来。   “尹公子,主子有请。”   尹江深吸一口气,快速地换了一身衣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出门去见苏颜。   这次见到苏颜,她开门见山,“思来想去,那颗傀儡药,就那样废掉实在太可惜,那药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用,我已让人带苏默过来,马上就到。楚楮要换容元秋,留着苏默,就必须给他用傀儡药。楚峻废了,你假扮他,等苏默服药醒来后,告诉他,让他以后效命于我。”   尹江愣住。万万没想到,苏颜对那颗沾了楚峻之血的傀儡药到底不死心,最终还是要用在苏默身上!   尹江并不了解傀儡药,但苏颜既然这么说,就代表是可行的,除非中了傀儡药的苏默能敏锐察觉是有人假扮的楚峻。   “快去换衣服,再过来我为你易容!”苏颜蹙眉。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尹江立刻应下,转身匆匆离开,出门的时候在想,苏颜怕是方才在让他去疗伤休息之后才想到的这个计划,如此说明,苏默一直就在距离苏颜不远的地方,随时可以被带到她面前。   由不得尹江多想,他没有本事反抗苏颜,连逃走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按照苏颜吩咐的去办。况且那颗药也不在尹江手中,他不干,苏颜还可以安排其他人做同样的事。除非,尹江想办法拖延时间,一直拖到傀儡药失效……   尹江打开楚峻的包袱,摇摇头甩掉脑中不靠谱的想法。他晚一刻过去,苏颜都会起疑心,根本不可能让他拖延。   接下来去万安城赴约,能拿到傀儡药的解药……尹江想到这里,定了定神,快速换上楚峻的衣服,又回到了苏颜的房间。   苏颜亲手给尹江做了易容。没有镜子,但尹江丝毫不怀疑苏颜的易容术,他如今定是跟楚峻一模一样。   “说话。”苏颜命令。   尹江便试着模仿楚峻的声音和语调说话,且说的就是“我是楚峻,从今往后你只效忠我娘苏颜”这一句。   苏颜纠正,直到尹江说的让她满意。   又等了片刻功夫,苏默被人带过来了。他昏迷着,消瘦了不少,被平放在地上,墨发散落,更多了几分羸弱的谪仙之美。   天亮之前,这个房间里曾发生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那次楚峻是真的,“苏默”是假的。如今,“楚峻”是假,苏默是真的了。而另外一个由假变真的,是苏颜端着走向苏默的那杯水中溶化的傀儡药。   看到苏颜把那杯水灌入苏默口中,尹江的心沉了一下,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这本就是最初苏默和元秋策反尹江的时候预设过的情况,接下来有机会扭转局面……   如此想着,尹江靠近了些,盯着苏默,他必须按照苏颜的吩咐,在苏默苏醒的那一刻说出那句话,且要努力模仿楚峻。   “阿峻。”苏颜在提醒尹江准备好,不要出任何乱子。   “我在。”尹江轻声说着,视线依旧紧盯着苏默的脸。   在苏默睫毛微颤的时候,尹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苏颜的眼神示意下,上前去,蹲在了苏默身旁,苏颜在另外一边。   终于,苏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   “苏默,我是楚峻,你的主人。从今往后,你只要效忠我娘苏颜!听到了吗?”尹江说出了苏颜安排好的话语。   “是……”苏默像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苏颜神色一喜,扶着苏默起身,“以后我就是你的主子,跪下!”   苏默站立不稳,尹江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站在苏颜面前,离得很近。   苏默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向尹江的后颈,微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不是……”   尹江尚未反应过来,苏默已转头看向苏颜。苏颜并未听清楚苏默说的什么,含含糊糊的像是“主子”。   但尹江听到了。他默默地放开苏默,心跳加快,见苏颜依旧好整以暇地等着苏默跪下,甚至有些得意,尹江知道苏颜并未听清苏默方才的话,而尹江下意识地选择,不告诉她……   “我是苏颜,跪下!”苏颜呵斥了一声。   “苏颜……”苏默喃喃说着,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似有一瞬清明,又变得迷茫。   “是我,立刻跪下!”苏颜冷声说。   苏默却低了头,伸手如电,突然拔了尹江腰间的刀,狠狠捅入了苏颜心口,眼神依旧有些迷蒙,口中喃喃说着,“我要杀了苏颜……”   因为离得太近,苏默速度极快,苏颜反应过来,只险险避开要害,但仍被苏默一刀穿透了身体,一口血喷了出来!   “主子!”尹江神色大变,冲过去一把推开了苏默,也导致苏默没有放手的刀从苏颜的身体里猛地抽了出来,苏颜胸口瞬间血流如注!   电光火石之间,尹江在想他是不是应该补刀直接弄死苏颜时,已经被苏颜重重一掌打了出去!到此刻,苏颜依旧不是尹江能对付的,她捂着伤口,面色如纸,眸光狠厉地看向苏默,“找死!”   尹江旧伤未愈,这下被打得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祈祷苏默赶紧跑!他不知道苏默为什么会发现他不是楚峻,但这种情况下,苏颜极有可能会杀了苏默!   “秋儿……我要……秋儿……”   就在苏颜拔剑刺向苏默的时候,苏默却愣愣地转身,口中唤着“秋儿”冲出门去!   尹江心中一松,苏默的内力应该是被苏颜下毒封了尚未解除,但轻功不需要内力,只要苏默跑得快,就能脱离苏颜的掌控了!   等尹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扶着墙站定,就见面色惨白的苏颜被一个属下扶着回来了,她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又往口中投了几颗药。   “可恶!可恶!”苏颜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属下,站在院中,尖声大喊,俨然疯了一样,“苏!默!终有一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尹江知道,这伤很重,但杀不死苏颜,她手中有极好的疗伤药物,顶多暂时让她实力大损,养伤期间不敢再那样嚣张地跟容家人直接接触。   因此,尹江也只能继续当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他走过去,跪在苏颜面前沉声说,“主子,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属下已经尽力模仿……”   “不是你的问题!是那颗药,时间太长,快要失效了!苏默的意志力又太强大!”苏颜咬牙切齿地说,“楚峻被苏默抓去很长时间,回来之后,我没有仔细看过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一时大意了,但苏默定然发现了你根本不是楚峻!”   尹江料想也是如此,当时苏默看了他一眼,就说了一句“不是”,不过声音太模糊,苏颜没听到,尹江听到了,没有声张。   “可恶!他是中了傀儡药,但没完全中!竟还惦记着容元秋,给他跑了!”苏颜气得甚至没心情去处理伤口,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可要属下带人去追……”尹江低声问。   “已有人去追了!若是抓回来,我要剁了他!”苏颜厉声说。   尹江默默地起身,心想苏默哪怕中了傀儡药,都能在听到苏颜名字的时候捅她一刀,怎么可能被苏颜那些属下抓到?如今苏默脑子很混乱,但一心只惦记着找容元秋,但愿他认得回家的路…… 第477章 回家   尹江再次见到苏颜时,已是正午时分。她换过衣服,只那张惨白的脸能看出受了重伤失血过多。   苏颜是鬼道人的徒弟,虽说医毒不分家,但鬼道人专攻毒术,擅长害人和解毒,在治病疗伤这方面并不擅长。   相较之下,元秋是先学的医术,后来在医术的基数上学毒术,才是真的医毒双绝。   苏颜所受的伤虽然不致命,且有极好的疗伤药物,但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她的实力也大打折扣,别说打不过楚楮,容家还有一群曾经青冥楼的杀手长老,她都未必打得过。   “主子,两日后就是跟楚楮约定的交易之期,我们还去吗?”尹江问苏颜。苏默跑了,还重伤了苏颜,如今苏颜手中只有容元秋这个重要人质,倘若拿容元秋去交换楚楮,就会导致苏默和容元秋双双回到家中,苏颜又没有傀儡药控制楚楮的情况下,她的优势就没了。   固然可以对平民百姓出手去对付容家,但那是下策,真到那种时候,等于她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且已无计可施,这对自负的苏颜来说,是耻辱的。先前她虽然也用过一些恶毒的手段,但更多的是试探,并不是目的。   苏颜阴沉着脸,沉默良久后,才回答了尹江的问题,“不去。准备一下,今日就离开这里。”   尹江并不意外。倘若苏颜戴着面具,不让容家人看出她受伤,且她手中还有人质,交易是有顺利进行的机会的。   但如今,有一个很大的变数,就是逃走的苏默。   虽然苏默中了傀儡药,那药沾了楚峻的血,又在将要失效的时候才被苏默服下,他脑子并不清醒,但也没有完全被控制,在某些刺激或提示之下,是可以短暂得到潜意识里的反应的。   因此苏默在听到尹江自称楚峻后,就下意识地去看尹江的后颈,他潜意识里知道那里本该有个伤疤,却没有。而苏默在听到苏颜的名字之后,给出的反应就是,杀!   至于元秋,这不需要给苏默刺激或提示,是他心中最深的执念。当他想起那个名字之后,就只剩下找到元秋那一个念头。   而苏默的样貌,随便一个碰上的人,都可能认出他的身份,进而告知他去哪里找容元秋,或者找到办法通知万安城的容氏皇族。   如此,苏默有可能会在两日之内回到容家,容家人自然会让他恢复正常,到时候,哪怕苏默并不知道苏颜和楚涟一家四口发生了什么,只从傀儡药用的是楚峻的血却不是苏颜的血,苏颜需要找人假扮楚峻这两件事,就知道苏颜一家出了大问题,且更关键的是,会让容家人,尤其是楚楮知道苏颜受了重伤。   那样的情况下,苏颜再按时赴约,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而苏颜选择放弃这次交易,且下令撤离这里,也是因为苏默一旦归家,这个地方就暴露了。   傍晚时分,农家小院里空无一人,没有点灯,静谧得仿佛这里从来都无人居住。   而在入夜时分,洛城的街上依旧有不少行人,都惊讶地看着有个大人物朝他们走来,传闻中的苏天仙!   苏默路过洛城多次,明面上出现在洛城,还是那次跟随君氏皇族的人去狩猎时经过此地,大部分百姓都见过他,没见过的也很快就知道了。   “真美啊!”   “他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三公主呢?”   “他没穿鞋!”   “他的脚在流血!”   “他身上也有好多血!”   ……   随着人群中一阵阵惊呼,围观的群众都发现事情不对劲,这位可是当朝三公主驸马,虽然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但像是被人囚禁才放出来,眼神呆呆的,赤着脚往前走,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绝对是出事了!   没人敢碰苏默,他所到之处就有人自发避让。   有个机灵的年轻人,拔腿跑向了洛城的医院!天下皆知,所有医院都是三公主容元秋牵头,云王爷段云鹤出资建造的,而且洛城的医院里最近有个京城来的太医在给大夫做培训。   也有人跑去官府,禀报洛城太守。   等苏默就那样恍恍惚惚地走到洛城中央大街街尾的时候,洛城医院的几个大夫被人簇拥着跑了过来,洛城太守也带着人匆忙赶来了。   “卑职参见驸马爷!”洛城太守躬身行礼。   苏默微微偏头,眼神迷茫,看了洛城太守一眼,又似乎没有看到他,继续往前走。   “大人,驸马爷的脑子像是……”   身后有人小声提醒洛城太守。   “来人!立刻进京禀报圣上,说驸马爷在此!”洛城太守不敢轻举妄动,连忙派了最得力的属下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报信。   洛城医院的那位太医是认识苏默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拉住苏默,却被苏默一把推开,摔在了地上!   但太医靠近的时候听清楚了苏默口中念叨的是什么。   “驸马爷在找三公主!”太医摇摇头表示他没事,也实在不懂苏默这症状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苏默和元秋是有半年都没露面了,都说他们在家中带孩子。就连如今的皇上容元诚都为了照顾孩子隔三差五不去上朝,本就无心权势的苏默和元秋生了孩子之后不出门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生孩子之前都不怎么在外面走动,一向很低调。   因此,没人知道苏默和元秋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今日苏默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洛城,且看起来如此不正常。   “大人,能不能想想办法,驸马爷一直这样走下去,不知道要去哪儿,等皇上派人来了,万一再找不到驸马爷,本官就得掉脑袋了!”太守一边让人保持距离跟着苏默,一边过去问京城来的太医,神色很是惶恐。   太医思忖片刻,视线落在苏默满是血的脚上,叹了一口气,“只能试试用迷药,先把驸马爷保护起来,尽快送他回万安城去!”   “对对对,得赶紧把驸马爷保护起来!”太守连连点头,“事发突然,为了驸马爷的安全,只能冒犯他了,还请大人快快出手!”   太守让人驱散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苏默已走进了一条小巷子,太医取来了强效的迷烟,太守派出几个练家子,找准风向,靠近苏默,确保迷烟被他吸入。   为了放倒苏默,太守让太医下的迷烟太重,最后苏默是成功昏迷倒地,被派去放迷烟的侍卫也倒了两个。   太守不敢耽搁,立刻安排车马,派了一队精锐,又请洛城的那位太医随行,连夜上路,他亲自护送苏默回京。   不过天亮之前,太守一行又低调地回到了洛城,但百姓并不知道,当天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是苏默被太守送去了京城。   换了个地方落脚的苏颜和尹江一行,依旧离洛城不远,因此当天亮之前苏颜安顿下来之后,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就回来禀报,说苏默正在被一队车马护送回万安城的路上。   才过去一夜,又因为没有休息,苏颜的脸色比起昨日更差了,闻言就冷笑道,“苏默不是要找容元秋吗?那他应该回来找我才是!我还以为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呢,原来那么快就迷路了!既如此,就别回去了!”   尹江听着苏颜吩咐几个高手速速赶去拦截护送苏默的车马,务必要把苏默给抓回来!   尹江心道不好,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祈祷苏默不要再落入苏颜手中了。   两日后的深夜。   楚楮和尹岳在跟苏颜约定好的时间地点却没见到人,他们等了许久,只得放弃离开。   容岚和容元诚早已接到消息,知道苏颜失约,但都没去睡,一直等到楚楮和陆哲回来。   楚楮一进门就叹气,“不知为何那疯女人没有出现,我想元秋定然不会有事,再等消息吧。”   陆哲把一个药瓶放在桌上,“虽然今夜没能如愿把表妹带回来,但至少楚叔叔不必废掉武功和记忆了。苏颜不出现,我猜测是她那边出了问题,说不定她被楚涟杀了呢?”   容岚摇头,“不太可能。”   陆哲打了个哈欠,“容姑姑,表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一切皆有可能。对那种毒妇,我们要大胆诅咒她,不用客气。总之我认为,表妹和妹夫出事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他们只是人质,苏颜一定控制得很严密,不会出问题。要有麻烦,那也是苏颜和楚涟一家四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要闹掰!”   有一件事陆哲知道,但尚未告诉容岚,那就是如今的苏颜是借尸还魂的,而这个秘密,楚楮已经利用楚峻给楚涟传递了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楚涟是能收到的。他对苏颜死心塌地,但爱的又不是现在这个女人,更别提这个女人还打算给他戴绿帽子,楚涟能忍到几时?   天亮了。   楚楮起身,“我先回去,你们也都去休息一下吧,下晌我再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也好,辛苦你了。”容岚也站了起来,神色很是疲惫。   楚楮微微点头,转身刚走到门口,差点跟青霆撞了个满怀!   “你回来了?”楚楮愣了一下。   因为苏颜和楚涟在落霞谷和洛城一带出没,先前让段云鹤去查探,他是明面上的,暗中在调查的是青云和青霆两兄弟,交代过如果有发现,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跟苏颜交手,没有多大胜算。他们是希望能找到苏默和元秋在什么地方,但一直没有收获,也没回来。   乍见青霆出现在家里,楚楮想着是不是有线索了。   青霆直接拉住楚楮,快步进了暖阁,“老夫人,我家主子回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青霆口中的我家主子当然是苏默,苏默回来了?   陆哲哈欠打到一半僵在了那里,张着嘴一时都忘了合上。   “阿默回来了?他人呢?他没事吧?”容岚反应过来,神情激动,“是你们找到他,把他带回来的吗?”   “主子在观澜院,青云已经请了辛夫人过去。”青霆快速地说,“不是我们找到的主子,主子自己出现在洛城,当时我和青云并不在洛城中,得到消息的时候,洛城太守已经让在洛城的太医把主子迷晕,护送他往京城来了。他们目标太大,走的又慢,我们怀疑主子是从苏颜手中逃出来的,怕苏颜接到消息再派人来抓,就出面暗中把主子带回来了!不知道主子中了什么毒,一直没让他醒过来。据那太医说,主子像是意识不清醒,一直只念着夫人的名字,青云怀疑主子中了傀儡药,但又不太像。不过主子身体没有大碍。”   容岚听完,快步出了门,一行人都往观澜院去了。   陆哲忍不住感慨,“我就说,肯定是苏颜那边出了大麻烦,她连妹夫都没看住,把人放走了,我有理由怀疑,她现在不死也重伤,不然妹夫不可能安全回到家来!”   走在陆哲身边的楚楮点了点头,“承你吉言。”   容岚进门的时候,辛夫人正在给苏默号脉。   苏默躺在他和元秋的床上,身上有大片干涸黯淡的血迹,头发凌乱,双脚都被布包着,是青云和青霆带他回来的路上给他处理了脚上的伤口。   看到苏默消瘦苍白的模样,容岚眼圈儿一红,就听青霆低声说,“我们见到主子的时候,他赤着脚不知道走了多远,脚上都是血,不过老夫人放心,主子身上都是皮外伤,胸前衣服上的血不是他的。”   容岚走过去,辛夫人放开了苏默的手,微微摇头,“身体很虚弱,苏颜下毒封住他的内力,但是不是中了傀儡药,我无法确定。”   “既如此,先把三姐夫的迷药解了吧,他是否中了傀儡药,等他醒过来就知道。”容元诚说。他们都在,苏默不能用内力的情况下,不会出什么乱子。   辛夫人点头,“也好。”   没过一会儿,苏默睫毛颤动,容岚坐在床边看着他。   楚楮站在不远处。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苏默,跟他想象中的似乎差别很大,但想想苏默的遭遇,又觉得就是如此,能回来,已是万幸。   苏默睁开眼,容岚就听到他呢喃了一声“秋儿”。   大家都听到了,觉得这不像是中了傀儡药的反应,但下一刻,苏默看着容岚,眼神却是涣散的。   陆哲走过去,“苏默,你的主子是谁?”他觉得苏默很不对劲,干脆直接问这个问题,有没有中傀儡药立刻见分晓。   “主子……”苏默声音虚弱,“主子是……楚峻……”   容岚心中一沉!   陆哲却拧眉,“楚峻?怎么会是他?”   “先给他用解药吧,他像是没有完全被傀儡药控制,许是意志力太强。”楚楮拿出一个药瓶。那是辛夫人先前交给他的,里面有两颗傀儡药的解药,本来计划昨夜借由尹岳的手暗中传给尹江,让尹江找机会救苏默和元秋。没想到昨夜苏颜和尹江没出现,苏默却回家来了,这解药可以直接用上了。   容岚接过药瓶,给苏默服下一颗解药,苏默吐了一口血,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他几日没进食,身体太虚弱了,但没有性命之危,醒过来好好养养就没事了。”辛夫人再次给苏默把脉。   陆哲坐在桌边,看着床上的苏默,神色莫名,“傀儡药怎么会是用了楚峻的血呢?苏颜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苏颜费了那么大功夫才得到的傀儡药,处心积虑才抓到的苏默和元秋,怎么可能让他们被别人控制?哪怕是她的儿子。   况且陆哲知道,楚峻算不算苏颜的儿子,取决于苏颜怎么想。但哪怕他们之间没有复杂的关系,苏颜也必然会让苏默当她的傀儡,为她卖命,而不是被其他任何人掌控。   “苏颜那边应该是出了意外。”楚楮说,“她失去的不只是对苏默的掌控,看样子是先去了对楚峻的掌控,甚至有可能是楚涟楚峻楚雨宁三人同时与苏颜决裂。”   楚楮认为,楚涟只要看到他藏在楚峻身上的那封信,就会去验证那个秘密,而结果,不会是他想要的。他跟苏颜之间的矛盾随时都可能激化到无法调和的地步,正好那几日苏颜来了万安城,没跟他们父子三人在一起,楚峻和楚雨宁应该很清楚谁真正对他们好,跟楚涟站在一起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但楚楮仍旧意外于苏颜最宝贝的傀儡药竟然会让楚峻得了手,那么,楚峻抢走的是一颗还是两颗?如果是两颗,会不会都已经毁掉,不能再被苏颜使用?那样再好不过。   “妹夫身上那么多血,他该不会把楚峻杀了吧?”陆哲若有所思。   容元诚摇头,“不会。既然三姐夫那样说,他杀谁也不会杀楚峻,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妹夫醒过来,问问他就知道了。”陆哲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论如何,妹夫也算平安回家,总归是好事,接下来只要把表妹救回来就好了。我先回去,妹夫醒了叫我。”   容岚让大家都去休息,她看着苏默,等醒了再叫他们。   其他人都出去了,楚楮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床边,看着苏默,长叹了一声,“楚凌的儿子,我总算是见到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忧,苏颜只要活着,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当然她若是死了就更好。只要她再出现,我依旧可以换元秋平安回来。”   容岚苦笑,“我知道,但到时候再说吧。”   又过了两日,苏颜才见到她派出去拦截苏默的几个高手。   “主子,属下一直追到了万安城,都没见到护送苏默的车马。”   “回来到洛城才知道,那洛城太守出城没多久就回来了,因为……”   苏颜听到这里,面色扭曲,眸光阴鸷,“因为什么?”   属下低声说,“因为洛城附近有苏默的属下,他们接到消息之后,先一步把苏默接走,暗中护送回了万安城……”   “废物,全都是废物!”苏颜拧住一个属下的脖子,险些拧断,猛地甩开,疯了一样厉声高喊,“苏默回去又如何?以为这样我就输了吗?别忘了,对苏默而言最重要的人,对整个容家而言最重要的人还在我手中!”   尹江心中微松。苏默虽然没有自己找到回家的路,但有惊无险,还是平安回去了,毕竟,这片天下都可谓是苏默的地盘,苏颜也只敢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暗中作祟,真要斗到明面上,她哪里会有胜算?   等到苏颜终于平复了心情,面色冷静下来,尹江小心翼翼地问,“主子,那桩交易可还要继续?”   苏颜闭上眼睛,压抑着极大的怒意,“待我伤愈再说。” 第478章 苏默的计划   苏默苏醒的时候,已是深夜。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杂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守在床边的容元朗见苏默眼睛刚睁开又闭上了,轻轻唤了一声,“姐夫?”   苏默听到熟悉的声音,再次睁眼,看清容元朗的脸之后,就问了一句,“阿福,秋儿呢?”   容元朗眸光一黯,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开门的声音响起,坐在床边的容元朗站起身,看向门口,“娘。”   容岚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见苏默醒了,舒了一口气。   “我去告诉四哥和陆哲!”容元朗让开床边的位置,转身快步出去了。   走到门外,关上门,容元朗又长叹一声。苏默是回到家了,可元秋还不知道在哪里,对苏默而言,他怕是宁愿回来的人是元秋吧。   容岚在床边坐下,柔声问,“阿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娘,饿不饿?”   苏默微微摇头,容岚扶着让他靠着枕头坐起来,然后端起那碗温热的粥,用勺子搅了几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苏默嘴边。   清香微甜的白粥入口,苏默才终于有了回到家中的切实感,胃里也渐渐暖了起来。   被容岚喂着喝完一碗粥,苏默始终沉默着,但已经梳理清了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在被苏颜控制,离开旭城之后,他被两个武功高强的老者带着赶路,没有再见过元秋,且时常处于昏迷之中,往往这次昏迷过去,下次苏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直被下迷药,导致苏默就算短暂醒过来的时候,脑子也总是昏昏沉沉的。但中了傀儡药之后的记忆,此刻在他脑中却很清晰。   “娘。”苏默开口。   容岚刚放下碗,听到苏默叫她,倏然红了眼圈儿,轻轻拍了拍苏默的手臂,“回来就好,回到家就没事了。”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苏默声音很虚弱。   容岚告诉苏默,如今已是七月初了。   苏默沉声问,“一直都没有秋儿的消息吗?”   容岚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容元诚刚进门,陆哲也进来了,后面还有去而复返的容元朗。   大半夜的,没有惊动其他人。容岚是中间休息了一会儿就起来给苏默熬粥,容元诚和陆哲都交代过苏默醒了立刻叫他们,辛夫人说过苏默可能今夜会醒。   “你们都没事就好。”苏默看到陆哲,说了这么一句。   陆哲叹气,在桌边坐下。当初是他和容元朗跟着苏默元秋去的飞仙岛楚家,苏颜炸了楚家的九霄塔,把苏默和元秋带走,他们知道苏默元秋在苏颜手中,但苏默并不知道陆哲和容元朗是否平安,直到今夜再次相见。   于是,陆哲和容元朗就从那日九霄塔被炸毁,苏默和元秋失踪说起,先跟苏默讲了在这期间发生的事,其中很关键的是楚楮出关,且苏颜爱慕楚楮,想要得到他。   听到最后,得知青风和周渭他们都已得救回到家中,苏默点了点头,“那就好。”   当初苏默和元秋之所以不远万里出海到飞仙岛去,并不是为了拯救内乱的楚家,而是为了救青风和周渭等自己人,同时为了解决楚家的隐患。   对于楚雄也被解救出来这件事,苏默并不在意。   陆哲问苏默,“尹江是妹夫策反的吗?他有你的发簪。”   苏默点头,“那日在旭城,我跟秋儿预感到要被苏颜分开,趁着苏颜不在,跟尹江谈了个交易。发簪呢?”   容元朗立刻起身,打开元秋的首饰盒子,从里面拿出了那根发簪,跑过来递给苏默,“在这儿!”   苏默拿着那支墨玉发簪,又沉默了下去。   这支簪子本是出自容元诚之手,是他送给元秋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后来被苏默拿去,他们夫妻真正定情之后就经常换着戴。墨玉发簪上镶嵌着一颗温润的白珍珠,若是别的男人戴在头上,或许会看着有些怪异,但苏默不会。   陆哲打断了苏默的思绪,接着说起青风归家之后,楚楮和苏颜谈的交易。   听到陆哲说楚楮愿意废掉自己的武功和记忆,去换元秋回来,苏默微微蹙了眉,问了一句,“交易定在哪日?”   陆哲摇头,“约定的是昨夜,你回来了,但苏颜昨夜并没有出现。”   苏默先前被困时,时间一直有些混乱,这下才终于理顺,握紧发簪说了一句,“因为苏颜被我伤了。”   陆哲连忙问,“妹夫你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中的傀儡药是用了楚峻的血?你怎么伤到苏颜,还能逃出她的控制的?”   苏默自从在旭城跟元秋分开之后,中间的经历只能说是半梦半醒,一直被人带着换地方,并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   直到,他被带到苏颜面前。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楚峻的声音,说他是我的主子,他又说,让我以后只听苏颜的。”苏默说。   陆哲神色莫名。那对母子为何如此?难道是楚峻先偷走了傀儡药,但又被苏颜控制了?如果说傀儡药已经沾了楚峻的血,苏颜还想用,也只能是如此了。   “但我当时,还有些自己的意识,虽然很微弱。”苏默说,“我看到了楚峻的后颈,那里没有伤疤。”   容元朗神色一震,“假的!姐夫见到的楚峻是假的!在飞仙岛上岸的时候,楚峻受伤,后颈留了一条疤!”   容元诚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那颗被姐夫服下的傀儡药,是沾了真楚峻的血,又回到了苏颜手中,苏颜找人假扮楚峻,想要让姐夫听命于她?那楚峻去哪儿了?”   “不知道。”苏默摇头,“当时我脑子很乱,又听到假楚峻说让我效忠苏颜,我只听清了苏颜的名字,看到她站在我面前,只想弄死她。”   陆哲嘴角微抽,“妹夫你真是好样的。苏颜定然也没想到,你中了傀儡药之后还有那么深的要杀了她的执念,且傀儡药根本没有完全控制住你。否则就算那药并不是加了苏颜的血,你本来也不该有那么强烈的自主意识。”   “我捅了她一刀,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也得休养一段时日。”苏默说,“我被人推开的时候,刀也拔出去了。”   容岚说,“那苏颜定然流了很多血。”拔刀之后如果不能立刻止血的话,甚至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是尹江。”苏默说。   “什么是尹江?”容元朗问。   “是尹江假扮的楚峻。我发现楚峻是假的,说了一句‘不是’,很小声,他应该听到了,却没有提醒苏颜。”苏默说,“他把我推开的时候说话并没有再模仿楚峻的声音。”   “看来尹江是真的决意要背叛苏颜,投靠我们,否则若他当时察觉不对提醒苏颜,姐夫就很难伤到她,更不可能逃出来。”容元诚说,“这是好事,接下来或许还有用得上尹江的地方。到如今苏颜跟楚峻都疑似决裂了,但依旧很器重尹江的样子。”   苏默说他在捅了苏颜一刀之后就想到了元秋,他当时脑子不清醒,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元秋,便跑了,但又想不起回家的路。   “苏颜竟然不赶紧止血,亲自去追你?”陆哲表示意外,“怪不得昨夜的交易她没出现,我看是她不敢来了,受了重伤,实力减损,怕有来无回。”   容元诚摇头,“或许不止是因为受伤。姐夫逃走,苏颜手中只剩下三姐一个人质,一颗傀儡药已经用掉,另外一颗是不是还存在都未必,情况变了,她或许会改主意,不再用三姐换楚伯父。”   陆哲的话,让苏默眸光立刻暗淡了下去。他不是打算牺牲楚楮救元秋,重要的是,苏颜要冒头,他们才有机会对付她。如果苏颜就此隐匿起来,并不是好事。   容元诚问起苏默是否记得他是从什么地方逃出的,苏默想了想,描述了一下那个村庄,说距离洛城不远,但他那日绕了许多路,才走进洛城里。   “苏颜定然不在那里了。”陆哲说。   “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阿默好好休息。”容岚微叹。   “孩子呢?”苏默这才问起,并不是因为他之前忘了两个孩子,只是要先把事情说完,他也要先了解一下当下的局势。   “孩子在清容院,这会儿都睡着,明日再看好不好?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好好收拾一下。”容岚跟苏默打商量。   苏默身体很虚弱,本来容元朗说要给他洗澡换衣服,容岚拦住了,说等他明日醒了再说。   “也好。”苏默点头,“娘不必担心我,我没事。你们都去休息吧。”   “我留下陪姐夫!”容元朗说。   “不必。”苏默摇头,坚持让他们都回去。   “那你再睡一觉吧,天亮了娘带孩子过来。”容岚扶着苏默,让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   看到苏默闭上眼睛,容岚他们都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苏默再次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他和元秋的房间,一切都还是离开之前的样子。   苏默想下床,但他的脚受了伤,都被布包着,没法穿鞋,就没穿鞋子,刚刚站定,感觉头脑昏沉。   苏默就站在床边,缓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往外走,他感觉不到双脚的疼,打开门,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   院中的合欢树在夜风之中轻轻摇晃,苏默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走向了观景亭。   最后,苏默在观景亭里坐下,石凳上的垫子夜里被撤了,冰凉的。   苏默转头,看到了夜色之下的湖,在一片幽暗之中反着淡淡的光。   闭上眼睛,空气中是树木花草的清香,还有若有似无的瓜果香气。苏默亲手栽种下的果树,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苏默觉得鼻子酸涩,可他身边却没了那个最熟悉的人,孤独感如潮水般在心中蔓延。   苏默就静静地坐在观景亭里,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早起的段嵘得知苏默昨夜醒了,过来看他,进门就见一道清瘦的身影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不知已坐了多久。   “阿默!”段嵘叫了一声。   苏默应声看过来,站起身,“爷爷。”   段嵘快步走过去,看到苏默的脚,和他苍白的脸,狠狠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身体还没好,得多休息。”   “我没事。”苏默微微摇头,“以前这个时辰,秋儿都起床练功了。”   薄雾蒙蒙,苏默方才远远看着竹林,就想起当初他教元秋学轻功的情景。   段嵘想到元秋,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总要先把身体养好,才能想办法把秋儿救回来。”   “爷爷,我是在休息,只是不困,想好好清醒一下。”苏默解释他为何坐在外面。经过长时间的混乱昏沉,他想尽快恢复理智。   段嵘还是拉着苏默回了房间,苏默说想洗澡,他现在身上还有血迹,怕吓着孩子。   下人送来了热水,苏默说不需要帮忙,他自己可以。   等龙凤胎早上醒来,吃过奶,收拾好,被容岚带来观澜院的时候,苏默已经沐浴更衣,收拾妥当了。   门开着,苏默坐在桌边吃早膳,墨发已经擦干,用那支墨玉发簪束起来,侧脸消瘦苍白,穿着容岚过年时给他做的暗红色锦衣,当时合身的衣服,如今宽大了很多。   听到孩子的笑声,苏默转头看过来,面色一下子柔和了很多,起身迎了出来。   两个宝宝坐在精致的小推车里,苏默蹲下,伸手轻抚两个孩子的小脸儿。他们都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苏默,并不害怕,但显然也不认得他了。   容青辰小手揪住苏默的衣袖,笑嘻嘻地晃了晃。   苏默眸光柔软,面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来,把容青辰从小车里抱了出来,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姑娘凑过来,在苏默侧脸上亲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楚楮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再见苏默,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面色柔和,如谪仙般美丽,让楚楮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楚凌,太像了。   苏默察觉,抬头看过来,楚楮微笑,“终于见面了,我是笑笑的父亲。”   苏默微微点头,叫了一声“楚伯父”。   不叫姑父,就是不认什么楚家的身份。   “小少主!”尹汉冲进来,响亮地叫了一声,跑到苏默面前,又红了眼,“你怎么这么瘦了?”   “不好看吗?”苏默半开玩笑地问。他上次见到尹江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   尹汉摇头,“不好看!小少主胖一点才好看!”   没人抱的容修景咿咿呀呀表示抗议,尹汉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把容修景抱起来,娴熟地哄着,“宝宝要不要玩飞飞呀?”   见尹汉带着容修景玩飞飞,容青辰蹬着小腿也要去,苏默就把两个孩子都交给尹汉,让他带着去玩儿了。   苏默吃完早膳,跟楚楮一起坐在了观景亭里。   “谢谢你救了笑笑。”楚楮说。   苏默摇头,“我差点失手杀了她,并不是我把她救回来的。”   楚楮微叹,“不说这个了。接下来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苏默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楚楮,“听阿福说,楚伯父喜欢我娘?”   楚楮愣住,“这……”   “既然苏颜想要得到楚伯父,不如楚伯父入赘容家吧,看那个疯女人会不会跑来抢亲。”苏默神色平静。   楚楮皱眉,“这件事,跟你娘商量过了吗?”   “娘会同意的。”苏默看着楚楮,“只是假成亲,为了把苏颜引出来。至于以后楚伯父是不是要追求我娘,那是以后的事。”   听到“假成亲”三个字,楚楮莫名有点失望,定了定神,点头说,“我同意,不能给苏颜更多时间养精蓄锐,必须尽快逼她现身,看来你已经有计划了。”   容岚端着茶水走过来,闻言便问,“阿默有什么计划?”   “娘跟楚伯父成亲,引苏颜现身,娘可愿意?”苏默看着容岚问。   容岚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第479章 她在何处   “成亲的事,我来准备。”容岚面色认真。   苏默轻轻颔首,“嗯,毕竟楚伯父是入赘。”   楚楮:……虽然他很清楚容岚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是为了引出苏颜,最终目的是让元秋早日平安归家,但当下仍旧让他有一种自己真的要被容岚娶回家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还不赖。   “我们一起去护国寺寻慧明大师,让他给选个吉日吧。”容岚看着楚楮说。   一向潇洒豪放的楚楮一下子就有了上门女婿的感觉,看着容岚,觉得她好帅……   不过楚楮当然没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毕竟说好是假成亲,当务之急是救元秋,至于他跟容岚有没有未来这件事,不是如今应该考虑的。   “现在去吗?”楚楮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容岚点头,“事不宜迟,今日就去吧,如果你有空的话。”   “当然,那我们走吧。”楚楮说着已经走出了观景亭。   容岚叮嘱苏默喝点热水,说炉子上还给他熬着鸡汤,半晌红苓会送过来,让他一定要喝一碗,累了就好好休息。   “好。”苏默应下后,就见容岚转身往外走,楚楮追上去,跟容岚并肩而行,他微微低下头,两人不知说着什么,快步离开了观澜院。   其实苏默不知道容岚为何要跟楚楮到护国寺找慧明大师选吉日,或许是中间有什么他不了解的事。   苏默一个人在观景亭里坐了一会儿,就见陆哲抱着个小男孩过来了。   陆哲径直走进亭子,直接把他家陆小宝往苏默怀中一放,“我儿子,专门抱来给你瞧瞧。”   那次元秋被苏颜抓走,陆哲和苏默一起出远门,陆哲没能亲眼看到小儿子出生,苏默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陆小宝。   爱哭之名深入人心的陆小宝一直很认生,但到了苏默怀中却很安静,呆呆地看着苏默,还往苏默怀里蹭。   陆哲笑骂,“这小混蛋,难伺候得很,偏偏到你那儿这么乖,定是因为觉得你最好看。”   苏默轻轻揉了一下陆小宝的脑袋,他竟然咯咯笑了起来,让陆哲都觉得惊奇。陆小宝被陆哲抱的时候也不怎么哭,但这么容易笑,实属罕见。   陆哲见苏默在认真逗孩子玩儿,轻咳两声,“说正事。我听说你打算让容姑姑和楚叔叔成亲,把苏颜引出来?”   苏默点头,“嗯,你认为不妥?”   陆哲正色道,“若是其他时候,别说假成亲,就是那两位真成亲,我也绝对赞成。但如今表妹还在苏颜手中,结果容家这边大张旗鼓地办喜事,容姑姑招婿上门,苏颜用脚趾都能想到我们是故意设局想要引她现身,不可能是真成亲!她受伤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中计?甚至有可能弄巧成拙,苏颜一方面认为我们在引诱她出来,她不出来,又恼恨容姑姑抢了她想要的男人的话,那个疯子一样的毒妇,为了报复我们,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到时候,她抓几个平民百姓放了血,说要给容姑姑成亲添彩,可如何是好?”   苏默神色平静,“陆哲,你曾经想过你会变成一个心系百姓,遇事不再考虑自身利益的人吗?”   陆哲愣住,“我跟你说正事,你在讽刺我?”   苏默微微摇头,“我只是想说,利益、欲望、感情,常常是此消彼长,未必一成不变,也没有那么绝对。”   陆哲皱眉,“曾经在我眼中利益最重要,那也是因为欲望难以得到满足,后来的转变,并不是一下子发生的,最开始跟你们的合作也是因为那符合我的利益,渐渐的,感情占了上风,但要论起来,只能说如今感情上的收获,更是我想要的,我追逐的东西跟从前不同了,为人做事自然就变了。你是想说,苏颜并不是一个绝对逐利的人?”   “如果楚伯父对苏颜而言是可以替代的,我如今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苏默说。   正因为楚楮对苏颜很特殊,无可替代,所以苏颜在完成傀儡药的交易之后,本该离开,第一时间把苏默和元秋变成她的傀儡,再暗中筹谋,招兵买马,取容氏而代之,等她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的美男得不到?   但偏偏,楚楮是苏颜求之不得,又无法放弃的,因此她才会流连在洛城附近没有离开,主动提出要用苏默交换楚楮,甚至答应了楚楮,把交易的人质从苏默改成元秋。   这些都不在苏颜最初的计划之中,且为了楚楮,她的计划改了一次又一次。   苏颜是真的不知道打乱计划的风险吗?以她的心智,这是不可能的。她当然知道权势很重要,那也是她想要的,但她为了楚楮所做的事,其实已经证明了,在苏颜心中,不能说楚楮比权势更重要,至少,也是相当的。   苏颜想做女皇的欲望,跟她想征服楚楮的欲望,一直在拉扯,且后者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弱下去,反而在楚楮有意的刺激之下,越来越盛。   苏默从来不会小看一个人的执念。   从苏颜的所作所为,苏默其实没有看出她对权势有多深的执念,但已经看出她对楚楮的执念。   因此,陆哲说的都有道理,都有可能,但感情的事,总是容易跟理智相背离。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还是我方才的话,她越是在乎楚叔叔,越是势在必得,得知楚叔叔跟容姑姑的婚事,越是容易发疯,伤及无辜。”陆哲眉头紧锁。   “她杀再多的人,或许可以阻止娘和楚伯父成亲,但无法阻止他们在一起,毕竟,容家关着门,楚伯父和娘在做什么,她都看不到。除非她把楚伯父抓到自己身边,且让楚伯父跟娘分开,否则时间越长,她越是无法忍受。不要小看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苏默仍旧坚持他的计划。   陆哲叹气,“你的看法有理,我的看法也有可能,那么如今的问题在于,要为了引苏颜出来,冒那么大的风险吗?”   “不然呢?”苏默反问,“如果让她就此隐匿,过个一年半载卷土重来,那时对我们的威胁,与现在相比,哪个更大?”   陆哲长叹一声,“也是。面对苏颜,我们一直都很被动,若是再什么都不做,只会越来越被动。你说得对,我现在做事的确有些畏首畏尾。”   “是你现在做事越来越善良了。”苏默说。   陆哲听苏默真心夸他,倒是莫名觉得很尴尬,嘴角微抽,“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你这么有自信能把苏颜引出来,那就听你的!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楚叔叔对容姑姑,是真的……”   “我知道。”苏默打断陆哲。   “你怎么知道的?”陆哲反问,“这件事楚叔叔伪装得很好,府里人都以为他跟容姑姑走得近只是故意做给苏颜看,为了刺激她。”   “娘那么好,他不喜欢才奇怪吧?”苏默给出了他的理由。   陆哲轻咳,“这……我无法反驳。”   却说骑马同行前往护国寺的容岚和楚楮,在万安城百姓眼中都不算什么新鲜事了。自从楚楮第一次出现在容岚身边,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等他们第二次一起出现,整个万安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太上皇容岚身旁出现了一个气质美貌都与她十分相配的男人。   鉴于容氏皇族当权之后,所谓的规矩一直在被打破,从未停止,使得万安城百姓对于容氏皇族会出现什么样的奇事,都有了相当高的接受度。毕竟,历史上也没有一个陪着皇后坐月子不上朝的皇帝。   且在很多人心中,容岚一直都是令他们敬佩的奇女子,极少会有人觉得容岚跟她死去的前夫沐振轩相配的。当容岚身边出现了一个看起来真正跟她般配的男人,不少人都觉得,或许这就是她迟来的缘分。固然这个时代对女子约束很多,但容岚并不是寻常女子,她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没人有资格指责她的任何行为。   容岚和楚楮到了护国寺,见到慧明大师的时候,老和尚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他对弈的。   等听到容岚说,想请慧明大师帮忙给她和楚楮选个吉日成亲,慧明大师先是一愣,继而就老神在在地笑了起来,“老衲就先道一声恭喜了。”   容岚没说是假成亲,楚楮自然也不会说。   因为楚楮是被楚家收养的孤儿,并没有准确的生辰八字,但慧明大师还是很认真地拨弄着佛珠算了许久,说今年他们要成亲,只有一个吉日,那就是七月十五。   楚楮忍不住表示了疑惑,“中元节?大师确定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谁会在鬼节成亲?听起来就不靠谱。   慧明大师神色郑重地摇头,“并非玩笑,两位皆是心怀坦荡,光明昭昭之人,不必在意那个。”   “好,多谢大师,就定在那日吧。”容岚点头。   见二人要走,慧明大师说有几句话想跟楚楮说,容岚就到前殿去上香了。   “楚施主,缘分一事,可遇不可求。你既遇上了,千万莫再错过。”慧明大师眸中精光闪烁,显然看出楚楮和容岚要成亲这件事并不简单。   楚楮神色一正,“这次只是……”   慧明大师微微摇头,“老衲知道,你们想必是为了救元秋施主才定下的权宜之计。这世间爱侣,两情相悦后而结合者,只是极少数。你既真心爱慕她,她为救女也真心答应,你们日后自当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老衲早看出你们有缘,因此多言几句,该怎么做,还是看楚施主自己。”   楚楮起身,对着慧明大师躬身行礼,“多谢大师点拨。”   等楚楮到前殿找到容岚,两人一起下山,之后没多久,护国寺就传开了容岚和楚楮专门请慧明大师给他们测八字选吉日,两人将于七月十五成亲的事。   消息传出护国寺后,迅速传遍了万安城,向其他地方传去。   太上皇要成亲,神秘美男即将入赘!这个消息的劲爆程度,足以让每个听闻的人都震惊不已。   等楚楮跟着容岚再次回到容家,就见楚笑笑提着裙子跑过来,小脸兴奋地抱住楚楮的胳膊,“爹!是真的吗?”   楚楮点头,“是真的,不过是假的。”   楚笑笑:……   楚楮敲了一下楚笑笑的脑门儿,“我是要跟你容姑姑成亲,不过是假成亲,只是为了把苏颜引出来,好找机会救元秋。”   楚笑笑神色一正,“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表嫂都没回家,容姑姑整日担忧难过,怎么可能会接受爹的追求呢?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容姑姑发动攻势的。”   楚楮轻咳,“总之你别乱说,都是正事。”   楚笑笑点头,“我知道,只是一听到爹和容姑姑要成亲还是很开心嘛,毕竟我是真的很希望你们在一起,爹也是真心喜欢容姑姑的。不过除掉苏颜,救表嫂最重要。但我还是要说,全天下人很快都知道爹要嫁给容姑姑了,等事情都平息了,爹可千万要保住你的位置,错过一次,可不能再错过第二回 了。”   “我会努力的。”楚楮正色道。   关于容岚和楚楮要成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容岚的儿女对此都没意见,虽然他们其实都看出楚楮对容岚不一般,但暂时只当假成亲来对待,又要准备得足够逼真。   这个消息,哪怕苏颜已经在远离万安城的路上,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得知。况且万安城里一直都有苏颜的眼线,楚楮的事又是她最关注的。   翌日,苏默带着几位高手,暗中离开万安城,往洛城的方向去了。   虽然说苏颜不可能还在那个村庄里,但苏默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看,或许可以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对于苏颜和楚涟一家四口到底发生了什么,苏默也只是猜测,无法确定。而苏颜先前既然答应用元秋换楚楮,她定下的时间就表明,元秋也不可能被苏颜藏在了鬼道人的山谷里,一定离她不远,苏默要过去看看。   容岚本想让苏默多休息一段时间,但他坚持要去,吃了些补气血的药,随身还带了不少。   正事要紧,容岚也没拦着苏默,只说让他千万小心。   苏默凭借着记忆,找到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是两日后的日暮时分。   残阳如血。   苏默站在小院里,回想了一下,他上次被带来这里,只见到了一个尹江假扮的楚峻,楚涟楚峻楚雨宁三个,一个都没出现。   苏默查看了每个房间,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苏颜临走前把房间里毁得面目全非,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关上门看起来很正常,开了门,乱糟糟的,空气中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苏默掩住口鼻,查看完之后,去附近搜查的属下也都陆续回来了。   苏默听说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片土很虚,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这土定是挖出来又填回去的。”一个老者说。   “把土再挖出来,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苏默吩咐。里面是埋了什么人?但鬼道人杀人,连尸体都要用毒药给毁掉,苏颜在小院里那么谨慎,不至于离这么近的地方留下重要线索给苏默……   因此苏默让挖的时候,并不觉得一定能找到什么,但没过多久,真从里面找到了一样东西。   苏默看着递到他手中,价值不菲的玉佩,若有所思,“这是楚峻的贴身之物。”   “那毒妇真把儿子杀了?”一个老者惊诧道。   苏默看着面前的土坑,摇头,“苏颜真要杀一个人,是不会让人挖坑埋尸的,且这里没有楚峻的尸体。我猜,是因为楚峻毁了苏颜的傀儡药,苏颜一怒之下要把他给活埋了,才会有此处的坑。”   “活埋?!可没有尸体……”   “或许是她改主意了,或许是把楚峻闷死之后又挖出去将尸体化了。”苏默说。   晚风清凉,苏默身旁的几个老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走吧。”苏默收起那块玉佩。没有确定死了的敌人,都假设他们活着,譬如楚峻。兴许苏颜让人挖这个坑,只是给楚峻一个教训。   入夜时分,苏默闲庭信步一般走进洛城,再次引来一阵轰动。   五日前,也是如此,他独自一人,仿佛从天而降。   不同的事,那时的苏默看起来像是被人囚禁才逃出来,身上有血迹,赤着脚,脚上都是血,精神恍惚。   今日的苏默,让所见之人,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天仙啊!   并没有人上前跟苏默说话,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避让,又有人去通知洛城太守。   苏默独自穿过洛城大街,进了洛城医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姐夫,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在他自杀之前把他打晕了!”   一个打扮普通,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被段云鹤扔到了苏默面前。   苏默这次进洛城,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抓到苏颜留在洛城的眼线。   这并不容易,但只要提前准备好,对苏默而言,也并不难。曾经忌惮苏颜手中的人质,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可能被苏颜杀掉的人质都已经脱困了。   在苏默进城之前,段云鹤已经先一步在城中布下天罗地网,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立刻出手拿下,且要避免死士自杀。   苏默拿出一颗药,段云鹤粗鲁地塞进了那人口中。   过了片刻,那人苏醒。   苏默冷声问,“你的主子可是言素?”   “是……”   段云鹤眸光一亮,就听苏默接着问,“她在何处?” 第480章 一份大礼   烛光摇曳,中了吐真药的男人神情呆滞,语气迟缓,说了两个字,“不知……”   段云鹤狠狠拧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苏……言素的眼线,你不去见她,她怎么知道消息?”   “我……还有……上线……”男人无意识地说,“我没资格……与主子……接触……”   段云鹤闻言,气恨地爆了粗口,“那个疯妇,果真诡计多端!”   做了周全的部署,苏默亲自出马,段云鹤本以为抓到这个眼线就能顺藤摸瓜得知苏颜所在,谁知苏颜的探子竟然还分上下线,负责收集消息的人并没有资格直接接触到苏颜,也不会知道苏颜身在何处!   “你的上线是谁?如何联络?”段云鹤黑着脸问。   男人缓缓地说,“二马巷……第三家……叫老洪……”   苏默眸光微凝,“洛城里,你们有多少同伙?”   “不知……”男人摇头,“我只……知道……老洪……只与老洪……联络……”   “坏了,会不会已经打草惊蛇了?”段云鹤神色一变,“苏颜如此心机,肯定不止这一个眼线!”   段云鹤话落就冲了出去,“我带人去二马巷查探!”   苏默并未拦着。吐真药是低配版的傀儡药,但药材容易得到也只是相对傀儡药而言,事实上用掉一颗少一颗,是绝不可浪费的。   苏默没有跟段云鹤一起去二马巷第三家查看,而是在吐真药失去效果之前继续审问苏颜的眼线。   方才得知苏颜在部署探子方面如此谨慎,似乎有一套相当高明的规则,让苏默想到了曾经被青绝统治的青冥楼,等级分明,由上往下的控制十分严格,青绝并不需要直接管理那些低等级的杀手,但最终生杀予夺的权力都在他手中。   被抓到的这个男人说,他是两个月前被那位老洪招揽的,原本是个无所事事的混子,但武功尚可,视财如命,老洪给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价钱。事实上,这人根本没有见过苏颜,只被老洪告知,真正的主子叫言素,甚至连言素此人是男是女,这人都不知道。而他要做的事,都是老洪交代的,传递消息要快,只要一条有用的消息及时传到老洪那里,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当场结清。   “有个名单……上面所有人的……消息……都很值钱……”男人喃喃地说。   “名单在哪里?”苏默冷声问。   男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记住……老洪就……收回去了……记不住……这活儿……就黄了……”   也就是说,老洪选人,门槛并不低,得记性好,机灵,但又不能是什么正派人。   “你得到的报酬呢?”苏默问。   “赌……输光了……”男人回答。   竟还是个赌鬼,用财来控制,太容易了。   “老洪有何特征?”苏默问出这个问题,就见男人眼神开始迷离,吐真药的药效快要过去了。   “她……是个女人……”男人说着,头垂了下去,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苏默猛地站了起来,女人?起初听到“老洪”二字,他下意识地以为是个中年或老年男人,没想到竟然是女子!   “看好他!”苏默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   夜色深重。   段云鹤带着人暗中靠近洛城二马巷第三家,示意几个人到后门去。   观察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段云鹤挥手,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者纵身落在巷子里,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走到第三家大门外,“不慎摔倒”,撞在了门上,哎呦哎呦哼唧起来,用拐杖头去敲门。   只是敲了十几下,也没见门内有动静,段云鹤叹气,“怕是已经跑了!上!”   就在段云鹤带着人即将潜入那座安静得像是没人的宅子时,苏默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揪住他的后领,把他拽了回来!   “姐夫?”段云鹤看清是苏默,神色惊讶,“你问完了?有新线索吗?”   其他人见苏默的举动,纷纷退了回去,等待指示。   “那人说,他的上线老洪,是个女人。”苏默看着面前的宅子。   段云鹤瞪大眼睛,“女人?怎么叫老洪?”   “未必年老,只是为了遮掩身份。”苏默说。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笛声从城门口的方向传来,段云鹤不经意往地上看了一眼,神色大惊,一下子跳到了苏默身上,双手抱紧他,双腿离地,破音大叫,“蛇!”   苏默伸手揽住段云鹤,就见从面前的宅子里门缝下面,墙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蛇头,速度很快,往外游走……   笛声突然高亢,苏默意识到是有传说中的驱蛇人在吹笛,真让这些蛇窜进洛城百姓家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苏默这次出来,身上并没有带驱蛇粉,他一手抱着素来最怕蛇的段云鹤,快走两步,到旁边树下,伸手摘下一片树叶,卷起来,放在唇边。   驱蛇人的笛声还在继续,苏默的叶哨声插进去,两种声音交汇,段云鹤只觉得脑壳疼,他又怕,又忍不住往地上看,竟然看到那些毒蛇都朝着苏默围过来了,尖叫一声,埋头在苏默胸前,“杀!快杀啊!”   其他高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挥舞着刀剑开始斩杀那些毒蛇,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驱蛇人的笛声渐渐弱下去,苏默和段云鹤身旁的毒蛇尸体堆积成了小山。段云鹤死死闭着眼睛,搂着苏默的脖子,瑟瑟发抖,“姐夫,我快窒息了……”   直到笛声停止,苏默才放下那枚叶子,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城中养如此多的毒物?”一个老者看着那些毒蛇残尸,都觉得头皮发麻。   苏默让段云鹤从他身上下去,说已经没事了。段云鹤刚抬头,又吓得抱紧了苏默,“地上!好可怕!”   “等回去我告诉楚笑笑,你是个胆小鬼。”苏默说。   段云鹤哭丧着脸,“姐夫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如此恶毒又恶心?”   “苏颜的人,恶毒又恶心不是很正常么?”苏默说着,甩手把段云鹤给扔了出去。   段云鹤站在了干净的地方,拍了拍胸口,“吓死小爷了!现在怎么办?”   “进去看看。”苏默说着,跨过那些毒蛇尸体,一脚踹开了宅子的木门。   里面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没有人,也没有什么毒物。但若苏默没有及时阻止,段云鹤带着人进来,很可能会被毒蛇咬中。那驱蛇人倒不像是让毒蛇去攻击洛城百姓,而是要把这些蛇带走,但如此多的毒物在城中游走,必然会引起骚乱,到时候毒蛇咬人,无法避免。   因此,苏默只能选择留下处理掉这些毒物,没有办法去追那驱蛇人。且那人不出意外应该是个毒师,元秋叮嘱过苏默很多次,碰到毒师,不要明着上,很危险。   段云鹤捏着鼻子,不想看,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盯着地上,避免踩到毒蛇尸体,跟着进了宅子。   “姐夫,吹笛子的就是那个老洪吗?”段云鹤打量着四周问。   苏默点头,“应该是。”   把宅子里各处查看了一番,后院有个蛇窟,旁边还有宰杀剁好的鲜肉,显然是用来饲养毒蛇的。   鬼道人教元秋毒术的时候,苏默经常在一旁听着,有一次鬼道人专门说起毒蛇的毒性,说他曾有个“老朋友”,喜欢养蛇,擅长驱蛇,玩的毒大部分都与蛇毒有关,整个人都像毒蛇一样,就是个疯子。   被鬼道人评价为疯子的人,必然是真的疯魔。元秋当时问那人姓甚名谁,在什么地方。鬼道人说他姓洪,叫洪葉,已经死了,就死在鬼道人面前,当时两人在比拼毒术,互相给对方下毒,解不了就见阎王,鬼道人赢了。这种拼命的赌局,鬼道人曾经跟谢寅也玩过,谢寅没赢,但也没输掉性命。   鬼道人还提了一句,那个洪葉,有个女儿。   因此当苏默听到苏颜的眼线说老洪是个女人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人很可能是鬼道人曾经提过的洪葉的女儿,连忙赶过来,怕段云鹤出事。   “太恶心了!”段云鹤拧眉看着那一堆带着血的肉,往后退了两步,“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苏默没说话,离开了后院。   查看了几间屋子,基本可以断定,这里做主的是个女人,另外还有三四个男人在此生活。   “把这宅子和那些毒蛇都烧了。”苏默吩咐,“不要烧到其他地方去。”   “是,主子!”   苏默在段云鹤的催促之下,跟他一起离开了那个宅子,段云鹤一回到医院就洗澡去了。他平素并不是这么矫情的性子,但有些东西真的忍不了。   苏默并未杀了抓到的那个眼线,也没有出城去追驱蛇人,而是按照容岚的交代,吃了补气血的药,还吃了宵夜,然后就洗洗睡了。   天色将明的时分,叩门声响起,随之是青云的声音,“主子,人已经找到了。”   “好。”苏默起身,简单洗漱,换了一身宽大的墨袍,戴上一张木制面具,出门,见青云候在外面,将一块墨玉令牌系在了苏默腰间。   没过多久,苏默出现在洛城一家古玩店的后院,此时天色才刚刚亮起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背对着苏默,站在廊下逗鹦鹉。   鹦鹉看到有人来,扑棱着翅膀,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苏默对这只鹦鹉并不陌生。它原本是东明国旬阳侯府顾老侯爷的宠物,被如今的容元枫,曾经的顾枫送给了元秋,一度生活在如今的容府中,名字叫花花。   只是后来出了很多事,因为容元枫不想再看到任何跟顾家有关系的东西,元秋也总在忙,无暇逗弄鹦鹉来玩,就让段云鹤给花花找个好人家,段云鹤说他送给了一个喜欢鹦鹉的朋友。   如今花花出现在这里,苏默也并不意外。面前之人不是段云鹤的朋友,但花花只是一只鸟而已。   “谌公子,我家主子到了。”青云开口,锦衣公子像是这才察觉有人来,缓缓地转过身来。   青云也是易容乔装过的,并不是本来样貌。   “你,就是传闻中的墨砚?”锦衣公子凤眸狭长,面容邪肆,似笑非笑地打量苏默。   墨砚,是苏默曾经的一个假身份,地下黑市的掌权者。但这个身份只是他被逼无奈之下反抗杀人夺来的,并未真正去管过什么黑市,起初还有些属下追随,这两三年他的经历,导致他跟原本仅有的几个黑市属下也都断了联络。并不只是苏默不上心的问题,事实上是因为有强者出现,抢走了苏默的位置。   那个人,就是面前这位,谌漠,名字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谌公子,我家主子只是来与你谈一笔交易。”青云不卑不亢地说。   “墨砚是个哑巴?还是聋子?为何不能回答我的问题?”谌漠态度傲慢。   “帮我找个人。”苏默开门见山。   谌漠轻哼,“凭什么?”   “这块令牌。”   谌漠的视线下移,落在苏默腰间,眸光微闪,“你真舍得把这东西给我?”   “谌公子,我家主子没有闲暇管你在意的那些东西,也没有闲心与你开玩笑。”青云神色淡淡地说。   谌漠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让给我的?”   青云摇头,“谌公子不必多想。今日只谈生意,不谈其他。”   “好!你们找什么人?为何认为我能找到?”谌漠问。   “一个女人,中年,姓洪,驱蛇人,毒术高手。”苏默说。   谌漠点头,“是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不过我并未见过。”   “你只需放出消息,卖一批罕见的毒蛇,她会出现的。其他的事,不必你出手。”苏默说。昨夜死掉的那些,想必是“老洪”的爱物,如果“老洪”跟她的父亲有一样的嗜好,那她一定会很快再收集新的毒蛇。   “倒是简单。但若我为你办了事,你又不认了呢?”谌漠眸中满是怀疑。   苏默把腰间玉令摘下来递过去,“你可以现在就拿去。”   谌漠接过去,摩挲着那块墨玉,冷哼,“就因为这劳什子玩意儿,总有些杂碎说本公子名不正言不顺!”   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各方势力争夺激烈,这块墨玉令传了几代,哪怕实力再强手段再狠,得不到墨玉令,总有人不服。   “其实你完全可以跟我争一番,把位置抢回去,虽然我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谌漠握住那块墨玉令,看着苏默说。   苏默摇头,转身离开,只说了两个字,“没空。”   谌漠面色一沉,看着苏默的背影眸光冷了下来,莫名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回到医院,段云鹤已经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坐在房中等苏默。   “姐夫去哪儿了?”段云鹤问。   苏默摇头,示意晚点再说,落座后问青云,“可安排好了?”   青云点头,“是,谌漠身边有两个自己人。”   苏默是真的没空管黑道上的事,但黑道上不是没有他的人,暂时断了联系的,也并不代表已经背叛他,如今已经再次联络上,且青云确认过是可信的。   苏默并不想跟谌漠抢位置,这次让青云找谌漠来此,是有别的目的,今日的交易早就定好,本就是针对苏颜,但交易的内容,是苏默昨夜发现“老洪”被苏颜招揽后,临时改的。   段云鹤一听到谌漠的名字就愣住了,“我知道那个人!他明面上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颇有手段!”   对于墨砚这个身份,段云鹤是在认识苏默之前就知道的,且当初在皓月城寒香岛,苏默跟元秋相遇,就是段云鹤无意中牵的线。   “主子觉得那样真能找到老洪吗?”青云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苏默摇头,“苏颜得了楚家的宝藏,一直在暗中招揽奇人异士,尤其是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且她颇有控制人的手段。谌漠最在乎的,是他那个重病的妹妹,可惜他带着妹妹赶到万安城的时候,秋儿不在家。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谌漠没必要跟我作对,因为我已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而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青云若有所思,“更大的利益?”   “先前谌漠带他的妹妹到万安城求医,等了三个月,只为等到秋儿出手为他妹妹医治。但上个月,他的妹妹身体并未好转,却突然离开了。”苏默说,“他离开的时机,让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说可以医治他的妹妹,且获取了他的信任。”   苏默回到家之后就尽可能地收集所有他错过的消息,从中找到或许跟苏颜有关的,其中取代他成为黑道老大的谌漠,引起了苏默的注意。   在苏默离开万安城之前,就安排了青云去找谌漠与他会面。之所以这么快就找到人,因为谌漠正好在洛城之中。   “谁能救谌漠的妹妹?总不会是苏颜吧?”段云鹤脱口而出。   “苏颜并不擅长救人,但秋儿是人尽皆知的神医,且是谌漠原本要求的人,如今秋儿在苏颜手中。”苏默微叹。   段云鹤瞪大眼睛,“姐夫是说,谌漠跟苏颜有关系?苏颜那毒妇利用姐姐,跟谌漠做交易吗?那他会不会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只是猜测,接下来看谌漠怎么做,就知道他到底跟苏颜有没有关系。如果他已效忠苏颜,我想以他的势力和地位,会直接跟苏颜有接触的。”苏默说。   青云神色一震,“属下会盯着他的行踪,有任何消息就告诉主子!”   “那我们不回家了?苏颜这会儿肯定知道楚伯父跟干娘要成亲的消息了,万一她跑到万安城去了呢?”段云鹤问。   苏默摇头,“我们暂时不回去。家里有楚伯父,他知道如何对付苏颜。我们继续追谌漠这个线索。”   此时,在与洛城相邻的苗城中,尹江端着给苏颜的甜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中传出苏颜尖利的声音,“成亲?容岚的女儿在我手里,她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嫁人?真是天下第一的好母亲啊!”   “主子,不是容岚要嫁人,是……楚楮要入赘容家。”   尹江眸光微闪,就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下来。   “可恶!他们以为我看不出,这是故意针对我设的局吗?”苏颜厉声说。   “楚楮和容岚已公然出双入对,连吉日都是两人结伴到护国寺请慧明大师选定的。”   “七月十五?可笑!那算什么吉日?”苏颜冷声说。   等过来送消息的人离开,尹江进门,只见满地碎瓷,苏颜面色阴沉,坐在桌边。   “主子,属下煮了甜羹。”尹江神色恭敬。   苏颜一脸不耐,“你自己喝吧!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那东西!”   “是。”尹江点头,正要退出去,又被苏颜叫住了。   “你认为,楚楮和容岚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苏颜冷声问。   尹江思索片刻说,“不敢蒙骗主子,属下认为,楚楮和容岚是真成亲,只是刻意选在这个时候,应是想引主子现身。毕竟,他们年轻时就认识,属下先前曾听楚楮说,他跟容岚只是错过了。如今重逢,互相依靠,走到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滚!”苏颜抓起手边的茶杯朝着尹江砸过来!   尹江险险躲开,快速地出去,把房门从外面关上,唇角冷笑一闪而逝。苏颜心智过人,但唯独有关楚楮的事,她无法保持理智。   一道黑影冲过来,撞翻了尹江手中的托盘,径直进了苏颜的房间,房门重重地关上了,尹江闻到了一股臭气飘过去。   尹江擦了一下被甜羹弄脏的手背,蹲下捡东西,竖耳朵听着房中传出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苏默在洛城,他把我养的蛇全都杀了!我要宰了他,剁碎喂蛇!连同鬼道人一起,为我爹报仇!”   随之房中传出苏颜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很好!既如此,我们就送容家人一份大礼吧!” 第481章 黑花   尹江把摔在地上的托盘和碎裂茶盅捡起来,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听到房中有人提到了容元秋的名字,他故意让自己的手指被碎瓷划伤,拿出一块帕子,包住手指,并未马上离开。   只是尹江尚未听清里面两个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身旁的房门突然开了,尹江抬头,就见苏颜站在门内,冷冷地看着他。   尹江连忙捡起碎瓷,端起托盘站起来,手指上的帕子掉下去,血流了出来,他解释道,“都怪属下笨手笨脚,这里是门口,不收拾好怕伤到主子。”   苏颜的视线落在尹江受伤的手指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尹江的心一下子揪紧,又狠狠提了起来!难道苏颜这就怀疑他是故意在偷听吗?   “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处理一下。”苏颜话落,门重重地关上了。   尹江转身,快步往外走,不觉额头已冒出了冷汗。对于楚楮的事每次都能牵动苏颜的情绪,让她不再那么理智,尹江是喜闻乐见的。但此刻突然意识到,一个极端理智的苏颜,和一个为了男人疯魔的苏颜,哪个更恐怖?前者的行为多少还可以从利益的角度推断一二,而后者,完全无法捉摸。   等尹江再次见到苏颜的时候,那个从他身上冲过去,带来一阵臭味的女人仍旧在苏颜身旁。   “主子有何吩咐?”尹江恭声问。是苏颜派人叫他过来的。   苏颜一扫早些时候的躁郁,笑意温柔,“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毒师洪琳。”   尹江这才看向坐在另外一边的女人。四目相对,洪琳毒蛇般阴冷怪异的眸光让尹江只觉毛骨悚然。看外貌,这个女人约莫二三十岁模样,长得不差,打扮也并不出格,只是,当尹江视线下移,落在洪琳手腕上,乍看以为是跟五彩斑斓的镯子,下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条细细的毒蛇缠绕在她手上,蛇头还挑衅般地冲着尹江,对他吐出了血红的信子……   “洪夫人。”尹江定了定神,拱手行礼。他不敢再看洪琳,但感觉洪琳的目光像是要把他身上戳个洞一般。   “叫姐姐。”洪琳开口,完全不同于今日刚来时吩咐地说着要把苏默碎尸万段的声音,妩媚娇柔。   尹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属下不敢。”   “尹江,这位不是客人,是自家人。”苏颜提醒尹江,不要见外。   尹江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洪姐姐。”   洪琳看着尹江笑得花枝乱颤。她丰满的身体颇为诱惑,但尹江不敢看,也根本不想看,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什么意思?   “尹江,你帮我照顾着洪琳,不论做什么,只记得一点,一定要让她开心。”苏颜意味深长地说。   尹江尚未想好什么推脱,突然感觉不对劲,低头,大惊失色!原本缠在洪琳身上的毒蛇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脚上,正在往上爬!   尹江身体僵直,寒毛直竖,动也不敢动。   一阵臭味飘来,洪琳已经到了尹江跟前,耳畔只闻一声娇笑,“弟弟如此胆小,真是有趣。”   继而,洪琳在尹江面前俯身,把那条小蛇抓了回去,小蛇再次缠在洪琳手腕上,洪琳突然又贴近,把那条蛇凑近给尹江看,“弟弟别怕,小叶很温顺的。”   尹江:……毒蛇?温顺?见鬼去吧!   “好了,洪琳你别逗他了,把他吓破胆还怎么伺候你?”苏颜笑言。   “伺候”二字,让尹江心中一惊,再看洪琳兴味满满地像是打量猎物的眼神,顿觉被雷劈了一样!这个臭烘烘的毒妇,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尹江连连后退,离开洪琳,站定之后面向苏颜躬身,“主子,属下笨手笨脚的,怕对洪夫人照顾不周,还是……”   “都说了,叫姐姐。我又没嫁人,何来的洪夫人?假如我嫁了人,那也不是洪夫人,譬如嫁给尹弟弟,那我就该是尹夫人了,呵呵呵呵。”洪琳又坐了回去,“娇笑”着说道。   尹江顿时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边想吐。他是曾经鬼迷心窍看上过楚雨宁,但除了愚蠢自负之外,楚雨宁的确是飞仙岛上容貌最美,出身最好的女子,且跟尹江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这个不知道多大年纪的毒妇,用像要把尹江给拆吃入腹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作呕。   “尹江,洪琳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苏颜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说。   尹江不敢顶撞苏颜,洪琳起身过来,抱住了尹江的胳膊,“姐姐昨夜遇见个极讨厌的男人,出了些意外,都没功夫收拾,现在得去沐浴更衣了,弟弟陪我。”   尹江僵着一张脸,被洪琳给拽了出去。   苏颜看着洪琳一步三扭的背影,轻嗤了一声,“真是饥不择食。”   随即苏颜想到她自己看上的那个男人,脸色又阴沉下来。   尹江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他知道自己曾经犯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是个正常男人。先前苏颜要求尹江跟楚雨宁为她生孙子,尹江想活命,只得继续跟楚雨宁做夫妻之实,不过已尽可能的避免楚雨宁怀上。   这会儿洪琳沐浴完,缠着尹江,极尽挑逗勾引之能事,尹江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一股邪火,怀疑方才洪琳给他喝的茶里面下了药,就要把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洪琳突然被打断,神色不悦,“滚!”   “洪小姐,主子说来了一位贵客,手中有洪小姐最喜欢的东西,请洪小姐过去瞧瞧。”   洪琳眸光微眯,尹江心中祈祷,这个女人赶紧从他身上下去……   不知是被传话人口中的“最喜欢的东西”吸引,抑或是不想让苏颜不悦,洪琳到底是放开了尹江,开始把脱掉的衣服捡起来,一件一件穿上。   就在尹江以为他终于解脱的时候,洪琳竟然要求他,一起去见苏颜。   最后尹江只得忍受着贴在他身上的洪琳,还要强装欢笑,一块儿往苏颜那儿去了。   尹江身材容貌都不错,但他在楚家长大,从小看着楚楮楚涟和楚峻这些真正的美男子,自觉容貌一般,怎么都想不通,洪琳为何偏偏看上了他。   尹江和洪琳再次来到苏颜房中时,除了苏颜外,房间里还有个戴着面具的锦衣公子。   “这位是谌漠谌公子。”苏颜介绍。   “你就是谌漠?”洪琳视线在谌漠身上扫掠,看着他华丽的装扮,轻嗤了一声,按着尹江坐下,然后她坐进了尹江怀中,旁若无人。   明明房中还有其他空位,尹江简直怀疑人生……   “不才,正是在下。”谌漠微笑,“洪夫人,久仰大名。”   洪琳冷哼,苏颜轻笑,“洪家妹妹尚未嫁人,不喜欢被叫夫人。”   谌漠立刻改口,“是在下失礼了,洪小姐。”   “其实谌漠不是客人,我们住的宅子是他暗地里的产业。”苏颜微笑。   谌漠连忙摆手,“是言夫人给在下面子,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洪琳,谌漠给你带了见面礼。”苏颜指了一下谌漠身旁的那口箱子。   洪琳兴致缺缺,手还在尹江身上游走,“我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   “昨夜我恰巧在洛城,听闻洪小姐丢了不少东西。”谌漠说。   洪琳眯着眼睛,这才看向那口箱子,从尹江身上下去,走了过去。   箱子没有上锁,洪琳打开后,眉开眼笑,而尹江看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一箱子的斑斓毒蛇,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就连带这口箱子过来的谌漠都在看了一眼之后立刻收回了视线,舒了一口气,“这是送给洪小姐的,还请笑纳。”   “果然是黑市之王,这么快能寻来如此多的宝贝。”洪琳简直是爱不释手,完全不怕那些毒蛇。   “好了,洪琳你晚点带回去慢慢玩,现在还有正事。”苏颜开口。   洪琳这才合上箱子,又回到了尹江身旁。   尹江再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原来是因为洪琳玩蛇才导致的。   “曾经黑市墨玉令的所有者,叫墨砚,他的真正身份就是苏默。”苏颜说。   谌漠拿出一块儿幽泽的墨玉令牌,“如今,此物是我的了。”   尹江第一次听说苏默还有那样一个身份的事,看着那块令牌,再想到谌漠方才说,他昨夜在洛城,突然意识到什么……   “今早苏默找我谈交易,他遮遮掩掩,却不知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这令牌,并非我抢来,是他主动送给我的。”谌漠说。   “他要什么?言姐姐的下落?”洪琳冷哼,说话间,跟苏颜很亲的样子。   谌漠摇头,“苏默要找的是洪小姐。”   洪琳嗤笑,“他不是手眼通天吗?竟然求到你头上了,真是可笑!”   谌漠眸光微暗,“这件事还要请言夫人定夺,我该如何应付苏默?他尚在洛城中等着。”   苏颜看向洪琳,若有所思,“不如,将计就计。”   洪琳会意,“好!我假装被抓去,再伺机把苏默抓回来送给言姐姐!不过言姐姐喜欢苏默那样的男人,我可不喜欢,比女人还美,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小江江这般有男子气概的。”   尹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有资格跟苏默相比较,竟然还赢了?来道雷,劈死他得了……   “这件事,明日再说。太快倒是容易让苏默怀疑。”苏颜摆摆手,“洪琳你先回去休息吧。”   “尹弟弟,那个箱子好重,你帮人家。”洪琳对着尹江撒娇。   尹江呆呆地在苏颜的注视下走向那个箱子,一时不知道是洪琳撒娇更恐怖,还是抱着一个满是毒蛇的箱子更恐怖……   等洪琳和尹江再次离开,谌漠拿掉面具,露出真容,长叹一声,“不知言夫人何时能让容元秋为家妹医治?家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我已让人去带容元秋过来,只是她原先离得远,需要些时日,谌公子莫急,令妹的身体状况我知道,服下我上次给的药,暂时没有性命之危。”苏颜摇头说。   谌漠苦笑,“只是看着妹妹每日被病痛折磨,实在是不忍。若非因为我,她本不该有如此苦难。”   “兄妹互相扶持,谌公子不必如此自责,令妹为你做的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正如你如今为她而奔波。”苏颜说。   “当初会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也是听人说,那见不得光的地方,才有真正的高人和宝贝,可惜找到一个又一个所谓厉害的神医,总也救不了我的妹妹,直到容元秋横空出世。”谌漠感叹,“怪我,起初总觉得她的神医之名都是沽名钓誉,因为身份地位才有的虚假之名,那时妹妹身体太差,又不能长途劳顿,便耽搁了很久才去万安城求容元秋。本以为她是故意不见,谁知竟是被言夫人抓去了。”   “这也是你我合作的缘分。”苏颜微微一笑,“容元秋是我的师侄,若非立场不同,中间有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本该是一家人的。她现在好好的,只要被带过来,随时可以给令妹医治,还请放心。不过我要的东西,还得谌公子多多费心。我想等秋儿为令妹医治的时候,或许也会需要用到其中的一些珍稀药材。”   谌漠点头,“这件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是一时半刻,收获甚微。不过只要我妹妹能活下来,我如今拥有的一切身外之物,都可以赠予言夫人。”   “呵呵,谌公子如此慷慨,但这件事届时再谈吧。谌公子先去休息,明日还有要事。”苏颜说。   谌漠拿着他的面具站起身,又苦笑着问了一句,“言夫人莫怪,在下还是想问问清楚,容元秋约莫哪日能到?”   苏颜思忖片刻之后回答,“不出意外的话,七月十五中元节,你就能见到她了。”   谌漠神色一喜,“当真?只剩下六日,那可太好了!言夫人要的东西,我一定想办法!”   另外一边,尹江庆幸于洪琳从他身上转移了注意力,但偏偏洪琳不让他走,她自己在把玩那些毒蛇,非要尹江在一旁陪着……   尹江额头的冷汗就没停过,看到一条白底黑纹的小蛇离开了洪琳用药布置的那个圈里面,游走到了门口,尹江本想提醒洪琳时,突然被洪琳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条小蛇已经从门缝下快速地滑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苗城之外的河边,漆黑夜色下,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正在吹箫,箫声悦耳。   等箫声停下,吹箫的男人对身旁之人说,“墨老大当初救我一命,总算找到报答机会了。放心,我养的那条黑花,没人能困得住!”   话音刚落,一条白底黑纹的小蛇出现在男人脚边,他哈哈大笑着捡了起来。   “这小东西,真能认得路?”青云的声音,透着几分怀疑。   男人轻哼,“那当然!墨老大若是信不过我……”   “走吧。”苏默的声音。   小蛇冲着苗城的方向吐着信子,男人抬脚往前走,苏默和青云跟在后面。   苏默为了稳妥起见,并未让人跟踪谌漠,虽然谌漠身旁有他的眼线。但谌漠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坐上如今这样的位置,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自负,不可小觑。   不过不跟踪,有些消息苏默还是知道的。谌漠真去收集了许多毒蛇离开了洛城。   青云在找谌漠的过程中,接触到了一些苏默以前在地下黑市的朋友,其中就包括今夜这个用箫声驭蛇的男人。他叫封平,当初因为赌博欠了债,要被人砍手砍脚,是苏默替他还上,保了他。只是因为苏默看到他自身难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护着身上的一条小蛇,不让人踩到,觉得这人不是无药可救。   能这么快找到谌漠,封平也是关键,且谌漠送给洪琳的毒蛇,半数都是从封平手中经过的,封平按照苏默的意思,把他养的小宠物黑花也混到了里面。   “主子,找到苏颜,我们要出手吗?”青云忍不住问。   “见机行事。”苏默说。 第482章 自找   “墨老大,黑花进去了!你们要找的人一定在里面!”封平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依旧很清晰。   “好。”苏默轻轻颔首,“多谢封兄相助,改日再邀你共饮。”   封平愣了一下,“不需要我跟你们一起进去抓人吗?我的武功是远远不如墨老大,但也看得过去!若是用得上,一句话的事!”   苏默摇摇头,“不必。此事本与你无干,叫回黑花,你就离开吧。”   封平拱手叹气,“既如此,那就此别过,墨老大保重!”   话落封平转身,很快就不见了,至于他的小宠物,会有办法叫回去。   苗城的莫家大宅,在夜色之下清幽静寂。   苏默和青云就在莫家后巷中的一棵大树上,从他们所在的位置,若是后门有人出来,会看得一清二楚。   青云压低声音,跟苏默说起这座宅子。   “莫氏原是东明国有名的富商,曾经一度比段家生意做得更大,多年前东明国有‘南段北莫’的说法,‘莫’说的就是这家。”   “小段公子接手段家生意之后,往北边发展,跟莫家对垒,又恰逢莫家内斗不休,短短几年便没落下去,再不负往日繁荣。莫氏家主在两年前横死街头,一度还有传闻说是段老爷子暗中下的毒手,不过更多人说是风流成性的莫家主生儿子太多又不好好教养,他的儿子们为了抢夺家产弄死了他。”   “莫家在很多大城都有产业,但如今已不姓莫。莫家主被人所知的儿子都死了,莫家家产明面上被家奴瓜分了去。”   “那谌漠跟莫家有关系,但他并不是死去莫家主的私生子,他那病重的妹妹才是。很多年前,谌家跟莫家生意上有些往来,见谌漠的母亲貌美,莫家主便设计害死了谌漠的父亲,趁机强占了谌漠的母亲,玩过就扔,并未把人带回家。谌家家破人亡,谌漠母子艰难度日受尽欺辱,后来生下谌漠的妹妹之后,那女人就郁郁而终了。”   “想来莫家的灭亡背后定然是谌漠在推动,否则那样大的家族就算败落,也不至于那么快死绝了。谌漠能在黑道抢夺势力,也跟他得到了莫家家产有关系。”   莫家的秘辛,其实是段云鹤告诉青云的。当时苏默在休息,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出京前容岚再三叮嘱过,他都照做了。   生意场是个明面上谈笑风生,背地里争权夺利的江湖,且利益至上,更为残酷。段家和莫家原是“宿敌”,段家做生意有原则,莫家一代不如一代,最后那位莫家主可没少玩阴招打压段家,背地里什么龌龊事都做尽了。   段云鹤先前并未提过谌漠这个名字,也没把他当做对手,一方面是因为段家祖孙都觉得莫家的下场是罪有应得,背地里的谌漠为父母报仇雪恨而已,天经地义,另外一方面,段云鹤在遇见元秋之后,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把做生意赚钱当做人生理想的少年了,他现在有更高的追求。   明面上,莫家没了,谌家也不为人知。谌漠把自己藏得很好,但至少段家祖孙对于莫家的家产最后落到了谁的手中,以及莫家究竟是如何走向灭亡,还是知情的。   “主子,属下得知这些事之后,认为谌漠或许是可以拉拢过来的。”青云低声说。   段云鹤是在苏默和青云跟谌漠会面谈过交易之后,才知道谌漠竟然抢了苏默在黑道上的位置,也才会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在此之前,段云鹤觉得谌漠跟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知道这个人,但根本不在意。   苏默轻声说,“谌漠跟莫家的恩怨纠葛,与我们无干。但他一心想要让秋儿救他妹妹的命,却并未想过要先救秋儿。今早见面,他定然已知道我是谁,若有意与我们商谈联手救秋儿,便不会是那般做派,他选择了继续跟苏颜为伍。他妹妹的命是命,难道秋儿就该救了他的妹妹之后,依旧有家不能回,被苏颜控制,然后他再帮苏颜把容家灭掉,让他妹妹的救命恩人跟他当年一样,家破人亡吗?”   青云面色一凝,“主子言之有理,是属下想岔了。”他只是在想如何能对付苏颜,却忽略了谌漠的行为根本就是在害元秋。   苏默看着曾经的莫家大宅,眸光冰寒。他可以接受元秋不图回报地去救人,这是他爱元秋的原因之一,但元秋不是什么活菩萨,他也绝不可能以德报怨!   谌漠要求元秋救他的妹妹,他明明最清楚元秋的家和亲人在哪里,知道元秋如今落难被苏颜控制,苏颜还要毁掉元秋的家,他却在见到元秋的丈夫时,只字不提他与苏颜的来往。哪怕他身边有苏颜的眼线,以他的本事,想把消息透露给苏默,有的是办法!   为了求元秋出手医治,跟暗中作祟意欲害元秋家破人亡的毒妇苏颜做交易?这算什么?谌漠又把元秋当什么?只要元秋能救他的妹妹,哪怕是被苏颜逼迫,他也无所谓,事后元秋处境如何,跟他也无干?   段云鹤说的谌漠的经历,苏默唯一的评价是,与他们无关。   谌漠不容易,难道苏默和元秋一路走来很容易吗?苏默就要体谅谌漠身世凄惨,如今只是太在乎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只是为了救妹妹才跟苏颜做交易?谁又来体谅元秋?她曾经救过多少人?她又做错了什么?谌漠凭什么理所当然地把元秋当做救他妹妹的工具?他应该先救元秋,才有资格求元秋救他的妹妹!   苏默根本不在乎什么黑道之主的位置,谌漠能抢去是他的本事。但谌漠选了跟苏颜合作,跟苏默为敌,起因却是为了让元秋救他的妹妹,在苏默这里,不可原谅!   “你在这里守着,若是看到谌漠或其他人出来,不要贸然去追。”苏默吩咐。   青云知道,苏默是担心他出事,微叹一声,“主子是要进去瞧瞧吗?”   “只是去看看,我会小心。”苏默话落,如一片墨羽般,无声无息地越过莫家大宅高耸的围墙,消失在青云视线中。方才在这里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有什么高手在附近盯梢。   青云留在树上,继续盯着莫家后门。他倒是不太担心苏默,如果只是进去看看的话。以苏默的实力,只要小心点,不至于被苏颜和她身边的人发现。   要知道,苏默最开始学武功,师父可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杀手头子青绝,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行当,轻功、隐匿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技能。   夜色幽暗。   苏默并没有明确的计划今夜要把苏颜如何,他的武功跟苏颜相当,但苏颜会用毒术,苏默谨记着元秋的叮嘱,不要跟毒师正面打斗,再厉害的高手倒下也是顷刻之间。   他只是想暗中收集更多的线索,好制定更稳妥的计划。元秋还在苏颜手中,不能轻举妄动。   穿过静谧的花园,苏默看到十多米外有个湖,本想快速离开,一道黑影出现在湖边……   苏默驻足,先打开荷包,往口中投了一颗元秋亲手做的解毒药,呼吸放轻,小心靠近,纵身跃起,上了一棵距离那人仅剩下两米远的大树。   枝叶茂密,完美得隐藏了苏默的身体。风声沙沙,不必担心被人察觉他的呼吸。   苏默只能看到湖边那人的背影,看身形,很像是今早才见过的谌漠。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谌漠定定地站在湖边,过了一刻钟,俯身捡起一块石头,砸进了湖里,溅起一阵水花。   苏默有一瞬动了念头,想拿下谌漠,再假扮他,取而代之,到苏颜身边去。   但转瞬,苏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易容术很有用,但对苏颜和元秋这种级别的毒术高手,是很难伪装成功的。尤其是,苏默并不怎么了解谌漠的言行举止,也不知道苏颜跟谌漠之间的合作到什么地步了,固然可以用吐真药让谌漠交代很多事,但很难完全获知所有的情况,万一被苏颜发现破绽,会很麻烦。   且以苏颜的性格,如今定然没有让元秋给谌漠的妹妹医治,毕竟她还要继续吊着谌漠,好利用他。   在苏默看来,苏颜会找上谌漠,最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利用谌漠,在黑市上帮她收集傀儡药的药材。   苏默不远不近地跟着谌漠,看他进了一个院子之后,并未再跟进去。   很快,苏默就找到了疑似苏颜住的院子,院中屋檐下的灯笼亮着,房中点着灯。   苏默收回视线,看向隔壁同样点着灯的院子,打算过去看看。   靠近后墙,就听到了男女暧昧喘息的声音,苏默拧眉,又听了一会儿,怀疑里面的男人是尹江……   对此,苏默没什么好说的,尹江的行为定是苏颜授意的,甚至是苏颜要求的,他想要继续在苏颜手下活下去,且被重用,总归得低着头,放弃尊严。而尹江会落到如今的境地,是因为在一开始,他自己抛弃了尊严,选择跟苏颜一家为伍。   至于跟尹江缠绵的女人,苏默从满院子乱爬的毒蛇推断,十有八九是那个“老洪”,昨夜用笛声驭蛇的女人。   苏默在暗处角落里,看着院子里的毒蛇靠近墙根或门口,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阻拦,会掉头爬回来。因此,并没有毒蛇跑到外面去。   很快,苏默就发现,墙根被人洒了不明药粉。   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于是,苏默悄悄地用掌风把院门内那一片的药粉吹到一边去,出现了一个豁口。   很快,一条毒蛇从门缝下爬了出去,越来越多的毒蛇消失在门口……   苏默躲在两个院子中间的一棵大树上,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从谌漠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暴怒的大吼,“蛇!来人啊!”   与此同时,苏颜的院子里也有了动静,她猛地打开房门,一手抓着一条毒蛇,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言夫人,不好了!我家主子被毒蛇咬了!”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冲进了苏颜的院子。   苏颜扔了一个药瓶给那小厮后,一脚踹开了隔壁的院门,径直走过去,又踹开了洪琳的房门!   “言姐姐,你干什么呀……”   “跟我出来!”   ……   不多时,苏颜拽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洪琳出现在院中,冷声问,“你的蛇呢?”   “不都在院子……”洪琳看着空空的院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的蛇呢?”   “让你不要把蛇放出去,没听到吗?”苏颜厉声问。   洪琳却下意识地辩解,“我一直都是这么养蛇的,不能关在箱子里……”   苏颜打断洪琳,“还不赶紧把蛇都弄回来!”   洪琳又回屋拿了短笛,然后苏默就再次听到了那怪异的笛声,本就没跑远的蛇纷纷又爬了回来,沙沙的声音十分渗人。   苏颜看着洪琳把毒蛇都赶进了一个房间,关好门窗,洪琳又想拉着尹江回房,却被苏颜拽着出门去了,“谌漠被你的蛇咬了,你过去看看!”   “什么黑道之王?一条蛇都对付不了!”洪琳的声音满是鄙夷。   尹江正在犹豫他是不是应该趁机溜走,洪琳那个女人,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结果就听洪琳回头说,“小江江,回床上等着,姐姐很快回来找你!”   尹江默默地揪紧了自己的衣领……   谌漠的院子那边乱糟糟的,这边一下子安静下来。   尹江转身回到房间,是想去找他的玉佩,结果身后的房门突然关上了,一道寒意袭来,他心中一紧,还没转身,就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尹江的脸色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窘迫难堪,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内阴影中,戴着面具,但他知道那是苏默。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尹江低声问,随即反应过来,快速地说,“那个女人随时可能会回来!苏颜招揽了一个叫谌漠的,你应该知道,他说要跟你做交易,明日会抓了洪琳送给你,但他们都是一伙的,洪琳说要抓了你回来送给苏颜!你小心点!”   “我知道。你爹和尹汉都在我家,好好的。”苏默说。   尹江愣住,眸光亮了起来,又黯淡下去,自嘲一笑,“我如今的样子,我都觉得恶心……他们没事就好。你来此是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容元秋在哪里,始终都没再见过她。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楚涟已经死了,被苏颜杀了,苏颜本来要把楚峻活埋了,又改了主意,要让楚峻和楚雨宁给她生孙子,传宗接代。当然不是让他们兄妹两个做那种事,她给楚峻找了个女人,楚雨宁……就是跟我。”   尹江总觉得有好多事情要告诉苏默,但又觉得洪琳随时可能回来,紧张之下,有些语无伦次,“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冲动,我都不知道苏颜到底招揽了多少人,尤其是毒师!只我见过的就有好几个了!”   “傀儡药……”苏默想问苏颜手中是否还有一颗傀儡药。   尹江立刻摇头,“没了!都没了!”快速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苏默。   苏默点头,“那就好。”   “苏颜知道楚楮要跟容……你岳母成亲,大动肝火,肯定要在中元节那日做些什么,你们得小心提防着!”尹江又说。   “你可有机会给苏颜下毒?”苏默问。他手中有一颗傀儡药,如果能直接控制苏颜,就万事大吉了。   尹江神色一震,立刻摇头,“没!那不可能!苏颜对入口的东西十分谨慎,以前经常喝我煮的甜羹,如今再也不喝了,所有东西都会先试毒才吃!”   苏默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手中可有苏颜给的解毒药?”   尹江愣了一下,连忙在地上找他的外衣,翻出来一个药瓶,从里面倒了一颗褐色的药丸给苏默,“就是这个!她自己做的,说是服用之后可避毒两个时辰!”   苏默接过去握在手中,“借走用一下。”   尹江没懂苏默借药是什么意思,还想问苏默今夜到底打算做什么时,听到外面有动静,神色一变,连忙指了一下后窗,示意他赶紧走。   苏默纵身从后窗跃出,尹江关上窗户,快速地躺到了床上去。   门开了,进来的是洪琳,她还抱着一个人……   尹江坐起来,看清洪琳怀中的人,有点傻眼,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洪琳开口,却是让尹江赶紧滚……   尹江如蒙大赦,反应过来好色的洪琳这是转移了目标,他解脱了!   于是,尹江抱着自己的衣服,捡起地上的玉佩冲了出去,还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尹江刚松了一口气,转身,见苏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连忙低头,“主子。”   “你们男人碰上这种送上门的艳福,何必矫情?”苏颜轻哼。   尹江硬着头皮说,“主子,属下不是找不到女人,不至于饥不择食……”   苏颜轻笑了一声,“倒也是,洪琳确实有点脏,你嫌弃她,就好好跟雨宁早日给我生个外孙出来。”   尹江犹豫了一下,问道,“谌公子,怎么会……”   刚刚被洪琳抱进房间的新猎物竟然是谌漠,让尹江大感意外。   “毒蛇跑出去,咬了谌漠,我让洪琳过去是为了给谌漠解毒,谁知白日里她还看不上谌漠,不知怎的突然又觉得谌漠顺眼了,非要亲自给谌漠吸出毒素,谌漠断然拒绝,洪琳直接把他打晕了,毒解了之后又把人给带回来了。我拦过,但洪琳向来离了男人不能活,没拦住。”苏颜说。   “那谌公子醒过来,会不会……”尹江突然有点同情谌漠了。   就在尹江话落,房中突然传出谌漠的声音,“你敢……”   尹江竖耳听着,却只剩下洪琳的娇笑,谌漠再没发出什么声音,想必是被洪琳控制了,但他是清醒的……   苏颜听着房中动静,却冷笑,“正好,让我看看谌漠救他妹妹的意愿到底有多强烈。他既然求到我这里,总要学会低头,别想跟我耍什么心眼。事后我只当不知情,一切都是洪琳做的,请谌漠大局为重,不要跟她计较就是。”   此刻依旧躲在不远处的苏默清楚地听到了苏颜和尹江的对话,心如止水。   对于谌漠被侮辱这件事,苏默只有一个感觉,那是他自找的。   等苏颜离开,尹江默默地往外走,回了几次头,没再看到苏默的身影,但料想苏默还没走,也不知道苏默会不会做点什么,但他是不敢再做任何引起苏颜怀疑的事了。 第483章 废物   青云见一道黑影从莫家大宅跃出,那黑影对着他打了个手势,青云松了一口气,离开了藏身的大树。   “主子可算是出来了,属下总担心……”青云很怕苏默再落入苏颜手中去,那可就坏了。   “回去再说。”苏默语气很平静。   天亮之前,苏默和青云回到了洛城,没有再去洛城医院的后院,段云鹤安排了更隐秘的居所。   在睡梦中被掀了被子的段云鹤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神色惊恐,“谁?”   看清是苏默回来了,段云鹤又躺了回去,语气幽幽,“姐夫,我正在做噩梦有人把我衣服脱光吊在城门口,你就掀了我的被子,吓死了。”   “别咒自己。”苏默又把段云鹤拽了起来。   段云鹤知道定然是有正事,不然苏默根本不会叫醒他。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怎么样?你们这么快就回来,没找到苏颜吧?”   “找到了。”青云说。   段云鹤手一顿,继而大喜,“怎么没有直接砍了她?”   “你去试试。”苏默轻哼。   段云鹤摇头,“我才不去。我知道,她毒术厉害,姐姐叮嘱过姐夫要小心嘛!那你们这趟有什么收获?”   苏默坐在桌边,把昨夜在苗城莫家的发现简单说了一下。   “洪琳?”段云鹤提起这个名字,一脸生理不适的样子,“还是头回见一个女人竟是色中饿鬼的,尹江可太惨了,谌漠也是够倒霉的。”   青云连忙提醒段云鹤,说谌漠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本来昨日段云鹤跟青云提起谌漠的身世经历时,也说此人可以拉拢过来。   这会儿听了青云说的,其实是昨夜苏默评价谌漠的话,段云鹤狠狠拧眉,“我真是糊涂了,谌漠身世凄惨跟我们何干?他骨子里就是个贱人!他非要选苏颜,以为能有什么好下场吗?真是太天真了!”   此时,苗城中,面色铁青的谌漠和不停对他抛媚眼的洪琳,都坐在苏颜的房中。   谌漠一副想杀人的模样,怒气都写在脸上。   但显然,经过一夜销魂缠绵,洪琳对谌漠很满意。   尹江静静地站在门外,抬手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但并不沮丧,眸中闪过一丝愉悦。   这血迹,是大清早脱离洪琳控制的谌漠冲过来时,因为被尹江拦着要先通禀苏颜,他结结实实打了尹江一掌。   谌漠的实力很强,直接就把尹江打吐血了。也是因为尹江没有躲闪,“不敢”反抗,生生挨了这一下。   但并不是尹江没有能力躲闪或反抗。作为飞仙岛上年轻一辈仅次于楚峻的存在,尹江的武功也相当强,谌漠只能说跟他不相上下。   尹江是故意挨打的。他总感觉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会超出预料,他只能留在苏颜身边,但不想被苏颜当做炮灰,借着受伤可以给自己谋来一些想要的便利。另外,因为受伤,尹江暂时不必再跟楚雨宁造人,也可以避免洪琳再看上他。   最后这一点,尹江觉得已经不必担心了。谌漠前脚打开尹江冲进去,后脚衣衫不整的洪琳就巴巴地追了过来,想必是真看上谌漠了。   房中传出谌漠的声音,尹江竖耳听着。   “言夫人,昨夜的事你应该知道,请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们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了!”谌漠张口,语气强硬。   苏颜揉了揉额头,“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夜的事是洪琳不对,她没看好那些毒蛇,导致谌公子受伤,不过毒不是解了吗?我当时就让你的下人给你送去了解毒药,还让洪琳专门过去查看情况。洪琳对我保证过,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   谌漠面色阴沉,“我说的不是那件事!言夫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苏颜脸色也沉了沉,“昨夜那毒蛇本就是谌公子送给洪琳的,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谌漠拧眉,难以确定苏颜是不是在说谎。昨夜他的确没见到苏颜,后来过去的只有洪琳一个。   洪琳眸光微闪,“谌家弟弟,那件事,跟姐姐无关,是我做的,她哪里知道呢?”   苏颜冷哼,“洪琳,你到底对谌公子做了什么,惹得他如此动怒?”   洪琳面色娇羞,“还能是什么?昨夜我与谌家弟弟已是做了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住口!你这个**!是你给我下药,强迫于我!”谌漠怒吼。   洪琳一脸无辜,“是……但这也不能怪我,谁让谌家弟弟昨夜不好好穿衣服的,我瞧见了你的身子,情难自禁,那也是被你勾引的。”   谌漠一听,气得七窍升天,拍案而起,“言夫人,我跟你合作的诚意,你是知道的!但从今往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洪琳见谌漠如此,陡然换了一副脸色,阴阳怪气地说,“小弟弟,姐姐疼你爱你,是给你脸,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这以往提起裤子不认姐姐的男人,坟头草都长得很高了,呵呵。”   谌漠闻言,面色愈发难看,只看着苏颜,厉声说,“言夫人听到了?这个**根本没把你放在眼中!难道在言夫人心里,我是跟你的奴才尹江一样可以被这**肆意玩弄的人吗?”   门外的尹江:……虽然他确实混得很差劲,但谌漠的自信哪儿来的?尹江的武功跟苏默不能比,可谌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拥有的还是抢苏默的,而那个时期苏默一直麻烦缠身,说白了黑道之王易主,谌漠也不过就是鸠占鹊巢。要不是苏默不在意,哪儿轮得到他?   如同段云鹤说的,谌漠是有本事的,但也仅此而已。自从认识元秋,段云鹤对于“本事”这两个字的认知一直在被刷新,他以往跟谌漠没有交集,知道这人却连提都没跟容家人提过,就是因为在段云鹤眼中,谌漠的本事跟容家年轻一辈根本没有可比性,哪怕如今知道谌漠抢了“墨砚”的位置,段云鹤依旧如此认为。   尹江本来心里还在感谢谌漠解救了他,现在觉得,谌漠就是活该,昨夜没有被洪琳侵犯,今夜说不定也会出类似的事。正如苏颜昨夜所说,她知道,不阻止,就是想挫挫谌默的锐气,让他知道是谁在做主。怪只怪谌漠本事不够,自视却甚高。   不过话说回来,能被苏颜盯上,产生交集,进而有所谓合作的人,哪有什么好东西?真正的正派人,根本不可能跟苏颜为伍。   房中,苏颜听完谌漠的话,面色如常,端起了茶杯,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言夫人!”谌漠怒意更盛。   苏颜放下茶杯,才看向谌漠,笑意温柔,“你是个男人,又不吃亏,值当这么大火气吗?我让洪琳给你赔个不是,你消消气,让她保证以后不再骚扰你。”   “言夫人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是男人女人的事吗?你们根本不尊重我!谈何合作?”谌漠拳头紧握。   “尊重?”苏颜笑意加深,“自从认识谌公子,我就有个疑问,谌公子为何不找苏默合作呢?毕竟你为了妹妹能活命,是要求容元秋出手的,容元秋是被我抓来的,你不求容家,不与容家人合作营救容元秋,偏偏我一提,你就答应与我合作,你可曾考虑过,容元秋会有什么下场?”   谌漠面色一僵,“我只是救妹心切,我妹妹撑不了多久了,若是跟容家合作,救不出容元秋,或是晚了,我妹妹就没命了!”   “听起来,好像是容元秋欠你们兄妹一条命似的。”苏颜似笑非笑。   “你一直在跟容家作对,有什么资格说我?”谌漠反唇相讥。   苏颜不气不恼,“是啊,我在跟容家人作对,你一开始就知道的,你选择跟我合作,不也是选择跟容家人作对?我们是他们口中的一丘之貉,有何说不得?”   “言夫人这是不想与我合作了?”谌漠冷声问。   苏颜摇头,“不合作,是你提的。既如此,我们今日就从这里离开,谌公子去找苏默合作吧。你在容家人那里,一定能得到你最想要的尊重。哦对了,差点忘了,你昨日才见过苏默,但没关系,你只当做不知道他就是墨砚,不过……以苏默的本事,我想这个时候,你的身世经历,他应该一清二楚了,你倒是需要好好想清楚怎么跟苏默解释,你既然那么想救妹妹,为何当初突然带着她离开了万安城?”   “言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卖你?”谌漠冷声说。   苏颜反问,“你能出卖我什么?”   谌漠无言以对。容元秋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而这是如今最关键的事。   “洪琳,去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谌公子的家。”苏颜吩咐着,却并未起身。   谌漠拧着眉头,显然这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洪琳款款起身,冷笑着走向谌漠,“既然你跟言姐姐都不是合作关系了,我也不必再客气,以后你就好好伺候我,把我伺候舒服了,或许会允许你在你那短命鬼妹妹死之前,再跟她见一面。”   谌漠神色一变,挥掌就朝着洪琳打了过来,“既然你找死!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结果下一刻,谌漠硬挺挺地倒了下去,被洪琳抱了个满怀。   洪琳的手在谌漠脸上游走,笑容娇媚,“谌家弟弟,你怎么这么傻呀?强如苏默,都知道不能跟玩毒的高手正面打,否则前夜他就循着笛声找我去了。你怎么就以为能把我给杀了?你以为我养那些蛇宝贝是煮来吃的吗?真是傻得可爱。”   “言夫人……救我……”谌漠是清醒的,却无法动弹。他以前不是没中过毒,但都是寻常那些迷药类的,没有跟真正的毒术高手打过交道。   “洪琳,给谌公子解毒。”苏颜神色淡淡。   洪琳不情不愿地拿出一颗药,突然眼睛一亮,投入自己口中,然后吻上了谌漠……   谌漠身体恢复知觉,一把推开洪琳,干呕起来。   洪琳眸光微眯,但并未再做什么。   “谌漠,出来混的,没有自知之明,会很危险。”苏颜意有所指地说,“我说让昨夜的事过去,是因为你实力不如洪琳,被她强迫无力反抗,实属活该。你是混黑道的,竟不知弱肉强食的道理,跟我们谈尊严?可笑。”   谌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言夫人看不上在下,为何要找在下合作?”   “我只是想请你帮忙找东西,正好,你所求的就在我手中,合作对我们都有好处。但迄今为止,你说什么都没找到,却想早点见到容元秋,你以为我是活菩萨吗?容元秋七月十五能到此地,但我可没说过,那日就能让她为你妹妹医治!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苏颜冷声问。   “那些药材是真的不好找,每次查到有线索,立刻派人找过去,都被人捷足先登了!”谌漠黑着脸说。   苏颜点头,“我知道,是容家人做的,因为我们在找同样的东西。”   “那言夫人就应该知道,我是有诚意的,并没有耍心眼!”谌漠立刻说。   苏颜微微摇头,“那又如何?你有诚意,你妹妹很惨,等着救命,跟我有关系吗?我欠你们的?你为何不反思区区一个找药材的事,你几次三番都被容家人抢了先,是不是你太蠢了?看来你得到黑道上的势力,真是因为苏默那段时间被我抓去了,他本也不管那些。你可以为了莫家报仇,但别的,做不到就回家陪你妹妹吧,她没多少日子了!你也可以现在去找苏默,我不拦着。”   谌漠脸色一变再变,拳头握了又松,沉默良久后,起身走到苏颜面前,低着头跪了下来,“是我不自量力,还请言夫人不要计较。”   苏颜并无意外之色,“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投靠容家?”   谌漠犹豫了一下之后说,“几年前,我曾杀了段家安排在北边的几个老掌柜,栽赃给莫家。这件事万一让段家祖孙知道,我活不了,他们如今就是容氏皇族的人。且我妹妹真的等不起,我只想让容元秋救她,至于容元秋的安危,本也与我无干,并非我害她落难。”   “原来如此。”苏颜唇角微勾,“你做得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区区几个贱民而已。你是真不惜一切要救妹妹,还是想跟我合作,灭掉容氏,得到更大的权势?”   “我是要救妹妹,但也……”谌漠语气一顿,“言夫人说得没错,弱肉强食,我要站得更高,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很好,看来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了。”苏颜点头,又吩咐洪琳,“以后不要再骚扰谌漠。”   谌漠却突然对洪琳转变了态度,“洪姐姐,先前是我妄自尊大,给你赔个不是,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洪琳笑得花枝乱颤,“好弟弟,那必须的呀!”   “好了。原本定下的今日之事,不要耽搁了。”苏颜正色道,“洪琳,你有几分把握能拿下苏默?”   洪琳轻哼,“只要让我见到他,定能把他抓回来!”   “你们准备一下,入夜时分动手。具体怎么做,你们去商量吧。若是失手,洪琳你知道后果!”苏颜说。   洪琳起身,又贴到了谌漠身上,这次谌漠并未把她推开。   “姐姐放心吧,苏默离了容元秋,什么都不是!”洪琳娇笑着,搂着谌漠的脖子,让谌漠把她抱回去。   谌漠照做了,出门之后,见尹江站在外面,谌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洪琳大步离开。   尹江敛眸,突然觉得跟谌漠这种为了往上爬根本不要脸皮的贱人比起来,他好像还有救吧……   夜里在外忙,白天苏默又好好睡了一觉,按时吃补药。因此虽然出来奔波,但他身体正在迅速恢复,面色比起刚回到家的时候好了很多。   “姐夫,今夜谌漠那贱人一定会来吗?”段云鹤问苏默。   苏默点头,“天亮之前。”   “那个玩蛇的……会不会不好对付?”段云鹤叹气,“可惜姐姐不在,早知道请辛姑姑跟我们一起过来了。”   “没事,秋儿先前做了好多药,我会小心的。”苏默说。   段云鹤起身,“那好吧。反正我这么弱,肯定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我去看看找谌漠妹妹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默让段云鹤派人找谌漠的妹妹,不会在很远的地方,而段云鹤对谌漠得到的莫家家产是有了解的,今日已经找了一天了。   等段云鹤离开,苏默吩咐青云,“今夜你假扮我。”   青云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苏默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苏颜很可能会暗中跟过来。只要谌漠带着洪琳出现,立刻把洪琳杀了,不必听谌漠废话。”   “那谌漠呢?”青云问。   苏默摇头,“先留着。苏颜身边的废物越多越好。” 第484章 妹妹   夜色之下的洛伊河,水声涛涛。夜风起,两岸树影婆娑。   青云站在河边,抬手摸了一下脸上冰凉的银色面具。他与苏默一般高,素来是四兄弟之中最清瘦的,如今假扮苏默,从身形看,别无二致。   青云抬头,月上中天,被乌云笼罩,跟谌漠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又等了片刻,听到动静,青云循声转身看过去,就见幽暗密林中走出了一行人,为首之人神色倨傲,微微扬着下巴,正是谌漠。他披着斗篷,在这暗夜中,打扮依旧华丽而精致,腰间垂挂着前日从苏默那里得到的墨玉令牌,还给令牌配了一条正红色的缎带,十分亮眼。   青云看向谌漠身后,有两个高大的黑衣人,抬着一口木箱子。   “墨兄,又见面了。”谌漠语带笑意。   “看来谌公子已经抓到了那个女人。”青云开口,模仿苏默的声音语气都毫无破绽。   谌漠点头,“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信义。墨兄那般慷慨地将墨玉令交给我,我自然要兑现承诺。这女人给墨兄,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相干,不相欠。”   “成交。”青云轻轻颔首。   谌漠挥手示意,身后之人便抬着箱子,走到了谌漠和青云中间的位置,将箱子放下后,转身又回了谌漠身后。   “墨兄,人给你了,请笑纳。”谌漠说。   青云没动,依旧站在河边,“谌公子,劳烦你的人把箱子打开,让我验验货。那女人擅长用毒,不得不防。”   谌漠呵呵一笑,“好说。是我的疏忽。”   便有一个谌漠的属下上前去打开了箱子,从青云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我并未见过她。谌公子如何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青云依旧没动。   “当然是听了墨兄的,毒蛇诱其现身,且她随身带着一根短笛。”谌漠微笑。   “好。”青云点头,身后站着的人要上前去,却被他伸手拦了一下,然后亲自走了过去。   谌漠唇角冷笑一闪而逝,青云的注意力都放在箱子上,并未看到。   在青云距离那口箱子还剩下一米远的时候,谌漠再次开口,“不知墨兄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谌漠话音未落,一把飞刀从青云袖中射进了箱子里,不偏不倚地割断了洪琳的脖子……   电光火石,谌漠瞪大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箱子里鲜血喷溅出来,青云又拔剑要上去补刀。   按照原本苏颜的计划,苏默并不知道谌漠是她的人,要抓走洪琳,肯定会把她带回去,对她用吐真药,让洪琳供出苏颜所在以及元秋所在,虽然后者洪琳并不知道。   如此,根本没有昏迷的洪琳就会有靠近苏默的机会,到时候对苏默下毒,控制住苏默,苏颜的目的就达到了。   洪琳自己因为苏默屠了她养了多年的宝贝毒蛇,对苏默恨得咬牙切齿,对于今夜的计划十分期待,做足了准备。她跟谌漠商量好了,等谌漠先假意离开,苏默放松警惕,要带她走的时候,她找时机偷袭,然后谌漠再现身,他们一起杀光跟着苏默来的人!   可惜,洪琳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   洪琳没有立刻死去,一只手颤抖着伸出箱子,想要爬出来,又跌了回去,脖子上喷出的血糊了她一脸。   “你在做什么?”谌漠神色震惊地看着青云,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月亮穿过乌云,投射下清冷的光。   青云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凛,他往前迈了一步,看也没看洪琳,长剑离手,穿透了她的心口!   青云看向忍不住往前冲了两步又突然驻足的谌漠,语气不解,“谌公子,你怎么了?”   谌漠神色有些僵硬,“没……没什么,本以为墨兄抓这女人有用,没想到如此果决。”   “一个玩蛇的毒妇,能有什么用?我想找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知道在哪里。”青云冷声说。   谌漠知道,“苏默”口中说的想要找的东西,一定是元秋的所在。这件事谌漠不知道,洪琳也不可能知道。谨慎如苏颜,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跟招揽过来的人分享的。   因此,谌漠惊出一身冷汗之后,一时又觉得“苏默”的行为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他们都没预料到罢了。   洪琳已断了气,死状可怖。昨夜销魂,今夜魂消,她甚至连要对苏默说的狠话都准备好了,可惜至死,连苏默的脸都没见到……   洪琳跟苏默的仇怨,是前夜苏默杀了她的毒蛇。今夜洪琳被送去见那些毒蛇了,也算成全她口中叫的那句“宝贝”。   青云慢条斯理地把剑拔出来,拿出一块帕子擦拭着,见谌漠还没走,就问他,“谌公子似乎有点紧张这个毒妇?”   谌漠立刻摇头,“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跟你的交易而已。”   青云点头,“那看来是谌公子胆子小了点,方才才会那般失态。如此我倒是很想知道,谌公子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吧?否则这个胆量,是怎么坐上如今位置的?”   谌漠神色一怒,“你在讽刺我?”   青云微叹,“出来混的,不要如此敏感。我有个朋友曾提起你,说你身世很惨,独自一人报仇成功,有如今的成就,令人佩服,劝我拉拢你。正好,我还想找些东西,但没有精力去管黑道上的事,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谌漠心中一松。青云的话对他来说信息量很大。   第一,“苏默”口中的朋友,自然是段云鹤了。段云鹤并不知道谌漠当年杀过段家的人,但知道他小时候的经历,对他很同情。这符合段云鹤传闻中的性格。   第二,谌漠身上的很多事,苏默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先前那个到万安城求医的病弱小姐是谌漠的妹妹,否则定然会提起这件事。谌漠不算意外,他自认为当时做了足够多的伪装。给苏默更多时间,他或许能查到,但这两三日,不可能发现。   但“苏默”要拉拢谌漠这件事,不在谌漠计划之中,意外之余,倒让谌漠心中生出几分得意。至于洪琳那个女人的死带给谌漠的影响,此刻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他是厌恶洪琳的,只是不得不低头而已。“苏默”拉拢他,说要找东西,谌漠很快猜到是什么了,应该是苏颜也要找的那些药材。   于是,谌漠神色再次变得倨傲起来,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既然是合作,墨兄总要告诉我,你要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不如谌公子先告诉我,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我做不到,便罢了。”青云反问。   谌漠眸光闪了闪,“听闻有一种奇药,叫做九转丹,可活死人肉白骨,多重的病,多重的伤,都能起死回生。墨兄可知道此药?”   青云点头,“我知道。”   “可惜,那九转丹据说是鬼道人的独门秘药,我想尽办法,却找不到他在哪里,便是找到了,怕也没有能力从他手中得到。”谌漠叹气,“不知墨兄可有什么办法得到九转丹?”   青云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与鬼道人倒是有些来往。”   谌漠神色一喜,“墨兄这么说,想必是有门路,我是问对人了。墨兄需要我用什么交换九转丹?”   “我想要的东西,谌公子应该是有的。曾经的东明国莫氏一族生意做得很大,其中包括药材生意。最后一位莫家主的父亲,再前面那位家主,被一个江湖术士欺骗,痴迷炼丹,妄图找到长生不老之法,这件事谌公子应该知道。”青云说。   谌漠愣了一下,点头,“确有此事。”   “那位莫家主利用生意之便,满天下收集了许多珍稀药材,如今想必都在谌公子手中。谌公子用那些药材,跟我交换九转丹即可。”青云说。   谌漠轻哼,“你听谁说那些药材在我手里?我并未见过,也不知道在哪里。”   “既如此,那合作只能算了。告辞。”青云话落,转身就走。   谌漠犹豫了一下,又连忙叫住青云,“墨兄等等!”   青云转身,再次看向谌漠,“谌公子是想起那些药材来了?”   谌漠呵呵一笑,“是有些药材,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墨兄想要的,毕竟我也不懂那个,原先根本没在意,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墨兄要找的东西。药材我去准备,不知九转丹墨兄何时能给我?”   “随时。”青云说。   谌漠面上露出意外之色,“难不成墨兄是那鬼道人的后代,或是徒儿?身上就有他送的九转丹吗?”   “这件事,我不想解释,我说有就有,你若不信……”青云神色淡淡。   谌漠微微一笑,“信,我当然信。既如此,那我们再定个时间见面,我把药材带来,换九转丹。”   “你定。”青云说。   “墨兄真是爽快之人。不过我还要派人去取药材,哪日能拿到暂时不好说,待明日我确定了之后,会再派人联络墨兄属下那位云公子。”谌漠说。   青云点头,然后带着始终站在河边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的“属下”,纵身越过洛伊河,消失在对岸的幽暗丛林中。   谌漠定了定神,这才走过去,看着死在箱子里的洪琳,冷笑了一声。   “把她带回去。”谌漠说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阴寒的眸子,当即面色一僵,“言夫人……你怎么来了?”   苏颜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眸光阴鸷地看着谌漠,“我不来,怎么会看到你放任洪琳被杀却无动于衷,还跟苏默相谈甚欢呢?”   谌漠面色一僵,“言夫人听我解释!我根本没想到苏默会出手杀洪琳,也是言夫人说的苏默肯定会带洪琳回去的!我当时来不及反应,若是冲上去,我也会没命的!”   “你嫉妒苏默,却又如此怕他,真是可笑!”苏颜冷声说。   谌漠面色瞬时便有些难堪,只听苏颜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青绝的秘密徒弟之一,可惜跟苏默相比,天壤之别!”   谌漠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因为苏颜说中了他自以为无人知晓的阴暗心思。   谌漠自认为他跟苏默有相似的身世,却没有苏默那样的好运气。虽然曾经他们根本不认识,但谌漠在得知苏默就是墨砚之前,就十分关注苏默的所有传闻。尤其是这三年,谌漠听着传闻中的苏默一点一点从只有美貌的苏天仙,变成了青绝的徒弟,青冥楼的楼主,娶了容岚的女儿之后,像是一切好运气都汇聚到了苏默身上,看似他没当皇帝,事实上权势在手,却不必费心,比坐皇帝那个位置更快活。   谌漠羡慕苏默,且深深嫉妒苏默。   而事实上,谌漠和苏默两个人是有交集的,只是谌漠知道,苏默迄今为止都不知道。   那就是,谌漠跟陆哲一样,也是当年青绝精心挑选的徒弟之一。   如果说,谌漠报仇雪恨的念头是他本来就有的,那他随着实力增长而膨胀的野心和欲望,就是青绝灌输的。   青绝收秘密徒弟很严格,不只是看天资,看身世,也要看品性。   而青绝要的徒弟的品性,当然不能是温良正直,必须要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   这是谌漠和陆哲以及其他徒弟被选中的原因。   唯一的例外,是苏默。青绝对苏默唯一的不满是他的品性,但苏默其他方面实在太完美了,让青绝不舍得错过,而他当年天真地以为,品性这种东西,只要经历足够的磨难屈辱,面对足够大的诱惑,定然会改变的,可惜,他低估了苏默的意志力。   谌漠则完全就是青绝想要的徒弟的模样,除了实力不足之外。   苏默连谌漠这个名字都没听过的过去几年里,谌漠一直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默默地拿自己跟苏默比较,结果越比越不甘心。   因此,谌漠在苏默面前,总是下意识地扬起下巴,来掩饰骨子里深深的自卑和畏惧。   当年青绝对陆哲说过的话,也对谌漠说过,那就是他已经选了一位天资最好的继承人,谌漠跟苏默没有可比性。青绝故意夸赞苏默,同时贬低其他徒弟,就是为了激起这些徒弟对苏默的嫉妒,方便有朝一日利用完苏默就除掉他,也避免苏默跟其他徒弟联合起来。   “言夫人,我自认为今夜并没有做错什么,当时洪琳必死无疑,我想保命,天经地义。”谌漠敛眸,语气虽然有几分恭敬,话语本身却并没有多客气,但他认为苏颜不会生气。因为苏颜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没有做错什么?你自作主张跟苏默合作,很得意是吗?”苏颜朝着谌漠走过来。   谌漠摇头,“言夫人或许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得意。合作之事,是苏默提的,我只是顺着他的话说。”   “如果能得到九转丹救你妹妹,你就不必求我了,是吗?”苏颜站在了谌漠面前。   谌漠微叹,“言夫人,我想要九转丹,的确是为了妹妹,但那药能不能救我妹妹还是两说,我跟言夫人合作的诚意,我以为不必再多言。”   “诚意?”苏颜伸手成爪,猛然扼住了谌漠的脖子,谌漠的两个属下应声倒地。   谌漠瞪大眼睛看着苏颜,“你……你干什么?洪琳的事跟我没关系!跟苏默合作的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取消!”   苏颜在谌漠耳畔阴恻恻地说,“那些不重要,你倒是先跟我解释一下,莫家的药材是怎么回事?”   谌漠脸色一僵,终于反应过来苏颜为何动怒!根本不是因为已经死了的洪琳,也不是因为谌漠自作主张,而是因为谌漠在跟“苏默”的交谈中,承认他得到了莫家的一批珍稀药材!   苏颜会找上谌漠,就是为了药材。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傀儡药都被毁掉了,如今迫切地需要找齐药材自己做,只有得到傀儡药,她才能占有楚楮。   得知谌漠手中有药材,却没有告诉她,才是苏颜对他发难的缘由!   谌漠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没……我没有!我根本没有得到莫家珍藏的药材!我只是顺着苏默的话说下去!是骗他的!我发誓!”   苏颜眸光一凝,捏住谌漠的下巴,往他口中投了一颗药!   谌漠眼神涣散,头歪了下去。   河对岸的密林中,苏默和青云远远地看着这边的动静,听不到苏颜和谌漠在说什么,但隐约能看到他们的举动。   “主子,如果谌漠手中真有药材,苏颜定会在拿到之后宰了他。如果谌漠手中没有,他跟苏颜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恶化。”假扮苏默的青云对假扮青云的苏默说。   上上一任莫家主痴迷炼丹这件事,是段云鹤突然想起来告诉苏默的。至于莫家珍藏的珍稀药材,事实上早在元秋当初让段云鹤帮忙找药材救苏默的时候,就被段家祖孙得到了。   苏默授意青云对谌漠说那些话,谌漠会作何反应,他早就想到了。而那些,其实是说给必然会暗中跟过来的苏颜听的。   谌漠对苏默而言,只是个不入眼的废物,连敌人都算不上,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被利用来扰乱苏颜,耗费苏颜的精力。   苏默和青云离开后,对岸的苏颜也放开了谌漠。   谌漠苏醒过来,见苏颜冷冷地看着他,他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情绪。他知道苏颜方才对他用了吐真药,但他真的没有拿到莫家那些药材,所以并不怕苏颜会杀他。   苏颜面色阴沉,看着对岸幽暗的树林,咬牙切齿,“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   谌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握着拳头不敢说话。他不知道在中了吐真药之后,苏颜除了关于药材的事情之外,还问过他什么。   过了许久,苏颜才再次开口,“既然谈好的合作,你明日派人告诉苏默,约在万安城外,中元节前夜子时一刻。还有,立刻带你妹妹到苗城去见我!”   谌漠不敢不答应。他很怀疑,苏颜问了关于他妹妹的事,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至于洪琳的尸体,被苏颜吩咐直接投入了河里。   翌日一早,谌漠搀扶着一个少女,出现在苏颜面前。   少女苍白而羸弱,整个人瘦得厉害,病入膏肓的样子,名叫谌甯。   苏颜让谌漠出去,她要单独跟谌甯谈谈。   约莫过了两刻钟,苏颜才让人叫谌漠回去,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妹妹的个性我很喜欢,原来这些年都是她在你身后出谋划策。”苏颜笑意温柔,“我这就让人送她去见容元秋,容元秋一定会为她医治的。”   谌漠大喜过望,“那可太好了!”   谌甯虚弱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笑容苍白而矜持,开口柔柔地说,“多谢言姑姑。” 第485章 元秋的疑惑   洛城。   一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凉意深重。   青云进门,就见苏默将那支墨玉发簪塞入怀中,定是又在睹物思人了。   “主子,谌漠派人与我联络,定下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青云说,“七月十四日夜,子时一刻,万安城外。”   苏默若有所思,“这是苏颜定的。”   青云叹气,“至少我们可以确定,苏颜是真的想要破坏老夫人的婚事。”   楚楮和容岚成亲之日是七月十五,苏颜让谌漠把跟苏默的交易约在了前一日,且在万安城外,这绝不是巧合。   而当下,距离楚楮和容岚成亲仅剩下三日,距离谌漠跟苏默约定的交易时间,只剩两日。苏默必须在今日天黑之前出发,且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才来得及。   “准备一下,我们走。”苏默吩咐青云。不出意外,苏颜也该出发前往万安城去了。   “是。”青云点头,正要离开,就见段云鹤冲了进来。   “姐夫!”段云鹤叫了苏默一声之后,在苏默身旁坐下,端过茶壶,灌了半壶隔夜凉茶才舒了一口气。   青云用眼神询问苏默,苏默让他再留一会儿,看段云鹤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收获。   “是找到了一个疑似谌漠妹妹的人,可惜我去晚了一步!”段云鹤神色懊恼地揉着太阳穴。他派人去找谌漠的妹妹谌甯,昨夜突然接到消息,有线索了,但当时苏默和青云都去了城外,迟迟未归,段云鹤便自己过去了。   但事情就是那么巧,正好在段云鹤到之前,人被接走了。   “不出意外,那个应该就是谌甯了!你们肯定都想不到谌漠把他妹妹藏在了什么地方!”段云鹤轻哼,“洛城的百花楼!”   苏默和青云确实没想到,虽然百花楼曾经是莫家开的,如今落入了谌漠手中。如此,能看出谌漠对这个妹妹是真的很在乎,也是真的不想让人找到她。   “云王是怎么找到百花楼去的?”青云不解。   “姐夫让先找洛城内,其他跟谌漠有关的地方都找过了,就剩一个百花楼,我就让属下假扮客人进去,打听到百花楼后面有个小院,据说里面住的是老鸨病重的侄女。”段云鹤说,“病重的年轻女子,这不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吗?但等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院子已经空了,我在床底捡到了一块玉。”   段云鹤说着,掏出一块玉佩来,上面赫然刻着一个“谌”字。   “姐夫叮嘱过不要打草惊蛇,我就没审问那老鸨,想来就算问了,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她也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段云鹤又说。   苏默把玉佩拿过来,看着上面的字,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去苗城!”   段云鹤愣住,“哎!姐夫为什么要去苗城?”   苏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段云鹤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只是当苏默带着青云和段云鹤,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苗城的时候,曾经那座莫家大宅,已人去楼空。种种迹象表明,人是今早才走的。大宅里毒蛇四处游走,都是谌漠那天夜里送给洪琳的,但洪琳已在昨夜见了阎王。   “主子……”青云想请示苏默现在怎么办。他们其实派了眼线在附近,但什么都没看到,这宅子里十有八九有密道,但现在哪怕找到密道,也不可能找得到苏颜了,且以苏颜的性格,密道里面很可能处处剧毒。   苏默摇头,“走吧。”   得知谌甯被人转移,苏默觉得有可能是谌漠带着谌甯赶往万安城了,也有可能谌漠带着谌甯跟苏颜汇合了,抑或谌甯只是换了个地方住。   不管苏颜和谌漠打算做什么,如今需得全速赶去万安城,才能赶得上七月十四的交易和楚楮跟容岚的婚礼。带着病重的谌甯,必然会拖慢速度,不像是苏颜会做的事。   甚至苏默有一瞬在想,会不会是苏颜打算让元秋给谌甯医治,才会让谌甯离开先前藏身的地方?   但苏默本以为,苏颜根本就是在利用谌漠,没打算,也不会让谌甯真的有机会跟元秋接触,如果谌甯对苏颜没有价值的话。除非,谌甯并不只是谌漠的妹妹那么简单……   时间紧急,苏默不敢再耽搁,离开苗城后,就赶回京城去了。   此时苏颜和谌漠一行,也正在赶往万安城的路上。   “不知言夫人安排甯儿去了哪里?”短暂休息的时候,谌漠忍不住问。   苏颜神色淡淡,“好地方。”   谌漠叹气,“我就这一个妹妹,与她相依为命,言夫人一定要救救她。”   “我正在救她。”苏颜说。   谌漠不敢再多问,心知问了苏颜也不会给他答案的,便说起七月十四的交易来,“到时候言夫人有什么安排?若我出面,拿不出苏默想要的药材,怕是走不了了。”   “到时再说。”苏颜敷衍了一句。   谌漠已经开始后悔跟苏颜合作,但他如今上了苏颜的“船”,且下不去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谌甯是不是真的被苏颜送去找容元秋医治,谌漠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他那个妹妹,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元秋从昏迷之中再次恢复意识,心情很平静,甚至不着急睁开眼睛看周围的环境,而是继续闭着眼睛让脑子慢慢清醒。   因为这种大部分时候昏迷,短暂清醒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甚至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在她跟苏默分开之后,外面的局势变成了什么样子。   元秋每次昏迷过去的时候都在想,下一次苏醒,会不会是容岚唤她,会不会是在苏默的怀中,会不会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回到她魂牵梦萦的家中……   她总是在苏醒之后过一会儿再睁眼,也是在等,或许她所念所想之事就发生了呢?   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但她依旧心存希望。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接她回家的,只要活着,等下去。   这一次,元秋依旧没有等来熟悉的声音,她意识清醒之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是令元秋意外的是,出现在她身三个的,并不是那个被苏颜安排看守她,对苏颜忠心耿耿,怎么都劝不动,甚至自始至终没有跟元秋说过一句话的老妪。   而是,一个苍白羸弱的美貌少女。   其实按元秋的标准,她更喜欢身体健康肤色红润的样貌,但这姑娘的的五官精致玲珑,实在是很出色。   元秋不知道这是谁,但她心中动了一下。   长久的昏沉,每次苏醒过来面对同一张死气沉沉令人阴冷不适的老脸,元秋没有麻木,但一直希望发生些改变,不论什么。   变,则通。   哪怕局势变得糟糕,只要有变化,就能找到突破口。   因此,一个新面孔的出现,元秋心情好了起来,第一个念头是,找找机会,看能不能脱身!   “容三公主。”谌甯语气温柔,怎么看都是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模样。   不过元秋并不是很喜欢。在元秋眼中,最美丽最温柔的当然是她的大嫂君灵月,高贵优雅,柔而坚韧。   这个新面孔应该是苏颜的人,元秋自然会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她。元秋又不是男人,她只是觉得,要警惕这是苏颜对她用的什么新招数。   “你是谁?”元秋清醒着,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迷药,虚弱无力,撑着手臂坐起来。环顾四周,又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比之前住过的山洞和小船舒服些。   门口杵着的身影,正是那个看管元秋的老妪。她眸光阴冷,直直地盯着这边。   “我叫谌甯,是……”谌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老妪,面色不安,“是言夫人派人送我来找容三公主的,想求容三公主为我治病。”   “你怎么了?”元秋当然一眼就看出谌甯身体极差,但并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   “天生的心疾,近年越发严重了,哥哥带我便访名医,吃了许多药,都无济于事。若当今世上有人能救我,那定只有容三公主了。”谌甯说着,眼圈儿泛了红,“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只是哥哥总不愿认命,想要让我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所以才求了言夫人。”   元秋看着谌甯,觉得她好可怜,听着她的话,更可怜了。   但,元秋第一感觉并不是同情谌甯,而是觉得莫名其妙。要找她救命?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应该求到容家去,什么玩意儿才会求到她最大的敌人苏颜那里?又是什么人物,才会知道她在苏颜手中?知道就知道,为什么不想着先救她脱困?直接把人送过来,可怜巴巴地跟她卖惨,确定不是脑子有病?   元秋自认为,她当下的处境可比这个叫谌甯的更惨。有家不能回,孩子那么小见不到,说不定哪天就被苏颜总傀儡药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甚至可能在被控制的情况下伤害到无辜的人,甚至是自己最亲的家人,她每次想到就觉得头疼不已。   反观谌甯,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哥哥是哪个,但竟然有本事知道元秋在苏颜手中,不出意外是苏颜觉得有价值的人。谌甯话里话外都是“我可以接受死亡但无奈我哥太宠我”?   元秋只想说一句,她也很想她哥她姐她弟她娘她娃她老公,找谁说理去?   被人控制不得自由,随时可能面对巨大危机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找她救命,是元秋没想到的。   元秋觉得既然能被苏颜送过来,大概是要求她必须救的人?元秋很想问问,这个谌甯口中的哥哥到底给了苏颜什么好处?会不会是帮着苏颜害容家人?不一定,但极有可能。   “我知道,容三公主定然不想救我的,毕竟我也没有能力帮容三公主,我哥哥甚至可能会帮言夫人对付……”谌甯说着,语气一顿,微微偏了一下头,像是才想起那老妪盯着,叹了一口气说,“只是容三公主如今受制于人,怕是不得不听言夫人的,我很抱歉,也很无奈。”   老妪突然离开了门口,听到脚步声,谌甯回头,确认老妪走远,微微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元秋说,“我哥哥叫谌漠,他现在得到了黑道上的势力,这就是言夫人找上他的原因。我哥哥为了报仇,为了往上爬,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把我送给不同的男人,我的身体并不是因为心疾垮的,是因为……我羞于启齿,早就想死了一了百了,但哥哥始终不愿意放过我,他野心甚大,图谋权势,才会跟言夫人合作,只是拿我做借口,掩饰他真正的目的,让言夫人表明合作的诚意而已。我并不知道容三公主拒绝救我的话会不会遭受什么麻烦,容三公主可以假意写一个药方给我,等我离开这里,一定想办法给容家传信,告知容三公主所在。”   见元秋蹙眉,谌甯又说道,“我早就听说过容三公主的美名,一直都很崇拜你,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亲眼见到你,是我的荣幸。我劝过我哥哥,就算要求你救我,也该先想办法帮你脱困,但我只是他往上爬的工具,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呢?”   谌甯拿帕子擦着眼泪,看着元秋,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来,“我相信强大如容家,一定会把三公主救回去的,三公主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元秋点点头,看着谌甯泪眼朦胧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你看得很开,这是好事。”   说完,元秋就感觉谌甯擦眼泪的手僵了一瞬,并不明显,很快又恢复如常了,一边流泪,笑容释然地说,“三公主真是通透豁达之人,我很佩服。”   “哦对了,你说你姓谌?哪个che   ?”元秋神色好奇。   谌甯解释了一下,元秋点头,又问,“哪个   i   g?”   谌甯又解释了一下。   “你哥的mo,是哪个字?”元秋再问。   谌甯柔声回答,“冷漠的漠。”   元秋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跟我家天仙不是同一个字,不然我家天仙的名字都要脏了。”   谌甯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就听元秋又问,“你可有爹娘,可有孩子?”   谌甯摇头,“只我们兄妹二人。”   元秋神色疑惑,“你哥把你当做上位的工具人,那般伤害你,你又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在他手中,既如此,你为何不早点去死呢?” 第486章 恭喜你   窗外响起落雨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从半开的门吹进一股寒凉。   元秋把枕头竖起来当靠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她本来身体很不错,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天天把迷药当饭吃,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要么会对迷药产生抗性,不再怕迷药,要么哪日可能会长睡不复醒……   听了元秋方才的灵魂拷问,谌甯低下头,敛去眸中情绪,默默垂泪。   元秋长叹,语气比谌甯更温和轻柔,“谌小姐,听了你的经历,真是让人震惊,这世上的龌龊无耻之人总是会做一些说他们猪狗不如简直是侮辱了猪和狗的事。不过你对我可能是有什么误会,神医之名只是说我医术高明,并不代表我慈悲为怀,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救,若是那样,我不如出家为尼好了,说不定功德圆满之日,菩萨会仙灵,让我位列仙班呢。但出家当然是不可能出的,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原因很简单,我男人可是苏天仙,他那么美,我怎么舍得?”   谌甯捏着帕子擦眼泪的手又微微僵了一下。   元秋语重心长,“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喜欢抬杠,自相矛盾的事,我向来是一点都不信的。我不是不能救你,但你先要跟我解释一下,你哥哥既然厌恶你亲爹,因此也厌恶你,一直在伤害你,他为什么又要救你呢?肯定不只是拿救你当幌子,因为他完全可以跟言素提其他的对他更有利的条件。再说你,过得生不如死,想死还不容易?咬舌,撞墙,投河,悬梁,各种死法,总有一款适合你。你为什么不选?你又说想死,又不去死,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今日会见到我,专门拖着病体为了等待这个时机来拯救我,然后就能放心去死了?那我竟是没看出来,你才是个活菩萨。”   元秋一直昏昏沉沉的,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对着谌甯一番阴阳怪气又有理有据的输出,让她感觉心里爽快不少。如果对面是苏颜,元秋一定怼到她吐血。   谌甯面容苦涩,“没想到容三公主如此的……豪爽,我真是羡慕你,哪怕受制于人,灵魂依旧是自由的,可惜我永远都做不到。哪怕我的身体是自由的,我的灵魂也被禁锢了。”   “是么?”元秋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问。   谌甯深深叹气,“从我记事起,哥哥就一直在说我的身世,说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我是不祥之兆。我亲生父亲出身的莫家,的确害得谌家家破人亡,我们的母亲也含恨而终,哥哥的父亲被冤死。我知道哥哥恨我,但又一直告诉自己,他恨我是天经地义的,我的确不该降生于世,我对不起谌家,对不起哥哥……”   “是么?”元秋又打了个呵欠。   “我知道容三公主觉得我说话自相矛盾,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我从小到大的经历,或许是因为哥哥他对我的态度总是很矛盾,我对他的态度亦然。他又恨我,折磨我,却又亲手养大我,我们曾在很多年里相依为命,他骂着我,又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吃食分给我,等我吃饱之后他才吃剩下的……很多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我忘不了。哥哥把我送给那些畜生,让我受尽折磨,我当时是恨他的,可是他总会带我回去,我又总会安慰自己,不怪他,他只是想活下去,想报仇雪恨而已,我也想为我娘报仇,我做不了别的,愿意付出一切去帮哥哥。”   “就那样,我们最终灭掉了莫氏一族,杀死哥哥最大的仇人,也是我亲生父亲的那天,我们都很高兴于大仇得报。我也以为,那些痛苦折磨会停止,以后我们可以做回正常人,像寻常百姓家的兄妹一般,互相关照,互相依靠。”   “但很快我就病了。哥哥遍访名医为我医治,为了救我想尽办法,再也没有让任何男人碰我一下。哪怕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但也天真地以为,我想要的家终于得到了,直到那日,哥哥突然对我说,要找容三公主救我的命。”   “我当时很意外,也很欢喜,因为我一直很想见见传闻中的神医公主是什么样子。我以为哥哥会带我去万安城,谁知,他告诉我,你被一个女人抓了,他跟那个女人做了交易,那女人会命令你救我。”   谌甯说了很多话,像是有些喘不上气,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才自嘲一笑,“可这件事,太可笑了。容三公主或许不信,但我真的觉得,我哥哥并不想让我死,他是希望我活下去的,毕竟我们都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他对我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我也仍旧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元秋眸光微凝,谌甯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容三公主兄弟姐妹相处和睦,定是无法理解,这世上竟有互相折磨,又彼此在意的兄妹。自相矛盾到可笑可悲的地步,但,这就是我和我那同母异父的哥哥真正的关系。我无数次想过,死了就解脱了,可哥哥总是说,若是我敢死,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便想着,熬着吧,多活一日是一日,老天自会在合适的时机带我走的。”   元秋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们兄妹这变态的爱,若我能与你感同身受,岂不说明我也是个变态?”   谌甯苦笑,“容三公主很幽默。”   “不,我是认真的。”元秋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对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不过救你就算了。你哥哥在帮我最大的敌人,他们要做的事是伤害我的家人,这是你哥哥自愿的,别说他是为了你,为了你就可以为非作歹吗?偏还要我救你,等我救了你,你哥哥跟言素的合作就更顺利更牢固了,我图什么?你不想让你哥哥死,我也不想让我哥我弟出事。”   谌甯长叹一声,“是啊,容三公主本就没有义务救我。”   “不过,”元秋话锋一转,“我没听错的话,你希望你哥悬崖勒马,想要帮我,是真心的吗?”   谌甯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是真心的,我发誓。”   “那,我有个想法。”元秋看着谌甯说,“既然你们兄妹谁也离不了谁,干脆,你自尽吧!”   谌甯的脸色这下终于绷不住了,出现了明显的僵硬。   元秋认真解释,“你真心想帮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好你也不想让你哥泥足深陷,正好你又一直说你想死。你自杀吧,就现在。如此你哥跟言素的合作自然就崩了,你解脱了,你哥失去了祸害我家人的机会,不能说两全其美,只能说一箭三雕,结果都是你想要的,再好不过。你意下如何?”   谌甯再次垂了头去,“容三公主,如果我死在你身边,言夫人怕是会为难你。”   元秋很淡定地摇头,“这个你放心,不客气地说,我对言素的价值,十个你跟你哥加起来都不能比,别说你死在这儿,就算我把你剁成肉泥,言素顶多也就是说句我何必那样浪费力气。她是我师伯,我们的关系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当然也不复杂,就是有我没她。所以,谌小姐放心地去吧,你现在竟然还在关心你死之后我的安危,真是太无私太善良了,若我以后有机会见到你哥哥,一定会替你对他说一句,让他赶紧到阴曹地府去陪你,别让你孤单。或者你不反对的话,我只要有机会,就早早地送他下去陪你好了,也算是对你一片好心的报答。”   谌甯沉默,元秋哈欠不断,觉得定是迷药吃多了导致的。   对于本不相干的外人,元秋素来是论迹不论心。人人长着一张嘴,好话谁人不会说?但问题不在于一个人说了什么,而在于这个人做了什么,况且谌甯说的,还是未经验证的一面之词。   就算谌甯口中的身世和经历都是真的,又如何?   元秋也相信世上真有互相折磨又离不开彼此的亲人,但,又如何?   谌漠要助纣为虐,他能入苏颜的眼,能是什么好东西?真在苏颜面前假意合作,能逃过苏颜的眼睛?谌甯口口声声不认同谌漠的所作所为,又说她希望谌漠好好活着。倒是成全了他们兄妹之间变态的亲情,但被谌漠害的人,欠他们的吗?   若谌甯真不认同谌漠所为,真想阻止谌漠跟苏颜同流合污,太简单了,她就去死啊!她非要说谌漠是为了她才不得不跟苏颜合作的,她死了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她想死不能死,是因为谌漠不让她死,她为了谌漠就熬着。谌漠为了救她堕落了,她很痛心,也很无奈,但那是她哥,是折磨她伤害她但又爱她的哥哥,她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谌甯的故事已经相当完美相当动人,换个人听,可能都会被感动哭了,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妹情深啊!谌甯真的太苦了,也太善良了,好惨,不救她天理难容!   可元秋听着那些,只会非常“好心”地告诉谌甯:你没有办法?我教你!   无他,元秋最讨厌这种自我感动却恶心别人的所谓感情。他们兄妹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怎么互相折磨,只要不影响别人,都是他们的自由。可如今,他们既要恶心元秋,又要道德绑架元秋,还要害容家,一系列操作只让元秋觉得迷惑,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她是神医,不是神经……   在元秋怼人怼得神清气爽,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之后,谌甯抬起头,慢慢地擦掉脸上的泪,看着元秋,柔柔地笑了,“容元秋,是我低估你了。方才那些,只是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元秋轻哼,“谌小姐变脸的功夫,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谌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气质一下子变了很多,没有了方才的柔弱。   “你真的很厉害,换个人,听了我那些话,我想要什么都会答应的。”谌甯语气幽幽,“曾经,我靠着眼泪,骗了好多男人,当然,他们都死了。我那个废物哥哥,曾被青绝选中教他练武,可惜武功并没有多高,脑子却是愚蠢到没救,若不是我一直在给他出谋划策,别说当上黑道之主,就连报仇雪恨,他都根本做不到,早见阎王去了。”   “所以,那些年并不是谌漠把你送给那些男人,是你自己勾引他们,利用他们,再杀了他们?”元秋神色淡淡。   谌甯冷笑,“会上钩的男人,本就死不足惜,容三公主身份高贵,又怎么能了解我这种自小流落在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艰难度日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不狠一些,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呢?”元秋反问。谌甯突然转变策略,但元秋倾向于认为,后面这个故事版本,更像是真的。   “我当然不想死。”谌甯一字一句地说,“我好不容易把谌漠那个废物推上黑道之主的位置,怎么甘心现在离开人世?若是这样,我那些年的苦心孤诣,痛苦煎熬,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呢?”元秋再反问。   “我让谌漠跟言素合作,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身体等不起,另外一方面,也是想做件大事。”谌甯看着元秋,压低声音说,“那就是,假意跟言素合作,背地里跟你合作,想办法救你脱困,伺机帮你们除掉言素那个心腹大患!毕竟,什么黑道,都是不入流不见光的,我想光明正大地得到荣华富贵,而这跟容三公主的性命相比,不算什么。”   元秋挑眉,“原来你竟是来救我的?”   谌甯点头,“方才那些,只是我的私心,想试探一下容三公主的心智,毕竟我如今并不知道言素和你,谁会是最后活下来那个。”   “你现在认为,我会笑到最后?”元秋再反问。   “没错。”谌甯眸光认真,“容三公主的心智远超常人,我已见识过了。容家的实力自不必说,只要我们合作,我认为胜算很大。”   “怎么个合作法?”元秋问。   “言素说,只要我有办法让你出手为我医治,就会重用我。”谌甯说,“谌漠那个废物不必在意,我能得到言素信任的话,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你,帮容家。”   “我又如何知道,我救了你之后,你会不会不遗余力地帮言素害我,害容家?”元秋反问。   谌甯蹙眉,“容三公主,你并不相信什么誓言,但这件事,我无法自证。如果你对我半分信任都没有的话,我只能说很遗憾。至少,这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翻身机会,不是吗?”   元秋沉思良久之后,突然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拔掉了谌甯头上的发簪,朝着她的脖子刺了过去!   谌甯惊呼一声,一道黑影冲过来,将元秋推开,拉了谌甯到身后去。   惊魂未定的谌甯脸上更是半分血色都没了,她看着元秋,冷声问,“你疯了吗?”   元秋叹气,“可惜,没有力气。我还是觉得,让你去死更稳妥些。”   “你!”谌甯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容元秋,看来你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聪明!自身难保还如此多疑,没有我相助,你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元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是你要求我救命,跪下磕个头我还能考虑温柔地对你说一句去死吧。你一会儿惺惺作态,一会儿变脸比翻书还快,这会儿又开始威胁我?谁给你的自信?恭喜你,并没有通过我师伯的考验,在你没有能力说服我的情况下,她也不会逼我救你这个废物。你倒不如回去试着威胁我师伯,告诉她,没有你她不可能成功的,看她会不会给你留个全尸?” 第487章 杀人   雨声渐大,元秋裹着被子,又打了个哈欠,看向面色阴沉的老妪,“我饿了。”   谌甯的脸色已恢复平静,柔声谢过老妪,“多谢婆婆救我,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但我还想再跟容三公主聊聊,婆婆要去给容三公主准备吃食的话,只管去,我会小心的。”   老妪眸光阴鸷地看了元秋一眼,从床边地上捡起掉落的发簪,还给了谌甯,然后转身出去了,依旧没有跟元秋说一句话。   谌甯被元秋拔下发簪之后,头发也散了下来。她动了一下,想坐到离元秋远一些的位置上去,刚走两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谌甯头上掉落下来。   元秋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坨头发,准备来说,是假发。   再看谌甯,在失去假发的遮掩之后,她的头发只剩下贴着头皮的薄薄一层,原本我见犹怜的美人,姿色一下子从八分降到了三分……   谌甯神色难堪,连忙去捡地上的假发,但她身体虚弱,又慌了神,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抓起假发要往头上套,却套歪了,看起来更加滑稽。   元秋蹙眉,谌甯还真是病得不轻啊!   等谌甯终于艰难地把假发基本恢复原状,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假发掉落事件,似乎大大的打击了谌甯不久之前面对元秋的自信,她坐下之后就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元秋收回视线,也没说话。谌甯的模样是很惨,但元秋自身难保,自认为没资格去同情谁,更别说拯救谁。   又过了片刻,老妪尚未归来,不知是不是真去给元秋准备吃食了。   谌甯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元秋,自嘲一笑,“容三公主,让你见笑了。”   “我向来不认为身体疾病导致的样貌变化有什么可笑的。”元秋神色淡淡。   谌甯愣了一瞬,继而点头,“你的确担得起神医之名,且是个聪明理智的神医。”   “这就是你的新招数,夸我?”元秋轻哼,“一开始已经用过了,来点有新意的。”   总之元秋看谌甯怎么都不顺眼,她甚至怀疑方才假发掉落也是谌甯自编自演,目的,当然是为了在元秋面前更直观地卖惨。   谌甯苦笑,“容三公主看来是决计不会信我了?”   元秋微微挑眉,“那倒也不是。”   谌甯眸光微亮,“只要容三公主能为我医治,让我活下来,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那是因为不管你现在答应我什么条件,都可以转头到苏颜面前说那只是哄骗我的策略,你是否会兑现,我无从得知,只能听你一面之词。因此,你哪怕指天发誓,我也不会信的。”元秋摇头。   谌甯蹙眉,“那容三公主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元秋看着谌甯,突然压低声音,“我的意思很简单,空口无凭,对我无用,要让我救你,当然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想到办法,救我脱困。我说的不是未来,是现在。”   谌甯愣住。   就听元秋接着说,“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你得先把我救出去,才有资格求我救你。后面跟你废话那么多,只是因为我许久没有跟人说话闷得慌。”   谌甯思忖片刻之后说,“但我又如何能保证,容三公主得救之后真的会救我呢?”   元秋神色平静,“若你救我脱离言素的魔爪,对于我,对于容家,都是大恩。容家人知恩图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怀疑。”   谌甯微叹,“是,令堂一直是我最崇拜的奇女子。我相信,如果我能想办法让你回家,哪怕以前做错过什么事,你们都会放我一马。”   “到那时,我会尽力救你,让你摆脱病痛折磨,包括你的头发,也不是没有办法。”元秋说。   谌甯明显很动心,但又苦笑,“容三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不会武功,不懂医毒,那些年做的事,也都是躲在谌漠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看容三公主身体也很虚弱,我们哪怕从这里逃离,很快也会被抓回来。”   “你没有办法?”元秋摇头,“我还以为,精明如你,明知要来见我,不会只是准备了一些话术,多少要有点实用的东西。”   谌甯眸光微闪,“容三公主说的实用的东西是什么?”   元秋轻哼,“不必问我。你带没带什么东西,自己最清楚。”   谌甯往门口看了一眼,轻声说,“我来之前,身上里里外外都被搜过了,但我还是准备了一样礼物要送给容三公主。”   元秋语气幽幽,“所以,假如你一开始的卖惨成功了,你什么风险都没有,就能让我出手救你,到时候想必会很得意地回到苏颜面前,获取她的重用;若你后来想跟我谈的合作成功了,你回到苏颜面前,还需要说明你只是在骗我,需要自证你绝对不会祸害苏颜的事,更不可能暗中帮容家;这两种都失败了,你才愿意拿出你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给我?别说你忘了,只是这本不是你想用的方式,我说得对吗?”   谌甯点头,“容三公主慧眼如炬,佩服。在我的处境,自然要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来达成目的,但也要留些退路。”   “所以,‘礼物’,是什么?”元秋问。   谌甯又确认了一下门口没人,然后,主动取下了她头上厚厚的假发……   这倒是元秋没想到的,谌甯应该很在意容貌,不愿让人发现她几乎变成了一个秃子,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头发里面还能藏什么东西。   谌甯的假发上面有一根青色的缎带,编进了一根辫子里面,她把那缎带拆了下来,然后,把一样东西给元秋看。   元秋看到了一颗药丸,若有所思,“这是,迷药?”   谌甯点头,“从黑市上得来的,对高手有奇效。看守你的只有那个钱婆婆,只要我想办法把这颗药让她吃下去,你就可以逃走。”   “为什么不用剧毒?”元秋反问。   “容三公主应该知道,大部分剧毒的味道都很难掩盖,这一点我提前了解过。”谌甯解释。   见元秋在思考,谌甯接着说,“虽然我并不怀疑容三公主的人品,但还是希望容三公主能够先给我号脉,至于如何救我,等那钱婆婆被放倒,容三公主要走的时候再告诉我即可。”   元秋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微点头,“好。”   谌甯神色一喜,“容三公主真的相信我?”   元秋叹气,“如你所言,这毕竟是个机会。”   “那……”谌甯还想再说什么,见元秋给她打眼色,便立刻噤声,戴回了假发,把那颗药藏在了缎带里。   钱婆婆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冒着热气的饭菜,定不是她做的,因为元秋知道这老妪的厨艺,简直离谱。   钱婆婆把托盘放在元秋床边的小几上,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谌甯跟元秋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追上了钱婆婆,“婆婆,差点忘了,言夫人有些话让我转告你。”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元秋端起粥,喝了一口,胃里暖了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约莫过了两刻钟,谌甯才回来,头发有些凌乱,一进门就回身把门关上了。   元秋已经吃饱了,正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向谌甯。   “容三公主,钱婆婆已经中了迷药,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谌甯走过来,把手伸给元秋。当然不是要拉元秋起来,而是让元秋给她号脉。本来说的是先让元秋号脉,她再去找机会给钱婆婆下药,但当时钱婆婆正好出现,导致先号脉的时机没有了。   元秋点头,示意谌甯坐在床边。   “你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跟当初我家苏天仙的情况不同,他只是因为中毒太多太久,你是先天不足,又得了脏病,还有其他病,最多,活不过一个月了。”元秋说着放开了谌甯。   谌甯神色急切,“容三公主可有办法救我性命?”   元秋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办法是有。”   “容三公主告诉我药方,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谌甯说。   “我要亲眼看到钱婆婆。”元秋说。   谌甯点头,“容三公主如此谨慎是应该的,她就在外面。”   谌甯说着要来扶元秋,元秋没有拒绝,被谌甯艰难地拉了起来。   “我一直被下迷药,身体也垮了。”元秋想要弯腰穿鞋,差点一头栽下去。   “我来吧。”谌甯蹲在地上,给元秋穿好鞋袜,又扶着元秋站起来。   元秋半个身子都靠在谌甯身上,谌甯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门打开,元秋就看到了钱婆婆倒在院中石桌旁。   这是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合欢树,早已过了花期,叶子都泛黄了。   元秋看到合欢树怔了一瞬,想起观澜院那棵树了。   “容三公主看到了吧?”谌甯说着就要扶元秋回去。   元秋摇头,“过去看看。”   谌甯只得扶着元秋出了门,走到钱婆婆身边又花了些时间。   “容三公主,我不知道那药能控制她多长时间,事不宜迟。”谌甯再次催促。   “稍候。”元秋推开谌甯,俯身像是要给钱婆婆号脉,身子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了钱婆婆身上!   谌甯叹气,“容三公主小心些。”说着要过来扶元秋。   谁知下一刻,谌甯就见一股鲜血从钱婆婆的脖子喷溅而出!   谌甯不可置信地看着元秋,“你……你做了什么?”   元秋举起手中被血染红的一根筷子,语气有些得意,“还是这样稳妥一些。”   谌甯看着钱婆婆脖子上血流如注,人必死无疑,身子颤了颤,这才意识到,元秋方才是故意装虚弱,趁机要杀了钱婆婆。   元秋站起身,身上也染了不少血,看着那个老妪,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醒过来,因为元秋怀疑过钱婆婆或许是装昏迷,如今看来,是真昏迷。   “谌小姐,你怎么了?”元秋神色“关切”地问谌甯。   谌甯额头满是冷汗,闻言回神,视线看向别处,“我自小一见到血就晕,浑身发冷。”   “那谌小姐每个月的月事,岂不是能把自己吓死?”元秋半开玩笑地说。   谌甯扶着元秋在桌边坐下,“容三公主已经把钱婆婆杀了,时间紧急,快告诉我药方吧。”   “纸笔。”元秋看了看四周。   “来不及了,容三公主口述即可,我的记性还可以。”谌甯催促。   元秋便一边思索,一边告诉了谌甯一个很长的药方。   “这方子与九转丹有些相似,但并不相同。你的身体,九转丹也救不了。”元秋最后告诉谌甯。   “是,言素也这么说,但我当时以为是她不舍得给我九转丹。”谌甯点头,“我都记下了。”说着又给元秋复述了一遍。   “没错。药材难寻,你先自己想办法,等我到家之后,看看家里是否有,再与你联络。”元秋说。   “多谢容三公主!”谌甯神色感激,“容三公主快走吧!接下来我帮不了你了。”   元秋起身,正要往外走,又突然走向谌甯,“你的头发歪了,别动。”   谌甯坐在那里,柔声说,“容三公主别管我了,快走吧,门在那边。”   元秋站在谌甯身后,眸光清明而冰冷,从袖中抽出一根布条,迅速地勒住了谌甯的脖子!   谌甯眸中隐隐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惊惧!   而谌甯方才给元秋指的离开的门,后面突然纵身跃出两个高手,朝着元秋和谌甯冲了过来。   “住手!”   元秋手中的布条被人挥剑斩断了,谌甯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怀中,剧烈咳嗽着,咳出了血,她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元秋,眸光仿佛淬了毒。   “可怜钱婆婆死得好惨,你竟然能说动她配合你演戏骗我,还真的服下迷药,确实厉害。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你,我也不认为我身边只有钱婆婆一个高手,虽然看起来是那样,但,总要有人送你过来的吧?”元秋看了看制止她之后并不敢对她如何,都看着谌甯的两个男人,唇角微勾,“这两位定然是言素的人,但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们送你来此的路上,你已经成功地勾引到他们,告诉他们等你好了,可以一起快活快活?”   “你……你竟然敢骗我?”谌甯的假发又歪到了一边,面色扭曲。   元秋耸肩,“谌小姐,你方才是打算等我走到门口,然后你就坐在这里,愉快地欣赏我再被人抓回来?很有创意。”   谌甯气得快晕过去了。   元秋很淡定地坐在了谌甯对面的位置,“我给你的药方是治疗男人那方面不行的,有奇效,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你带回去送给你那个必然断子绝孙的好哥哥吧,不用谢!别瞪我,没用。虽然钱婆婆是我杀的,但你可是我最大的帮凶,这是你的计划,害死了言素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你应该好好想想,回去怎么面对她的怒火。”   话落,元秋捧着脸,看着那棵叶子泛黄的合欢树,叹了一句,“好久没杀人了,感觉可真好。” 第488章 元秋给苏颜的指点   雨才刚停,空气潮湿寒凉。   元秋坐的石凳是被那老妪擦拭过的,但依旧硬邦邦的。她看着谌甯被两个男人围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得不佩服,这女人征服男人的确很有一套。   “两位哥哥,现在可怎么办?钱婆婆被容元秋给杀了,等回去见到言夫人,我们都别想好过……我本是将死之人,万万不愿连累两位哥哥的,万一言夫人震怒,要取了两位哥哥的性命,那我真是罪该万死了……”谌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当然了解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本就被言素用毒控制着,言素要取他们性命,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两人是一对兄弟,有谌甯这样的美人,且是自己人,主动投怀送抱自然是来者不拒,想着不会影响正事的情况下还能跟谌甯销魂一番,何乐不为?   钱婆婆死得太过突然,谌甯完全没想到,这两位也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钱婆婆已经一命呜呼了。   而凶手容元秋,此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三人,眸中只有幸灾乐祸,仿佛在说:是我杀的人,但倒霉的一定是你们!   这看似不合理,但他们都知道,事实如此。因为元秋对于苏颜的价值太高,且无可取代,而他们兄弟,以及谌甯,都不过是苏颜的奴才,好好做事未必能得到好处,一旦犯错,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尤其是,被苏颜安排单独看守容元秋的钱姓老妪,实力高强,且对苏颜忠心耿耿,她的死,苏颜不会无动于衷的。   元秋见谌甯哭哭啼啼,两个男人脸色难看,便“好心”提议,“既然怕苏颜责罚的话,不如,你们三位自立门户?”   元秋话落,就见谌甯哭声顿了一下,又接着哭起来。   元秋轻哼,看样子,她说中了谌甯心中的打算。   倒可以理解。谌甯没能求到元秋出手救她,又间接害死了苏颜的得力属下,自己无力逃跑,回去见苏颜,哪怕苏颜不杀她,她也活不过一个月了。   所以,谌甯是不能“放过”元秋的。这也是她一次又一次被元秋撕掉假面,但始终都没有放弃跟元秋交涉,前前后后换了几张脸,到如今都不肯认命的原因。   谌甯野心甚大,想跟苏颜合作,但一切的前提是,她要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然她过往和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元秋比起苏颜,对于谌甯有更大的更紧迫的价值,且无可取代。   不能放弃元秋,谌甯就必须选择放弃跟苏颜的合作,准确来说,是背叛苏颜,抢走元秋这棵救命稻草。   而方才谌甯之所以提醒那对兄弟,他们就这样回去见苏颜很可能会没命,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拉那对兄弟入伙,一起背叛苏颜,自立门户,让那对兄弟为她所用。   对此,元秋的态度是,好事,大好事。她对付不了苏颜,对付不了苏颜派来的哑巴老妪,还能对付不了这三个狗男女吗?麻烦他们赶紧背叛苏颜,赶紧带她逃走,不要再犹豫了!   “谌小姐,我们都被主子的剧毒控制……”一个男人脸色难看地说。   谌甯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元秋,“如此说来,两位哥哥跟我的处境何其相似?我病入膏肓的身体只有容元秋能救,两位哥哥想必也早想脱离言夫人的控制,获得真正的自由吧?否则不知哪日不小心犯了错,就会丢掉性命,一辈子都白活了。我知道言夫人毒术极为厉害,但只要容元秋出手,两位哥哥体内的毒,根本不会是什么问题的。”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眸光都亮了起来,显然心动了。   谌甯叹气,“事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继续跟言夫人为伍,对于我,对于两位哥哥,都是与虎谋皮,命不久矣。既如此,何不搏一把?当下就有个好机会,我们三人控制住容元秋躲起来,她的命在我们手中,总能有办法让她出手给我们医治,先活下来,才有未来。容元秋的价值,不必我说,两位都明白。届时把她当做人质跟容家人做交易,我们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两个男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元秋,却见元秋微微仰头看着树枝上一片欲落不落,在风中摇摇晃晃打着旋儿的黄叶,像是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下一刻,容元秋像是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开口说,“谌小姐此计甚妙。我早说过,我不是不能救她,只要能让我回家。”   见两个男人都很意动,谌甯柔声说,“两位哥哥,你们回去会被言夫人杀死,逃走会毒发而死,横竖都是死,为今之计,只有按照我说的那样,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一旦成功,不只是能活下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元秋低头,看向地上老妪的尸体,心中默语:果然,谌甯的出现是个突破口,还是要大胆些,她不仅杀了苏颜的一个锋利爪牙,还即将逼得谌甯和苏颜这两个属下背叛她,结果不错。   不过,元秋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了门口。从周围的环境来看,这是个普通的民宅,至于在哪座城中,无法确定。而谌甯的计划想要成功,很重要的前提是,这座宅子里,只有他们四个活人。但凡暗处还有一个人,结果就很难讲了。   元秋知道苏颜素来谨慎,尤其是在看守元秋这个人质的事情上。因此,元秋现下看着谌甯跟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达成了“造反同盟”,对于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依旧无法确定。   “两位哥哥,我们快快带容元秋离开此地,免得夜长梦多!我知道有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地,言夫人一定找不到的!”谌甯催促到。   两个男人都已决定听谌甯的,其中一个把谌甯背起来,另外一个走向了元秋。   元秋非常积极主动地站起身,“不必劳烦,我可以自己走。”   谌甯伏在男人背上,冷冷地看着元秋,“容三公主,看来这次你很满意,后面的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详谈。”   元秋点头,非常客气,“好说好说,快走吧。”   一个男人背着谌甯走在前面,元秋在中间,另外一个男人殿后。   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元秋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在杀死钱婆婆的同时从她身上取下来藏在身上的一把短刀,即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按照她的推测,如果暗处还有第五个活人,那么,他们今日应该不可能就这样走出这道门……   随即,元秋就看到面前扬起一阵血雾,伴随着谌甯的凄厉尖叫,背着她的男人,被人用一把大刀拦腰砍成了两段……   谌甯还死死地抱着男人的脖子,摔在地上,男人的上半身压在她身上,溅起的血糊了她一身一脸,她惊恐地连连尖叫。   而后面的男人见势不对,第一个念头是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抓元秋!   事已至此,元秋只能在那个男人以为挟制住她的时候,反手给了他心口一刀,提前结束了今日所有的闹剧。毕竟,这男人已是穷途末路,接下来极有可能会伤到元秋。   身后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应声倒地,想必到死都不明白,一直受困的元秋手里怎么会有一把利刃,而他与他的兄弟,被谌甯蛊惑的美好未来,也在顷刻之间化为梦幻泡影。   元秋这才看向门口。   大刀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连成线落在地上,持刀之人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   饶是元秋想过,会有这“第五个活人”现身拦路,但当兜帽滑落,持刀之人露脸时,元秋仍旧很意外。   因为那不是苏颜任何一个属下,而是苏颜本尊,她竟然亲自来了,或许,一直都在。   谌甯被突然的凄惨剧变吓得魂飞魄散,又无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半具男尸,尖叫着,哭泣着,她的假发早已掉在一旁,如今的样子丑陋到了极点。尤其是,当谌甯看清楚持刀之人是谁后,更是吓得浑身颤抖。   方才,谌甯不止自己要背叛苏颜,还策反了苏颜的两个属下。这件事,已被苏颜听得一清二楚。   固然背叛是因元秋毫无征兆地出手杀死钱婆婆而导致,但,过程不重要,结果并没有给谌甯任何辩解的余地。她总不能告诉苏颜,这也是她让元秋为她医治的一种方式,等元秋把她治好,她就会重新把元秋送回苏颜手中?到时候,苏颜想利用元秋做的事,怕是早已错过最好的时机。   苏颜不可能容忍不忠诚,尤其是,谌甯和她那废物兄长,迄今为止并没有给苏颜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接连坏事。   “言夫人……都是容元秋……”谌甯开口,哽咽着想要解释这一切。   谁知却见苏颜眸光幽深地看着元秋,面上突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来,亲昵地唤了一声,“秋儿。”   再看方才又杀了一个人,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切,扔下手中从钱婆婆身上得来的刀,淡定如斯的元秋,平静地点头,对着苏颜叫了一声,“师伯。”   谌甯脑海中回荡着元秋不久之前说的话,“十个你跟谌漠的价值,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对言素的价值……她是我师伯,我们的关系,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谌甯又想起,来之前,苏颜曾告诉她一个关于元秋的秘密:元秋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会打喷嚏。而在今日与谌甯数次交锋中,元秋始终没有打过喷嚏,她一直说着大实话,却让绞尽脑汁编故事的谌甯无法应对。   到此刻,本来跟苏颜是一伙的谌甯,眼睁睁地看着那对同门前后辈,明明该是你死我活关系的两个女人,友好地打着招呼,仿佛苏颜不知道元秋杀了钱婆婆,仿佛苏颜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元秋在明里暗里引导所致……   一阵冷风吹来,谌甯愣愣地看着到此刻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安安静静自信从容的容元秋,和明明遭受损失,遭到背叛,却愈发冷静的苏颜,巨大的挫败感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一切都在表明,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谌甯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苏颜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元秋更没有。   “师伯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元秋的语气仿佛在劝苏颜以后看人谨慎些。   苏颜这才看向躺在地上的谌甯,只轻飘飘一眼,便收回视线,“谁让这天下的青年才俊似乎都聚到了容家呢?到底是我来迟了。至于今日之事,困了秋儿多日,我派个蠢货来,给你找点乐子而已。秋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那,我该多谢师伯?今日的乐子,确实有点意思。”元秋微微点头。   谌甯简直要疯了,“你们……你们……你们到底把我……”   苏颜仿佛没听到谌甯的愤怒之言,抬脚朝着元秋走来,“最近的事,接二连三碰上废物,似乎只能找到废物,再加上今日的事,让我突然觉得,或许我尚未准备好,不该如此冒进。因此我打算收手了,今日是来送秋儿回家的。”   谌甯狠狠拧眉,突然又疯狂大笑起来,“你以为容元秋会相信吗?”   元秋也没理会谌甯,就听苏颜话锋一转,“过两日,容家有喜事,我们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元秋表示愿闻其详。喜事?家里哪个姐妹又生宝宝了?但听苏颜的语气,应该不是。   “只要容家把我要的人交出来,我自会把秋儿安然无恙地送回去。之后我会离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苏颜走到元秋跟前,抬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眸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元秋心中一动,“难道是,笑笑的父亲要娶我娘?”   苏颜眸光微眯,“不,是他要入赘容家。”   元秋瞬间眉开眼笑,“那确实是大喜事。”   苏颜冷哼,“他不过是为了引我现身罢了,既如此,我也只能奉陪了!”   “没想到师伯竟是性情中人。”元秋微笑。   苏颜伸手揽住元秋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有些东西,只要我想要,什么时候动手去抢都不晚。但那个人,是我来到这个世上迄今为止最想得到的。”   “师伯,强扭的瓜不甜。”元秋语气幽幽。   苏颜冷声说,“那也要待我吃过再说!”   路过谌甯身旁,她厉声尖叫,“你们……你们都在骗我……原来你们才是一伙的!贱人!不得好死!”   元秋低头,对着谌甯摆摆手,“不要想太多。我们骗你,你也配?我跟我师伯不共戴天,你才跟她一伙,你们全家都跟她是一伙的!”   苏颜亲昵地搂着元秋的姿势,让元秋的话听起来更添了几分诡异。而事实上,谌甯全家原本的确都是跟苏颜一伙的,但他们兄妹不过是苏颜随时可以舍弃的废物,元秋这个跟苏颜为敌,杀了苏颜属下的人,却依旧被苏颜搂在怀中……   谌甯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口血喷出来,脑袋歪了下去,竟是活活被气死了。   “秋儿,如果你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今日的苏颜格外“温柔”,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惨死的钱婆婆,对元秋的态度比从前更“好”了。虽然元秋知道,一切都是假象,苏颜只是有更大的图谋,伪装得更好了。而苏颜原本再重视的属下,既然都死了,那就不值得她再浪费感情。   元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师伯,有话好好说,请不要骂人,谢谢。”   “呵呵,”苏颜轻笑,“容岚可真有福气,摊上你这样的女儿。她得到的够多了,就不要跟我抢男人了。秋儿你说呢?”   元秋点头,“我可以理解师伯,男人这东西,本不是非要不可,但若碰上我男人那样,和楚伯父那样的极品男人,错过定会抱憾终身。得不到他,便是师伯坐拥天下又如何?”   苏颜轻哼,“你当然希望我对楚楮越执着越好,如此,他就会成为我的弱点。”   “没有弱点的人,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元秋微微一笑。   “不如秋儿教我如何征服楚楮?”苏颜神色认真。   元秋想了想说,“楚叔叔喜欢美食。”   苏颜轻嗤,“你是让我去学厨艺,玩征服男人的心先征服他的胃那般俗套?”   元秋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我是说,师伯想征服楚叔叔,唯一的办法是,师伯变成一头肥猪,我把师伯宰了,做一道我最拿手的红烧肉,送给楚叔叔吃,我敢保证,楚叔叔一定会被征服的。”   苏颜脸上保持了许久的冷静温柔终于裂开了,猛然收紧了抓着元秋肩膀的手,“秋儿,你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元秋轻笑,“开个玩笑而已,师伯还当真了?”   苏颜冷哼,“看在‘同乡’的份儿上,我一直对你另眼相待。接下来你若是再敢挑衅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我们快点走吧,不然赶不上喝我娘和楚伯父的喜酒了。”元秋说。   万安城。   太上皇容岚要招夫入赘的事,近日传得沸沸扬扬。万安城里的人大部分都见过楚楮,不得不感叹,他跟容岚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日是七月十三,后日就是婚期。   天气晴好,容岚和楚楮带着府中的小娃娃们在湖上划船,欢声笑语不断。   容元枫和容元诚兄弟俩出现在不远处,驻足看向他们。   “阿诚,楚伯父是真心喜欢娘的吧?”容元枫低声问。   容元诚点头,“当然。”   “那……若苏颜真现身,要用小妹交换楚伯父的话,怎么办?”容元枫皱眉。   容元诚沉默了片刻之后,转身离开,“很快就知道了。” 第489章 解毒药   “爹,外公一直说要见你。”楚笑笑见到楚楮的时候,蹙眉说道,“他已经开始绝食了,送去什么都不吃。”   楚楮沉默了片刻之后说,“我知道了。”他近日白天都在容家,夜里回去也很晚,一直对楚雄避而不见。但他跟容岚要成亲的事,楚雄已经知道了。   明日就是婚期。   一切都不必楚楮来准备,因为他是入赘的。段云鹤不在家,大部分的事情是冯金宝在操持。   楚楮回到云王府,在楚雄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苍老的怒吼声,“让楚楮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过来见我!否则我什么都不吃!”   过了一会儿,尹岳提着一个食盒,摇头叹气走了出来。   迎面见楚楮站在门口,尹岳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你快去劝劝老家主吧,他也不知是怎么了。”   “飞仙岛楚家已经没了,他也不是什么老家主,阿岳你以后不必管他,只跟尹汉好好过你们的日子。”楚楮说。   尹岳愣了一下,又深深叹气,“我知道,但毕竟……”   楚楮知道尹岳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其实他跟尹岳都是被楚雄收养的孤儿,但如今想来,一般的孤儿也不可能独自流落到飞仙岛附近,未必不是楚雄专门上岸物色好苗子带回去的。但他记事起就在楚家,对于自己真正的出身一无所知。   楚雄养大他们,教他们武功,这是事实。   因此尹岳虽然眼见着楚雄越来越糊涂,但也不忍心不管他。只是楚雄是把尹岳当奴才培养的,跟楚楮还不同,以往也只是表面客气,如今更是一点好脸都不给,话里话外都是尹岳和楚楮欠他的,不好好孝顺他,就是狼心狗肺。   尹岳也觉得无奈。自从知道苏默回来,楚雄就闹着要见他,但楚雄怎么不想想,元秋现在还在苏颜手中,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元秋,只有楚雄巴巴地想让苏默过来给他磕头叫祖父……   “如今我们已经让他衣食无忧,至于其他,端看他自己了。”楚楮神色淡淡。   “他……”尹岳脸色不好看,欲言又止,“他今日竟是提起楚涟和他那一双儿女,要让你我都发誓,会保证他的儿孙全都好好活着。我当时真的……”   尹岳恨极了楚涟一家,因为那家人害死了他的妻子。从尹岳的角度,固然尹江自己有大错,但楚涟一家的存在也是害得尹江误入歧途的直接原因,而尹江如今已经在弥补了。   先前楚雄总在骂楚涟,如今竟然想要护着楚涟了。尹岳这才明白,他以为的明事理,对他们全家都像亲人一样的楚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真到了该选择的时候,楚雄依旧会坚定地选择他的儿孙,不管那些人是否罪大恶极。   这件事让尹岳很寒心,但素来心善的他仍是矛盾的,也没有果断地跟楚雄决裂。   楚楮拍了一下尹岳的肩膀,“他又不是我们的父亲,你大可不必再如此敬着他顺着他。有那功夫,多陪陪尹汉,这两日尹汉说他也要找媳妇儿呢!”   尹岳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摇头,“那小子,到了容家,那是进了蜜罐儿,大家都对他太好了。他还是个孩子,找什么媳妇儿。”   尹岳还记得他夫人生前说过,这世上怕是没有真心喜欢尹汉,想跟他做夫妻的姑娘,他们也不放心将尹汉交给一个原本陌生的女子,怕他受伤,所以他们是打定主意要一直照顾着尹汉,只要他能平安快乐就好,什么传宗接代,根本不重要。毕竟当时他们想着还有尹江,等他们老了,尹江能继续照顾尹汉,尹江自己也是这样保证的,在出事之前,他们兄弟从小到大亲密无间。   哪怕如今尹江在苏颜手里,尹岳知道他未必能活到最后,但依旧不会为了要个孙子让尹汉娶妻,尹汉根本不懂成亲的意义,他只是看容家一派喜庆觉得很好玩儿罢了。   楚楮微笑,“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不定哪日尹汉就真的碰上有缘的好姑娘了。”   尹岳摇摇头,“你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他吧,也劝劝他。”   “好。”楚楮越过尹岳,进了楚雄的房间。   尹岳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坐在院中等着。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房中传出楚雄的怒骂声,“他是我嫡亲的孙子!”   楚楮说的什么尹岳没听清。   又听楚雄骂道,“你想还上我的养育之情?除非你死了!”   这次尹岳听清了,楚楮说,“好,你且等着就是。”   尹岳拧眉,就听到门开的声音,楚楮出来了。   “你到底什么打算?”尹岳连忙问楚楮,“可别做傻事啊!”   楚楮摇头,“你想多了。不出意外,他会走在我们前面。”   尹岳轻咳,“成亲之事,真的只是为了引苏颜现身吗?”   楚楮答非所问,“如果有机会,我会救尹江的。”   用上“救”这个字,是因为尹江已经在帮容家,做了一些事,一旦被苏颜发现,必死无疑。   这是尹岳一直担忧,却从来没说过的,听到楚楮的话,连声叹气,“你先保住自己,不必管那个孽障!”   等楚楮回到容家,就得知苏默回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或明日,苏颜一定会现身,且会带着秋儿过来。”苏默说。   “姐夫有什么打算?”容元诚问。   “救回秋儿后,全力击杀苏颜!”苏默冷声说。否则事情永远会这样无休止地恶行循环下去,且那个疯妇若是不能如愿以偿,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楚楮微叹,“我赞成阿默的计划。但需得提醒你,苏颜定会有所防备,若是我们的计划失败,被她逃走,她定然会更加丧心病狂。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否则不要轻易出手。”   大家都沉默下来。之所以一直如此被动,就是为了避免苏颜发疯伤及无辜。   “当务之急,先把元秋救回来,其他的事都是其次。”楚楮语重心长地说。   “那你……”容岚蹙眉看着楚楮。   楚楮很想伸手把容岚微蹙的眉头抚平,但他当然不会这样做。他面色平静地说,“苏颜冲我来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就我把交出去换元秋,等元秋平安回到家之后,你们再想办法杀苏颜。”   陆哲开口,“那楚叔叔还要丢掉记忆,废掉武功吗?”   “事已至此,不必了。”楚楮摇头,“苏颜手中没了傀儡药,她想再做出来也很难,我只要不被她控制去伤害无辜之人就好。武功留着,或许等你们再见到我的时候,我手中提着苏颜的脑袋。”   虽然楚楮自始至终对于用自己交换元秋这件事都很坚持,且表现得很平静,但大家都知道,真落入苏颜手中,他很难有机会把苏颜如何,但被苏颜侮辱,几乎是必然的。   “那就暂定如此吧。待苏颜出现,若她要换人,便用楚伯父换秋儿回来,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苏默话落,看向容岚,“娘,我饿了。”   容元诚和陆哲都觉得苏默不太对劲。要把楚楮牺牲掉,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从长计议?这不像是苏默的性格。他是最想救元秋的,但不会为了救元秋舍弃其他任何一个家人。   容岚也愣了一下,但并未多问,站起身来,柔声说,“阿默你想吃什么,告诉娘,娘给你做。”   “我想吃红烧鱼。”苏默说。   容岚点头,“好,那你先去洗洗,休息一下,等做好了娘再叫你。”   大家看着苏默离开暖阁,容岚也走了。   容元诚和陆哲对视了一眼,陆哲问坐在角落里喝茶的青云,“你们这趟出去,除了妹夫说的那些,还有其他什么事发生吗?”   青云放下茶杯,摇摇头,“没有。”   容元诚又问,“三姐夫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青云再次摇头,“主子很正常,听老夫人的话,能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吃药吃饭都很准时,没有任何不理智的地方。”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陆哲若有所思。   楚楮微笑,“你们想太多了。阿默当然是关心我的,只是不想再说那些废话而已,毕竟事情已经定了,只能往前走。”   陆哲见房中没有女人,轻咳了两声问,“楚叔叔,万一你被苏颜给……那个了呢?”   楚楮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陆哲眸光微闪,“要不,给楚叔叔来点特别的药,把……那个,给废掉?”   容元诚嘴角微抽,“陆哲,你闭嘴!”   陆哲并未理会容元诚,他若有所思,“要是废得不够彻底,那苏颜定然能给治好。若是废得太彻底,楚叔叔回来之后还怎么跟……”   “陆哲!”容元诚脸色有点黑。   陆哲叹气,“元诚你总是这么正经,但我说的都是很实在的问题。妹夫应该只是太担心小表妹,想想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换人这件事已经几乎板上钉钉了,这不只是我们的计划,也是苏颜想要的,就算我们反悔,苏颜也不会答应。既如此,我们总要给楚叔叔考虑一下他的……幸福问题!”   “那你废话这么多,有什么办法?”容元诚反问。   陆哲摇头,“没有,我又不懂医毒。”   楚楮笑了起来,“无妨,感谢小哲如此关心我。”   “要不……”陆哲看着楚楮,视线下移,“给楚叔叔穿上一件特制的铁衣裳,玄铁铸就,上了锁,钥匙咱们拿着……”   饶是楚楮向来很开得起玩笑,听陆哲说到这里,仍是有点尴尬,他也曾到处游历,见多识广,当然知道陆哲说的“铁衣裳”是个什么玩意儿。   “都去忙吧,我去看看笑笑在哪里。”楚楮结束了这个话题,起身走了。   这两日将会有大事发生,但容家内部依旧平静而温馨,正事说着说着都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苏默洗了澡,换了衣服,刚在书房坐下,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苏默开口。   门开了,进来的是辛夫人,“阿默,你找我?”   “师父坐。”苏默给辛夫人倒了一杯茶。他的脸上有了血色,恢复得差不多了。   辛夫人在苏默对面坐下,并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用楚楮换秋儿这是早就决定的,但我听说,到现在你们都没有想好换人之后怎么办?”   “再多的计划,到最后也不过都是见机行事。”苏默摇头。   辛夫人叹气,“若你都这样说的话,那想必是没有办法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苏默拿出一个药瓶,递给辛夫人,“辛姑姑看看这个。”   辛夫人接过去,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豆粒大小的褐色药丸,凑到鼻下闻了闻,“解毒药?”   “是苏颜亲手做的解毒药,可在一定时间内避毒。”苏默说。   苏颜与辛夫人是同门师姐妹,毒术都是鬼道人教的,辛夫人对这药并不陌生,因为跟她做的解毒药看起来不一样,但气味很相似。   “你从哪儿得来的?”辛夫人问。   “苏颜给尹江防身的。”苏默说。   辛夫人不解,“这药不好做,但对我和苏颜来说,都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你若需要,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些。”   “我是想请师父为我准备几颗,要跟苏颜做的药看起来完全一样,连气味都要相同。”苏默说。   辛夫人抓住了苏默话中的重点,“只是看起来?”   苏默点头,“表面相同,内里藏毒。”   辛夫人眸光一凝,“你是打算把藏了毒药的解毒药,跟苏颜随身带的解毒药调换?”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苏默说。   辛夫人疑惑,“为什么?”   “楚伯父若是落入苏颜手中,苏颜会对他用吐真药,探听我们的计划。”苏默说。   辛夫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没有计划,只是暂时需要保密。”   “我方才说的,师父可能做出来?今夜我就要用。”苏默说。   辛夫人看着那颗药,微微蹙眉,“应该可以,先前你跟秋儿收集了很多好药材,是不缺的。但既然时间这么紧,稳妥起见,我先去请教师父,想必这对他而言很简单。只是你还没说,要往里面藏什么毒?是要杀人,还是控制?”   “控制,让人昏迷,药效要足够强,不能被外层的解毒药给解了。”苏默说。   辛夫人皱眉,把药装回瓶中,收起来,起身往外走,“那是有些麻烦,因为这解毒药本身很厉害,我这就去请师父指点。” 第490章 风雨欲来   容岚走进观澜院,迎面碰上了匆匆离开的辛夫人。   “姐姐?”容岚唤了一声,正在思考解毒药的辛夫人才回神,对着容岚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快速越过她,出门去了。   容岚回头看了一眼辛夫人的背影,料想是苏默有什么着急的事交代她去做。   进门后,容岚问起,苏默只说让辛夫人再给他准备一些药。   “快趁热吃。”容岚把筷子递给苏默,红烧鱼已摆在他面前,香气诱人,容岚还给苏默烙了几块香软的蛋饼。   苏默尝了一口,微笑道,“好吃。”   容岚神色微微有些遗憾,“可惜,秋儿总说想吃鱼,但偏又不能吃。”   苏默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微叹一声,“秋儿也总说,让我帮她多吃一点。”   门外传来容元顺的声音,他推着小车冲进了观澜院,两个孩子在小车里兴奋地手舞足蹈。   门开着,容元顺响亮地唤了一声,“娘!天仙哥哥!”   苏默看过去,就见自家两个宝宝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容青辰对着苏默伸出小手求抱抱。   苏默眼眸之中笑意蔓延,放下筷子起身出去,容元顺已经把两个娃推到了门口。   苏默一手抱起一个,左边亲亲,右边亲亲,转身进了房间。   容岚把容修景抱过去,苏默抱着容青辰坐在他腿上,夹了一小块无刺的鱼肉正要喂过去,被容岚制止了,“她不能吃!”   苏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忘了。”   但容青辰巴巴地看着有好吃的快到嘴边又被苏默收回去自己吃了,扁着小嘴就要哭,苏默一时有些无奈,夹了一点点软软的蛋饼给容青辰。   过了一会儿,孩子就觉得无聊,都看着外面,容元顺立刻会意,又把两个娃抱走,放回小车里,“我带宝宝去湖边玩儿啦!”   “他们长得好快,才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苏默有些感慨。   容岚笑意温和,“是啊,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   房中气氛又沉默下来。苏默慢慢吃着鱼,容岚不知在想什么。孩子一天一个样,元秋这个当娘的错过那么多,不知多牵挂孩子。   另外一边,辛夫人跟鬼道人正在讨论苏默要的解毒药该怎么做,辛夫人还叫了尤雾过来,时间紧,需要她搭把手。   “只藏着迷药怎么行?用断肠散!”鬼道人用铁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正在院中玩儿的青修奕跑到门口,“太公叫我吗?”   鬼道人的脸色瞬间阴转晴空万里,满脸堆笑,语气也温柔慈爱,“宝儿去玩儿吧,太公忙完就陪你啊!”   “那我去湖边找弟弟妹妹,太公快来哦!”青修奕乖巧点头,跑了出去。   鬼道人轻咳两声,“就用断肠散!保证她一个月之内都死不了,但生不如死!”   这世上叫断肠散的毒药不止一种,但鬼道人口中的断肠散,说的是他独门秘制自己命名的,作为他的徒弟和徒孙,辛夫人和尤雾自然是清楚的。   中了断肠散,人不会立刻死去,若原本身体康健,少说还能撑一个月,但这一个月之内,身体每况愈下,会经受到如同炼狱般的痛苦折磨,说生不如死一点都不夸张。   此毒鬼道人曾经用过,没人真的能挺过最后那一个月,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自尽来解脱。   但断肠散本身味道很重,且苏颜也是了解的,因此想直接给她下这种毒几乎不可能成功。不过若是藏在解毒药内里,她又不可能把解毒药当糖一样先咬开一半一半的吃,只要气味遮掩得住,就有机会不被发现。   鬼道人要用上断肠散,可见对苏颜有多恨。而如今鬼道人恨苏颜,不只是因为当初的不告而别,忘恩负义,更是因为苏颜一直在祸害容家,而鬼道人如今身在容家,他的宝贝重孙也要在容家长大,他如何忍得了?   而断肠散最狠的一点是,没有解药。哪怕服下九转丹,也只能延缓死亡,并不能让人活下来。   “我赞成。万一到时候被她逃了,得保证她活下不去。”尤雾神色认真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正好家里有一些秋儿之前试做的断肠散,现成的可以用。只是想把解毒药做成跟苏颜的一模一样,这……”辛夫人皱眉。   “若是元秋那丫头在,肯定早就想到办法了!”鬼道人不掩饰他对辛夫人这个徒弟的嫌弃。   辛夫人早习惯了。曾经鬼道人嫌弃她是因为跟苏颜比,后来是跟元秋比。辛夫人知道自己毒术方面的天赋和悟性确实一般,所以才专门找了尤雾过来一起想办法。   鬼道人闻过之后,就知道那解毒药是什么成分了,“那是我早年做的,教苏颜的就是这个!后来你们学的,都是改进之后的。看来苏颜那贱人这些年并没有什么长进!简单得很,你们记下!”   鬼道人口述,尤雾把鬼道人说的如何做苏颜那种解毒药给记下了。鬼道人又指点她们,怎么能把两种药放在一起,但互相之间不会影响。   鬼道人一辈子玩毒,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虽然如今自己做不了了,但并不代表他真成了个废人。   “要是元秋丫头在家,这些根本不用我教!”鬼道人最后又吐槽了一句,站起身,拖着拐杖往外走,“我找宝儿玩儿,你们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因为在容家养得好,鬼道人如今身体越来越好了,红光满面,拐杖只是用来避障,但在家里大部分时候也用不上,他对各处都熟悉得很,甚至偶尔会陪着总想上街的宝贝重孙出去逛逛。   辛夫人和尤雾又讨论了一下怎么做,然后就去了观澜院。那里有元秋的药库,得益于元秋之前为了救苏默,在苏默得救之后也一直在满天下搜集珍稀药材,还得到了鬼道人大半生的珍藏,如今需要用什么药材几乎在家里都能找得到。苏默手中有一颗傀儡药,药库中还有一份能再做一颗傀儡药的药材。   容元诚一直在准备明日容岚和楚楮的婚礼,并不是在筹备喜宴和宾客等事宜,而是在安排高手。因此万安城里与容家关系不错的几家今日都颇有些疑惑,因为就连他们都没收到喜帖,不知道是不是能参加明日的喜宴。   容家没打算宴请宾客,容元诚跟几位兄弟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府中的两条逃生通道,一条通往皇宫,一条直接通往城外。现在就把人转移并走不稳妥,因为苏颜在万安城里定然有眼线,府里老人孩子这么多,贸然离开动静小不了。   容家几兄弟今日再次确认过如果发生意外情况,需要避祸的话,如何安排,就连每个人离开的顺序都提前计划好了。   尹岳按照容元诚的安排,和楚笑笑一起搬到了容家,但并未让楚雄也搬过来。   楚笑笑问段云鹤,如果苏颜派人抓楚雄怎么办?虽然楚雄老糊涂,但也不至于不管他的生死。   段云鹤说云王府里安排了高手,如果苏颜的人现身,那更好,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对于最终决定把楚雄当“诱饵”的行为,楚笑笑只能说,大局为重……   不过这个“诱饵”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只是因为楚楮不想让楚雄过来恶心容家人而已,尤其是不想让他见到苏默。   傍晚时分,有人往容家门口扔了一封信,守门的侍卫只见一道黑影飘过,并未看清是什么人,定是高手所为。   信很快到了苏默手中。   楚涟的笔迹,但能看出明显的模仿痕迹,不出意外应该是苏颜写的,因为真正的楚涟已经死了。   “容岚,恭喜。   你可还记得,你的宝贝女儿?哈哈哈哈!   明日寅时三刻,摘星山顶,用楚楮和一颗傀儡药,换容元秋。   敢耍什么花样,我就无法保证容元秋身体健全地回家了。   过时不候!”   楚楮接过信,看了看,面色平静。该来的还是来了,甚至,这就是他们计划中应该发生的事,也是他和容岚要成亲的目的。   只是到了此刻,楚楮心中仍是有些唏嘘,看样子,他没有机会看到容岚穿嫁衣的模样了。   “今夜子时在城外还有跟谌漠的约定,还有必要去吗?”陆哲问。   苏默点头,“去。看他敢不敢来。”   晚膳时大家都知道接下来的一天很关键,若是顺利,明日天亮之前,元秋就回来了,若是不顺利……谁也无法预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而元秋顺利回来,与此同时会导致楚楮落入苏颜手中。这件事,就连楚笑笑都已经知道了,因为根本瞒不住。   段云鹤告诉楚笑笑之后,楚笑笑去找楚楮,父女俩不知说了什么,最后楚笑笑眼睛红红地离开,没哭也没闹,只是比平日里安静很多。   楚楮感觉到大家看着他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便举杯笑言,“我都还没见过元秋,今夜终于要见到了,希望有机会跟她打个招呼。不用担心我,我一点都不怀疑你们能把我救回来!”   容岚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楚楮说想跟她喝一杯,她笑得有些勉强,很多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口。楚楮是为了救她的女儿,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晚膳后,辛夫人过来找苏默,给了他两个药瓶。   “这里面是解毒药,给你们防身用的。这里面是你要的,表面是解毒的,里面藏的断肠散。”辛夫人专门用了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瓷瓶,怕苏默弄混了。   苏默打开看了一下,每个瓶子里都有十颗药丸,足够了。   “但你想把苏颜随身带的解毒药全给换了,可不容易。”辛夫人说,“今夜就要换人,恐怕没有机会。”   要换就必须把苏颜的解毒药全部换掉,一颗能用的都不能留,否则就容易出现意外,要保证她吃下带毒的才可以。   “只要尹江今夜现身,我会找机会的。”苏默说。   辛夫人叹气,“也只能靠他了。千万小心点。”   因此苏颜又要求容家交出一颗傀儡药,给谁用的很明显。楚楮又在考虑是不是把自己武功废掉,避免被苏颜利用来伤害无辜,这次第一个反对的是容岚。   “她若是想让你伤害无辜之人,不需要武功也可以。”容岚说。   楚楮想了想,“有道理。那就见机行事吧。”   此时,在距离万安城不远的某个地方,尹江时隔很久,再次见到了元秋,在场的人,还有谌漠。   “容元秋?”谌漠眸光惊艳,“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苏颜似笑非笑,“你喜欢?”   谌漠呵呵一笑,“此等才貌双绝的奇女子,谁会不喜欢?”   元秋是清醒着的,她神色淡淡地看了谌漠一眼,“师伯,想必这位就是谌甯的哥哥?”   “没错。”苏颜点头。   谌漠面上露出一抹自以为很潇洒的笑意,“如此看来,容三公主已经为家妹医治过了?我该向你行个大礼才是。”   元秋微微点头,“的确为她医治过,她得的病太脏了,想要治好,只有一种办法,转世投胎,最好下辈子当头猪。”   谌漠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你!你什么意思?”   “我把她宰了,这都听不懂?”元秋反问,“怪不得谌甯一直口口声声说她的哥哥就是个废物,只是她手中的棋子,劝我跟她合作。看来她说的不全是假话。”   谌漠怒不可遏,“言夫人!你可是答应过为我妹妹医治的!”   苏颜面色平静,“我是答应给你妹妹一个见到容元秋的机会,能不能求得容元秋出手救她,得看她自己的本事,这件事你是知道的。谌甯太自以为是了,非但没有成功,还害死我的一个得力属下,且还试图色诱我的两个属下,跟她一起叛逃。你认为,我该如何做?”   谌漠语气立刻弱了下来,“她怎么会……”   “你应该最了解你那妹妹是个什么货色吧?”苏颜神色淡淡,“如果你要为了她向我讨个说法,说法我已经给你了,你可以走了。如果你还想继续跟我合作的话,就不必再提无干之人了。”   谌漠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冷冷地看了容元秋一眼,对苏颜拱手,“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接下来还请言夫人多多关照!”   “确实不太聪明。”元秋评价谌漠的行为。   谌漠脸色更加难看了。   “今夜的交易,你按时赴约。”苏颜交代谌漠。   “但我并没有苏默想要的药材。”谌漠皱眉,真不再提谌甯了。   “我已准备好,你到时只需带过去,拿一颗九转丹回来。”苏颜说着,让人抬了一口箱子过来。   元秋看向那口箱子,很沉的样子,里面不可能是药材。   “这里面是什么?”谌漠也觉得不对。   苏颜转而问元秋,“秋儿猜猜,这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元秋心中一沉,“师伯不是定下寅时用我换楚伯父吗?有必要这么狠绝吗?”   苏颜笑意加深,“呵呵,我就知道,秋儿冰雪聪明,当然能猜到。这里是我给苏默准备的一份大礼,能不能躲过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不然他定然算计着寅时如何把我弄死呢!没办法,我很忌惮他,再说这里也是你们的地盘,我这可是重视你们夫妻,才会如此费心费力。”   谌漠更迷惑了,却听苏颜说,让他绝对不能打开那口箱子,到时交给苏默就可以撤了。   “师伯要亲自去点火吗?”元秋冷着脸问。   苏颜摇头,“我需得时时陪着你,不然我这些废物属下,还不都被你蛊惑得造反了?尹江。”   尹江立刻恭敬地应声,“主子有何吩咐?”   “今夜有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苏颜看向尹江。   元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她并不知道楚涟和他的一双儿女怎么样了,但这次幸亏他们没出现,苏颜身边最信任的人是尹江。   尹江只听苏颜说,让他在苏默靠近那口箱子的时候,放一支燃着火的箭,速度要快,必须射穿那口箱子。   尹江没敢多问,只答应下来,保证完成任务。   “师伯当着我的面,跟属下商讨今夜子时如何炸死我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元秋寒着脸说。   尹江心中一颤!炸死苏默?他大概知道那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谌漠的脸色却有些兴奋,显然他很期待苏默死掉。   苏颜笑意加深,还亲昵地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一个没有能力救你回家的男人,要来何用?若他死了,只能说明他无能,你再换个男人就是了,师伯也可以帮你物色。”   元秋沉默。她方才只是在提醒尹江,小心点儿…… 第491章 子时之约   夜深了。   容元顺穿着里衣,飞快地跑进了清容院,“娘!娘!”   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剪影,其中一个闻声起身打开了门,是容岚。   容元顺扑过来抱住了容岚,扬起小脸儿,眼睛亮晶晶地问,“娘!我听见兴瑞说,明日阿姐就回家来了,是真的吗?”   容岚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明日秋儿就回来了。”   “太好啦!阿姐终于要回来了,我好想好想好想她!”容元顺高兴得跳了起来。   容岚拉着容元顺进门,给他捂手,又拿了个毯子裹在他身上,“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这么晚了,怎么不穿外衣就跑出来?”   容元顺吐了吐小舌头,表示他错了,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别说外衣,连鞋子都忘了穿。   容元顺扭脸儿,这才发现房中还坐着一个人,高大伟岸,眉目含笑,不是楚楮又是谁?   “楚伯父!”容元顺小脸兴奋地说,“明日我阿姐就回来了!”   楚楮微笑点头,“是啊,真是太好了。”   容岚想到今夜即将发生的事,心中微叹。是楚楮说走之前想再吃一碗她做的清汤面,所以才会来这里。白芷看着火,水还没开,她请楚楮在书房喝酒。本来是要喝茶的,楚楮说想尝尝她专门给元秋留的一坛果子酒,怕以后没机会喝到了。   “果子酒?”容元顺闻到香气,眼睛就是一亮,“我可以喝一点吗?”   容岚摇头,“不行,太晚了,阿顺乖,早点回去睡觉。”   容元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酒喝完了,剩的是给阿姐的,那也只有楚伯父能喝了,到了明日,我就该改口叫楚伯父爹了!嘿嘿!阿姐回来得正好!”   容岚神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去看楚楮,却见楚楮笑意加深,起身把容元顺抱了起来,“我送阿顺回去之后再过来。”   “也好。”容岚想去看看水开了没有。   楚楮抱着容元顺走出清容院,容元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都这么大了,不能抱了,好丢脸呀!”   楚楮神情愉悦,“等你长到与我肩膀一般高,再说长大了吧。”   “好吧,明日楚伯父就是我爹了,今日再抱我一回吧!”容元顺搂住楚楮的脖子。   “阿顺,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爹?”楚楮跟容元顺打商量。   容元顺摇头,“现在还不行呢!楚伯父别着急,明日就可以啦!”   楚楮眸光微黯,又问了一句,“就叫一声好不好?我想现在听。”   容元顺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凑到楚楮耳边,唤了一声,“爹。”   楚楮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如果他明日仍在这个家,如果明日的婚礼能够按时举行,那该多好啊!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跟别人讲,尤其不要告诉你娘,不然她定会生气的。”楚楮叮嘱容元顺。   容元顺连连点头,“放心吧,我谁也不说!”   送到容元顺的院子,他从楚楮身上跳下去,把毯子塞给楚楮,“楚伯父帮我送回去,这是娘平日看书时用的!”话落就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楚楮只能说,这孩子很有原则,说叫一声就一声,叫完就改口了。   楚楮拿着容岚的毯子回到清容院,容岚听到脚步声从厨房出来,腰间系着围裙,见是楚楮就说了一句,“马上就好,你到书房等着吧。”   月光皎洁,夜风轻柔。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楚楮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容岚于他而言,就等同于幸福安宁。   楚楮回到容岚的书房,把毯子叠好,放在原来的位置,落座之后,就见容岚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看着面前散发出淡淡清香的面,楚楮眸中盈满笑意,“吃遍了天下美味佳肴,还是觉得你做的面最好吃,最有家的味道。”   容岚看着楚楮的眉眼,莫名恍了下神,反应过来后把筷子和勺子递过去,“趁热吃吧。”   楚楮先喝了一口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吃面。   容岚捧着酒杯,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房中很安静,月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来,空气中酒香、面香交织在一起,楚楮还能闻到容岚身上独有的淡淡香气。   吃完一碗面,楚楮放下筷子的声音让容岚回了神,她起身过来收拾,楚楮也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容岚的手顿了一下,“你今夜在阿顺那里休息一下,等该出发的时候再去叫你。”   苏颜定的时间是寅时,楚楮还能再睡两个时辰。   楚楮摇头,“子时的事,我替阿默出面,差不多该走了。”   容岚蹙眉,“那件事让他们去办,不必你去。”   楚楮轻叹,“谌漠是苏颜的人,我怕会有诈,还是我出面稳妥些。”   容岚知道楚楮的意思,若是苏默出面,说不定苏颜会出手害他,防不胜防。但如果是楚楮的话,以苏颜对他势在必得的样子,至少不会伤害他。   “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你愿意为孩子做的事,我也愿意。”楚楮看出容岚神色有些愧疚。   “那是我的孩子。”容岚低声说。   “也是我的。”楚楮说着,又解释了一句,“我是苏默真正的伯父,你忘了?”   容岚点点头,楚楮往外走,脚步很慢,到门口驻足,回头,正好跟容岚四目相对。   容岚以为楚楮会说些什么,她在等。   但楚楮只是笑了笑,“谢谢你的面,希望我还有机会吃到。”话落转身,对着身后摆摆手,大步走进了月色之中。   容岚站在窗边,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怅然若失。   楚楮进观澜院的时候,苏默正准备出发去城外赴约。   “这里面是九转丹?”楚楮看向苏默手中的药瓶。   苏默点头,“看起来是,只有一层九转丹的皮,里面是断肠散。”   这是今日辛夫人和尤雾在准备苏默要的解毒药的时候,顺手做的。   “不错,给我吧。”楚楮伸手。   “楚伯父你要去?”这不在苏默计划之内。   “虽然说墨砚那个假身份你尚未在谌漠面前挑明,但他早知道你是谁,你也早知道他跟苏颜是一伙的,事到如今不必再做什么表面功夫。这场交易看起来没有什么意义,假如谌漠出现,就更要提防其中有诈。我出面稳妥些,你在暗中盯着。”楚楮解释。   苏默便把药瓶放在了楚楮手中,“如此也好。苏颜总归会对楚伯父手下留情,但也可能会直接出面把你掳走。”   楚楮轻哼,“不交出元秋,她根本没可能碰我一下。”   楚楮不是吃素的,他的实力苏颜都忌惮,在非交易,楚楮不是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苏颜根本不可能抓到他。   “走吧。”苏默点头。他本来也没打算亲自出面,是要让青云假扮他,他在暗中盯着。主要目的是看尹江会不会被苏颜安排在暗中监视,未必有那么巧,但苏默如今必须要找到一个跟尹江接触,且避开苏颜的机会,才能让他的“假药”计划有可能进行下去。哪怕只是碰碰运气,也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既然楚楮要亲自出面,那更好。苏默想想,确实风险比较大,他也不希望青云出事。   子时降至,谌漠带着四个属下出现在万安城外,他跟“墨砚”约定好的地方。   尹江按照苏颜的吩咐,背着特制的弓箭,准备好火石,藏身于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其实尹江心中很紧张,现在元秋还在苏颜手中,尹江若是这个时候溜了,跑去容家,对他而言固然万事大吉,但他尚未真的帮到苏默和元秋,到时候哪怕容家人不会把他如何,他自己哪有颜面再见父亲和弟弟。   况且,尹江觉得,苏默接下来定然还需要他当内应,他现在撤了,就算能活下来,也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尹江看着谌漠身后放的那口大箱子,心中发怵。那玩意儿可是炸药,一旦起火爆炸,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他要继续留在苏颜身边,不能引起苏颜怀疑,就得按苏颜的吩咐去做,且不能失手。   尹江只能祈祷,苏默反应快一点,拦住那支箭,别让他得手,因为他必须尽全力去攻击,不能故意射偏或力道太小,否则他就暴露了。   尹江很怀疑,苏颜也在附近,她不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谌漠和尹江,自己只等待消息的。甚至尹江认为,如果他失手,苏颜还会“补刀”。至于元秋,现在想必已经被转移到尹江和谌漠都不知道的地方,且陷入昏迷之中。   听到动静,谌漠定睛看了过去。   来人孑然一身,仿佛在月下漫步,潇洒自在的模样让谌漠愣了一下。   谌漠意外于来人竟然没戴面具,他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苏默本人,只是做了易容,易容出来的容貌俊美如天神,但奇怪的是,看起来像是中年男人。   谌漠有点疑惑,易容就易容,何必改年纪?   “墨兄?”谌漠不太确定地问。   “墨砚今夜不得空,我替他跑一趟,我是他的伯父。”楚楮朗声说。他的容貌是真的,声音也是真的。   躲在暗处的尹江,闻声神色一震!万万没想到,跟谌漠约定的是苏默,来的人竟然是楚楮!这个声音,绝对不会错!   尹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苏颜给他的命令是,等苏默接近那口箱子,就射出一支燃着火的箭。但苏默没出现,自然就不用射了。尤其是,来的还是苏颜心心念念的男人,尹江若是敢射出那支箭,怕是第一个出来挡箭的是苏颜本人……   谌漠面色一沉,“跟我约定的人是墨砚,让他出来!否则交易作废!”   楚楮点头,“那就请回吧。”话落转身就要走。   谌漠气得脸色铁青,“站住!”   楚楮回身,手中拿着一个药瓶,“我不想浪费时间,九转丹在此,如果继续交易,就把我侄儿要的东西送过来。”   “你先把九转丹扔过来!”谌漠冷声说。   楚楮不理会,谌漠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属下抬着那口箱子走向楚楮,走到中间位置,听到谌漠的命令,把箱子放下,折返回来。   “墨砚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谌漠说,“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楚楮一边走向那口箱子,一边甩手把那个药瓶扔向了谌漠。   谌漠纵身跃起,接住药瓶,打开看了一眼,闻到一股异香,塞入怀中,看着靠近箱子的楚楮,唇角冷笑一闪而逝,一声令下,急急后退!   下一刻,利箭破空!   但并不是燃着火的箭,也不是尹江射出的,而是射向尹江藏身那棵大树的。   尹江左臂中了箭,匆忙逃走!   一支闪烁着寒光的短刀从另外一个方向飞出,射入了楚楮跟前的地面,像是在阻止他继续往前。   而后,苏颜幽幽的声音从短刀射出的方向传过来,“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一支箭射向苏颜藏身的地方,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本来跑到远处准备欣赏楚楮被炸飞的谌漠,听到苏颜的声音,简直莫名其妙,转瞬就恍然大悟!楚楮!那个男人一定是明日即将跟容岚成亲那位!那是苏颜想要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把他炸死!   谌漠有些遗憾,没想到苏默如此狡诈,竟然让楚楮出面。谌漠想看的画面注定是没戏了,怕留下夜长梦多,想着已经得到了一颗九转丹,稳赚不赔,便带着属下快速赶往苏颜说的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尹江察觉有人在追他,心道不好!他蒙着面,不知道苏颜是不是在附近,不敢贸然跟容家人表明他是自己人,怕是追他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当是苏颜的属下,不能放过。   尹江一想到他很可能被后面追来的人一箭穿心,就有点绝望,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放弃继续当间谍,直接表明身份,先把命保住再说。   又一支箭射中了尹江的左臂,他吃痛闷哼一声,感觉左臂发麻,箭上竟然有毒!   尹江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左臂继续跑。   只是原本尹江觉得他似乎已经甩开的弓箭手,突然逼近!   听到声音,尹江不得不停下来,举起双手投降,“兄弟,我叫尹江,我爹和我弟弟都在容家,他们定然不希望我死的,你若杀了我,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尹江怕苏颜在附近听到,只能用这种方式表明身份。但他想,苏默派来的高手听到他的名字,应该就知道他是自己人了。   “是我。”弓箭手的声音,让尹江目瞪口呆。   “苏默?你……”尹江出了一身冷汗,怎么都没想到,一路追杀他,射了他两箭,箭上还带毒的人,竟然是苏默?!!   “你不知道是我吧?”尹江想着苏默定然不知道是他才会对他放箭。   却听苏默说,“我知道是你,才追过来的。”   尹江简直怀疑人生,“那你为何伤我?还用毒?”   “如此你回去才不会被怀疑。”苏默说。   尹江无言以对。   “把这颗解毒药给吃了。”苏默扔过来一颗药。   尹江接住,发现跟苏默之前从他这里“借走”那颗一模一样。   “这是我那颗吗?”尹江问。   “不要废话。”苏默说。   尹江默默地把药吃了,感觉左臂的麻木不再蔓延。   “这一瓶,是我给苏颜特制的解毒药,看起来跟她自己做的一模一样。”苏默又扔了一个瓷瓶过来,“你带回去,告诉苏颜,你中了毒,已经用掉了她给你的那颗药,请她再给你一颗防身。到时候,你看一下她的药装在哪个瓶子里,放在什么地方,而后再找机会,把她的解毒药全都换成我给你的。”   尹江攥紧手中的药瓶,额头冷汗一直往外冒,“这……我哪里有机会偷走她随身带的解毒药?”   “今夜或许没有机会,但若交易顺利,她抓到楚楮之后,想必会放松警惕。”苏默说,“你们再离开后,每到一个地方,记得给我留下线索。等你换药成功之后,留下特殊的线索。”   尹江听完苏默说的,感觉什么都还没干,他的脑袋已经掉了一半儿了……   “什么线索……”尹江弱弱地问。   苏默又扔过来一个瓶子,“沿途洒下少许里面的药粉即可。等你得手后,就把药瓶扔下。”   尹江刚接住,苏默又扔过来第三个药瓶,“这里面是傀儡药的解药,如果楚楮被下了傀儡药,你找机会给他吃下去。”   尹江不解,“有这解药,还需要我动手吗?楚楮出手,苏颜必死无疑。”   苏默摇头,“苏颜是不是真会对楚楮用傀儡药,无法确定。”万一苏颜不想要楚楮变成听话的傀儡呢?   “好了,你可以走了,与苏颜汇合之后,记住不要慌,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苏默说。   尹江定了定神,把药瓶都藏起来,“我会尽力!” 第492章 是,容将军(一更)   “这里面,难道藏着什么剧毒之物?”陆哲离从谌漠那里得来的大箱子约莫一米远,不敢贸然靠近。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容家,楚楮让人把箱子抬了回来。既然谌漠的属下抬着出现并没有什么危险,那么只要不把箱子打开,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里面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是毒物,尚无法确定。   “是炸药。”苏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哲连忙问,“你怎么知道?你跟尹江聊过了?”   苏默点头,“嗯,这里面是苏颜自制的炸药,她原本的计划是等我靠近箱子,就让尹江射出一支燃着火的箭,引燃炸药,把我炸得死无全尸。”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到此刻,依旧觉得心中发寒。   陆哲想起当初飞仙岛上轰然倒塌的九霄塔,不得不再次感叹,“那个疯妇,可真是太狠毒了!”   “这东西不要放在家里,另外找个无人的地方藏好。”苏默交代。   青云立刻应了一声。   “妹夫留着此物,是打算学来自用吗?”陆哲问。   苏默摇头,“秋儿提起过此物,她大概知道怎么做,但先前从未说过,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学去为非作歹。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用苏颜自己做的炸药,把她炸死,那是最好。”   陆哲倒有些遗憾,“这东西威力的确极大,用来对敌很不错。但也真的不好控制,不散播出去是对的。反正表妹会做,等她回家来,以后有需要,让她出手就是。”   楚楮问起苏默,跟尹江接触有什么收获。   “他今日才见过秋儿,说秋儿一切都好。”苏默说。   楚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陆哲知道苏默没说关键的事,是为了避免楚楮落入苏颜手中之后被下吐真药或傀儡药,导致苏颜得知他们的计划。   只是,陆哲突然想到什么,对楚楮说,“容姑姑定然还没睡,楚伯父不想休息的话,再去跟她告个别吧。”   楚楮轻叹,“也好。”话落就转身往清容院去了。   陆哲见楚楮走远,连忙到苏默身边,压低声音说,“妹夫,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苏默反问。   “楚伯父是不知道你让尹江去替换苏颜的解毒药这件事,但他知道尹江在帮我们做事!到时候,苏颜倘若给楚伯父下吐真药,让楚伯父交代她身边是否有我们的细作,或者直接问他尹江是否是细作呢?到时候,尹江一旦暴露,岂不是必死无疑?我们的计划也都毁了!”陆哲说着,神色便有些焦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但事到如今,可如何是好?”   苏默神色并不见慌乱,“苏颜未必会问楚伯父关于细作的事,只要尹江别露出马脚,苏颜应该不会怀疑她身边会有我们的人。”   陆哲拧眉,“你在赌?拿尹江的命去赌吗?虽然他犯过错,但如今也算是真心在帮我们。一旦被苏颜发现他是细作,绝对没有活路!”   陆哲发现苏默并没有忽略他刚刚提到的事,但让陆哲疑惑的是,这种做派,不像是苏默的性格。   “苏颜太难对付,为了扭转局面,不得不赌一把。若苏颜没有怀疑,也没有想到要问楚伯父关于细作的事,那是最好。如果她有所怀疑,或者没有怀疑为了谨慎起见也问了,楚伯父在无意识地状态下使得尹江暴露,尹江的确有性命危险。”苏默说。   “那你到底什么打算?”陆哲听苏默的意思,也没有觉得尹江死了就死了。   “尹江原本追随苏颜,就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跟苏颜一起死,第二种,选择背叛苏颜,效忠我们,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苏默神色淡漠,“他选了后者,是明智的,但我也只能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无法保证他会落得什么结果。除非现在就让他来容家,得到庇护,不再帮我们做事。”   “那怎么行?尹江迄今为止并未真的帮到我们什么,接下来才是需要用到他的时候,不能因为他的安危就不管楚伯父,不管对付苏颜的事了!”陆哲自己并不是真的在乎尹江死活,他只是不认为苏默完全不在乎尹江的死活,所以想要问清楚苏默的打算。   “以苏颜的性格,如果她真从楚伯父口中得知尹江在帮我们,大抵不会杀了尹江,因为到那时,尹江就不再是她的奴才,而是一个有价值的容家人。且苏颜知道,楚伯父跟尹家人素来关系颇好。最直接的,苏颜可以利用尹江,来胁迫楚伯父就范,这比再想办法抓容家的人简单得多。”苏默说,“我们最忌惮的是苏颜本人,她身边的属下迄今为止尚未形成气候,这也是她行事越发谨慎的原因。”   陆哲拧眉,“可尹江暴露,被苏颜利用来逼迫楚伯父的话,局面岂不是更糟糕?”   苏默摇头,“并不至于更糟糕。最坏的情况是苏颜对楚伯父用傀儡药,而尹江没有机会给楚伯父解除傀儡药。尹江真暴露了,他变成苏颜挟制楚伯父的筹码,苏颜用傀儡药的可能性就更小一些。我认为,只要有其他的办法,苏颜应该都不想用上傀儡药那种东西。她不只是想得到楚伯父的身体,否则不会执着至此。”   楚楮的容貌和身材的确是极品,但苏颜若只是对他动了色欲,当初在飞仙岛上,她就完全有机会给楚楮下药睡了他,而不是兜兜转转这般折腾,一度让人分不清苏颜到底更在乎权势还是更在乎楚楮。或许对于这件事,苏颜自己也曾难以确定。但如今,苏颜已经做了选择。她对楚楮的势在必得,绝不只是停留在肉体层面,否则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如果对楚楮用上傀儡药,会导致楚楮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那不是苏颜想要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苏颜一定不会对楚楮用傀儡药,万一她想先得到楚楮的身体,再征服楚楮的心,也未必不可能。   苏默在打算用上尹江,替换苏颜的解毒药的时候,就想过尹江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但赌一把,赢了,就能彻底扭转局面,除掉苏颜,万事大吉。输了,局面并不会比什么都不做更糟糕。尹江因此丧命的可能性,苏默认为有,但很小。苏默不可能为了保住尹江,选择纵虎归山,不救楚楮。   “看来你什么都考虑到了。事到如今,确实也没什么稳妥周全的办法,不冒险,就很难救回楚伯父,更难除掉苏颜。若她躲起来三年五载,给楚伯父生了两个娃,再卷土重来,到时候局面不仅更糟糕,还会把人恶心死!”陆哲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支持你!差不多也该准备到摘星山去了。不知道楚伯父今夜会不会对容姑姑表白,如果是我,有什么心里话,肯定不会再藏着掖着。”   苏默并未接话。楚楮和容岚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容岚或许有所察觉,但无法确定,因为楚楮很克制。到如今,苏默依旧不认为楚楮会选择往前迈一步。不是因为没有勇气,害怕被拒绝,楚楮的克制,是压抑自己,目的是为了保护容岚。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不敢跟容岚之间产生感情羁绊,都是为了容岚好。   此时在清容院里,楚楮说想跟容岚对弈一局,容岚应了。   窗户开着,夜风微凉,两人相对而坐,静静下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但楚楮很认真,容岚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楚楮想着容岚应该是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担心元秋,也担心他吧。   一局终了,结果毫无悬念,容岚输了。   楚楮正在收棋子,打算再来一局。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跟容岚下棋,只是想跟她待在一起,但又必须找点事情做,防止自己胡思乱想,或者忍不住说些什么。   见容岚手中捏着一枚白子,神色犹疑,楚楮微笑说到,“放心吧,天亮之前,你就能见到元秋了。”   容岚点头又摇头,“我知道……我只是……”   “担心我?觉得对我不太公平?真的不必这么想。我想如果对方要的人是你,你也会义无反顾的。我说过,阿默是我的侄儿,这件事,我去做,也是应该的。且苏颜一直不肯放过我,我来容家,未必不是我给你们带来了更大的麻烦。”楚楮开解容岚。   容岚立刻摇头,“当然不是。苏颜本就一心想要祸害我们,你不在,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你在这儿,才能绊住苏颜,让她有所忌惮。就像今夜的事,如果不是你替阿默出面,或许他就出事了。”   “以阿默的警觉和反应,应该出不了事。”楚楮微叹,“你真的不必……”   但楚楮没说完的话被容岚打断了,容岚突然直视楚楮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楚楮愣住了,一时有点慌,手中原本把玩的棋子都没握住,滚落到了地上,他呆呆地看着容岚,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竟是容岚先挑明的!   “我……”楚楮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他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能给容岚带来困扰的。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落到苏颜手中,他是否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他对容岚而言,本就是个不速之客。没有他,容岚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幸福的家,过得安乐无忧。   “楚楮,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听你的真心话。若你敢骗我,我也信了!”容岚眸光一凝。   楚楮明白容岚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楚楮若是喜欢容岚,这是唯一一次坦白的机会,他如果现在否认,容岚以后都不会再给他机会。   楚楮长叹一声,苦笑点头,说了一个字,“是。我在你面前,已经尽力掩饰,还是被发现了吗?”   容岚轻哼,“掩饰?你当我那么迟钝吗?”   楚楮神色微微有些尴尬,“这件事,我本不想明言的。”   “因为你打定主意要为了救秋儿牺牲自己,早就想过很可能会回不来?所以想无牵无挂地离开,潇洒如风,哪怕会死也无所谓了?你已把笑笑托付给我,觉得我们过得好你就无憾了?”容岚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楚楮心中所想。   “我当然是想过活着回来的。”楚楮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你只是想过活着回来的可能,并不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要回到这个家!”容岚莫名有些气恼。   楚楮:……没想到都被容岚看穿了,他无法反驳。   “楚楮,喜服嫁衣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容岚看着楚楮,说着说着倏然红了眼圈儿。   楚楮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欢喜,激动,感动,但还有些许不确定。   尤其是看到容岚红了眼,楚楮叹了一声说,“如果是因为我救元秋,你要报答我,成全我的话,不必如此。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在我们年轻时遇见那次就喜欢上了,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勉强你。”   “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为了报恩托付终身的人吗?”容岚反问,眉目之间更添了三分恼意。   楚楮面色一僵,“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喜欢你却藏着掖着,不该藏着掖着却又藏不住被你发现,不该怀疑你。不过,你……真的喜欢我?跟其他一切无关,只是看上我这个人?”   容岚沉默,楚楮的心忐忑起来,他在想容岚会不会只是一时冲动?抑或是,故意说这些,要让他心中有牵挂,一定要活着回来?   良久后,容岚一声叹息,“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错过,那该多好啊!”   一句话,胜过万语千言。   楚楮心中满满的涨涨的,充斥着欢喜,他想这世上再没有如此动听的话语了,不似情话却满是柔情,刹那间,让他这么多年的孤寂、遗憾、等待、失落,全都得到了治愈,仿佛此生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楚楮坚定地握住了容岚的手,“是我来晚了,余生若有机会携手,我定不负你。”   “我不想听‘若有机会’这样的话,你必须回来!”容岚斩钉截铁地说。   “是,容将军。”楚楮点头。   容岚神色微怔,“那一年,我记得你。”   年少初遇时,楚楮远远地看着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女打马走过,而后,向来自在随风的他突然动了念头想从军,去体验一番。于是,楚楮易容乔装,给自己弄了一个假身份,很快便混入了容岚麾下的军中。   犹记得,那日他在练兵场跟人对战刚刚结束,一回头发现容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身铠甲,笑靥如花,“你是新来的?枪法不错,改日我们练练?”   楚楮拱手一笑,“是,容将军。” 第493章 元秋归家(二更)   尹江捂着流血的左臂赶到苏颜说的地点时,并未见到元秋,也没再见到谌漠。   苏颜很谨慎。即将被用来做交易的元秋被她安排人藏在一个地方,得她命令才会现身。而她告诉谌漠和尹江的会面地点,都不一样。   “主子,属下无能!”尹江沉声说。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苏颜冷声问。   “属下被容家一个高手追杀,中了两箭,箭上抹了毒,幸得属下随身带着主子给的解毒药,否则怕是回不来了。”尹江脸色难看。   “高手?是苏默吗?”苏颜问。   尹江愣了一下,“那人并未追太远便折返回去了,如果是苏默,属下定然早已身首异处!”   苏颜想到,在尹江逃走后,还有人对着她放箭,想必弓箭手不止一个。有个高手追了苏颜一会儿也折返回去了,苏颜认为那才是苏默。   “伤得重吗?”苏颜看向尹江左臂。   尹江摇头,“还好,属下并不是左手剑,没有太大妨碍。”   “你去处理伤口,今夜换人的事,就不必过去了。”苏颜吩咐。   尹江立刻应下,又问苏颜,“主子给的解毒药用完了,可能再赏给属下一颗防身?属下怕……”   苏颜冷哼一声,“知道你怕死!”说着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一个褐色的瓷瓶,从里面倒了一颗药丸,扔给尹江。   尹江连忙接住,借着月色,定睛一瞧,跟苏颜之前给他的药丸一模一样,也跟苏默给尹江那些假药看起来完全一样。   尹江收起那颗药,就见苏颜又把药瓶收回去了。尹江想到苏默给他的任务,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如何才能从苏颜身上拿到那个药瓶,替换了其中解毒药之后再放回去,且全程不被苏颜发现?这实在是太难了,只是想一想,就感觉后颈凉飕飕的。   “多谢主子!”尹江恭声说着,面色如常。毕竟当苏默和元秋的细作已经几个月了,他在苏颜面前一直伪装得很好。   只是苏颜不准尹江参与今夜摘星山换人的事,尹江只能应下。而他就算想到办法要换苏颜的药,也得等再次见到苏颜,到那时,恐怕苏颜已经抓回了楚楮。   苏默没提,但尹江自己回来的路上想到了一件事:苏颜未必会对楚楮用傀儡药,但对楚楮用吐真药是极有可能的,万一到时候楚楮把他给卖了呢?苏默是没想到这种可能,还是想到了,却并不在意?   这件事让尹江心中有些纠结,也更加苦闷忐忑。他告诉自己苏默不是那种人,但又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死亡正在逼近。   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尹江已经没有回头路,且他也不想回头。他就是因为清醒过来,知道追随苏颜没有好下场,才选择效忠苏默和元秋,给自己博一条生路的。   如此,尹江也只能硬着头皮,绞尽脑汁,继续思考如何才能把苏颜的药给换了。至于其他的,暂时不得不抛诸脑后,因为他想再多,也根本没有机会改变什么。   尹江按照苏颜的吩咐,准备去另外一个地方跟谌漠汇合。   即将分开的时候,尹江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苏颜,“主子,谌漠得到的那颗九转丹……”   “那不可能是真正的九转丹,你见到谌漠,让他交出来,就说是我的意思,若他不肯,就不要勉强。”苏颜话落,人已经不见了。   尹江反应过来苏颜的意思。苏颜笃定那九转丹是假的,那就必然是一颗毒药。谌漠定不愿意交出来,苏颜让他自己拿着,说不定哪天,谌漠就把自己给毒死了……   看样子,苏颜已经把谌漠视作一颗废棋,不打算留着他了。   尹江看了一眼摘星山的方向,长叹一声,捂着胳膊离开了。至于苏默给的药,被他藏在了身上最隐秘的地方,怕不小心掉出来或是被人看出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尹江知道苏颜手中的吐真药也只剩下一颗了。   虽然吐真药是傀儡药的低配版,需要的药材少一些,但也绝对不好找。苏颜原本总共没几颗,大部分都在最开始抓到苏默和元秋的时候用掉了,后来又对楚峻用过一次。   而且因为楚楮,苏颜始终流连在万安城附近,并没有亲自去看楚雄给的那张藏宝图上的地方,里面或许有珍稀药材,但尚未拿到手中。   尹江虽然不懂吐真药,但他见过苏颜用,知道一次药效并不长。   尹江希望,到时候苏颜多问楚楮关于情情爱爱的事,不要问正事。尤其不要问她身边是不是有容家的细作,或者接下来苏默打算怎么对付她。   后者太可怕了,如果楚楮知道苏默交代尹江做什么事的话。   尹江思来想去,认为楚楮应该知道他是帮容家的,但苏默今夜跟他的接触,楚楮未必知道,苏默做事不至于如此不周全。   万安城容家。   府里静谧安宁,今夜要前去摘星山的人都准备出发了。容家几兄弟都在,除了最小的容元顺。不过他们都不去,苏默只带着他最初的四个属下青风青云青雷青霆,跟楚楮一起过去。其他诸多高手,全都留下看家。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要提防苏颜声东击西,再来容家兴风作浪。   容元枫提过,救回元秋之后就全力击杀苏颜,但被容元诚否决了。   容家每个人都恨不得手刃苏颜,但对待这种实力恐怖又狠毒的敌人,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一击必杀,贸然出手可能招致极坏的结果。最麻烦的不是武功,是毒术。若是从前身体健全的鬼道人出手,胜算会大大增加,但这种假设不存在。容家除了元秋之外,没人能抗衡苏颜的毒术,也不能拿人命去赌。   “楚伯父还在娘那里?我去叫他吧,再不走就迟了。”容元诚微叹一声,站起身来。   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楚楮进来了。大家都知道今夜等待楚楮的是什么,他自己也最清楚,但此刻的楚楮,面带笑容,满面春风,仿佛有什么大好事一般,款步进门,“该走了吧?”   陆哲眸光微闪,“看样子,楚伯父跟容姑姑表白了?”定然如此,不然楚楮不可能这副模样。   楚楮笑容爽朗,刚点了头,还没说什么,身后传来容岚的声音,“是我对他表白了。”   大家都愣住了,而楚楮一脸受宠若惊,满目喜色,回身,当着容岚一众儿女的面,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   陆哲心中微叹,“恭喜,不过,如果楚伯父没有反悔的话,你们今夜就要分开了。”   陆哲并不是想扫他们的兴,事实如此,他必须提醒楚楮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无妨,只是婚期延后,等他回来再说。”开口的又是容岚。   楚楮觉得他已然走上了人生巅峰。他心中的女神不仅对他表白了,还当众宣示主权,说要等他,人生最美好之事不过如此。   “娘不能去。”苏默说。   “我不去。我相信你们会把秋儿带回来。”容岚摇头,眸光沉静,看向楚楮,“也相信你会平安归来。”   楚楮骨子里并不是什么乐观的人,但此刻面对容岚,他仿佛发誓一般点头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等我!”   “咳咳,走吧。”陆哲起身,“妹夫,我暗中过去瞧瞧,说不定帮得上忙。其他人就留下等消息吧。”   鉴于容家年轻一辈,陆哲的实力仅次于苏默,且颇有心计,苏默并未拒绝。   楚楮当着大家的面,将容岚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容岚追出门外,看着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高大身影,“你一定要回来!”   “好。”楚楮沉稳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容元枫和容元诚一左一右走到容岚身旁,都伸手拉住了容岚的手臂安慰她。   “娘真的喜欢楚伯父吗?”容元诚问。   容岚“嗯”了一声。   “楚伯父很好,跟娘很般配。他实力那么强,不会有事的,娘不要太过担心了。”容元枫说。   “我没事,你们都去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孩子。”容岚面色平静地摇头,话落便离开了。   但今夜对容家所有成年人来说,注定是无眠的。想要暂时放下心来,至少得见到苏默带元秋平安归来。   夜色之下的摘星山清幽静寂。   一边往上走着,楚楮还跟苏默聊起来,“听说你娘以往很喜欢来这里看星星?”   苏默点头,“是,阿诚说,他小时候娘总带他来。”   “有些遗憾,早知她的心意,我不该如此犹豫不决,否则,或许我也有机会与她携手在山顶观星。”楚楮长叹一声。   “只要你活着回来,想跟娘一起做什么都可以。”苏默说。   饶是楚楮已知道容岚的心意,仍是忍不住问了苏默一句,“你觉得,你娘是真心喜欢我,抑或只是想给我一点希望,让我拼尽全力活下来?”   “娘从来不会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苏默说。   楚楮微笑,“嗯,我想也是。”   暗中跟着的陆哲翻了个白眼,楚楮平日里看着成熟稳重的,虽然是个极品美男子,但毕竟年纪不轻了,没想到这会儿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果然爱情会让人变得傻兮兮……   最后一句话是元秋当初评价君紫桓的,陆哲听见了,如今深以为然。   因为山顶是苏颜定的地方,她定然早就派人盯着附近,所以苏默并没有机会,也不敢贸然在周围做什么手脚。今夜最重要的是救元秋回家,不可节外生枝。   青风四兄弟也没有露面,在陆哲后面暗中跟着。他们四人的实力其实不如家中的老前辈,但配合默契,且最懂苏默的心思。让他们来,并不是真的让他们出手做什么,只是以防万一,需要人手的话。   这也是青风极力要求的。他先前落入苏颜手中,受了不少折磨,回到家之后一直在休养,红苓把他照顾得很好,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容岚说,等元秋回家,就给青风和青雷主持婚事,让他们成亲。等成亲之后,他们就得照顾自己的小家,不能再全副身心效忠苏默了。不是他们想这样,是苏默和元秋早就说过,成亲之后就要把妻儿放在第一位。因此,这次或许就是他们四兄弟最后一次一同跟着苏默外出办事。   靠近山顶,风大了起来,寒意渐浓。   “你可有什么随身之物,我带回去给娘保管。”苏默突然想起来,问了楚楮一句。   楚楮摇头,“我的佩剑短刀玉佩发簪荷包,都送给你娘了。”   苏默这才注意到,楚楮头上插着一支最简单的木簪,原本的玉簪不见了。如果苏默没记错的话,那木簪是容元顺跟着容岚学习雕刻,练手的时候捡了一根树枝做的……   楚楮腰间空空的,荷包玉佩都不见了。   楚楮又说,“本来你娘说亲手给我雕了一支发簪,要送给我,我让她先收着,怕丢了,等我回去成亲的时候再戴。”   楚楮说着,眉眼俱是笑意。容岚拿出那支发簪的时候,他喜出望外。他早就知道容岚擅长雕刻,也早就想过,如果容岚能够送他一件自己雕刻的东西就好了,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容岚已经为他做了这样的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虽然楚楮即将成为今夜最惨之人,但他现在的心情就如同这山间的风卷起的落叶,飘啊荡啊想上天。   终于登上了山顶,楚楮抬头,漫天繁星,美不胜收,不由感叹,“果然是手可摘星辰的好地方。”   纵身上了一棵大树藏起来的陆哲,听到楚楮旁若无人的感叹,仿佛大半夜过来游玩看星星一般,完全体会到了楚楮的激动兴奋之情,也不得不服气,楚楮的心态真的太好了,希望接下来不要乐极生悲……   “当初尹江和尹汉,就是在这下面接到你的?”楚楮走到悬崖旁边,看着下面黑魆魆的深渊问苏默。   苏默点头,“下面有个山洞。”   “抱歉,有点事耽搁,来晚了。”女子娇柔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楚楮并未在意,依旧看着悬崖下方,苏默循声看了过去。   苏颜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阴暗的脸,在夜色之下,如同嗜血修罗般出现。   苏颜身后,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抬着一口大箱子。   此外,并不见其他人,但不代表没有其他人。   视线落在那口箱子上,苏默直觉元秋就在里面,但又让他忍不住想起今夜子时苏颜原本打算送给他的那口箱子里装满了炸药……   苏默心中一沉,苏颜的视线从楚楮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笑意加深,“侄儿,我们又见面了。”   从楚家论,苏颜是苏默的婶娘。   “秋儿呢?”苏默冷声问。他并不想跟苏颜废话,只想赶紧见到元秋,确定她平安无事。   “在我身后。”苏颜指了一下那口箱子,又看向楚楮,“你是来此看风景的?”   “原本风景极好,可惜被脏东西影响了心情。”楚楮这才转身,走到苏默身前,直接把苏默整个人挡在了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苏颜,“不必废话,换人吧。”   苏颜当然知道楚楮口中的脏东西说的是谁,她神色气恼,但看着那张让她念念不忘的脸,又笑了起来,“既然你为了救容元秋愿意跟我走,我自然不会再找容家人麻烦。这里有颗药,你吃下去,然后,过来我身边。”   说着,苏颜指尖多了一颗药丸,看着楚楮,等待他的答复。   “我要先见到元秋。”楚楮说。   苏颜一个眼神示意,两个属下把那口箱子抬到了她身前,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女子,看不太清楚容貌。   楚楮直接走了过去,倒让苏颜脸色变了变,捏紧了手中的药。   “她怎么了?”楚楮走到箱子旁边,俯下身去查看元秋的情况。   “只是迷药而已。毕竟她太聪明,让她清醒着,总给我找麻烦。”苏颜说。   楚楮伸手去拉元秋,苏颜神色一变,“既然你来了,把药吃了,跟我走,我自会把容元秋留下。”   “她身下是什么东西?”楚楮冷声问。   苏颜笑着说,“被褥,怕她硌着。你知道的,我与秋儿的关系非同一般,向来是最喜欢她的。”   楚楮并未理会苏颜的解释,将元秋从箱子里拽出来,推向了苏默!   与此同时,苏颜的剑已经架在了楚楮的脖子上,指尖依旧捏着那颗药,神色一厉,“吃下去!否则,今夜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楚楮并不惧怕苏颜的威胁,他看着苏默抱住元秋,查看过后,对他点了点头,确认那的确是元秋,且还活着,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接过苏颜递来的药丸,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今夜没有机会跟元秋打招呼了,待她醒了,阿默记得替我问好。”话落一脚将那口箱子踢向了悬崖边,然后手指微动,服下了苏颜给的那颗药丸,瞬息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从苏颜的神色看,那箱子里必然不简单。躲在暗中的陆哲怀疑,元秋身子下面全都是炸药,被一层被褥盖着,她原本是打算让苏默带走那口箱子,到时候,命她的属下放火,甚至有机会直接把苏默和元秋都炸死……   一阵冷风出来,陆哲看着指挥属下背起楚楮迅速消失的苏颜,忍不住脊背发寒。这个疯妇,太猖狂太变态了。幸亏楚楮机敏,也幸亏有他在,否则他们这边根本没人能牵制苏颜。   “快走吧,万一她还在地下埋了什么。”陆哲开口,提醒苏默,赶紧离开这里。   苏默抱着元秋,迅速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山。   山上并未再传出什么动静来,这场交易,可谓十分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只是苏颜的如意算盘再次落了空,她本来的打算定然是,抓走楚楮的同时,炸死对她威胁最大的苏默和元秋,以后便可为所欲为,高枕无忧了。   元秋呼吸平稳,苏默并未给她服下解毒药,让她立刻醒过来,想着先回家让辛夫人看看,担心苏颜或许会给元秋下毒,不能贸然服药。   等苏默带着元秋回到容家时,天已经快亮了。   容岚和辛夫人一夜未眠,都在暖阁里等着。   站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容元朗看到苏默抱着一个人出现在视线中,神色大喜,高喊了一声,“姐姐和姐夫回来了!”   暖阁里的人都冲了出来,容岚看着苏默到了跟前,目光落在元秋脸上,喜极而泣,“秋儿!她没事吧?”   “苏颜说只是给秋儿下了迷药,师父再给她看看吧。”苏默看向辛夫人。   辛夫人点头,示意苏默把元秋抱进来。   苏默小心翼翼地把元秋放在暖阁的软塌上,看着她消瘦的面庞,心中发苦。   其他人都围在一旁,看着辛夫人给元秋把脉,心都提了起来。   “没……”辛夫人神色一松,本来想说没事,第二个字尚未出口,突然沉了脸!   容岚神色一紧,“姐姐,秋儿可有什么不妥?”   辛夫人的手明显颤了一下,苏默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就听辛夫人沉声说,“苏颜那个天杀的疯子,她给秋儿下了断肠散!” 第494章 你肯定行(万更)   尹江见到谌漠的时候,是在一个小酒馆的后院。   谌漠不知在跟他的属下低声说些什么,见尹江出现在门口,就立刻住口,让他的属下退出去,微笑请尹江快进来。   尹江犹记得,原先谌漠眼高于顶,根本看不起他,甚至明里暗里出言羞辱他。   随着局势的变化,谌漠得知谌甯已死之后,原本他口口声声跟苏颜合作就是为了救谌甯,如今却是连那个名字都懒得提起了,也并没有要终止跟苏颜合作的意思,更别说为他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妹妹报仇了。   尹江知道,如今谌漠对他客气,只是真正见识到了苏颜强大的实力,不敢造次,因此不想招惹苏颜身边的心腹尹江,并不代表他真的打心底里尊重尹江。   不过尹江不在意。谌漠已经是苏颜眼中的废子了,但他显然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尹江进门,谌漠见到他左臂在流血,故作关切地问,“尹兄怎么受伤了?可要我找大夫来?”   “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尹江说着坐下,熟练地开始给自己上药,单手包扎伤口。   期间谌漠提出他可以帮忙,但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尹江婉拒了。   谌漠的属下送来了给他准备的宵夜,是在尹江回来之前谌漠吩咐的。   见只有一副碗筷,谌漠呵斥属下,“还不快给尹公子添一副碗筷来?蠢货!”   对此,尹江只能说,谌漠的演技一点都不高明。   不过尹江这次没有拒绝,因为他的确饿了,谌漠不敢也没有必要给他下毒。   两人相对而坐,吃着宵夜,谌漠客气地问尹江,“今夜言夫人的大事,怎么没让尹兄去?”   “我受伤了。”尹江神色淡淡地说。   谌漠呵呵一笑,“也是,言夫人定是关心尹兄的身体,才没有让尹兄去的。不知道她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容元秋还给容家,且得到了她的心上人吧。”   “主子出手,定然万无一失。”尹江轻哼。   “那是。”谌漠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尹兄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容家?如此言夫人还那样信任尹兄,真是难得。”   尹江听出谌漠的阴阳怪气,开口反击,“谌公子口中与你相依为命,对你最重要的妹妹死了,也没见你对主子有任何不满。”   谌漠神色一变,继而笑意加深,“是啊。这世间血亲,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有时候分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尹兄说呢?”   “你妹妹现在走的鬼道,你还活着,确实无法再合谋做什么。”尹江并未顺着谌漠的话打圆场。   谌漠眼眸微眯,这才发现,苏颜身边这个属下,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谌漠当然不敢对尹江如何,而他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最是欺软怕硬,见尹江如此不客气,倒越发客气起来。   “其实原先我那妹妹一直在控制我的精神,我知道却无法摆脱,毕竟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总归希望她好好的,她一哭一闹,我就什么都愿意去做。”谌漠叹气,又解释了一番。   尹江:……谌漠应该问问已经做鬼的谌甯信不信他这鬼话。   见尹江不接茬,谌漠自知无趣,便一边吃着宵夜,一边想着事情,不再说话。   等尹江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看向谌漠,“九转丹呢?”   谌漠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呵呵一笑,“在我身上,怎么了?”   很显然,谌漠自以为得到了宝贝,打算据为己有。   尹江摇头,“没什么。主子说,你自己想要的话就留着。”   尹江本来应该说的是“主子让你交出来,你不愿意交,也无妨”。   这两句话,看似意思相近,但意味大不同。   听到尹江的话,谌漠便笑了起来,“那就多谢言夫人了。”   尹江心中冷笑,苏颜说那九转丹必然是颗毒药,让谌漠交出来也没用,干脆让他留着,哪天把自己毒死算了。   尹江也是个记仇的,没有忘记当初他跟谌漠都跟那个玩蛇的洪琳有瓜葛的时候,谌漠是如何言辞羞辱他的。   “只是我还想麻烦言夫人帮忙鉴定一下,这九转丹有没有什么问题。”谌漠说。   “我见过,知道九转丹是什么样子,什么气味。”尹江说。   谌漠神色一喜,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打开倒出一颗药丸给尹江看,“那就不劳烦言夫人了,请尹兄帮我瞧瞧,这药可是真的?”   尹江并不意外谌漠的做派。他当然不想让苏颜见到九转丹,万一苏颜要,他又不敢不给。   尹江拿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之后,肯定地对谌漠说,“是真的。”   谌漠神色大喜,“多谢尹兄。”在他看来,得到这样的宝贝,无异于多了一条命,当然很激动。   但其实尹江从未见过九转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气味,但他知道谌漠手中的九转丹绝对不是真的。因为跟谌漠的交易对于苏默来说本就没多大意义,目的还是在跟苏颜交锋,既如此,苏默怎么可能把一颗珍贵的九转丹白送给谌漠?   可惜,谌漠沉浸在得到九转丹的喜悦之中,又得了尹江肯定,便认定这宝贝是真的,是他的。   尹江只能说,谌漠跟苏默完全不是一个段位,一个实力级别的,他就连见识都比苏默短浅太多了,根本没有可比性。苏颜起初想要用谌漠,是因为谌漠取代了苏默在黑道的位置,还以为谌漠有点能耐,但事实证明,谌漠那跟苏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的成就或许最大的原因就是苏默太忙,让他钻了空子……   因为尹江“帮忙”,谌漠便又打开了话匣子,“有件事我很好奇,想请尹兄解惑。”   “你说。”尹江点头。   “言夫人喜欢的男人,似乎跟容岚是一对。就算言夫人利用容元秋,得到了那个男人,又如何呢?能得到人,又怎么得到心?还是说,言夫人就只是想得到那个人?”谌漠问尹江。这种问题,他如今是不敢直接问苏颜的。   “主子的事,我无权置喙。”尹江神色冷淡,心中却是一动,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谌漠呵呵一笑,“尹兄,这里只有你我,怕什么?不管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出卖你的,毕竟是我提起的,那会先出卖我自己。来,我敬尹兄一杯,以后我们还要互相关照才是。”   谌漠说着,提起酒壶,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尹江,“尹兄给我个面子。”   尹江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来,跟谌漠碰了杯,一饮而尽。   “主子对楚楮势在必得,不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人,更想得到他的心。”尹江这才回答了谌漠的问题。   谌漠眸光微闪,“可……楚楮既然跟容家人走到一路,想必是个所谓的正人君子。言夫人是我佩服的女中豪杰,但她跟楚楮不是一路人,她如何能得到那男人的心?威逼利诱?应该都无用吧?”   “主子手中有一样宝贝,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尹江脱口而出,话落皱了眉,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酒不错,再来点。”   尹江伸手去拿酒壶,酒壶却被谌漠给按住了。   谌漠眸光幽深地看着尹江,“兄弟,话说一半,可不厚道啊!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何不讲清楚,让我开开眼,长长见识,那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能俘获一个人的心不成?我可从未听说过,也太玄乎了。”   尹江沉着脸说,“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要再问了,那不是你能知道的。”   尹江越是这么说,谌漠就越是坚持要问,还暗示意味十足地对尹江说,“尹兄跟着言夫人,也不容易吧?咱们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道理尹兄应该很清楚。”   尹江听出谌漠在拉拢他,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转头把我出卖了?你方才的保证,可不足以让我说出那个最重要的秘宝。”   谌漠原本混黑道的,对于奇毒奇药也听说过不少,但认识苏颜之后,尤其是在被苏颜下了吐真药之后,才知道他所见识过的奇毒奇药,都根本算不得什么,真正厉害的宝贝,都掌握在这世上实力顶尖的极少数人手中,而外人甚至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因为吐真药,让谌漠越发忌惮苏颜。如今得知竟有比吐真药更厉害,可以长久控制人心的宝贝,谌漠心中跟猫爪挠着似的,恨不得立刻问个清楚明白。   “尹兄,我发誓,今夜你我之间交谈的话,我若是出卖你,便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谌漠举手发了个毒誓。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知道尹江口中的秘宝。   “若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尹江反问。   谌漠闻言便笑了,“只要我有,只要尹兄看得上。”   “我再想想吧。”尹江说。   谌漠连忙说,“尹兄想要什么,慢慢想,哪怕我现下没有的,也一定尽力去找。不过尹兄是不是先把那样秘宝是什么告诉我?否则我接下来怕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我怕你知道之后,就更睡不着了。”尹江似笑非笑。   “还请尹兄明言。”谌漠态度越发客气。   尹江看了一眼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那宝贝,叫做傀儡药。”   谌漠愣了一下,“傀儡药?是说能把人……”   尹江点头,“没错。只要服下那药,便会对你言听计从,再也不敢忤逆,如同傀儡一般,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与之相比,你先前被主子下过的吐真药,根本什么都不是。”   谌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尹江,“世间竟有此等奇物?尹兄莫不是在诳我?”   “我诳你作甚?先前主子对你用吐真药,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得到了原本莫家珍藏的那批药材。主子在满天下找珍稀药材,就是为了做傀儡药。”尹江说。   谌漠皱眉,“你不是说言夫人手中有现成的吗?”   “那样的宝贝,谁会嫌多?”尹江反问,“主子手中原本是有两颗,也是从容家得到的,可中间出了意外,都毁掉了。但今夜主子可以从苏默那里再得到一颗,只要主子往傀儡药里加自己的一滴血,给楚楮服下,楚楮就会永远听她的话。”   尹江说完,就见谌漠神色兴奋起来,“尹兄可知道傀儡药的配方?”   尹江摇头,“这等绝密宝贝,主子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是言夫人独门秘制的傀儡药吗?”谌漠追问。   尹江再次摇头,“我方才都说了,主子原先的傀儡药是从容家得到的,那东西是出自容元秋之手。若你以为她只是个神医,就太小看她了。她是鬼道人的徒孙,但事实上毒术是鬼道人亲自传授的,且天赋无人能及,自创了许多你别说没听过,甚至想都想不到的秘毒,傀儡药只是其中之一。”   谌漠神色惊诧,“我还以为容元秋只是医术厉害,她可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会那样……”   “别忘了,她可是流落在外长大之后才被容岚找回去的公主,不是从一开始就出身皇室,甚至不是因为她,你以为如今这天下会姓容吗?”尹江冷哼。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那样一个女子,竟然深藏不露。”谌漠连连感叹,眸中又闪过一丝明显的嫉妒,“苏默可真是好命!”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尹江出说。   谌漠立刻点头,“那是自然。只是……”他压低声音,凑近尹江问,“尹兄可能想办法拿到傀儡药的配方?到时候,我们联手,只要做出傀儡药,想做什么不能成?这天下都唾手可得!”   显然,尹江告知谌漠的信息,让他以为自己又可以了。毕竟,傀儡药那种东西,但凡是个有野心的人,都不可能不动心,连苏颜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谌漠。   尹江面色一沉,“休要胡言!你根本不知道主子有多强大!奉劝你不要找死!就算找死也别拉着我!”   见尹江动怒,谌漠连忙换了一副脸色,“尹兄别生气,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吗?我知道言夫人厉害,尹兄很忌惮她,我也是。但尹兄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得言夫人信任器重,以后呢?你能保证她一直都信任你吗?可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容家,说不定哪日言夫人就怀疑上你,到时候,你怎么会有活路?万一言夫人落败,尹兄也必然会给她陪葬。堂堂男人,尹兄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被那个女人压制,当她的奴才,被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没有自由,说不定哪天就掉了脑袋?”   尹江眸光冰寒地看着谌漠,“我还是那句话,你在找死!不要拉着我!”   谌漠眸中的热切消退,坐直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兄,“我明白尹兄为何得言夫人重用了,果然是忠心耿耿。就咱们俩,尹兄不妨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言夫人的裙下之臣?这没什么好丢脸的,洪琳那个贱人都夸你很厉害呢,呵呵!”   尹江满面怒意,“闭嘴!谌漠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   “嘘……”谌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尹兄别激动,这么大动静万一让言夫人听去了,以为我们吵起来,询问原因,到时候可不好说。尹兄好心告诉我这么多重要的事,我很感激,也认定尹兄这个朋友了。尹兄若是愿意与我合作,事成之后,我们平分天下,如何?”   尹江:……这个蠢货心里真的是没有一点数……   谌漠见尹江没有反驳,便接着说,“合作自然是要你情我愿。若是尹兄此刻不愿意,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免得到时候坏了事。不过有件事需要提醒尹兄,今夜我们说的话,若是让言夫人知道,我会没命,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尹江黑着脸问,“你想如何?”   “看来尹兄还是不愿与我做朋友,真是太遗憾了。”谌漠叹气摇头,“不过无妨。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就不与尹兄讲了,免得尹兄知道后更为难。若是我的大事成了,定然会感念于尹兄今日给我的好处,到时候不会亏待尹兄的。尹兄不必想太多,只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接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可以告诉尹兄的是,以后你绝对不会后悔今夜与我说的这些话,这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   听着谌漠满是暗示的话语,尹江沉默良久后,“事已至此,我没甚好说,你自求多福吧。”   “还有一件事,尹兄可知道言夫人平素都把她最宝贝的药放在何处?”谌漠脸上又堆着笑问尹江。   尹江面无表情地说,“当然是随身带着。”   尹江再次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谌漠,举起酒杯,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谢尹兄,这一杯,预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尹江一饮而尽,敛眸放下酒杯,心中在想,他正愁想不到办法完成苏默的任务,临时起意把傀儡药的事透露给谌漠,谌漠果然很动心。   尹江希望,谌漠赶紧想办法对苏颜出手,不管傀儡药还是解毒药,统统偷走抢走是最好……   没办法,尹江觉得自己以前并没有这么多心机,完全是被苏默给逼的,也不知道苏默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他到现在都觉得心里发怵。   不过,看着正在盘算着自己“大计”的谌漠,尹江觉得,至少,这个蠢货会死在他前头。越是愚蠢的人,说不定出点什么昏招,真能给苏颜制造出麻烦呢?到时候,尹江说不定就有机会完成苏默交代的任务了。   就在谌漠还想跟尹江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主子请两位公子前去见她。”   是苏颜的人。   谌漠神色一震,定了定神,应声说,“好!”话落又跟尹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陆续走了出去。   “事情可顺利?”尹江问那人。他知道那人跟着苏颜去了摘星山顶。   谌漠的心也提了起来。若是事情不顺利,苏颜就拿不到那颗傀儡药。   那人点头,“一切顺利。两位公子快跟着我走吧。”   尹江点头,“劳烦前面带路。”又让谌漠走在他前面。   走到最后的尹江,默默地将苏默给他的那瓶药粉洒了少许在外面,每隔一段就洒零星一点。他并未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也不知道苏默用什么办法能找过来。   天亮的时候,尹江已经跟着苏颜派来的人离开万安城很远,正在赶往洛城的方向。   谌漠忍不住问,“言夫人是去了洛城还是苗城?”   带路的人回答,“到地方谌公子就知道了。”   尹江并不意外。苏颜抓到楚楮,定然会先控制楚楮,让他昏迷,然后带着他远离万安城,摆脱苏默的追踪,再找个隐秘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万安城容府。   元秋幽幽醒转时,已洗过澡换过衣服,躺在她和苏默的房间里。   睁开眼,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元秋神色疲惫,轻声说,“不会是在做梦吧……”   随即,元秋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苏默把她抱起来,亲吻着她的额头、鼻尖、唇角,在她耳畔轻声低语,“秋儿,我好想你。”   元秋眨了眨眼睛,看清苏默的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瘦了点,不过还是很好看!我也很想你!”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一时没再言语,许久都没有分开。   直到,元秋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吐血……   苏默穿的白衣被染红了,他神色一紧,“秋儿,你哪里疼?”   元秋脸色煞白,靠在苏默身上,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衣服,秀眉紧蹙,“苏颜给我下了毒?”   “嗯。”苏默点头。   “师父没有第一时间给我解毒,那一定是……”元秋神色一变,“断肠散?!”   苏默是昨日才知道的断肠散,因为辛夫人往苏默给苏颜准备的解毒药里面藏了断肠散,十分肯定地对苏默说,这是鬼道人独门秘制的奇毒,连他都没找到解药,轻易不会给人用。   只是苏默没想到,当他再听到断肠散三个字时,竟然是辛夫人说,苏颜给元秋下了断肠散。   当时,苏默几欲崩溃,恨不得把苏颜碎尸万段!   而得知此事的鬼道人,倒是并不见慌乱,只吼了一句,“是我的毒,但我就是解不了,这世上若是有人能解,那就只有中毒那鬼丫头!让她自己想办法去!”   元秋跟鬼道人一样了解断肠散,且她了解苏颜所会的大部分毒药,因为都是鬼道人教的,算起来,她们师出同门。   容家有九转丹,元秋中了毒,连九转丹都解不了,她就想到一定是断肠散了,没有别的可能。   “秋儿,你……可有办法解断肠散?”苏默问元秋,他强装镇定,但心中不安至极。若是元秋都没办法的话,结果就是他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元秋在一个月之内走向生命的终结。想到这里,苏默心中难受,简直无法呼吸。   元秋已平静下来,摇了摇头。   苏默心中狠狠一沉!   却听元秋说,“我原先知道断肠散之后就一直想找到解药,曾经试过多种配方,不过都差点什么,没有成功。”   苏默神色一震,立刻握住元秋的肩膀,看着元秋的眼睛,急切地问,“只是差一点吗?”   元秋心中微叹,知道苏默怕她死了,但也只能实话实说,“有时候,差一点,跟差很多,结果是一样的。”   见苏默刚亮起来的眸光又黯淡下来,元秋伸手抚平苏默紧蹙的眉头,“不过我并不是没有任何头绪,只是当时断肠散的解药并不要紧,失败几次之后我就暂时搁置到一边没再管,忙着去做傀儡药了。阿默,你要相信我的医术和毒术,我不会死的,我还要跟你白头偕老,我要看看等你老了是不是还是这天下第一美丽的老头子呢!”   苏默实在笑不出来,他再次抱紧元秋,沉声说,“秋儿你一定要想到办法,一定要活下去,不然若你走了,我就陪着你一起走!”   元秋抱住苏默,“中毒的是我,我还没哭,阿默你可别哭了,不然我会笑话你的。”   苏默闷声说,“娘已经哭了几回了。”   元秋反应过来,推开苏默,“娘呢?宝宝呢?我要看宝宝!”醒来发现回到家太激动,她差点忘了,她是两个孩子的娘,她已经离开孩子半年多了。   元秋话落,就听门外传来容岚的声音,“秋儿,娘在呢。”   元秋连忙整理自己的头发,又催促苏默去换衣裳,身上的血迹别吓到孩子。   没多久,门开了,苏默揽着元秋出现在门口,就见家里一半的人都聚在观澜院里,先前也都没人大声说话,怕打扰到元秋。   容岚就站在门外,怀中抱着容修景,见元秋出来,脸色比起刚回来时更差了,容岚红着的眼圈儿又泛起了水光。   “娘!”元秋笑容灿烂,张开双臂,将容岚和孩子一起圈住,“我回来了!”   被夹在中间的容修景伸着小手抓住元秋的衣襟,元秋低头看儿子,眸光惊奇,“儿子,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认得娘吗?你敢说不认得,我就揍你哦!”   容岚哭笑不得,让元秋抱住容修景,“孩子才多大,还不会说话呢。”   “那看来我也没有离家太久,我本来还担心我若回来晚了,你们抢着教我家宝宝叫人,他们第一个叫的不是娘,那我可真要哭了。”元秋亲了亲容修景白嫩嫩的小脸蛋儿,觉得儿子香香软软的更可爱了。   都知道元秋向来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但此刻,元秋若无其事地笑着,也在努力让大家放轻松的模样,只是让容岚更心酸更自责罢了。她总是觉得愧对元秋,而元秋也是她所有儿女之中为这个家付出最多,受伤最多的。   过了这么久,容修景当然已不记得元秋,但元秋跟容岚容貌酷似,因此容修景并不觉得陌生,反而很亲昵地抱住元秋的脖子,主动凑过来亲了她一口,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要知道,龙凤胎姐弟俩,容青辰更活泼外向,不认生,对人热情,喜欢亲亲抱抱,容修景素来有几分高冷的。   看到这一幕,谁不感叹一句母子天性呢!   元秋跟儿子打过招呼,就去找女儿,结果发现容青辰正躺在小车里睡得香甜,粉嫩的小脸儿上还带着笑。   元秋抱着容修景走过去,低头看着女儿,眸光温柔。在外的这些日子,只要清醒着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里的孩子,担心他们会不会哭,会不会闹,会不会生病,是不是长高了,会不会忘了她……   到此刻,元秋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咳咳!”陆哲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们都不问,那我就直说了。表妹,你知道你中了苏颜下的断肠散吧?听说这种毒你早就知道,那也定然知道没有解药,连弄出这种毒的老鬼头都没解药!但我想,表妹肯定会有办法的吧?你赶紧告诉我们,给句准话,不然我们都为你悬着心!”   “我会想办法的。”元秋微笑,“不必担心,别的不说,医术毒术,你们总不能怀疑我的实力吧?”   陆哲唇角微勾,“那不能!既然表妹这么说,想必有几分把握!得了,都散了吧!”   容岚心中很焦虑,但也不敢给元秋更大的压力,只问元秋想吃什么,她去做。   “我想吃娘做的好多菜。”元秋笑说,“今日先点几道吧!”   听了元秋说她想吃什么,容岚便去准备了。家里其他人都过来跟元秋见面说话,只是简单说几句,怕累着她,也怕耽误她的时间。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断肠散的解药,救自己。   等人都走了,最后房中只剩下苏默元秋和两个宝宝。   容青辰醒过来,就见元秋笑容满面看着她。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神情有点疑惑,元秋想她家宝贝女儿可能是把她当容岚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元秋把容青辰抱起来亲了亲,小姑娘很快跟元秋亲昵起来,睡饱了活力十足,在元秋腿上蹦蹦跳跳。   苏默怕累着元秋,把女儿抱过去,元秋又去哄打着小呵欠的儿子睡觉。   青修奕牵着鬼道人慢慢走进观澜院,到门口,奶声奶气地说,“秋儿姑姑,奕儿和太公来啦!”   “鬼丫头,开门!”鬼道人拿拐杖敲了一下门。   苏默起身去把门打开,鬼道人微微偏头,“苏默?”   “是我。”苏默应声。   “你带着孩子立刻出去!老夫有话要跟鬼丫头单独讲!”鬼道人催促。   苏默看向元秋,元秋点头,“我也正好有事想请教师公,阿默你送宝宝到娘那里去吧,等娘把饭菜做好,你再回来,我们一起吃。”   青修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元秋,“秋儿姑姑,我好想你呀!”   元秋招手,青修奕就跑过来,扑进了她怀中。   元秋揉了揉青修奕的小脑袋,“奕儿乖,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玩儿吧。”   “好!”青修奕点点头。   苏默把两个孩子放在小车里,一手牵着青修奕,一手推着小车出门去了。其实苏默想知道鬼道人和元秋会聊什么,但他并没有在外面听。他相信如果有什么事,元秋不会瞒着他的。   鬼道人落座,头朝着元秋,“跟我那孽徒交手,感觉如何?”   “若真是师公原本那个孽徒,或许没这么麻烦。”元秋说。   鬼道人皱眉,关于如今的苏颜是借尸还魂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明白元秋的意思。   “的确。现在想来,跟着我长大的那个孽徒,性子怪异,但没有如此疯狂。如今这个,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鬼道人冷哼。   元秋反问,“比起曾经的师公如何?”   “在你眼里,老夫原本就是个疯子吗?别忘了,如果不是老夫出手,你早就守寡了!”鬼道人没好气地说。   “当然不敢忘,这也是师公如今坐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元秋说,“师公原本虽然坏,但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为人做事也很清醒。关于儿孙的事情上犯了糊涂,但终归醒悟过来,没有一条道走到黑。”   “老夫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再不醒悟,等着你把我杀了吗?”鬼道人气哼哼的。   “看来师公早就不介意了。”元秋说,“不过说实话,如今的苏颜,确实有张狂的资本。虽然换了个芯子,但原本那个苏颜的本事她都得到了,说她是得了师公真传的徒弟也不假。且她还有些厉害本事,譬如制作炸药。她可是热衷于把我和阿默炸死,连个全尸都不留,几次三番尝试,不过都失败了。且她开始兴风作浪之前,已在飞仙岛暗中筹谋两年多,又得到了楚家的宝藏,可以重金招揽高手。不过只要她没那么疯,顶多也就是另外一个师公,我不会这么忌惮。”元秋轻叹。   “早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小看一个毒术高手!跟真正高明的毒术比起来,武功再高都不算什么!”鬼道人拍着桌子说。   “是,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潜心学毒术,得了师公很多指点。”元秋说,“在苏颜之前,师公就是我们碰到的最棘手的敌人,师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落败的吗?”   鬼道人黑着脸说,“还不是因为那两个废物!”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姬暽和姬慕容,我们其实很难找到师公的弱点,打败师公。”元秋说。   鬼道人摇头,“哼,错了!如果不是那对废物,凭着辛茹的关系,老夫早就跟你们是一家人了!”   “也是。”元秋点头,“师公一步错,步步错。但世间事往往都有两面性,如果不是那对废物,师公又怎么会有奕儿那么可爱的重孙呢?从我们当初敌对的关系来看,我其实应该感谢姬暽和姬慕容那么废物,但凡他们厉害些聪明些,你们祖孙三代同心协力,我跟阿默都要头疼死了!”   “你这丫头倒是喜欢说实话,不像某些个年纪轻轻没多大能耐尾巴就翘上天的。告诉你们,老夫若不是残了废了,当初就凭你们,真跟老夫正面打,根本不够看的!”鬼道人到如今依旧有他的骄傲。   元秋轻咳,“我承认。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再跟师公拼毒术的话,其实我觉得,我不是没有胜算。”   鬼道人想起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毒术上被元秋这个小辈打脸的那些事,嘴角抽搐,“你还不都是跟我学的!”   “是是是。”元秋点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如今的苏颜,我跟她打过交道,不能说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一些。她是把原本苏颜会的东西都记住了,但师公那位爱徒在毒术上的天赋和悟性,如今这位可没有。我们曾聊过毒术相关的东西,她的思维方式很刻板,只会师公教的那些。”   鬼道人瞬间怒了,“鬼丫头你在骂我刻板?”   元秋无语,“师公,你的理解能力我很佩服。”   鬼道人哼哼,“少废话!说正事!既如此,看样子再碰上她,你有把握把她拿下?”   元秋点头,“准备充分的话,把握自然是有,只是多大的问题。先前主要是不了解苏颜,甚至我们一度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两次能抓到我都是靠的偷袭,且用的还都不是毒术,第一次用孩子威胁我,第二次用炸药,我始终是被动的,落到她手中之后心有余但没有药可用。师父的毒术师公也知道,跟苏颜还是不能比,师公自己又废了,所以我在苏颜手中,阿默也不敢跟她硬碰硬,是我专门交代过的。”   “那就……不对!鬼丫头你现在唯一应该想的是,怎么让你自己活下去!”鬼道人猛然反应过来,“一个月之内,找不到解药,你就没了,还怎么对付苏颜?”   “师公来找我不就是为这事吗?师公还有什么关于断肠散的要告诉我的事?”元秋问。   “我对解药没有头绪!自从眼睛瞎了,反应也迟钝了!”鬼道人又习惯性地吐槽元秋把他害成这样,“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根本没有一个月的时间!那断肠散服下之后,你的五脏六腑都会慢慢被侵蚀,最多十日之后,你就无法站立,无法自理,脑子也会变得迟钝!你是很聪明,但不要以为毒发之后你会一直那样聪明!”   这件事鬼道人没有跟家里其他人说过,辛夫人知道,但不敢提,怕容岚和苏默会当场崩溃。   “我知道。”元秋依旧很平静,“这件事当初师公教我断肠散的时候就说过了。”   “我知道我说过!”鬼道人莫名很生气,铁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到底行不行啊?”   鬼道人其实很喜欢元秋,虽然他总是骂元秋。真算起来,元秋才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徒弟,他很担心元秋就这么死了,还死于他独门秘制的毒药,到时候,他可能会怄死……   “我先前试着做过解药,只是总差一点没成功,当时忙于别的要紧事,没时间向师公请教,如今师公来得正好。”元秋想了想说,“我遇到的难题,或许师公会有什么办法。”   鬼道人差点跳起来,“你早就在捣鼓断肠散的解药了?且只差一点就成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鬼丫头从来都不信我!我说不可能做出来的傀儡药,你偏就做出来了!我说断肠散没解药,你偏就不信邪!我就喜欢你这股子叛逆不服的劲头!哈哈哈哈!”   元秋看着突然又兴奋起来的鬼道人,轻咳两声,让他冷静一下,“师公,我时日无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说正事吧。”   “你肯定行!哈哈哈哈!”鬼道人又狂笑了几声。   元秋:…… 第495章 楚笑笑的担忧(一更)   “那怎么能行?”   “你确定?”   “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哎呀!”   “哈哈哈哈!对对对,你解断肠散的思路是绝对没错的!”   ……   房中不时传出元秋的声音和鬼道人激动的大喊。   一辈子潜心毒术,在做出断肠散之后的很长时间,鬼道人也跟如今的元秋一样,不信邪,认为一定能找到解药,虽然他给人下断肠散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再把人救回来。   但毒药这种东西,除非一辈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可能下在别人身上,那没有解药也无妨。一旦流传出去,就必然会有被其他人用回自己身上的可能性。   若是被自己独门秘制没有解药的毒药给毒死,那可就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对于鬼道人来说,他引以为傲的毒术,是乐意收徒传授,希望传承下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种找不到解药的毒药,散播出去,都对自身有安全隐患。   曾经鬼道人的爱徒苏颜得了他全心信任,几乎是把她当女儿看待,丝毫不藏私,会的都教,包括断肠散。   后来收了辛楣为徒,鬼道人对她的信任更多的是出于她的人品,因此该教的也教了。   等教给元秋的时候,鬼道人才真真的是有一种这就是此生认定的最好的传承人,什么都要教给她,根本都不再去考虑和衡量可能会被背叛这种可能性了。   只是,毒术高明如鬼道人,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到底也没想出断肠散的解药配方。   而鬼道人曾经顾虑过的中了自己的毒却找不到解药这种事,最终没有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却出现在了他最喜欢的徒孙元秋身上。   鬼道人其实很焦虑。虽然他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若元秋真有个三长两短,鬼道人觉得那必然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到时候容家会遭受重创,而鬼道人直接就没家了。   而事实上,鬼道人现在已经在后悔搞出断肠散这玩意儿,更后悔的是把没有解药的断肠散教会了苏颜那个孽障。   等听了元秋说完她先前尝试过的断肠散的解药配方,鬼道人很兴奋,因为那是他始终没有想到的思路,乍一听其实有点扯,因为不太常规,但越想越觉得,要解断肠散,就不能用寻常解毒的方式,因为这就不是一般的毒,元秋的思路是正确的,且其中相当一部分药材的使用应该也是对的。   “其实你已经有了一个解药的配方,只是如今是残破的,里面缺一些关键的东西,只要能填补进去,填补对了,那就成了!”鬼道人十分肯定地对元秋说。他最欣赏元秋的就是那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别人想不到的她能想到,只要她想到的就要做到。   “师公有什么想法吗?”元秋问。   鬼道人摇头,“现在瞎了,老了,脑子确实大不如前,容我好好理理。”   听到院中响起脚步声,元秋起身,“那师公先回去好好理顺思路,若有什么想法,立刻告诉我。我先把可能要用上的药材找出来,处理好,这种事,总要多试试,才能发现问题在哪里。”   “好!”鬼道人拄着拐杖起身,“我回去!你赶紧准备着!这几天也别管孩子,别管苏默那小子,只做解药这一件事,能不见的人就别见了。别到时候你躺下了,这家里谁也指望不上,包括我!”   提着食盒站在门外的苏默心中一沉,敏锐地抓住了鬼道人话语中的关键词,“这几天”,为何不是“这一个月”?   饶是苏默并不懂毒术,他也知道慢性毒药不可能是到了期限后立刻发作致死的,而是一点一点摧毁人的身体,直到走向死亡……   苏默提着食盒的手猛然攥紧,就见门开了,鬼道人差点撞到他身上。   苏默伸手扶住了鬼道人,鬼道人推开他,也不理会他,嘴里小声嘀咕着元秋不久之前提到过的药材的名字,拄着拐杖往外走。   元秋见苏默的脸色,就知道他方才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元秋也没有立刻解释,笑着揉了揉肚子,“我好饿,好想娘做的饭菜,都闻到香气了。”   苏默进门,默默地把饭菜摆好,两副碗筷,他就坐在了元秋身边,先给元秋盛了一碗冒着热腾腾香气的鸡茸粥,让她垫垫肚子。   元秋先前在苏颜的控制之下,其实并没有真的挨饿受冻,瘦了那么多是因为她很长时间都在昏迷之中,进食的次数比正常人要少,每次醒了感觉饥饿,很快就能吃上东西,也能吃饱,但饮食不规律,且心绪不宁,连番折腾之下,身体不如从前那般强健,气血有点虚。   再加上中毒,元秋接下来除非尽快把断肠散解了,否则她吃什么补身子的汤药都无济于事。   喝着美味的鸡茸粥,元秋感觉胃里慢慢暖起来,舒服地喟叹一声,“回家的感觉可真好。”   苏默拿着一个小花卷,小口吃着,心不在焉,连筷子都没动。他想问元秋断肠散真正留给她的时间有多少,但又打算等元秋吃饱再说。   一束色彩绚烂的花儿出现在门口,元秋看过去,就见那束花“飘”到一旁,露出了被花挡住的清秀少年面庞,不是容元顺又是谁?   见元秋发现他,容元顺才捧着那束花跑了进来,“阿姐!这是我摘的花,送给你!”   容元顺把花举到元秋眼前,不错眼地看着她,刚说了一句,“我好担心阿姐……”眼圈儿就泛了红。   在这个家里,容元诚是容元顺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但元秋在容元顺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他知道大人很多事都瞒着他,他太小,帮不上忙。元秋不回来,他每日临睡前都要虔诚地念一遍之前跟着容岚去护国寺时从惠明大师那里学来的几句佛经,祈求上天保佑元秋平平安安,早日回家。   元秋放下筷子,搂住容元顺,像从前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说,“小弟又长高了,再过两三年,怕是都超过我了。”   “我是大人了!”容元顺鼻音有点重。   “嗯,小弟是大人了,想哭就哭吧,我会笑话你的。”元秋笑意温柔。   容元顺听元秋的话,又被逗乐了,扬起小脸儿,“我才不会哭呢!阿姐都回家了我还哭什么?娘给阿姐留了好多好吃的,娘酿的果子酒,还有我亲手摘的,亲手切好晒好的桃脯呢!”   “别光说,去拿来。”苏默拿过容元顺手中的那束花。   “好!”容元顺对着元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苏默把花插在窗台上的花瓶里,灿烂的黄,明媚的红,鲜嫩的绿,交织在一起,让人看到心情都好起来了。   元秋接着吃饭,见苏默没吃什么,也不管他,等自己快吃饱,又喝了一碗汤,再次感叹,“娘做的饭菜真是人间美味。”   “够不够?”容岚出现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盘洗干净切成小块的鲜果,走了进来。   元秋笑着摇头,“一顿怎么够,我想每天都吃娘做的菜。”   “当然没问题。”容岚把果盘放在元秋面前,让她吃一点,“家里很多果子都过季了。”   元秋吃着酸甜可口的果子,问容岚,“娘吃过楚伯父做的菜吗?”   容岚愣了一下,没想到元秋会突然提起楚楮。她点点头说,“家里人都吃过,他做得好,也爱做,在家的时候经常做菜。”   元秋又看向苏默,“阿默你还没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她是想问怎么救楚楮,苏默定然有打算。   苏默就把他昨夜将一些药物交给尹江,接下来要靠尹江相助,找到苏颜,除掉苏颜的计划说了。   容岚都很意外,“这件事,你先前没提过。”   “不能让楚伯父知道,苏颜应该会对他用吐真药,所以先前保密,家里只几个人知道。”苏默解释。   “是该如此。”容岚点头。   元秋蹙眉,“那,尹江会不会被……”她也想到,若是楚楮把尹江出卖了呢?   苏默微叹,“只能赌一把,毕竟吐真药的药效都很短,尹江说苏颜手里似乎只剩下一颗了,只要她没有怀疑尹江,就顾不上问那种事。”   “那是最好。”元秋微微点头,“但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们现在定然在远离万安城的路上,我听苏颜先前说的,她打算暂时不再跟我们作对,带着楚伯父远远离开,等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卷土重来。”   元秋说着,就见容岚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她尚不知道楚楮和容岚已定情这件事,但已猜到了。   “只要尹江留下线索,我们会去追。”苏默说,“现在已经有高手盯着了。”   容岚长叹一声。这种事,苏默亲自去做最稳妥,但他们夫妻好不容易才团聚,元秋又中了毒,且断肠散那般凶险,苏默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元秋呢?容岚牵挂楚楮,但也不想让苏默和元秋再分开。   容岚没说什么,站起身来,“你们好好聊聊吧,孩子那边不必操心,我会看好的,等秋儿没事了,再跟孩子好好亲近。”话落便离开了。   其实容岚有很多话想跟元秋说,但时间紧急,她也叮嘱过家里其他人,没有要紧事,不要过来打扰元秋。容元顺知道,特意选在元秋吃饭的时候把花送过来,方才碰见容岚,容岚说元秋现在不能喝酒,果脯也等一等再让她吃吧。   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见苏默蹙着眉,元秋便直接说,“我应该是昨夜被苏颜带去摘星山的时候才中的毒。这种毒说是身体康健可以撑一个月,但最多十日便会倒下了,到时生活不能自理,身体和脑子都会变得迟钝。”   苏默脸色难看,“只有十日吗?”   元秋握住苏默的手,“我已跟师公讨论过,他很认可我解毒的思路,只是现在还差点关键的东西需要填补到我原本想的那些配方里,并不是没有任何头绪。曾经我也不是因为无计可施才放弃了找断肠散的解药,只是当时太忙没顾上。阿默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苏默伸手将元秋拥入怀中,“我当然相信你,但还是很害怕。”   苏默当年自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的时候都没怕过,后来遇见元秋,他才体会到恐惧的感觉,曾经不想死,也是因为不舍得离开元秋,想要跟她长久地在一起。而如今,苏默一想到元秋有生命危险,哪怕他天生没有痛觉,也第一次知道了心如刀绞是什么感觉……   “追苏颜,救楚伯父的事,你……”元秋想问苏默是不是打算亲自去。这件事耽搁不得,苏颜可能正带着楚楮远走,而苏默给尹江的追踪药粉是有限的,去晚了就追不上了。且还存在尹江被中了吐真药的楚楮出卖,苏默的计划失败的可能,到时候就更要早点出手,否则真被苏颜藏匿起来,想要找到她,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苏默摇头,“我在家陪着你,让陆哲带人去。”   论实力和心智,综合来看,苏默不去,最适合的人就是陆哲。且他因为过去的黑历史,如今哪怕改邪归正,行事手段上也比容元诚更加灵活和放肆,对付恶人更有优势。   本来苏默是要亲自去的,因为找到苏颜,救回楚楮,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只要确认元秋平安无事地回到家,苏默哪怕不舍,也会选择正事要紧。   但,元秋中了断肠散,不管谁说什么,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苏默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撇下她。   “我接下来几日可能会很忙,顾不上陪你。”元秋说,“若是你要亲自去,也无妨的。”   苏默摇头,“不必陪我,只要让我能看到你就好了,你自忙你的,我不会打扰你的。”   元秋心中微叹,“那好吧。我现在去药库准备做解药的药材,如果表哥还没出发的话,你去找他,叮嘱他千万注意安全。家里有什么毒药伤药,最好的都让他带着,九转丹还有的话也给他带着。遇到麻烦及时给我们传信。”   “我知道,陆哲就准备出发了,我去找他,一会儿就回来。”苏默应下,拉着元秋一起到门外,看着元秋进了药库,他才大步离开观澜院。   苏默不去追苏颜,让陆哲带队去这件事,是在得知元秋中了断肠散之后就很快定下来的,陆哲没有意见。   这一次,苏默把原本青冥楼的长老们,西门家投靠容家的高手们,全都派给陆哲,让他带出去,首要目标是救楚楮,次要目标是追杀苏颜,顺带着把尹江也救回来是最好。   陆哲已经自行给他和这次要随行的高手配了最厉害的武器,每个人都至少有一件暗器,且每个人身上都“装备”了不少毒药和防身药物。   先前元秋学毒术的时候,因为家中药材足够,练手的过程中做了各色各样的毒药出来,一直在消耗,但一直都还有。辛夫人和尤雾得空也专门准备了不少常用的毒药,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付苏颜用的,如今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之前苏默出门办事的时候,总是把大部分高手都留下看着家里,怕被人偷袭到家里来。   如今苏默在家,便把最顶尖的高手们全都派了出去,里面除了陆哲之外,没有年轻人,大部分都是老家伙,还有两三个中年人。   因此陆哲在得知苏默给他安排的人手时就感叹了一句,“到头来我的武功竟然是最弱的!”   这会儿苏默过来,陆哲正在院中跟君灵馨告别,两个儿子都在身边,陆大宝站在地上,小手拉着陆哲的衣角,巴巴地看着外面,想去找小妹妹玩儿,陆小宝正在小车里呼呼大睡。   君灵馨眼泪汪汪地靠在陆哲怀中,抽抽噎噎地问了一句,“你不会回不来吧?”   陆哲脸色有点黑,“你咒我呢?”   君灵馨连忙摇头,“我就是害怕……”   “你看不起我的实力?”陆哲突然开启杠精模式。   君灵馨瞪了陆哲一眼,“你就跟我发个誓,你一定会活着回来,不行吗?”   “发誓那么幼稚的事,我才不干。”陆哲摇头。   君灵馨羞恼,“你不回来,我就带着你儿子改嫁!”   陆哲轻哼,“那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抢我的女人和孩子!”   君灵馨红着眼睛说,“那你要早点回来。”   “我还打算明年生个闺女呢,你且在家等着!”陆哲说。   “说得跟你能生孩子一样……”君灵馨嘀咕。   “生孩子?”陆大宝小脸懵懵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父母,奶声奶气地问。   下一刻,陆大宝腾空而起,到了苏默怀中,陆哲和君灵馨这才发现他来了。   君灵馨想着苏默有正事跟陆哲谈,便抱着小儿子进了房间。   “表妹还好吧?那断肠散,真能让她撑一个月去找解药?”陆哲问。   苏默摇头,“最多十日。再往后,不会死,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死了。”   陆哲拧眉,“这么短的时间,表妹有把握做出解药吗?”   苏默没说话,陆哲叹了一口气,“要我说,这种事,别说给表妹十天,哪怕只有两三天,我也相信她能有办法!医毒方面的事,表妹想做的,就没有不成的,连鬼道人都不如她!”   “是秋儿让我来交代你千万保重。”苏默说。   陆哲眸光微暖,“放心吧,我这边不会有事,有你的计划做铺垫,只要楚伯父没中傀儡药,我想他也会不遗余力给苏颜找麻烦的!连楚涟都被苏颜弄死了,楚峻和楚雨宁都被她给废了,她身边拉拢再多人,也不可能真的信任谁,都是逐利或被她威慑才会凑在一起的一盘散沙罢了。真正需要忌惮的只有苏颜一个,她先前能屡次得手,给我们制造麻烦,最大的优势在于我们在明她在暗,她了解我们,但我们一直都不了解她,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有这号人!事到如今不同了,她的底细已经都露出来了!我跟元诚说好了,若我能带苏颜的首级回来,皇位让我坐几日过过瘾,哈哈!”   “看样子你心里都有数,多余的我就不说了。”苏默点头。陆哲清楚当下的局势,很自信,这很重要。之前苏颜手中总抓着他们的人,他们一直是防守,需要极度的谨慎,如今转为进攻,谨慎是必须的,也要大胆一些,不能畏首畏尾。至于现在被苏颜抓去的楚楮,因为对苏颜很特殊,跟先前的人质也不一样,不必担心苏颜会轻易伤害他。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只要成了,以后我在家里就能横着走,我很期待!”陆哲是真的不怕苏颜,尤其是在苏默给他派了容家几乎所有最厉害的高手之后,他决定放开手脚干一场!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   苏默转身往外走,把呆萌的陆大宝也抱走了,“横着走的那是螃蟹。”   “就是!”君灵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哲转头就见君灵馨正探头看着他。   陆哲招手,“过来。”   君灵馨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到了陆哲面前,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陆哲再次将君灵馨拥入怀中,“你和孩子在家等我。”   苏默把陆大宝送到暖阁里时,陆哲已经带着人暗中离开了。   值得一提的是,陆哲要走的时候,尹岳出现,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陆哲本来不想带尹岳,因为他很清楚尹岳是为了尹江去的,怕他到时候冲动坏事。但想了想,最终陆哲还是带上了尹岳。不想让尹岳坏事很简单,而且尹岳一直都还算稳重。陆哲是觉得,带着尹岳或许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毕竟他的身份也算特殊。   这件事陆哲没有再请示苏默,苏默得知之后,也没说什么。   楚笑笑早已知道楚楮要做的事,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之后,她还是很难过,昨日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   楚楮走之前跟楚笑笑谈过,楚笑笑在得知元秋回来之后去看过她,不过那时元秋还没苏醒。   这会儿君灵月过来找楚笑笑时,她正坐在桌边发呆,敲门声响了几下才反应过来。   听到君灵月的询问声,楚笑笑立刻起身,又停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揉了揉脸,才跑过去开门,“月儿姐姐找我?”   君灵月握住楚笑笑的手,柔声说,“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学做白茶酥吗?”   “嗯,我爹说月儿姐姐做的白茶酥比一品阁的还好吃,他很喜欢!我想学会给他做!”楚笑笑点头。   “那跟我来吧。”君灵月拉着楚笑笑往外走。   楚笑笑乖巧地挽住君灵月的胳膊,走着走着,忍不住又提起楚楮,一脸忧愁地说,“我知道陆表哥带着家里最厉害的高手都去救我爹了。但我还是很担心,我爹该不会被苏颜那个毒妇给玷污了吧,可千万不要啊……” 第496章 第一日   等元秋暂时放下手中的药材,伸了个懒腰,无意间回头时,才发现苏默站在药库门口看着她,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元秋冲着苏默伸手,苏默愣了一下,觉得元秋这会儿的样子像极了最喜欢对他撒娇的君青瑶和容青辰两个小姑娘,于是眸中笑意如水般缓缓流淌开来,心中的苦闷焦虑也瞬时抛在了脑后,大步走过来,抱住了元秋。   苏默站着,元秋坐着,环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问,“表哥走了?”   “嗯,天都快黑了。”苏默轻抚了一下元秋柔顺的长发。从元秋进药库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日了,她过于专注,早把时间给忘了。   元秋探头,瞧了一眼窗外便笑了,“我说我怎么又饿了,宝宝肯定想我了,我们去吃饭吧!”   “娘做了你爱吃的,要不我端过来在这里吃?”苏默问。他并不想元秋这么辛苦,但现在是在跟死神做斗争,不能耽搁时间。   元秋摇头,放开苏默,站了起来,又搂住他的脖子,“需得劳逸结合,或许会有新的灵感,我也该跟长辈打声招呼,这些日子让大家都为我担心。”   苏默叹气,“那些可以以后再说。”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走吧!吃完就回来!”元秋挽住苏默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   苏默便依着元秋,刚出药库就把元秋背在了背上,元秋也乐得享受。之前被抓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走路,中的迷药太多,现在身体确实有点虚。   天色已暗下来,西方的天际还有丝丝缕缕尚未被夜色吞没的瑰丽霞光,像是灰烬之中不愿熄灭的点点火星。   元秋穿的是她不在家的几个月容岚给她做的新衣裳中的一件,茜色的长裙,容岚照她原来身材做的,如今上身宽了些。   “冷不冷?”苏默偏头问元秋。   元秋欣赏着自己家中熟悉却久违的风景,摇头说,“不冷。”她醒来之后要下床,苏默拿来让她穿的衣服,跟她往年初冬的厚度差不多了。不过元秋原本就有些畏寒,生下孩子之后好了些,但如今消瘦的身体更怕冷了。   两人行至半路,有个人远远地看到他们,扭头就跑,元秋没看清楚是谁。   苏默说,“是阿福,应该是娘让他过来看看你是否要用晚膳了。直接送过来,若你在忙,怕凉了。”   “阿福啊,他跟明家雅若妹妹的事有进展吗?”元秋随口问。   苏默点头,“有,应是定了,只是他们自以为保密,没人知晓,其实家里人和明家人全都知道。因为今年事多,娘暂时顾不上,他们年纪不大,打算等你回来再说吧。”   “我就知道。”元秋表示并不意外。   感情这种事,一见钟情固然最美,但两个人总得先有机会在合适的时机见到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容元朗是明雅若认识的年轻未婚公子之中最出色最吸引她的,而容元朗所认识的年轻姑娘也都在元秋周围,可供选择的范围其实很窄,能出现方方面面都很合适,性格又合得来的情况,已经完全算得上是天定良缘了。只要没有外力阻碍,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很大。   苏默又说起元秋不在这几个月家里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其实苏默也才归家没多久,都是听容元顺小家伙讲的。   元秋暂时不去管什么断肠散,回到家就觉得心情好,一切都很顺眼,都让她觉得舒服惬意。   那边容元朗已经冲进暖阁,通知大家,“姐夫带着姐姐过来用膳!”   家里人都高兴起来。他们怕打扰到元秋做正事,但又真的很担心元秋,大部分人还没跟元秋说上话。   君灵月小声对身旁的容元枫说,“看来小妹对解药的事是有把握的。”   容元枫神色一喜,连连点头,“一定是!”   本来都认为元秋和苏默肯定不会过来跟大家一起用膳,所以容岚身边坐着楚笑笑和容元顺,这会儿得知元秋要来,楚笑笑连忙往旁边让了两个位置出来,到时候让苏默和元秋挨着容岚坐。   容岚说不必,但楚笑笑很坚持,“表嫂才回来,肯定很想容姑姑的。”   其实楚笑笑想过改口叫容岚娘,她知道如果她提了,容岚肯定会同意的。在楚楮临走之前才知道他和容岚定情了,楚笑笑的心愿实现,很为楚楮高兴,同时也更难过。因为楚楮不在,楚笑笑打算等楚楮回来,他跟容岚风风光光地成亲时,她再改口管容岚叫娘,她相信楚楮一定会回来!   元秋进门,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专门过来看元秋,但又没去打扰她,这会儿在坐的柳仲抱着孙子,鼻子发酸。他当了半辈子的太医,医术称得上高明,但对毒术涉猎不多,如今会的,大部分还是从元秋这里学去的。这次的事,他焦急万分,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柳仲已经跟鬼道人碰过头,说过这件事,鬼道人让柳仲回家带孙子,别添乱了。   柳仲并不在意鬼道人对他毒术方面的嫌弃,因为他早习惯了。他只是很心酸元秋的遭遇,犹记得元秋当初剖腹救下柳清荷母子,后来与他有了师徒缘分的那些往事。柳清荷今日还提起,当年初见元秋时,她瘦巴巴的,在寒风凛冽的北部边境小镇上,衣着寒酸,眼神却坚定,面对生死时那般自信从容的模样。   这几年柳仲看着元秋的成长和她不断遭受的磨难,时常感叹老天待她太过严苛。   元秋看向柳仲,对着他笑了笑,一如初见时的明朗模样。   跟长辈简单打过招呼,元秋就坐在了容岚身旁,另外一边是苏默。孩子被奶娘带着,这会儿不在,容岚已经让人去带孩子过来了。   一顿饭,容岚忙着给元秋盛汤夹菜,自己都没吃几口。   元秋也不劝,安心享受母亲的疼爱。她知道容岚始终对她有歉疚,安心接受容岚对她的付出,会让容岚更开心。   见元秋放下筷子,楚笑笑隔着苏默,对着元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表嫂,今日我跟月儿姐姐学着做了白茶酥,虽然做得不好看,但是味道尚可,还剩一点,你要不要尝尝?”   “好啊!”元秋点头。   楚笑笑便起身到旁边桌上去端来一小碟糕点,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尝了一个,实话实说,“比大嫂做的还是差一点,不过……”   “只差一点吗?表嫂你真是太给我面子啦!”楚笑笑完全把这当做了元秋对她点心手艺的肯定。   元秋笑着说,“没那么甜,是我喜欢的味道。”   楚笑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爹一定会爱吃的,我要再好好练习一下,等他回来做给他吃!”   “好。”元秋点头。   楚笑笑很自然地提起楚楮,元秋很自然地回答,谁也没有表露出伤感,仿佛楚楮只是出趟远门,下个月就回来。   两个宝宝被带过来,元秋抱了抱,亲了亲,便跟苏默一起离开暖阁回观澜院去了。现在不是全身心照顾孩子的时候,只要过了这道坎,以后来日方长。   鬼道人晚膳全程都嘀嘀咕咕心不在焉,也没跟元秋说什么,想必关于解药的事尚未理出头绪来。   药库太大,夜里有点凉,苏默想着元秋要在里面忙的话,就放个炭盆过去,再拿毯子给元秋盖着腿。   不过元秋说她能想到的药材都已经找齐且处理好了,接下来不必一直待在药库里,苏默便帮着她把要用的东西搬去了两人的书房。   元秋又开始忙着捣鼓药材,在她用来试做新药专用的册子上写写画画,苏默就坐在不远处陪着她,若元秋有什么需要,他立刻就能满足。   中间容岚来过,苏默出去一趟又回来,元秋都没抬头。容岚送了做好的宵夜来,在小炉子上温着,说让苏默和元秋夜里饿了吃一点。   子时过了,元秋起身,苏默以为她要去休息,但元秋去了一趟净房回来之后又坐下了。   苏默过去给元秋披了一个毯子,元秋没有抬头,握了一下苏默的手,苏默便又坐回去了,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三更天,元秋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今日就到这里吧!”   苏默立刻放下手中的书,过来拉元秋起来,给她捏了捏肩膀,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娘是不是做了宵夜?吃点再睡吧。”元秋说。   苏默便从小锅里盛了两碗温热的瘦弱粥出来。容岚怕元秋忙着顾不上吃,没做面条那些不能放的,用鸡汤熬了补身子的肉粥,还专门用小碟子盛了香香的花生碎和熟芝麻,交代苏默等要吃的时候再放。   元秋舀了一勺混着花生碎和芝麻的肉粥,一口下肚,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了一半。   连吃了两碗,元秋刚放下勺子,正准备去洗洗睡觉,突然感觉心口一痛,再次毫无预兆地吐了一口血。   苏默的碗摔在了地上,他抱住元秋,神色紧张,“秋儿!”   元秋看着正好被她吐到碗里的血,若有所思。   苏默拿帕子给元秋擦了嘴角,正要抱她起来,元秋摇摇头,“等一会儿。”声音一下子就虚弱下去了。   苏默心中煎熬不已,恨不得这些痛苦折磨都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元秋盯着那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又拿过纸笔,开始写。   苏默长叹,看样子今夜元秋不打算睡了。但似乎有什么新发现,也是好事。   过了一会儿,元秋停笔,苏默去看她写了什么,发现她是详细地记录下了自己今日的症状。第一次吐血是什么时辰,吐了多少,血的颜色如何,当时身体感觉如何,第二次吐血间隔了多久,以及与第一次相比有什么差异。   苏默记得鬼道人曾经说过,元秋在医毒上面不只是有天分,悟性极高,她还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相当厉害的学习方法,归纳总结分析,一步一步,都十分精确。陆哲曾经问元秋某些奇药奇毒她是怎么突然想出来的,但事实上元秋很敢想是一方面,真正做起事来却始终都是脚踏实地,一丝不苟的,后者更重要。   就像此刻,吐血了,元秋没有在感伤她或许时日无多的人生,没有对着苏默哭泣哀叹自己命苦,没有因为尚未做出来的解药而焦虑烦躁,而是连吐血的信息都要收集记录下来,试图找到其中能给她启发的地方。   看着元秋专注的侧脸,苏默的焦虑也减轻了一些。他相信,元秋一定能做到的。   另外一边,苏颜带着楚楮赶路离开万安城后,一路往南走。为了防止楚楮逃走,苏颜给他下了重度迷药,暂时顾不上其他,打算等到了洛城之后再停下休息,跟尹江和谌漠汇合,然后跟楚楮“好好聊聊”。   这会儿夜间在林中歇脚,苏颜让背着楚楮的属下把他放到她身边。   楚楮的脸被黑布蒙着,靠着大树被放下,苏颜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伸手扯下了楚楮蒙脸的黑布。   只是下一刻,借着月光,看清楚楮的脸,苏颜眸中的柔情万种瞬间变成了惊愕和震怒!   “这是怎么回事?”苏颜厉声问。   一路背着楚楮的属下回答,“之前并未察觉有任何异样。”   只见楚楮的脸上满是红疹,除了眼睛周围之外,原本被头发遮住的额头上也都是!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手腕上,全都有!   苏颜本以为赶路休息时可以看一眼她喜欢的美男子收获好心情,结果收获的是满满的糟心!   不用问,苏颜就知道,这一定是楚楮自己故意服下的某种毒药导致的,毁了自己的容貌和皮肤,甚至可能会传染!如此苏颜就无法染指于他!   月色寒凉,苏颜面色冷若冰霜,看着昏迷的楚楮,咬牙切齿,“你竟还要为容岚守身吗?好,很好!你越是厌恶我,我就偏要得到你!” 第497章 第二日   乌云遮月,楚楮的脸在树下幽暗的阴影之中,没有丝毫生机。   苏颜眸光阴鸷地盯着他,看了约莫一刻钟之后,突然转头看向垂首侍立在不远处的属下,厉声说,“你,过来!”   这是一路背着楚楮从摘星山过来那位,看到苏颜如刀锋般冷厉的目光,瑟缩了一下,走上前,又在苏颜的呵斥声中,低头跪在了她面前。   “抬起头来!”苏颜命令道。   属下抬头,眸光依旧低垂着,不敢直视苏颜。   苏颜盯着属下的脸看了一会儿,确认上面没有红疹,又让他伸手,给他号脉,同时问了一句,“可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属下摇头,“回主子的话,并没有哪里不适。”   “滚吧!”苏颜甩开属下的手,属下如蒙大赦,跪着退了几步,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候着,大气都不敢出。   苏颜的属下中相当一部分是当初被她和楚涟选中的飞仙岛上的高手,避开了那些性格坚毅或对楚雄忠心耿耿的,后来又用楚家在飞仙岛上数目十分可观的钱财招揽了一些人。   而苏颜控制这些人的方式很简单,用毒,用狠厉的手段。   苏颜的属下并不知道她是穿越者,在她连夫妻多年的楚涟都能弄死,对一双亲生儿女都那般残忍的情况下,这些属下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苏颜不高兴就命丧黄泉。   确认过跟楚楮密切接触已有一天一夜之久的属下并未出现跟楚楮相似的症状,苏颜基本排除了楚楮中的毒有传染性这种可能。若真传染,她也无法幸免。   苏颜的目光再次落在楚楮脸上,冷哼道,“想来你也只敢对自己下毒,不敢做得太过分。若是把我传染上,只要我还活着,随便杀些人来泄愤,你就会后悔一辈子!连算计我都如此谨慎,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但这点小把戏,真以为能挡得住我吗?”   说着,苏颜给楚楮号脉,想确认他中的什么毒。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做,是因为苏颜也很怕死,贸然接触楚楮可能会被传染上。   过了一会儿,苏颜拧眉,连着给楚楮号脉几次,都无法确定他到底中的什么毒。   正如元秋不久之前才对鬼道人说的,对付如今的苏颜,若是拼毒术,元秋是有把握的。元秋的优势在于她只把鬼道人传授的毕生本事当做起点和基础,而不是终点,她始终在探索和发现新的独属于她自己的毒术和药物。但现在换了芯子的苏颜,早已不是鬼道人口中那位天赋极好的孽徒了,她是得到了原主的记忆,因此原主会的东西,她都知道,但也只是知道且会用而已,对于新的未知的毒物,不能说一定解不了,至少反应能力差得远。   而此刻的楚楮,呼吸平稳,且脉象如常,若非满身红疹,只从脉象看,根本就是个身体康健之人,完全看不出中毒的迹象!至少,现在的苏颜什么都没看出。   苏颜知道一些症状类似的毒,但脉象绝对不会如此正常,往往都会传染。楚楮当下的情况,苏颜“没见过”,且有点超出她对毒术的认知。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既然脉象无异,就说明楚楮中的毒对身体没有伤害,就只是导致他暂时性毁容。   而楚楮为何要这样做,苏颜自然是最清楚的,因为楚楮要阻止苏颜染指于他。   哪怕苏颜几乎确定楚楮的毒不会传染,也不敢乱碰他,因为现在没有传染,不代表一定不会传染,万一楚楮身上的红疹破了,就会传染了呢?这种可能性,其实并不小。即便苏颜不会毒术,仅从她的常识判断,也能想到这一点。   这让苏颜心气极其不顺!   来万安城的时候,苏颜最初的计划是,抓到楚楮,得到两颗傀儡药,一颗控制苏默给她当打手,一颗控制容元秋当她的医毒奴隶,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为所欲为。   但中间出了大大小小的意外,看似容家一直都很被动,甚至苏默和元秋很长时间之内都在苏颜的绝对控制之中,最终结果却是苏颜的计划一点一点被打乱,她先是丢了傀儡药,又丢了苏默,最后为了楚楮,连元秋都舍了。可得到的楚楮,竟然碰不得!   苏颜活了两辈子,对权势有欲望,但欲望有限,她最想要的是坐拥美男和江山,她认为江山就在那儿,此时不出手,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但她最想征服的男人若是错过了,此生或许都会有遗憾,就算以后大权在握呼风唤雨,身边美男无数,也不可能再有人能完美如楚楮。   苏颜忘不了穿越之后在飞仙岛上第一次见到楚楮时的惊艳和震撼,那时她就发誓,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苏颜曾经想要害死楚笑笑,是因为她以为楚笑笑是楚楮跟楚媛亲生的女儿,这是她无法容忍的,正如她无法容忍楚楮跟容岚拜堂成亲,哪怕理智告诉她,那极有可能只是假成亲。   从尹江口中得知楚楮疑似暗恋容岚多年这件事,更加大了苏颜对他的征服欲。苏颜骨子里是嫉妒容岚的,她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之人,否则不会有穿越的机会,她就该成为这世上最最风光,万人敬仰的奇女子,但如今这份她想要,且认为就该属于自己的荣光,全都被容岚和容元秋母女得了去。   苏颜自然不甘心,所以从一出手就在针对容家。容家似乎一直在被动“挨打”,但经过时间的推移,苏颜原本的信息差优势,都已没了,她得到了楚楮,却也没有完全得到。   “走!”苏颜猛然站起身,眸光仿佛淬了毒一般,看向万安城的方向。   楚楮再次被人背了起来,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原地,继续往南而行。   苏颜并未给楚楮服下什么药物,因为身上也没有类似毒药的解药,打算等到了洛城附近的某个落脚点,让她招揽的毒师看过之后再说。   万安城容家。   昨夜元秋睡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寅时,醒来时已是半晌了。   一早容岚来过两回,都只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听着房中没动静,便又默默离开了。   元秋动了一下,假寐的苏默就睁开了眼睛。   “有没有感觉哪里疼?”苏默问元秋。   元秋捂着心口,“这里隐隐作痛,尚能忍受。”   苏默知道,毒已经开始伤害元秋的身体,接下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看样子,鬼道人说的十日,只是这十日内元秋还能撑得住……   “我做梦梦到宝宝长大离家出走了。”元秋转移话题。   苏默顺着元秋的话问了一句,“为何?”   元秋想了想,摇摇头,“我忘了……”   两人起床洗漱后,容岚就亲自送来了温热的早膳,都是他们爱吃的。   等元秋吃得差不多,容元顺正好带着打扮得可可爱爱的两个宝宝过来给元秋看一眼。   元秋吃饱,看过孩子,就又开始忙于解药的事,只苏默陪着,其他人都没有过来打扰。   容岚从观澜院离开之后,便策马去了护国寺。   慧明大师见到容岚,得知元秋已归家,倒是不解,“令爱既已平安归来,容施主为何愁眉不展?是因楚施主的事吗?”   容岚摇头,告诉慧明大师元秋被苏颜下毒,命不久矣的事。   慧明大师长叹一声,“容施主莫要太过担忧,令爱医术高明,还有时间自救。”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大师,这是否就是先前大师算到的秋儿命中最后一道大劫?”容岚面色凝重地问。   慧明大师闭上眼睛,拨弄着念珠,口中不知念着什么,过了许久之后,睁开眼,看着容岚,点了点头,“是了。只要这次的生死劫令爱能活下来,余生皆可平安顺遂。”   慧明大师没说的是,自从楚楮那次来过,讲了苏颜的事之后,慧明大师判断苏颜跟元秋一样都是异世来客,便算到元秋最大的劫数就来自于苏颜,因为她们两个本不该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注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容岚得了慧明大师肯定的答案,也不可能放松下来,又问了一句,“那慧明大师能再为秋儿算一卦吉凶吗?”   慧明大师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容施主,此事请恕老衲无能为力。”   卦象吉凶,其实是信者准,不信则不必在意。   正因为容岚此刻很在意,慧明大师万万不会算这一卦的。不算,容岚心中尚有希望,若是卦象为凶,容岚也必然不会相信,只是让她更煎熬,对于元秋当下的境况并无帮助。   “容施主,老衲相信令爱会平安无事的。”慧明大师对容岚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就是慧明大师的真心话。不谈别的,只说元秋和苏颜的人品与做派,慧明大师都坚信,天选之人定是元秋,苏颜才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容岚要离开时,又想请慧明大师为楚楮算一卦,慧明大师只说了一句,她跟楚楮的姻缘线很长。   容岚离开护国寺之前,到前殿上了香,虔诚叩拜,希望菩萨保佑元秋活下来,保佑楚楮平安归来。   等容岚回到家里,又径直先到观澜院看元秋,刚进门就听到鬼道人响亮的声音,“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师公,万一把我毒死了呢!”元秋声音有些无奈。   “那就算是你做的,总归也得试过才知道行不行,不能拿你自己试,那到时候找谁试药?”鬼道人问。   “找几个天牢里的死囚。”苏默说。   “现在就找!先试试我说的那个方子!”鬼道人重重地拍桌子。   “也好,让阿诚安排把人送过来。”   苏默话落出门,见容岚站在外面。   容岚并没有进去,等苏默走到她跟前,就对苏默说,“我去过护国寺,慧明大师说,秋儿只要过了这次的劫数,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容岚是想安慰苏默,虽然苏默跟她一样,得知这件事并不可能轻松下来。   容岚让苏默回去陪着元秋,她去安排带死囚过来试药的事,便离开了。   午时之后,元秋按照鬼道人说的解药配方,拿第一个死囚试药,结果很糟糕。本来才服下断肠散,还能再熬一个月,结果那死囚服下“解药”之后,一开始脉象有所好转,一个时辰之后暴毙了……   带来的都是作恶无数本来就要被处死的人,只是让他们换了种死法而已,死了就死了,并不可惜。   但这让鬼道人很受打击,因为他熬了一整夜没有睡想出来的解药竟然比断肠散还要毒,幸亏没让元秋试。   不过元秋细致地观察和记录了试药死囚的脉象和反应,得到了一点新的启发,也不能说这次试药完全没有意义。如此,鬼道人多少得了点安慰,又重新燃起斗志,扬言他的毒,他一定要做出解药来!   这日晚膳元秋没有到暖阁去,她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暂时休息一会儿,吃了点东西。   第一日吐了两次血,第二日吐了四次,吐血间隔的时间在缩短,元秋都记录了下来。   等到夜里要睡觉的时候,元秋躺下合上眼,心口的疼痛并不重,但让她难以入眠。   元秋就起来找了自己先前做的止疼药,吃了一颗,躺下才终于能睡着了。她需要一定的休息,否则没被毒死,身体就垮了。   苏默一直陪在旁边,几乎没有睡着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默,心中也越发煎熬。   自从来到容家就跟容岚同住在观澜院的辛夫人,起夜时看院子里有人影,便出来了,就见容岚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背影很是寂寥。   脚步声响起,容岚没有回头,“姐姐陪我喝两杯?”   辛夫人在容岚对面坐下,接过容岚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你应该相信秋儿。”   容岚苦笑,“我当然相信她,但我更希望,中了断肠散的人是我。”   辛夫人蹙眉,转移话题,“我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楚楮走之前,曾找我拿了一颗药。”   容岚神色一变,“什么药?”   “别担心,不是什么剧毒,他想要一种服下之后能毁容,最好是毁掉全身皮肤,但轻易不会传染人的毒,且最好是秋儿独家秘制,苏颜不会的。”辛夫人说,“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两日你总是心绪不宁的,我本想等他被抓走之后,秋儿回到家再说这件事,但没想到秋儿被天杀的苏颜下了断肠散,我也觉得心慌,就给忘了。”   “你最后给他的是……”容岚问。   辛夫人便说,“是秋儿先前自己做的一种毒,那毒很刁钻,对身体无害,只是会浑身长满红疹,解药其实不算太复杂,但用的解药有丝毫不对,都会让红疹加重。若红疹破了,接触到便会被传染上。当时秋儿做这毒,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要给谁用,她只是在学毒术的时候习惯于把我们教她的东西先学会,在这基础上做多种改变,推衍其他类似但又不同的新药出来,变成自己的。”   “那毒,确定时间长了也对身体无害吗?”容岚蹙眉。   辛夫人点头,“楚楮不会有事的,那毒只为毁容,伤皮肤,不伤身体,只要苏颜解不了,她就不能碰楚楮。”   “那他怎么没有告诉我?”容岚有些不解。   辛夫人摇头,“他本不打算对你表明心迹的,说这种事怕造成你的困扰吧。那天夜里你们把话说白了,我想他当时是因为太高兴,忘了提起这个。”   两人喝完了一壶酒,辛夫人想着容岚该回房睡觉了吧,谁知道容岚说她睡不着,突然很想去划船……   辛夫人不由分说地拽着容岚回房间,“不想睡,睡不着也要睡,把这颗安神药给吃了。”   容岚神色无奈地接过去,并未放入口中。   辛夫人轻哼,“我又不是楚楮,等你那男人回来,你爱怎么任性,爱怎么撒娇,哪怕大半夜不睡觉让他给你摘星星去都行!现在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给元秋做点好吃的,给楚楮做件新衣裳,说不定他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跟他成亲!不睡觉会变丑的!” 第498章 第三日   天刚蒙蒙亮,元秋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阿默!”   苏默神色一紧,起身抱住元秋,“怎么了?”   “去带个人过来。”元秋说。   苏默愣了一下,又听元秋说了两个字,“试药。”   话落,元秋推开苏默下床,穿好鞋袜就跑去了隔间的书房,显然是对于断肠散的解药有了新的灵感。   苏默走到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元秋,她正神情专注地写着什么。   苏默出门到外面,清凉的雾气扑面而来,他回身把房门关上,不让凉气进去。   院中合欢树的叶子黄了大半,转眼已是仲秋时节。   昨日鬼道人要试他想到的解药,结果毒死了一个天牢的死囚,苏默现在要再带一个过来。本来容元诚说把死囚都抓过来关在府里,供元秋试药用,但府中的地牢空间有限,且还得分派人看管,就决定需要用的时候随时到天牢带人,高手速度快,一来一回也不用多长时间,按照死囚距离处刑时间的长短顺序,很快就要死的那些优先。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容岚登基,以及今年年初容元诚登基时,都有大臣上书建议大赦天下彰显皇恩。   去年容岚拒绝了,她认为律法是律法,犯了错的人就该付出代价,得到教训,否则对于被那些犯人伤害到的人何其不公?皇恩怎么能施加给犯罪的恶人,却不顾百姓安危呢?   今年容元诚也依旧没有搞大赦天下那一套,他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展示恩慈,笼络民心。   容氏皇族对百姓的体恤和宽仁,都是用独属于他们的方式,满天下出钱出力建医院,培养大夫,建学堂,让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   因此,万安城天牢里的死囚,这会儿还真不少,多是等着今年秋后问斩的。   一大早,看守天牢的守卫见一道人影靠近,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反应过来之后就纷纷下跪叩拜。   苏默凭借着驸马爷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天牢最深处,这个时候大部分犯人尚在睡梦之中。   关押死囚的牢房有一个空着,原本里面的人昨日已死在了容家。   苏默很快选中了一个,命狱卒把人带出来。   本就是该死之人,苏默要带走,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而被苏默带出来的死囚,战战兢兢,面色惨白,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等苏默带着人回到容家观澜院,又见容岚站在院中,听到动静,见他从外面回来有些意外,“没听说你出去了。”   苏默便解释,是元秋要试药,他去抓了个死囚过来。   “好,那你快把人给秋儿送过去吧。早膳好了,我去拿过来。”容岚说。   苏默进门时,就见元秋正在闻一颗药丸,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地上有一滩未干涸的血迹。苏默离开的时候,元秋又一次吐血了。   “秋儿?”苏默叫了三声,元秋才听到,看了过来。   “先给他服下断肠散。”元秋递给苏默一个药瓶。   那死囚仍醒着,这会儿已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说,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就吞进了少许不知名粉末。   “过一刻钟再说。“元秋说着,放下手中的药丸,又拿起自己写写画画的那个小册子盯着看。   过了一刻钟,苏默提醒元秋,时间到了。   元秋便给那死囚号脉,断肠散已经开始发作,从脉象上能看出来。   元秋把她一早起来做好的那颗药让死囚吃下去。   “秋儿,阿默,现在吃早膳吗?”门外传来容岚的声音。   “好,摆在观景亭吧,我们马上过去。”元秋起身去洗漱,让苏默先盯着那个死囚,若有什么异样立刻叫她。   等元秋洗好换了衣服,就让苏默去洗漱,她带着那个手上脚上都捆着铁锁链的死囚出门了。   “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元秋指着观景亭台阶上的某个位置对死囚说,死囚站在这里,元秋坐在亭子里吃饭,可以方便观察他的症状。   容岚摆好碗筷,苏默就过来了。   三人一起吃早膳时,元秋的视线大部分时候都在那个死囚身上,并未见他出现什么异样。   容岚提起昨夜辛夫人告诉她的关于楚楮给自己下毒这件事,元秋愣了一下,“竟还有这事?”   “那药,是秋儿做的吗?”容岚问。   元秋点头,“是我做的,没想到正好给楚叔叔派上用场了。”   “那药,真的对身体没有伤害吗?”这才是容岚真正想问的。   元秋摇摇头,“娘放心吧,那药只是让人起红疹消不了,对身体无碍。”   “我是怕时间长了……”容岚总觉得,起红疹一直不消,身体早晚会受到影响。   “至少两个月之内,不会有事。”元秋认真思忖片刻,告诉容岚。   容岚轻叹,陆哲已带人去追,若是能顺利把楚楮救回来,说不定过几日就到家了,若是失败了……   “这毒,苏颜解不了?”容岚又问。   元秋想了想说,“我有七成的把握,她解不了。”   “若是她用的解药不对的话……”容岚蹙眉。   元秋摇摇头说,“解药不对只会让红疹更重,但除非下其他的毒,否则对身体没有太大影响。因为苏颜用上的解药一定是类似毒药的,那些我都知道。”   “那就好。”容岚点点头。   “楚叔叔该不会还是个童男子吧?”元秋突然好奇。   容岚神色有些尴尬,“不要胡说,快吃早膳吧!”   早膳过程中,死囚并无任何异样。   吃完早膳,距离死囚服下解药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元秋给死囚号脉,发现断肠散有解除的迹象,心中微喜。   苏默见元秋的神色,心中也生出一丝期待来。昨日死的那个是鬼道人想出的解药,不靠谱,今日是元秋自己的想法,苏默觉得很有希望成功。   一直到临近正午,那死囚依旧活着。鬼道人听说都跑过来,兴奋地说元秋这次的解药定是成了!   元秋让苏默先不要声张,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隔一会儿就给那死囚号脉,脉象起初是在好转,但始终差点儿。   昨日那个,也是看起来毒快解了,然后突然暴毙了。   容岚做了元秋爱吃的菜送过来,见那死囚还活着,心中也有些微激动,觉得解药今日或许就要成了。   只是容岚尚未把饭菜摆好,那死囚就突然开始吐血不止。   元秋用上了金针,并未能阻止那个死囚死在她面前,发作得很快。   容岚和苏默看着房中地上大片的血迹,心中都是狠狠一沉!   “怎么了?怎么了?”看不见的鬼道人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拧眉问。   “人死了。”元秋回答着,又细细观察那人的死状,和他吐出的血的颜色,跟昨日暴毙的死囚有不少差别。   药是元秋做的,人死在她跟前,但她并未因为这次的失败而沮丧,更没有因此恐惧死亡的逼近,而是在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至少,今日这个,比昨日那个多活了一个多时辰。”元秋说。   鬼道人用拐杖捣了一下地,“这说明解药配方大部分你都对了,只是还差一点!”   听起来离成功很近,但从一开始,元秋说的就是差一点,如今依旧差一点。   元秋还没什么,容岚突然感觉心中憋闷得难受,把碗筷放好,便默默离开了。   苏默问过元秋,那死囚可以带走了,就让人把尸体处理掉,把房中清理干净。   元秋净了手,就坐下吃饭,一边吃一边跟鬼道人说着她的新想法。   鬼道人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我的碗筷呢?”   容岚不知道鬼道人在这儿,只准备了两副碗筷,给苏默和元秋的,方才她心神不宁,也没顾上管鬼道人就走了。   苏默把他的碗筷放在鬼道人面前,告诉他都有什么菜,问他想吃什么,给他夹。   鬼道人享受着苏默的伺候,一边吃着,一边跟元秋讨论解药的事。   等元秋吃完,便跟鬼道人一起又去了书房,容元顺把孩子送过来,只苏默抱了抱,便让带回去了,没有打扰元秋。   一直到这日入夜时分,鬼道人才离开,走之前对苏默说,元秋一定不会有事的,让他不要瞎操心。   元秋这日早早睡下了,跟苏默说明日再带个人过来试药,但方子她得睡一觉起来再好好斟酌一下才能定。   另外一边,苏颜已经带着楚楮回到了洛城附近的一个隐秘落脚点,跟她的某些属下汇合了,其中有她招揽的一个江湖毒师符喆。   苏颜让符喆给楚楮看,他中的什么毒,该怎么解。   符喆起初看楚楮的症状,很是自信地说这种毒他见过,但给楚楮号脉之后,脸色就变了,因为这脉象,他也见过,但这种脉象跟表现出来的症状相结合,他还是头一回见。   “属下没有多大把握。”符喆说。他知道这是苏颜想要的男人,怕万一出手解毒却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就完了。本来这也不是他的事,苏颜没出手解毒,首先就说明这毒很棘手,苏颜都没有把握,既如此,精明的符喆更不会说他能解,这不是打苏颜的脸吗?   苏颜周身的气压很低,口中仿佛淬了毒一般,念着三个字,“容,元,秋!”   “这是容元秋下的毒?怪不得……”符喆脱口而出后,自觉失言,不敢再说话了。   “主子,尹江和谌公子到了。”   听到门外的禀报,苏颜的视线从楚楮的眉眼上转移,沉着脸说,“让他们过来!”   尹江和谌漠并肩行至门口,尹江左肩的伤尚未好,依旧包着。   到门外,谌漠放慢脚步,让尹江先走。   尹江并不认为这是谌漠对他客气,只是一路上谌漠都在不遗余力地拉拢尹江与他合作,抢走苏颜手中最后一颗傀儡药,再把苏颜变成他的傀儡。   尹江每次都拒绝,谌漠始终没死心,对尹江许诺的好处也越来越多,但尹江不为所动。   这并不代表尹江对苏颜忠心耿耿,更不代表他不赞成谌漠要做的事。   事实上,尹江巴不得谌漠赶紧出手,给苏颜制造点麻烦。   但尹江不会跟谌漠合作,因为他的目的跟谌漠的目的并不相同,他要利用谌漠和苏颜打起来的间隙来做自己的事。一旦假意答应谌漠,就存在被他出卖的可能,这是很危险的。   至于被谌漠知道傀儡药这件事,哪怕真被苏颜知道了,顶多也就是骂尹江蠢货多嘴,不至于怀疑他有异心。   尹江进门,谌漠跟着也进去了。   “主子。”尹江拱手行礼,神色恭敬。   苏颜看了一眼尹江的手臂,“伤怎么样了?”   “已好了很多,多谢主子关心。”尹江说。   苏颜看向谌漠,谌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一时担心苏颜会不会因为九转丹的事对他发难,一时又担心尹江该不会已经把他出卖了吧?   只是片刻之后,苏颜对谌漠说,“谌公子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我们的合作,晚点再谈。”   谌漠立刻点头,“也好。”话落便离开了。   在他们进门之前,苏颜放下了床幔,谌漠料想床上是楚楮,但并没看到人。   尹江看到了,是苏颜让他过去看的。   掀开床幔,尹江就愣住了,“这……怎么会这样?”   尹江是真的很意外,因为苏默没跟他提过楚楮会毁容这件事。   “他自己服了一种怪异的毒药,就成这样了。”苏颜咬牙切齿。   尹江看着楚楮,眸光微闪,心想他还真的是极其厌恶苏颜,如此看来,楚楮跟容岚十有八九真的是一对儿。   “主子解不了这毒吗?”尹江弱弱地问。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苏颜若能解,早已解了,何必过了三日还没出手。   “我会想办法。”苏颜说。她打算用类似毒药的解药试试,或许有用。   苏颜把一个药瓶扔给尹江,“把他弄醒,我有话要先问清楚。”   尹江接住药瓶,猛然攥紧,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多久,楚楮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苏颜站在床边,尹江站在苏颜身后不远处。此时苏颜尚未给楚楮用吐真药。   “又见面了。”苏颜看着楚楮那双让她着迷的深邃眼眸,目光倏然温柔了几分。   楚楮看向苏颜,眸中却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理会她。   苏颜面色便有些难看了,“你给自己下毒,倒是挺狠的,就不怕我动怒吗?”   “你能如何?”楚楮反问,“滥杀无辜?这只能证明你的无能残暴,有本事,你去找苏默单挑武功,找元秋单挑毒术,总是冲着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算什么能耐?”   苏颜冷笑,“你是在对我用激将法吗?”   “你想多了。”楚楮摇头。   “找元秋单挑毒术?这件事,我已经做了,你有兴趣听听吗?”苏颜笑意突然加深。   楚楮眸光微凝,就听苏颜接着说,“我在把元秋交给苏默之前,让她服下了断肠散。你可知道断肠散是何物?”   楚楮摇头,他没听说过,尹江也不知道。   就听苏颜冷笑连连,“这可是我那好师父鬼道人独门秘制的奇毒,中毒之人,若原本身体康健,能熬一个月都不死,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生不如死,往往撑不到一个月就自我了断解脱了。这毒我会,我师父就在容家,元秋丫头自然也会,但这毒奇就奇在,没有解药!”   听到最后四个字,楚楮心中一沉!尹江也低下头,掩饰眸中惊诧!没想到苏颜竟给元秋下了必死之毒?!   “我那师公自创的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我也不知道,元秋知不知道,你猜?”苏颜笑意柔柔,语气幽幽,“你对元秋的毒术很有信心,那这次就赌一把,看她能不能拯救自己,若她输了,也不能怪我,毕竟连你都说,我应该找她单挑毒术,只是我先出招而已,她接不住,就去死喽!”   “你很得意?”楚楮看着苏颜冷声问。他知道苏颜不是在虚张声势,若元秋真出了事,后果很严重。   苏颜点头又摇头,“还好,只是很期待罢了。不如,等我给你解了毒,我们就选在元秋辞世的好日子洞房花烛,岂不美哉?”   “我希望在你不得好死那天与容岚做夫妻。”楚楮毫不客气地反击,且眸光认真无比。   楚楮最知道怎么能瞬间激怒苏颜,本来因为提起元秋中毒而得意的苏颜,眸光喷火地看着楚楮,“你以为,你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容岚吗?”   “能。”楚楮言简意赅。   苏颜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取出另外一个药瓶来。   尹江手一抖,里面应该是吐真药。楚楮说什么都行,千万不要出卖他……   并非因为被楚楮激怒,只是想在楚楮醒来之后先跟他说说话,所以苏颜才没有第一时间用吐真药,但本来就是要用的。   尹江没有被要求离开,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楚楮服下了吐真药之后短暂昏迷再次醒过来。   苏颜一开口,尹江心一抖。   “苏默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苏颜冷声问。   “杀了苏颜那个疯妇。”楚楮无意识地回答,声音很慢。   苏颜眸光阴鸷,“他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楚楮缓缓摇头,接着说,“我送了苏默一本杂书,让人生不如死的一百种方法,其中包括凌迟、刷洗……”   尹江嘴角微抽,听着楚楮在中了吐真药的情况下,对于苏颜的问题,竟然开始讲述各种酷刑的名称,一个一个念,大有要念完一百个才停的趋势……   苏颜面色已经有些扭曲了,“住口!我是问你,苏默到底要怎么做?”   “我跟苏默说了一百种让苏颜不得好死的办法,他说没想好选哪种,我说可以多选,他说那就全选。”楚楮缓缓地说。   尹江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吐真药做不了假,所以楚楮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且完全符合苏颜的问题。只是苏颜问的是苏默具体的计划,楚楮答的是苏默要让苏颜用哪种死法,谁让苏颜的问题有点含糊呢,楚楮的回答完全真心实意,契合主题,没有毛病!   尹江默默地算着时间,这疑似是最后一颗吐真药的效果,已经用掉一半时间了。   尹江认为这一定是楚楮故意的,他知道苏颜会用吐真药,会问他什么,所以在被抓之前,专门做了些可以应对苏颜的问题,但又让苏颜什么信息都获取不到的事,甚至楚楮真的把那让人生不如死的一百种办法都背下来,且真的都跟苏默讲了一遍……   “苏默打算怎么找到我?”苏颜厉声问。她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这真就是最后一颗吐真药,且药效很快就要过去了。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她那么直接的问题,楚楮竟然都有办法在中了吐真药的情况下糊弄她!   “不知道。”楚楮摇头。   “主子,苏默明知楚楮会被主子逼问他的计划,或许有什么计划,都瞒着楚楮。”尹江“好心”提醒苏颜,成功地又消磨掉了一点时间。   苏颜面色铁青,看着楚楮,咬牙切齿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爱容岚吗?”   楚楮点头,“是的,我爱容岚。”   话落,楚楮就再次陷入昏迷之中,而尹江看着拳头紧握,气得浑身颤抖的苏颜,感觉她快吐血了…… 第499章 第四日   夜深人静。   楚楮躺着,苏颜坐着,尹江站着,房中气压很低。   “为什么老天要让我和她同时来?”   苏颜说了一句让尹江不解其意的话,不明白苏颜口中的“她”是谁。   苏颜在想元秋。回过头看,苏颜知道,她在这世上真正的,唯一的克星就是容元秋,甚至在她们两个穿越者碰面之前,元秋所做的事情,已经给苏颜现在要做的事情造成了重重阻碍。   可以说,没有元秋,就没有如今的容岚,也没有如今的容家,更没有如今的苏默。   苏颜想得到的,不管权势还是楚楮,都会比现在容易很多。   苏颜突然看向尹江,问了一句,“你为何突然不喜欢雨宁了?是哪件事让你放弃了她?”   尹江愣了一下,思忖片刻,回答道,“先前有一次,楚雨宁出于对容元秋的嫉妒,坚持要让我下药侵犯容元秋,我不想那样做,也不能背着主子做那种事。那件事让我冷了心,不管我付出多少,在她心里,终究没有任何价值。那一刻,过往她对待我的无情和欺骗,悉数涌入脑海,让我觉得快要窒息了。”   苏颜眸光一寒,“她逼你侵犯容元秋?这件事,我为何不知道?”   尹江面色一僵,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主子恕罪!是楚雨宁让属下发誓绝不能让主子知道这件事。当时属下心里难受,对她很失望,但她毕竟是主子的亲生女儿,若是让主子知道了,她定会倒打一耙,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我怕被主子责罚,所以没敢说。毕竟我什么都没做,楚雨宁也只是动了那个念头,她脑子里想要折磨容元秋的念头绝不止这个。”   苏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尹江心中发怵,说多错多,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太难了。他在想,苏颜问方才的问题,难道是打算放弃楚楮?   “你觉得,我跟楚楮之间,还有机会吗?”苏颜又问尹江。   尹江神色犹疑起来,“此事……属下不敢妄言。”   “尚未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但你一定有自己的看法,说出来。”苏颜冷声说。   尹江轻叹一声,“属下经历过跟楚雨宁的事情之后,便不再相信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鬼话,这世上有些人的心,就是捂不热的。其实属下早就想说,主子因为楚楮,几次三番打乱计划,给了容家人可乘之机,也导致苏默和容元秋脱离了主子的掌控。属下觉得楚楮不值当主子付出这么多,他说他爱容岚,主子怕是强求不来的。”   苏颜面色阴沉,“你的意思是,我为了得到楚楮做了那么多,都没有任何意义?”   尹江摇头,“当然不是,现如今楚楮已经落到了主子手中,任凭主子处置,怎会没有意义?属下斗胆说些心里话,主子不如干脆给楚楮下傀儡药,便可得到一个绝对听话的男人伺候着,主子征服楚楮的心,最终想要得到的结果,跟傀儡药带来的结果,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何必舍近求远?或许主子真正得到楚楮之后,过一段日子,便厌倦了。”   “但他身上的毒导致我无法近身,就算真把最后一颗傀儡药给他吃了,我也碰不得他。”苏颜说。   “属下相信主子有办法解了楚楮的毒。”尹江恭声说。   苏颜并没有说她只能用类似但并不相同的毒药的解药去试试。   但尹江的话,还是让苏颜一时有些心动。计划连连出乱子,最终放走了最重要的人质苏默和容元秋,得到的却是一个主动毁容的楚楮,这些事连在一起,让苏颜心中的愤怒到了极点,也开始考虑她或许不应该再为了楚楮执着下去。   “你说得对。”苏颜冷哼,“不如等我给他解了毒,就下傀儡药,然后与他找个世外桃源做几年恩爱夫妻,生儿育女后,再回来找容家人算账!”   尹江连忙点头,“主子英明!”   其实尹江知道,苏颜并不是要放弃楚楮,只是打算改变策略。   而尹江劝苏颜放弃楚楮,只是他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说了些应该说的话。   对于尹江来说,他现在需要做的,首要是不能引起苏颜任何怀疑,所以要站在苏颜的利益角度去思考和应对她的问题,而后再伺机做苏默交代的事。   天色将明,苏颜摆摆手,让尹江退下。   尹江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满脸红疹的楚楮,想着苏颜应该不至于连这样的楚楮都不放过。   尹江刚回到他的房间坐下,谌漠就跳窗进来了。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尹江面色恼怒。   谌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尹江别激动。   而后谌漠便坐在了尹江身旁,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言夫人是真的很器重尹兄,我走后,你们又聊了什么?尹兄见到言夫人的心上人了吗?她今夜不是应该在跟那人洞房销魂吗?怎么你们谈了那么久?”   尹江拧眉,“我说过,我对你打算做的事不感兴趣,你想知道的我也无可奉告。”   “呵呵,尹兄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对。你比我更清楚,容家人是不会放过言夫人的,就算我们不动手,她也未必能带着情郎远走高飞。如果我们真不动手,或是动手晚了,让容家人先制住了言夫人,到时候,你我都得给她陪葬。”谌漠始终不愿意放弃拉拢尹江,“我知道,尹兄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容家,到时候他们求情,或许尹兄还能有命在,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尹兄接着给容家人当奴才。如果那是尹兄想要的,你早就直奔容家去了,不会跟言夫人为伍。”   尹江面色微沉,就听谌漠接着说,“尹兄与我一样,都是心怀大志之人,只要还有人压在我们头上,我们永远都是奴才。想要自己当家做主,只有赌一把。”   尹江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寒着脸说,“傀儡药你没见过,又不知道什么样子,就是把主子的药全都给你挑,你都挑不对。”   谌漠脸色有些难看,很快又恢复如常,“尹兄所言极是。正因如此,我必须要请尹兄一起合作,互利共赢。”   尹江又看了一眼门口,“合作的事再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想要得到主子手中的傀儡药,且用在她身上,难如登天。但有件事,对你而言,或许会更容易些。”   谌漠眸光一亮,“尹兄说的什么事?还请明言!”   尹江低声说,“对主子来说,最宝贝的,一个是傀儡药,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楚楮了。只要你手中有楚楮,不需要傀儡药,就能控制主子。那么大的一个人,就在那里,主子不会寸步不离地守着。”   谌漠神色兴奋起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我言尽于此,要做什么,那是你的事,请回吧。”尹江话落就起身进了内室。   谌漠并未再追进去,而是又在桌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天亮了。   尹江听着外面没动静,便继续躺在床上假寐。   等到尹江再次见到苏颜的时候,已临近正午,他是被找去的。   在场的除了苏颜之外,还有符喆以及楚楮。   楚楮身上能看到的部位,红疹比起昨夜又加重了,因为苏颜给他用了“解药”。   “可恶!容元秋的毒很刁钻,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解药竟然会导致毒性加重!”苏颜恨恨地说。   尹江不敢吱声,心想这种事楚楮在服毒之前定都预料到了,若是那么容易就被苏颜解除,楚楮何必多此一举?   符喆只感叹,幸亏他昨日没有应承下给楚楮解毒这件事,否则现在全都成了他的错。   “断肠散没有解药,但楚楮的毒,一定能解。”苏颜冷声说,“若他一直这般模样,要他有何用?得想办法从容家人手里把解药拿过来!尹江,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尹江正高兴于苏颜又打算回头去找容家,就听到苏颜突然问他。   尹江想了想说,“主子,因为断肠散的事,容元秋若真没了,容家人怕是会全力追杀主子,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属下认为,主子不应该为了楚楮再折返回去,局面会对我们很不利!”   苏颜面色阴沉,“你是说,让我直接放弃楚楮?那我先前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尹江低着头,没有言语。他知道苏颜的性格,得不到的更想要,越是反对的,认为她做不到的,她越是不甘心面对现实。   尹江这是反向激将法,既能让苏颜不会怀疑他的忠心,又很清楚苏颜不会听他的。   “如果主子想要让容家人给楚楮解毒,且不能让楚楮再次落入容家人手中,属下刚刚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尹江恭声说。   苏颜眸光微凝,“你说。”   “给楚楮服下傀儡药,然后主子命令他回万安城找容家人,给自己找解药,全程不准容家人近身,否则他就自刎。”尹江说。   “若容家人给他的,是傀儡药的解药呢?”苏颜反问。   “让他把药带回来,主子先确认过再让他吃。”尹江说。   苏颜沉默良久之后,冷哼,“此计不妥!让楚楮回万安城,容家人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他们有的是办法把楚楮留下,哪怕楚楮中了傀儡药!”   “主子所言有理,但属下愚钝,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尹江微叹。   苏颜这一日并未继续赶路南下,也没有折返回万安城。好不容易得到的楚楮,却成了她新的烦恼,毒解不了,人就不能碰,一直这样下去自然不行,但想要解毒,又似乎只能去找容家人。   夜幕再次降临,尹江依旧没有找到机会换掉苏颜的解毒药,他也知道苏颜尚未决定是否给楚楮用傀儡药。尹江是希望用的,在当下这个局面,苏颜没心情故意控制楚楮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若是让楚楮回万安城找解药,真如她所言,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尹江手中有傀儡药的解药,一旦楚楮中了傀儡药,将会是苏颜对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只要尹江想办法给楚楮服下解药,到时候楚楮可以直接反杀苏颜。   尹江现在就是在等一个出手的机会,不管是换掉苏颜的解毒药,还是给楚楮解除傀儡药,随便哪个,只要成了,都会迎来重大的转机。   子时将至,尹江因为在养伤,并不需要守夜,突然听到外面响起杂乱的声音,猛地坐了起来,就听到一声高喊,“失火了!”   尹江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苏默追上来了?   尹江没工夫多想,胡乱穿好衣服,冲到门外,就见四处火起,尤其是苏颜所住的地方,火光冲天,不断有燃着火的箭矢射过去。   尹江直觉不对劲。如果是容家人,明知道楚楮就在苏颜身边,怎么会选择放火烧了苏颜这种方式?万一把楚楮也给烧死了呢?   尹江顶着浓烟冲进去救人,无意间却瞥见苏颜招揽的毒师符喆站在外面冷眼瞧着,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就在尹江收回视线之前,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符喆身旁,不是谌漠又是谁?   尹江立刻想到,今夜这火,根本不是容家人放的,极有可能是谌漠派人伪装成追杀苏颜的容家人放的,虽然他一直没能成功拉拢到尹江,却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拉拢到了苏颜身边的毒师符喆!   但尹江依旧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中,不是去救苏颜,楚楮还在里面,不能不管。   “谌公子,万一他们都被烧死在里面,可就白费功夫了。”符喆压低声音说。   谌漠冷笑连连,“你未免太小看你的主子了,再等上片刻,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能出手。”   谌漠话音刚落,就见苏颜从火中冲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尹江,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符喆和谌漠都立即变了张脸,神色焦急地冲了上去。   到了安全的地方,苏颜驻足,被火烧焦的一缕头发垂在侧脸上,阴鸷的眸光落在了除尹江之外其他所有属下的脸上。   “主子的东西掉了。”尹江把一个药瓶还给苏颜,神色恭敬,一如从前。   苏颜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收了起来。她不知为何睡得很沉,苏醒的时候房中已经起了火,当时匆忙逃出来,很多东西都没顾上。   谌漠看到尹江递给苏颜的药瓶,眸光一黯。今夜的火是谌漠勾结符喆放的,甚至还让符喆暗中给苏颜的房间吹了少许安神迷香,但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了苏颜,而是要在最后关头再去救下苏颜,趁乱盗走苏颜的傀儡药,同时获取苏颜的信任,然后再伺机控制苏颜为他们所用。至于楚楮,并不在谌漠和符喆计划的范围之内,烧死也好,能直接让苏颜发疯,方便他们对付苏颜。   只是没想到被尹江抢先一步出手,坏了事。谌漠本以为,尹江对苏颜已有反心,仍在犹豫,看到苏颜出事定会袖手旁观,谁知道尹江始终都在苏颜面前表现得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的尹江扶着楚楮,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谌漠这次出手,终于让尹江等到了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苏颜的解毒药全都换成了苏默给的假药。接下来只需要给苏默留下线索,等他出手了! 第500章 第五日   寅时中。   距离苏颜从万安城外摘星山带走楚楮,已过去了四日。   苏颜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破了洞,露出了胳膊上的皮肤,她原本保养极好的一头墨发,也被烧焦了不少,侧脸上有一片烟灰污迹,很是狼狈。   不远处,苏颜居住了两日的房屋,在大火之中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残破黑影,而苏颜的面色,比火中的黑影更阴郁可怕。   谌漠和符喆就站在苏颜身后,两人眸光都有些不安,交换了眼神之后,谌漠往后退了一步,符喆却没动。   显然,这两个昨日才一拍即合勾结在一起的人,并没有任何默契可言,连计划失败可能出现的后果都没有做过应对预案。   此刻,谌漠出于恐惧想跑,但符喆不管是不敢还是不想,完全没有领会到谌漠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一起跑,还有逃走的希望,见符喆不走,谌漠心中一沉,又把退出去的那一步,默默地收了回来,突然想到什么,看向了尹江,用眼神威胁尹江,接下来如果他遇到麻烦,让尹江一定要帮他,否则尹江也别想安然无恙。   尹江看到了,也看懂了谌漠眼中的威胁之意。   然后,尹江低下头,认真地给楚楮整理衣袖,并没有回应谌漠。   苏颜的视线终于从火光之中收了回来,转身,她的一双眸子都是赤红的,死死地盯着符喆,出手成爪,在符喆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狠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是,你!”苏颜咬牙切齿,“我最恨背叛我的人!找死!”   符喆想过会暴露,只是作为一个毒师,他知道方才根本跑不了,心存侥幸,以为苏颜或许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容家追杀她的人干的,不会怀疑到身边的人。   只是符喆没想到,苏颜根本只字不提容家,第一个就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主……主子……”符喆面色惨白,张着嘴,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来。   谌漠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立刻杀了他!   只要符喆死了,谌漠就安全了。谌漠最怕的是符喆拉他垫背,到时候,苏颜绝不可能放过他!   谌漠眼见着符喆眼睛翻白,快要断气了,心中微微松了一下,结果下一刻苏颜就松了手……   符喆摔在地上,捂着脖子,蜷缩身体,重重咳嗽起来。   谌漠的心也在符喆的咳嗽声中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苏颜并未看向谌漠,一脚踩在了符喆脸上,厉声问,“是谁指使你的?”   符喆不知道哪里来的“机智”,并没有供出谌漠,张口就说了个“容”字。   别说谌漠愣住了,尹江都一时有点傻眼。   谌漠是在想,符喆该不会真被容家策反了吧?抑或从一开始就是容家派到苏颜身边的人?   但尹江很清楚,苏颜身边唯一的细作是他,不可能有别人,这件事他是确定的。否则苏默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全都交给他,且从未提过有人可以与他配合,帮他一把。   况且,尹江一直跟着苏颜,对于苏颜是如何招揽到符喆的一清二楚,符喆在江湖上名声极坏,不可能跟容家是一路的。容家人就算真招揽毒师,那也得是苏颜的师父鬼道人那种级别的才够格。   而尹江很快想到,符喆是以为这样说,他可以保住性命。此时符喆若矢口否认他参与了今夜纵火之事,苏颜根本不会信。苏颜的最后一颗吐真药已经用在了楚楮身上,暂时没有了,不可能对他们用,但这件事尹江知道,谌漠和符喆是不知道的。在此情况下,符喆硬着头皮认罪,但还不想死的话,只能谎称自己是容家人派来的细作。   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室掌权者是什么样的人品做派,符喆知道,苏颜也清楚。   因此,符喆想的是,只要苏颜相信他跟容家是一路的,那么他就摇身一变成了个有价值的人质。因为容家人不会亏待,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帮他们的人。   正好,现下苏颜最苦恼的事情,是楚楮服下了一种容元秋独家秘制的毒药,苏颜解不了,想要解药就得再回去跟容家人交涉,而那样是有极大风险的。如果手中有个可以跟容家人做交易的筹码,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不是不能抓无辜之人去交易,但那是无计可施时才不得不用的下策,还是本身有点价值的人质更好用一些。   猜到符喆在想什么,尹江心中感叹,这人还真有点小聪明,但苏颜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果然,苏颜听到符喆说他是容家人派来的,都被气笑了,满面嘲讽看着符喆,“就你?”   尹江觉得,苏颜想要表达的完整意思是: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什么德行?容家人能看上你当细作,太可笑了!   符喆的小算盘瞬间落空,面色难看至极,仍是一口咬死,他就是苏默和元秋招揽的人,正因为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所以才有机会被苏颜看中。   苏颜冷哼,“你遇见我的时候,苏默和容元秋都在我手中,他们去哪里招揽你,提前安排?至于容家其他人,当时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又如何派你过去?”   符喆嗫嚅着嘴唇,想要自圆其说,但他的脑子显然并不足以支撑他“灵机一动”编造的谎言。   “我再问一遍,还有谁?”苏颜狠狠踩着符喆的脸,眸光阴鸷。除了容家,苏颜自认为并没有其他什么仇家,符喆不可能跟容家有关系,那就是他想要噬主,自立门户。   苏颜觉得,她身边的背叛者,应该不止符喆一个。   谌漠神色一紧,就听苏颜阴恻恻地说,“你交代了,我可以让你女儿活着,给你留下个血脉,不交代的话,没人陪你一起下黄泉,我就只能送你唯一的女儿去陪你了。”   符喆只有一个女儿,十分疼爱,先前还提出把他的女儿许配给苏颜的儿子楚峻,最初苏颜跟楚峻没有决裂的时候,苏颜是看不上那位符小姐的,但后来苏颜改主意了,就让那姑娘跟楚峻在一块儿,目的是为了给她生个孙子,如今时日尚短,那姑娘跟楚峻被苏颜安排在别的地方,尚未有孕。   符喆听到苏颜的威胁,瞪大了眼睛。   谌漠心道不好,担心符喆出卖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言夫人,昨夜我见符喆偷偷去了尹江房中,不知是做什么!言夫人素来最信任尹江,我当时以为符喆或许是言夫人派去的,不敢妄加揣测!尹江,你快跟言夫人解释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尹江脸一黑,苏颜如刀锋般冷厉的眸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尹江知道,谌漠就是要拉他下水,逼他自证清白的同时,保住谌漠,否则他也别想独善其身。   “主子,谌公子应是看错了,属下跟符喆私底下并没有任何来往。”尹江恭声说。   谌漠面色一僵,转身就想跑!他突然意识到,他拉尹江下水,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行为!他根本撼动不了苏颜对尹江的信任,尤其是方才尹江出手破坏了他和符喆的计划,救出了苏颜,苏颜怎么可能怀疑尹江跟符喆是一伙的?而谌漠方才的行为,简直是不打自招!   不过谌漠除了不懂毒术之外,连武功都不是苏颜的对手,被苏颜压着打了十几招之后,就被踩在了地上。   而符喆没有被控制的情况下,也不敢爬起来,不敢逃走。他不知道他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如果他跑了,他的女儿必死无疑。而他之所以在谌漠的蛊惑下动手,皆是因为“傀儡药”的诱惑力太大了,计划顺利的话,把苏颜变成他的傀儡,找到女儿自然不成问题,以后便可扬眉吐气了。   “就你?”苏颜看着谌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尹江知道,苏颜之前就说过,留给谌漠的“九转丹”,就是等着看他哪日自己服下去。他不是被毒死,而是被蠢死的。   “主子,有件事属下要认错。跟谌漠一起从万安城过来的路上,属下无意中提起过傀儡药,当时属下以为谌漠是知道那样宝贝的,没想到他原先并不知道。除此之外,属下没有说过任何不该说的话,也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尹江恭声说。   谌漠听尹江一下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瞬间怒火中烧,“尹江!你少装模作样!我昨夜去找过你,你怎么不敢说?”   苏颜再次把怀疑的眼神投向了尹江,尹江却很平静,“你一直看我不顺眼,觉得自己要死了,想拉我垫背,也说点没这么可笑的。你昨夜是去找的符喆密谋吧?一会儿说符喆暗中找我,一会又说你暗中找我,我受着伤,只是想好好睡一觉,招你惹你了?”   谌漠面色扭曲,“是你专门把傀儡药透露给我的!我跟你说过我要抢傀儡药,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才是容家派来的细作吧?!你故意说出傀儡药,引诱我背叛言夫人,自己却置身事外!言夫人,你身边最不可能是细作的人,恐怕才是容家的人!可别忘了,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在容家!”   尹江心道不好!没想到谌漠走上绝路之后脑子竟然清楚了不少,虽然他真的没做什么,但确实对谌漠说了不少,如果苏颜怀疑上他的话,可就坏了!   下一刻,谌漠冷笑,“尹江,你方才不管不顾冲进火里,是为了救言夫人,还是为了救楚楮?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才是最能装的!言夫人,你可以不信我,但今夜你杀了我,明日你最信任的这位属下,就能把你害了!我发誓,我会动了反叛之心,就是他一路从万安城过来一直在蛊惑我!否则我哪有这样的胆量?”   尹江这下真慌了。方才他没法给谌漠解围,因为必死无疑的符喆不会放过谌漠,但尹江没想到,谌漠狗急跳墙,说出口的话对他杀伤力那么大!尤其是那句“苏颜身边最不可能是细作的人,才最可能是容家的人”……   就这一句话,就足以让苏颜怀疑尹江。   “言夫人,就是他!我承认我听到傀儡药的奇效之后就心动不已,冲动之下不自量力做了错事,但我要背叛言夫人这件事,我是早就告诉过尹江的,因为我一直想要拉拢他跟我合作,虽然他始终在拒绝我,但他也从未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言夫人!若真忠心,他怎么可能不提醒言夫人提防我,或者除掉我?他分明是在等我对言夫人出手,他好趁乱为容家人做事!一定是这样!”谌漠感觉自己会没命,脑子无比清醒,也终于发现尹江身上的怪异之处。   “尹,江。”苏颜轻轻慢慢地叫着尹江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神,极其可怕,仿佛要把他给撕碎了。   今夜谌漠的乱招,对尹江来说,是双刃剑。他无法防备,有些事发展到现在,也无法避免了。   尹江估算了一下他独自带着楚楮从距离苏颜一米远的地方逃走的可能性,结果是完全不可能。他要用楚楮的性命威胁苏颜也不可能,因为苏颜知道他跟容家有牵连,就不会相信他真的会做出伤害楚楮的事,威胁无用。   而再辩解,其实也无用了。尹江最怕的就是苏颜对他起了一点怀疑的苗头,只需要一点点,甚至不需要切实的证据,他就不可能再获得苏颜的信任。况且,有些事,尹江真的做了。   “你,做了什么?”苏颜一把将楚楮从尹江手中拽了过去。   谌漠从地上爬起来,拔剑就架在了尹江脖子上,“老实交代!你到底跟苏默勾结多久了?都帮他做了什么?他让你接下来干什么?”   尹江知道跑不了,就没打算跑,也没躲,没有理会谌漠的叫嚣,在极度的恐惧不安之后,突然一下子冷静下来了,看着苏颜说,“就是那天夜里,放箭追杀我的人不是苏默的属下,是他本人。他找上我,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一定会尽力保我平安,且既往不咎。”   苏颜眸光一凝,“苏默让你做什么?”   尹江闭口不言,谌漠的剑就往前进了一寸,割破了尹江的皮肤,“说!”   尹江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说不说,都瞒不住。苏默交给我一颗傀儡药的解药,让我在主子给楚楮下傀儡药之后,找机会给他服下解药。就是这件事。”   谌漠立刻去搜尹江身上,很快摸出两个药瓶,都递给了苏颜,带着满满的求生欲。   苏颜接过去,打开第一个,里面是给她几日前给尹江的一颗解毒药,打开第二个,眸光一缩!里面真就是一颗傀儡药的解药!   与此同时,苏颜想起,昨日尹江还曾提议,让她对楚楮下傀儡药,说让楚楮自己去万安城找所中之毒的解药,但实际上,尹江是打算等楚楮中了傀儡药之后,伺机给他服下解药,然后楚楮就能得到极好的反杀苏颜的机会!   这个计策,很简单,但极为有效!完全就是苏默的行事作风!   尹江也是被逼无奈,他必须承认点什么。苏颜的傀儡药还没用上,所以尹江手中的解药暂时没有用,但苏默的计划不只是这个,还有替换苏颜的解毒药。苏默给的假药,尹江已经成功替换给苏颜了,这件事,尹江绝不能让苏颜知道,那样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尹江倒不觉得苏颜会立刻杀了他,因为苏颜知道他跟苏默合作的情况下,他就会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质。符喆是假的,尹江可是真的。   尹江很庆幸苏默办事缜密,假药和傀儡药的解药两种方案,哪种成了都可以,另外一种没用上的,还可以用来做掩护。   关于假的解毒药,中间过程很复杂,是苏默先跟尹江接触过,拿走苏颜亲手做的一颗解毒药,回去让鬼道人和辛夫人讨论过之后精心制作的假药,又交给尹江。   苏颜现在甚至不知道尹江背叛她是早就开始的,因此不可能会猜得到假药事件。哪怕方才那瓶解毒药经过尹江的手,但一切都跟苏颜原本的一模一样,尹江的所有行为又都在佐证他交代的傀儡药解药之事。   “果然被我说中了!他就是苏默的细作!”谌漠大声说着,仿佛尹江被确定是细作,他就没事了一样。   “我待你不薄。”苏颜看着尹江,眸中已带上了杀意。   尹江苦笑,“主子,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选择吧。我曾经因为楚雨宁才会跟你们一家人为伍,还害死了我娘,但错已铸成,无法回头,便想跟随主子做一番大事。可没想到,主子为了楚楮一个男人,三番五次打乱计划,心中根本就不在乎最开始说好的大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再追随你,会有什么下场?我能得到什么?你得到了楚楮,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呢?难不成让我一辈子给你和楚楮当奴才吗?我当初不得不答应苏默,不然他会杀了我,但我拿回那颗解药之后,一直还是有些犹豫的,也不敢铤而走险,我昨日还试图劝说主子,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大业,但主子根本听不进去!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白了,你实力再强,也不过就是个为情所困的蠢女人罢了!我选容家,才是明智的!”   “你在找死!”苏颜一手抓着楚楮,一手狠狠地打了尹江一掌!   尹江吐血倒地,却仍看着苏颜笑得嘲讽,“你是不可能得到楚楮的,别痴心妄想了!”   苏颜怒极,夺过谌漠的剑,冲着尹江心口刺去!   “且慢。”一道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苏颜手一顿,谌漠看清来人,脱口而出,“是陆哲!容元秋的表哥!”   陆哲举起铁手,对着苏颜表明身份,语带笑意,“是我,又见面了。我早跟妹夫说过,姓尹那小子蠢得很,根本不中用,他偏不听。不过谁让这小子有个好爹呢?不如苏夫人把他交给我,我把楚叔叔所中之毒的解药给你,如何?”   苏颜眼神戒备,看向陆哲身后,只有两个黑衣老者,但苏颜认为来的人绝对不止两个。   “我以为,你是来救楚楮的?”苏颜冷声说。   “救?”陆哲笑意加深,“苏夫人又不会伤害他,谈不上救不救的,关于楚叔叔的事,我们可以再商议。姓尹这小子不能死,虽然他是个废物,什么忙也没帮上,但谁让我妹夫找过他,他当时答应了呢?我如今也算容家人,得按容家的规矩来。”   苏颜冷哼一声,想到陆哲可能会用毒,就习惯性地拿出一颗“自制”的解毒药,投入了口中,看着陆哲说,“好!把楚楮的解药交出来,尹江你带走!”   陆哲看清苏颜方才的动作,呵呵一笑,“苏夫人真是个爽快人。” 第501章 第六日   没有人去管被大火焚毁的房屋,火光映红了一片晦暗的夜空。   尹江捂着发疼的心口,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心中却不再忐忑不安。陆哲声音响起那一刻,尹江就知道,他今夜不会有事,而且接下来都不必再冒险了。   原本尹江以为苏默一定会亲自出手追杀苏颜,但当昨日得知苏颜竟然给容元秋下了无解的断肠散,尹江就不觉得苏默这个时候会离开万安城了。   容家来的不管是谁,对尹江而言,都是救星。方才陆哲虽然是在贬损尹江愚蠢废物,但同时又明言:他是一定要救尹江的,这是容家的规矩。   尹江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看着从天而降的陆哲,听着陆哲的话,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哪怕陆哲看似在骂尹江,尹江都觉得很安心。   况且,尹江认为,陆哲就连骂他都是蓄意为之,目的是迷惑苏颜,让苏颜认为,苏默交代尹江的就只有傀儡药的解药那一件事,而尹江失败了。   显然,陆哲不是正好在尹江要被苏颜重伤那一刻抵达的,而是早就来了,躲在暗处,看了一场闹剧,已经了解了当下的局势,知道尹江成功地把假的解毒药送到了苏颜手中。   但陆哲现身的时机,又的确是为了救尹江,哪怕尹江自己都不认为苏颜那一剑是要把他弄死,陆哲当然也能想得到。   正因如此,尹江心中是真的很感动,陆哲或许讨厌他,看不上他,但容家人,是真的言出必行,绝不会背信弃义。   苏颜一个眼神过去,谌漠会意,又用剑挟制了尹江。   “陆哲,废话少说,先把楚楮的解药给我,我要确认解药有用,才能放尹江一条生路。”苏颜冷声说。   “这……”陆哲犹豫了片刻,视线一转,对着谌漠微微一笑,“也好。”   谌漠看到陆哲脸上半明半暗的笑意,突然感觉心中发毛,就见陆哲回头,不知对身后一个老者说了什么,那老者取下背上的弓箭,拉弓上箭,瞄准了谌漠的脖子。   谌漠面色一僵!苏颜先要拿到解药才放人,而陆哲的意思很明显,到时候不放人,他就先弄死抓着尹江的谌漠。   但问题在于,谌漠很清楚苏颜并不在乎他的死活,甚至本就是要杀他的。   “解药!”苏颜冷声说。   “好。”陆哲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向苏颜。   苏颜接过来,将瓶中药丸倒出来,拿到鼻下闻了闻,跟类似毒药的解药气味有相似之处。   既然是给楚楮吃的药,陆哲必然不可能害他,因此苏颜并不怀疑什么,把药塞进了楚楮口中。   其实苏颜有几个属下在她身后,但没有她的命令,并没有人动。符喆也默默爬起来,站在了苏颜身后,没有要逃走的意思。至于今夜谌漠和符喆的纵火行动,是否有苏颜其他属下参与其中,苏颜尚未来得及查证。但这件事,已不重要了。外敌现身,内讧暂时停止,恢复了表面的团结。   “怎么没有好转的迹象?”苏颜见楚楮脸上的红疹没有丝毫改变,蹙眉问道。   陆哲微笑,“莫急,需得等上些功夫才能见效。若是苏夫人给楚叔叔吃过别的什么解毒药,那恐怕等的时间还要久一些。”   苏颜一听这话,直觉陆哲有拖延时间的嫌疑。是在等援兵?还是有其他诡计?   但苏颜想了想,保持距离的情况下,除了暗中用毒之外,她都不必担心。以她的武功,只要苏默没来,没人拦得住她。至于用毒,在这种距离之下,只能用烟雾类型的毒药,靠呼吸吸入的毒气,一般毒性都强不到哪里去,苏颜的解毒药是鬼道人研制的,很是厉害,一个时辰之内可以抵挡大部分的毒物。   想到这里,苏颜暂时压下心中的怀疑,打算再等等。她本来最苦恼的就是楚楮的毒,如今陆哲把解药送上门来,虽然他肯定是来杀苏颜救楚楮的,但苏颜也不是吃素的,打算先把楚楮的毒解了再对付陆哲。   也是因为来的不是苏默,且苏颜认为苏默根本不会来,因此她并没有那么大的警惕心。   一刻钟之后,苏颜发现楚楮脸上的红疹开始消退了,心中一喜!   “苏夫人,现在该把尹江放了吧?”陆哲这才开口,完全是好脾气的样子。   “再等等!”苏颜脱口而出,她要确认楚楮的毒完全解了。   “那,也好吧,不急。”陆哲轻笑,“苏夫人的房子怎么被烧了?可不是我们容家人做的。尹江,是你干的?”   尹江否认,“不是我,是谌漠和符喆勾结在一起做的。”   “苏夫人要及时清理门户啊,不然多危险。”陆哲“好心”提醒苏颜。   符喆和谌漠都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本来因为尹江的事,他们还有希望被苏颜原谅,陆哲分明是火上浇油。   苏颜看着楚楮脸上的红疹越来越少,吩咐几个属下把她围在了中间。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将其中分成两半的傀儡药倒出来,咬破自己的手指,就要往上抹……   在苏颜被围起来的时候,陆哲眸光就眯了起来,看来苏颜尚未失去理智,等会儿楚楮如果醒了,没中傀儡药的情况下,对苏颜而言极其危险,如果昏迷着,对苏颜而言就有点累赘,不好动手御敌,尤其是苏颜如今更不敢轻易相信身边人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对楚楮下傀儡药,对苏颜来说,就十分有利。到时候楚楮醒了,不仅不会伤苏颜,还会帮着苏颜对付容家人,苏颜就更有把握全身而退,且不必担心楚楮会脱离她的掌控。她本来就打算给楚楮用傀儡药,带着楚楮找个地方做夫妻,先给他生两个孩子,用这种方式控制他,然后再谈其他的事。   虽然苏颜被人挡住,但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见到苏颜把傀儡药拿出来的那一刻,陆哲突然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尹江一直看着陆哲这边,不太懂陆哲打算干什么,要是真让楚楮中了苏颜的傀儡药,后果会很麻烦,接下来陆哲要杀苏颜,结果楚楮给苏颜挡剑去杀陆哲,那能把人给气死。   下一刻,尹江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转头,就见跟陆哲相反的方向,有一大盆暗色的血,劈头盖脸地泼向了苏颜!   苏颜一直冲着陆哲这边,她的属下也都是,谁都没想到,陆哲安排了别的人从背后偷袭她。   苏颜察觉不到,这很正常,因为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楚楮身上,少部分在陆哲身上,这个时候用傀儡药也是情势所逼,她在为接下来的脱身做准备,不得不这样做。   而苏颜看到陆哲出现,又认定苏默不会亲自来,便没那么忌惮,但她不知道的是,苏默没来,却派出了容家实力最顶尖的所有老家伙,其中包括十几位曾经跟着青绝叱咤江湖的老杀手,还有隐世家族西门家的家主和长老。   陆哲要派几个人,给苏颜泼一盆狗血,靠近她不让她发现,在她防备不足的情况下,根本不难。   而陆哲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早就到了,比尹江以为的更早,起火之前就已经躲在了附近伺机而动。苏颜带走楚楮,过了半日,陆哲就出发了,而苏颜已经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一日有余,陆哲循着尹江留下的线索追上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   那火跟陆哲没关系,陆哲也没趁乱多放几把火,毕竟楚楮还在苏颜身边。   但起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陆哲都很清楚,且知道傀儡药还在苏颜手里,并没有用在楚楮身上。   那么陆哲判断,等他现身之后,苏颜为了安全脱身,极有可能会给楚楮用傀儡药,控制楚楮站在她那一边,对付容家人。   而傀儡药的特性,不确定十二个时辰之内要用的话不会沾血,甚至也不可能提前十二个时辰那么久,因为苏颜先前吃过亏,她给苏默下的傀儡药,因为沾过血时间长了,效果大打折扣,也是导致苏默上次从她手中脱身的主要原因,因此,苏颜一定会在准备给楚楮用傀儡药的时候再沾自己的血。   于是,陆哲在现身之前,就先吩咐两个老者,去弄点血来,不论什么血,猪血狗血都可以,真不行就放点自己人的血,然后躲在苏颜的盲区里面,等他指示。   陆哲见苏颜被围起来,就猜到她要干什么了。而陆哲必须要等到苏颜把傀儡药从瓶子里倒出来,才能对她“放血”,否则没有用。   就在那个转瞬即逝的时机,陆哲一抬手,早就准备好一桶混合血液,且盖着盖子防止气味逸散出去的老者,冲上来,“酣畅淋漓”地把血泼向了苏颜,完成了一次非常有趣的任务……   尹江都傻了,谌漠倒是突然反应过来,在听到苏颜凄厉尖叫的时候,推开尹江,运起轻功,拔腿就跑!眼见着陆哲有备而来,苏颜要栽了,此时不逃,谌漠就得给苏颜陪葬。   “尹江。”   突然听到陆哲叫他,尹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跑向了陆哲。   而陆哲下一刻便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字,“杀!”   傀儡药已毁掉,不必担心楚楮,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苏颜会把楚楮当人质,但这件事,其实,也还好……   因为苏颜方才的凄厉尖叫,并非只是因为突然被当头泼了血,而是因为楚楮突然苏醒,拧断了她的一只手!   苏颜没有预料到楚楮会醒,因为她给楚楮下了极强的迷药,不服下解药的话,再过三天三夜也醒不了。而苏颜还用毒封了楚楮的内力,因此不需要太过戒备。   但苏颜不知道的是,陆哲专门给楚楮带来的解药里面,就含有强效的解毒药,解除迷药很容易。   楚楮睁眼之前,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只是假装昏迷,没有动而已。他被人包围着,苏颜还在身边,又不能用内力,轻举妄动不是明智之举。   那桶血泼到苏颜头上,苏颜颤抖的那一刻,楚楮就知道,时机来了!他猛地睁眼,反手拧断了苏颜的左手,然后拔了苏颜属下的一把剑。   虽然楚楮没能突破包围冲出来,但他的剑法本身就很强,已经成功地闪躲到了苏颜无法抓到他的位置,跟苏颜的属下打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顷刻之间,楚楮苏醒,苏颜手断,谌漠逃走,尹江脱身,而陆哲一声令下,二三十个高手从暗夜之中现身,全都攻向了苏颜!   不同于苏颜,陆哲这边来的人,包括他在内,可是在现身之前,全都服下过真正有效的解毒药的,并不怕苏颜用毒。且苏颜刚从火中逃出来,原本身上带的很多毒药都没带出来。   “离远一点儿。”陆哲拔剑冲着楚楮冲过去,跟尹江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尹江一听,更加确信陆哲之前骂他是故意说给苏颜听的,不然陆哲应该说“滚远一点儿”。   尹江很想帮忙,但他一开始就挨了苏颜一掌,受了严重内伤,不敢过去添乱,尤其是看到除了陆哲一个年轻的,其他清一色都是老前辈,更是自觉无用。   尹江跑到战场外,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吧?”   尹江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回头,瞬间鼻子酸涩,叫了一声,“爹!”   尹岳扶住险些站不稳的尹江,板着脸说,“没有一条道走到黑,还不算太蠢,不然我得亲手结果你!”   尹江抱住尹岳,眼泪流了下来,“都是我不好……”   “别婆婆妈妈的,站好!”尹岳推开尹江,虽然口中斥责,但眼圈儿分明是红的。   “爹快去帮忙吧,不用管我!”尹江摇头。   尹岳冷哼,“我倒是想,但不够格。本来都不让我来的,是我非要过来。这次做主的是陆王爷,他交代过,让我只管看着你,不要管其他的事!”   尹岳说着不管其他的事,但他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里,谌漠胸口淌血,动弹不得地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尹江一听尹岳的话,立刻就明白,他爹是因为他才来的。   “陆王爷足智多谋,今夜苏颜不会有活路!”尹岳看着正跟一个老者交手,原本气势很盛,但突然毫无征兆吐血的苏颜冷声说。   尹江也看到了,他神色微变,“爹,容三公主的毒,解了吗?”   尹岳拧眉,“我们在出事当日就离家追过来了,如今不知道家中什么情形,但想来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502章 第七日   苏颜在看到从天而降的高手时,并不算太慌乱,因为她最大的倚仗是毒术。她认为只要苏默没来,其他人的实力都不足为惧。   但当苏颜跟两个老者交上手之后,就知道,坏了!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高手,实力极强,攻击性极强,且配合极为默契!单独一个或许打不过苏颜,但两个就足矣对付她!而当下包围苏颜的老者,足足有二三十个!这种等级的高手,苏颜属下原本有几个,是飞仙岛上楚家的长老,后来都被苏默和元秋控制住,又被楚楮安排去了别的地方。   至于苏颜如今的属下,整体实力参差不齐,且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默契,跟苏颜也谈不上默契,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苏颜用毒控制的。这种情况下的忠心,很有限。   因此,苏颜不敢恋战,打算伺机抽身,先避开今夜的杀局再说。至于楚楮,现在也不是她要考虑的了,只能暂时放弃,等休整之后再筹谋。   只是,苏颜虚晃一招,还没来得及逃走,就毫无预兆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敌人”对此很淡定,最懵的,反倒是苏颜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尚未受内伤,吐血定是因为中毒,可什么时候?中的什么毒?她明明提前服下了自制的解毒药,怎么可能会中毒呢?难道是容元秋手中有苏颜的解毒药也解不了的毒烟吗?   很快,苏颜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服下解毒药的她吐血了,没有服下解毒药的她那些属下,却没有出现类似的症状。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种。   苏颜心中狠狠一沉,终于意识到,是她不久之前吃的那颗解毒药有问题!   到此刻,苏颜才终于想起,那解毒药,是尹江“捡起”又还给她的,中间经过了尹江的手。   明明看起来一样,苏颜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尹江是如何做到的?他如果五日前才跟苏默勾结上的话,苏默提前准备了跟苏颜自制的一模一样的解毒药,让尹江伺机替换?这不是不可能,因为苏颜的解毒药,配方就是鬼道人教的,一直没有变过,而鬼道人如今在容家,且容元秋是他的徒孙,容元秋当然知道苏颜用的什么样的解毒药。   可尹江暴露的时候,苏颜一心都在关注傀儡药的解药,注意力在楚楮身上,根本没想到,尹江在暴露之前,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项苏默交代的任务,且凭借傀儡药的解药,给假的解毒药打了掩护,导致苏颜根本就没有丝毫怀疑!   很显然,陆哲出面救尹江,跟苏颜“寒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他当时已知道,苏颜手中的解毒药都是假的,而他要逼苏颜吃下去。   苏颜也猜到陆哲在拖延时间,很可能要用毒,所以及时服下解毒药作为防备。   可苏颜万万没想到,在陆哲出现之前,容家人精心给她准备的毒,已经到了她自己的手里,且就是“解毒药”。   到头来,苏默因为苏颜对元秋下毒手,没能亲自现身,但他依旧给苏颜准备了一场猎杀死局,他是执棋人,控制着尹江,指使着陆哲,且用上了手中的最强战力,根本不打算给苏颜留任何活路!   再加上楚楮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善茬,哪怕在苏颜手中当人质,也提前做了准备,避免苏颜染指于他,且他中毒的事情彻底扰乱了苏颜的计划,拖慢了苏颜远走的脚步,他是苏颜的弱点这件事,被他自己利用到了极致,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削弱苏颜的实力。   哪怕事前跟陆哲没有商议,苏醒过来的楚楮也依旧理智在线,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捅苏颜“一刀”,且完事就跑,完全不给苏颜再次碰到他的机会!   而最可怕的是,苏颜在吐血之后,也终于意识到,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断肠散,一种被苏颜用来毒杀元秋的剧毒,一种她得意于成功用在元秋身上,昨夜还口口声声说中毒的元秋必死无疑的毒。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回旋镖?这就是。   甚至于,这是鬼道人和他的“爱徒”苏颜之间的“默契”。   苏颜在不知道鬼道人打算用断肠散来对付她的时候,给元秋下了断肠散。   而鬼道人在不知道苏颜要给元秋下断肠散的时候,就决定,要用断肠散来对付苏颜。   但,苏颜口口声声说断肠散无解,那是因为她自己不知道解药,而在她心里,其实无法完全断定容元秋解不了,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她自己解不了……   苏颜本就被楚楮拧断了左手,这会儿走神的功夫,身上添了彩。她开始慌乱地用毒,可惜,围攻她的人,全都提前服用过元秋亲手做的解毒药,比起苏颜的解毒药效果更好,因为这是元秋在鬼道人自创的解毒药丹基础上改进过的,根本不怕苏颜的毒。   苏颜不再吐血,但她几次三番想要逃走,都根本没有机会。   随着苏颜的属下一个个倒下,陆哲这方的攻击更是几乎全都集中到了苏颜一个人的身上。   这等战力,别说苏颜,就是苏默出手也扛不住。   “楚叔叔,我来接你回家了。”陆哲扶住楚楮,原本围攻楚楮的两个苏颜的属下都已没了命,其中一个还是楚楮自己杀死的,在这过程中,他也受了一点伤,但并不重。   楚楮被陆哲带着离开战场,脸色并不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元秋可好?”   陆哲闻言长叹一声,“不太好,那断肠散着实歹毒,表妹中了毒,留给她解毒的时间仅有短短十日,现下已是第七日了,还不知道家中情况如何。虽然我相信表妹的毒术,但这样的事,对她而言,也实在是太难了。换个人,就只能熬着等死。”   楚楮面色一沉,就听陆哲说,“妹夫让尹江换了苏颜的解毒药,里面藏着的也是断肠散,她已经中毒了。我带来了容家实力最强的前辈,苏颜今日,插翅难飞!”   说着,两人已退到了尹岳和尹江父子身旁。   尹岳看向陆哲的眼神很是感激,如果不是陆哲及时出手,尹江不死也残。虽然苏默说过,在救楚楮的前提下,能救尹江也要尽力救,但出门在外,陆哲做主,他只准尹岳跟来,却不准尹岳出手。尹岳对此没意见,但担心儿子是难免的,结果证明,陆哲其实就是个真正的容家人。   陆哲倒不在意这个,他考虑的是大局,救尹江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既然苏默交代过,他自然会尽力,并不是因为他同情尹岳或感激尹江。   尹江是在赎罪,他能有这样的机会,就该谢天谢地了,否则他原本的命运会是给苏颜陪葬。哪怕没有尹江这个细作,苏默也总会有办法除掉苏颜,但如果没有苏默给尹江的机会,尹江就会万劫不复。   陆哲给了楚楮一颗药,楚楮毫不犹豫地服下,过了片刻之后,就感觉内力恢复了。   见楚楮要冲过去对付苏颜,陆哲一把拽住了他,“楚叔叔,我们的人手足够,苏颜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翻身了,何不在这儿欣赏一下她垂死挣扎的模样?”   “我要亲手废了她!”楚楮面色冰寒。想到此刻在家中受折磨的元秋,楚楮更是恨极了苏颜这个毒妇。   陆哲依旧不让楚楮去,“那毒妇诡计多端,难保楚叔叔去了她会不会使出什么邪门的阴招,再把楚叔叔抓去的话,我回去怎么跟容姑姑交代?”   听陆哲提起容岚,楚楮的面色才稍稍平和了一些,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若是需要,我再上。”   此刻,已成为孤家寡人的苏颜,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野兽,疯狂而嗜血,拼着命想要冲出包围。   但这是苏默给苏颜准备的必杀之局,这些高手,都是苏默和元秋这几年用真心招揽,用实力征服,用优渥舒心的生活供养着的,正愁找不到好机会来展示他们的实力和忠诚,这次,一个一个,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连陆哲都忍不住感叹,“太残暴了!”   其实这批老家伙,来一半,甚至只来三分之一,都足以拿下苏颜,但苏默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碾压苏颜,统统派了出来。   这阵仗,陆哲也是头一回见,他只能说,苏颜应该感到天大的荣幸才是。若是陆哲处在苏颜那个境况之下,早就缴械投降跪求饶命了,因为抵抗是没有意义的,挣扎是徒劳无功的,绝对的实力碾压,只会让人绝望。   眼见着苏颜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的脚步也越来越乱,其中一个老者突然高声问,“陆王爷,给她添一道伤,老夫能得一道赏吗?”   陆哲冷笑,“这个,可以有。”   于是,本来打得毫无挑战性,都开始觉得有点无聊的老家伙们瞬间来了劲儿,竟然玩儿起来了。   他们一把年纪,大部分没有儿孙,对于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并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有的喜欢酒,有的喜欢武器,有的喜欢古玩,但平素在容家过得那么舒坦,哪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但他们也知道,只要他们提,不过分的话,要什么都可以。   他们开始故意给苏颜制造她可以逃生的错觉,等苏颜拼着命往似乎防守薄弱的方向冲去,很快就有人把她狠狠地打回来!告诉她,想跑?没门儿!窗户都没有!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苏颜意识到被愚弄,更是像疯了一样。   从陆哲和楚楮的角度看,苏颜此时就像是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但已没有任何出路。   “陆王爷,能把这毒妇宰了吗?”又有人问。   陆哲高声说,“不死就好!”   随即,苏颜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黎明的天空。   天光渐渐亮起来,空气湿润沁凉,东方的天幕上朝霞如血。   陆哲眼见着一群老家伙故意用折磨苏颜的打法,一点一点给她身上增加伤口,都不重,毕竟人不能死,但就像是凌迟一样,逃不掉,死不了,到最后,浑身上下遍布伤口,只避开了她的脸,这也是陆哲交代过的。   这场战斗,苏默没来,元秋也没来,但苏默是设局者和操纵者,元秋的医毒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就是苏默和元秋与苏颜的决战,即便他们没有现身,苏颜也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陆哲看着苏颜被一个老者踹了一脚,扑倒在地,想要爬起来,却被几个老者围住,每个人都用剑抵着她的背,她动一下,身上就多一道伤。   迎着清晨寒凉的风,陆哲不由再次感叹,“我早说过,苏颜先前给我们制造麻烦,之所以能屡次得手,真不是因为她比小表妹和妹夫厉害,只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了解我们,我们却不知道她,被她占了先机而已。若从一开始就光明正大地交手,她早就见阎王去了。”   在陆哲心中,苏默和元秋联手,才是真正的无敌。哪怕他们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但面对挫折苦难,永远都可以相信他们的实力与心智。   至于苏颜,先前得意是因为她在暗,容家人在明,也跟她是个身怀“绝技”的穿越者有关。若不是当初在飞仙岛上那次让人难以预测的炸药事件,苏默和元秋不可能同时落入苏颜手中,导致她猖狂那么久。   但绝对的实力,苏颜并没有,她也没有一群真心追随的人,傲慢和阴毒仿佛刻在她的骨子里。   之所以决战到如今才发生,是因为苏默和元秋始终都坚持着不能祸及无辜的原则,从未为了对付苏颜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而苏颜却毫无底线。   人至贱,哪怕“无敌”,也是一时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靠着“贱”得到的,终究会是一场空。   陆哲和楚楮并肩走过去,尹岳和尹江父子紧随其后。   那些老者都收起武器,一个个神清气爽,纷纷说着他们都给苏颜身上添了几道伤,打算回去之后讨点什么赏。   苏颜醒着,已经被人翻过来,面朝上,躺在地上,衣衫破碎,浑身是血,爬都爬不起来。   陆哲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颜,忍不住笑了,“要权势就要权势,竟然江山美人都想要?谁给你的勇气?你以为谁都能像我小表妹那样吗?一把年纪,巴巴地想要霸占楚叔叔,真是臭不要脸!”   苏颜死死地盯着陆哲,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给撕碎一般。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陆哲轻哼。   尹江立刻接话,“我来!”   尹岳踢了尹江一脚,让他闭嘴,然后自己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神色无比认真,“先挖哪只眼?我来!”   尹江看着随时打算冲过去的他爹,无语望天……   陆哲却笑了,“不必劳烦尹叔。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得给表妹和妹夫以及家里其他人一个好好欣赏的机会。楚叔叔你说呢?”   苏颜的目光落在楚楮身上,除了深深的恨之外,还夹杂着锥心蚀骨的不甘。   楚楮看着苏颜,面色冷漠到了极点,“也好。带她回去,我要为容岚种一片蔷薇花园,就用这贱人的血浇灌吧!”   陆哲哈哈大笑,“妙极妙极!不过可惜啊,这贱人中了断肠散,最多只能活一个月,很快就要入冬了,倒是不适合种蔷薇花,但想必她很乐意看到楚叔叔和容姑姑喜结连理。”   苏颜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少得意!我死,容元秋也别想活!她会给我陪葬,黄泉路上与我作伴!”   陆哲眸光微眯,一脚狠狠踹在了苏颜脸上,冷哼道,“我不提,你倒忍不住找死是吧?你应该祈祷我表妹找到断肠散的解药,她活下去,你才有机会活着给我楚叔叔和容姑姑浇花儿,虽然你不配。”   “真要让她活到明年吗?”尹江弱弱地问。   陆哲摇头,“此事,全看表妹和妹夫的心情吧。回家!”   见楚楮立刻转身,陆哲朗声问,“楚叔叔为何如此着急?”   楚楮答,“想容岚。”   “难道楚叔叔不担心元秋表妹?”陆哲又问。   “我永远相信元秋,她福泽深厚,一定会逢凶化吉。”楚楮说。   “楚叔叔喜欢容姑姑什么?”   “所有,一切。”   “多久了?”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心动的女子,也将会是我第一个,且最后一个真正的妻子。”   苏颜一口血喷出来,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第503章 第八日   秋高气爽,再过两日就是中秋节了。   容家湖边果园里的一棵石榴树,硕果累累,红彤彤的,压弯了枝头,看着煞是喜人,但府中近日除了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之外,其他人面上都看不到一丝喜意。   距离元秋被苏颜那毒妇下了断肠散,已过去七日。   饶是元秋没有声张,连鬼道人都没多嘴,但家里人还是都知道了,给元秋解毒的时间并没有一个月,只有十日而已,如今,仅剩下短短三日。   连鬼道人都无计可施,着急上火,作为鬼道人口中“毫无天赋”的徒弟辛夫人,和鬼道人口中“资质一般般”的徒孙尤雾,想要帮元秋,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实她们的毒术别说相对于普通人,在全天下的毒师里面,都是排得上号的,无奈如今面对的危机实在太过棘手,且时不待人。   毒在元秋身上,一直在摧毁着她的身体,而她身边聚集着几乎所有的亲人朋友,却指望不上任何其他人,只能靠自己。   对此,伤心难过的并不是元秋,而是看着她一日一日消瘦憔悴,生命正在流逝,却无能为力的亲友们。   容岚这几日也瘦得厉害,夜里几乎没有合过眼,可她每日除了变着花样给元秋做好吃的,其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敢打扰元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苏默这两日的状态已经有些恍惚了,除了元秋之外,他甚至不再跟任何人说话,有人叫他,也总是听不见。   容元朗背地里抹着眼泪对容元诚说,遇见元秋之前,苏默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消沉过,那个时候他虽然也不笑,但是真的很平静。   如今,苏默表面的沉默之下,隐藏着巨大的痛苦绝望和焦虑。   他们当然都相信元秋,但关心则乱,这不是“相信”二字就能解决的问题。   连着几日,容家都有死囚的尸体抬出去,全都是死于元秋给自己做的断肠散解药之手,甚至昨日一天就死了三个。   元秋一开始就有个并不完善的解药方子,一直想要补上差的那一点。   起初两次,虽然服下解药的死囚最后都死了,但解药导致他们死亡越来越慢,是个好兆头。   可这两日,苏默眼见着,服下断肠散,再服下元秋最新做的解药之后,人死得越来越快了……   元秋中间也曾有过急躁的时候,她前日做了个噩梦,醒来崩溃大哭,说不想离开苏默,不想抛下他们的儿女,不想离开母亲和兄弟姐妹。   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元秋擦干眼泪又一心扑在解毒上,这两日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但精神尚可,连死囚服下解药暴毙这种事,她都可以很冷静地收集少许血液,记录症状,然后让苏默安排把尸体清理出去。   而苏默心里早就崩溃了,只是不敢在元秋面前表现出来,他甚至已经有几日连孩子都没再看过一眼,只寸步不离地守着元秋,连元秋睡着的时候,他也都醒着,可能会失去元秋的恐惧挥之不去。   容元顺也有几日没有出现在元秋面前,但他其实每日都会来观澜院,偷偷把他采摘的鲜花换上,然后再默默离开,不敢打扰元秋,只偷偷看元秋一眼,见她面色越来越差,离开时总是红着眼睛。   从小到大都十分开朗的容元若天天夜里哭,君紫桓也沉默了很多。   原本府里每日雷打不动的聚在暖阁吃晚膳这件事,一开始是苏默和元秋不再过去,后来容岚不出现,容元顺不去,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不去,后来大家都不去了。   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提元秋,提起来,都绷不住自己的情绪,聚在一起只是更压抑更难受。   这日一大早,容元诚出现在朝堂上时,文武百官都有些意外。虽然他是皇帝,但有段日子没有来过皇宫里了,原本帮他处理朝政的君紫桓容元枫等人,最近也都没出现。   万安城里风平浪静,外人并不知道容氏皇族发生了什么事,暗中议论纷纷的,仍是容岚那场突然发生,又突然取消的婚礼。   至于元秋,除了在医院刚建成的时候曾有段时间亲自去坐诊,医院步入正轨之后,她就极少出现在人前了,天下人都知道她生了一对龙凤胎,除此之外,很少有关于她的新消息,虽然她一直被百姓交口称颂。   因此,朝堂上大部分官员也都不知道皇族最近出了什么事,以为容元诚今日得空就亲自来上朝,有几个官员启奏了一些并不要紧的事,容元诚静静听着,却一言不发。   多少知道点内情的齐明心中长叹,容元诚哪里是来处理朝政的,怕是在家里心情压抑,出门走走来了皇宫吧,连龙袍都没穿。   最后,容元诚仿佛认真听了官员的话,又仿佛根本没听见,一个字都没说,起身走了,像是一场梦游般。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又过了一会儿,齐明带头离开,“都散了吧。”   有人小声嘀咕皇上的状态不太对劲,马上有人说,反正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又没什么大事。   容元诚离开皇宫之后回了容家,尤雾和孩子都不在元宝居,他也没去找,进了书房,就拿出一个快要完工的玉雕,是要送给元秋的。他雕工精湛,早该完成的,但因为心神不宁,已经废掉了几块好玉石。   不知过了多久,等容元城恍惚着差点把刻刀戳进自己手心,突然听到尤雾叫他。   容元诚愣愣地抬头,就见尤雾冲过来,把刀夺了过去,蹙眉说,“小心些!”   容元诚放下那块玉石,苦笑,“如果我说,我宁愿中断肠散的人是我,哪怕会死,只要让三姐好好活着,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负责任?”   容元诚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他如今有自己的小家,有妻子儿子,不应该这样想,但他真就是这样想的。   尤雾面色微沉,沉默了片刻之后,摇摇头说,“不会。如果真的有机会代替小妹的话,我也愿意。”   尤雾可以理解容元诚的心情。阴差阳错,他自小就占了元秋的身份和位置,在容岚身边长大,后来元秋归家之后,又是她一直在守护这个家。   而尤雾自己,也是因为元秋才有的这个家,有了新的人生。   他们都心甘情愿为元秋做一切,哪怕付出性命都在所不惜。   “今日是……”容元诚低声说。   尤雾脸色难看,“第八天了。”   “我想去看看三姐,但,又不敢。”容元诚面容苦涩。   “娘又去护国寺了。”尤雾说。   曾经不信鬼神的容岚,如今天天去护国寺为元秋祈福。元秋说过,不希望她的事被外人知道,容岚就在前日夜里去护国寺,一步一跪上的山。有件事家里很多人都以为容岚不知道,但她早就知道了,她前夜上山之后见到慧明大师,说的话是,“秋儿是菩萨送回我身边的,我只是想求求菩萨,不要把她带走。”   门口传来响动,尤雾回头,见一颗小脑袋探进来,是青修奕。   “阿诚叔叔,尤姑姑,我太公叫你们去湖边呐!”青修奕小脸认真地说。   容元诚和尤雾都不知道鬼道人是要干什么,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当下能干什么,便跟着青修奕往湖边去了。   这会儿湖边聚了不少人,等容元诚和尤雾靠近才发现,不知道谁在湖边扎了个稻草人,还穿着裙子,脸上贴着一块布,上书两个大字“苏颜”。   “一人扎一刀!让这贱人早点下地狱去!”鬼道人怒吼。   很快,稻草人身上扎满了小刀和匕首,最后容元顺板着小脸过来,把那些小刀匕首都取下来,然后一把火把“苏颜”给点了。   鬼道人扔下一句,“若鬼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夫给他陪葬!”话落拄着拐杖走了。   虽然容家并没有人怪罪鬼道人,但断肠散是他自创的,是他教给苏颜的,他自己难以接受如今这样的结果。如果元秋真的因为断肠散没了性命,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死了。   此时的观澜院里,依旧平静如昔。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元秋让苏默把窗户打开,她就坐在窗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突然再次吐血,微微偏头,吐在了一个干净的茶盅里。   而桌上摆了一排十个茶盅,有五个都沾了血。尚未到正午,元秋今日从醒来到现在已第五次吐血了。   苏默倒了一杯温水,给元秋漱口。   “阿默,你去药库帮我取两样药材来,都拿来。”元秋对苏默说。   “好。”苏默擦去元秋嘴角的血迹,转身出去,片刻功夫就回来了,带回了元秋需要的两种药材,放在她身旁。   元秋看过之后,也没立刻用上,而是看着外面阳光照得黄灿灿的合欢树叶子,眯着眼睛,声音虚弱地说,“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苏默心中一沉,就要过来抱元秋,听元秋说让他把先前用过的轮椅推过来。   苏默转身,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他快步出了房间。   等了一会儿,苏默推着轮椅到门外,进来把元秋打横抱起,放在外面的轮椅上。   苏默抱过元秋很多次,最近每天抱着她,她越来越轻了,苏默的心却越来越沉了。而昨日元秋就已无法独自站立,不让家里人来看她,也是怕大家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心里难受。   “要出去吗?”苏默轻声问。   “去果园看看吧,快到中秋节了,石榴应该熟了。”元秋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苏默推着元秋离开观澜院,路上元秋看到漂亮的叶子,就让苏默捡过来放在她的腿上,她拿帕子擦拭干净。   两人避开暖阁,走小路,直接去了湖对岸的果园。   果园地上有一层金黄的落叶,轮椅走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元秋闭着眼睛,感受轻柔的风,树叶间隙落下的灿灿暖阳,耳畔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淡淡的花果香气漂浮在空中。   轮椅停下,元秋睁开眼睛,石榴树就在面前。   看到满枝又红又大的石榴,元秋眸中笑意蔓延,“阿默你给我摘一个最好看的。”   苏默纵身跃起,摘下树顶上最漂亮的那个石榴给元秋。   元秋两只手抱着,笑语嫣然,“真好看,带回去摆在桌上吧。”   “秋儿想吃吗?我给你剥一个?”苏默温声问。   元秋微微摇头,“现在不太想吃。”这两日她的味觉已经开始减退,怕是吃不出石榴的酸甜了。但她一直很喜欢石榴的颜色,看到就觉得眼前一亮。   苏默推着元秋又在果园里转了一会儿,捡了几片落叶,就回观澜院去了,中间没有遇到家里其他人。其实有人在湖对岸看到了他们,但并未过来打扰。   回到书房,元秋让苏默找来一个很漂亮的白瓷盘子,是段云鹤送的,说是哪朝古董,价值千金。元秋把带回来的红的黄的绿的各色树叶铺在盘子上,然后将石榴放在正中间,像是一簇开得绚烂的花儿,浓烈的颜色让整个房间都一下子亮了几分。   元秋又开始忙碌,苏默一直在旁边陪着,一直到入夜时分,苏默忍不住问元秋,“秋儿,今日不试药吗?”   元秋摇头,“我还没想好,今日不试了。”   对于苏默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过了今夜,留给元秋的时间,只剩下两日了。   元秋不是不想熬夜,是她的精神越来越疲乏,根本熬不住。   等元秋沉沉睡下,苏默听门外有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上外衣出门,就见容岚站在屋檐下。   冷月如霜,容岚的面色更是没有丝毫温度。   “秋儿今日去了果园,摘了个石榴放在房中,说看着心情愉悦。”苏默压低声音说。容岚每天夜里都会过来一趟,苏默会跟她讲元秋做了什么,但都刻意避开了不好的那些,而能说的,很有限。   容岚轻声问,“今日没有试药吗?”   苏默摇头,沉默不语。   长久的静寂之后,苏默转身回了房间,容岚慢慢地走出观澜院。   回到床边,看着元秋安静沉睡的面庞,苏默心中突然一慌,贴上元秋的手,感觉到她的温度,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眸中痛色蔓延,“秋儿,求你,不要离开我……” 第504章 第九日   元秋比昨日醒得又晚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对于苏默而言很是煎熬,他不敢叫元秋,看着元秋闭眼沉睡的样子又担忧害怕,心中揪得紧紧的。   元秋动了一下,苏默的手就跟着颤了一下,她的眼睛尚未睁开,嘴角已经有血淌了出来。   苏默连忙拿帕子去给元秋擦,等元秋睁开眼,眸中的精气神比起昨日又黯淡了些,被苏默小心翼翼抱着靠进他怀中时,元秋声音虚弱地说,“阿默,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我。”苏默轻声说了一个字。   “是呀。”元秋的头靠在苏默肩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低声说,“我昨夜竟梦到小时候……我就在万安城里长大,有娘护着我,你被送来东明国做质子的那日,我在街上看见你,惊为天人,便对娘说,我一定要你做我的相公。娘本来不同意,见我铁了心,便用打胜仗得了君兆麟的一个奖赏,那给我们定下婚约。谁知道你很讨厌我呢,总是不爱理我,我就天天追着你。可惜,还没等到我们成亲呢,梦就醒了。若是我没醒,我想你一定会逃婚的。”   苏默看着元秋的眼睛,仿佛发誓一般说,“不会,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过此生还是来世,秋儿都是我的妻。”   元秋撇嘴,“起初你是真的不想娶我呢。”   “起初,秋儿也没有看上我。”苏默微叹。   “那正好,扯平了。”元秋微微点头。   “没有扯平。这一辈子,说好要携手共渡的,你若先走了,我定追随你去。”苏默说着,眸中痛色蔓延。   元秋蹙眉,“我应该不会死吧。”但语气中仍有不确定。   “解药的事……”苏默到底还是问出来了。他快被折磨疯了,一想到元秋可能会离开,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元秋叹气,实话实说,“还是差点什么,我尚未想好。”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差一点,苏默知道元秋这几日并不是没有收获,但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这就像练武,说是到了突破的瓶颈,有可能下一刻就福至心灵,也有可能过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终其一生,都跨不过去。   而元秋,等不起了。   容岚送早膳来,见元秋连筷子都拿不住,碗都端不起来了,只能苏默喂她,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别过头去,不想让元秋看到。   其实元秋看到了,但她假装没看到,并未对此说什么。除非她现在立刻做出正确的解药,解了毒,原地满血复活,否则对容岚和苏默说再多劝解的话,都毫无意义。况且,元秋今日是真的没有心力去宽慰别人。   桌上摆着昨日带回来的石榴,颜色鲜亮明媚,下面还铺着色彩斑斓的树叶。   元秋没吃多少,就对苏默摇摇头,说吃不下了。她心口越发疼了,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需要极大的努力才能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难受。   “娘,明日是中秋节,做些月饼吧,我喜欢吃枣泥馅儿的。”元秋对着容岚微笑,容岚再也绷不住,起身冲了出去,到外面,泪如雨下。   元秋看向苏默,“娘该不会以为,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才会说那些吧?”   苏默点头,沉默不语。容岚现在一看见元秋就会崩溃,不论元秋说什么。而元秋方才的话,不止容岚,苏默听着也很绝望,虽然看似只是在说月饼的事。   “我是真的想吃枣泥馅儿的月饼。”元秋微叹。   “秋儿,解药的事,你再想想,或许还有什么办法。”苏默忍不住催促元秋,他哪里会有心情过节吃月饼。   “好。”元秋微微点头。她是遇到了瓶颈,这两日都没有头绪,头脑又很昏沉,若是强行陷入冥思苦想,只是让自己越发焦躁不安,越发混乱,所以想要缓一缓。虽然知道时间不等人,但有些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   不过元秋可以理解容岚和苏默,他们只是担心她,怕她没命。   “阿默,你送我到药库去吧。”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立刻点头,把元秋抱起来,放在轮椅上,给她披了一条毯子,又往她腿上盖了一条毯子,推着她去了观澜院的药库,然后折返回书房,很快把元秋要用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秋儿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苏默对元秋说。虽然他不懂医毒,但这些天在给元秋打下手,处理药材这些,都已经学会了。   元秋应了一声,让苏默推着她在药库里慢慢地转了几圈,停下后,就开始翻阅她从最初开始学医术,后来学毒术,看过的书,记录过的半箱子厚厚的笔记。   鬼道人说元秋医毒方面天赋异禀,而事实上,元秋并没有用很长的时间就能有如今的成就,跟她的勤奋钻研是分不开的。对此苏默最清楚。每次危机到来的时候,元秋逼迫自己去提升,一次一次拯救容家于危难。   而如今这一次最大的危难降落到了元秋自己身上,且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危急。   苏默不想逼迫元秋,他只是想让元秋活下去。他在得知元秋中了断肠散那日,就动用了全部的力量,包括容元诚的皇权和段云鹤的生意网,和事实上已经被苏默重新掌控的黑市,遍寻天下名医。   但这件事,对于拯救元秋而言,并没有太大帮助。早在元秋牵头,段云鹤满天下建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在满天下招揽大夫,且除了少数的闲云野鹤之外,天下大部分的医者,本就已经被收集信息,登记在册,其中不乏医术高明者,但想要找到一个医术比元秋还厉害的人,那样的人是否存在世间,都是个问题。   而短短时日,哪怕已经有很多医者正在被送来万安城的路上,迄今为止尚未有外地抵达的。万安城里原本的太医,本就已是这天下医术水平最高的一群人,其中包括元秋的医术师父柳仲。可惜,柳仲的毒术甚至是跟着元秋学的,对于元秋的毒,他急得头发胡子全白了,夜不能寐,却也实在帮不上忙。   这会儿苏默看着元秋在从头看她的书和笔记,便默默地把元秋的笔记按照时间顺序放好,方便她拿。   容岚离开观澜院之后,回清容院平复了心情,便去找君灵月,说明日中秋节,今日家里要做些月饼。   君灵月很意外,听到容岚说是元秋想吃,便连忙去准备了。   等食材准备好,家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知道元秋想吃月饼,便时隔几日再次聚在了暖阁里,一起做。   家里原本没有做月饼的模具,君灵月只有做点心用的几个模具,其中两个还是元秋亲手给她刻的,能在点心上印出可爱的卡通图样,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但用来做月饼就小了些。   不过问题不大。   得知元秋想吃月饼,家里没有现成的模具可用,容元枫容元诚和容元朗容元顺四兄弟一个给现刻了一个,他们的雕工都是容岚教的。   容元诚刻的模具上是两个字“平安”,容元枫刻了“团圆”,容元朗刻了两个字“天仙”,容元顺没有刻字,雕刻了元秋最喜欢的小雪貂元宝的模样。   容岚和君灵月准备了好几种馅料,临近正午就做好了一些,拿去烘烤。   等容岚把午膳送到观澜院药库的时候,食盒里面就有一碟四块月饼,分别是四个不同花样的。   但见元秋正专注地看书,苏默摇摇头说现在不能打扰她,容岚便又把食盒带走了,等元秋饿了,她再送热的饭菜和刚出炉的月饼过来。   身体的疼痛导致元秋连饥饿感都很难感觉到了,若不是苏默把温水放在她手边,她这一日连水都想不起来要喝。   容岚每隔半个时辰来一趟,一直到暮色降临,元秋依旧在翻阅先前的笔记,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中间多次吐血,吐过之后就接着看,甚至都没跟苏默说什么话。   苏默只默默地陪在元秋身边,他也没有吃午膳,焦虑不安让他根本吃不下睡不着。   容岚再次站在药库门口,隔着窗户看着元秋,心中一片寒凉。她好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甚至是停下来,她一点也不期待明日,只希望能留住她苦命的女儿。   容元顺飞也似地跑进了观澜院,大声说,“娘!表哥回来了!”   苏默闻声,愣了一下,陆哲回来了,那想必楚楮也被救回来了吧。苏默虽然没有亲自去,但他对于苏颜的处境是有了解的,也派出了手中的最强战力,对于陆哲的心智和应变能力有信心,并不认为陆哲会失手。   元秋并未听见容元顺的话,依旧在灯下看书。   容岚回头,容元顺已经跑到了她身旁,踮脚往里看元秋。   “陆哲没事吧?”容岚轻声问。   容元顺摇头,压低声音说,“表哥毫发无伤,把楚伯父救回来了,他也没事,还有尹汉哥哥的哥哥,也平安回来了!”   容岚心中稍稍松了一些。说实话,起初楚楮被抓走的时候,她很担心,但后来全副心神都在元秋身上,这几日甚至都把楚楮给抛在了脑后。   毕竟,楚楮落入苏颜手中,不出意外的话,并没有性命之危,而容岚最宝贝的女儿,如今已是生死一线,她实在没有什么心力去牵挂楚楮。   见元秋依旧没有要休息一会儿的样子,容岚心疼得厉害,却也只能忍痛离开,不敢打扰,现在元秋苦一些,只要熬过这一关,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容元顺被容岚拉着,一步三回头,走出观澜院,才闷声问了容岚一句,“娘,阿姐会死吗?”   “不会。”容岚脱口而出。   容元顺重重点头,“阿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尹江被尹岳带着去了云王府,并没有让他来容家。   陆哲回来之后,先跟容元诚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总体来说一切顺利,结果不错,己方有伤,没有死亡。   苏颜还活着,中了断肠散,被带回了容家。跟着苏颜的那些属下都被处理掉了,包括谌漠和符喆。当时苏颜的儿女楚峻和楚雨宁都不在她身边,陆哲和楚楮都担心元秋,并没有亲自去找他们,而是给苏颜下了吐真药,等苏颜供出她的儿女和其他属下都在什么地方之后,选了一些高手过去清理余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确保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而陆哲和楚楮带着其他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中。   陆哲换了身衣服,已从君灵馨那里得知元秋尚未做出解药,等他进暖阁的时候,就见楚笑笑眼圈红红地从楚楮身边的位置站起来出去了。   楚楮面色凝重,“我多年前曾结识一个老神医,但那人居无定所,年纪很大,不知是否尚在人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话落楚楮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陆哲摇头,“能找的人,妹夫定都尽力去找了。可这天下,医术毒术能超越表妹的,恐怕根本都没有。”   容岚进门,跟楚楮四目相对,楚楮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容岚点头,并未说什么。两人因为元秋的事,此刻都不可能有心情谈情说爱,甚至顾不得对彼此说句关切话语。容岚看到楚楮平安回来就放心了,楚楮看到容岚那般憔悴,心疼却无奈。   “表妹现在在做什么?我能去看看她吗?”陆哲问容岚。   容岚摇头,“秋儿在看先前学毒术时自己做的笔记,午膳都没顾得上吃。”   陆哲从君灵馨那里得知元秋现在已无法站立,知道她身体状况很不好,精神状况也大不如前,听到容岚的话,意外之余,又感叹,“表妹到现在都不慌不乱,没有放弃希望,依旧在努力找寻生机,我们帮不上忙,更不能如此消沉,要对她有信心!别说只剩下一日,就算只剩下一刻钟,我也相信会有奇迹发生!表妹在我眼中,本就是个奇迹!”   临近子时,元秋放下最后一本笔记,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晕倒。   苏默连忙抱住元秋,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睡觉?   “拿纸笔来,我说,阿默你写。”元秋面色惨白,有气无力。   苏默眸中一下子有了几分亮光,一手揽着元秋,让她靠在他胸前,一手拿过纸笔,听元秋慢慢念着,他认真记录下来,是一张药方。   元秋说了好久,中间几次停下思考,断断续续,等说完药方,倒在苏默身上,尚未昏睡过去,但已快要支撑不住了。   “这是解药吗?”苏默问元秋。   却见元秋神情恍惚,“我好累……娘给我做月饼了吗?”   苏默鼻子一酸,“月饼做好了。”   “我想出去看看月亮……阿默你抱我去……”元秋抬手,想搂住苏默的脖子,又吐了一次血,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默抱起元秋,走到外面。   月上中天,圆而明亮。   容岚再次出现在门口,见元秋出来了,连忙提着食盒过来。   “娘,秋儿说想吃月饼。”苏默沉声说。   容岚连忙把食盒放下,从里面拿了一块温热的月饼给元秋。   借着皎洁的月光,元秋眨了眨眼睛,看到月饼上面的“天仙”二字,面色虚弱地笑了,“阿默,是你哎……”   “嗯。”苏默应了一声。   “我要……把你吃掉……”元秋说着,咬了一口,“好甜。”   元秋艰难地把月饼举起来,苏默低头,吃了一口,点头,哽咽着说,“很好吃。”   “阿默,以后我们带着宝宝走遍天下,好不好?”元秋看着月亮,视线渐渐模糊,苏默在她眼中也变得模糊了。   苏默点头,“好。”话音刚落,元秋手中没吃完的月饼掉落在地,她的眼睛也闭上了。   “秋儿!”容岚握住元秋的手,神色焦急,“不是说十日吗?”   苏默沉声说,“秋儿这几日耗费了太多心神,已撑不住了。”   “解药……”容岚面无血色,险些晕倒,被身后赶来的楚楮扶住了。   “秋儿留了一张药方,但不知道……”苏默也不知道元秋最后说的那个方子是不是能解了断肠散。   楚楮面色凝重,“既如此,就尽快让辛夫人将药做出来,找人试过,如果有用,及早给元秋服下。”   “阿默你陪着秋儿!”容岚推开楚楮,进药库,在桌上找到元秋口述,苏默写的那个方子。   “药材都在这边,我去把人叫过来!”楚楮话落,纵身而起,几个腾跃不见了人影。   大半夜睡不着,躺在床上急得快要把头发揪光的鬼道人得知元秋昏迷,心道坏了,又听楚楮说元秋昏迷之前留下一张方子,马上催着楚楮带他过去。楚楮把鬼道人送到观澜院,又去叫了辛夫人和尤雾都过来。   苏默把元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另外一边,容岚把方子给鬼道人念了一遍,鬼道人思忖片刻,拧眉说,“我也无法确定是否可行,先做出来,就让苏颜那贱人试药!若解药是对的,就给鬼丫头服用,再给苏颜下双倍的断肠散,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505章 第十日   八月十五中秋节。   今夜万安城里会有盛大的拜月活动,一早城中就热闹起来,前去护国寺烧香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再次看到太上皇容岚出现在上山队伍之中,百姓早就习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岚成了护国寺的常客,这两个月几乎是天天来。   近日渐渐有传言说是三公主元秋得了怪病,容岚是为她祈福而来。但这种说法,万安城里相信的人是极少数。毕竟元秋的医术摆在那里,且她做了那么多积德行善的好事,老天怎么会对她那么残忍呢?   但今日容岚出现,还是引得所见之人纷纷侧目,因为她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一个高大伟岸的美男子。   这人在万安城里也不是什么生面孔,原本他该在数日前入赘容家,与容岚成亲的,但不知为何,前一日容府张灯结彩,第二日却什么都没发生,婚礼无声无息地取消了。   之后连续多日,容岚要么独自出门去护国寺,要么是容元诚陪着,要么带着最小的儿子容元顺,身边并未再出现她的未婚夫,便有人猜测,是这男人有问题,在成亲前夕暴露了,人已经被秘密处理掉了,皇家丑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暗地里这种说法被很多人相信,直到今日亲眼见到楚楮再次出现在容岚身旁,两人并肩而行,他的手总是虚扶着容岚,怕她摔了,面色也如常,才让谣言不攻自破。   楚楮和容岚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但无需行礼,这是容岚定的规矩,她只是怕麻烦。   都能看出来,容岚状态很不对劲,消瘦憔悴,面无血色,红红的眼眶分明是哭过。中间几次容岚差点摔倒,都被楚楮及时拉住。   倒让那个先前听着不可信的传言再次出现:难不成,真是三公主出了什么事?   毕竟,从年初元秋生下孩子,那次的瘟疫风波之后,大半年过去了,元秋再没出现在人前。她跟苏默是素来极为低调,但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而容岚的其他儿女,这一两个月之内都被人看到过好好的,只有元秋,仿佛消失了一般。   等楚楮和容岚走远,便有人小声说,“三公主真得了什么怪病吗?”   “谁知道呢?三公主自小流落在外,这才回家几年,老天对她也太狠了些。”   “是啊!这大半年,也没人见过驸马爷,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公主那么好的人,可不能出事啊!”   “我家婆娘和儿子都是三公主亲手救回来的命。”   “我就是三公主救回来的。”   “今日到护国寺,见了菩萨,定要多拜拜,求菩萨保佑三公主长命百岁。”   ……   容岚并不知道因为元秋大半年不见人影,和她极差的状态,很多百姓都猜到了元秋出事,今日到护国寺上香的百姓纷纷自发给元秋祈福祷告。   在前殿上香,虔诚叩拜之后,容岚和楚楮又去见了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见楚楮平安归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我家秋儿……”容岚开口,泣不成声。   慧明大师深深叹气,“容施主已忧思成疾,千万保重身体。”   楚楮叹了一声,把当下元秋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慧明大师。   容岚天天来,对于元秋的近况,慧明大师一直都是知道的。   得知元秋已陷入昏迷之中,但昨夜留下一张药方,慧明大师闭着眼睛思忖片刻之后说,“若三公主昏迷前已知命不久矣,定会提出再看看孩儿。”   楚楮神色一震,“大师言之有理!”他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却忘了这件事。元秋如果真没做出解药,没有把握,觉得自己闭上眼睛之后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哪里还会去吃月饼,看月亮?她一定会再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跟家里的亲人朋友见最后一面,好好告别。   容岚泪眼朦胧地看着楚楮,“你们是说……”   楚楮神情激动,握住容岚的手,“我看,那药方秋儿定是有把握的!阿默不是说,秋儿中间毒死的那些死囚,虽然死得都很快,很是骇人,但她说自己是在排除一些不该用的药,并不是在找解药这件事上走错了方向!”   慧明大师默默地念了几句佛。他知道元秋在试药过程中毒死了不少人,虽然说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但作为出家人,听着楚楮的话,仍是面露不忍。   “秋儿昨日看的书,和她自己记录的笔记,定是为了理清思路,想明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但秋儿素来谨慎,没试过的药,她定不会说一定能成,但我想她的把握是不小的。”楚楮说。   容岚抓紧楚楮的手,痴痴地看着他,“真的吗?”   楚楮重重点头,“我认为就是如此!”   容岚激动地扑进了楚楮怀中,“若秋儿留下的方子真的就是断肠散的解药,那就好了!”   楚楮轻轻拍着容岚的背,安慰她不要太着急,等他们稍后回家,辛夫人和尤雾定已把药做好了,到时候让苏颜试药,没有问题的话就给元秋服下。   慧明大师看着楚楮和容岚抱在一起的样子,嘴角微抽,轻咳两声,“两位回家去吧,老衲也会为三公主祈福祷告的。”   下山的时候,容岚精神好了些,但多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体虚弱不少,楚楮直接把她背起来,也不管旁人眼光,冲下山去了。   于是,从护国寺里又传出元秋得了怪病,要不行了的消息……   等到容岚和楚楮回到府中,直奔观澜院,就见容元诚兄弟几个都坐在观澜院里面,段嵘在院中踱步,药库的门开着,只有辛夫人和尤雾以及君灵月白兰在里面,容元顺绷着小脸靠着合欢树站着。   “如何了?”容岚刚被楚楮放下,就问道。   “药还没做好,再等等吧。”段嵘深深叹气。   楚楮问,“药材是齐全的吧?”   段嵘点头,“药材倒是不缺,先前收集了许多。”中间元秋试药也比较谨慎,并没有浪费多少,留下的仍是足够的。   鬼道人离开过,又回来,比往日安静许多,就坐在药库里等着。   一直到临近正午,尤雾把一颗药递给辛夫人,辛夫人细细看过,点点头,又拿给鬼道人,让他闻了闻。   鬼道人再三闻过,“按那方子,应是没错。”   那边君灵月也做了一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出来。   “带苏颜那贱人过来!”鬼道人发话。   元秋的房门开了,神色憔悴的苏默出现在门口。   容岚连忙问,“秋儿可好?”   苏默摇摇头。元秋昏迷之后到现在都没苏醒的迹象,脸色越来越差了。   容岚和楚楮进了房间去看元秋,容元诚几兄弟过来,到门口并未进去,只跟苏默说了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陆哲就把苏颜带过来了。   其实容家大部分人迄今为止都尚未见过苏颜,除了少数跟她打过交道的人之外。   苏颜身上很多伤,都被止过血,不让她失血过多而死,但给她止血的时候,陆哲又专门用了元秋先前独门秘制的一种毒,只需要一点点,就会让苏颜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发作一会儿就会停,但只要不服下解药,就会间断但不停地发作。   当苏颜被陆哲扔在药库门口的时候,她才刚刚经历过一波折磨,除了那张脸之外,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手上,全都是血道子,自己忍不住抓挠的。   苏颜披头散发,面色扭曲,看到鬼道人,就满面嘲讽地说,“师父可还记得我?看师父的样子,你那徒孙,对你可真是孝顺啊!”   鬼道人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面色狠狠一沉,起身过来,挥舞着拐杖就往苏颜身上砸。   鬼道人眼睛瞎了,一通乱打,若不是苏颜及时闪躲,她的眼睛都要被鬼道人给戳瞎了。   “早知如此,当年就该直接掐死你!”鬼道人恨恨道,“辛楣,把断肠散的解药给她!”   苏颜目瞪口呆,“什么?解药?你们怎么会有解药?你们为何会给我解药?”   苏颜昨夜被带来容家之后,就扔进了地牢,地牢里有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整夜她被一波一波蚀骨的奇痒折磨得生不如死,又吐了几次血,再加上身上的伤,身体状况正在恶化。   苏颜以为,她被陆哲带出地牢,是容家人要“审判”她,折磨她,送她去死,可万万没想到,鬼道人竟说,要给她断肠散的解药?哪里来的解药?难道容元秋已经没事了?   辛夫人走过来,看着苏颜的眼神冷厉如刀,“是秋儿做的解药,但尚未试过,兴许吃了就会暴毙,正好你也中了断肠散,就给秋儿试药吧!”   苏颜身子一抖,“不!”   鬼道人一拐杖又敲在了苏颜脑门儿上,“你以为事到如今,还有你说话的余地?让她把药吃了!”   辛夫人俯身,苏颜挣扎着想要避开她,却被辛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差点把牙打掉,然后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将刚做好的一颗药投入了她的口中,又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苏颜想要把药吐出来,却已不可能了,干呕着在地上蠕动,狼狈至极。   楚楮和容岚闻声出门,两人携手走到苏颜面前,苏颜才终于看到他们……大白天,当着容岚儿女的面,十指交缠的手……   苏颜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哪怕先前楚楮在服下吐真药之后说他爱容岚,苏颜都自欺欺人地想着那兴许是楚楮用了什么专门应对吐真药的计策,并不是真的。   但到此刻,面前如天神般的美男子,牵着美丽却哀伤的女子,互相依靠,双双出现在苏颜面前,于她而言,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   尹江有句话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楚楮,苏颜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而这件事,苏颜自己是知道的,但当她已经被执念驱使丧失主动权的时候,她就像是个赌徒,输了就更不愿放手,更想赢回来,根本无法做到及时止损抽身而退,容家也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用楚楮牵制她,才导致如今的结果。   此时此刻,苏颜甚至忘记了她方才被迫服下的那颗可能会让她暴毙的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容岚痛苦!   “容岚,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宝贝女儿,其实早就死了,回到你身边的,是个霸占了你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哈哈哈哈!”苏颜疯狂地叫嚣,怨毒地狂笑。   苏颜就像是一条疯狗在乱吠,但她说出了自认为的杀手锏,却并没有如愿在容岚脸上看到丝毫的情绪波动,楚楮更没有。今日一直待在观澜院的容家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出震惊之色,甚至包括容元顺在内。   “你为什么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儿?”容岚看着苏颜冷声问,“你才是孤魂野鬼,我的女儿有家。”   最后受打击的反而成了苏颜,她看着容岚,咬牙切齿,“你能容得下楚楮跟楚媛生的女儿吗?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你长得像楚媛,楚楮忘不了亡妻,才会追求你吗?”   容岚摇头,“我喜欢他,自会接受他的一切,不劳你费心。”   楚楮握紧容岚的手,这才开口对苏颜说话,“我与楚媛从来都只是兄妹,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我并不是笑笑的亲生父亲,这件事笑笑知道,容岚也知道。我在她之前,没有过别的女人。”   苏颜听到楚楮的话,立刻就疯了,“你在说谎!假的!我不信!”得知真相,只是让苏颜更遗憾于没有早点得到楚楮,更加不甘心,也更无法接受容岚跟过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人到中年,还有楚楮这样完美的男人疼她爱她,这简直是在疯狂抽打苏颜的脸。   同为穿越者,但因为年龄差距,苏颜很多时候与其说在跟元秋比,不如说是在跟得到元秋穿越“福利”得以扭转命运的容岚比。到头来,她却成了个一败涂地的跳梁小丑。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容元秋的毒还没解!你们还在试药!我死了,她也会没命!你们赶紧跪下祈求上天,让我好好活着!哈哈哈哈!”苏颜突然又狂笑起来。   家里其他人都很安静,只有苏颜癫狂的笑声回荡在观澜院中。   段嵘听得烦躁,走过来一脚把苏颜给踹晕了过去。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鬼道人吩咐辛夫人去给苏颜号脉,看断肠散有没有解除的迹象。   今日是中秋节,虽然昨日容家人聚在一起做了月饼,但府中并没有丝毫过节的热闹气氛,因为今日也是鬼道人先前说的十日之期,中了断肠散之后人尚且还能勉强支撑的第一个阶段,过了今日,元秋的身体会加剧恶化,就算醒来,也会如同活死人般,受尽折磨地煎熬着,连意识都无法清醒。   所以,元秋昨日留下的药方到底有没有用,成了悬在所有容家人心中的石头。   天气阴霾,已是正午,不见阳光,观澜院里聚集的人也没有要离开去用膳的意思,都只静静坐着或站着。   柳仲被樊骜扶着过来,一进门,见苏颜倒在地上,面色狠狠一沉,以为她服药之后死了。   等听段嵘说,苏颜只是被打晕,没死,柳仲额头冷汗落下,连声说,“那再等等,有希望,有希望……”   辛夫人第一次给苏颜把脉,说无法确定,要再看看。之前元秋试药的时候,也有号脉看出断肠散有解除的迹象,但最后人暴毙的情形,因此必须谨慎些。不过苏默说过,正因为那样,元秋说是她最开始定的方子里面的药材多了,要把不该有的除去,后面她大部分时候试药都在做这件事。   第二次把脉,第三次把脉,尤雾和君灵月也都看了苏颜的脉象,都认为断肠散有正在解除的迹象。   “苏颜中毒这是第几日了?”苏默突然又出现在门口问道。   陆哲立刻回答,“今日是第三日。”   苏默喃喃地说,“秋儿记录过,第三日会吐几次血,间隔多长时间,也说过,若解药有用,定不会再吐血了。”   之前试药的那些死囚,都是在服下断肠散的当日就服用解药,所以无法用吐血症状来判断。   苏默立刻找出元秋在中毒之后记录的那本笔记给辛夫人,辛夫人看过之后,又跟陆哲确认了在把苏颜带过来之前她才刚吐过一次血,以及她中毒的确切时间后,跟尤雾和君灵月商量了一次,判断如果解药无用,苏颜将会在一个时辰之后再次吐血。   苏颜服下的断肠散和元秋中的是完全一样的,苏默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元秋,很确定元秋说过断肠散会导致每日吐血的情况加剧,且有规律这件事。   于是,全家人继续在观澜院里等着,只要一个时辰之后,苏颜没有吐血,希望就会增加几分。   府里准备的午膳,只让人伺候着孩子们吃了,其他人都没心情,也不愿离开观澜院。   君灵月就让人把昨日大家亲手做的月饼拿过来,一人分一个,“吃点吧,今日过节,这是秋儿让做的,也是为她祈福。”   陆哲拿到一个容元顺亲手刻的小雪貂元宝的模具做的月饼,咬了一口,看着上面可爱的图案,若有所思,心中一动,突然开口,“之前有一次听小表妹提过,每年冬天会准时回家的那小雪貂的血解毒有奇效,是不是可以……”   “我早已派人去寻元宝了。”苏默低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   陆哲叹气,又咬了一大口,“也是,我都能想到的事,妹夫怎么会想不到呢?希望赶紧把那小东西找回来,或许会有用。”   等陆哲吃完一个月饼,就见这几日都不在家中的青云和青霆一身狼狈地冲进了观澜院,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满是泥土和草屑。   青霆怀中抱着一团雪白,高高举起来,“主子,找到元宝了!” 第506章 解毒   看到那个雪白的团子,全家人眼睛都亮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但有备无患。   青霆松手,小雪貂跳到地上,有点晕晕地转了一圈儿,最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默,眸子一亮,飞也似地跑过去,咬了一下他的衣摆,像是在跟他打招呼,很是亲昵。   青云和青霆为了找到这小东西,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好在天气转凉,小雪貂本就在离万安城不远的山里,只是它跟青云和青霆不算多熟悉,一开始发现它,这小东西窜得飞快就没影儿了,并不愿意跟着回来,毕竟它一直很个性,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所以青云和青霆三日前就找到了小雪貂,但直到昨夜才终于用美食诱惑布下陷阱抓住它,青云还险些被抓伤。两人一身狼狈就是因为跟小雪貂在山里斗智斗勇,到处扑腾导致的。   不过抓到之后,这小东西就放弃抵抗不跑了,分明认识青云和青霆,知道他们跟苏默是一家的,乖乖跟着回来了。   苏默俯身,把小雪貂抱起来,小家伙慵懒地躺在他怀中,惬意地摇了摇尾巴。   一团银灰的影子跑进观澜院,小雪貂看了一眼便垂下头,似乎有些嫌弃的样子。   “小灰灰也回来了!”容元顺把小灰狼抱起来,过去大半年,它的体型可比小雪貂大了很多。小灰狼原是青绝的女儿青魅养的宠物,后来青魅被除掉,小灰狼就一直追着元宝跑,开春两个小家伙也是一起离开的,元宝被带回来,小灰狼也跟着跑回来了。   苏默轻抚了一下元宝的脑袋,元宝尾巴又晃了晃,只是它并不知道,苏默难得亲近它,其实是接下来要放它的血。   苏默抱着元宝进了房间,小灰狼挣脱了容元顺,也跑进了元秋的房间。   苏颜一动不动地躺在院中地上,大家都在等一个时辰的时间到,看她会不会再次吐血。   楚楮揽住容岚的肩膀,让她到药库去坐坐,休息一下。   容岚其实想去陪着元秋,但想到苏默在,便跟楚楮一起去了药库。   小雪貂跑到床边,灵活地跳上了床,见元秋躺着不动,似乎有些疑惑,蹭了蹭元秋的手。   小灰狼也想跟着跳到床上去,却被苏默一脚给踢回了地上,因为它已经不小了,上去肯定会压到元秋……   被区别对待的小灰狼很受伤,默默地卧在了床边,见苏默看过来,又起身,走离苏默远一点的地方,再卧下……   小雪貂见元秋不动,以为她睡着了,便像从前那样,窝在床内侧,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睡大觉。   苏默也不管它,只握着元秋的手,静静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一个时辰,对于容家人而言,着实有些漫长。   “怎么还没到?”鬼道人神色焦躁地问。   “快了。”君灵月回答。   鬼道人连连叹气,“准备好九转丹,万一情况不对,给苏颜那贱人服下,看有没有用!”   辛夫人板着脸说,“备好了。”   如果苏颜此刻醒着,应该会很“感动”。   但鬼道人和辛夫人如此安排,当然不是为了救苏颜,只是在苏颜身上试验如何拯救元秋。万一解药出现意外情况,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元秋没命,必须要尽一切努力。虽然九转丹解不了断肠散,但关键时刻续命或许是有用的。   过去这十日,元秋并未服用过九转丹,是怕解不了毒再让她体内的毒变得更复杂。但真到了危急关头,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终于,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苏颜的身上。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并没有吐血,又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   “是好兆头。”柳仲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辛夫人又去给苏颜号脉,用的时间有点长,鬼道人催促,“到底怎么样?”   辛夫人蹙眉,摇摇头,让尤雾看看。   尤雾看过,也蹙起了眉头,让君灵月看。   最后白兰和柳仲陆续看过之后,都无法确定,苏颜的断肠散是不是已经解了,因为她的脉象很杂乱。   “既然没吐血,要不用雪貂的血试试?”辛夫人提议。   鬼道人却摇头,“暂时不要用!再看看!鬼丫头知道苏默去找雪貂,并未提过要把雪貂的血加进方子里!”   鬼道人曾经养过一只雪貂,因为取血太频繁给弄死了。他知道雪貂的血能解毒,但也不是什么毒都能用,用错了,可能会毒上加毒。   “那就,再等一个时辰看看?”辛夫人问鬼道人。   鬼道人点头,“再等上一个时辰!”   元秋昏迷着,解毒方面的事,自然是鬼道人说了算。他让准备九转丹,但不让立刻用上雪貂的血,自有他的道理。   怕苏颜身体受寒影响症状,鬼道人让把她拖进药库里放着。至于陆哲给苏颜下的毒,倒是无需在意。   听鬼道人说,要观察到天黑再说,君灵月便劝大家回去吃些热的再过来,她已让红苓准备了膳食。   “今日是中秋节,若是顺利的话,秋儿说不定晚上就没事了,待她醒来,可别看着我们一个个形容憔悴的。”君灵月见劝不动,又提起元秋。   最后无奈,君灵月只得让红苓把做好的热汤送过来,给每个人分一碗。   又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没到,苏颜苏醒了过来,便开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皮肤,因为陆哲给她下的毒再次发作了。   楚楮吩咐,把苏颜给绑在了一张椅子上,她三日前就被楚楮折断的左手,和原本没有问题的右手,全都被死死地固定在身后,根本无法缓解身上的痒意,她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口中不停地骂骂咧咧,肮脏污秽的话说个不停。   段嵘问要不要再把她打晕,容岚说让她醒着吧。   容岚就冷眼看着苏颜在不远处痛苦挣扎,生不如死。与元秋遭遇的痛苦相比,容岚觉得,如今给苏颜的报复远远不够。当务之急是先试药,救元秋,等元秋没事,她一定要亲手让苏颜知道,欺负她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苏颜骂着骂着,实在无法忍受,开始哭泣求饶,“我错了……给我解药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   容岚开口,“苏颜,你是在求我吗?”   苏颜闻言,有片刻的清明,看清靠在楚楮身旁的容岚,目光又变得怨毒阴寒,“我求你……去死!你这个贱妇!贱人!”   陆哲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把一团布塞进了苏颜口中,她呜呜咽咽,连唯一能通过发泄转移注意力缓解身体煎熬的通道也被堵死了,浑身颤抖着,面色扭曲到了极点。   终于,漫长的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确定苏颜依旧没有吐血,鬼道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鬼丫头留下的方子,看来真的有用!你们再去看看她的脉象!”   几个懂医毒的,轮流给苏颜号脉,可以确定苏颜的脉象又有好转,但断肠散似乎仍旧尚未被完全解除。   “师公,还等吗?”尤雾忧心忡忡地问鬼道人。苏颜这是才中毒三日,元秋可是十日都快过去了,再不服下解药,有些伤害或许就难以治愈了。   鬼道人拧眉。目前看来元秋最后留下的解药方子是有用的,但怕就怕突然出意外,人没了。因为之前元秋多次试药,那些死囚都是这么丧命的。   可元秋也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鬼道人最清楚,过了十日之后,元秋会变成什么样。事实上曾经被鬼道人下了断肠散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在第十一日选择了自我了断,因为太痛苦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鬼道人又犹豫了一会儿,拍了一下桌子,“再等!等到天黑!苏颜要是还没吐血,脉象又有好转,就给鬼丫头服用解药!”   一整日的阴沉,到了傍晚时分,竟然放晴了,西边天空残阳如血,晚霞瑰丽。   原本担心今夜或许看不到月亮的万安城百姓,这下都放心了,只是白天在城中传开三公主元秋得了怪病,可能快不行的消息,又一整日都不见容家有人出门,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孟家、齐家、祝家和明家陆续有人上门来送中秋节礼,都被打发走了,只说家中没事,让他们不必担心。但其实这几家跟容家关系好的,早就知道是元秋出了事,不是怪病,而是中了剧毒,连她自己都未必能解的毒,且时日无多了。   孟家老太君让人送来了月饼糕点,还有她亲手给元秋做的一双鞋子,上面绣着祈求平安长寿的经文,颇为用心。   眼见着快入夜了,辛夫人再次给苏颜把脉,的确是一直在好转,但并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样很快就能确定毒完全解了,现在就给元秋用,依旧有风险。   “师尊……”辛夫人再次询问鬼道人。   鬼道人却开口问容岚,“你的女儿,你来定吧。”   并不是鬼道人想要推卸责任,他早说过,若元秋因断肠散而死,他就给元秋陪葬,他绝不会食言。只是到了紧要关头,鬼道人要让容岚知道,这药能不能真的救元秋,现在谁也不敢打包票。   容岚接过辛夫人递来的药瓶,攥紧在手中,起身出了药库,进了苏默和元秋的房间,楚楮在身后默默地跟着她。其他在观澜院守了一天的人,也都聚了过来。   “阿默。”苏颜把解药递给苏默,并没有说什么。药库就在旁边,当下的情况,苏默都知道。   苏默接过来,把里面的药倒出来,拿在手中,仿佛在劝慰自己一般说道,“这是秋儿亲口说的方子,我们应该相信她。”   话落,苏默深吸一口气,把那颗药给元秋喂了下去,又给她渡了几口温水。   然后,苏默和容岚都在床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元秋,苏默手中攥着一颗九转丹,打算见势不好就立刻给元秋吃下去。   虽然说有苏颜试药,但毕竟苏颜中毒才三日,元秋已中毒将近十日,他们不可能放下心来。   辛夫人和尤雾柳仲他们也都守在床边,给元秋号脉,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   “娘,慧明大师来了。”站在门口的容元诚说。   容岚愣了一下,有人让开路,慧明大师已款步走了进来。   房中点了灯,照得亮堂堂的,窗台上放着容元顺今日一早采摘的鲜花,桌上放着一个古董白瓷盘子,上面铺着色彩斑斓的落叶,中间放着一个红彤彤的大石榴,给房中添了一抹亮色。   慧明大师走上前来,见到元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大师……”容岚知道慧明大师一直都很欣赏元秋,定是关心元秋才会亲自过来的。   慧明大师微叹,“老衲也帮不上什么,特来为三公主诵经祈福的。”   “多谢大师。”容岚红着眼睛说。   房中紧张压抑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慧明大师诵念经文的声音而减缓多少,元秋的面色也没有明显好转。   容元顺靠在容元诚身上,小声抽泣,“哥哥……我好怕阿姐会死……”   容元诚并没有说什么,搂着容元顺,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元秋时她的模样。已过去很久了,但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她就像是一道温柔而坚定的暖风,驱散了原本他们每个人心中的阴霾,让他们的人生都发生了重大的转折,不管经历再大的风波,一家人的心始终在一处,让这个家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安定。   元秋就是容家的主心骨,没有人能承受失去她的后果,那对苏默,对容岚都是堪称灭顶的打击,对其他人而言也是一想到就会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一轮圆月穿透云层,洒下皎皎银辉。   家家户户都准备了月饼糕点,团圆在一起拜月神。不同于往年,今年万安城的许多百姓拜月神的时候都不忘了给元秋祈福,希望她平安,因为很多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月上中天。   君灵月也在观景亭里摆好了拜月神的糕饼食物,虔诚祈祷上天赐福,让元秋平平安安度过这道劫数。   突然听药库传来声音,以为苏颜出事了,解药有问题,段云鹤和楚笑笑立刻冲进去查看情况,结果发现是苏颜被陆哲下的毒又发作了,奇痒难耐,挣扎着连人带椅子摔倒在了地上,看她的劲头,一时半会儿绝对死不了。   尤雾又过来给苏颜号脉,微微松了一口气,回去告诉大家,仍是在好转,是好迹象。   也没人把苏颜扶起来,她一个人被绑着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用头去撞桌子,撞得满头是血……   夜深了。   元秋并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但辛夫人号脉,说有好转的迹象。   慧明大师仍在诵经,今夜都不打算离开,他说只要天亮了元秋没事,这道劫数就过去了。   小雪貂元宝窝在元秋床上睡了一觉醒来,见房中满满当当都是人,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去蹭元秋的手,不见元秋苏醒,就想跳下床去觅食。   原本静静坐在床边不动不说话仿佛成了一尊雕塑的苏默,突然出手,在小雪貂跳起来之后精准地抓住了它。   “拿刀来。”苏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许久没合眼,今日滴水未沾。   元宝尚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苏默跟它玩儿呢,也不挣扎,还对着苏默摇尾巴。   本来卧在角落里的小灰狼默默地站了起来,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楚楮递了一把刀给苏默,还有一个干净的茶杯。   辛夫人蹙眉,“阿默,你是要给秋儿喝雪貂的血?”   苏默点头,“我跟秋儿说过会找元宝回来,秋儿说,雪貂的血解不了断肠散,但用来清余毒最好。”   鬼道人立刻点头,“是这样!”   苏默手起刀落,血从元宝的腿上滴到了杯子里。   元宝吃痛,狠狠咬了苏默一口,但苏默并未放开它。   接的血盖住了杯底,苏默松开元宝,君灵月立刻抱住了它,轻抚着它颤抖的小身子,拿药给它止血,元宝才安静下来,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很是可怜。   苏默把雪貂的血喂元秋喝下,君灵月让元宝看着,它又摇了摇尾巴,似乎明白了什么,温顺地趴在君灵月怀中不动了。   这一夜,对容家人而言无比漫长。   天快亮了,辛夫人不知道第多少次给元秋号脉,终于说了一句,“好了很多,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舒气声,诵经一整夜的慧明大师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尤雾和君灵月,还有一把年纪坚持要守着元秋的柳仲,都给元秋把过脉,最后柳仲说,“我看元秋丫头除了身体十分虚弱之外,没有其他。”   辛夫人又去看了隔壁的苏颜。苏颜中毒时间短,比元秋服下解药的时间长,辛夫人昨日一直无法确定,但现在基本确定,苏颜体内的断肠散已经解了,那就说明,元秋留下的就是正确的解药方子。   鬼道人都禁不住老泪纵横,“毒解了,应是解了,可算是解了,我就知道鬼丫头比我厉害……”   容岚喜极而泣,又问,“那秋儿何时会醒?”   辛夫人摇头,“说不准,不过现在不醒不是坏事,她的身体需得好好休养,用九转丹药性太强身体怕受不住,慢慢来吧。”   第一缕曙光洒下大地,守在观澜院一天一夜的人终于散去了。   慧明大师确认元秋脱离生命危险,便离开了。   被君灵月用美食喂饱哄好的小雪貂本来要跟着君灵月走,结果又被苏默抓了回去。   小雪貂昨夜咬苏默的伤口还在,它似乎知道苏默要对它做什么,冲着苏默挥舞了一下爪子,却并未真的抓他,挣脱之后就又跳到了元秋身边卧着,圆滚滚的屁股冲着苏默,在表达对苏默的抗议,但又分明是愿意留下救元秋的。   最后楚楮揽着容岚往外走,温声说,“我们去看看宝宝,也给阿默和秋儿准备些吃食,等秋儿醒了,定会饿的。”   容岚眼睛红肿,一脸疲惫,眸中的哀伤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自己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欢喜,“好,我给秋儿煮点粥,她最喜欢我煮的粥了。”   最后房中只剩下苏默和元秋两个人,以及被苏默强行留下当清毒药包的小雪貂元宝。小灰狼那个没义气的,怕被放血,自己跑出去觅食了。   “秋儿……秋儿……秋儿……”苏默躺在外侧,抱着元秋,亲吻着元秋的额头,鼻尖,唇角,一遍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仿佛要把她融进骨血之中。   元宝转头,看了苏默一眼,又立刻把小脑袋转回去,爪子在床上挠了好几下,仿佛在抓苏默的脸。   “秋儿……”苏默一声长叹,与元秋十指相扣,贴着她的脸,感受着她的温度,轻声说,“快快醒来吧。” 第507章 苏醒   天亮时分落了一点雨,秋风送爽,空气清新,碧空如洗。   容岚神色疲惫,眼中满是红血丝,目光却温柔,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清粥,淡淡的米香随着微凉的风在清容院中弥漫开来。   “咿呀!”   听到婴孩稚嫩的声音,容岚回头,就见楚楮左手抱着容修景,右手抱着容青辰,站在厨房外面看着她笑。   楚楮沐浴后,换上了楚笑笑给他做的新衣裳,高大伟岸,俊朗不凡。   君灵月专门给两个小家伙穿上了她亲手做的小衣裳,精致又可爱,还特别喜庆,上面镶嵌着他们的土豪舅舅段云鹤强烈要求必须要用的各色珍珠,璨璨华光温润而美丽。   这本就是打算让两个宝宝在元秋和苏默都平安归来,一家团聚之时穿的。   虽然错过了中秋节,但老话说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容青辰看到容岚,小脸兴奋,笑得见牙不见眼,挥舞着白嫩的小手,手腕上的紫玉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容修景一身宝蓝小锦袍,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小帽子,上面镶嵌着一颗明珠,更衬得那张酷似苏默的小脸儿可爱无敌,他又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歪倒在楚楮肩膀上就不动了。   容岚看到孩子,眸光倏然温柔如水,放下汤勺快步走出来,把对着她伸手的容青辰抱在怀中,亲了亲她娇嫩的侧脸,而后看向楚楮,两人相视一笑。   辛夫人才刚收拾好,要出门再去看看元秋,正好看到这一幕,又默默地关门回房,不想打扰他们。   已经连续多日没有聚在暖阁吃晚膳的容家人,在中秋节次日,再次聚在了暖阁里吃早膳,不过等人都过来的时候,已是半晌了。   吃的是哪顿不重要,吃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笼罩在容家人头顶上的阴霾,终于消散了。   得知元秋没了性命之忧,他们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下,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柳仲再次给元秋号脉之后过来告诉大家,确定以及肯定元秋脱离危险了,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而后,多日没睡好,昨日又跟着担惊受怕熬了一夜的柳仲支撑不住,被樊骜背着回家休息去了,临走说晚些时候再过来看元秋。   时隔多日,湖边暖阁里再次传出了欢声笑语,虽然元秋尚未醒来,但大家已经在庆祝她劫后余生了。   年轻人还好,昨天跟着熬夜的老人家吃过早膳之后都回去补觉了。   孩子们在湖边嬉闹玩耍。小灰狼从外面觅食归来,被容元顺抓住,然后让宝宝们轮流骑着它玩儿。   倒是不必担心小狼会伤人,它去年冬天在容家过得太舒坦,又被小伙伴元宝“调教”过,虽然在山里捕猎时相当凶残,但一回家就乖得跟大猫似的,也喜欢亲近小孩子。   容岚做好清粥,元秋没醒,苏默陪着她也睡下了,便放炉子上温着了。   吃过东西之后,楚楮催促下,容岚才终于回房睡觉。楚楮还跟辛夫人讨了些安神香点上,让容岚好好睡一觉,她这些日子心力交瘁,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从清容院离开,楚楮抱着容青辰,要把她送去暖阁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儿。   靠近湖边,就见才睡了没多久的段嵘又出来钓鱼,已是精神奕奕的样子,笑着说大家最近太累了,炖点鱼汤补身子。可惜元秋不能吃鱼,但他已经命人从南方采购了不少新鲜的食材,正在快马加鞭送来万安城。   段云鹤把船划过来,楚笑笑和一群孩子在船上闹作一团。君青瑶看到容青辰,就挥舞着小手叫她,“妹妹!妹妹!”   容青辰小身子往前倾,迫不及待地要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儿了。   船到岸边,楚楮俯身,把容青辰交给楚笑笑,君青瑶就扑过来抱住了容青辰,姐妹俩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陆大宝刚凑过来,君青瑶小脚一蹬,陆大宝就倒在了容修泽身上,青修奕连忙过来拉两个弟弟,结果船掉头晃了一下,全都扑在了一处。   楚楮看着小船离开岸边,孩子们笑闹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没落下过。   和风暖阳,目之所及,一切都变得鲜活美好起来。自从出事到现在,楚楮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昨日万安城传出三公主元秋得了怪病,性命垂危的消息,牵动着诸多百姓的心。一直大门紧闭的容府,更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临近正午,见到樊骜赶着车,带柳仲从容府出来回家去,一般百姓也不敢拦路询问,但半路正好碰上了被祝老国公催促着来容家看元秋的祝锦年。   祝锦年远远看到柳家的车,打马上前,拱手跟樊骜打招呼。   樊骜停了车,也没跟祝锦年寒暄什么,就听祝锦年问他是不是才去过容家。   车里昏昏欲睡的柳仲听到声音掀开车帘,祝锦年连忙下马行礼,“师父!”   当初祝锦年拜入柳仲门下,还是元秋牵的线,他是元秋正经的师弟。   柳仲见是自家徒弟,立刻就明白这是往容家看元秋的,周围百姓都纷纷驻足竖起耳朵,都很想知道元秋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吧,你师姐吉人天相,医术高明,救了自己,现下已经没事了!”柳仲高声说。   祝锦年眉目舒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抚掌道,“太好了!”他的夫人齐颖自从知道元秋出事,天天夜里抄经为她祈福,已经抄了厚厚一本。   周围传来一片欢呼的声音。   “我就说,三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被怪病难住?”   “就是!什么怪病三公主能治不好?”   “三公主救了那么多人,老天有眼,当然不会让她出事!”   “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老娘这个好消息!”   ……   柳仲一句话,坐实了昨日城中的传闻,但同时也让心系元秋的人都放下心来。   樊骜赶着车继续上路,祝锦年调转马头,回家报喜去了。   容岚一觉睡到了黄昏日落时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都暗了。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想着自从元秋回家以来的种种经历,想到惠明大师说的,过了昨夜,元秋只要没事,命里最大的劫数就过去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容岚洗漱过,专门换上一身茜素红的长裙,她已经许久没穿这么亮的颜色了,但今日高兴。   等容岚出门,就见晚霞瑰丽,高大俊朗的男人腰间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笑容明朗,递给她一碗香气扑鼻的排骨汤,“帮忙尝尝咸淡。”   容岚接过来,闻着香气,更觉腹中空空,喝了一口,胃里一下子就暖了起来,只觉鲜美异常。   “味道正好。”容岚点头,又加了一句,“很完美。”   楚楮笑意加深,“那就好,可以出锅了。”   “秋儿……”容岚睡了大半日,不知道元秋醒了没有。   “秋儿还没醒,阿默又喂她喝了点元宝的血,身体在恢复了,不必担心。”楚楮说。   容岚又舒了一口气,“嗯,只要秋儿没事就好。你没有休息一下吗?”   “我身体好着呢!”楚楮脱口而出,四目相对,两人都莫名有点尴尬。   “我去观澜院看看。”容岚把汤喝完,楚楮接过碗,她就往外走去。   一片红叶打着旋儿落在了容岚肩上,楚楮立刻上前,帮容岚拿掉,“你快去吧,稍后到暖阁用膳。”   容岚微微点头,“好。”   昨日情急,两人握手拥抱互相依靠,都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但今日莫名又多了几分客气。   楚楮看着远去的窈窕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转身,将那片红叶在脸上轻轻贴了一下,唇角微勾,“我身体的确很好,要早点成亲才是。”   容岚半路碰上容元顺,母子俩一起来了观澜院。   廊下点了红灯笼,院中静悄悄的。   容岚这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苏颜呢?”她只惦记着元秋的毒解了,倒忘了昨夜放狠话要报复苏颜。   容元顺扬起小脸儿,轻哼到,“那个毒妇,又被表哥下了断肠散,扔回地牢去了!娘若想打她,随时可以去!”   容岚没说什么,到元秋房门外,听里面没动静,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打算离开时,房门突然开了。   苏默神色憔悴,声音沙哑,叫了一声“娘”。   “秋儿可好?”容岚连忙问。   苏默点点头,“没再吐血。师父今日来看过几次,都说在好转了。”只是尚未苏醒过来,苏默的心仍没有完全放下。   容岚和容元顺进门,到床边,就见元秋盖着被子,静静躺着。小雪貂元宝被再一次放过血之后,苏默让人把它送去给君灵月了,说让喂它吃点好的补补血……   元秋的面色并没有比昨日好多少,容元顺握住元秋的手,小脸认真地说,“阿姐你要快快醒来哦,小景和小辰都好想你,我也好想你。”   “我让人把晚膳送过来,你多少吃一些。”容岚轻声对苏默说。   见苏默点头,容岚就带着容元顺离开了。   不多时,容岚让青云送了几道苏默爱吃的菜来,挑了清淡的。   “主子吃点吧,还要照顾夫人呢。”青云见苏默坐在床边没动,摆好碗筷,劝了两句,“若夫人醒来,觉得主子不好看了……”   苏默蹙眉,“知道了。”   青云这才默默退出去。   苏默坐在正对着元秋的位置,吃着饭,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怕元秋醒了看不到他。   另外一边,容家人在暖阁中热热闹闹地庆祝。大半年的担忧终于解除,他们都需要疏解心中的苦闷。   鬼道人的兴奋程度不亚于当初见到宝贝重孙,吆喝着要喝酒,喝好酒,甚至想跟宝贝重孙青修奕碰杯一起喝,司徒缨连忙说孩子困了要睡觉,把青修奕带走了。   但有人陪鬼道人喝,因为容家的男人们今日都想喝几杯,而第一个醉倒的却是在得知元秋没事之后大哭大笑差点把君紫桓吓到的容元若。   君紫桓抱着醉得迷迷糊糊的容元若先撤了,被他们忘记的君青瑶小姑娘完全不慌,一心跟她哥容修泽抢吃的,大有不把容修泽弄哭不罢休的架势。   容岚也喝了两杯,送孩子们去睡觉之后又出来了。   明月皎皎,凉风习习。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睡不着吗?”   容岚回头,就见楚楮抱着一个花瓶从暖阁的方向走过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那眸光和笑意更添了几分温柔。   见容岚看向花瓶,楚楮微笑解释,“这本是段小云要送给笑笑的,我们拼酒,他输给我了。”   容岚忍俊不禁,“你怎么还跟孩子抢东西?”   楚楮理直气壮,“我觉得这个花瓶更配你,让段小云给笑笑找别的去。”   容岚面色微赧,“也不怕孩子笑话你,一把年纪了……”   楚楮皱眉,“我很显老吗?”   容岚避开了楚楮灼灼的目光,“你快去休息吧。”   “你要去哪儿?”楚楮走到了容岚身旁,容岚才看清那花瓶,在夜色下玉光湛湛,上面的图案像流水一般灵动,的确不是凡品。   也正因为这花瓶天黑之后才能看出妙处来,所以段云鹤打算今夜送给楚笑笑,结果被楚楮发现,非常不客气但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抢走了。   “我想去地牢里看看苏颜现在的模样。”容岚说。   楚楮点头,“我陪你一起。”   容岚也没拒绝,两人在月下慢慢穿过半个容府,到了地牢入口,楚楮走在前面,容岚跟在他身后,一起下去了。   地牢里的温度倒比外面还高些,但空气沉闷压抑。除了苏颜之外,还有当初假冒容昊妻子的纪茜跟她的舔狗,一直半死不活地熬着。   容岚看到苏颜的时候,她正在遭受奇痒无比的折磨,用头撞墙撞地,像是疯了一样。   没多久,苏颜稍稍平静下来,大口喘着气,躺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停。   “岚儿,我们哪日成亲?”楚楮突然开口问容岚婚期。   容岚愣了一下,地上的苏颜,猛地抬起头来!   楚楮没看苏颜,只眸光湛湛地看着容岚,等着她的回答。   容岚看出楚楮眼中的认真,知道他并非只是为了刺激苏颜才会这样问,想了想说,“你的终身大事,要慎重些,明日我们同去护国寺拜访惠明大师,请他给定个黄道吉日,我们再成婚。”   容岚的话,让苏颜一下子就疯了,嘶吼怒骂着要扑过来,但她手脚都被铁锁链固定在地上,根本碰不到容岚。   “如此良夜,可不要被这些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影响了好心情,我们走吧。”楚楮握住容岚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容岚也没打算今夜对苏颜做什么,便任由楚楮带着她离开。   两人倒像是夜里幽会路过地牢下来欣赏一下苏颜凄惨的模样然后就更加开心地去甜蜜相伴了……   若容岚真对苏颜严刑拷打,苏颜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她感觉到了满满的无视和鄙夷,仿佛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苏颜的疯狂之语都被抛在了身后,楚楮和容岚走出地牢,一直到把容岚送回清容院房门口,楚楮才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快去休息吧。”   “花瓶不是送我的么?”容岚提醒楚楮。   楚楮轻笑,“忘了。”只顾着看容岚,花瓶还在他手中。   容岚抱着花瓶,“你也快去睡吧。”   “好。”楚楮点头,但没动。   容岚面色微红,把房门关上,才听楚楮脚步声离开。她低头看着精美的花瓶,微不可闻地说,“怎么这么没出息,一把年纪了……”   观澜院。   苏默躺在元秋身旁,一手与元秋十指相扣,一手翻阅着元秋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一本《情录》,这是苏默和元秋定情之后送给她的礼物,里面记录的全都是两人从初遇到相识相知相恋的点滴。   月上中天,苏默合上手中的书,正要放回枕下,突然感觉元秋的手指动了一下,很轻微。   苏默神色一震,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就见元秋睫毛微颤。   “秋儿?”苏默轻声唤元秋,紧张地看着她的脸。   又过了片刻,听元秋呢喃了一声“阿默”,苏默神色一喜,“秋儿,我在!”   元秋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见苏默痴痴地看着她,眸中盈满了水光,“秋儿,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天仙垂泪,我见犹怜。”元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见元秋还有心情开玩笑,苏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元秋抱起来,拥入怀中,“秋儿。”   “两辈子的医术,还是有用的,不然最后救了那么多人,救不了自己,就搞笑了。”元秋声音虚弱,但心情不错。她也是在赌,并没有万全的把握,最后总算是赢了。   苏默给元秋穿上外衣,抱着她到外面赏月。   银月清晖,天地悠然。   “阿默,你有想过,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会如何吗?”元秋轻声问。   苏默点头,“我问过惠明大师,到了阴曹地府怎么能找到你。”   元秋轻笑,“大师怎么说?”   苏默语气幽幽,“大师说,让我清醒一点。”   “阿默怎么说?”元秋又问。   “若遇见秋儿是一场梦,我愿永远不复醒。”苏默轻叹。 第508章 团圆   “阿!姐!醒!啦!”   一大早,容元顺满府跑着,兴奋高喊,跟大家分享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元秋终于醒了!   最后,容元顺小脸红扑扑地跑进观澜院时,厨房炊烟与清晨的薄雾交织,容岚亲手给元秋准备的早膳都快做好了。   “娘!”容元顺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地叫容岚,“阿姐醒了!”   容岚笑着回头,精气神比起昨日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招呼容元顺过去,拿了一个刚出炉的小包子给他。   容元顺小手捧着,哈着热气,一边吃一边点头,“好次……”   等容岚把精心给元秋和苏默准备的早膳送到观澜院去,苏默已经跟元秋一起沐浴过,坐在窗边看朝霞了。   一进门见元秋靠着苏默坐在那里,面色苍白虚弱,但精神尚可,容岚心中一松,但又有些不认同。   “秋儿,你身体还很虚弱,需得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不可大意。”容岚叮嘱元秋。   跟着过来的容元顺连连点头,“对呀!阿姐你怎么今日就下床了?脸色还很差呢!”   元秋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娘,小弟,你们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是得好好养一段时日,不能剧烈活动,但我四肢无碍,一直躺着并不利于恢复,适当舒缓地活动一下是好事。”   苏默的气色比起昨日好了很多,一边帮着容岚把早膳摆出来,一边说,“秋儿说得对。娘放心,我会盯着秋儿,保证让她好好休息。”   容岚想想也是,元秋这次并不是外伤,而是中毒导致身体受创,解毒之后,主要就是补补身子,关键还是得用药来治愈,倒是不必如同外伤那般卧床静养。   容岚专门给元秋熬的红枣红糖小米粥,一打开汤盅,一股子甜香气扑鼻而来,元秋深吸一口气,“好饿啊!”   苏默盛好一碗粥,本来要喂元秋吃,元秋拒绝了,说她自己可以,让苏默一起吃。   一口香甜软糯的小米粥下肚,元秋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太美味了。”作为一个病号,这个味道就是元秋现在最喜欢的。   容岚见苏默和元秋吃得香,面上满是笑意,长久以来空落落的心一下子都被填满了。她太喜欢这种被儿女需要的感觉,尤其是最让她心疼的元秋,她总是想为元秋做些什么,每每只是一些小事,元秋的反应都能让容岚感觉到满满的幸福和欢喜。   容岚只送来了苏默和元秋的早膳,她和容元顺亲眼见到元秋没事,便离开了观澜院。   “娘为什么不跟阿姐一起吃呢?”容元顺不解,他能感觉到容岚很想多陪陪元秋。   容岚微笑摇头,“秋儿和阿默才是要携手一生的人,这一次秋儿历劫,阿默也跟着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秋儿有个不测,我真怕阿默撇下孩子追着秋儿走了。现在阿默定不想离开秋儿身边,我看到他们都好好的,就放心了。”   容岚当然想多陪陪元秋,但她从来考虑的都是元秋需要什么,而不是自己想给元秋什么。容岚看着苏默和元秋一路到现在,经历诸多挫折磨难,且很多时候他们都在为守护容家而付出,她心疼他们,感激他们,也无比希望他们从今往后都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作为元秋的母亲,容岚也就在起初元秋被赐婚给苏默,两人尚未定情的时候,“提防”过苏默,因为那时并不她并不认为苏默跟元秋会真的在一起。后来认可了苏默之后,容岚就把苏默也当自己的孩子,从没有当他是外人。   而容岚也从来没有希望过她在元秋心里的地位超越苏默,她对元秋没有占有欲,只有保护欲。   容元顺小脸认真地点头,“我懂了。其实我也好想陪陪阿姐,跟她说说话,但那样天仙哥哥肯定会把我扔出去的。”   容岚笑着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确实会。”   母子俩到了暖阁,跟家里人一起吃早膳,热热闹闹的。得知元秋醒了,今日大家面上喜色更盛,气氛简直比过年还要喜庆。   一早容元枫已经到柳家报过信,柳仲说他晚些时候会过来。   不过早膳时楚楮没出现,楚笑笑说他到云王府去拿东西了,先前他们父女曾在云王府住过些日子。   半晌的时候,容岚把容青辰和容修景送回了观澜院里。   元秋正在安抚又被苏默放了一次血,没跑,但是耍小脾气不理他们的小雪貂,听到孩子的声音,抬头,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苏默抱过小雪貂,把它扔到了地上去。   元宝跑过来挠苏默的腿,见苏默没反应,气鼓鼓地跑出去了,到门外见两个可爱无敌的小主子过来了,又灵活地跳到了两个小家伙的婴儿车上,冲着他们摇尾巴。   容青辰一把抓住了元宝才受过伤的那条腿,元宝也不抓她,容岚连忙哄着宝贝外孙女赶紧放了元宝。   就这元宝被放开都不走,跳到容青辰和容修景中间的位置卧下来,也不怕容青辰再抓到它的伤口。   元秋和苏默已出了门迎上来,容青辰在摸元宝溜光水滑的毛皮,爱不释手,容修景巴巴地看着元秋,伸出小手求抱抱。   元秋心中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中秋节夜里她对留下的解药方子只有六七分的把握,知道自己再次昏迷之后,可能就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的清明,她很想再看看孩子,抱抱他们,亲亲他们,但她不敢。她知道,那个时候,她若见到孩子,一定会崩溃。她只能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会好起来的,她要陪着孩子长大,给他们最好的爱和教育。   万幸,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   元秋抱住容修景,苏默抱着她们母子,托着元秋的胳膊,给她支撑。   再坚强的人,在孩子面前也会变得柔软。元秋对两个孩子是有愧疚的,生下他们没多久,她就被迫离开了家,转眼再回来,已过去大半年,孩子比她走的时候身形大了一倍有余,而中间错失的那些时光,是不可能倒流,也不可能弥补的。   元秋会珍惜当下,往前看,但劫后余生,与孩子再重逢,她仍是一时情难自禁落了泪。   亲了亲儿子,小家伙对元秋满眼依赖,靠在她身上,元秋想起女儿,低头一看,破涕为笑。   容青辰揪着元宝的两只耳朵,非要让元宝站起来,元宝本来倒可以,但最近接连被苏默往它两条腿上割了几道伤口,还没好,小短腿直打哆嗦,偏偏能挣脱就是不跑,努力配合容青辰的样子看着真是让人觉得心疼又好笑,元宝在小主人面前坚决不肯丢了面子的傲娇已尽数体现了。   容岚把元宝抱过去,轻轻抚摸着安慰它,容青辰没了小玩伴,这才想起元秋来,见容修景在元秋怀中,便高高地举起小手,她也要抱抱。   最后,元秋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但大部分的重量都被苏默分担了,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容青辰以为苏默站在元秋身后是要跟她玩捉迷藏,便探头、缩头,咯咯笑个不停。   元秋喜欢女儿的机灵活泼,也喜欢儿子的乖巧安静,只觉得她太幸运了,上天不仅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天仙般美貌又强大的相公,还给她送来一对最可爱的宝宝,她没能一直陪在孩子身边,但孩子依旧表现出了对她的喜爱和依恋,让她心中很是宽慰。   容岚抱着元宝离开,不打扰一家四口团聚的快乐时光。   回到清容院,容岚想着给元宝找点好吃的,这小家伙也是个功臣,而且虽然个性有点傲娇,但真的很懂事。   小灰狼追着跑过来,元宝看了它一眼,就懒洋洋趴在容岚怀中,不再理会。   小灰狼便跳到院中石桌上,趴下晒起了太阳,也颇为惬意。   就在容岚准备抱着元宝出去给它找点肉吃的时候,楚楮昂首阔步进了观澜院,又换了一身新衣服,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跟容岚今日穿的石青色长裙很是相称。   新衣裳新配饰都是段云鹤孝敬的,楚楮容貌气质本就极为出色,稍作打扮,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稳重又潇洒,低调但从容。   看到容岚一瞬惊艳的眼神,楚楮笑意加深,不枉他好好收拾了一番。   楚楮走到跟前,容岚才回神,问了一句,“云王府那边都好吧?”   容岚并不关心楚雄,其实是想问尹家父子。尹江被带回来之后,尹汉这两日也在云王府住,容岚还不知道尹家三父子是否已经和解了。   楚楮摇头,“那不重要。”说着很自然地把小雪貂从容岚怀中抱走了。   小雪貂向来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看了看楚楮,很满意地摇了摇尾巴,在他怀中乖乖地窝着了。   “我们走吧。”楚楮对容岚说。   容岚不解,“去哪儿?你要去看秋儿吗?我刚去过了。”   楚楮摇头,“我知道秋儿醒了,她跟阿默在一块儿,会好起来的。我们到护国寺去,你昨夜说的,我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今日同去护国寺请慧明大师给看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成亲,你是忘了,还是,反悔了?”   容岚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摇头,“我没有反悔,只是……”   “只是什么?”楚楮神色认真地问。   “要不,改日再去?成亲的事,不必着急吧。”容岚是喜欢楚楮的,但觉得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低调些在一起就好了,不必大张旗鼓,毕竟她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她并不在乎外人说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件事恐怕元秋还不知道,她相信元秋不会反对,但总该先说一声。   楚楮定定地看着容岚,长叹一声,“我已等了二十年,我着急。”   容岚神色微怔,继而脸一下子就红了。楚楮不是没说过他在很多年前就喜欢容岚,但再次听到他当面直白地说出来,容岚还是感觉心跳加快,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是你还在犹豫是否要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楚楮看着容岚说。最近容家的事情很多,他们的感情发展也比较匆忙,他其实仍会担心容岚并没有真的考虑好与他度过余生这件事,那天夜里答应他的告白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容岚沉默了片刻,楚楮眸中的光彩也淡了下去,而后,容岚上前一步,坚定地握住了楚楮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犹豫。与你在一起这件事,虽然谈不上深思熟虑,但我这辈子经历的深思熟虑的事情太多了,或许可以尝试冲动一次。其实,你也是我此生第一个动心的男人。”   虽然容岚曾有过未婚夫姬旭,曾为了复仇嫁给沐振轩,甚至选择面对现实生下一双女儿,但爱情这件事,在她此前的人生里面,想到过,却从未真的经历过。   她很难描述自己对楚楮的感觉,先前因为元秋的事,她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甚至明知楚楮喜欢她,选择回避,但那天夜里楚楮即将去交换元秋的时候,容岚还是没有忍住,捅破了楚楮的心思。她可以不那样做,她也并不是觉得楚楮回不来了,想给他一点安慰,任何情况下她都不会做利用感情达到别的目的的事,她那样做,只是因为她当时想要那样做,觉得必须那样做。   在内心深处,容岚从见到楚楮,就不可能真的忽略他的存在,哪怕当时她满心都是元秋的安危。   楚楮的心,一下子被欢喜填满。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但容岚的主动,让他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任何不确定,而容岚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楚楮惊喜不已。   他们决定在一起,便不会介意对方的过往,哪怕楚楮真跟楚媛做过夫妻,楚笑笑是他的亲生女儿,对容岚而言,也没有任何芥蒂,同样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嫁过人生过孩子便觉得配不上楚楮。   多年之后再重逢,时移世易,他们改变了很多,但第一次的心动,从来不属于别人,都给了彼此。   容岚说不出她是哪一刻对楚楮动心的,但她无法否认这个男人只要出现就会占据她的目光,牵动她的心神,让她甚至幻想过,若是青春年少时,他们没有错过,那该有多好……   往事不可追,未来尤可期。   两人相视一笑,楚楮一手抱着元宝,一手牵着容岚往外走。   容元顺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阿姐让我来问问,娘跟楚伯父什么时候成亲呐?阿姐说,今年家中诸多不顺,亟需添点喜气!” 第509章 死法   “恭喜两位。”慧明大师得知容岚和楚楮的来意,便笑着向他们道喜。   如此,慧明大师连元秋身体如何都不必问了。既然容岚和楚楮这么快就要成亲,元秋自然是没有大碍了。   “可惜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楚楮微叹。   容岚并不在意这个。之所以说要让慧明大师给选个吉日,并不是必须合八字测吉凶。   慧明大师算是容岚和楚楮共同的朋友,且颇有些本事,容岚听得慧明大师那声“恭喜”,便相信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只是来得迟了些。   没多久,容岚和楚楮便告别慧明大师,离开了护国寺。   惠明大师选的日子,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   容岚本以为楚楮会说等得太久了,谁知楚楮满面笑容地说,“到时候,秋儿身体定就大好了。”   元秋好起来,容岚的心情也会完全放松下来。楚楮希望容岚嫁给他的时候是快乐无忧的。   被楚楮带着一起来到护国寺的小雪貂元宝,在容岚跪在前殿叩拜还愿的时候,不知跑哪儿去了。   等到楚楮和容岚下了山,就见元宝慵懒地卧在一块儿大石头上晒太阳,一群孩子围着它看,但都被大人盯着不能靠太近,一方面是怕被伤到,另外一方面,万安城里人尽皆知这个根本不怕人的小家伙是皇家养的宠物,谁敢动?   元宝又回到了楚楮身上,两人一宠慢慢远去。   “太上皇和那位真是太般配了!”   没办法,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楚楮,不知他从哪儿来,是什么身份,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看太上皇今日的气色,三公主定是大好了!”   “那还用说?我从来都不信老天爷会对三公主那般残忍!”   “谢天谢地,三公主那样好,必有后福。”   “哎!你们说,太上皇跟那位上次没成亲,还会再办一次吗?”   “谁知道呢,应该会吧,毕竟是大喜事。”   ……   回到容家,一进门,容岚和楚楮迎面碰上了要出去的容元枫和容元诚两兄弟。   原先一个总是穿红衣,一个总是穿绿衣,如今习惯都改了,两人今日都穿着容岚去年过年时给他们做的藏蓝色锦袍,容元枫比容元诚身形高壮一些,并肩走过来的样子,总是这样,形影不离,一起跑着来找容岚。   “娘,楚伯父。”容元枫时隔好久,脸上再次露出了爽朗的笑。这几年经历很多事,今年又一直牵挂着元秋和苏默,他也沉默了很多。   楚楮对于容岚养大的这两个儿子都是很喜欢的,微笑直言,“我与你们娘的婚期定下来了,十月初十。”   “恭喜。”容元枫和容元诚异口同声,对于此事完全是乐见其成的态度。   容岚并不意外,而楚楮心中甚喜。若容岚哪个孩子反对,或者不喜欢他的话,还真有点麻烦。不过这种假设不存在,容岚把孩子们都教得很好,而楚楮本身也足够优秀。   兄弟俩要出去办事,也没多聊。只要容岚真心愿意跟楚楮在一起,他们都会绝对赞成。   接下来楚楮碰到容家每个人,都会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大喜之事,得到了所有人真心的恭贺和期待。   容岚对此只能说,楚楮简直把“春风得意”四个字写在了脑门儿上,生怕别人看不见。容元枫容元诚和苏默他们成亲的经历都不太寻常,今日的楚楮让容岚想起了当初满心满眼都是容元若,成亲之前激动得像个傻子,恨不得仰天长啸昭告天下的君紫桓。   当然,楚楮看起来没君紫桓那么傻,但也有点傻。君紫桓自己都笑说,他完全能够理解楚楮现在的心情。   容岚没管楚楮,甚至觉得他突然年轻了好多,也很可爱。至于容岚自己,她当然也是欢喜和期待的。   等容岚再次见到元秋,脱口而出,“我跟你们楚伯父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慧明大师选的吉日。”   容岚还觉得楚楮到处“炫耀”的行为有点傻,说完就发现,她自己也差不多。   “十全十美,太好了。”元秋笑着点头。   苏默带着孩子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容岚握住元秋的手,长叹一声,“这次你真是把娘吓得不轻。”   “我错了。”元秋一脸乖巧地眨眨眼。   容岚便笑着摇头,“以后都会好的。”   “万一……”元秋弱弱地闭嘴,怕容岚打她。   容岚神色一正,“没有一万,更没有万一。慧明大师说这是你命里最大的劫数,只要过去这道坎,以后都会平安顺遂。”   元秋认真点头,“若我再遇到麻烦,定饶不了那信口胡言的老和尚……”   容岚知道元秋是开玩笑,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莫要乱说话。”   元秋抱着容岚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问,“楚伯父跟娘,发展到哪一步了?”   容岚面色一赧,“秋儿你胡说什么?”   元秋一本正经,“我只是问问楚伯父跟娘有没有牵手拥抱亲吻……”   容岚连忙打断元秋,“没有。”   元秋立刻会意,“那就是有牵手拥抱,还没有亲吻。”不然容岚不会听到那里才打断她。   一下子给容岚闹了个大红脸,想要转移话题,结果来了一句,“他是正经人。”   元秋忍俊不禁,“哦~~~楚伯父定是怕太孟浪被娘打,但娘不必太矜持了,可以主动些。”   容岚瞪了元秋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如此……”   “我也是个正经人。”元秋笑靥如花。   容岚也笑了,抱住元秋说,“淘气。”她心知元秋就是在打趣她,但对于儿女在她跟楚楮的事情上面如此支持和认可,容岚也是十分高兴的。她最希望一家和睦,幸福圆满。而事实上,容岚这么快就接纳楚楮,也跟楚楮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性格魅力征服了全家人有关系。   见那个大石榴还在桌上摆着,容岚便问元秋想不想吃。   “好啊。”元秋点头。   容岚又问她,“你现在的身体,能吃这个吗?”   “跟娘一起吃,我少吃一些无妨的。”元秋说。   容岚便拿起那个红彤彤大石榴,按照元秋先前说的方法,很快就剥好了,专门拿了一个琉璃盏来乘着,又拿了两个精致的勺子。   母女俩坐在一起分享石榴,时隔很久才有的亲密温馨。   元秋尝过之后,点头说,“酸甜可口,真好吃。”话落,元秋又小声问了一句,“那件事,娘都知道了?”   容岚的手顿了一下,轻叹一声,放下勺子,看着元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眸光温柔,“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就是我的女儿。”   苏颜以为元秋是穿越者这件事会刺激到容岚,但容岚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不一般,仿佛是上天送回她身边的恩赐,是来拯救她的。   当初容岚没有探究过元秋一手高明的医术从哪里来,并非是她信了元秋师承神秘高人这种说法,而是因为她觉得元秋能回来,于她而言便是天大的幸事,元秋从哪里回来,过往经历过什么,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无妨,她除了遗憾难过于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之外,没有其他。   容岚对她的孩子,包括元秋在内,从来都没有占有欲和控制欲,并不想左右他们的人生,让他们为她做什么,或放弃什么。   这其实也是当年容岚做了母亲之后便不再一心复仇,而是在世人眼中突然回归家庭开始“相夫教子”的原因。她带来世上的孩子,她要好好陪伴好好教养,给他们自己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但绝不把她心中的仇恨转嫁成为他们的负担。   曾经容元诚希望替容岚报仇,容岚总是劝他,那仇恨与他无关,让他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   因此,容岚对于元秋是穿越者这件事,与其说接受度很高,不如说,她根本就认为自己的女儿只是阴差阳错走丢得太远,但终于还是回家了。   容岚从始至终见到的女儿都是元秋,没有变过,她并不会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虽然心中会默默地为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林安然留下一个位置。   元秋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她跟容岚坦白自己的秘密时会是什么情形,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简单得不可思议。   听到容岚的话,元秋鼻子酸酸的,抱住容岚说,“谢谢娘。”是容岚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家。   容岚轻轻拍了两下元秋的背,“娘更要谢谢你。”谢谢元秋回到她身边。   而她们拥有的这个家,是容岚给元秋的,也是元秋的归来容岚才得以拥有的。   楚楮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有打扰她们,直到听里面传出元秋的声音,“娘,我有点饿。”   楚楮这才抬手叩门,“我可以进来吗?”   门开了,楚楮看着互相依偎的母女,笑意加深,“灵月准备了丰盛的午膳,秋儿要去暖阁跟大家一起吃吗?”   元秋点头,“好。”又问,“阿默呢?”   “他跟孩子在一块儿。”楚楮说。   其实元秋自己可以走,只是会走得慢一些,但容岚坚持要亲自把她背过去。   元秋便没有拒绝,伏在容岚背上,被她稳稳地背到了门外,出了观澜院,往暖阁去了。   楚楮就跟在旁边,跟元秋说话。两人先前也只是在元秋醒来之后打了一次照面,并没有过交谈。   “楚伯父,以后我娘若是欺负你的话,只管来找我。”   元秋这话一说,容岚脚步一顿,“秋儿你怎么向着他?”   楚楮哈哈大笑,“好!有秋儿这话,我可放心了!”   容岚嗔了楚楮一眼,楚楮笑得更开心了。   元秋一本正经地解释,“楚伯父嫁到我们家,娘要对人家好一些。”   “就是!”楚楮立刻应声。   容岚:……怎么说得好像她脾气很坏很暴力一样?   到了暖阁之后,正陪着孩子玩儿的苏默上前来,把元秋抱过去,放在椅子上,全程元秋的脚都没沾过地。   柳仲立刻过来,又给元秋号脉,点点头说,“比昨日有好转,用药不要太猛……”   鬼道人立刻怼他,“鬼丫头的身体她自己不知道,用你废话?你的医术还不如她,毒术根本没有!”   柳仲非但不气恼,反而笑了起来,低声对元秋说,“他方才跟我打赌输了,不服气。”   元秋知道家里的这些老人之间关系都很好,不是面子上那种好,是可以上一刻互怼打架,下一刻喝酒谈天那种。   孩子们都围过来,君青瑶手脚并用要往元秋身上爬,被苏默一把捞过去了。   “小姨!”君青瑶坐在苏默腿上,冲着元秋伸手。   元秋拉住君青瑶的小手晃了晃,小姑娘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小姨了!”   容元若很不给面子地拆穿她家宝贝女儿的社交套路,“小妹不要信她,小骗子,当着我的面说更喜欢我,背着我就说更喜欢她爹。”   君紫桓嘿嘿一笑,“我们家小瑶儿这是聪明又懂事!”   午膳后,苏默正要带着元秋回去休息,先前去追查楚峻和楚雨宁的人回来了。   当时苏颜被抓是在洛城附近,楚峻和楚雨宁离得并不算远,苏颜在吐真药的作用下供出一双儿女的所在之后,陆哲就立刻派人过去了,给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原本苏颜已经跟楚峻和楚雨宁撕破脸,留着他们,只是为了给她生孙子,她想要自己的血脉,但毕竟年纪大了,心心念念的男人又对她不屑一顾,想要孙子倒是容易些。   因此,苏颜虽然没有废掉楚峻的武功,却给他下了毒,让他无法用内力,且派了属下看守着。   陆哲派过去的人武力值很强,应该很容易就把楚峻一行拿下,问题出在苏颜给楚峻安排的女人身上,那是毒师符喆的女儿,毒术不错,又心狠手辣。   不过容家过去的高手不只是武功高,也有办法应付毒术,且行事十分谨慎。虽然中间有些波折,最终的结果是,那位自知无路可逃的符小姐,一时疯狂,失手把楚雨宁给毒死了,她想跟楚峻共赴黄泉,却被楚峻骗了,她自己服下毒药死了,楚峻还活着。   得知楚峻被带回来了,苏默吩咐,让把他扔到地牢里,跟苏颜关在一起,母子俩好好“叙叙旧”。   傍晚时分,尹岳过来找楚楮。   “尹江和尹汉和好了?”楚楮问。   尹岳叹气,“没有。阿汉紧张尹江的伤势,却怎么都不肯跟他说话,随他们去吧。”   楚楮点头,“或许尹汉等着尹江的伤养好了,两人打一架再说。”   尹岳愣了一下,眉目倒舒展了,“如此也好。”   见尹岳欲言又止,楚楮就问是不是楚雄又闹了。   尹岳神色无奈,“老家主仍是惦记楚峻,我跟他说楚峻死了,他并不信,总说楚峻本来是好孩子,只是被楚涟和苏颜给祸害了,说楚峻才是苏默在这世上最亲的兄弟,让他一定要放楚峻一马。”   尹岳这辈子都对楚雄言听计从,一时狠不下心不管他,毕竟还有养育之恩。告诉楚楮,并不是真的要为了楚雄做什么,只是想让楚楮知道,楚雄到如今都不肯死心,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楮神色平静,“你回去告诉父亲,楚峻犯的错不可饶恕,必须付出代价,如果他把楚峻看得这么重要的话,就让他替楚峻赎罪。”   尹岳皱眉,“你是说,老家主要让楚峻活着,就替他死?万一他真的要那样做的话……”   尹岳做不出逼死楚雄这种事。   楚楮面露轻嘲,“你只管转告他,就说这是苏默的意思。”   尹岳回到云王府,再次见到楚雄的时候,他立刻放下了本来正在吃的糕点,板着脸问,“楚楮怎么说?”   尹岳叹气,“楚楮要入赘容家,关于楚峻的事,他做不了决定。我见到了苏默,他说……”   尹岳话落,就见楚雄气得面色铁青。   尹岳本以为楚雄会怒骂苏默不孝狠心,说要找苏默理论,结果竟然没有。   楚雄黑沉着脸,一言不发,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尹岳离开楚雄的房间,就去找了尹江。   尹江刚被尹汉盯着吃了好多东西,觉得胃胀不舒服,正打算出门走走,见尹岳沉着脸回来,便问道,“又被老头骂了?”   尹岳瞪了尹江一眼,尹江耸耸肩,“爹你就是不如笑笑他爹聪明,这么多年都没看清老头的真面目,他把你当奴才,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记到现在。”   尹岳叹气,把今日的事告诉了尹江。尹岳不解的是,楚雄怎么突然消停,不闹了?原先可是天天骂楚楮。   尹江轻嗤,“楚楮为何要让爹说那话是苏默说的,爹还不明白?那老头也就能仗着养育之恩,绑架你跟楚楮,他有种跑到苏默面前提养育之恩?苏默能把他撕了!你以为老头疯了,人家精着呢,他知道以后想过好日子都得看苏默脸色,哪敢冲他耍威风?对你和楚楮他就根本不客气,因为他笃定了他再闹你们也不能把他怎么着,若真闹成功,保住了楚峻,以后他不仅能得寸进尺继续拿捏你们,还有一个乖孙子伺候,跟他一条心。毕竟苏默不肯改姓,连儿女都姓了容,老头当然不乐意,怕是指望楚峻传承他高贵的楚家血脉呢!”   见尹岳面色一沉,尹江冷哼,“你一提苏默放了狠话让他替楚峻死,他就消停了,说明在他心里楚峻并不比他自己更重要,知道再闹下去没好处了。若他知道那话不是苏默说的,是楚楮说的,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尹岳连连摇头,“真是不知好歹。”   见尹汉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个汤盅,不想再被投喂的尹江面色一僵,拔腿就跑,“爹,告诉弟弟我出门了!”   翌日,尹岳再见到楚楮,就告诉楚楮,楚雄不闹了,甚至开始关心楚楮跟容岚成亲的事,说他之前糊涂,现在想通了,想见见楚楮,跟他好好聊聊。   楚楮说他没空,尹岳回去告诉楚雄,楚雄黑着脸,却也不敢再骂了。   至于元秋和苏默,除了最开始不认识楚雄的时候,为了对付苏颜,给过楚雄半颗九转丹,之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他。   又过了几日,元秋问苏默,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苏颜?   苏默想了想,好像怎么做都不太解气,于是直接在这日晚膳后,发起了一次全家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怎么能让苏颜死得最“好看”…… 第510章 她是谁   “让她这么简单就死了,太便宜她了。她让表妹和妹夫跟孩子分开多久,就至少要让她生不如死地再活多久!”陆哲轻哼。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该用什么方式杀死苏颜的容家人纷纷面露认同之色。苏颜的命不重要,她给容家带来的伤害不是死了就能弥补的。元秋和苏默错过了一双儿女大半年的成长,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注定是永远的遗憾。   这还只是苏颜的恶行之一,另外她差点害死楚笑笑,差点害死谢允谦,差点导致万安城爆发瘟疫等等,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的行为,虽然因为苏默和元秋的抵御而未能得逞,但并不能减轻她的罪孽。   “断肠散只能让她活一个月。”尤雾说。为了给元秋试药,苏颜中的断肠散被解除过,但试药之后,陆哲就又给她重新下了断肠散。本来要加量的,听辛夫人说那样可能会导致她暴毙才作罢。   容元若冷哼,“小妹已做出了解药,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就快死的时候,给她解毒,然后再下毒,重新再来!”   陆哲唇角微勾,“倒是可以。或者小表妹做出了什么新鲜毒药,需要找人试药的,只管往苏颜身上招呼。”   正在逗孩子玩儿的元秋微微点头,“没问题,保证给她来点‘好东西’。”   陆哲先前用的元秋随手做的一种痒药,这些日子就已经把苏颜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陆哲很期待接下来元秋拿出些他没见过的新药供苏颜“品尝”。   至于陆哲曾想过的苏颜被带回来之后,剥皮抽筋剜眼剁手这种事,容家人不是不敢做或不忍心,只是在元秋解毒之前都恨不得把苏颜剁成肉泥,元秋解毒之后心情好,都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几日前,元秋尚未解毒时,容岚看到苏颜,就恨极了她,当时想过等元秋好了,她一定要亲手让苏颜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短短数日过去,容岚的心态也变了。如果她表现出恨苏颜,亲手折磨她,苏颜说不定还会以为容岚把她看得有多重要。而事实上是,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跟楚楮成亲的容岚,如今儿孙环绕,美男在侧,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心快活了,看都不想再看苏颜一眼,觉得晦气。   曾经扬言要把苏颜这个孽徒大卸八块的鬼道人,经历过先前种种之后,如今也毫无亲手去折磨苏颜的兴致。尤其是鬼道人已经知道,这个苏颜,事实上并非他一手养大的那个徒弟,他真正的徒弟早就难产死了,更是懒得理会了。   家庭会议结束之后,没有一个人要亲自去拷打苏颜解气的。很简单,生活这么美好,何必浪费时间在那种人渣身上?   虽然元秋体内的毒都已清除,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但尚未完全恢复,还需要好好休息,因此夜里两个孩子并没有跟着她和苏默睡,仍是容岚在照顾。俩孩子都很乖,夜里很少哭闹,但不是没有,怕打扰元秋安睡。且元秋经过先前的事,没办法亲自喂孩子,还需要奶娘伺候,容岚又怕元秋见了心里难受,坚持说等元秋完全恢复之后再让他们亲自带孩子。   元秋没想那么多,只是身体确实不允许,便听了容岚的安排。   离开暖阁,苏默和元秋本来要直接回观澜院,走着走着,元秋突然驻足说,“我想去地牢看看。”   “今日太晚了,要不明日再去?”苏默跟元秋打商量。   元秋摇头,“白天睡了好久,我不困,有些事情早想问苏颜了,阿默你陪我去。”   苏默点头,“也好。”他已猜到元秋要问苏颜什么,对于那件事,苏默也很好奇。   没走多远,苏默又把元秋背了起来,带着她去了地牢。   秋日深夜的地牢并不冷,但空气沉闷,一进去就让人感觉压抑。   被关在同一个牢房的苏颜和楚峻母子,相隔不远,因为都被玄铁锁链固定在一个范围内,但能看出来,两人已在尽力远离对方。   关于苏颜和楚峻是如何走向决裂的,结合当时楚楮的离间计,尹江的亲眼所见,以及元秋所知的苏颜的秘密和她的性格,便能拼凑出大致的来龙去脉了。   说得简单点,楚峻不再认苏颜这个娘,苏颜便不再把他当儿子。   你无情,我更无情,互相伤害,谁也不是好东西。   听到脚步声,第一个抬头的人是楚峻。他早已不复曾经骄横的模样,消瘦而苍白,狼狈如惊弓之鸟,眸光之中满是惶恐。而摧毁他的最大功臣,其实要数苏颜,毕竟在被容家人抓住带回来之前,楚峻沦落成了一个生育机器,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被符喆的女儿肆意玩弄。   借着地牢昏黄的灯,楚峻看清了苏默的脸,眸中接连闪过惊恐、怨毒,最后变成了哀求。他原本躺着,一下子爬起来,扑倒跪地,“堂兄,饶了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们是同祖的亲兄弟啊!”   苏默面色淡漠地问了一句,“你错在哪里?”   见苏默竟然回应他,楚峻神情激动起来,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哽咽着说,“都怪那个妖妇!她就是个妖魔鬼怪,害死了我真正的娘,霸占了我娘的身体,祸害了我全家!是她给我洗脑,灌输那些错的念头,让我变成她的傀儡奴才,在她真面目暴露之后,我因为想要反抗她,便沦落到连奴才都不如的境地,被姓符那个贱人百般羞辱!都是那个妖妇害我!”   “不知道的,以为是她给你下了傀儡药,以为她从你三岁时就给你洗脑。”苏默冷声说。   事实上,苏颜虽然有给楚峻和楚雨宁洗脑的行为,但当时楚峻和楚雨宁都成年了,是非对错他们并非不懂,只是不在乎罢了。   楚峻从来都不傻,但他当下这番卖惨摘清自己的说辞,却是想把苏默和元秋当傻子。   “你的事晚点再说吧,我们有话想要问苏颜。”元秋开口。   楚峻感觉元秋和苏默对他的态度都出乎意料地温和,心中生出了希望,怀疑是不是楚雄坚持要保住他?   想到这里,楚峻松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于是便点头道,“好,堂兄堂嫂定要好好审问这妖妇,她的恶行罄竹难书,很多连我都不知道。”   话落,楚峻便安静坐着,看着元秋朝苏颜走过去。   苏颜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等元秋到跟前的时候,她猛然抬头,杂乱如枯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额头新伤旧疤都是她奇痒难耐时自己撞的,面颊上还有干涸的血渍,眸光怨毒,颇为渗人。   但当然是吓不到元秋的,她神色平静地看着苏颜,“又见面了。”   “容,元,秋!”苏颜咬牙切齿地念着元秋的名字。   “你觉得,都是因为我,你才一败涂地?”元秋神色淡淡地问。   苏颜厉声反问,“难道不是吗?”   在苏颜看来,不只是因为元秋的实力,还因为她们同为穿越者,她觉得元秋就是专门克她的,她们注定你死我活。如果没有元秋,她一定能够心想事成!   元秋唇角微勾,“确实,是。那又如何,你咬我啊?”   苏颜被元秋短短两句话气得几欲呕血,眸光阴鸷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我今夜来,还是先前那件事,你,到底是谁?”元秋看着苏颜问。   虽然苏颜已不可能再活着离开容家,不会再有兴风作浪的机会,构不成威胁,但元秋仍是想知道,跟她同为穿越者的苏颜,在原来那个世界,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如何穿越的?   前两个问题更多的是满足元秋的好奇心,不知道也没太大影响,毕竟苏颜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哪怕她原先是制造原子弹的也无所谓。   但最后一个问题,元秋必须要知道。她想过,苏颜或许跟她一样,意外身亡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世界,但需要证实这件事。若穿越者都是如此,倒也没甚好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由不得人。   可,万一,并非天意,而是人为,或者有什么特殊工具辅助呢?   听起来更离奇,不太可能,但元秋知道科技的发展会让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变成现实。   听到元秋的问题,苏颜冷笑,“我是你姑奶奶!还不快跪下磕头?”   “不要让我觉得你真得了失心疯。”元秋神色淡漠,“回答我的问题,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你应该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你说与不说,我都有办法撬开你的嘴。吐真药我有得是,事到如今觉得没必要用,但不是不能用。”   苏颜面色一僵。她已是元秋手中的俘虏,逃走是不可能的,被释放是更不可能的,唯二的可能是,凄惨死去,或生不如死地活着。   这两种,苏颜都不想要,但没有别的选择。短短数日,她已经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苏颜当然是想活着的,否则她早就可以选择自杀,用头撞墙撞地的时候力气再大些,直接撞死就解脱了。   因此,听元秋说,老实交代可以给她一个痛快,苏颜冷声说,“我可以交代,条件是放了我。你可以废掉我的武功,让我彻底失去记忆,那样我也不会再用毒术,对你们没有威胁!”   “这……”元秋声音顿了一下,见苏颜的手攥紧,便冷笑了一声,“长得丑,想得倒是很美。阿默,把吐真药给我,省得跟她浪费时间。”   苏颜面色阴沉,“容元秋,你在耍我?”   元秋点头,“是啊。那又如何,你咬我啊?”   苏颜气得浑身颤抖,见苏默拿了一个药瓶给元秋,便厉声道,“不必了!我说!”   “既然结果不能改变,倒不如你主动交代,还能歪曲事实,误导我们?”元秋轻哼,“不过无妨,你先说来听听,若是有什么我觉得不合理的,再用吐真药。”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再骗你们,反正在你们眼中,我已十恶不赦,过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苏颜冷声说,“唯一的条件是,把陆哲给我下的痒毒解了!”   “如果你老实交代的话,可以考虑。”元秋点头。   “我上辈子就叫苏颜!所以一切都是天意!是老天安排我来这里的,若不是因为你,容元秋,我定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苏颜冷声说。   元秋挑眉,“事到如今仍旧认为你是天选之人?若照你那么说,我应该是天选的克你之人?老天安排你来,又想让你死,所以安排我来灭了你。”   苏默点头,“合情合理。”   苏颜气得直咬牙,“成王败寇,随便你怎么想!你不是想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什么的吗?我是学化学的!做炸药这种事,太简单了!”   元秋神色莫名,“学化学的?你穿越之前只是个学生,没有工作?”   苏颜脱口而出,“我是博士!”   “那就是没有工作过。”元秋点头,“难不成你上辈子死的时候,比我还年轻?”   苏颜脸色更难看了,“不,跟来到这边的年纪是一样的!”   如此,元秋便有些不解,“那你为何没有工作过?”   苏默觉得元秋关注的重点很特别。他曾听元秋说过,在她先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女人可以上学,毕业之后会参加工作,基本男人能做的,女人都可以。苏默不知道“博士”是什么,但听字面意思,似乎很厉害,博学多识的样子。   而元秋会追问苏颜工作的事,是因为她想知道的就是苏颜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只是她学的什么专业。   苏颜沉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阴着脸说,“因为我没毕业就结婚了。”   元秋来了些兴趣,“遇见真爱了?”   苏颜再次沉默,元秋就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   又过了一会儿,苏颜才开口,“我追求同校长得最帅的学长,他原本有女友,我灌醉他,上了床之后,逼他娶我。”   元秋:……什么玩意儿这是?   苏颜神色怅惘,似乎打开了话匣子,“结婚之后,他对我很好,百依百顺,我们还有了孩子,他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被打断的苏颜神色恼怒,就听元秋说,“你接着讲。”   许久没听到方才那种话,元秋一时没忍住,不是那话本身不对,而是从苏颜嘴里说出来,说的还是她自己,听着就很可笑了。再加上苏颜自称是博士,结果没毕业就结婚,还是遇见帅哥霸王硬上弓逼婚的,然后就当全职主妇了?听起来还真是个重度颜狗加恋爱脑,怪不得会对楚楮一见钟情。   就在元秋想着,是不是当家庭主妇的苏颜被她的帅哥老公出轨抛弃的时候,就听苏颜说,“没过两年,我就觉得生活没有意思,男人越来越无趣,孩子也烦得很。在一次参加校友聚会时,有个高大英俊的学弟对我示好,我们就在一起了。”   元秋:……这跟容貌几乎是天仙级别的楚涟对苏颜死心塌地,苏颜却巴巴地移情别恋看上楚楮的性质差不多,原来是出轨惯犯了。   “我想离婚,跟学弟在一起,当时的老公不同意,且拿孩子绑架我。我不胜其烦,忍无可忍之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化学药剂把他毒死了,但做得很隐秘,虽然有人怀疑过,但最后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苏颜说到这里,并无得意之色,不知是否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元秋只能说,有些人的阴毒,就在骨子里,不是因为谁伤害过她,也并非因为遭遇什么不公,就是单纯的自私残忍。   “后来呢?”元秋问。   “后来我遇见了更年轻更好看的男人,就如法炮制,毒死了第二个丈夫。”苏颜说。   元秋眸光微眯,“黑寡妇都没你黑。不如你直说,到底有多少个前夫?”   “没你以为的那么夸张,算上楚涟,一共才四个。”苏颜冷哼。   这个“才”字,满满的都透着恶毒的灵性……   结果苏颜又给元秋来了一句,“凭什么男人可以想换女人换女人,永远喜欢年轻颜色好的,抛妻弃子,女人就不可以?”   元秋无语,“男人抛妻弃子是不少见,但遇见新欢,就心狠手辣到把旧爱毒死来清除障碍的,倒是很少见,且你还几次三番那样做。你的行为跟你是男人女人没关系,恶就是恶,难道有些男人是人渣,就代表你可以当畜生?更别提你遇见的男人并非人渣,只是你贪心不足。”   “我最讨厌你们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苏颜有些恼羞成怒,“我只是随心而为,追求真爱和自由,不像你们,永远都被所谓的道德桎梏!”   元秋看着苏颜振振有词的模样,至此才终于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苏颜不是因为对楚楮求之不得才变坏的,是她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会爱上楚楮太合理了,她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不在乎伤害任何人。   楚楮的优秀让活了两辈子的苏颜垂涎三尺,再加上她曾经恶毒无耻却屡屡得手的过往,她会认为自己一定要征服楚楮,一定能得到楚楮,再加上自认为是天选之人,就会更加疯狂。   至于曾经苏默和元秋以为苏颜在追求的权势,倒算不上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她喜欢征服男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楚楮满足了我对男人的所有幻想。”苏颜语气幽幽,仍旧满是遗憾,似乎没有睡到楚楮,她两辈子的人生都黯淡无光。   “楚伯父说,我娘满足了他对女人的所有幻想。”元秋回了苏颜一句。   没打喷嚏,因为这是发生过的事实。   苏颜脸上因为提到楚楮,突然有的光彩,寸寸碎裂,再次变得阴鸷而疯狂,“该说的,我都说了,给我解毒!”因为那毒又快发作了。   元秋一脸无辜,“啊?方才我明明说的是,如果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给你解毒。阿默,我没记错吧?”   苏默点头,“没错,秋儿就是那样说的。”   元秋耸肩,“我考虑好了,鉴于你的过往如此令人发指,我不能给你解毒。”   苏颜疯了一样要扑过来抓元秋,但元秋站的位置,正好在苏颜能触及的范围之内。她的手在空中挥舞挣扎,却始终碰不到元秋。   旁边一直听着的楚峻见苏默和元秋要走,立刻就急了,“堂兄,堂嫂,我的事……”   元秋回头,“哦对,现在该说你的事了。”   楚峻眸光一亮,“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为你们鞍前马后!”   “我说过要放了你?我怎么不知道。”元秋面色淡然。   楚峻面色一僵,就听元秋接着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要跟我家阿默攀关系,你给他提鞋都不配。完了。”   话落,元秋挽住苏默的胳膊,两人一起往外走。   “阿默,十月初十娘跟楚伯父成亲,别忘了到时候给苏颜送一杯喜酒喝,让她沾沾喜气,想必她会很高兴的。”   “好。”   身后传来苏颜愤怒的嘶吼,元秋听在耳中,觉得,神清气爽啊~ 第511章 圆满(正文完结)   转眼到了九月初,元秋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每天被容岚和君灵月投喂各种美食,气色越发红润,苏默也没先前那么消瘦,美貌更上一层。   元秋自从解毒之后一直在家中养身子,没有出过门,这日阳光明媚,就想要出去走走。   最后定下来的是,苏默和元秋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去护国寺拜会慧明大师,当面向慧明大师道谢。   在元秋最危险的那天夜里,慧明大师亲自过来,为她诵经祈福,这份关切让元秋很感动。   苏默说坐车,但元秋想骑马。   于是,最后夫妻俩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娃,骑马出门去了。   出门之前,容岚追上来叮嘱,千万小心,别把孩子给摔了。   元秋作势要把容修景扔给容岚,见容岚紧张,她跟容修景都笑了起来。   容岚突然很想把元秋打一顿,这孩子,越来越淘气了,但宝贝外孙可不能打,笑得真可爱呀!   早知道元秋已平安无事的万安城百姓,终于等到她出门,一家四口所到之处,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一来是先前元秋出事牵动着许多百姓的心,二来百姓曾经每次见到苏默和元秋同时出现,都会惊叹于他们的美貌和般配,如今还有两个仿若小天仙的宝宝跟他们一起出门,更是让人惊艳不已。   外向的容青辰见好多人在看她,丝毫不怯,坐在马背上开心地冲着百姓们挥舞小手,笑容灿烂。   见到容青辰的人只觉得心都化了,这分明是年画上的仙童走出来了。   容修景好奇地看着那么多人,酷似苏默的小脸让人惊叹不已。   元秋听容岚说过,万安城许多百姓曾为她祈福祷告。元秋知道,这并非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为她牵头建造的医院给百姓带来了切身的福利,且她自己这几年亲手救过万安城里不少病人,她亲手接生的孩子都有十多个。   元秋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期待过被感恩被报答。她救人是真心的不假,同时也是通过治病救人来学习和锻炼自己的医术。   没有得到感恩无所谓,但得到了,元秋心中也觉得欢喜和欣慰。   一路在百姓的瞩目之下到了护国寺山下,苏默抱着容青辰利落下马,去扶元秋,元秋先把儿子递给苏默,然后自己稳稳地落地,对着周围看过来的百姓微微笑了笑。   上山的时候苏默一手抱着一个娃,元秋走在他身旁。   深秋时节,层林尽染,一家四口在上山的石阶上缓步而行,背影美如画。   两个孩子太小,且今年容家波折不断,几乎没有出过门。今日出来,容青辰很兴奋,容修景小脸上满是好奇。   “以后多带他们出来走走。”苏默笑说。   “好啊。”元秋点头,“总算是风平浪静了,我也想多出去走走。”   苏默便想到中秋节那日元秋说以后要跟他一起带着孩子走遍天下。他觉得等家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就可以出发了。   到了护国寺,元秋先在前殿上了香,然后就跟苏默去找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在后山饮茶,一个小和尚引着一家四口过去了。   远远地看到他们,慧明大师面上便露出了笑容,吩咐身后的小和尚去取些东西过来。   “看来容施主大好了。”慧明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元秋也双手合十,“多谢慧明大师。”   慧明大师微微摇头,“不必,你能逢凶化吉,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也是天意所归,老衲并未帮上什么忙。”   容青辰盯着慧明大师的光头,眼睛亮晶晶的,小身子探出去,伸着小手,咿咿呀呀表示想摸。   慧明大师误会了,以为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让他抱,便乐呵呵地伸手把容青辰给接了过去。   容青辰小手拽着慧明大师脖子上的佛珠,小身子跳起来,摸到了慧明大师的光头,开心地笑个不停。   慧明大师倒是不介意,甚至还笑容慈祥地看向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容修景,问他要不要也摸一下。   元秋表示,慧明大师虽然不是古板的老和尚,但如此随意的样子也是头一回见,想来是孩子们的可爱征服了他。说起来,这俩孩子的大名还是慧明大师主动给取的。   容修景也到慧明大师怀中,摸了一下他的光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小脸疑惑,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慧明大师的头那么滑溜。   元秋把容修景抱回来,“儿子,你该不会是想剃光头吧?”   容修景并不明白元秋在说什么,小脑袋点了点。   苏默揉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也不是不行。”剃光头不等于出家,反正孩子还小,苏默觉得元秋若是想看的话,可以玩一玩,还会长出来的。   元秋轻咳,“我开玩笑的。阿默你要真敢把儿子的头发给剃了,娘和爷爷师公大哥姐夫阿诚小弟他们,能把你的头发也剃了。”   慧明大师呵呵笑着说,“两位成亲之前,老衲见到苏施主,彼时以为他有朝一日定会皈依佛门。”   元秋想到最初认识的苏默,的确是一副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模样,轻笑一声说,“我家阿默就算剃了头,那也是天下最美的和尚。”   慧明大师:……知道他们恩爱,倒也不必在他一个老和尚面前秀,阿弥陀佛……   被慧明大师吩咐去取东西的小和尚回来了,将两个盒子交给他。   “这是老衲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慧明大师微笑。   苏默打开盒子,里面各有一串菩提手串,看着不俗。   “多谢慧明大师关照小儿。”元秋说,“需要他们时时戴着吗?”   慧明大师摇头,“不必,收着就好。”   “儿子,给大师笑一个。”元秋这几天热衷于逗儿子。   容修景小脸懵懵,表示听不懂。   元秋便抓着容修景的小手,双手合十,对着慧明大师拜了拜。   被慧明大师抱着的容青辰有样学样,自己就会了,而且附赠可爱无敌的笑容。   慧明大师笑意加深,掩饰不住对两个孩子的喜爱。   见慧明大师似乎有话想跟元秋讲,苏默便抱着两个娃到瀑布边玩儿去了。   “大师是想问我上一世的事情吗?”元秋微笑。   慧明大师点头,“老衲的确有很多疑惑,容施主若是不便多言,也无妨的。”   元秋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很多事情我都跟阿默讲过,也没有天雷来劈我,既然我带着前世记忆而来,这就不是什么禁忌。”   慧明大师颔首,“有理。”   得知元秋前一世就是个专业的大夫,慧明大师并不意外。   只是听元秋说起前一世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环境和社会规则,慧明大师连连称奇。   听元秋解释完飞机是何物,慧明大师眼睛都瞪大了,“人,在天上飞?这怎么可能呢?”   元秋读书时候学过飞机的原理,便跟慧明大师讲了讲,慧明大师听得一头雾水,连连摇头,“太深奥了,老衲实在不懂。”   最后慧明大师问元秋,“在容施主前世,可还有佛法一说?”元秋讲的那些慧明大师听起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让他大开眼界,简直无法想象。   元秋点头,“当然。这是很重要的宗教,信者众多。”   慧明大师神色欣慰地笑了,“果然是天外有天啊!不过看到容施主,老衲相信,那个世界不管多么光怪陆离,人心仍是向善的。”   对此元秋只能说,不论哪个世界,人都有好有坏。慧明大师的意思是以善为美,这当然是没错的。   临近正午时,元秋和苏默才带着孩子离开护国寺,走之前容青辰又摸了一把慧明大师的光头,慧明大师乐呵呵地说让他们得空常来,还跟苏默约好下次一起对弈。   回到家里,元秋把慧明大师送给两个孩子的菩提手串收好,等他们再大一些,想戴可以戴上。   为了感谢百姓对她的关心,正好在家中也无事,翌日起,元秋就每天花上半日时间到万安城的医院坐诊,亲自给百姓看病。   元秋一直都认为医术是学无止境的,经过先前几次凶险,虽然她都临危不乱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仍旧觉得不够。   昨夜元秋跟苏默提起,说她应该找机会游历更多的地方,采药行医,拜访其他医者切磋学习,才能有提升。   苏默对此很赞成,说不管元秋去哪里,他都会陪着。   九月中旬,容府同一日办了两桩喜事。   伺候容岚多年的红苓嫁给了青风,鬼道人的孙媳妇司徒缨嫁给了青雷。   红苓原是沐家的丫鬟,是被人牙子卖到京城来的,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和父母。而青风青雷和司徒缨都是青绝的徒弟,自小被收养或被掳走的孤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便也都没管那个,选了个黄道吉日,一起把婚事给办了。   财大气粗的段云鹤早就给他们都在万安城里准备了宅子成亲用,且是相邻的,方便走动。   原本容府就打算在容岚成亲之后分家,人越来越多,住不下了,先前一直聚在一处的目的是为了安全起见,热闹是不假,但孩子成亲之后分家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习俗,感情好不必天天待在一起。   因此借着青风和青雷成亲的机会,他们兄弟几个都开府单住了,还有住在容家的那些老前辈,也都搬了出去。   元秋原本以为鬼道人肯定会想留下,谁知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说他已经教不了元秋什么了,以后只希望能陪着青修奕这个宝贝重孙,哪日死了也无憾了。   青风和青雷两人抱得美人归,青霆见段云鹤天天追着楚笑笑跑,还嘲笑他娶不上媳妇儿,便开玩笑说让元秋帮他找媳妇儿。等元秋当了真,说要好好帮他物色的时候,青霆又怂了,连声说他自己还小不着急,让元秋先把青云的终身大事安排了。   并不着急成亲的青云对此表示,缘分来了挡不住,缘分没来莫强求,让元秋不必为他操心。   进了十月之后,天气越发冷了。   这日元秋从医院回来,进观澜院,见容岚独自坐在观景亭里面等她,不见楚楮。苏默跟孩子都在暖阁,元秋已经见过他们,是回来换衣服的。   “娘找我有事?”元秋走过去。   容岚笑意温柔,“你先去洗洗,换衣裳,娘没什么要紧事。”元秋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换衣服,不然不方便抱孩子。   等元秋收拾好出门,坐进观景亭里,容岚已经准备好了热茶。   喝了两口放下,元秋就听容岚说,“秋儿,我最近想到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的意见。”   元秋点头,表示好奇,“娘有事直说就好。”   “我……”容岚开口,面色微微有些赧然,“我跟你楚伯父过几日就要成亲了,我担心,万一……”   元秋眨了眨眼睛,“万一什么?”   “万一我再怀上了……”容岚有些尴尬地说。   元秋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容岚今日为何找她。不过这件事,可能性是有的。容岚当初生容元若和元秋姐妹俩的时候伤了根本,后来一直没再有孕,这也是她跟曾经的婆婆邹氏最大的矛盾所在,因为在容元诚被证明并非沐家血脉之后,容元枫是沐振轩亲生儿子这件事暴露之前,容岚被世人诟病没有给沐家生下男嗣,又不给沐振轩纳妾。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元秋归家之后,曾好好给容岚调理过身体。   容岚记得,在沐振轩死后,有一次元秋笑言,希望容岚有朝一日能碰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好男人,让容岚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老了,她身体好着呢,再生孩子都完全没问题。   当时元秋虽然是开玩笑,不过说容岚的身体还能生孩子这件事倒是真的。   即将成亲的容岚想起这件事,便陷入了纠结,今日来找元秋商量。   “是有可能怀上。娘对此怎么想的?”元秋正色问。看楚楮对容岚的热切劲儿,成了亲定是蜜里调油的。   容岚叹气,“我都这个年纪了,若不是遇上了你楚伯父,定是不会考虑再成亲的,再生孩子更是根本没想过。我想过喝避子汤,避免再怀上,但若是你楚伯父想要孩子的话……”   “娘并非坚决地一定不想要,否则就找楚伯父谈这件事了吧?”元秋看出容岚的心思。   容岚面色微红,“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孩子,我觉得也是人之常情。”   并不是因为容岚嫁过人生过孩子,也跟楚楮先前没有别的女人没关系。楚楮特别喜欢孩子,但没有自己亲生的,或许会觉得这是遗憾。   “如果楚伯父真的希望娘能给他生个孩子,娘愿意吗?”元秋问。   容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他想要,就顺其自然,怀上就生下来。”   元秋轻笑,“我觉得如果楚伯父想要孩子,也是因为他希望有一个跟娘的爱情结晶,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容岚眸光柔了几分,“可若是他很想要,但我怀不上的话……”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看来娘是真的很喜欢楚伯父,如此在意他的想法,若他知道了,定会很开心的。”   “我是很开心。”带着笑意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容岚回头,就见楚楮出现在院中,看着她,眸光温柔。   “你……你何时来的?”容岚神色有些不自然。   楚楮大步走过来,“我来找你,见你一直等秋儿,便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怕你反悔,不愿跟我成亲了,才会躲起来偷听的,你别生气。”   容岚有些气恼,“你就这么不信我?”   楚楮连忙作揖告饶,“我发誓,绝对没有,我只是怕你有心事不告诉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   元秋轻咳,“两位,我还在呢。”   楚楮握住了容岚的手,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说,“孩子的事,我也想过,原也是打算找秋儿商量的。”   容岚蹙眉,元秋挑眉,“哦?楚伯父怎么想的?难不成,你们已经……”若楚楮跟容岚情不自禁做了某些事,元秋也完全理解。   容岚连忙摇头,“没有的事。”   楚楮轻咳,“秋儿不要逗你娘,她脸皮薄。”   元秋便笑了,“是我娘遇见楚伯父之后,我才知道她脸皮这么薄的。”   “难道我以前脸皮很厚吗?”容岚嗔了元秋一眼。   元秋摇头,“以前娘不是脸皮厚,是很冷静。”   楚楮呵呵一笑,满脸写着幸福,“不是因为岚儿年纪大了,是怀胎生子太辛苦,我不希望她再为此遭罪,所以本想找秋儿问问,是否有给男人吃的避子药。”   容岚脱口而出,“其实还好,有秋儿在,不会有事的。”   楚楮神色惊喜,不是因为他特别想要孩子,是他很意外容岚竟然真的想给他生孩子。毕竟容岚不年轻了,儿女双全,孙子都有了,她不是寻常女子,若是不想再生,楚楮完全可以理解,且完全能够接受。   楚楮在意的不是孩子,是容岚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她是真的喜欢他。   元秋也早看出来,容岚来找她,不是为了不想生孩子而苦恼,若真怀上,她愿意生,她真正担心的是,若楚楮心中很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却不表露出来,而容岚满足不了,以后会因为这件事生出嫌隙。   但显然,楚楮更在意的是容岚。如元秋所言,他哪怕真的想要孩子,也是因为那是他和容岚爱情的结晶,并非为了传承什么血脉。在没有跟容岚重遇的那些年里,楚楮守着并非亲生的女儿,丝毫没有要找女人成亲生子的意思。   “那这件事,你们的意思是……”元秋笑问。   “顺其自然吧。”容岚和楚楮异口同声地说。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端的是默契又甜蜜。   楚楮本不想让容岚遭罪,但方才他看到了容岚的期待,而楚楮自然是更期待两人能共同孕育一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想想就觉得很幸福。只是没有也无妨,人生总归会有遗憾,但遗憾并不必然会成为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你们慢慢聊,我走。”元秋起身,“我去找我家阿默。”   等走到院门口,元秋再回头,就见楚楮已经把容岚抱到了怀里……   元秋:……虽然不太恰当,但她只想说,“老房子着火”,太甜了也,相较之下,元秋觉得她跟苏默都是老夫老妻了。   之后元秋跟苏默说起楚楮和容岚关于生孩子这件事的态度,苏默表示顺其自然就很好。元秋在,生孩子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容岚遇到真爱自己乐意,楚楮当然是求之不得,两全其美。至于世俗眼光,那不重要。   就连一直以来最紧张容岚的容元诚,对此也是同样的态度。   且容岚现在的儿女都已不需要她来照顾,最小的容元顺已经长成翩翩少年,拒绝被当成小孩子了。至于孙子孙女,她倒是想亲力亲为地抚养,但容元枫容元诚容元若以及元秋对于此事都明确表过态,希望容岚成亲之后好好跟楚楮过二人世界,不要总盯着他们的娃,他们自己会照顾,否则到时候分家就把容岚和楚楮给分出去……   容岚当然明白,孩子们都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再一心为了他们付出。   十月初十,容岚和楚楮在亲友的见证之下,拜堂成亲,结为夫妇。   当日容府一派喜庆热闹,而地牢之中的某个女人得了专门送过去的喜酒,疯了一样撞了一天的墙……   在容岚和楚楮成亲半月之后,苏默和元秋带着一对龙凤胎,一家四口离开了万安城,往西北而去。   独立照顾两个娃并不容易,但苏默和元秋累并快乐着。   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碰上需要帮助的病人,元秋会亲自出手给人医治,苏默和两个孩子陪着她。   一家四口抵达松林镇林家村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日子,一辆低调的马车进了林家村,马车里不时传出孩子的笑闹声。   马车停下来,车帘掀开,银狐围脖更衬得元秋巴掌大的小脸儿红润美丽,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青山,神情一时有些恍惚,“我就是从这里来的。”   苏默脸上戴着一张木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声音清冽澄澈,“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秋儿的。”   两颗可爱的小脑袋从元秋身旁探出来,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   元秋抱着儿子,苏默抱着女儿,牵着手站在大青山下,两人都抬头,静静看着上方凸出的山崖,山顶积雪晶莹,如珠似玉。想起当初的事,只能感叹一句,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   白团子穿过树林,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停在精致的云纹靴子旁,吱吱两声。   苏默和元秋低头看了一眼一路追着他们过来的小雪貂元宝,相视一笑。   回到最初相遇的起点,而他们将会共度的余生还很长。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苏默与元秋相拥亲吻,穿得厚厚的两个年画团子被放在松软的雪地上玩耍,元宝围着他们欢快地跑来跑去…… 第512章 【番外】001.浪迹天涯   清容院。   辛夫人在容岚与楚楮成亲之前就搬出去了。   昨夜下了场雨,早晨停了,空气越发寒凉,门上的大红喜字更鲜艳了。   容岚睁开眼,就见楚楮笑意温柔地看着她,想到昨夜的事,有些羞恼,“一把年纪,也不知道节制些。”   楚楮蹙眉,“夫人觉得我老了吗?”   容岚脸色一僵,她要敢说是,定会被楚楮拉着做某些事来证明他年轻力壮……   说实话,容岚真有点吃不消楚楮旺盛的精力。但楚楮在别的事情上对容岚百依百顺,唯独这件事,他很有自己的坚持。   楚楮笑着把容岚抱起来,“不闹你了。”   两人洗漱收拾好出门,走了几步,楚楮驻足,容岚不解,问他怎么了。   楚楮抬了下手肘,示意容岚挽着他。   容岚:……   楚楮理直气壮,“你觉得牵手显得太幼稚,不这样,孩子们还以为我们吵架了呢?新婚燕尔,需得亲密些。”   容岚无奈,只能如了楚楮的愿,挽住他的胳膊,“好了吧?”   楚楮低头,在容岚脸上偷了个香,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嗯,走吧。”   到了暖阁,早膳刚摆好。说好的月底要分家,所以这几日家里人总是聚在暖阁里用膳。   楚笑笑见到他们来,便笑嘻嘻地说,“娘今日气色可真好!”   听起来很寻常的话,容岚却突然红了脸。   楚楮偏头,在容岚耳边小声说,“你这样会让孩子们以为我欺负你。”   容岚怎么会不明白楚楮在说什么荤话,她在楚楮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甩开他,上前抱孩子去了。   很疼,但楚楮笑得更开心了。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儿,当然要好好疼爱。他禁欲那么多年,实在情难自禁,没办法。   不过等容元顺问容岚脖子上是不是被蚊子咬了的时候,楚楮还是感觉孩子们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尴尬……   早膳之后,容岚和楚楮去祠堂祭拜容家先人。   今日本该是三朝回门,但容家长辈都不在了,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在天有灵的长辈看看,容岚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楚楮上了香,磕了头,在容岚父母的牌位前,握着容岚的手,郑重说到,“爹,娘,你们放心,余生我一定好好保护岚儿,让她喜乐无忧。”   容岚微微舒了一口气,如今大仇已报,她再来祠堂,心中平静许多,她相信容家先祖在天有灵,也会为她祝福的。   两人走出祠堂,太阳升起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回去吧,昨日你教我的雕刻技法,我仍是不得要领,需得好好练练。”楚楮笑说。   “尹岳和尹汉不是今日离京吗?”容岚问。   楚楮点头,“是定在今日。”   “那我们去送送他们吧。”容岚说。   尹岳和尹汉已经跟尹江和解了。当初尹母身亡,葬在了飞仙岛上,他们要一同回去拜祭。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喝过楚楮的喜酒再走。   尹母原也不是飞仙岛上的人,是幼时被拐卖,后来被楚雄带回去的。楚雄承认,他为了飞仙岛上的男人能娶上妻子,每隔几年都会派人去买一些女孩回去,等长大之后就嫁给岛上适龄的男人。岛上不是没有女人,但时间长了,大部分人都有血缘关系,结合之后容易生下畸形的孩子。   因此,尹母的娘家也不在飞仙岛上,尹岳和两个儿子商量过后,打算回岛上去一趟,把尹母的尸骨迁来万安城,选个墓地安葬。他们以后要定居万安城,不能让尹母离得太远。   而楚楮昨日已见过尹岳,原本没打算今日再去送行,因为楚楮让尹岳这次把楚雄给带走,送去他先前安排飞仙岛上百姓定居的那个地方生活。   楚雄年迈,武功尽失,手中也没了藏宝图,折腾不出什么,且那个地方有楚楮安排的人看管。   楚雄自从那日被尹岳转告了苏默的话之后,态度变化很大,想要修复跟楚楮之间的关系,但楚楮已寒了心,并不想再跟他来往。让楚雄住在万安城,他就一直不死心,做不了什么,但多少有些膈应人。   于是楚雄就决定让尹岳顺路把楚雄送走,他保证楚雄只要安分,可以衣食无忧,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楚雄哭闹了两回,见无人理会,便沉默下去了。   楚楮不想让楚雄见到容岚,怕他胡言乱语惹容岚不快,但容岚想去送尹汉,楚楮便陪着她一起出门,往云王府去了。   段云鹤已经安排好了出行的车马,楚雄坐在马车里,看着楚笑笑老泪纵横,“笑笑,这次一别,外公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你了……”   楚笑笑敛眸,说了一声,“外公保重身体。”   “干娘,师父?”段云鹤扭头,见楚楮和容岚过来,有些意外。   楚雄一见他们,眸光瞬间就是一亮,仿佛又生出了什么希望。   “干娘!”尹汉跑过去,抱住容岚的胳膊,依依不舍,“我回家带了我娘就回来!要好长时间吃不到干娘做的好吃的了!还见不到宝宝……”   容岚笑意温和地拍了拍尹汉的手,“等你回来,想吃什么干娘都给你做。”   “嗯!”尹汉重重点头,“我会很快回来的!”苏默和元秋也是不想跟楚雄打交道,所以昨日专门在家里给尹汉践行,已经告过别,今日没有再来。   尹岳把尹汉拉走,尹江看了一眼楚雄,眸中闪过一抹轻嘲。   “爹,娘。”楚笑笑叫了人之后,就站在段云鹤旁边不说话了。   楚雄看着楚楮和容岚,神情激动,“容……老夫一直想当面谢谢你,感谢你护着我的孙子,又成全了楚楮一片痴心,看到他和笑笑都过得这么好,老夫就放心了。”   容岚神色淡淡,“楚老太客气了,此去路遥,万望珍重。”   听到容岚这声“楚老”,楚雄面色有些僵硬,而容岚客套疏离的话,更是让他心中升起的希望瞬间碎了。他还以为容岚打算留下他,不再计较过去的事,但没想到,楚楮还叫他一声父亲,容岚却连称呼都不愿改。   尹江高喊,“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楚楮和容岚同时转身,容岚又跟尹汉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今日无事,她是专程来送尹汉的,见到楚雄打声招呼而已,没有其他。   而楚家的藏宝图,如今已在楚楮手中,他说等哪日容岚觉得家里闷,便带她一起去寻宝。   关于怎么分家这件事,容岚跟楚楮商量过,楚楮说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想出去单过的不拦着,想留下也可以。   等容岚在这日晚膳后提及此事时,却发现孩子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除了小妹一家,我们成了亲的都搬出去。”君紫桓笑着说,“这府里本就是小妹和妹夫的地方,只留他们一家,金宝、元朗和小弟,还有笑笑都留下。”   容岚看向容元诚,容元诚微笑,“我跟尤小雾带着孩子搬去皇宫住。”辛夫人表示要跟着他们,帮他们带孩子。   段云鹤嘿嘿一笑,“阿诚哥让我改造皇宫,图纸是姐姐画的,很快就好!”   陆哲唉声叹气,“我是真不想走,但元枫元诚元若都搬出去,我若留下,倒显得脸皮太厚惹人嫌了。”   君灵馨瞪了陆哲一眼,陆哲举着怀中陆小宝的手拍了君灵馨一下,笑着说,“儿子真乖,知道保护你爹了。”   君灵馨:……   林松一家是早说要出去单过的,也已安排好了。   至于其他光棍儿,谢镜辞先前外出办事尚未回来,他的外甥谢允谦在容家,等他回来再说。青云青霆都有自己的宅子,已经搬出去了。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在楚雄和尹家父子离开后便回了云王府住。   “既然你们都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容岚点头。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分家是迟早的事。都在万安城,想见面很容易。   翌日,该搬走的都走了,府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容岚还有些不习惯。   一整日,容岚一会儿惦记着君青瑶,一会儿想起容修泽,一会儿又担心尤雾其实不想搬出去,只是因为大家都要走,她不好意思留下。   楚楮开解容岚,“过几日就习惯了。孩子们分家出去,也是为了你好,不希望你总惦记着照顾他们。”   “我照顾他们是应该的。”容岚蹙眉。   楚楮轻叹,“岚儿可还记得,你年轻时的梦想?”   容岚怔住,就听楚楮说,“你半生清苦,身上始终都有束缚,不得自由。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也该让自己放松下来,为自己而活,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应该做的事。”   容家出事前,容岚被教导要做一个大家闺秀,就连被安排跟不喜欢的男人定亲,也只能认命接受。而容家出事之后,容岚更是始终都在做应该做的事,不管是报仇还是养育孩子。她是一个好女儿,一个好母亲,一个好祖母,但却始终被家族所困,从未有过纵情恣意的机会。   人在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这并没有错,但容岚又遇到了楚楮,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楚楮希望容岚找回少年时的梦想,和少年时简单的欢喜。   “孩子们吃不到你做的美味,不会饿着,但如果我们再不享受人生,就真的老了。”楚楮抱着容岚说。他也被楚家,被女儿束缚了半辈子,放弃了年轻时的梦想,但如今依旧还有机会。   “我们总不能撇下一切,说走就走吧?”容岚蹙眉。   楚楮轻笑,“有何不可?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孩子们怕是巴不得我们赶紧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否则不会这么着急要分家,这是不想再束缚你。”   容岚闻言,眸中也生出了向往和期待,“那,我们去哪儿啊?”   楚楮与容岚十指相扣,“并肩携手,浪迹天涯。” 第513章 【番外】002.盗玉佩   容府分了家之后,苏默和元秋带着龙凤胎出门游玩去了,说过年未必会回来。   楚楮和容岚也决定外出游历,但经过商议,打算过了年再说,也就剩下两个月。   经过楚楮的开解,容岚已不再一门心思扑在孩子们身上,学着享受生活,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厨艺本就是容岚和楚楮夫妻俩共同的爱好,最近几日,两人热衷于一起下厨做美食,做好之后带着去看望孩子们,幸福感满满的。   万安城百姓经常能看到新婚的太上皇跟她的美人夫君一起骑着马出来,到皇宫去,到曾经的六皇子府,如今的公主府去,到大皇子府,或林家,俨然是一对神仙眷侣。   搬回云王府住的段云鹤把冯金宝也拉到了他家里同住,虽然冯金宝其实也是个被册封的正经王爷,且有自己的王府。   但这事儿吧,也只有容家人知道,就连万安城的百姓都只知道容元诚年初时突然册封了容岚义兄容昊的儿子容予安为王,可那容予安哪里冒出来的,到底是哪个,愣是没人见过。容予安的王府从挂上牌匾那天开始,就没开过门。   万安城里的人都认识冯金宝,因为他总在外面走动。但百姓都还当他只是原西辽国青阳城富商冯家仅剩的血脉,跟段云鹤一起做生意关系好,所以与容家过从甚密,根本没人知道他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容予安本人。   这日段云鹤一早出门去了,冯金宝知道他是跟楚笑笑约好出城去玩儿,没有不识趣地跟上。   医院建设已步入正轨,不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临近过年,冯金宝也不想离开家。容岚说了,虽然苏默和元秋出门不一定会回来过年,但其他人今年还是要好好聚聚的。   段嵘到柳家跟柳仲下棋去了,冯金宝闲着没事,打算出去转转。他有点后悔搬到云王府,段云鹤那个不讲义气的,撺掇他搬家的时候说得倒是好听,说他留在容家也没意思,容元朗都快娶媳妇儿了,容元顺跟他年纪差太多玩不到一起,谢镜辞的外甥又不用他照顾,不如到云王府,两人做个伴,没事一起喝酒聊天。   结果咧,冯金宝是搬过来了,却很少能见到段云鹤的影子。因为楚笑笑住在容家,段云鹤天天往那儿跑,要不就是跟楚笑笑约好到别处去玩儿,只顾自己谈恋爱,完全不管被他忽悠过来的冯金宝孤单寂寞冷。   冯金宝深深怀疑,段云鹤是怕他留在容家跟楚笑笑更近,跟他抢媳妇儿。   冯金宝表示下次见到段云鹤,他要跟他好好“聊聊”,真是这样,他就立刻搬回容家,天天找楚笑笑玩儿!   不过想想分家前的日子,热闹是热闹,但兄弟姐妹都成双成对的,他也就能抱抱人家的孩子,到底还是个孤家寡人。   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冯金宝什么都没买,抬头远远看到位于北郊山上的护国寺,索性无事,便决定去寺里吃顿素斋好了,走得快还赶得上。   冯金宝没骑马,也没坐车,独自步行,没人知道他是尊贵的王爷,似乎无人关注。   但冯金宝不知道的是,有个姑娘从他离开云王府之后,就暗中盯上他了,且一路尾随往护国寺去。   其实容元诚给冯金宝安排的有暗卫,但冯金宝自觉不需要,给那些高手都放假了。如今他挺自在的,并不想被人关注太多。   因为今日天气阴霾,去护国寺烧香拜佛的人都是赶早的,这会儿上山路上没什么人。   冯金宝拾级而上,一边走,一边想着等会儿到了寺里,要给冯家的亲人,以及他的亲生父母容昊和纪茜都上一注香,告诉他们,他过得很好。等过了年,还想再回青阳城一趟,去祭拜养父母。   “哎呦!”   少女的惊呼并没有吸引到冯金宝注意,他只顾往上走,根本没听见。   “哎呀!”   少女拔高声音,冯金宝这才驻足停下,回头看去。   距离冯金宝约莫六七个台阶的地方,有个蓝衣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容貌乍看不是多出色,但那双眼睛却极为漂亮,眉宇间尚有几分未褪的野性,俏生生的,皮肤虽没那么白皙,但气色极好。   “你没事吧?”冯金宝看看四周,目之所及没有第三个人。   “人家扭到脚,走不动了。”少女捏着嗓子,甩了一下跟她的装束不太相称的粉色小帕子。   冯金宝:……确定不是哪个兄弟的恶作剧,故意派个人过来勾引他的?这姑娘装也装得不像,像是地上凉,还换了只脚,总不能是两只脚同时扭了吧?抑或是,这姑娘看上他,想要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万一是坏人呢?冯金宝想,他可不能中了美人计,且这姑娘不算太美。   于是,冯金宝问完人家,扭头就走了……   少女眼睛瞪得溜圆儿,“哎!哎你别跑啊!”话落从地上灵活跃起。   下一刻,冯金宝看着从他头顶越过去,稳稳落地,张开双臂挡住他去路的少女,眉心微蹙,“谁派你来的?”   冯金宝倒没觉得多害怕,就是奇怪。按说容家已知的敌人都已清理干净了,就算还有未知的,要找容家麻烦,也不该找上他吧?   少女愣了一下,“没人派我来!”   冯金宝神色莫名,“那你这是作甚?”   少女轻咳,“哈哈我的脚突然就好了!肯定是佛光普照有奇效!你去护国寺烧香?我也去!顺路,一起吧!”   冯金宝:……难道是他跟苏默容元诚那些美男子在一起太久,过于低估了自己的魅力,真有姑娘对他这个段云鹤口中的老光棍儿一见钟情?   出于基本的谨慎和礼貌,冯金宝婉拒了,“不方便。”   少女却从上面跑下来,到冯金宝身旁,“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不认识路,帮帮忙嘛!”   冯金宝看了看面前唯一一条通往护国寺的路,无言以对。   冯金宝往上走,少女在旁边跟着,打听起如今的皇室容家来。   冯金宝心中瞬间戒备起来,却听少女问了一句,“神医公主在万安城吗?我想找她看病!”   冯金宝看了看少女高挑丰满的身体,默默收回视线,这姑娘绝对能轻易把他撂倒,哪像是有病的样子?   “不是我有病,是我姑姑!”少女解释。   “你姑姑得的什么病?”冯金宝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爹说是心病,无药可医!”少女叹气。   冯金宝:……确定不是来闹事的?   “原先我们觉得容三公主也没办法,但现在可不一定了!”少女突然高兴起来,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笑起来亮晶晶的颇为勾人。   冯金宝痴了一瞬,连忙扭头,脱口而出,“你们来得不巧,我表妹外出游历,不在京城!”   少女眨了眨眼,“你,表妹?”   冯金宝突然暴露身份,但他很怀疑这姑娘根本就知道他是谁才故意找来的,便轻哼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少女收了笑,“城里的人都说你是冯家三公子冯金宝,你为何说神医公主是你表妹?据我所知,她表哥是陆王爷!”   “无可奉告。”冯金宝不想再多说,加快脚步往前走。   少女却不走了,看着冯金宝的背影,叫了一声,“容予安!”   冯金宝脚步一顿,眸光微眯。这个名字,天下人都知道,但都也不知道是他,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姑娘怎么会知道的?到底意欲何为?   冯金宝决定先不理会,看她会做什么。   只是等冯金宝又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身后有动静,回头再看,山路空空,哪里还有那蓝衣少女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等冯金宝进了前殿,给容昊和纪茜上香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刻着他真名的玉佩不见了…… 第514章 【番外】003.第一次亲密接触   护国寺的素斋做得十分美味,据说是曾经有个擅长厨艺的高僧留下的膳食方子,但每日对香客限量供应,去晚就没了,且需得亲自去到寺里才能吃上,想打包带回家是不行的。   但,容家人例外。   一来是皇族,二来容岚和元秋都与慧明大师是忘年交,容家人来护国寺,只要不做违背戒律的事,其他都没人管。   慧明大师知道冯金宝就是容昊的儿子容予安,听斋堂的小和尚说冯金宝想带素斋走,爽快应允。   于是,不多时,冯金宝就提着一个护国寺特制食盒,快步下山去了。   他本来是想在寺里吃的,当随身玉佩丢了后,就没心思了。但今日护国寺斋堂正好做了容岚爱吃的一道菜,冯金宝就要了些带回去。   下山路上,冯金宝越想越郁闷,实在想不通那蓝衣少女到底会是什么来路?从哪里知道他叫容予安?为何要偷盗他的玉佩?   更郁闷的是,那姑娘偷了他的玉佩,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下山之后,冯金宝便径直往容家去了,他得赶紧告诉容岚这件事。   刚进门,就碰上了抱着陆小宝要离开的陆哲。   陆哲如今过得春风得意,因为君灵馨又怀上了,月份尚小,但他笃定这次一定是个闺女……   见冯金宝形色匆匆,陆哲便笑话他,“是不是后悔搬去云王府了?段小云根本就是耍你的!”   冯金宝现在顾不上这个,跟陆哲打了招呼就要走。   陆哲视线下移,看到冯金宝手中的食盒,眉梢微挑,伸手就把儿子朝着冯金宝扔过去……   冯金宝忙不迭地去抱陆小宝,陆哲顺势抢走了他的食盒,“护国寺的素斋,我夫人昨天还念叨,谢了!”   冯金宝:……陆哲都开始明目张胆在他面前秀恩爱了,简直没天理没人性!   “哦对了,你找姑姑?她不在家,去宫里看孙子了。我家大宝也在宫里,小表妹画了图,段小云给宫里建了个好大的游乐场,很好玩儿。”陆哲说。   见冯金宝皱眉,陆哲也没着急把儿子抱回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冯金宝叹气,“是有点事。”   “家里没人,我是来偷果酒的。”陆哲微笑。   冯金宝这才注意到陆哲胸前鼓鼓的,塞了什么东西,简直无语至极……   既然碰上了,冯金宝想着陆哲比他聪明,不如问问他该怎么办。   于是,两大一小到前亭坐下了,穿得厚厚的陆小宝在桌上躺着,陆哲拉着他的小手晃啊晃,让冯金宝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我的玉佩被人偷了。”冯金宝皱眉说。   陆哲愣了一下,“光天化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当时在干什么,这都能让人得手?对方怎么没捅你一刀?”   冯金宝:……听听,这是人话吗?   不过陆哲只是想表示,大白天有人盯上冯金宝且只偷走他的玉佩这件事,非常不合理。   等冯金宝详细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听到那蓝衣少女说她姑姑有心病,以前元秋也治不好,如今就可以时,眸光微眯,坐直了身体。   “怪得很!她怎么会知道我叫容予安呢?”冯金宝挠头。   陆哲知道冯金宝为何没多想……   当初抓住冒充容昊妻子和冯金宝生母的纪舒后,费了好大功夫,才证实纪舒非但不是容岚的嫂子,还是迫害容昊和他真正妻子的罪魁祸首之一。   而容昊真正的妻子是纪舒的孪生妹妹纪茜。   在纪舒走投无路,对容岚叫嚣她如何将纪茜羞辱折磨致死之后,得鬼道人提点,元秋和苏默怀疑纪茜未必真死了,让陆哲负责去审问纪舒和她的同伙凌霄。   最终从凌霄口中得知,纪茜被纪舒逼迫,跳下了原西辽国齐天城外的断魂岭,下面是条河,他们并未找到纪茜的尸骨。   但这件事,陆哲和容元诚知道,苏默和元秋也知道,容昊的妹妹容岚与纪茜的儿子冯金宝,并不知道。   苏默和元秋根据纪舒和凌霄的供述,一直在派人调查纪茜的下落,但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毫无收获。   这件事,容岚和冯金宝也不知道。   瞒着他们,是因为纪茜是否活着这件事,只是个希望渺茫的猜测。她可能当年就死了,尸骨无存,且这种可能性很大。   若是让容岚和冯金宝知道纪茜可能还活着,那对他们而言,是希望,也是会侵蚀他们安宁生活的毒药。   已知纪茜做过什么事,她若活着,流落在外,不知儿子还在,容岚哪里可能真正安心享受来之不易的幸福?以她的性子,定是不找到纪茜不罢休。   而冯金宝若知道他的母亲可能还在人世,怕是余生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找到她,或证明她不在了。但这极有可能是永远都得不到结果的。   苏默和元秋并没有认定纪茜死了,他们一直派人在找。   而容元诚年初将容予安这个名字公诸于世,册封为王,是他们寻找纪茜最有效的方式。只要纪茜活着,得知这个名字,一定会来。   只是容岚和冯金宝因为他们的出身和过往遭遇的痛苦失去太多了,暂时没让他们知道。他们已接受纪茜不在了,好好过日子,若哪日真找到纪茜,自是意外之大喜。   冯金宝见陆哲不说话,又叹了一口气,“那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必须得找回来!”   陆哲点头,“当然要找回来!你见过那姑娘,她兴许还在万安城,以你的人脉,找个人有什么难的?这件事是有些怪异,但只要找到那姑娘,自然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但万一是陷阱,就为了引我跳进去呢?”冯金宝皱眉,“我武功不行,怕被人抓了,那可就麻烦了!”   陆哲唇角微勾,伸手拍了拍冯金宝的肩膀,“小事!你放心大胆去查,我去叫几位老前辈,一起暗中保护你!”   “你这么闲吗?”冯金宝表示有点受宠若惊。陆哲亲自给他当暗卫?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陆哲晃着儿子的小手,“确实很闲,且你这是正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亲自盯着。不过你先别告诉家里其他人,省得他们担心。有我在,确保你没事!”   冯金宝点头,“也好。那就辛苦你。我这就去安排,那个可恶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陆哲看着冯金宝的背影,眸中笑意蔓延,看着儿子说,“等容姑姑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惊喜,肯定就不介意我偷的这壶酒了!”   冯金宝回去画了蓝衣少女的画像,亲自带着人出去调查。   到入夜时分,没有收获,冯金宝回了趟云王府,见到段云鹤时,本想找他帮忙,结果段云鹤一门心思在想哪天向楚笑笑提亲,根本没注意冯金宝有心事。   冯金宝也懒得理他,晚膳后,有属下传回消息,找到了线索,他就立刻骑马出门去了。   “唉!容元宝,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段云鹤扬声问。   冯金宝没好气地说,“我去找楚笑笑!”   段云鹤:……什么鬼?话说他让冯金宝搬过来同住,跟楚笑笑真没关系,当是完全是想着哥俩好做个伴,只是他好像一直都没空……   查到有人见那蓝衣少女午时前出了城,冯金宝带着属下,追到了离万安城最近的城池里。   只是冯金宝刚进城,尚未查到新的线索,打算到处找找的时候,就再次被盯上了。   知道陆哲带着高手在暗中保护,冯金宝便放心大胆地让属下都散开去城中各处查探,他独自骑着马进了一条巷子,想的是那姑娘要真在城里,或许会看到他,他拿自己当诱饵,引她现身,然后召唤陆哲抓人,完美!   冯金宝的诱敌之计成功了,但没有完全成功……   看到从天而降的蓝衣少女,冯金宝面色一沉,“你到底是什么人?把我的玉佩交出来!否则,后果你承担不起!”   少女看着冯金宝,笑容灿烂,“我好怕呀!”   冯金宝:……可恶!这是在嘲笑他吗?   见少女纵身跃起,朝他冲过来,冯金宝骑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冷哼了一声,心想这丫头明知道他是容家人,还敢造次,真是活腻歪了!   只是,当冯金宝被少女抓住肩膀拉下马的时候,才感觉事情哪里不对……都这样了,说好亲自过来保护他的陆哲呢?!!!   陆哲的确在附近,亲眼看着冯金宝被人抓住,但没动。   “王爷,查到城中有家客栈傍晚住进一男一女,女人四十岁上下,腿有残疾,坐轮椅,容貌跟王爷给的信息差不多能对上。”   陆哲点头,“很好。”   冯金宝简直醉了,大吼一声,“陆哲!”   陆哲听得清清楚楚,看着那少女捆住冯金宝的双手,一直笑嘻嘻很开心的样子,对身后的高手们低声说了一个字“撤”,但他自己没走,也没现身去救冯金宝,只是保持距离默默看着。   冯金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道陆哲那个混蛋到底去哪儿了,被蓝衣少女又推上马背,然后她坐在了冯金宝身后,策马穿过巷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冯金宝感觉浑身不自在。第一次跟女人亲密接触,那姑娘简直完全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贴他那么近……   蓝衣少女环抱着冯金宝,拉着马缰,笑得明媚,“你表妹不在家,你去给我姑姑治病吧!” 第515章 【番外】004.母子相认   “说多少遍了,我不懂医术!”冯金宝很崩溃。陆哲那个魂淡!!!到底去哪儿了?!!!   蓝衣少女笑容灿烂,“哦,我叫程小玉!”   冯金宝:……谁问她叫什么名字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冯金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便陆哲是诳他的,根本没来,他还带了一队属下,就在城里,不至于一个都发现不了他吧?   “去给我姑姑治病啊!”程小玉神情愉悦,尾音都是上扬的。   冯金宝:……简直不可理喻!   穿过一条巷子,又走过一条街,冯金宝的属下像是消失了一样,愣是一个都没碰上。   他不知道的是,陆哲已经先一步把他的属下都叫走了。   稍稍冷静下来,冯金宝便觉得不对!虽然他跟陆哲的关系不算多亲密,但陆哲在正事上面向来很靠谱,本也不必他亲自来,是他自己提的,他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哪怕他本人没人,也一定会安排足够的高手保护冯金宝!   冯金宝神色一震!正因为到现在都没人出现,才说明,一定是陆哲那个混蛋亲自来了!若是只有那些老前辈,不会自作主张跟他开这种玩笑,肯定第一时间就会现身救他!   冯金宝觉得,陆哲定就在不远处看着他!没出手,要么是为了看到程小玉背后的人再出手,要么是故意想看他出丑!   冯金宝深深怀疑,两者都有!   “可恶!”冯金宝这会儿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很想打人。   “到啦!”程小玉勒住马缰,伸手环住冯金宝的腰,搂着他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这个姿势让冯金宝觉得,他像个女人……   定睛一看,面前是个客栈。   这会儿天色已晚,客栈门口无人出入,只有个掌柜在拨弄算盘。   要不要喊救命?   这个念头在冯金宝脑中一闪而过,就被否决了。   无他,太丢人。   一想到陆哲正躲在暗处看他笑话,冯金宝就感觉好气啊!而他也想看看,程小玉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   掌柜抬头看了程小玉一眼,笑了笑,“姑娘回来了。”显然程小玉本就在这家客栈住。   程小玉点点头,搂着冯金宝往二楼走。   从掌柜的位置,只能看到两人很亲密,没注意冯金宝被绑在身后的手,又低头接着算账了。   这家客栈位置比较偏,客人不多,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亮着。   程小玉搂着冯金宝,带他到了最里侧的房间门口,放轻脚步,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冯金宝心想,这里面定就是程小玉的姑姑了。   “小玉怎么还没回来?”   温柔的女声传出来。   “从小住在谷里,她头一次来外面,到哪儿都觉得新鲜,随她玩儿吧!如今天下太平,此地又是天子脚下,她身手不错,不会有事的。”   中年男人的声音。   冯金宝猜测,里面一个是程小玉的姑姑,一个是她爹。   “大哥,或许我不该来。”女子叹气。   冯金宝莫名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悲伤,让他心中沉了沉。   “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点希望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应该面对。”男人的声音。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好怕,那只是……”女子的声音消失在一声叹息之中。   程小玉抬手敲门,“爹,姑姑!”   “小玉回来了。快进来!”   程小玉推开门的同时,笑着说,“姑姑,我给你带了礼物来!”   冯金宝手腕上的绳子被程小玉解了,他被拽着胳膊进了一个素雅的房间,就见窗边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人坐在轮椅上,清瘦苍白。男人容貌并不多出色,但气质儒雅温和。两人都四十岁上下的模样。   轮椅上的女人回头,浅浅的微笑从程小玉身上掠过,落在冯金宝脸上,“小玉,这位公子是……”   冯金宝看着女子,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他很确定,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   女子五官清秀,脸上没有几分血色,眉宇之间笼着一抹轻愁。   中年男人皱眉看着冯金宝,“你是何人?怎么会跟我家小玉在一起?”一副自家姑娘半天没见到就被来路不明的男人拐走的样子……   “姑姑好好看看他的样子!”程小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轮椅上的女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冯金宝低头发现他的玉佩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上,简直是一头雾水。   “他是……”轮椅上的女人痴痴地看着冯金宝的脸,神情激动,泪水盈满了眼眶。   “茜妹,你怎么了?”中年男人拧眉。   茜……冯金宝心中一惊!他所知的,唯一名字中有这个字的,只有他的生母纪茜!但,先前抓到纪舒后,不是已确定纪茜不在人世了吗?冯金宝今日还曾去护国寺给纪茜上香。   难道,他的亲生母亲,当年根本就没死?   “他就是容予安!这块玉佩姑姑肯定认得!”程小玉抓起冯金宝腰间的玉佩,把刻着“予安”二字的那面给纪茜看。   中年男人神色震惊地站了起来,“他真的是……”   “那还有假?我见过姑姑画的容昊叔叔的画像,跟他很像!”程小玉非常肯定地说。   冯金宝已经听不见程小玉在说什么,他看着轮椅上的纪茜,纪茜也看着他。   一时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原是见过的,当然是见过的……虽然那时冯金宝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根本毫无记忆。   但纪茜十月怀胎,生下儿子后,又生生遭受生离死别之苦,她如何能忘记?   而冯金宝已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并不是不爱他,也从没有抛弃他,他们比他更苦,更难。   程小玉推了冯金宝一下,小声说,“你快去呀!”她看冯金宝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清楚自己的生母是谁。   见冯金宝朝着纪茜走过去,程小玉招呼她爹,一起出去了。   从外面把门关上,程小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谢天谢地,姑姑的儿子真的活着!”   程小玉的父亲程淞也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茜妹一路过来,都在害怕那个被册封为王天下皆知的名字,就只是个名字。”   “我前日听见姑姑跟爹说,若她儿子早已死了,她并不想与容岚相见,那样只是更痛苦,也会打扰容岚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我便想着先一步去万安城瞧瞧,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我找到姑姑的儿子了!都是天意!”程小玉嘿嘿一笑,“虽然他傻乎乎的,又很笨,但还蛮可爱的!”   程小玉对冯金宝的判断是因为冯金宝始终对她没有起色心,也没有下毒手。   她虽然容貌并不算绝色,但身材极好,一路走来到处玩儿,可碰见不少色狼。且她听说,神医公主还是个毒术至强,谁敢招惹容家人,哪怕是个不起眼的,不会武功的容家人,都要小心性命不保。   因此程小玉白天出现在冯金宝面前的时候,一开始担心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他,又担心冯金宝身上有毒,她可招架不住,真到那时候,也只能表明身份了。   结果呢,程小玉相信暗处定有高手保护冯金宝,他却没叫帮手。她也相信冯金宝身上肯定有防身的毒物,却也没有对她用。   傻乎乎,很笨,但是足够体现冯金宝的善良。在他不知道程小玉底细,难辨敌友的情况下,没有选择伤人。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来说,很难得。   “你把人带过来,没人拦着?”程淞察觉不对。   程小玉摇头,“没有啊!应该有人盯着吧,但没现身,那就是默认我可以带他过来喽!”   房顶上的陆哲:没错,正是在下……   程淞拉着程小玉进了隔壁的房间,让她详细说说把冯金宝带来的经过。   而纪茜的房间里,冯金宝跪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娘后,母子俩抱头痛哭。   冯金宝已不需要其他的证据,在见到纪茜看着他的眼神时,他就知道,这是他的母亲。   程小玉刚给程淞讲完事情经过。她白天偷了玉佩回来,本是想给纪茜看看,让她相信她的儿子还活着。但纪茜越靠近万安城,越是不安,一直怀疑被册封为王的容予安是容岚母子追封的已故之人。毕竟,他们听说的,只有这个名字,据说容予安是谁没人知道,更没人见过。   别说纪茜,就连万安城里的不少百姓都怀疑过容予安这个王爷是容岚让容元诚追封的,人早就不在了。   程小玉觉得玉佩也不能让纪茜相信她儿子真活着,就又改了主意,打算明日一早到万安城之后,直接把冯金宝抓到纪茜面前,让她眼见为实。   没想到冯金宝自己巴巴地追过来了,程小玉见到他,那叫一个开心,毫不犹豫就把他给掳来了。   早见一日,就少一日痛苦。   后窗突然有响动,程淞神色一凝,就见有个人跳了进来。   年轻男子,夜行衣,戴面具,最引人注意的特征,是一只铁手。   程小玉眼睛一亮,“我知道!神医公主的表哥,陆王爷,对不对?”她这才想起,她抓住冯金宝的时候,冯金宝大喊了一声“陆哲”,可惜没人理他。   陆哲摘下面具,微微一笑,“幸会,在下陆哲。”   程淞连忙拱手,“陆王爷客气了。小女顽劣,没有分寸,请多担待。”   这印证了程小玉的猜测,暗处有人保护冯金宝,只是默许了她的行为,没有阻拦罢了。而他们父女的对话,自是都被陆哲听了去。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已不必解释。   但程家父女都没想到,冯金宝的“暗卫”来头竟然这么大。   而这足以体现冯金宝在容家的地位,只是外人不知道他就是容予安。   “不必拘谨。他们母子得以团聚,是天大的喜事,两位是容家的恩人。”陆哲正色道。   “爹,我就说嘛,容家人都可好了!”程小玉笑着说,“我都迫不及待想见见传说中的太上皇和神医公主了!”   “不巧,小表妹不在家。但日后会见到的。”陆哲微笑。   落座后,程淞问起,世人眼中原西辽国青阳城商贾冯家的三公子怎么会是容昊和纪茜的儿子?容家人是如何知道容予安这个名字的?以及,容昊可还在世?   陆哲叹气,“容昊叔叔当年便为保护容家血脉亡故了,但万幸,不止容昊叔叔的儿子活着,当年被他从天牢里换出来的容家血脉也活着,都被找回来了,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个中内情,曲折离奇,陆哲简单讲了一遍,程淞和程小玉父女听着都是一脸震惊。   纪茜之所以不敢相信她的儿子还在人世,是因为她知道当年容昊已经把容予安送进了天牢,而他们夫妻之所以那般“狠心”,是因为他们的儿子生来胎中带毒,本就被断定活不了多久,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保住容家的血脉后,一家人在黄泉路上团聚。   一个被送进天牢替死,且本就重病在身的婴儿,纪茜在不知道后面发生的所有事的情况下,哪敢奢望她的儿子还活着?容昊和换出来的容家血脉活下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他们的儿子。   甚至,纪茜想过,会不会是容岚找到了她的亲侄儿,为了纪念替他死去的容予安,才有了封王却不见王之事。   当年的事,都是纪茜和容昊夫妻俩的选择,跟容岚没关系,她也从不怪容岚。   但如果纪茜的儿子已经死了,她亦无法再面对儿孙满堂幸福美满的容岚,她宁愿孑然一身承受自己选择导致的后果,也不想影响容岚如今的生活。   痛苦这种事,没什么好分享的,若人都不在了,她让容岚知道当年的事,又能怎么样呢?非但不能让她的痛苦减轻,反而会加重容岚失去亲人的痛苦。   纪茜对得起容家,对得起容昊,对得起容岚,唯独对不起的,是她亲生的儿子。   而机缘巧合救下纪茜,原本一同避世隐居,年初偶然得知容予安这个名字之后,程淞也犹豫过,是否要告诉纪茜,因为纪茜都不敢相信她的儿子还活着,知道当年纪茜遭遇的程淞,更怕给了纪茜希望,最终带来更深更重的绝望,那对她而言,会是灭顶打击。   是程小玉得知此事后,坚持要告知纪茜,带她来万安城寻求真相。她觉得与其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勇敢迈出这一步,是好是坏早有定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万一结果是好的,却错过了,岂不是遗憾终生?   当下,程小玉听完陆哲讲的事情经过,不由感叹,“天哪!世人皆以为容氏是最最好运,被上天眷顾才有今日,没想到你们经历过那么多艰难险阻,且都解决了。苏天仙和神医公主果然厉害!他们也太聪明了吧,要是我碰上那些事,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更别说还把丢失多年的亲人都找了回来!”   程淞也连连点头,“是啊!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   当年的容家,被灭得只剩下容岚一个。   到今日,容氏站在了权力巅峰,家族不断壮大。   外人怎么看,都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个中艰辛苦楚,却只有容家人知道。   而纪茜能与冯金宝母子重逢,这中间有太多人的付出和牺牲,阻碍重重,绝不是运气好。   “两位收拾一下,今夜就随我启程前往容家吧。”陆哲说。   程小玉期待起来,“好啊!”   隔壁房间里,冯金宝也哽咽着,把他一路走来的经历告诉了纪茜。   纪茜得知容昊当年便没了性命,救下冯金宝的谢老神医死了,抚养冯金宝长大的冯家全族都没了,几度泣不成声。   “像是做梦一样……”纪茜轻抚着冯金宝的脸,泪眼朦胧,“我活着,只是想找到你爹,因为我们约好的,要一起去找你,我怕他在找我,我不敢自己先走。我甚至不敢奢望你还在,当年的事,都是娘对不起你……”   “娘没有对不起我,爹也没有。”冯金宝摇头,红着眼睛说,“爹在天有灵,定保佑着我们,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以后多陪陪我。”   原本在想便是此刻死了也无憾,该去找容昊团聚的纪茜,听到冯金宝最后一句话,紧紧抱着他,泪如雨下,“好,娘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第516章 【番外】005.金玉良缘   夜已深了,冯金宝用他的披风裹着纪茜,打横抱着她,稳稳地走出了客栈。   程淞站在马车旁,看着冯金宝的眼神,带着几分隐隐的审视。   程小玉满面喜色,拱手道,“恭喜姑姑,贺喜姑姑!”   纪茜眼圈儿红红的,“谢谢小玉。”若非程小玉,冯金宝今夜不会出现在这里。   程小玉笑嘻嘻地摇头,“姑姑跟我客气作甚?快快上车吧,我们去万安城!”   冯金宝路过程小玉,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回头再找你算账!”   程小玉眨了眨眼,“我很期待。”   看到他们说悄悄话的程淞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冯金宝小心翼翼地把纪茜送进车里,他也坐了进去。   而原本一路过来,都是程小玉陪着纪茜坐车的,这会儿程小玉骑了冯金宝的马,端的是英姿飒爽。   陆哲跟纪茜打过招呼,听纪茜开口就是感谢他照顾冯金宝,陆哲就知道,纪茜定是个好母亲。   “走吧。再不回去,姑姑该担心了。”陆哲下令出发。   马车缓缓地动起来,冯金宝跟纪茜说起他从小到大的事。   纪茜握着冯金宝的手,靠在他身上,静静听着,眸中一直闪着水光。   却说另外一边,段云鹤问了几次,属下都说冯金宝出门尚未归来。   段云鹤觉得不对劲,便到冯金宝的院子里去看,果然漆黑一片,根本没人。   冯金宝带走的是他自己的属下,但云王府管家听见了一些他们的谈话。   “说是要找一个穿蓝衣服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似乎是偷了冯公子的玉佩。”   段云鹤面色一凝。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大白天去偷冯金宝的贴身之物?确定不是陷阱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段云鹤连忙去找段嵘。   “什么?金宝出门现在还没回来?”已经睡下的段嵘连忙起身出来,“你怎么不早点说?”   段云鹤叹气,“我看着他出门的,我问了他要去做什么,他也没说,我只当没事。”   当时冯金宝还开玩笑说要去找楚笑笑,让段云鹤很想打他。   “他该不会是回干娘那里了吧?”段云鹤一拍脑门儿。   “你方才还说他带着人在找一个蓝衣姑娘。”段嵘沉着脸说,“你派人在城里找找,我去容家看他在不在。”   爷孙俩兵分两路,段嵘出门就策马扬鞭往容家去了。   段云鹤一边骂着冯金宝不靠谱,一边又实在担心他出事,有些自责让冯金宝搬过来住,却总也没时间陪他,导致冯金宝看他不顺眼,不然定不会不说做什么就跑出去了。   段嵘到容家的时候,容岚和楚楮都已睡下了。   得知此事,容岚大感意外,“金宝没在家里。”   楚楮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按说冯金宝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哪怕玉佩再重要,被人偷了,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自作主张去追,甚至是跑出城去的。   容岚吩咐兴瑞进宫去找容元诚,兴瑞却告知容岚,正午时冯金宝来过一趟,也没交代什么就走了,所以没有专门告知容岚此事。   “老夫人当时不在,冯公子进门就碰见了陆王爷……陆王爷今日是专门来找酒喝的,装了一壶就离开了。冯公子见到陆王爷,两人便到前亭坐着,聊了约莫一刻钟,然后冯公子匆匆走了,陆王爷很快也带着孩子离开了。”兴瑞说。   “那你别去找阿诚了,到陆哲那里看看,他在不在?”楚楮若有所思。   兴瑞领命出去,楚楮握住容岚的手拍了拍,“别担心。看样子,金宝不管去哪儿了,应该都是跟陆哲商量过的,他们都有分寸,可能觉得不是大事,才没告诉我们。”   容岚神色仍是很不安。好不容易才把冯金宝找回来,若是他再出了什么意外,容岚无法原谅自己。   只是听说冯金宝走之前跟陆哲碰过面,容岚也觉得楚楮的分析有道理。找到陆哲,或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稳妥起见,容岚还是派人进宫一趟,告诉容元诚这件事,要不要回来看看,让容元诚自己决定。   这下也都没了睡意。   容岚和楚楮跟段嵘都到暖阁里坐着等消息,第一个回来的是兴瑞,说陆哲午后独自出门,现在都没回去,君灵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打算派人来容家问问。   又过了一会儿,段云鹤过来,说在城里没找到冯金宝,查到他带人出城去了,没见回来。   不一会儿,段云鹤的一个属下过来禀报,“陆王爷白天找了几位前辈,说请他们帮个忙,把人带走了,还没回。”   容家老一辈的高手如今都在外面住,有个专门供养他们的府邸。   楚楮若有所思,“那陆哲定是带着人跟金宝一起行动的。”   “若只是为了那块玉佩,陆哲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容岚更担忧了。   话落脚步声响起,容元诚出现在门口。   “娘不必担心,有陆哲在,金宝表哥不会有事的。”容元诚很平静,且言辞笃定。他已猜到了什么。   原来有件事,苏默和元秋不在家的情况下,家里就只有陆哲和容元诚知道。突然冒出个偷冯金宝玉佩的小贼,陆哲又那般慎重,偏又不跟容岚打招呼,容元诚怀疑,要么是纪茜现身了,要么是知道当年事和冯金宝身世的敌人在暗中作祟。   容元诚希望并且倾向于认为是前者,否则偷走玉佩的小贼大可以选择直接把冯金宝掳走。目前的情况看,对方并没有伤害冯金宝的意思。   是好事,但尚不能确定,容元诚不敢多说。他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楚楮比容岚冷静些,敏锐地察觉容元诚似乎隐瞒了什么。联想到地牢里迄今还活着的纪舒和凌霄,楚楮心中一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当初审问纪舒的事,容岚跟楚楮说过,现在想来,最后负责审问纪茜死因的陆哲,并没有给容岚一个明确的说法。或许不是他们下意识认为的纪茜死得太凄惨,说出来怕容岚伤心,而是纪茜有活着的可能,只是希望渺茫,怕容岚知道后成了她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   想到这里,楚楮去沏了一壶安神的花果茶过来,给容岚倒了一杯。   容岚捧在手中,却无心品尝。   过了三更,外面风声渐大。   楚楮提议跟容岚对弈一局,容岚无心于此,容元诚便跟楚楮下起棋来。   段嵘和段云鹤见状,都觉得肯定没事,容元诚一点儿都不慌的样子。   也就容岚,关心则乱,始终悬着一颗心,楚楮也没刻意开解她。   天色将明的时分,兴瑞在外面大喊,“陆王爷和冯公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楚楮收了棋子,容岚已经冲了出去。   段云鹤打着哈欠拉住容元诚,压低声音问,“阿诚哥,你是不是知道没事?”   容元诚微笑,“谁说没事?定然有事。”   段云鹤愣了一下,就见容元诚和楚楮都快步出门去了。   段嵘拍了一下段云鹤的后脑勺,“谁说有事就一定是坏事,这回定是好事!”   段云鹤眼睛一亮,“爷爷你也知道?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等段云鹤跑出去的时候,就见冯金宝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到了容岚跟前,容岚先是神色震惊,而后与那女子相拥而泣。   段云鹤一头雾水,走到段嵘身旁,“爷爷,那谁啊?”   “还能是谁?”段嵘神色动容。   段云鹤愣了一下,“到底是谁?”   楚笑笑突然出现在段云鹤身旁,眼睛亮晶晶地说,“当然是金宝哥哥的亲娘了!段小云你怎么这么笨?”   段云鹤目瞪口呆……   关于纪茜可能活着这件事,隐瞒容岚,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判断。   但如今的结果,绝对是好的,对于容岚而言,更是天大的惊喜。   纪茜从昨夜见到冯金宝到现在见到容岚,握着她的手,都仿佛身处梦中,太不真实了。   姑嫂二人初次相见,又哭又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一个眼神交汇,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了。   容元朗是早上起床才知道昨夜家里出了事,不过是好事。得知冯金宝找回亲娘,大家都很高兴,容元朗说他去把哥哥姐姐们都叫回来拜见长辈,今日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欢迎纪茜回家。   段云鹤默默溜到冯金宝身后,拍了他一下。   冯金宝回头,眼睛还是红通通的。   段云鹤又拍了拍他,“是好事,高兴一点儿。”   冯金宝点头,就听段云鹤嘿嘿一笑,“那个就是偷你玉佩的姑娘?”   冯金宝看了一眼已经跟楚笑笑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程小玉,点点头。   段云鹤冲冯金宝挤了挤眼睛,“她爹救了你娘,她是帮你跟你娘团聚的大恩人,你不得以身相许?”   冯金宝愣住,突然想起昨夜共乘一骑,程小玉贴在他背上的感觉,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   不知楚笑笑对程小玉说了什么,程小玉看了过来。   冯金宝这下脸更红了,程小玉倒有些奇怪,是楚笑笑跟她介绍了冯金宝的好兄弟段云鹤,她想看看传闻中最富有最慷慨的云王爷长什么样子,正好段云鹤站在冯金宝身后,可为啥冯金宝的脸跟火烧的一样?   程小玉便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贴在了冯金宝额头,“你发烧了?”   整个暖阁里的人,包括纪茜和容岚,视线都投注到了冯金宝和程小玉身上。   纪茜愣了一下,便笑了起来。   容岚神色更是惊喜,跟纪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程淞连连叹气,他家闺女在山谷里长大,是不懂什么男女大防,但一向对想靠近她的男人都讨厌得很,怎么偏偏跟冯金宝这么亲?   段云鹤眸光闪了闪,大声说,“程姑娘,刚刚我家元宝哥哥说他喜欢你,让我帮忙问问,你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程小玉也呆住了,看着冯金宝问,“真的吗?”   冯金宝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明媚眼眸,傻傻地点点头,“我……你……我们……其实……”   “好啊!”程小玉笑容灿烂,挽住了冯金宝的胳膊,“这样一来我就是神医公主的嫂子了!好开心呀!”   冯金宝:…… 第517章 【番外】006.仇人相见   纪茜当年被纪舒逼到绝路上,心知若是落入纪舒手中,以纪舒阴狠恶毒的性子,不定会如何羞辱折磨她,没有活路,纪茜选择跳下断魂岭,来保住最后的尊严。   但许是老天垂帘,纪茜命不该绝,她坠崖过程中几次撞到树枝,有了些缓冲,最终落入下方河流,昏迷过去,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待纪舒派人去找,已是追不上了。   等纪茜苏醒,已是三个月之后。   真正发现她,把她带回家的,并不是凌淞,而是凌淞的妻子,凌小玉的母亲岳柔,那个时候凌小玉尚未出生。   岳柔本是一位大家闺秀,因家道中落,无良亲戚欺辱,还险些被卖到勾栏院,幸得剑客凌淞相救,两人互生情愫,结为夫妻,选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幽谷,过上了安静温馨的生活。   岳柔信佛,心地善良,认为捡到纪茜是她们有缘分,为她找大夫医治,又悉心照料,才把纪茜从鬼门关救回来。   不过岳柔身子骨弱,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满心期待地等着孩子降生,可凌小玉出生那日,岳柔大出血,最终没能救回来。   凌淞颓废了很久,甚至一度无法面对凌小玉,是残疾的纪茜辛苦抚养凌小玉,直到几年后凌淞终于看开了,接受了妻子的离世,开始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凌小玉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纪茜给了她满满的母爱,她生活在一个单纯快乐的环境中,开朗乐观,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   纪茜根本不敢想自己的儿子还活着这种事,她把对儿子的愧疚、思念、遗憾都转移到了凌小玉身上,同时也是在报答岳柔的救命之恩,对凌小玉视若己出。   这些年纪茜的身体一直不好不坏,凌淞找过不少大夫给纪茜看腿,都说时间太久伤得太重,没办法。   而元秋神医之名传到他们耳中的时候,凌淞就提过,想带纪茜来万安城求医。   纪茜并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因为她那时很清楚,万安城的容家,没有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活着,一来是跟容昊约定过一起走,她幻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还能找到容昊。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容昊还在人世的可能性越来越渺茫。她是在隐居,容昊很难找到她,但她一直关注着容岚的消息,她很清楚,如果容昊活着,一定会去找容岚的,到时若是想找她,只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跟容岚在一起。   二来,纪茜活着,是为了凌小玉。岳柔在生产之前或许预知到自己会有危险,也或许是未雨绸缪,曾让纪茜发誓,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纪茜一定要好好活着,替她照顾女儿。这同时也是岳柔想给纪茜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纪茜答应了,也做到了。她想过等凌小玉长大,就不需要她了,但聪明的凌小玉早就看出纪茜的心思,总是会开解她,陪着她,还说过类似于“等她找到一个喜欢的男人成亲生了宝宝,孩子没有祖母多可怜呀”这种话来让纪茜开心。   如果想见容岚,纪茜很多年前就可以来找她,但她自知是个累赘,并没有那样做。   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   纪茜很庆幸她没有在绝望煎熬中选择辞世,一切的等待都是有意义的。   纪茜到容家第一日,休息过后,就见到了传闻中容岚的儿女们,除了不在家的苏默和元秋以及龙凤胎之外,其他接到容元朗通知,都回来了。   小辈们一个一个上前来拜见纪茜,等到林松的时候,他在纪茜面前跪下叫了一声叔母,纪茜眼泪夺眶而出。   容昊就是为了救林松而死,纪茜不怪林松,她很高兴能看到林松活着,活得好好的,相信容昊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等君青瑶开心地扑进纪茜怀中,被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娃围着的时候,纪茜红着眼睛满脸的笑,仿佛二十多年的孤寂清苦,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你跟你家小玉儿赶紧成亲生一个,你娘肯定更高兴。”段云鹤小声对冯金宝说。   冯金宝看了一眼坐在君灵月身旁,看着君灵月眼睛亮晶晶的,半个身子都要贴到君灵月身上去的凌小玉,眸光有些哀怨地低了头去。   这野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不久之前当众说要跟他在一起,他还以为这丫头对他一见钟情呢,结果她对楚笑笑、对容元若、对尤雾、对君灵月的热情远远超过对冯金宝,且当时挽住冯金宝胳膊,说的竟然是她很开心能当上元秋的嫂子?!仿佛元秋的哥是谁不重要,她成亲就是为了跟元秋当姑嫂……   冯金宝简直是醉了!深深怀疑凌小玉只是把他当工具人,其实真正喜欢的,是他家的姐妹们!   瞧瞧,凌小玉抱着君灵月胳膊笑得多开心呀!一场宴席,不仅坐得离他最远,甚至都没工夫看他一眼!   “月儿姐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凌小玉一脸崇拜地看着君灵月。   而这是一直关注着她的冯金宝在一场宴席上第五次听到凌小玉表达对君灵月的夸赞和喜爱了。先是说君灵月好美好美,又说君灵月好温柔说话真好听,又说君灵月做的菜是她吃过最美味的,又说君灵月的手怎么那么漂亮……   冯金宝:他都要怀疑凌小玉是男扮女装了……   纪茜也顾不上关注冯金宝,她太喜欢容家的孩子们了,一个个像小仙童一样,可爱极了。   宴席没持续太长时间,怕纪茜累着,今日只是为她接风洗尘,欢迎她回家,以后来日方长。   但结束的时候,天也已黑了。   被分出去的都陆续回自己的小家了,纪茜当然要住在容家,不过在容岚提出跟她同住,亲自照顾她的时候,纪茜连忙说不必,她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且知道容岚跟楚楮成亲没多久,正甜蜜着。   “容姑姑不必担心,我跟姑姑住一起就好啦!”凌小玉笑着说。   冯金宝连忙说,“我也跟娘一起住。”   凌小玉嘿嘿一笑,“对哦!那元宝哥哥你好好照顾姑姑,这样我就可以跟笑笑住一起了,好开心呀!我们今晚一起睡!”   冯金宝:……凌小玉每次说“好开心”的时候,都是因为他的妹妹们。他的妹妹们是都美丽可爱招人喜欢,但凌小玉能不能抽空看他一眼?   段云鹤也有点郁闷,可以预见,接下来楚笑笑肯定会跟凌小玉一起玩儿,陪他的时间自然就少了,甚至可能没有。   冯金宝和段云鹤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媳妇儿没有娶到手,仍旧需要努力。   容岚把纪茜安顿好,冯金宝也到云王府去搬他的行李了,母子俩以后住在一个院子里,容岚还给纪茜安排了一个细心的丫鬟照料。   “嫂子早点休息吧,明日我陪你去护国寺上香。”容岚给纪茜把床铺好。   纪茜这些年吃斋念佛,来了万安城,提出想到护国寺去上香,感谢菩萨保佑她的儿子。   “好。”纪茜点头,“我听安儿说,纪舒和凌霄还没死?”   容岚微叹。年初被关进地牢的纪舒和凌霄,还有凌霄的妻子西门妤三人,并没有被杀掉。   容岚本以为是苏默和元秋想让他们生不如死地活着,如今才知道,是因为纪茜有可能活着,所以留着那几个残害过纪茜的罪魁祸首,等着有朝一日纪茜归来,亲自报仇。   不过在几个月前,西门妤病死了,就剩了纪舒和凌霄。   容岚今日没提,是想着纪茜刚回来,让她先好好休息,缓一下,再说这件事,没想到纪茜主动提起来了。   “是,他们在地牢里。如何处置,但凭嫂子高兴。”容岚说。   “我想去看看。”纪茜眸光微寒。   无数个日夜,支撑她活下来的,除了对容昊和容予安的思念,还有对纪舒和凌霄彻骨的恨。   “也好。”容岚点头。   “我陪娘去。”冯金宝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两枝盛放的百合花,温柔的馨香盈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纪茜最喜欢的花,当初陆哲审问纪舒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告知了冯金宝。   已是冬季,但想要找这等稀罕物,自然难不住财大气粗人脉极广的冯金宝段云鹤两人。   纪茜看着冯金宝抱着百合,从门口走进来的样子,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容昊。   纪茜知道容昊喜欢容岚,但只是把她当亲妹妹一般。而容昊当年虽然是被逼迫,为了救纪茜才选择跟她成亲的,但纪茜对容昊死心塌地,并不只是因为她爱容昊,也是因为她知道并始终相信,容昊是爱她的。   他们夫妻在人生最艰难黑暗的那一年,互相依靠,成了彼此在世上最亲密最信任的爱人和亲人。   这份感情,到今日,纪茜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记忆中的百合花,容昊阳光俊朗的笑脸……一瞬间仿佛时空倒转,让纪茜回到了很多年前。   冯金宝把花放在纪茜面前,纪茜轻叹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安儿从哪儿找来的?”   冯金宝笑着握住纪茜微凉的手,“娘不用管,只需要知道,不管娘想要什么,我都能找来。”   纪茜笑了,或许冯金宝在容岚的一众儿女衬托下,显得没那么出色,但在纪茜眼中,他是无可替代的宝贝。   轮椅下不去地牢,冯金宝便打横抱着纪茜过去。   纪茜身上穿的是容岚没穿过的新衣服,专门挑了一件她最喜欢的茜素红色。冯金宝还给纪茜围上了一个银狐围脖。   “柳爷爷说明日再来给娘看腿,不行把太医院的大夫都叫过来会诊。”冯金宝说,“如果他们没办法,也无妨,过段时间小表妹就回来了,她一定有办法把娘的腿治好!”   纪茜眸光温柔,“娘知道元秋医术高明,但毕竟这么多年了,便是治不好,也没多大妨碍。娘能再见到你,能见到你们,便心满意足了。”   “小表妹出手,当然能治好!”冯金宝对此十分笃定。   说话间,到了地牢入口。   冯金宝抱着纪茜走在前面,楚楮也来了,陪着容岚一起下去。   苏颜还活着,但今夜无人在意她。   当冯金宝抱着纪茜走进地牢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他们的人是苏颜。不过苏颜的注意力都在楚楮和容岚身上,她也根本不认识纪茜。   鉴于之前的教训,苏颜只敢用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楚楮和容岚,不敢再胡言乱语,否则她的舌头都可能被割掉。   最后停在关纪舒和凌霄的囚室外,他们各自蜷缩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像是死尸一般。   纪茜的目光落在纪舒身上,拳头握了起来。   冯金宝抬脚,重重踢了一下铁门。   突然的响声导致纪舒和凌霄苏醒,朝着这边看过来。   当纪舒的目光落在纪茜身上时,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面色扭曲至极。   “姐姐,又见面了。”纪茜开口,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丝毫温度,“听说姐姐曾想冒充我的身份,还想冒认我的儿子,真是让我好生不解。姐姐不是一向自诩样样胜过我,最是看不上我的么?”   对敌人最大的打击,是让他看到,自己过得多么好。   “纪……茜……”纪舒乱糟糟如枯草般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双目凸出,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你竟然还活着……你怎么会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   纪舒声音越来越大,在地上爬着过来,枯瘦的胳膊抓住铁栏杆,死死盯着纪茜母子,用头去撞栏杆,一下一下,越来越重,口中念念有词,“不,纪茜早就死了……不,这是梦……纪茜死无葬身之地……我是在梦里……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让我醒过来啊!!!” 第518章 【番外】007.放下   幽暗阴冷的地牢里,纪舒疯了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口中喃喃有词,“假的……都是假的……这是梦……不是真的……”   但,越是拒绝面对现实,纪舒的听觉却越发灵敏,耳畔的话语声,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都如一根锋利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彻骨的冷,钻心的疼……   “娘,我年纪不小了,如果小玉愿意的话,我们今年就成亲。”   “秋儿表妹过年前兴许就回来了,她出手,娘的腿一定能恢复如初。如此,到了明年,娘就可以亲自带孙子了。”   “娘喜欢百合花,我每天都给娘送。”   ……   纪茜听着儿子的贴心话语,心中是真的高兴,柔声应着。   在不知道儿子还在人世的时候,纪茜看着程小玉,就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一定要让他追求程小玉,两个孩子能在一起的话,该多好啊!   今日看到容家那么多可爱的宝宝,纪茜当然最期待冯金宝给她生一个孙儿。   纪茜知道冯金宝有钱,有人脉,天天都有最新鲜的百合花或许并不难,但这份孝心让她心中温暖熨帖。她没有机会亲手养育儿子,遗憾又愧疚,但万幸,冯金宝有疼他的养父母,后来又有容岚这个姑姑和一众兄弟姐妹照顾,哪怕遭受再大的困难打击,都始终温暖纯良。   冯金宝的话,使得纪茜在多年后再次见到纪舒时,心中的愤懑仇恨,都很快平复了下去。   此刻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纪舒,纪茜虽然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却体会到了报仇雪恨的快感。她有懂事孝顺的儿子在身边,未来只会越来越好,不再消沉,不再孤寂,更不会绝望。至于纪舒,一切都是报应,她罪有应得。   凌霄始终窝在角落,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纪茜,仿佛在后悔当年没有早点把她给杀了,抑或是悔恨别的什么。   不重要了。纪茜突然觉得,多给这些畜生一个眼神,都是浪费时间。   “回吧,我困了。”纪茜始终伏在冯金宝背上,被他稳稳背着,脚没有沾过地。   容岚这才开口问了一句,“嫂子可想处死他们?”   纪茜轻叹,“纪舒和凌霄这对狗男女竟都活着,且还在一处,我看着实在碍眼。他们不是不能继续活着,但只能活一个,死一个。”   容岚会意,点头说,“也好。那等嫂子休息好之后挑一个活着,另外一个凌迟处死。”   凌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原本看着像是疯了一样的纪舒,拨开枯草般的头发,露出侧脸上容岚亲手刻的“贱”字,呆呆地看着纪茜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地牢,纪茜对容岚和楚楮说,“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楚楮便揽着容岚回清容院去了。   冯金宝背着纪茜往回走,纪茜抬头,繁星璀璨。她想其中定有一颗是容昊变的,一直在天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夜晚,纪茜在百合花清淡的香气中进入了梦乡,时隔多年终于睡了个真正的安稳觉。   翌日,纪茜和容岚约好要到护国寺去上香。   早膳是容岚亲手做的,纪茜夸容岚厨艺好,又忍不住提到了容昊。   “他总是说起你,夸你聪明,武功高,但也说过,寻常女子会的女红厨艺这些,你从来不爱。”纪茜说起容昊,眸中依旧有隐藏的悲伤,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纪茜虽然昨日才第一次见到容岚,但一直关注着容岚,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不管女红还是厨艺,都是容岚当了母亲之后才会的。   昨日楚楮还跟容岚私下说,程淞跟纪茜之间是不是只有朋友和兄妹之情,毕竟这么多年朝夕相对,两个孤寂的人如果能走到一起,也是好事。   但如今容岚已确定,纪茜跟程淞之间并没有男女之情,纪茜始终没有忘记容昊,也没有放下容昊,而程淞唯一爱过的只有他的亡妻。   此刻,容岚听纪茜说起容昊,也笑了,“他说过不止一次我太凶悍,说要给我找个温柔可爱的嫂子,我想他找到了。”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很多事,都在不言中。   并不是青梅竹马一定会成为恋人,并不是容岚才貌双绝容昊就一定爱慕她。   纪茜那么多年没来找容岚,跟容昊有关,但并不是纪舒和凌霄臆想中的原因。   而事实上,纪舒和凌霄之所以笃定当年纪茜死了,正是因为他们觉得,纪茜如果活着,一定会出现在容岚身边。   纪舒和凌霄那种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爱情和亲情是什么样的,他们只会用自私狭隘恶毒无耻的目光来看待容昊和纪茜以及容岚三人之间的关系。   对纪舒来说,她当然会认为她一直嫉妒的妹妹从未得到过容昊的爱,因为这就是她希望的。   早膳后,容岚和纪茜正准备动身往护国寺去,就接到了禀报。   “昨夜纪舒和凌霄都发了疯般要把对方给杀了,在地牢里撕打,凌霄并未让着纪舒,他抓瞎了纪舒一只眼睛,纪舒几乎咬断了他的脖子。凌霄先死的,纪舒方才也没了。”   看守地牢的侍卫看到了凌霄和纪舒“狗咬狗”,最终同归于尽的过程,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出手干涉。楚楮交代过,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不必管。   而纪茜昨夜临走前说的话,就是导致在同一间囚室中生活了大半年的凌霄和纪舒走向你死我活的直接导火索。   越是无耻,越是惜命,哪怕无望,生不如死,都仍是怕死,不想死。   纪茜说,那两人只能活一个。容昊死了,留她一人,她就是看那对狗男女不顺眼。   而凌霄和纪舒都接收到了纪茜的“暗示”,都想活,但总要有人去死。   曾经对纪舒死心塌地,甚至愿意为她献出生命的凌霄,在被关押了大半年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巨大转变。他回首往事,慢慢开始后悔,且越来越觉得,就是纪舒毁了他的一生,而他甚至从未得到过纪舒的爱。   因此,凌霄从寒心到死心,最终面对纪舒,已是铁石心肠,甚至带了恨。   但到底纪舒更狠,不过杀死凌霄也没能让她保住性命,两人还能在阴曹地府相聚。   纪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笼罩在头顶的阴云彻底散了。   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浓雾,金辉洒向大地,温暖明媚。   容岚缓缓推着纪茜的轮椅,停在护国寺后山悬崖边。   纪茜眺望远方,感受着沁凉的风拂面而来,天地空旷,她又看到了容昊,但不是曾经无数次梦魇中的坠崖惨死,一如初见般阳光俊朗,笑着挥手与她作别,消失在温暖灿烂的天际……   “我一直记得,相公说,最遗憾的是,没有机会带我回家拜见长辈。”纪茜眸中水光晶莹。   容岚握住纪茜的手,“等过了年,我们一起回故乡祭拜亲人吧。” 第519章 【番外】008.四人约会   从护国寺归来,当天下晌,冯金宝就请了柳仲并一众名医,来给纪茜会诊。   纪茜身体弱,慢慢调理就是,主要是她的腿,已经残疾多年,医治起来会很棘手。   柳仲看出其他大夫未必没有想法,但当着容岚的面,都表示才疏学浅,无能为力。   倒也可以理解。   如果元秋在家的话,他们根本都没有来容家给纪茜看诊的机会,而元秋是会回来的。纪茜并不是必须他们给医治,他们也承担不起任何失误的风险,更是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的想法会比元秋更高明,如此,倒不如闭嘴了事。   等柳仲讲了自己的意见,有两个原先与他共事的太医表示认可,但也都认为,把握并不大。   作为元秋的师父,柳仲不必思虑那么多,直截了当地告知容岚和冯金宝等人,纪茜的腿不是完全没希望,但让他们出手,把握不大,也怕出岔子,不如就等元秋回来再说。   纪茜本人连忙表示认可柳仲的看法,并且对他和其他大夫都表示了感谢。   “我的腿已经这么多年了,再等几个月,无妨的。”纪茜到容家之后,眉目之间笼罩的轻愁已经消失了。   冯金宝微叹,“也好。那就等表妹回来吧!”   其实他并不是一定要让其他人给纪茜医治,他们真要现在就出手,冯金宝甚至有可能会阻拦,坚持要等元秋回来看过再说。毕竟,他们公认的元秋医术最高。   之所以着急请柳仲他们过来给纪茜看,一来是冯金宝想早点知道纪茜的腿伤到什么程度,如果柳仲他们都表示有希望的话,那元秋出手自然是没有问题;二来,纪茜的身体也不只是腿的问题,其他方面得现在就开始调理,少不得要请柳仲给定个最稳妥的方子。   柳仲也明白今日是来做什么的,走之前留下个温补的药方,交给了君灵月,叮嘱她该怎么配药。   冯金宝亲自送柳仲回家去,再回到容家的时候,把追着他跑的柳皓康给抱回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柳清荷发现又有了身孕,柳仲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樊骜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媳妇儿,盯着儿子怕他撞到了柳清荷的肚子,冯金宝要把柳皓康抱走,樊骜很爽快地说让他家儿子在容家住几日都行。   “秋儿过年前能回来吗?”柳仲问冯金宝。   冯金宝笑着说,“姑姑交代过让他们不要走太远,说好明年天暖和了,一起到齐天城去祭拜亲人。我看小表妹和妹夫过年前应该能回来。”   “那就好。”柳仲松了一口气。女人生产的事,还是元秋最擅长。虽然他是天下人眼中医术高明的大夫,但如今已养成习惯,什么都喜欢听过元秋的意见才能放心。他希望元秋快快回来,亲口告诉他,柳清荷这第二胎没有问题,不然总悬着心。   冯金宝抱着柳皓康回到容家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兴瑞说人都在暖阁里,冯金宝就径直过去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程小玉愉悦的声音,“哇!这个水煮鱼,好香好辣好鲜好好吃!”   冯金宝忍俊不禁,那个野丫头,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傻乎乎的,就是个捧场王。   冯金宝进门,程小玉就看了过来,眼睛一亮,放下筷子跑过来。   冯金宝心中喜滋滋的,这丫头铁定是喜欢他的,瞧瞧,多么明显,一点儿都不矜持的!   结果,程小玉跑到冯金宝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把柳皓康小包子给抱了过去,一脸喜爱地揉揉捏捏,“这个宝宝也好可爱呀!宝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康康。”柳皓康小包子奶声奶气地说。   程小玉抓着柳皓康白嫩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好软呀!”   冯金宝站在门口,看着程小玉抱着柳皓康回去坐下,把柳皓康放在她腿上,笑容灿烂地喂他吃蛋羹。   画面很温馨,只有冯金宝被背后的夜风吹得有点凌乱,他问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柳皓康带回来?他如果现在跟程小玉说一句,“喜欢孩子我们俩可以生一个”,会不会被打死?   楚楮看出冯金宝的郁闷,打趣道,“小玉,你昨日才说要跟予安在一起,今日怎么都不理他?我看他被你冷落,都要哭了。”   冯金宝闻言,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哭一个给那没心没肺的丫头看看?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注在身上,冯金宝终于感觉到了尴尬……   程小玉愣了一下,看向冯金宝,“元宝哥哥你不饿吗?为什么站在门口?我给你留了位置的。”   冯金宝看到唯一的空位,就在程小玉身旁,神色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啊!我要饿死了!”   纪茜:突然感觉儿子有点傻是怎么回事……   晚膳全程冯金宝都没认真吃饭,一会儿觉得程小玉的侧脸好好看啊,虽然没有家里的妹妹们那么白,但皮肤光滑细嫩,好想捏一下……一会儿又觉得程小玉的手真漂亮,手指好长,不知道牵住是什么感觉……   晚膳结束,樊骜过来接儿子了。柳皓康不是没在容家过过夜,但今日毕竟没准备他的东西,柳清荷怕给这边添麻烦。   见柳皓康伏在樊骜肩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走了,程小玉站在屋檐下,笑着挥手,“姐姐明日去看你哦!”   本来要送纪茜回去休息,但纪茜被容岚推去清容院说话了,冯金宝就又回来,心想着不如邀请程小玉一起去摘星山看星星好了,多么浪漫,以前苏默和元秋经常去,当时他好生羡慕,如今总算也有自己挂心上的姑娘了。   只是冯金宝还没走到程小玉身旁,就见楚笑笑跑过来,一见如故的小姐妹亲昵地牵着手往外走。   冯金宝正在郁闷今夜的约会计划又泡汤了的时候,段云鹤在背后踢了他一脚,“她们要去看星星,没人护送怎么行?”   冯金宝眼睛一亮,跟段云鹤对视了一眼,两人一齐追了上去。   程小玉和楚笑笑没有拒绝,于是,姐妹相约变成了四人约会,都骑着马出门去了。   路上,段云鹤找了个机会,挤进了亲密交谈的程小玉和楚笑笑中间,强行分开她们,冯金宝连忙打马过去,跟程小玉说起话来。   看起来总算不是两位小姐和他们孤单寂寞冷的保镖了……   到了摘星山下,段云鹤说要背着楚笑笑上山,怕天黑楚笑笑对路不熟悉摔了。   看着楚笑笑伏在段云鹤背上,勾着他的脖子,甜甜蜜蜜地走在前面,说着悄悄话,冯金宝巴巴地看向程小玉,暗示意味十足。   程小玉由上往下打量了一下冯金宝清瘦的身材,和他不愿意走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好吧!”   冯金宝开开心心地想着他也可以背着程小玉上山,马上就能亲密接触,心中雀跃不已。   结果下一刻,程小玉背对着冯金宝弯下腰,“知道你身子骨不太行,没关系,上来吧!” 第520章 【番外】009.你最可爱(新文已发)   冯金宝绕到程小玉身前,弯下腰,“你,给我上来!”   程小玉被他突如其来的霸道吓了一跳,嘿嘿一笑,“元宝哥哥你确定吗?我很沉的,上山的路不好走哦,你若半路背不动了,我可是会笑话你的!”   “我也会!”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段云鹤和楚笑笑异口同声地说。   冯金宝轻哼,“至少,我不会比段小云先撑不住。”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胜负欲熊熊燃烧,火星四溅。   冯金宝说他可以,程小玉当然是选择给他面子,非常灵活地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了他的腰……   温香软玉亲密贴近,冯金宝瞬时心旌荡漾,一时失神没稳住,趔趄两步,差点背着程小玉栽到地上去……   “容元宝你小心点儿!”段云鹤都看不下去了。这要真摔了,要他是程小玉,绝对跟冯金宝绝交!太弱太傻了!   冯金宝站稳,心中大呼好险,舒了一口气,“没事,我被你吓了一跳,确实有点……”   程小玉语气幽幽,“有点什么?”   冯金宝立刻摇头,“路有点不好走,幸亏我来过,你头一次来,肯定得我背着你才对!不然你摔了,回去娘能把我打死!”   冯金宝差点脱口而出的,“你确实有点沉”,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不然程小玉可能不会介意被说沉,但一定会坚持换她来背冯金宝……   “快走吧,都这么晚了。”楚笑笑催促。   于是段云鹤背着楚笑笑走在前面,冯金宝背着程小玉跟上,快要靠近的时候,又默默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倒也不用冯金宝绞尽脑汁去想该跟程小玉聊什么合适,因为程小玉是个有她在就绝不会冷场的人,且她从小到大住在山谷里,今年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已经走过不少地方,但头一回来万安城,对很多东西,对容家的人都很好奇。   因此,冯金宝只需要回答程小玉的问题就好了。   没机会谈情说爱,但听着程小玉“一惊一乍”的声音在耳边,冯金宝觉得这野丫头没见识的样子还蛮可爱的,他得带她好好长长见识。   说着说着,聊起抚养冯金宝长大的青阳城冯家。   程小玉意识到不对,想要转移话题,但冯金宝自己主动说起了养父母和他最尊敬的祖父冯老爷子。   听着冯金宝低沉但平静的声音,程小玉也安静了不少。   其实,说起冯家往事,对于冯金宝而言,大部分都是快乐幸福的,就连他曾经认为不成器的败家子兄长,对他都很好。   只是如今再提起那些故去的人,哪怕再欢乐的事,也有着挥之不去的悲剧底色。   段云鹤和楚笑笑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冯金宝说着冯家的事,沉默下来的时候,程小玉在他耳边轻声说,“他们在天有灵,定都看着你,保佑着你呢。”   “我知道。”冯金宝微叹。   “容元宝!”段云鹤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你行不行啊?”   冯金宝轻哼,把程小玉往上托了一下,加快脚步追上去。他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到容家,可是先后被段嵘和楚楮操练过的,容岚并不要求他武功有多高,但强身健体是必须的。   如果要打架,冯金宝在容家同辈兄弟中可能谁也打不过,但不至于连背着心爱的姑娘上个山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当冯金宝终于追上段云鹤的时候,还是因为走得猛了点,灌了冷风,咳了几下,然后就感觉体力不支了……   毕竟山路陡峭,能上去就没那么容易,负重登山需要极高的身体素质和超强的耐力。   “哎呀,快放我下来,我脚扭了!”程小玉突然开口,拍了一下冯金宝的肩膀。   冯金宝连忙把她放下来,正要俯身查看,就见她稳稳地双脚落地……   意识到被骗的冯金宝又想起初见那日,程小玉也是这样,“扭了脚”。   “背着走太慢了,看谁先到山顶!”程小玉对着冯金宝狡黠一笑,冲了出去,眨眼功夫就越过了段云鹤和楚笑笑。   冯金宝意识到程小玉是心疼他太累,故意这样保全他的面子,心中那叫一个暖呼呼,连忙追了上去,“小玉你等等我!”   一路领先,结果突然被擅自改变规则的程小玉和冯金宝甩到后面的段云鹤好气啊!   “我看就是容元宝没力气了!”段云鹤没好气地说。   楚笑笑催促段云鹤快把她放下,“我们快追吧!”   “不追!”段云鹤表示不陪他们玩儿了,“我都说了要把你背上山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   “你不累吗?”楚笑笑摸了一下段云鹤的额头,都是汗。   “不累,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段云鹤表示男人不能说累。   “我今年都胖了好多。”楚笑笑觉得自从来到容家,吃得太好了,她的脸都更圆了。   “谁敢说你胖?告诉我,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段云鹤说。   楚笑笑语带笑意,“是我爹说的。”   段云鹤:……未来岳父大人,惹不起惹不起……   总之,四人约会对于段云鹤和冯金宝的重点在于,带着自己的姑娘,甩开另外两个碍事的,过二人世界。   等段云鹤终于背着楚笑笑登上摘星山顶,就听程小玉连连感叹,“哇!这里的星空好美啊!”   “真的哎!太美了!”楚笑笑一被段云鹤放下,就一边看星星一边朝着程小玉跑过去。   段云鹤连忙拉住楚笑笑到另外一边去,“我知道一个地方,视野更好。”   “我想跟小玉姐姐一起……”楚笑笑想起她最开始是跟程小玉约好一起来的。   段云鹤轻咳,压低声音,“你没看出来,他们俩……”   “我知道啊!”楚笑笑点头。自从程小玉出现,冯金宝的眼珠子都要长到她身上去了,谁看不出来?   段云鹤正色道,“容元宝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姑娘,你总跟程小玉一起玩儿,他们怎么培养感情?”   楚笑笑愣了一下,“我也没有总跟小玉姐姐一起,她跟月儿姐姐,若若姐姐,小雾姐姐都很亲啊!但小玉姐姐最最喜欢的是元秋姐姐!”   段云鹤突然有点同情冯金宝,“总之他们是一对儿,你不要去打扰。”   “哦,也对。”楚笑笑表示认同,“我看元宝哥哥很喜欢小玉姐姐的样子,晚膳的时候都没怎么吃,一直在偷看小玉姐姐,我觉得他们很般配!”   “嗯,我们也很般配,其实我是希望你多陪陪我,不希望被他们打扰。”段云鹤神色认真地看着楚笑笑说。   楚笑笑面色羞赧,小声说,“有件事,我说了你别笑话我哦……”   段云鹤摇头,“不会的。”   楚笑笑红着脸说,“我好喜欢宝宝,昨夜梦到我生了一个宝宝,长得很像你。”   段云鹤心花怒放,拉着楚笑笑到另外一边去了。   流星划过天际,程小玉闭着眼睛,虔诚许愿。   冯金宝等程小玉睁开眼,笑着问,“你许的什么愿?”跟他有关系吗……   “我希望元秋妹妹会喜欢我,我好仰慕她的!”程小玉神色认真。   如果冯金宝听到楚笑笑对段云鹤说的话,一定会仰天长啸:为什么段小云的姑娘这么甜美又乖巧,听听他喜欢的姑娘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元秋怎么会不喜欢她?竟然还要对着流星许愿吗?有必要吗?   见冯金宝神色郁闷,程小玉疑惑问道,“元宝哥哥你怎么了?”   冯金宝心一横,抓住程小玉的手,“我们成亲吧!”   程小玉被吓了一跳,“太快了吧?”   “那你喜欢我吗?”这才是冯金宝真正想要知道的。程小玉跟容家每个人关系都很好,喜欢所有人的样子,让冯金宝感觉他对程小玉而言没有任何特殊的,很挫败。   程小玉看到冯金宝眸中的紧张,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凑过来在他侧脸上轻轻一吻,又快速离开,看着冯金宝目瞪口呆的样子,语带笑意地说,“全家人都特别好,我都很喜欢,但只有你最可爱!”   冯金宝瞬间感觉,天幕中的璀璨繁星,都变成了粉红泡泡,他要上天了…… 第521章 【番外】010.圆满(完结)   万安城今冬的雪来得晚了些,一直到除夕这日天色将明的时分,接连阴霾了两日的天空才飘起了雪花。   容岚睁开眼,楚楮把床幔挂起,看了一眼窗外,喜上眉梢,“落雪了。”   容岚面色红润,笑意温柔地靠在楚楮肩头,“你可算是等到了。”   楚楮上一次见到雪,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外游历的时候。后来回了飞仙岛,根本没有冬季,只有风雨,没有霜雪。   入冬后,楚楮便期待初雪的到来,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过年都没下雪。   今日除夕,总算是赶在年尾,雪来了。   收拾好,推开门,一股湿润的寒气扑面而来。   风急雪骤,楚楮下意识地挡住容岚,怕她被冻着。   容岚挽住楚楮的胳膊,看着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叹息一声,“不知道秋儿和阿默过年能不能回来。”   这几年经历许多风波,风平浪静之后的第一个团圆年,容岚还是很希望孩子们都在。   楚楮轻笑,“你更想小景和青辰,还是更想秋儿和阿默?”   容岚嗔了楚楮一眼,“我更想秋儿和小景行不行?”   楚楮笑声爽朗,“当然行,那我就更想阿默和青辰吧!不管他们如今在何处,定也过得欢欣喜乐。”   “我知道。”容岚点头。元秋走后,纪茜归来,对容岚而言也是意外之大喜,她很知足。但思念女儿和宝贝外孙自然是难免的。   就在容岚和楚楮夫妻俩如往日一样,一同下厨做早膳的时候,一辆宽大的马车缓缓靠近了城门口。   “来者何人?”守城的侍卫例行检查。   只见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男子抬起草帽,露出了半张脸,侍卫神色一呆,就跪了下来,“参见……”   “免礼。”“车夫”放下草帽,低沉的声音清冽澄澈。   马车里传出奶声奶气的,“娘……”   侍卫连忙放行,看着马车缓缓地进了城。   “谁啊?”另外一个侍卫走过来问。   “是三公主和驸马爷!”   “天哪!”   ……   马车里,容修景小娃乖乖地坐在元秋腿上吃果子,活泼好动的容青辰跌跌撞撞地往前跑,隔着车帘撞到了苏默背上。   苏默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握住了宝贝女儿的小手,语气温柔,“乖,不要出来,外面冷。”   容青辰当然是听不懂,也不会听的,已经扯开车帘,小脸兴奋地扑到了苏默怀中。   苏默便用披风把容青辰整个裹进怀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清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马,马车走过,留下的车辙印,也很快就被大雪覆盖了。   “阿默,如果我们今日没赶回来,娘会不会不要我们了?”车里传出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苏默微微点头,“会。但娘不会不要孩子,可以把孩子送回家,我们再溜走。”   “这话我要告诉娘,看她不揍你。”元秋表示,有点心动。出来一趟,自由自在的感觉太爽了。   等容岚和楚楮两人合作的美味早膳做好,正准备甜甜蜜蜜享用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容元顺兴奋的声音,“娘,爹,阿姐回来啦!”   阿姐回来啦!   容元顺的声音传遍了容家每个角落,全家人都高兴起来。   等苏默一手抱着一个娃,元秋走在他身旁,一家四口走进暖阁的时候,就连分家出去的兄弟姐妹们也都纷纷带着孩子陆续赶回来了。   依旧是熟悉的家的感觉,温馨热闹。   “小姨!”君青瑶被君紫桓抱着,对着元秋兴奋地挥舞小手,下一刻就热情呼唤她最爱的小妹,“妹妹!妹妹!我要妹妹!”   元秋:……叫她只是礼貌而已,外甥女儿真给面子。   “娘气色可真好。”元秋给了容岚一个大大的拥抱。   容岚红了眼圈儿,拉着元秋上下打量,见她没瘦,气色也极好,才放下心来,又说她穿得太薄。   楚楮抱住容修景,就在旁边眸光温柔地看着容岚和元秋母女。   容青辰已经跟君青瑶小姐妹俩开心地闹作一团。   “爹你可以啊!”元秋突然看向楚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楚楮愣住,表示没太明白,他觉得自己都挺好啊,元秋突然夸他是为哪方面?   容岚也有点懵,“秋儿你说什么?”   “娘有喜了!”元秋笑容灿烂地说。   下一刻,苏默默默地伸手接住了被楚楮扔出去的容修景,表示,他就知道会这样……   容修景也不害怕,呆呆地被苏默抱住,父子俩对视一眼,容修景靠在苏默肩头,表示大人的世界好奇怪,他又想睡觉了……   容岚都傻了。   成亲之前,关于未来跟楚楮会不会有孩子,要不要生孩子这件事,容岚还专门找元秋聊过。   最后他们达成一致意见,随缘。有了就生,没有也无妨。   但容岚根本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有孕了!   楚楮激动地把容岚抱起来转了一圈儿,“我要当爹了!”   旁观的元秋表示:看把他激动的,都忘了圆滑地加个“又”字,不过那不重要。   被段云鹤搂着进门的楚笑笑正找元秋呢,就见楚楮抱着容岚当着大家的面转圈圈,吓了一跳,“爹这是咋啦?”   “定有喜事。”段云鹤嘿嘿一笑。   等得知容岚有喜,楚笑笑高兴地跳了起来,又被段云鹤连忙抱住,“别这么蹦蹦跳跳的,万一你也有喜了呢?”   “哦?小云弟弟跟笑笑已经……”元秋表示很惊讶,这才注意到,楚笑笑已是成婚女子的打扮,眉目慵懒,褪去了少女的青涩。   段云鹤一脸傲娇,“姐姐你错过了我的喜酒!我跟笑笑上月都成亲了!”   “还有我。”冯金宝牵着程小玉走进来,故意把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给元秋看,满脸的春风得意,“小表妹,我也成亲了!”   元秋这下是大大地惊讶了,目光落在程小玉脸上,很是惊奇地说,“元宝哥,你从哪儿找的这么漂亮的嫂子?”   本来因为得知元秋回来,就催着冯金宝赶紧过来,结果自己又精心打扮换衣服导致来晚的程小玉还有点忐忑,听到元秋夸她,笑得一脸明媚,“元秋妹妹,终于见到你了,我特别崇拜你!”   在冯金宝挤眉弄眼的暗示之下,元秋会意,走上前去,拉住了程小玉,表示一家人不要这么拘谨。   程小玉受宠若惊,张开双臂就给了元秋一个大大的拥抱,“元秋妹妹你好美哦!”   冯金宝:……说实话,他是有点吃味的,不过他家媳妇儿说过,他最可爱。   元秋仍在好奇冯金宝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妙人的时候,纪茜被推过来了。   看到她的脸,元秋一愣。   程小玉连忙给元秋介绍,元秋神色惊喜,“舅母可算是回来了!”   纪茜见了元秋就觉得亲切,她也知道,当初冯金宝能活下来,能被找回来,元秋都功不可没。   与之相较,容元朗牵着明雅若进来,元秋并不算多惊讶了,因为这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一对儿。   元秋错过了三个兄弟的喜酒。   因为他们都着急娶媳妇儿,且约好要在同一日成亲,明家没意见,程淞没意见,楚楮也同意,最终就定在了上月十八,还是慧明大师给选的吉日,容府一天办了三桩喜事。   没喝到喜酒,遗憾自然有一点,但如今看着三对新人都甜甜蜜蜜的样子,元秋便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给纪茜看了腿之后,元秋说虽然有点麻烦,但把握还是不小的。   冯金宝连声说,他就知道元秋出手一定没问题!   坐下来热热闹闹地吃早膳,冯金宝跟元秋讲起他跟程小玉是怎么认识的,非常肯定地说,程小玉就是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元秋忍俊不禁,“表嫂你怎么看?”   程小玉在桌下踢了冯金宝一脚,但笑容满面地说,“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是我命定的相公!”   冯金宝嘚瑟之气呼呼呼往外冒。   元秋又听旁边楚楮对容岚笑言,“多年前,我初次见你,就觉得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元秋:这饭不用吃了,狗粮够够的。   突然被苏默握住了手,元秋扭头,就见苏默眸中笑意蔓延。   元秋在想苏默该不会也要学他们说话吧,她拒绝……   结果,苏默低头,在元秋耳边说,“第一次见你,你的烤红薯很好吃。”   元秋笑着歪倒在苏默身上。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 全书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